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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0章 第九十五章辛筝

    政客心脏。

    安澜对此隐约有些意识,但心脏究竟能脏到什么程度就不清楚了,如今有个大概的认知了。

    辛筝明明能自己脱身的,却偏要做柔弱状等人来救。

    穷桑侯派人来接她去穷桑国成婚的船队在云梦泽的东部水域遭了水贼。

    哪怕对兖州无知如安澜,用膝盖想也知道那不是什么正经水贼,正经水贼才不会招惹大贵族的船队。

    安澜也曾疑惑的问过辛筝为何如此笃定一定会有人来破坏。

    辛筝心情不错的回答:“我很诱人。”

    “人族的国君那么多,你不是最好的。”

    “我的确不是最好的,但前任穷桑侯太坑子孙了。”辛筝道。“虽然官方说法我和穷桑国的不平等婚约是我自愿的,但王侯贵族们又不是瞎子,他们会怕穷桑国利用婚事吞并自己的国家、封地财产。毕竟穷桑国已经破坏过一次规则了,谁敢保证穷桑国不会再破坏第二次?这种情况下,莫说更好的和门当户对的,便是比穷桑国低一个等级的贵族都不愿意与穷桑氏联姻,穷桑氏最近这些年联姻的少君们全都是被灭了国,不得不嫁的,但亡国的少君们不够分,也没多少利益,因而都是往低了再低的找结婚对象,他们不可能再找到比我更好的选择了。”

    政客不仅要心脏,还要目光长远。

    在乱起来时安澜意识到这点。

    穷桑国贪图辛国,破坏了人族的婚姻规则,的确可能赚翻,但眼前暴利的背后是长久利益的缺失。

    穷桑氏真的不知道辛筝的心思吗?还是,知道了也只能往里跳。

    在婚姻市场中信誉破产,穷桑侯除非愿意娶一个低门小户的女子,否则他只能绑死在辛筝这株歪脖子树上。

    结亲船队与水贼战得热闹时辛筝拉着安澜乘着小舟优哉游哉的在护卫的保护下脱离了战场。

    安澜趴在船头掬了一捧水,低头想喝一口却被辛筝给拦住了。

    “生水里有寄生虫的,到时候肚子里长虫,虫子啃食你的肠子内脏。”辛筝微笑的看着安澜悚然的将水都泼掉,递过去一只乳酒酒囊。“渴了就饮这个。”

    “我不渴,就是有点好奇,云梦泽是与大泽并列的大泽,好奇它是不是和大泽一样的。”安澜道。

    “肯定不一样。”辛筝回答。

    “你见过大泽?”

    “没见过,但有人去过,我听她提过,大泽是咸水湖泊,云梦泽却是淡水,想也知道两者的生态不会一样。”辛筝回答。

    “那哪个更好呢?”

    “各有千秋。”辛筝望着水面上成群的水鸟与更远的草甸上饮水的兽群,以及兽群身后枝繁叶茂一眼望去尽是黑暗的森林。“咸水湖泊可以炼盐,但淡水湖泊也有它的优点,水可以烧开后直接喝,也可以直接灌溉土地。生物都需要摄入盐分,也都需要进食。”

    安澜哦了声,道:“荒原上的湖泊大多是咸水,为了灌溉,对每一分淡水都要精打细算。”

    辛筝心说那也就是你们对资源的开发利用率够高,不然还真不需要对每一分淡水精打细算。“但你们也很有优势不是吗?咸水多,炼盐方便,北方是北溟,西边是海岸线漫长的不释海,我听说西荒每年都要从龙伯购买很多盐,还有不释海的海岸线很长,优良港口应该也不少吧?”

