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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卷 开元盛世 1047 夺河据蜀,进退有据

    眼见临淄王挥手一招两厢便出现这么多的壮卒人众堂内诸人无不惶恐变色。

    卢藏用已是气度全失忙不迭跪拜堂中连连叩首疾呼:“大王饶命、大王……崔湜竖子狂作妖言我等实在无所相干!”

    崔湜观此阵仗脸色也是微微一变但很快就恢复了镇定且眼神陡地变得明亮起来直直望向仍然安坐席中的临淄王。

    “开元此世内外图强当今圣人更是万众敬仰的中兴之主有何正邪之辨?满朝文武、才流济济各自勤功报国何须尔曹杂流野士狂言谋功!崔某叩门来访我自以礼相待竟敢于我堂内愤作妖言国法宗义岂能容你!”

    待到群众涌入李隆基才拍案而起指着崔湜厉声说道。

    “好一个宗枝近属好一个临淄大王!崔某一命何惜只笑大王自欺欺人、以假作真!某虽一介卑员尚有畅游坊曲的自在大王贵为宗属年后可曾有见满世春光?今早灞上杨柳是红是绿大王可知可见?”

    面对临淄王的训斥崔湜只是冷笑脸上毫无惧色却是满满的嘲讽:“国法宗义虽然管束黎民万众唯独大王不入此中。若非人间舆情公道的护持大王怕早已追从先王而去岂能得享施舍、圈养苟存?良药苦口忠言逆耳大王遭此际遇尚能得人间孤愤之类争忤当面这难道不是一幸?即便因此见罪刑讯我也不会怨恨大王只怪我终究见识短浅、托命非人!”

    彼此视线对撞过了好一会儿李隆基才又坐回席中指着崔湜笑道:“余情不论只因这一份孤勇崔郎便值得我设席款待。”

    “某既发声自当有所进献若不能得王赏识亦羞惭难当、不堪礼遇。”

    崔湜却并不顺从临淄王的示好入席坐定仍然站在堂中继续说道:“大王所言开元中兴我不以为然。凡所兴盛之世必有正本溯源今上之所得国本就起源妖异用术必也难循正直。紫之所以夺朱以妖艳取胜开元政治概莫能外繁华虚表之下顽疾弥张即便不祸于今祸亦不远!”

    李隆基听到这话好奇心顿时也被勾动起来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容指着崔湜说道:“野士惯以狂言夺奇但能成道理者却少。世内抨议政治者不乏但如崔某此般笃定却是一个异数。开元兴治、有目共睹无论作何挑剔也绝难一概抹杀!”

    “大王有此见解也只是迷于虚表、堕于俗调。依我所见今上用术有三大失误。一者重刑而惭德二者媚众而失士三者黩武而不恤。重刑使人畏惧媚众混淆是非黩武劳民伤财。”

    崔湜为了这一机会也是准备良久此时听到临淄王的质疑便先将自己的结论抛出然后便又逐一分析:“王朝凡所御众无不以德义教化为本、刑名令式为辅使人明知荣耻、伦情感化刑讼自然不兴。然则开元以来毁教灭法唯典式逐年更新礼未成、律先定繁法虐世下民动辄逾规岂能安心生产?望似兴道实则失道!

    经义者君子道器、名族之宝先人穷经析义、后人恪守奉行是故乡里慕此门风、推崇名族乡情不教亦化。今世则以雕版淫术刊发滥施不论贵贱、人皆狎取俯拾之物又岂会珍惜?名族累世传承之宝器君子白首恪奉之规矩因此庄重全无巧媚者典卖求荣、卫道者反成痴愚!士共道沉唯遁于野。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古者名王用武需先祈于天地、又告于祖宗、再议于臣民方可定策具甲宣威。开元以来征事泛滥、劳役频兴虽无衅之族亦必加以刀兵。寰宇八方几处无有唐甲出没?民家衣食匮给宗庙所得亦唯几处蛮荒之土、不化之民。历代之所淫武无过开元!

    请问大王请问诸君如此开元可称中兴?如此人主可称明君?我只见到鲜花着锦、猛火浇油竭泽而渔明年无鱼骤失之祸行将不远!”

