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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第八章《仲夏夜之梦》

    “那么诸位,请说出誓约的御词。”

    年长、却显得很年轻的森人长老们面向上座,恭敬地垂下头。

    发出磷光的萤火虫飞舞交错,森人和冒险者们齐聚在大堂。

    他们就地盘腿而坐,树叶做的餐盘上盛着料理与果物,酒杯则是一个巨大的果壳。

    能够扫视成排的来客的上座,位于大副延展出来的大树根上。

    那里有着以透明的绢丝、花朵、蝴蝶或是蜻蜓的翅膀缀饰着的,新郎新娘的身影。

    他们深情地、像是完全不顾其它般地注视着对方,紧紧地握住双手。

    “〈乌萨米阿其朵拉朵库  里伊诺莫切内伊俄  伊诺尤尔恩阿霍沃  切霍诺卡萨塔瓦〉!”

    “〈乌萨米阿其朵拉朵库  奥西洛尤伊纳拉特  伊索托托瓦  切霍诺卡萨塔瓦。”

    头戴着闪着光辉的头盔的森人堂堂正正,戴着花冠的森之公主则像是要把染红的面颊藏起来般低头说道。

    仿佛是接受了两人歌唱一般的话语,在夜里伸展着树叶的大树大大地摇曳起枝干回应着。

    窸窸窣窣,森林在笑。在歌唱。祝福着两人的命运。庆贺着两人的结合。

    “这来自森林的祝言,可否听到。”

    慢慢走过来的司祭如此说道。男女两人像是非常幸福似的交换了视线,点了点头。

    “嗯。”

    “确实听到了。”

    “那么,请答礼。”

    然后,司祭将其手上捧着的大弓和箭矢,交与两人。

    那是为了这一天特别定做的,唯一无二的弓与木芽箭。

    辉兜的森人取过弓,花冠的森姬拿过箭。

    司祭深深地行了一礼之后退了下去,两人简直就好像要拥抱在一起般的,架起了弓。

    在丈夫拉起的弓上,妻子搭好箭,两人一起拉开弦。

    向着天空。

    向着双月与众星一齐闪耀着的天空。

    眼见本应是大堂屋檐的枝叶让出道路,打开了一片空间。

    夜空,就像漂亮的宝石箱一样闪闪发光。

    如果说星星是众神的眼睛的话,那如此的祝福应在这四方世界中独一无二。

    弓弦发出如同竖琴的音色,箭射了出去。

    飞向夜空彼方的箭,就宛如逆转而上的流星一般,毫无落下的势头。

    箭到达的地方,又会孕育出新的树苗,成长,最终成为森林的一员吧。

    “誓约就此结成!”

    绕是沉稳的司祭,也不住大声地宣告。

    森人、森林、众神之间,都认可、祝福这次的婚礼。

    “今宵便会作为‘彩虹出现的月夜’在后世被长久地传颂下去吧!”

    旋即,森人们便发出盛大的喝彩声,鼓起掌来。

    爱即命数  命数即死

    即便是守护少女的骑士  也终会落入死亡之渊

    就算是为友天龙的王子  也留下意中之人独尽

    纵然是爱上圣女的佣兵  也战死沙场野望未济

    哪怕是相恋巫女的国王  也改变不了离别之时

    英雄传说的落幕  并非人生的终点

    名为生存的冒险  一直会贯穿始终

    恋也好爱也罢  生也好死也罢

    逃避这份命运  究竟可否做到

    那就没有什么可惧怕了吧

    爱即命数  命数即死

    森人们敲弹起不知从何处拿出来的竖琴和太鼓,热闹地唱起歌谣来。

    本来森人就是很喜欢音乐和跳舞这一类愉快的事的个性。

    只是这样一成不变地度日,他们的寿命实在太过漫长了。

    精神变得老成,变得达观,借司祭之口确定下来的纪念日也很多。

    一边庆祝年轻森人的结合,一边为“什么都没有发生的平凡的一天”的减少而盛大的庆祝。

    但这世上本就没有不特别的一天吧。

    谁都是特别的、今宵是特别的。百年后的夜晚也必定是特别的。这会一直持续到永远。

    “那么,到底花了多少时间在解除小鬼们的陷阱上呢?”

    “唔、唔呣。呀,我和那长耳……不,应该说是你们那边的公主大人。就这样,对喷着毒气的口子……”

    “说道那不可名状的眼球怪物的话,想必是相当可怕吧!”