    安澜点头。“不释海海边有很多可以修建港口的地方,但没有出产,港口再多也无用。”

    不释海的海岸线相当惊人,原因无它,半岛和岛屿多到龙伯自己都要眼晕,如剑齿虎的牙齿般突出众多半岛将不释海海岸生生切割成了锯齿状。

    然而,优良港口的繁华得建立在丰富的物产往来上,荒原最出名的便是贫瘠。

    辛筝瞧着安澜,眼神有一瞬的审视,有点不确定自己的教育是否太好了,小家伙在跟自己抬杠还是真的单纯的在随口感慨。“那是你们太笨。”

    安澜回以疑惑的眼神。

    离上岸还有不少时间,闲着也是闲着,辛筝干脆给安澜上起了课。“傻瓜,荒原是没有丰富的物产,但人族有,羽族有,还有我前些日子告诉你的,元洲西边,穿过西溟有别的陆地和文明,他们也有丰富的物产。”

    安澜思考了一会儿。“你是说和西边的西洲文明通商,但这条航线没必要一定要走不释海呀。还有羽族,都是陆路的。”

    辛筝将安澜搂进怀里捏了捏小肥肉,手感甚佳。“往来西洲文明和羽族不一定要环绕元洲走大半圈的路线,还有一条路线的。羽族和人族之间亦是,不一定要经过青海。”

    安澜不解。“还有什么路线?”

    辛筝从安澜怀里掏出一张元洲大陆的舆图,舆图上的内容很粗糙,除了大的山川河流便只有一些比较大的城邑,位置还不一定对,精度相当低。

    辛筝将舆图铺开,看向元洲的西北,因着栖息在元洲北端的缘故,龙伯舆图中的元洲北部山川地势比人族舆图上要细致不少。

    穿过元洲大陆的极北冰原便是浩渺无边的北溟,但北溟与南边的海洋并不直接接壤,或者说,在元洲诸族的认知里,北溟和南方的海域是不共通的。

    原因无它,元洲大陆的最北端到了冰原就到头了,但最西端和最东端不是,约莫在冰原南部,荒原北部的纬度带,元洲的陆地分别有很窄的一截向西和向东延伸,延伸了很远。

    向西延伸到哪去了不得而知,但向东是奔生洲去了,窄窄的陆桥将生洲和元洲给连接了起来。

    仿佛冠带的陆桥隔开了北溟与南边的海域,使得北溟与南方海域无法直接通航。

    辛筝食指按在金乌城的位置,缓缓移至辋川海,出了辋川海后北上不释海,穿过陆桥进入北溟,再环绕元洲北方,穿过北溟,再次穿过陆桥,进入了元洲东北的孟章海,穿过孟章海后进入青海,而青海的北部海岸线正是沃州。

    “有什么想法?”辛筝问。

    安澜道:“陆桥挡着没法通航的。”

    船不长腿,没法翻过元洲东西两端的陆桥。

    辛筝觉得安澜的见识有待增长。

    自然条件不允许人就不干了,那智慧生物发展文明干什么?吃饱了撑的?

    白帝当年搞的漓水水利都比凿通东西两端的陆桥要浩大。

    “这是你现在的想法。”辛筝道。

    安澜问:“那以后呢?”

    辛筝想了想,道:“我以后要修一条运河将漓水和云水连起来,我要修很多直道,将帝国每一座城邑都给连起来,我要修河堤,将云水和漓水给禁锢起来,让它们不能再随心所欲的改道,我还要修海堤,从青州一路修到豫州,西荒沿海也要修,让所有的沿海平原滩涂变成沃野良田。”

    安澜下意识回忆了下元洲的面积。

    人族帝国并没有将整个元洲都纳入版图中,现有的版图就已经管不过来了,若整个元洲都纳入版图中,得不偿失。

    国家与王朝的统治不是版图越大越好,你还得管得过来,若是打下来了却无法控制,那打下来也没意义。

    龙伯王朝时说是统一了元洲,但并没有实际控制所有土地。

    羽族王朝时好点,因为鸟人长了翅膀能飞,而一个王朝对地方的实际控制力与交通速度有很大的联系,因而第三王朝时最鼎盛时实际控制了元洲三分之一的土地。

    到了如今的第四王朝就有点诡异了。

    说人族实际控制了元洲大半的土地,没毛病,但说第四王朝控制了元洲大半的土地,问题很大。

    青帝是一位非常有创意的天才帝王。

    分封制削弱古氏族与神权加强王权时也让人族的实际控制地盘大大增加,只要是人族打下来的土地,人族最终都控制住了。但,人王对地方的控制力相当薄弱,人王若是个厉害的,比如白帝那种砍诸侯的头颅给切瓜玩似的,那王对帝国的控制力还是不错的,但白帝那类人王注定是少数,大部分的人王连王畿之地都做不到完全的控制。

