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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5章 第六十章鯈

    “什么?让我教他们给牲口治病?”鯈不可思异的看着突然来找自己的长空。

    撑死弱冠的少年郡守比鯈小了不少年岁,气质瞧着却比鯈更成熟沉稳,以至于显得比实际年龄生生老了不少岁。

    长空非常礼貌的重复了自己的请求,让鯈明白他没听错。

    鯈抓了抓因为起来后就没梳而一直乱得跟鸟窝似的头发。“孟水郡想要发展,从事送来的牲口很重要的我能理解,我也赞同你让人跟我学怎么给牲口治病,但让那些教书的先生来跟我学....”

    是不是有点浪费?

    人是教经纶教武艺这等高大上的事物的,来学怎么给牲口治病甚至怎么更好的照料牲口....鯈莫名的有种阳春白雪和下里巴人凑一块的既视感。

    长空用非常认真的神情表明他不是说着玩,而是认真的。“家畜的养殖看似简单,其中技术含量一点都不低。”

    鯈点头,这点他还是明白的。

    孟水郡如今有那头牛羊生病,很多时候都要让他去一趟便是因此,会给人治病的医者很多,但给牲口治病的....除非是辛原这种牧业方国,不然很难找到。而即便是辛原这样的地方,那些治人也治牲口的医者的手艺也不如他。

    牲口对如今的孟水郡太重要了,不容有失。

    “想要在最短时间内让孟水郡的每一个人口都学会最基本的养殖技术,序学是一个很好的媒介。”

    鯈哦了声。“你要办夜序吗?但孟水郡的氓庶和辛原上国君封地的氓庶不同,后者挤一挤还是能挤出点时间的,但前者什么都没有,还在求生存,不可能有时间上夜序。”

    长空点头。“他们没时间,但孩子们有时间,反正在序学都是学东西,也不怕再多学一门。”

    鯈想了想序学这几年只有增没有减的学习量,很想问长空一句你是不是恶鬼。

    真学不死就往死里学啊。

    不过这些话也只能心里腹诽一下,他本身也是支持官序的风格的。

    学习量太重要累死了?

    你是含着金汤匙出生,家底厚得够你混吃等死一辈子还是生为贵族有氓庶用自己的血汗供养你锦衣玉食?

    如果都不是,有什么资格嫌累?

    别人想学习还没学习的资格呢。

    鯈道:“我明白了,什么时候开课?”

    “辛原那边已经在抽调人手了,大概半个月后到。”

    鯈表示自己会抓紧时间准备好教材的。

    看出鯈有些紧张,长空开口劝说了两句不用太紧张,那些先生个个都是被官序蹂/躏....啊不,是在官序教书多年并始终没有停止学习充实自己的人,好学不倦,底子深厚,不管学什么都很快,不会太费事。

    鯈:“....”他该庆幸自己没在知道官序先生这一行的高薪酬时想不开去考吗?

    谈完了工作内容,长空也和鯈谈了谈酬劳问题。

    手艺人对于手艺看得都很重,是用来传家的,而传家便意味着不传外人。

    但辛侯对匠人的手艺很感兴趣,却一点都不想尊重传家这一传统,不管是什么技艺,学的人越多越好,如果少,甚至没人学了,只能说明这技艺可以当垃圾扔掉了。

    为了让工匠放弃手艺只能传给子孙的观念,辛侯的做法是重金砸,并且包养老。

    没有什么是钱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是砸的钱还不够多。

    鯈对此只有一个疑问如果自己不想要辛国养老,那么拿到的钱是不是可以多一些。

    长空诧异的看了眼鯈。

    鯈的具体年龄没人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位二十好几了,在这个氓庶能够活到三十岁就可以称之为高寿的时代,鯈可以说是半只脚都埋土里了,也该考虑养老问题了。

    不过,鯈不是贵族,但他也不是那些终年劳作只求一口吃的的氓庶,外表年龄和实际年龄差得不大,看着也是二十几岁,甚至身体机能也因为多年满世界乱跑的缘故比少年人还健康。不像大部分人一般实际年龄二十几岁,身体机能三十几岁岁,脸的年龄四五十岁。

    谁也不能肯定的说就鯈这身体条件不能再活蹦乱跳的活个四五十年。

    “可以,不过你真的不好好考虑一下吗?人都会有老去的时候。”长空道。

    子女和国家发的养老金,还真不好说哪个更靠谱。

    不过有一点倒是可以笃定,人老的时候手里有钱肯定比没钱过得叔父。

    鯈道:“我不需要考虑,我是一个旅人,居无定所,辛国只是我人生的一段风景,并非终点。而你们发养老钱仅限于人在辛国,在你们的管辖范围里,不会我跑到哪你们便追到哪。”

    长空闻言觉得,虽然不可能鯈跑到哪就追到哪,但鯈走到哪,哪都是自家大君的疆土倒是极有可能。

    自家大君的野心可是很大的。

    但这些东西显然不可能和鯈说,长空想了想,道:“你老了以后总是需要寻一个地方安居的,你不会打算老了以后还漂泊吧?”

