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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 第 187 章

    云朝不在山上,伏传还惦记着起床给大师兄做早饭,刚一翻身就被谢青鹤搂住了。

    被窝里温暖无比,贴着大师兄温热滑润的胸膛,伏传也有些想赖床,禁不住嘿嘿笑了笑。谢青鹤连眼睛都没睁开,摸索着在他后颈侧脸上亲了亲,说:“还早。”

    “不早啦。我给大师兄包汤圆吃。”伏传翻身凑近他,亲了亲他的脸。

    谢青鹤顺势托住他的后颈,与他亲吻了一下:“不必麻烦。”

    昨夜闹得比较晚,伏传睡下许久了,谢青鹤还倚在床头独自坐了片刻,想了想他与伏传的关系以及相处方式,这会儿是真的不大想起床,就想搂着小师弟多睡片刻。

    哪晓得他眼皮都没睁开,搂着伏传胡乱亲了一下,伏传面红耳赤,又是心猿意马。

    ——与大师兄贴得这么近,还被搂着亲来亲去,这能抵得住么?

    伏传也不想起床了,一只手顺着铺褥插进谢青鹤背后,双臂合拢,将谢青鹤拢进怀里,将头埋在谢青鹤的胸膛上,一会儿呼气,一会儿拿鼻尖去磨蹭,又故意屈起膝盖去磨蹭谢青鹤。

    谢青鹤哪里还能睡得着,禁不住笑了笑,说:“小师弟龙马精神。”

    “不及大师兄。”伏传已经察觉到大师兄给的回应,脸颊透红,慢慢爬了起来。

    两人在榻上例行规矩,出了一身汗,瞌睡都醒了。

    早上吃了汤圆。

    伏传揉面,谢青鹤调馅儿。煮了两锅,一锅腊肉汤圆,一锅鲜肉汤圆。

    吃饭的时候,谢青鹤吃了两团鲜肉汤圆,伏传凑过来,献宝地喂了他一团腊肉汤圆。

    谢青鹤说不上喜欢,也不讨厌,客气地说了一句好,伏传顿时精神了起来,为了让大师兄尽可能多的享用自己的最爱,伏传把自己的腊肉汤圆让了出来,换走了谢青鹤面前的鲜肉汤圆。

    两人临时换了碗。

    谢青鹤心想,你不怎么爱吃鲜肉味,我也不怎么喜欢腊肉味,这又是何必呢?

    不过,看见小师弟美滋滋乐陶陶的模样,谢青鹤夹破一团腊肉汤圆,用汤勺舀进嘴里,细心品尝了一口,嗯,味道也不错吧。

    吃完早饭,二人才懒洋洋地穿戴好衣裳。伏传端了热茶过来,问:“大师兄,入魔去么?”

    谢青鹤摇头说:“再歇两日。这事不着急。待你将息好了,再去不迟。”

    伏传盘膝坐在他面前,替他斟了一杯茶,说:“往日不想入魔,是觉得一次次死别太过艰难。大师兄既然答应带我离群索居,也不与那个世界的人情世故多做牵扯,我只当是换了个地方陪大师兄修行,随时都可以去。”

    谢青鹤笑了笑,说:“我平时陪着你的时候总是太少,暂且休息几日,多陪陪你。”

    伏传万万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安排,一时受宠若惊,还有说不出的欢喜:“啊?”

    “你这几日有什么安排么?”谢青鹤问。

    伏传新欢怒放整个人都处于晕陶陶的状态,嘿嘿笑道:“我听大师兄吩咐。大师兄想与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什么事也得给大师兄让一步啊。”他两只手抱着小茶盏,指尖缭绕,“其实,只要是和大师兄在一起,大师兄坐在榻上看书写字,我守在一边添茶服侍,也很高兴。”

    “说来还是我不够关心你,也不知道你平素都喜欢玩些什么,还是……也不敢叫大师兄知道你贪玩?每天除却巡视外门,处置庶务,回来了就是做饭煮茶,做功课修行。”谢青鹤摸摸他的脸蛋,“一日日装乖?”

    “不是装的。”伏传马上反驳,想了想,说,“其实,以前也不喜欢做些琐碎贱役,练功修行的时间长了,也会觉得很苦闷。自从与大师兄住在一起之后,每天都很高兴,不管做什么都觉得特别好玩,我在外边练枪的时候,想起大师兄会在窗边盯着,哪怕只是偶尔看我一眼,也觉得好高兴。”

    伏传做静功的时候,谢青鹤都会在旁护法。所谓道侣,修行之上彼此守护,关系非常亲密。

    所以,伏传特别喜欢做功课,尤其喜欢与谢青鹤一起做早晚课。

    唯独锻体的功夫,谢青鹤不与他一起练。

    谢青鹤锻体的功夫早在二十年前就已大成,这些年体内镇压诸魔,几次修为突破被困在肉身瓶颈之下,所以,他不再做锻体的功夫,单是以内养外也足以维持肉身的巅峰状态。

    伏传练习枪术的时候,谢青鹤从不下场切磋,只是坐在窗边看一眼。

    “今日起,陪你练枪吧。”谢青鹤说。

    伏传兴致勃勃地跳了起来:“现在吗?!”

