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三章：老实人的恶
我人生第一次坐公交车是跟我父亲一起，我父亲那个赌友带我们一起来昆明，我记得我第一次坐公交车的时候很丢人。车上的人很多 , 我一上车就开始晕车，我很想吐，可是我知道不应该在车上吐，我当时想要尽量的憋着 , 想要下车在吐 , 可是我实在憋不住了 , 我只好吐出来了 , 我记得我当时用的是那种粗糙的红色卫生纸，我很天真，我以为用卫生纸堵住我的嘴，我吐出来的东西就会被卫生纸给吸收了。
可是当我吐出来之后，我才发现，我根本就挡不住，像是决堤的河水一样，喷的到处都是。
我记得 , 我喷到了一个小姑娘的身上 , 我当时没有说对不起 , 我天旋地转的 , 我爸爸也不管我 , 他跟他的赌友想着怎么发财，我一个人在哪里不知道该怎么好。
那个小姑娘也并没有骂我 , 好人还是很多的 , 她给我找了垃圾桶，给我拿了卫生纸，虽然脸上的表情很嫌恶 , 可是让我第一次来到城市并没有觉得那么痛苦。
我不记得那个小姑娘的长相了 , 很普通的长相，我已经忘记了 , 可是那件事让我印象深刻。
人跟人相处 , 其实没有那么困难的。
“他是杀人犯啊 , 撞死我儿子啊，不赔钱，我们怎么活啊？我们都七老八十了 , 谁养活我们啊。”
“可怜哦 , 我儿子还没娶老婆就被人给撞死咯，可怜哦。”
那两个老人站在公交车里 , 破口大骂，从站里面一直骂到站尾 , 上车的乘客都很厌恶，余振坤专注的开着车，对于这两个人的做法，余振坤是没有能力的，他不想杀人，也不能杀人，只能忍受。
对于余振坤的遭遇，车上的人都知道，可是没有人帮他说话 , 车上的乘客都行着他们的本分，做一个陌生人应该做的，不管闲事。
“你这个臭司机 , 你多管闲事，我儿子又不是偷你的钱，你多管闲事干什么？你还撞死我儿子，你赔钱啊 , 你养我们后半辈子。”
老头骂到情绪激动 , 去拽余振坤的胳膊 , 余振坤的车子开始左摇右晃的 , 这让乘客们都很害怕，开始尖叫起来，余振坤没有办法，只能把车子停在路边。
乘客要求开门，余振坤也照做了，所有的乘客都赶紧下车，余振坤很无奈，说：“你们到底想怎么样啊？出车祸会把人害死的 , 这么多人啊。。。”
老妈妈刻薄地哭喊着：“我儿子都被你撞死了 , 我们也不活了 , 撞死了好 , 撞死了给我儿子赔账。”
老妈妈说着就拽着余振坤的衣领坐在地上 , 她双腿乱蹬，不停的撒泼 , 而老头子更是激愤的朝着余振坤的脸上抽巴掌 , 余振坤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任由这两个老人欺负。
老妈妈：“我告诉你，你不让我们好过 , 你也别想过了 , 你不赔我们钱，我们就一直闹 , 一直闹 , 让你丢工作 , 让你活不下去。”
余振坤哀求着说：“我会赔钱的，给我点时间好不好？我求求你们，我一定会赔的 , 我给你们跪下了。”
余振坤跪在地上 , 使劲的磕头，可是两个人根本就不买账。
老头愤恨地说：“把你家的房子卖了 , 先赔给我们。”
余振坤拍着手说：“房子卖了我住那啊？我还有父母，还有儿子 , 你们行行好？我会赔给你们的。”
老头愤恨地说：“不行，你一个臭开车的，你能赔的起？你现在就把房子卖了，你爱住那就住那，我管不着。”
余振坤欲哭无泪，遇到这样的人，或许他一定很后悔撞死那个小偷，可是不撞死那个小偷，或许他会更惨。
我站起来 , 走过去，将手里的神经合起来。
看到我走过来，老头立马激动起来 , 指着余振坤说：“年轻人，这个人是杀人犯啊，他撞死人了，不赔钱 , 你赶紧下车 , 别被他害了 , 我告诉你 , 法官都判他要对我们进行人道主义赔偿，可是他就是不赔，他就是个无赖。”
这两个人不把余振坤搞臭是誓不罢休，这就是当今人们的武器，似乎用这种方式就能赢得法律的帮助一样。
而现今的法律要求人们不仅仅是要遵守法律，还要遵守人道主义，不管你是因为什么方式对另外一个人致死，至少在道德方面你是有错的 , 你需要进行人道主义赔偿。
这条法律有错吗？
没错 , 反而很人道 , 可是 , 法律没有考虑到需要赔偿的人的情况。
我说：“你们不要那么激动 , 这样也解决不了事情，如果你们把他搞臭了 , 他没了工作 , 就更不可能还你们钱了，是不是？”
老头激动地说：“我管不了那么多，他有房子，把房子卖了 , 只要把房子卖了就有钱赔了 , 靠他的工资，一辈子都赔不起的。”
