第三章：之身
我没有上过学，没有什么见识，可是我知道什么是卧底。我也知道大头狗就是当卧底死掉的。
这把我从这条死亡的道路上 , 送到另外一条死亡的道路。
我不想去。
我说：“我是无辜的，人不是我杀的。”
庞正国跟蔡宏立都很严肃，那种表情像是要告诉我，我没有其他的路可以走。
我又沉默了 , 不知道该说什么。
庞正国喝了一口水 , 语气变得更加的委婉 , 他说：“我们常年驻扎在布朗山 , 可是还是有很多毒品出去，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摇头，我也不关心。
庞正国说：“猫总有闭眼的时候，老鼠总有能蒙混过关的时候，所以，才有了卧底这个危险的职业，我们需要老鼠，帮我们在闭眼的时候，盯着那些作恶的老鼠。”
我说：“我是无辜的 , 人不是我杀的。”
庞正国对于我麻木的回复 , 只是笑了笑 , 他又说：“你的身份很好 , 能在边寨生活二十几年还没有吸毒 , 还没有死，相信你有绝对的智慧应付那些下三滥 , 所以你做卧底 , 对你很有利，这是我能给你想出来最好的出路了。”
我说：“我是无辜的，人不是我杀的。”
我只会说着句话了 , 其他的话 , 我再也说不出来了。
庞正国沉默了，蔡宏立又重新打开卷宗 , 他说：“你并不是无辜的 , 刀坤死了 , 所有能证明你无辜的人，都已经死了，而你拿的刀 , 与柴喜的致命伤口吻合 , 你告诉我，你怎么无辜的？我们相信你是无辜的 , 可是法官不相信，当你提着刀进来自首的时候 , 你就已经不无辜了。”
我又没话说了，我想一直沉默下去，或许一直沉默下去之后，我就能显得无辜了。
蔡宏立说：“谋杀卧底警察，罪加一等，你肯定会是死刑，听过零和博弈的游戏吗？”
我摇头，蔡宏立严肃而又刻板地说：“指参与博弈的各方，在严格竞争下，一方的收益必然意味着另一方的损失 , 博弈各方的收益和损失相加总和永远为“零”，双方不存在合作的可能，我们缉毒警察和毒贩就在玩这种游戏 , 现在，你要么玩这个游戏，要么，接受审判。”
我不想说话 , 我没得选。
庞正国站起来 , 走到我身边 , 趴在铁椅上 , 跟我脸贴着脸，他说：“刀坤，你爸爸，还有那个中间，你想想他们，每个人脑袋上都有个洞，当你走进警察局的时候，你就注定了不无辜 , 要么玩下去 , 要么死 , 不玩你肯定死 , 玩下去 , 你有三个好处，新的身份 , 新的人生 , 还有成为一个男人。”
我看着庞正国，我说：“我做。”
庞正国没有意外，而是继续冷冰冰的告诉我：“如果你只是骗我 , 我请你不要答应我 , 因为你只要出去，不接受我们的安排 , 你就会被他们杀掉 , 我不希望你因为耍心机而丢掉自己的命 , 懂吗？已经有太多的人丢掉了生命，没有必要，如果那样 , 我宁愿你好好的在牢里活着。”
我看着庞正国 ,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十分的认真 , 每一个字都充满了感情。
我问庞正国：“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庞正国笑了起来，说：“我不是对你好 , 只是不希望一个不该死的人去死。”
他的话虽然平实，可是让我感动，我说：“我做。”
庞正国直起腰，说：“等着吧，我会给你办手续，中午带你去个地方，我希望你看了之后，你再认真的告诉我你要不要做。”
他们走了，我没有被送到看守所里 , 等了一个多小时，庞正国把我带走，拉我出去的时候 , 给我带了黑色的头套，我不知道他要带我去那里，不过我想，应该是一个十分有意义的地方。
布朗山边防缉毒派出所虽然只是一个地级派出所 , 可是因为工作环境特殊 , 所以拥有很多特权 , 只要跟他们缉毒工作有关的人物 , 案件，物件，他们都可以调集，庞正国在带我去那个地方的时候跟我说，关于我的一切信息，他们都调集走了，一切都封存起来了。
我一路都是没有什么想法的，我也不知道未来是什么样子 , 对于他说什么 , 我也是从左耳朵进来 , 右耳朵出去。
车子停下来 , 庞正国走下车 , 跟我说：“坐在车里看着，不要下来。”
我很听话 , 我就透过黑色布袋上的两个孔看着外面的世界。
这里我很熟悉 , 是布朗山烈士陵园，我看着那一排排的坟墓，看着那一张张陌生的面孔 , 他们每个人都穿着军装 , 每个人的面目表情都显得慈眉善目，这与他们活着的时候形成了一种鲜明的对比。
在我印象里 , 缉毒警察活着的时候 , 每一个人的表情都是凶神恶煞的 , 可是他们死后，每个人的表情都显得很和善。