    “呣。不,该怎么说呢……那个啊,又吓人,又会发出古怪的声音。”

    “我们的公主一直以来都给你们添麻烦了实在抱歉……”

    “对、对,就是那样。哎呀,你还真机灵啊……”

    就连那个矿人道士,也被年轻的──硬要说其实是比他更加年长的──森人们团团围住。

    虽然知道是从先代就一直是争端不已,但实际上他们也并没有亲眼看过矿人吧。

    更别说成为了冒险者了!

    四面八方都被森人围着,打听各种冒险谈,矿人道士都快语无伦次了。

    而且对矿人来说森人的酒劲头实在是太小了,这样的话不是根本喝醉不了吗。

    终于发出悲鸣,大大地举起他那短粗的双手。

    “喂,长鳞片的!过来帮把手!”

    被叫到的蜥蜴僧侣自不用说,正坐在宴会场的角落边发出啧啧之声,边大快朵颐。

    他囫囵吞枣地大口吃着干蒸虫子,喝着葡萄酒,抓起酸橙的果实一饮而尽。

    几位森人的妇人们看着他张开大嘴豪爽的吃相,都惊讶地睁圆了眼睛。

    “没什么,贫僧可不是草食者,什么都吃哦──哦呀,怎么了,术士殿。”

    “我一个人当他们的对手,实在是太勉强了啊!”

    “好勒。”

    晃晃悠悠地抬起身子,蜥蜴僧侣便慢悠悠地走进森人之间打援。

    森人和矿人团坐着的中间,突然咚地一声坐进一个巨大的身躯,蜥蜴僧侣“那接下来”地开口道。

    “森人阁下哟。如果想听的话,我等蜥蜴人(Lizardman)的强者,唤岚者黑鳞的故事意下如何呐。”

    “啊啊,那家伙的话我知道哦!以前见过。”

    貌似有点年纪的森人抬起手来说道,蜥蜴僧侣颇有兴味地转了转眼球。

    “哈哈哈哈。那么,千百年前的事实与传说,其中区别就让我们慢慢地来品味吧。”

    正是拉开雨季序幕的一滴雨落到叶子上的日子。

    《赤云》之王与《甘风》交合。

    产下了王子之卵后 妾姬《黑鹿》也怀孕了。

    被废弃的命运之子 从碎裂的壳中爬出

    拥有黑影之鳞者 最终吐出青色的火烟 屠戮兄龙 命运之子

    咬碎魔王的喉咙 其名为强大的《唤岚者》──……。

    以蜥蜴人特有的喉音念出来的诗吟,森人们“哦哦”地侧着长耳倾听。

    位于上座的新郎也不例外,唯一和其他人不一样心神不定的。

    那就是被新郎抓住了手,脸红到了耳朵根低下头去的新娘。

    “姐姐大人,那是真的在害羞呢!”

    在夜风中的窗台旁,妖精弓手毫无顾忌地高声笑着。

    她纤细白洁的身体,被轻飘飘的通透漂亮的白礼裙给遮盖住。

    是绢丝吧。在虫的使用方面,森人们可谓是专家。

    手上拿着倒入了葡萄酒的杯子眯起双眸,任由夜风吹拂发丝,她看起来十分迷人。

    就算说她如壁花①一般,也未必是谎言啊,哥布林杀手这样想着。

    “你,不过去行吗?”

    从宴席中脱身,靠在墙壁上的他,简短地说着。

    “嗯?”

    之前向着回来的长老们“为什么不告诉我啊!”地这样极力争辩着的她。

    现在这副被酒精染红了双颊微微歪起头的身姿。气势汹汹的样子已经一点都没有了。

    一边回想起小时候听过的童话里的妖精,哥布林杀手淡淡地继续说道。

    “……是故乡吧。”

    “啊啊,没事没事。”

    这句话背后的意味,妖精弓手到底理解了多少呢。

    她像是要润湿嘴唇般地小口小口舔喝着葡萄酒,挥了挥手。

    “反正对于他们,用凡人(Human)的感觉来说,就像是我出门个两、三天就回来了的感觉。”

    “是吗。”

    “冷静下来后,姐姐大人也说了让我常写信回来呢。”

    打扰到她们新婚就不好了吧?妖精弓手挺起薄薄的胸部自夸道。

    ──话说回来。

    一闪而过的,是以前的水之都。

    他曾经写过信,妖精弓手忽然回想起来。

    “写写信怎么样?”

    所以,她一想到,话语就脱口而出。

    说起来这家伙,一直都是哥布林长哥布林短的,只往来于牧场、行会、和洞穴之间。

    “故乡,没回过吧?”

    “我不认为那些信会被读。”

    他好像轻轻地笑了一下。铁盔,慢慢地左右晃动。

    “……真是个不孝的弟弟啊。我。”

    “是那样吗?”