    鯈反问:“有何不可?”

    长空:“....落叶归根。”

    鯈道:“我来自山野,来自狼群,来日死于荒野,死后任野兽分食回归自然,亦是一种落叶归根。”

    长空深刻理解到了鸡同鸭讲这四个字的含义。

    明明他和鯈是一个物种,但三观的差异却如同两个物种。

    他能够看出来,鯈是认真的,他发自内心的觉得死于荒野被野兽分食是一种不错的归宿。

    已经成型的三观差异掰不了,长空最终只得同意了鯈的请求,不给养老钱,全部折成现钱,没两日便让人给鯈送来了钱,不仅有手艺的钱,还有他这两年为官序编写教材的酬劳,加起来足有一箱。

    是的,一箱。

    用麻线串得整整齐齐的三铢钱,一串十枚,一共七百串,七千枚钱,五十多斤。

    总算反应过来自己忘记了什么的鯈:“....我可以申请换成金子吗?”

    这么重一箱,他虽然搬得动,但让他一天到晚的背着这么多钱,他的体力也吃不消,最麻烦的是,贼人又不是瞎子。

    问完鯈也知道自己问了蠢话。

    金的珍贵在于其稀少,更多的是用在重要的商贸与进贡中,哪怕是发行金币,也不会根据市场的需求来发行,而是适量的发行一些金币彰显了自己的存在感便足矣。

    金子更多的还是被存着以备不时之需,或者死后用于陪葬。

    辛侯估计不会计划攒金子当陪葬,但也不会凡事都拿金子来付钱,再多金子也不够用。

    而且,他这些年也隐约察觉,辛侯虽然不喜欢用金子付钱,但非常热衷用自己铸的钱来付账。

    每年发行的钱都格外的多,三铢钱发行了一批发现氓庶的接受能力不错后便每年都增加发行量。

    稀奇的是,虽然发行的钱甚多,但鯈始终没看到辛国市面上物价发生太大的浮动。

    鯈拿起两串三铢钱瞅了瞅,不出所料,上面的铭文全都是亘白1120年辛侯筝发行。

    鯈有理由怀疑这些钱刚从作坊里铸出来。

    不可能申请退回换成金子,便只能自己回头找换金子的地方将钱换成方便携带的金子。

    思考了一会儿,鯈让送钱的胥吏帮自己带个建议给长空。

    建议辛侯再发行一种钱币,面值可以相当于一百枚两铢钱,这样下回再需要付这么大一笔钱时就不需要这么大一箱钱了,双方都麻烦。

    胥吏道:“但就算如此,你这些钱也还是要有很多斤。”

    这么一会儿也根据三铢钱整齐的码放通过横竖的钱币数量再乘以高度理清了箱子里多少钱的鯈:“七百大钱,怎么会这么多?”

    钱是自己应得的酬劳,莫说官署说要给,官署哪怕不提,他也会主动要,但因为长空主动提了,他也就没问多少钱,但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是这么多钱。

    “郡守说你要教两批学生,所以多给你一些。”胥吏道。

    两批学生?

    鯈怔了下。“还有第二批先生们吗?”

    胥吏也不清楚。

    鯈很快也意识到长空所谓的第二批学生不是教书先生们。

    赶在学生们到来之前鯈将自己多年来走南闯北学来的给牲口治病的各种方子方法全都整理成教材,没闹出学生们都来了,却没教材的笑话。

    鯈原以为一群文化人被迫来学兽医,无法反抗官署,不免迁怒自己这个先生,都做好了要在开始几天花费大量精力来解决问题,不曾想,先生们或无语或生气,却没迁怒他的,很快便认清现实让学什么就学什么。

    从心从得相当娴熟。

    鯈不认为是自己的功劳,他都还没来得及做什么,这些学生便自己娴熟的调节好了心态。

    鯈无意去探寻背后的缘由,经验和直觉都告诉他,那一定充满了血泪。

    何必挖人伤口呢?

    学生好好学认真学,大家师生顺顺利利轻松愉快的完成教学不好吗?

