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四章：无梦无想
最后一班公交车在七点半结束，当余振坤下班的时候，已经是其他上班族回家吃饭的时候了。他们永远坐最后一班公交车回家。
今天余振坤没有坐最后一班公交车回家 , 而是跟我一起来到了他们家门口附近的大排档。
一瓶酒，一盘花生米，一盘云南人常吃的米线。
余振坤拧开了瓶子，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 , 他端起来先喝了一口 , 酒很辣 , 这种劣质的大曲酒度数很高 , 可是他只是咧咧嘴，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我不会喝酒，我要永远保持清醒。
余振坤说：“你比他特殊，与他不同，你解决麻烦的方式比较人性化，不像是他，完全灭绝人性，有一次有个顾客从我这里拿了货没有给钱 , 那位顾客跑到了外地去 , 我们没有任何办法 , 我只好找他 , 他把那位顾客带回来了 , 当着我的面，把他溶化了 , 我第一次看到人在溶液里挣扎的样子 , 那种挣扎感，让他感到快乐，让我感到绝望。”
我没有说话 , 向康有病 , 他的做法我不敢到意外。
我说：“你看过有关于我的新闻吗？”
余振坤说：“看过，可是 , 总感觉与你真人相比 , 有些出入 , 不觉得你是那样血腥的人，反而有种让人觉得难得的好感。”
我微笑起来，我说：“我始终认为 , 我是个人 , 我得有点人性，我们赚钱是为了什么？为什么做一个变态杀人狂吗？那直接去杀人就好了。”
余振坤摇头 , 说：“我感觉到你有一种厌倦感，我每天见的人有成百上千 ,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他们的内心，我看的出来，你也一样，你在努力的让你保持人性，你在努力的坚持，你在努力的行走你的道路，可是，这坚持的背后是什么？是想要逃离，是厌倦 , 你受够了，所以你能感受到我的内心。”
我微笑起来，余振坤在某些方面说的是对的 , 我是厌倦了，是想逃离，一切的坚持，都只不过是为了离开这个圈子。
我说：“不要猜测我的内心 , 知道不该知道的 , 对你没有什么好处。”
余振坤：“你跟他有一点很相似 , 永远不想别人看透你们的内心 , 他用尽极其神秘的方式来达到自己的内心世界不被探查，而你用直接警告，你的效果比较一般，他总是能让人产生好奇而又无法探寻。”
余振坤将酒喝了一大口，然后开始吃饭，他依旧面无表情，仿佛自己的人生世界，已经没有了色彩。
余振坤说：“我已经三年没有喝酒了 , 三年来滴酒未沾 , 我一直努力让我保持清醒 , 我知道我做的事情必须要保持清醒 , 我必须谨慎的对待我每一天的生活 , 我们稍微有些意外，整个人生就毁了 , 可是 , 我时常迷糊，我有时候在四点钟起床的时候，听到我儿子在那黑暗的小屋子里发出野兽的吼叫声 , 我那时候很迷茫 , 我不知道我在坚持什么，我在做什么 , 我在谨慎什么。。。”
余振坤想要诉说自己的心事 , 我很少做人的垃圾桶 , 可是今天我很想听听余振坤的人生。
我说：“你儿子为什么会那样？他高高大大的，不像是从小就有那种病。”
余振坤给自己倒上酒，说：“相比于他 , 你更愿意听听我们的故事 , 他就是完全冷漠，像是个屠夫。”
我说：“这就是人生 , 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
余振坤说：“我父亲三十几岁的时候出了车祸，双腿截肢 , 撞他的人逃逸了，到现在都没有着落，那时候我很小，没有钱读书，我在初中的时候就出来工作了，我跟着人学开车，那时候司机还是一个比较有地位的职业，可是依旧赚不了多少钱，我父亲后来染上了毒瘾 , 我微薄的工资不但要抚养我的儿子，还要给他买毒品，他很暴躁 , 尤其是在喝酒之后，我知道我的人生已经毁灭了，可是他是我父亲啊，我不能不管他。”
我们总是为了我们所认为的道义而去坚持做某些错误的事情 , 这就是亲情 , 你没有办法割舍亲情 , 即便是你的亲人做了很多错事 , 可是，你就是在内心上无法突破那个关口去伤害他们，即便你知道报警抓他们是对他们好，可是你就是做不到，这就是这个组织的可怕之处。
用亲情拴住你可怜的人生。