    甚至因为人王的私心问题,帝国王畿的土地是一直都在缩水。

    青帝将分封制度化同时也划分出了王畿可不是为了让后来者可着劲的从王畿里挑选肥美的土地分封给子孙,而是让后来者利用王畿制度吞并方国。

    青帝时代,现实条件不支持青帝直接控制太大的土地,所以分封天下,但时代是会发展的,当各个地方的联系加强,帝都可以将手伸到方国时,诸侯们也可以退场了。

    实际上青帝自己就是这么干的,年轻时大封功臣贵族,然后疯狂修路,等修路修得她能够碰到周遭的方国时,王畿周围一溜的诸侯全被她杀了,土地并入王畿。

    奈何计划丰满,现实骨感,青帝虽然很努力的活得久一些,但还是不够长,她死后的数千年里,诸侯们前赴后继,将王畿给蚕食得惨不忍睹。

    辛筝想要干的每一项工程都需要跨越很辽阔的疆域,人族的人王们实际控制的疆域记录就没一个达到过那种程度。

    安澜对人族的历史虽不如辛筝了解,却也能听出辛筝的计划有多不现实。

    “可你只是诸侯啊。”安澜道。“不说别的,就说漓水和云水两大流域都不在你的控制中,你要如何在别人的地盘大兴土木?虽然历史上有个白帝做到了在别人的地盘大兴土木,但那样的例子也只有她一个。”

    “我现在是诸侯不代表我以后也是诸侯。”辛筝道。“信不信,三十年后,人族再无诸侯。”

    “你要废分封?”安澜问。

    “嗯。”辛筝点头。“人王是整个人族的最高统治者,却没有权力调动帝国大部分的资源,太可笑了。”

    “就算能,你要做的事需要动用多少人?”安澜问。

    哪怕她没修过水利和道路建设,她也知道这两类工程最耗人命。

    “不下千万。”辛筝回答。“你是不是想说人族腾不出那么多青壮劳力?”

    安澜点头。

    辛筝道:“我也知道,一个脱产劳力至少要十个氓庶供养,而这还只是最基本的,帝国现在所有人口加一块都不能满足我的需求,所以我得鼓励生育,人多才能禁得起消耗。”

    “就算那样也还是不会够的吧。”

    “嗯,不过我也没打算一口气修完,我的计划是在我有生之年修完。”辛筝道。“我会努力保养自己,活得长长久久的,可以慢慢修。”

    安澜仍旧觉得哪里怪怪的。

    “人族养生养得好,能活多少年?”

    “根据现有的记录,大概两百多年。”

    安澜哦了声,终于明白哪里怪异了。“你准备在两百年内修完那么多工程?”

    辛筝反问:“不可以吗?”

    安澜:“....可以。”

    祝第四王朝不会被你玩死,不对,安澜后知后觉一件事,如果辛筝成了第四王朝的王,并且将第四王朝给玩崩了的话,对龙伯是利大于弊的,她应该祝辛筝早日玩崩第四王朝才对。

    舟楫在夷彭于云梦泽一座湖心渚上修建的聚落泊岸,这是辛筝第二次踏上这里,上一次是在十一年前,她倒霉的在被国人驱逐后又撞上了盗趾军,好不容易脱身后有来这里看过,那时这里才刚刚起步,像样的屋舍都没几座,如今却已屋舍鳞次栉比,错落有致,非常的整齐,以及干净。

    安澜跟着辛筝走了一段距离后没有在街道上看到任何屎尿和垃圾。

    辛筝解释道:“街上有公厕和专门的垃圾筐,肚子急可以去公厕,垃圾扔垃圾筐里。”

    公厕分布密度不高,但垃圾筐分布密度很高,最近就有一个,辛筝指了指。

    安澜望了过去,是一个小亭子,亭子下面有两个竹制的大筐,筐的旁边立着个牌子,一个牌子上画着瓜果皮和食物,还有一个画的是纸、木器等零零碎碎的东西。

    “那个牌子是什么?”