    言语是有力量的最开始堂内众人各怀心计只想抽身离开这让人惊惧不安的场景可是随着崔湜的慷慨陈词渐渐便流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显然是因崔湜这一番论调激发了心中的思辨。

    当心中开始思考眼下的场景所带来的不安便有所削减反而有了几分论道的气氛。

    待到崔湜讲述完毕席中便有同行而来的年轻人忍不住开口道:“崔郎之所论述虽有几分道理申明但也绝非切合大体!大帝宾天以来国朝诸多板荡唯圣人崛起此世奋勇定乱唐家才有十年安稳。宗庙再造社稷复兴如此伟功天人可鉴纵有些许未足尽美但圣人春秋鼎盛世道才流涌出君臣共力长治可待!”

    在野之人总有几分愤世嫉俗的情怀、对世道有着诸多不满但哪怕再怎么刁钻苛刻的视角也都要承认当今圣人功过起码也是三七开、功大于过的。

    崔湜听到这话只是冷笑道:“浅薄者才且待来日有志者自奋求当下!今上政治之失难道真的只是避乱趋治的权宜之计?所以才要正本溯源源头清晰才能预断后事!大帝自有嗣息孝敬夭于不寿章宗折于少锐庐陵毁于轻躁相王祸于仁恕诸嗣谁最可悯?唯我相王!

    本来宗家幼宝富贵份内不幸唐业所托非人妖后悍然夺国群长皆没唯相王忍辱保全。天命之所垂怜亦独聚相王一身。今上于宗、非嫡非长恃邪情以自进凭妖氛而造势若无妖后祸国于前岂有今上乱嗣于后?

    武氏祸国之深世道谁能否认?今上趁势而幸起名为唐家尊主、实则妖后孝孙生于鹊巢、奉鸠为源立身已经不正言何正道治国?古来毁庙之罪几者无遭脔割之刑?妖后独能恃此包庇命与名全则当年为保唐嗣而慷慨赴死之士所求所得更是哪般!

    今上历诸乱而独全、以分支而夺宗诚为不世之材、人皆难企禀赋如此岂无得失权衡?所以用刑术而薄德义悦杂庶而驱名族以武功而疲国人是非无从分辨道义无所伸张内外无能抗拒于是才能恩威由我、唯我独尊!”

    李隆基原本只是在案倾听可在听到这里的时候终于按捺不住拍案而起望着崔湜一脸的欣赏并亲自走入堂下面对着崔湜长施一揖并长叹一声道:“人事纷扰曲直难辨就连小王都迷惑此中只道人间大势须作如此。崔郎论势醍醐灌顶振聋发聩让我这迷途的蠢人能知前路所往指教深刻请受一礼!”

    崔湜这一番言论不独让临淄王听来激动难耐在场其他人在听完后也是大受震撼。特别听到崔湜所论圣人重武功是为了疲弱国人、让国内难作抗争这样的观点真是刁钻得让人叹为观止但结合其所言论似乎又真的不无道理。

    果然当他们循此视角再来审视开元政治时登时便有了不同的感受只觉得所谓的开元中兴成就的只是圣人一个下民劳于繁法征役世族则痛失势位权柄。

    崔湜直立原处安然受了临淄王这一礼然后才在临淄王的虚扶下入席坐定然后又说道:“言及于此大王还翻不翻阅这一卷悖情违义的文集?”

    李隆基闻言后苦笑一声又叹息道:“崔郎论势的确深刻有加但我只是牢笼受困一鸟兽虽然知所当行但却无力趋之终究还是难免屈从啊!”

    崔湜这一番论调的确是漂亮人终究要活在自己的正义感中哪怕打家劫舍的强梁匪徒都要强行搞上一个所谓盗亦有道的说辞。

    李隆基虽然已经打定主意要行不法但也需要给自己的行为选择寻找一个正当性崔湜这番言论就很好的解决了这个问题哪怕只是强词夺理但也足可以用作精神纲领。

    但纲领再美妙终究不能提供直接的人势助力他仍然需要一定的时间来酝酿筹划。

    崔湜也自知只凭一通邪论不能成事因此还有其他的准备。听到临淄王作此诉苦他便又从身侧抽出另一文卷递了过去并笑语道:“请大王先观此卷。”

    李隆基伸手接过展开文卷后发现是一篇赋文名为《鸠鸟赋》。满篇文辞都在声讨鸠鸟这一恶禽虽然通篇无涉具体人事但字里行间都在指骂武氏妖后鸠占鹊巢、以周代唐的恶行。

    但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这篇文赋中引用了大量的时流诗辞章句。虽然原本的诗辞并非论述此事可当截取章句凑搭进文赋之内原本的章句意义便发生了变化仿佛真的是士林群起声讨妖后罪恶。