    妖精弓手对于这个回答抬起了一边的眉毛,然后便用着白皙的指尖在空中划圈。

    “我倒是觉得做得挺好了哦?再说,你好歹也是银等级呀。”

    “是吗。”

    哥布林杀手点了点头,又重复了一遍。

    “……是吗。”

    “真是的,欧尔克博格真的是只会说‘是吗’呢。”

    发出像是银铃摇响般笑声的妖精弓手,留下他一个人,像是在跳着舞一般离开了窗边。

    “走了吗。”

    “女孩子也有女孩子的乐趣喔。”

    “你的。”哥布林杀手,用着极小的声音咕哝着。

    ——————————(插入图片345)——————————

    正打算离去的妖精弓手,听到了声音停了下来。

    纳闷地回过头去,哥布林杀手就那样一个人站在那里,陷入了沉默。

    妖精弓手决定稍稍的等他一下。对森人来说时间要多少有多少。

    过了不久,他一副终于决定好了的样子,慢慢地说了出来。

    “你的姐姐能够结婚,我觉得很不错。”

    一点都不有趣、也不华丽、无可救药般的平凡的祝福话语。

    但妖精弓手却就这样站住,睁开了双眼,摇动起长耳朵。

    “……谢谢。”

    不知道为什么感到很害羞,妖精弓手又马上快步融入到宴会的喧嚣之中。

    没想到欧尔克博格会说那样的话。也没想到他能说出来。

    脚步就像是踏在空中一般轻快,但是她锐利的眼神却不会放过任何目标。

    以极像森人的敏捷伸出手,一下就抓住了她更为纤细的手臂。

    “啊……”

    那是,呆呆地一直站在墙角的女神官的手臂。

    用那是正装的理由婉拒掉森人们推荐的礼服和衣装,还是老样子的穿着神官服。

    “真是的,怎么了啦?没一点精神的样子。”

    “不是……”

    脸一瞬间低下去的女神官,又勉强着抬头振作起来。

    “那样的事,没有哦?”

    “骗人。”

    “啊呜。”

    刚说完,妖精弓手便用食指弹了一下女神官的鼻尖。

    “不愉快的时候不管是怎样总之先说出来,说出来就会好很多哦。而且这毕竟是祝福的宴会哦。”

    “那个……”

    吃痛地压着鼻尖的女神官,轻轻地眨了眨被眼泪打湿的眼睛。

    “那么……先前祈祷的话语,是什么意思呢?”

    “啊啊,那个?”

    “那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哦。”

    妖精弓手笑道。

    “只是很单纯的,做了一个要永远在一起的约定而已。”

    ──我起誓,将作为这个人的伴侣,同他幸福与共,永恒永世。

    ──我起誓,将作为这个人的丈夫,同她相互扶持,一生一世。

    “当然,这可是对于森人而言的‘永远’呢。”

    这样说着,妖精弓手闭起半只眼睛,拉了拉女神官的袖口。

    “呐,去祈祷吧。”

    “祈祷……是吗?”

    “对哦,向地母神大人。那位神明大人,和森人也不是那么没缘分哦。”

    这对女神官而言,正是痛苦的源头。

    ──我……。

    究竟,还有向地母神祈祷的资格吗。

    从小时候开始就没有停止过祈祷,和小鬼们的战斗也勉勉强强地撑过来了。

    但是在那城塞的战斗中,最后却用地母神的奇迹直接伤害了他人。

    当然是哥布林。是小鬼。不打倒它们的话还不知道会被怎么样。

    至今为止也间接地夺去过它们的性命。事到如今,对于杀掉它们的事情她也并不后悔。

    ──但是,那样的,决不是正确之举……。

    所以地母神发怒了,自己也遭到了叱责。

    “……我明白了。”

    女神官用几乎咬破出血的力度咬紧嘴唇,拄着锡杖跪了下来。

    ──就算,我已经没有了被地母神厚爱的价值。

    为了友人的幸福,友人的姐姐的幸福,她的伴侣的幸福,还请、还请传达到。

    这是很自私的愿望,虽然我也知道……但。

    “慈悲为怀的地母神呀,请以您的御手,让他们的前程结实繁多吧……”

    闭着眼睛献上祈祷。那个瞬间,女神官“啊”地轻叫了一声。

    和天上的神明联系起来她的魂魄,好像被一双宽厚又温暖的手掌慈爱地包裹起来一样。

    仅仅一瞬。不到祈愿奇迹那种程度的刹那间,这绝不是错觉。

    女神官的脸上呆滞了一下,随即绽开了如花开般的笑容。

    “地母神,回应了我的祈祷……”

    “好耶,这下姐姐大人就更安稳了呢。”

    女神官“是的”一声,短短地回答道,然后又用力地擦了擦眼角。

    “那么,就走啦!”