    “垃圾分类,吃的一个筐,不是吃的放一个筐。”辛筝回答。“每天早晚会有专门的人来带走筐,换个干净的新筐。”

    安澜问:“为什么这么做?”

    “干净的生活环境不容易滋生疫病。”辛筝解释道。“每回都要死很多人,看了就肉疼。”

    安澜哦了声,有点理解了,在龙伯对城邑的卫生也有要求,虽然没有这里这么高,却也禁止人畜在街道上大小便,不过她只是遵守,并不懂为什么,现在知道为什么了。“氓庶会听吗?”

    来人族也有不少时间了,她可以说是深刻体会到了人族的氓庶与龙伯氓庶差距有多大,前者是弱智,后者是天才。

    至少,人族的氓庶基本听不懂政令,也不关心。

    辛筝随口道:“街道上扔垃圾,罚劳役两个月,大小便,砍一只手。”

    安澜愣住。“砍一只手?”

    “嗯。”辛筝点头。

    “会不会太重了?”

    “不重没人听。”

    安澜沉默了须臾,道:“可这样,别人不是真的懂了为什么要这么做,而是迫于暴力不得不这样做。”

    辛筝思考了一会,问安澜:“你觉得国家是什么?”

    安澜不解辛筝为何有此一问,但还是回答:“国家是一个族群建立的一起创造更好生活的存在。”

    “你这个回答不能说错,但也不能说对。”

    “那先生的答案是什么?”

    “国家是最大的暴力组织,和街上拉帮结派的混混们近似。”辛筝回答。“不过它是最大的帮派,所以它是合法的,别的组织是非法。但核心本质是一样的,暴力。”

    安澜:“....还是不一样的,混混们只会敲诈勒索。”

    “那些事国家也干,不过干得更漂亮而已。”辛筝道。“你难道以为氓庶是自愿上战场当肉/盾,自愿交出生产的大部分粮食,自己饿肚子的?”

    安澜摇头,她当然不会那么认为。“可国家会庇护弱者。”

    辛筝道。“不管是什么事物,不论是好的还是不好的,只要来到这世上都会渴望变得更大更强。混混帮派也不例外,而任何势力想做大做强,就必须给成员带来利益,让加入的人能够过上更好的生活。弱者再弱,只要加入了,组织就得保障其利益。秩序也因此而生,纯粹的丛林法则不能保证弱者的利益,而你不能保证别人的利益,别人凭什么跟着你干?所以,混混们会庇护弱者,国家也会,只是前者的组织太小,所庇护的弱者非常的少,还都是歪瓜裂枣,而国家做为最大的暴力组织,它的成员囊括了每一个人,弱者群体更庞大也更复杂。”

    安澜无言,这和她这么多年学的完全不是一个体系,但她又诡异的觉得,辛筝这套更有道理。

    辛筝搂着安澜的小肩膀道:“不过你说得也有道理。”

    “什么?”安澜不解。

    “暴力只能让人遵从,并不能让人理解。”辛筝道。“迫于暴力的遵从只是一时的,而让别人理解这么做的好处,看到好处,别人便会自发的遵循。”

    “那你还?”

    “因为我没有让他们理解的口才。”辛筝叹道。“我可以将稚童扔进官序里接受教育,如此他们长大了自然就明白为什么。但成年人是要干活养家的,让他们去官序学习,不事生产,学会道理之前就先饿死了。我没办法让他们接受教育,又没有说服他们的口才,便只剩下了暴力这一选择。”