    换言之只要这篇文赋流传出去朝廷就算想要追究文赋中所涉士林人员也都将要遭受波及、难作自辩。诸如宋之问等根本不理会自己传召的人还有陈子昂、张说之类的文坛大手笔们全都被牵涉入内。

    李隆基略作沉吟便想明白崔湜此计狠毒之处尽管只是一场罗织攀诬、虚张声势但给世道造成的冲击却绝不会小甚至有可能直接将一些心智不够坚定的胆怯之类拉上贼船!

    除此之外崔湜又作进言道:“漠北征事虽让国人颇生振奋但朝廷之所任用张仁愿长于攻伐而短于抚恤且年高命短行事必然贪功尽势、不肯怀柔。默啜虽擒胡势未散仁愿恃强短恤短则月余长则一季胡势必将再躁!虽然夺志之众难为大患但对我等幽困之员亦是一助!”

    说话间崔湜还蘸了茶水在案上快速书写道:“擒同王、拒灵柩势大夺河、势弱据蜀进退有据”。

    如果说刚才李隆基还对崔湜有所保留那在看到案上水字后就是真的颇受震撼了。他虽然不甘心束手待毙但也自知圣人势大难敌绝非他草草聚就的人势能够匹敌抗衡因此一个比较核心的计议就是搅乱关中而后退据蜀中。

    蜀中四面拥山道行不畅自古以来便是易乱难安、割据顽固的地境。而且为了确保对地方势力的压制朝廷于彼也从不设置重兵绝对是一个最佳的退路所在。只要能够裹挟一批人众翻越秦岭来日凡所计议都大有可图。

    更重要的是蜀中的益州还设有飞钱金库若能控制起来哪怕只拥寡弱之众也足以同朝廷交涉谈判。

    崔湜对大势论断已经让李隆基颇受启发如今更在核心计议上与自己不谋而合一时间李隆基也不免生出将之引作心腹谋士的想法。他所能信用的人本就不多崔湜无论是智谋还是态度无疑都是翘楚之选!

    当临淄王邸中李隆基与崔湜相见恨晚、同谋尽欢时京营郎将权楚临也共几名同僚亲友们于城外策马闲游。

    或许是因心境发生了变化有了尺度更大的图谋如今的权楚临整个人举止气度都发生了变化不再是往年优柔寡断、夫纲不振的模样顾盼之间自有一股豪迈流溢。

    “往年京郊凡所山水无不各家产邑如今则已归谁?前人哲言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少时读书无所深解。如今遭受世道刁难才知古贤诚不欺我!当年关内诸家相誓共计哪一家不是子弟浴血、身许大计才使我关中门户得以傲临天下!”

    权楚临勒马立于山坡上俯瞰坡下那些农田林野忍不住感慨过往又痛论当下:“唐家之所得国岂李氏一族之力?旧者相约共国如今产业遭夺、刑令逼人旧之乡亲门户如今还有几家能势力苟全?今上援乱得国行事更见刻薄裁撤南衙、府卫尽废用术凌人、故旧不安。但我关中儿郎最不缺便是从头再来的勇气豪迈旧能奉杨夺周、奉李代杨今既弃我我等自当再谋前程!”

    “临淄王不安于户欲要再议天命但其失亲失众注定大事难成。即便如此却能让世人见其宗属相残的丑态。今上定乱取国势大难撼据地以敌实是下计。但其威盛失众吐蕃已经与我有约只要关内躁乱其国便出甲兵助我我得陇右其得青海连势抗唐以待天变。”

    讲到这里权楚临又望着几名同党说道:“事若不道则难持久。劫持临淄王是重中之重起事之后切记不可相离左右。今上虐名族而惠民家关内乡情并不可恃唯得胡众策援才有争斗胜算。祚荣告我突厥余众必将还会躁乱届时便是拼搏前程的良机!”

    几人闻言后也都正色应是而权楚临又忍不住叹息道:“圣人于国有存续中兴之功但也恰恰因此而小觑匹夫之志。宗亲失和、元从伤心、胡属躁乱但他稍能缓步恤众、恩先于威又何有我等用计图谋之地?往年妖周祸世只道归唐即安却不想用治刻薄更甚于前君恩难仰唯自谋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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