余振坤说：“我母亲相继得了老年痴呆，我的妻子不知道去那了，他在这个破落的家里一无是处，经常跟别人去信教 , 我也不知道他信的是什么教 , 总是十几个人秘密的在屋子里鬼鬼祟祟的 , 我经常骂她 , 让她不要信那些鬼东西 , 她不听，也不跟我说话 , 整个人像是已经魔怔了 , 在那段时间，我总觉得会出点什么事，果然出事了 , 她跟那些信教的人走了 , 就一下子人间蒸发了，再也找不到了 , 一个人就这么人间蒸发了 , 不知道死活 , 不知道去那了，就这么没了。”
余振坤的表情很平淡，也没有情绪上的变化 , 即便他在说一件极其沉痛的事情 , 可是他依旧没有感情上的起伏，生活已经完全抹平了他的棱角。
余振坤说：“我父亲的毒瘾很大了 , 我一边要照顾儿子，还要一边给他筹集毒资 , 我儿子要上高中了，需要钱，我只能断了他的毒资，可是他很痛恨我，所以他自己开始贩毒，在家里自己称量毒品，而且，还要我利用开公交车的便利，帮他贩毒。。。”
我问：“这就是你走上这条路的原因？”
余振坤摇头 , 说：“并不是，还是我儿子，他在家里贩毒 , 我害怕我儿子也染上毒瘾，你根本不知道吸毒的人有多丧心病狂，他总是诱惑我儿子，让我儿子也吸毒 , 跟我儿子说吸毒之后就能学习好 , 他在报复我 , 他成功了。”
余振坤将杯子里的酒全部喝掉 , 重重地的将杯子按在桌子上，这对于他来说，是人生最大的悲剧。
他的父亲引诱他的儿子吸毒，这是把他的人生完全推入了地狱。
余振坤说：“当人生开始做错误的决定的时候，倒霉的事情会接憧而至，我知道我儿子染上了毒瘾之后，我就想要他逃离这个环境，只有离开这个环境他才能戒掉 , 我让他辍学了 , 如果他继续上学的话 , 我们一家人都完了 , 我让他去打工 , 可是，这把他推入了地狱 , 他是个刚刚离开学校走进社会的孩子 , 对于这个世界还没有任何防范性，他在工厂里多管闲事，阻止别人偷电缆 , 被人打傻了 , 在医院里抢救了一个月才救回来，工厂的人也不管 , 好像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一样。”
余振坤很平静的叙述着他的人生 , 他说的很平淡 , 可是我知道，这里发生的每一件事，都是给他血淋淋的伤口上撒盐 , 每一件事都是让人崩溃的事情。
余振坤说：“我把他接回来 , 让他继续上学，从初中开始上 , 可是他傻掉了，不会说话了 , 不会交流了，整个人像是个木头一样，那群初中的孩子很坏的，总是打他，欺负他，甚至喂他吃屎，学校也不管，他们能做的就是开除他。。。”
我看到余振坤的眼泪流出来了，毫无预兆的流出来了 , 他并不是一个已经变成僵尸的人了，反而内心依旧很鲜活，每一件伤心的事 , 都依然刺激着他。“
余振坤说：“我只能把他接回来，把他关在房间里，可是悲剧一件接着一件，他的毒瘾依旧在 , 有一次我回来的时候 , 我看到我父亲倒在血泊里 , 他的肠子流了满地都是 , 我儿子蹲在地上玩着血水，他差点杀了我父亲，我儿子变成了一个什么都不懂但是很暴利的人，我十分害怕他会杀了别人，所以我只能用锁链锁着他，锁他到现在，我已经不记得他有多长时间没有见过外面的太阳了，我也不敢 , 他很凶残 , 丧失人性的凶残 , 只有一口毒品才能让他安静下来。”
我说：“你是不是在内心有些后悔救你的父亲 , 你笨可以让他倒在血泊里就那么死掉。”
余振坤摇头 , 说：“我从来都没有后悔过，他活着才是对他最大的惩罚 , 多活一天 , 多受一天罪。”
我摇头，我说：“倒不如说是对你自己的惩罚，你在扛着他们往前爬 , 你知道你永远爬不出去 , 这种惩罚已经超越了常人能忍受的，你也知道你可能撑不了多久了 , 所以你才愿意跟我谈谈 , 我希望你能继续坚持下去 , 毕竟你一直想做一个人。”
余振坤仰天看着天空，说：“做一个人真难啊，我们都生活磨成了狗 , 有人成了富家贵宾犬 , 有人成了街头流浪狗。”
我看着天空，人的命运真的很奇特 , 到底是什么在编织我们的命运，又是谁在操控着我们的决定？
我问：“你有什么梦想吗？”
余振坤摇头，说：“梦想？连做梦我都不会了 , 还能有什么梦想。”
余振坤所有的悲剧遭遇都没有让我的内心产生一丝波动，可是最后一句却让我整个人颤抖了。
连做梦都不会了，还能有什么梦想？
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绝望？
或许只有他自己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