老头很嚣张 , 不管别人的死活 , 我很同情他的遭遇 , 他儿子被撞死了，他有天大的理由要求别人赔偿他，而且他也十分了解余振坤现在的处境 , 他根本就赔不起 , 所以只有逼他卖房子。
这就是人啊，只想着自己的利益得到满足 , 其他人？死活不论。
我说：“老先生，我是教会的 , 昆明天主教大教堂的助教。”
两个人看着我把圣经拿出来，脸上的表情还是没有很友好，老妈妈很生气，说：“教会怎么了？我们不信教。”
她说完就把头扭过去，十分不想再跟我谈下去，而老头子则是有些动摇，眼睛不停的眨动着，似乎内心在做一些对抗。
我笑了起来，我说：“我遇到了这件事呢 , 我就会管的，我回去之后，会发动教会的兄弟姊妹们进行捐款的 , 到时候会赔钱给你们的。”
听到我的话，老妈妈根本就不信，说：“你会那么好心？我才不信呢。”
我微笑起来，我看着老头子 , 我把手里的圣经放在他面前 , 我说：“我的说的每一个字都无比真实 , 我是神的儿女 , 我不会说谎话的，如果我说谎话，神会处罚我的，你放心吧，你把你的联系方式交给我，我筹集到了捐款，一定会赔给你的。”
老头子看着我手里的圣经，脸色缓和了许多 , 他松开了手 , 说：“我相信你 , 如果你说谎 , 神会惩罚你的 , 你会不得好死，你也会出车祸被撞死。”
他的诅咒真是恶毒无比 , 可是他还是对神有敬畏之心 , 这就是底层的人民，他们不信法律，不守道德 , 可是一说起来神 , 在他们心里还是有威慑里。
老头子将老妈妈拉起来，而老妈妈很不情愿 , 可是她拗不过老头子 , 老头子写了一个号码给我 , 说：“你要是说谎，你不得好死。”
老头子说完就赶紧拉着他老婆下车，我微笑着挥手 , 将圣经抓紧 , 它确实是救世的良药。
我坐下来，看着颓丧的余振坤 , 他愣在原地很久了，他整个人都像是一尊麻木的行尸走肉 , 可是我知道，他的内心世界很丰富，所有的东西都在心里。
我冷冰冰地说：“开车吧，交警不会跟你讲人情的。”
我看着窗户外面，看着那两个老人，他们行走在人行道上，他们的背影其实也很可怜，老妈妈不停的捏着自己的胳膊，显然是刚才很用力 , 把自己的胳膊伤了，老头子走路也步履蹒跚，他们是坏人吗？
他们只是用错了方法，所以才让人显得那么讨厌。
这一切都是钱祸害的。
只要关系到钱 , 这世界有很多事都会变成坏事。
公交车继续开，下一个站点上车的人很多，我看着投币的人一个个朝着后面走，寻找座位 , 还有人没有硬币需要换零钱 , 在换钱的时候乘客把毒资交给余振坤 , 余振坤就把毒品交给他们。
这是余振坤的贩毒方式 , 这种方式并不隐秘，可是很合情合理，不会有人注意到。
车子一直开，我一直坐在车里，他的车子是1号线，是把整个隆阳区都要行走一遍的线路，非常的长，一趟车下来 , 要开一个多小时。
车子开回公交车站 , 进站前余振坤在等红绿灯的时候 , 把收到的毒资放在他的公文包里 , 他做这一切很娴熟 , 我观察车里的人，大多数都在低头看手机 , 即便是还有一站路就要到站了 , 可是他们都无法放下自己的手机。
手机已经成了一种新型的毒品，比海洛因还要毒。
车子进站了，余振坤下车 , 准备一下发车 , 我看到一个二十出头的人跑过来，他训斥了余振坤似乎骂他迟到了之类的。
他对于余振坤的态度很恶劣 , 是上司想要你辞职可是又不会直接开口的骂 , 他想要你自己辞职。
可是余振坤什么都不说 , 就站在原地给他骂，骂到最后，这位领导也放弃了。
我看着余振坤去门口接水 , 洗车 , 然后重新回来开车。
这就是余振坤的生活。
他热爱开公交车，或许他在开车的时候才有归属感。
“这世界上真的有神吗？”
我听到余振坤的话 , 显得有点突然，他问的很冰冷 , 没有感情，可是我知道，他这个问题，他迫切的想要得到答案。
人在想不通一些问题的时候，总是会把所有解决问题的希望放在神哪里。
我微笑起来，我说：“你心中有，他就在你心里，可是我知道，你心里住着一个恶魔 , 你想杀人，杀了那两个老人，杀了你父母 , 杀了你儿子，杀了那个刚来什么都不懂只会发脾气的小领导，你甚至想要杀掉每一个上你车买你货的人，你就快要控制不住你自己了 , 别放弃你自己 , 有我在 , 能带你离开地狱的 , 只有我。”
余振坤回头看着我，脸上的表情依旧麻木。
我看着他厚厚的眼袋上，流下来一行泪，这一行泪在没有任何表情情绪的眼睛里流出来。
显得很诡异。
我把余振坤内心的邪恶都挖出来了，这也正是我要帮他的原因。
当我纵容他杀一个人的时候。
那么接下来他将会杀无数个人。。
这就是老实人的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