    理论上,可以。

    先生认认真真老老实实倾囊相授毫无保留,学生认认真真老老实实毫无厌学情绪好学不倦,能生什么波折?

    先生们是分批送来的,学会的去上任,没学会的继续学,形成了良性循环,顺顺利利且轻松愉快,然后....突然闹了个大的。

    鯈是大半夜被喊起来的,先生们和聚落里的氓庶打起来了。

    辛律对聚众斗殴罚得有点重,因而双方一开始都没想闹大,但....打到最后变成了数百人的群架,官署哪怕隔着一段距离也不聋。

    数百人聚众斗殴,性质不是一般的恶劣,莫说鯈了,便是郡守长空都半夜爬起来了。

    官署门口一碰头,长空瞅了眼鯈一脸懵的模样便知道这人和自己一个情况,鯈也从长空的模样上看到了答案,默契的往里走,想知道怎么回事还得进去找当事人。

    打架的双方被胥吏给分隔在官署大堂的两边,避免再打起来,想法很好,做法也是对的,但....官署大堂的空间不小,架不住打架的人太多,超过两百余人挤在一间屋子里,胥吏再努力也隔不了多少距离,双方稍微动动胳膊腿就能攻击到彼此。

    长空与鯈进来的时候双方还隔着胥吏不时过招,隔在中间当人墙的胥吏虽然小心,但还是会被误伤,三方都在爆发的边缘。

    长空一见干脆利落的让胥吏们将每个人的双手给捆了到外头的院子去。

    转移的同时也将前因后果给问清了。

    又是三观差异问题。

    辛侯二十了。

    虽然很多人族十三四岁就成婚了,但贵族不是。

    贵族可能十三四岁就有情人,或者纳侍妾侍君,但真正的成婚都很晚,没有特殊情况,最早也会放到二十及冠时,最迟的话,七老八十都能结婚生孩子。

    那些习武或修习灵力有成,寿命更加长的,超过一百岁都还能结婚生子。

    辛侯有婚约在身,自然一满二十岁就被提起来了。

    在廉价又好用的纸出现后,代辛侯管理国君封地的长吏府搞了个邸报,将每天通过的政令,以及辛律又修改了哪条写在上面通过驿站传到各地给官吏们看。后者是重点,辛律几乎每天都有增加和修改,光靠官吏们主动了解根本跟不上它的增改速度。

    虽然是给官吏看的,但一来有钱能使鬼推磨;二来官府并不建议,甚至鼓励氓庶了解这些;三来辛律崇尚乱世用重典,因此轻罪重罚,重罪重重罚,懂法可以保护自己,法盲除非怂到永远不会对人造成伤害,否则是迟早会被辛律搞死。

    家境好的人会自己掏钱去驿站弄一份,普通人舍不得那个钱也有自己的途径,酒肆食肆为了揽客,也会弄一份邸报说给客人听。

    很多氓庶都喜欢在酒肆食肆点一碗乳酒、熟水或一碟花生坐一段时间,听听邸报上的东西。

    这回邸报上放出了一个劲爆的消息:辛侯与穷桑氏的婚约。

    国与国之间联姻的很寻常的事。

    辛侯是国君,她的配偶自然只能也只会是另一个国家的公子少君,这点是所有人都懂的常识。

    辛侯二十了,提起婚事也是应该的。

    辛人接受良好的前提是辛侯的婚事是合婚或是娶婚,而非辛侯嫁。

    嫁意味着辛侯的子孙都不能继承她的姓氏,甚至她的所有财产都会成为她的嫁妆,在她死后被她的孩子继承,并入穷桑国。

    当然,哪怕辛侯不嫁,她的一切也是由她的孩子来继承的,但那个孩子必须是风姓辛氏,否则哪怕是辛侯的孩子也没资格继承辛国。

    典型例子便是辛筝的姐姐党敏,同为嫡女,一母同胞,还比辛筝年长,活得好好的,甚至都有孩子了,无论从哪方面都比一个幼主要强,辛襄子却还是得再生一个继承家业,完全没考虑过党敏。