    一边抓紧时间给安澜上课,辛筝一边将渚聚给转了一圈,又趁着夷彭不在突击检查了所有的账务公文确定夷彭每年给自己的工作报告和实际情况差多少。

    突击检查完了辛筝优哉游哉的换了远行的大船去下一站——桓城。

    桓焰的水贼已然发展为云水中上游最大的水贼船帮。

    便如辛筝教安澜的,不管是什么暴力团伙,越大,秩序就越严格,哪怕是水贼,做到桓焰这种境界,船帮的规则和秩序和一个真正的国家差的就是一个名义。

    这也让辛筝不得不亲自跑一趟桓城。

    不同于严重依赖陆地上输血的夷彭列岛与横城,桓焰在前岁干翻了云水诸国的水师和豢养的水贼后对辛筝的依赖便与日俱减。

    只要桓焰想,随时都可以独立。

    理论上如此,实际上肯定没那么容易。毕竟辛筝不是圣人,除了辛国,她投入钱粮心血最多的便是水贼船帮,在船帮中也留了后手。

    可桓焰若真的造反,哪怕最终能够解决,辛筝也得花大量的精力收拾烂摊子,这是她所不愿的。

    她不是青婧,做为一个普通人,精力有限,不想将大量精力消耗在没必要的事上。

    可她做为船帮真正的主人却从未露过面,哪怕有使者代为往来终究比不上本人,更比不上每次带领船帮出征取得胜利的桓焰。

    天长日久,哪怕桓焰不想造反,船帮最终也会成为她的私兵。

    坐在前往桓城的船上,安澜问辛筝:“云水最大的船帮是你的人,这么重要的事告诉我真的没问题吗?”

    辛筝反问:“你的护卫们都被我打发从云水上游逆流去辛国,如今你身边只有一个从人,你要如何利用这些情报伤害我?伤害我又对你有什么利益?再教你一课,君王从不做没有好处的事,也不做弊大于利的事。”

    安澜无言以对,须臾,问:“那你打算怎么解决桓城水贼的问题?你只是去看看,不可能真的统领水贼。”

    辛筝问:“你知道正规军和水贼的区别在哪里吗?”

    安澜想也不想的回答:“纪律。”

    “答错了,罚你半个月不能吃糖。”

    罚我不能吃糖,那糖谁吃?

    安澜嘴唇翕动,最终还是问的人话。“那正确答案是什么?”

    “是俸禄。”辛筝回答。“正规军哪怕是杂役也有俸禄,旱涝保收,残疾了有国库掏钱,每个月发补贴,再找一份残疾人也能担任的工作,虽然薪酬可能不会太高,但加上补贴足以保障生活,阵亡了,国库掏钱抚恤家眷,将其年幼的孩子抚养成年,并保障其所有后代能够接受教育。水贼的回报得看收获,有收获的话,上面吃肉,下面喝汤。”

    安澜道:“只有你的军队会旱涝保收的给每个人发俸禄还保障这么多东西吧?”

    不论是龙伯还是她这几年见到的人族军队都不会给所有人发俸禄,至于教育,龙伯的义务教育是强制性的,不管是否军属都得读五十年的书。

    辛筝道。“目前只有我一个,但以后肯定不会只我一个。混混选择加入帮派时,看得可不是哪边的首领血统高贵,而是看哪边给的待遇更好。除非诸侯们看我格外顺眼,愿意拱手江山,否则肯定得跟我学。”

    安澜问:“那学你,能赢你吗?”

    “学我者生,类我者死。”辛筝道。“就我对诸侯们的了解,他们最多类我,而不会学我。”

    “学和类有什么区别吗?”

    “学是学我的神,类是模仿我的形。”辛筝道。

    安澜哦了声,又问:“你为什么会想到这些?正常的王侯,没有这么干的。”

    辛筝道:“大概因为我思考了秩序的目的是什么吧?”

    安澜疑惑。

    辛筝解释道:“大部分,或者说,这个世道的主流观念里,秩序是为了区分尊卑等级,爬到高处是为了享受上位者生杀予夺的乐趣,虽然这是人往上爬的动力,但若将此视为秩序的目的就不妥了。反正我觉得,秩序是为了给人安全感。谁的统治能给更多的人更多的安全感,那么谁就是天下的王。”

    “那你如何证明你是对的?”