    “诶,啊,哇……”

    手臂再次被妖精弓手给抓住,被拉着跑了起来。

    “是、是怎么了吗?”

    “马上就会明白的。……啊,在了在了。喂,你们两个人,这边这边!”

    她就这样说了句抱歉一脚跨过宴席上的料理,女神官则是低着头跟在后面。

    在这么的热闹嘈杂之中,到底是怎么找出来的呢,那盛装打扮着的柜台小姐和牧牛妹的身姿。

    两人都穿着森人准备的轻薄礼裙,因为酒精的缘故面颊稍稍发红。

    这样一看,明明是穿着一样的衣服,她们的身体却要远比妖精弓手丰满。

    呣,她一瞬间撅起了嘴,但马上又露出有点得意的笑容。

    就算是我,过个百年也应该──会变得和姐姐一样吧,大概。

    “哎呀,总觉得有点紧张。,这样的派对还是第一次……”

    “抬头挺胸就好了哦。抬头挺胸”

    与有点害羞地挠着脸颊的牧牛妹相比,柜台小姐显得非常坦然。

    像是在诉说着自己匀称的身体没有一个地方好害羞的一样,毫不遮掩地喝了一口酒。

    “啊啦,意外地很习惯呢”

    妖精弓手像是有点惊讶似的念叨着,柜台小姐则是“呼呼呼”地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在老家的时候有所经验。而且当了职员后,也会有这一类的活动哦。”

    “呼嗯。”地发出声音的妖精弓手,接着也把柜台小姐和牧牛妹的手拉了起来。

    “嘛,无所谓啦。快,大家,到前面去吧!”

    她就这样拉着她们,向着前面──上座的方向迈开步子。

    被硬拽着的三人,只得慌张地重整姿势快步跟在她后面。

    “呐,是有什么要开始了吗?”

    “跟男人没什么关……不,还是有点关系的吗。嘛,看到了的话就明白了。”

    被这么回应的牧牛妹看向周围,森人的女孩们也都一样聚向前面。

    虽然不是很清楚森人的年龄,但她们看上去都和妖精弓手没什么不同。

    “啊啊。”柜台小姐,像是了解了似的点了点头,“是从新娘那得到礼物,这样的事吧?”

    “啊,那个的话我也知道。”

    女神官一边啪嗒啪嗒地整理着被扯乱的衣服,一边说道。

    “的确,接受到的人就能够结婚……诸如此类的。以前也有,帮忙过这种活动呢。”

    “无论在哪都有相似的风俗呢。”

    妖精弓手摆出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说着,摇了摇长耳朵。

    “不过好不容易来了,或许能够得到哦,不去试一试的话不就亏了嘛?”

    “诶~……”

    ──结婚吗。

    好像和自己离得很远,又好像很近。

    牧牛妹眯起眼睛,看向看上去很是幸福的、坐在上座的新娘。

    周围全是眼睛发光,焦急地等待着的森人女孩。

    还有离得远远的、站在墙角穿着奇怪的铠甲的、他的身影。

    她明白自己的表情缓和了下来,但不知为何胸中却高鸣起来。

    和就在近旁的柜台小姐的视线碰到一起,她也是与自己一样的表情。

    牧牛妹轻轻地缩了缩肩膀。不管是什么都得公平呢。

    然后推了推,另一边很感兴趣却不敢踏出去一步的女神官的后背。

    被推出一步的女神官很是不可思议地向这边回过头,牧牛妹则是笑着摆了摆手。

    “这种时候,不用客气更好哦。”

    “啊,好、好的。”

    终于,花冠的森姬──不,现在已经是森林之后了,这位嫁作人妻的女性,慢慢地站了起来。

    “爱即命数,命数即死。”

    像是在歌唱一般随口哼着,由丈夫牵着手的她,慢慢地取下了装饰着自己头发的花冠。

    然后将花冠抱紧在丰满的胸前,薄薄的双唇轻轻地贴了一下。

    “那么下一次的恋与爱,就献给注定凋亡的少女吧!”

    随着祈愿一起被投出去的花嫁之冠,乘着晚风飞舞起来。

    结缘着恋与爱的花冠。这就是来自幸福的新娘的赠礼。

    它划出一道漂亮的轨迹向着女孩们的方向送去,然后──……。

    哇,响起了喜悦的声音。

    §

    在享受了三天三夜之后,冒险者们回到了边境之街。

    自那之后也过了不少时间,但是也还没有信送到妖精弓手手上。

    所以,现在那里也一定还在继续着宴会吧──……。

    ①原文壁の花,意为舞会中无人邀请的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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