    长空与鯈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为何会出现这场斗殴。

    莫说辛人,换了兖州甚至帝国除冀州以外的任何一州的人族在自己的君侯和国族出现这种事时都会气成河豚。

    冀州人族能理解,甚至觉得理所当然,尤其是冀州的男人:女子出嫁是理所当然的,女子的嫁妆由其与配偶的孩子继承也是理所当然的,孩子跟丈夫的姓也是理所当然的。

    何况穷桑氏对辛侯还有恩,当年辛国遭灾,若非穷桑侯慷慨借粮,辛国不知要饿死多少人,如此活命之恩,穷桑氏只要求辛侯以婚姻做为回报,多善心啊。

    辛侯嫁人没毛病,不嫁反倒是忘恩负义了。

    辛人:忘恩负义你十八辈祖宗,借了粮救命又如何,双倍还粮食便是,许以婚姻也可以,但不能是嫁,娶的话有点忘恩负义,但可以合婚。

    辛原上甚至出现成千上万的氓庶写了万民书请求征税多收粮食,连本带利的还粮食给穷桑国,与穷桑国的婚约可以保留,但要换成合婚。虽然自家人觉得辛侯很优秀,但到底知道辛国只是中等国家,不是大国。而穷桑国兖州的一流大国,国君身份高贵,与小国之君合婚可能有些有失身份,但他总有兄弟子侄,他们和辛侯正好登对,可以合婚。

    万民书毫无疑问掀起了新一轮的波涛,甚至孟水郡都被影响到了。

    一名先生在酒肆听邸报上的万民书消息听得兴高采烈,但酒肆里不止他一个人,也不止兖州土著,还有冀州来的流民。

    几两酒入腹壮了胆,开口和先生理论了起来。

    双方谁也没能说服谁,甚至从一开始都想说服彼此接受自己的道理变成了纯粹的吵架,问候彼此十八代亲属。

    稍有些差异的是,冀州人问候的是先生的是女性亲属,先生则是将冀州人的祖宗十八代所有亲属不拘男女都给亲切问候了。

    吵架以酒肆看俩人快打起来了,不想出事将俩人给拉开而暂时落幕。

    暂时,不是结束。

    俩人被拉开时约架了。

    长空不解:“你们俩约架,怎会最终打起来的是这么多人?”

    一两个人约架,介于兖州过于彪悍的民风,只要不是在公共场合打起来,可能没人理会,但上百人约架,凡是听到的人都会马上报官。

    毕竟,辛律可是能明文表示:路遇不义,百步之内,见义不为,从犯。

    通俗点就是,你走在大街上看到有人在抢劫或是行窃,只要你在一百步的距离内,你没冲上去阻止,哪怕受害者和加害者你都不认识,也是从犯。

    鯈道:“这还用说,听说了以后或跑去助威或跑去看热闹,这俩打架时大概还有言语招呼,刺没刺激到彼此不知道,但围观者肯定听出了火气。”

    “先生你不知道,是他们太过分了。”

    “分明是你们太过分了。”

    不过须臾,被捆成两堆的人马瞬间进入骂战模式。

    长空也不生气,淡淡道:“聚众斗殴,罚劳役,五年起步,最高十五年,念在你们没闹出人命,给你们酌情从轻些好了,便十四年好了。”

    院子里瞬间鸦雀无声。

    这是哪门子的从轻?

    一名教书先生开口问:“我记得,辛律规定,打架斗殴,只要没出人命,没有人残疾,可以用钱抵偿劳役。”

    闻言长空不由看向胥吏。

    胥吏道:“秉郡守,无人残疾,都是....皮/肉伤。”

    长空不解,这么大规模的群架,混乱之下哪怕是踩踏都足够出人命了,何况残疾。没出人命已经很幸运了,结果连残疾都没有,未免太不合理。

    长空不解,鯈倒是很理解。

    辛侯办的官序教的东西相当杂,不仅天文地理数算....等动口动脑的东西,还有武课。

    不管曾经是官序的学生还是为了预防和经常上武课的学生动起手,做先生的被学生给按在地上摩擦,先生们都没落下习武。

    本身就是练家子,在纸造出来前,读书又是论斤,每天抱着几斤书往来序学和家里,身体素质甩开前流民们十条街不止。

    别了前流民们露在外面的皮肤都完好无损,反倒是教书先生们不乏脸上有伤的,要说谁伤得更重,无疑是前者。

    在不打死人不打残不打脸的前提下怎么揍得人生不如死,这些在草药学的课上学过一些人体穴位的先生们还是很懂的。

    长空虽是辛侯心腹,却并非辛原土著,也不似鯈一般闲的没事到处观察,因而没反应过来,但辛律他是倒背如流的,回忆了下确实有这条,便道:“是有这条,你们要罚钱?”