    “这场天下逐鹿,只要我赢了,那我就是对的。”辛筝回答。

    辛筝的计划是在桓城停留半个月,和桓城水贼高中低的将领们混个脸熟,奈何,计划总赶不上变化。

    时隔十余年,辛国又发生了国人暴/动。

    辛鹿病得快死了,临终前想为侄子铺路,想法很好,但亲子和继妻不干,哦,还有他那个据说疯了的前妻也不干。

    毫无悬念,辛鹿的前妻加现任妻子还有现任生的孩子三个联手与侄子带着各自的兵马和支持他们的势力在国都打了起来,混乱中,侄子被辛鹿前妻多年前安排在他身边的刺客给刺杀了。

    一方支持的人死了,自然也打不下去了。

    辛鹿本来就病得厉害,被这么一刺激,差点当场就去了。

    至此,也该尘埃落定了,辛驷死了,只剩下亲生子了,自然由亲生子来继承权力和财富。

    但,氓庶们不啊。

    辛筝的直属封地里,氓庶过着美滋滋的日子,氓庶们谁不羡慕?

    奴隶们看着同类在废奴的国君直属封地里过着人的日子谁不羡慕?

    至此也只是羡慕,再羡慕别人的好日子也得有命去享,氓隶逃跑被抓住会死得很惨。而辛国这些年因为贸易的关系,奴隶的日子没变化,但庶人的日子却是好了不少,日子没到破罐子破摔的程度,人的忍耐性也会很高。

    若没有意外,日子大概就这么凑合下去了。但辛鹿会老会死,平衡终究会打破。

    辛鹿的家庭大战打得痛快了,但氓庶们却饱受乱兵的骚扰,苦不堪言。

    看看别人过的日子,看看直属于国君的那支军队纪律严明,不拿氓庶一针一线的作风。

    想想自己过的日子,想想自己被洗劫的财产,被强女干甚至被杀死的儿女。

    心态不炸的都是圣人,很遗憾,辛国的国人们不是圣人。

    心态,炸了。

    中层和底层的氓庶打着还政国君的旗号发起了暴/动,一波带走了辛鹿的前后两任妻子与即将成为新任代君的亲生子。

    辛筝才到桓城,屁股还没坐热便收到了虞的书信,让她赶紧回去收拾烂摊子。

    知道辛筝十二年前是怎么流亡蒲阪的安澜问:“这就是你们人族说的天道好轮回吗?”

    辛筝嗤道。“天道没那么闲会无聊到凡人讨一千个人就有一千种定义的所谓公道,是氓庶蠢得一如既往,十二年前能被人利用,十二年前同样也能,想想我十二年前是败给了他们,真是....”

    真是什么辛筝没说,只是吐出了一声复杂的叹息。

    安澜想了想,问:“他们怎样才不算蠢?”

    辛筝闻言不由对安澜刮目相看,这话题问得可真有水准。“若是我,我会要求国君减税减徭役,或是不减徭役也可以,但徭役必须管饭,每天至少吃一顿肉。答应我就帮国君夺回权力,不答应我就去找代君和想当代君的人,货比三家,总有一家愿意。”

    安澜:“....不怕答应了又反悔吗?冀州有个国君就是这么干的。”

    辛筝反问:“那位国君现在还活着吗?”

    安澜想了想。“好像,全家都已经死了....我明白了。但是,你刚才说的要求,你不是已经给了你封地里的氓庶吗?”

    本来就是已经落实的政策,只要辛筝夺回权力就会推行至全国,委实没必要再谈条件。

    辛筝道:“那就谈点别的,总有还没给的。”

    “那不是得寸进尺吗?”

    “人啊,不知足才能活得更好,所谓知足长乐安贫乐道不过是精神酒精,麻痹人心,让人自己放弃追求自己该得的利益、真正的人,永远不会知足,永远追求过得更好。”辛筝振振有词道。“贪婪使人进步,谦虚使人退步。”

    安澜:“....”

    顿了顿,辛筝又补了一句。“我说的是理智的贪婪,胃容量不支持还要硬吃那就不是贪婪,而是无脑,比如坑了自己子孙的前任穷桑侯,比如贪心不足蛇吞象的现任穷桑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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