或许，没有人想要永远一副凶恶的表情吧 , 他们也是人 , 他们也有柔和的一面，可是他们活着的时候 , 不能把这种柔和的一面表达出来，只有死后 , 才能做一个真正的正常人吧。
“敬礼。。。”
我看到十几个人穿着缉毒警察的特有军服，站在坟墓前敬礼，照片上的人是被谋杀的“大头狗”在照片上，他看上去十分的狼狈，可是，现在的照片是穿着警服的照片，很威严，或许这才是他本来拥有的面目，而直到死亡 , 他才能得到。
我看到一个女警察，她捧着一束鲜花，放在坟墓前 , 那张漂亮的脸，让她与身边的哪些同事显得格格不入，她更像是一个刻画在报纸上的明星，而不应该是一个警察。
“礼毕。。。”
我看着他们结束了仪式 , 所有人都没有走 , 而是站在那位女警察身边 , 说一些话 , 我听不到，可是从他们脸上的表情，还有担忧的神色，我能看的出来，他们在安慰那位女警官。
或许，死去的人，是她的亲人。
我朝着陵园扫过去，一眼望过去 , 都是白皑皑的一片 , 有的坟墓是单独的 , 可是有的坟墓是连在一起的 , 这代表不仅仅是身为警察的他们为自己的事业献出了生命 , 他们的家人，也受到了牵连。
我从来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 可是现在受到了震撼 , 促使我去想。
“他们为什么要做缉毒警察？”
我想不通，或许，只有真正的去做了 , 才会有答案吧。
葬礼没有持续多久 , 十五分钟之后就结束了，在我的印象里 , 葬礼应该有一些仪式感 , 有一些时间停滞感 , 可是，都没有，他的一生很漫长 , 可是在结束的时候 , 只有十五分钟供人悼念。
我被带走了，庞正国开车的时候 , 一直在沉默，那种沉默 , 让人觉得可怕。
车子开到了山区的一个军管大院，我被带进了军管大院的医院。
他们要给我进行体检，身体特征摸排，还有一系列的琐碎的事物。
在单独的房间里，我再次看到了那位漂亮的女警官。
庞正国说：“她叫柴晴，你以后的单线联络员，任何突发事件，指令安排，都由她单独跟你接线。”
我看着她 , 那张白皙的脸与美丽的瞳仁，都让觉得她不适合这个工作。
柴晴伸出手，我有些木讷跟慌张的去握着她的手 , 可是当我握着她的手的时候，我感觉到了力量，一个不属于这样精致的女人的力量，那种力量让人自愧不如。
柴晴说：“我反对缉毒大队使用你这种不专业的人员 , 我不想我的线人在出去之后就要我收尸 , 我不想看到我心血布置的所有任务因为你的死而浪费 , 我希望你退出去。”
她的话很不友好 , 甚至充满了讽刺与鄙视，我也不想去，我没有说话，而是看着庞正国，他笑着说：“男人不要因为女人刚强的话而愤怒，女人只有越刚强才会越强大，男人刚好相反，男人内心变得越柔软 , 越能包容一切 , 越强大。”
庞正国的话很有哲理 , 这或许是他十几年在山区缉毒工作中领悟到的人生哲理。
柴晴松开我的手 , 跟我说：“我不需要你包容我 , 我只需要你服从我的指令，我只需要你活的久一点 , 我希望永远不给你收尸。”
柴晴真的很冲 , 充满了讽刺，我也没有回应她任何话。
庞正国只是给我做了简短的介绍，可能是时间很急 , 他们必须要我尽快的上线 , 所以才有了这么仓促的安排。
他们给我做了检查，我的身体很糟糕。
长期营养不良 , 身体里有寄生虫 , 头上有头虱。。。
给我检查身体的医生很可怜我 , 她说我能活下来，就是与命运抗争的胜利。
我对这些话没有什么感觉，只是对于未来有一些迷茫感。
他们给我剪了指甲 , 剪了长发 , 给我清理掉身上的疮疤，这一切结束 , 已经到了深夜。
在深夜的布朗山，极其安静 , 他们没有让我休息，而是把我带到了会议室，在军管大院的会议室里，看到三个人。
柴晴，庞正国，蔡宏立。
庞正国走到我的面前，跟我说：“从这个时间点开始，你就是我们的线人，在开始给你了解与安排任务之前 , 你要记住三个原则，一个身份。”
我点了点头，这种正式感 , 仪式感，都让我觉得人生巨变，我无法接受，又不得不接受。
“第一 , 永远不主动杀人 , 第二 , 永远不吸毒 , 第三，永远服从命令。”
这三个原则铿锵有力，当我接受这三个原则的时候。
我知道，我正式成为了一个卧底。
可是庞正国严肃的告诉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记住你的身份，你并不是卧底。。。”
庞正国的话，又让我迷惑了。
他正式的在我耳边严肃地说：“在没有结束这个案件之前，你都是代罪之身 , 没有任何身份。”
我人生不止一次后悔我为了钱出卖我的青春。
因为他让我在未来无数长的岁月里 , 一直是一个。。。。
“代罪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