    先生们一点都不想罚钱,抵偿十四年徭役的钱可不是小钱,但比起十四劳役,钱财上的损失也不是那么不能接受了。

    先生们拿得出钱,哪怕一时半会没有,互相借借好歹也给凑出来了,前流民们却是凑不出的,长空一点都没客气的按律处置:劳役与罚钱二选一,既然没钱,那就劳役。

    哪怕案情清晰好判,但一番法律程序再缴了罚款鯈终于可以领着学生离开时已第二天上午。

    鯈打了个哈欠瞅了瞅天色,又瞅了瞅学生们身上的伤势,觉得也没必要去医馆花钱了,回牲口棚吧,第二批学生今天到。

    长空很有辛筝的风格——物尽其用。

    第二批学生是医者,不过不是治牲口的,是治人的。但长空显然不管这个,不管原本会不会现在都得学会怎么治牲口。

    发现鯈在看自己,走在前面的学生不由问:“先生如此看我们,莫不是觉得我们做错了?”

    鯈认得这名学生,名唤竹,是所有学生里学习最认真的,摇头。“你们的观念并没有错。”虽然他觉得,以辛侯的心性手段,她要不愿意,婚事绝对成不了,而她要成这桩婚的话,万民也罢,学生们的打架也罢,都没有用。但这并不妨碍他赞同学生们的观念,生而为人,谁又能比谁高贵?

    而且,自己就是女人生的,却贬低女人,那么问题来了,贱人生的孩子是什么?就算要侮辱别人也不能这么不长脑子。

    “那先生为何?”眼神那么奇怪?

    鯈解释道:“我只是有些惊奇,你们并不认为自己错了,却因此受到了严惩,有心疼钱的有喊疼的,就是没有委屈气愤的。”

    竹道:“为何要委屈?我们本就是犯了法。”

    怔了下,似是想起什么,竹道:“先生你不是辛人,可能不知道,辛律和别的地方不一样的,在别的地方,你杀人,若是情有可原,或是勇武得到权贵的青睐,可免于责罚,但辛律面前,不论是何缘由,杀人者死。”更新最快的网

    鯈道:“那也就说,你们知道自己在犯法?”

    竹点头。

    “那你们还打架?”鯈奇道。“不心疼钱吗?”

    竹:“心疼,但忍不住,就算再来,还是要揍他们。”

    鯈懂了。“积极认错,死不悔改。”

    如果不是打死人要偿命,打残人要把牢底坐穿,他一点都不怀疑这些家伙能把人给打死打残。

    众人怔了下,这总结,很合适,但不能承认。

    身后就是官署呢。

    鯈将学生们带回来时第二批学生已经来了,虽然到的时候鯈不在,但临时学府又不止鯈一人,鯈回来时医者们都已经安排好了,鯈一点都没客气的让医者们集合给师兄师姐们看伤。

    需要用药就去医务处拿,学兽医免不了磕磕碰碰,不是所有牛羊都温驯乖巧,医务处什么都缺,唯独不缺跌打损伤的药。

    交代完了鯈便准备回去补觉,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带点试探的轻唤。

    “鯈?”

    声音不是那些教书先生,但也有点耳熟。

    鯈扭头,发现一名青年医者,仔细一瞧,的确认识。

    他认出了医者,医者也认出了他。

    “鯈,真的是你,我方才还以为我眼花了,你怎会在这?我回去的时候别人告诉我你走了,你当年怎么突然就走了,你和大君....”

    “慎言。”鯈喝道,见医者愣住,又软了口气。“我和她分了,你是怎么回事?怎么跑到辛国来了?”

    兖州和宁州的距离可不近。

    “前两年巫彭不是派遣了很多巫去冀州帮助流民吗?后来很多医者跟着流民一起留了下来,有我认识的,给我写了信,我觉得辛国听起来挺不错的,便申请来兖州行医。”

    鯈诧异。“你家人同意你跑这么远?”

    医者是老来子,父母对小儿子可以说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医者道:“他们当然不同意,但他们更不愿意我去做苦行巫医。”

    鯈嘴角抽了抽,懂了。

    有些时候他很佩服医者的父母,明明十二分的娇惯小儿子,但小儿子却愣是没长歪,不仅没长歪,在拜入巫彭殿习得一身医术这人最崇拜的医者便是巫医芕,立志成为巫医芕那样活人无数的传奇医者。

    少年的这一理想被家人无情的镇压了。

    巫医芕是传奇,不得好死的传奇,学谁不好学那么个悲剧?

    而且苦行巫医是好当的吗?隔三差五的往疫区跑,十条命都不够挥霍的。

    想行医也就算了,但必须在安全的环境里给安全的病患看病。

    兖州也谈不上安全,但比起苦行巫医....两害相权取其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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