    谢青鹤一杯茶都没喝完,却配合地将茶杯放下,起身去穿袜子:“现在。”

    伏传平时锻体练枪并不动用慕鹤枪,多半是使用不带枪头的竹枪,或是赤手空拳。谢青鹤让他取了慕鹤枪来,自己则进屋解了宽袍,换上练功服与皮靴,携竹剑出来。

    伏传一手伏枪,抬头看见谢青鹤苍劲潇洒的体格,先晕了一瞬,忍不住去拉谢青鹤的腰带。

    “小色鬼。”谢青鹤一掌拍在伏传不老实的手背上。

    见伏传脸色讪讪,谢青鹤又颇为不舍,补偿地将他搂进怀里,低头亲了一下。

    伏传趁势搂住他被腰带扎紧的腰身:“大师兄,这衣裳从来没穿过。”

    这压箱子的衣裳搁在屋子里得有二十年了,谢青鹤穿上旧时衣裳,居然也没什么违和之处。他用竹剑指了指伏传的枪尖,说:“今日枪尖碰到大师兄的衣裳,给你甜头吃。”

    伏传马上问:“什么甜头?”

    “你想要什么甜头?”谢青鹤问。

    “若是我自己要的,那还有什么惊喜?大师兄给我的,我才欢喜啊。”伏传说。

    谢青鹤想想觉得有道理,说:“那你此时不要问。”

    伏传嘿嘿笑道:“大师兄还没想好啊?就先拿花头哄我。”

    谢青鹤竹剑轻击,伏传手持的慕鹤枪就飞出去二尺,险些脱手。这么一个下马威之后,谢青鹤才说道:“我若是想到了给你什么甜头,你今日就能得到。我若是想不到,你只怕也舔不着花头。”

    换句话说,谢青鹤认为,伏传不可能用枪尖碰到他的衣裳。除非他放水。

    伏传不服地说:“不比真元修为,单说体术,我也未必很差。”

    谢青鹤当然不认为小师弟的体术很差。只是,若是和他相比……

    谢青鹤微微一笑:“来试。”

    照着门下切磋的成例,谢青鹤虚晃三招,伏传则是礼让三招。

    三招刚过,伏传一杆□□倏地飞起,宛如银龙飞舞,漫天寒光。谢青鹤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竹剑在虚影处叮叮当当一阵轻点,伏传再出手时,就觉得前所左右不管怎么出招都各种不得劲了。

    就在伏传咬牙想着绕出大师兄笼罩的节奏时,他又突然有了一种特别舒服的感觉。

    这让伏传冷汗倏地淌了下来。

    遇到老练凶残的对手,被人夺去了主动权,出手时各种难受,这是正常现象。

    什么时候看出了对方的弱点与破绽,打破了对方的气势,这种难受就能被理顺,也能在同时夺回控制权,主宰这场争斗。

    最可怕的则是现在的感觉,打得很舒服!

    明明控制权都在对方手里,自己却觉得很舒服,那就是完全被控住了。

    ——你想要怎么攻伐,对方都能给你喂出完美的招数,让你觉得自己无比顺风顺水。这种逆向投喂太恐怖了。实际上就是师门长辈指导晚辈的手段,又称喂招。

    完全吊打。

    这种情况下,只要谢青鹤不放水,伏传确实碰不到他的衣裳。

    偏偏伏传被喂得太爽快,太过酣畅淋漓,一杆□□对着竹剑叮叮当当戳了数千次,在大师兄密不透风的关照下,伏传用最舒适也最畅快的频度,完成了今日的修行。

    收招时,伏传汗如雨下,不住摇头:“打……打不过,心服口服。大师兄,你……天天坐着看书,江边练剑也是祭炼剑灵,没见你锻体……怎么比六年前还厉害了……”

    谢青鹤提起竹剑的时候,勾着慕鹤枪的枪尖在自己衣摆上擦了一下。

    伏传笑得眼睛都弯了:“大师兄!”

    谢青鹤接住往身上跳的小师弟,顺手将竹剑飞回阑干处竖起,腾出手托住小师弟温热流汗的身子,含笑道:“六年前我身体不好,自然不如现在。小师弟这些年进益不浅,想来是下过苦功。”

    伏传让他抱着走了两步,又翻身跃下地,搂住他的胳膊:“与大师兄切磋一场,得益匪浅。”

    伏传也不是刻意恭维。到了他这样的境界,想要找到合适的对手已经非常困难了。独自练功进境缓慢,多半是为了维持体能与技巧不使退步,想要跨步前进基本上不可能。

    谢青鹤在体术上的强悍,已经到了让伏传匪夷所思的地步。

    一场打斗下来,伏传根本看不见谢青鹤在体术上的深浅。所谓深不可测,就是不管伏传使出几层的功力,谢青鹤都可以稳稳当当地维持在比他略高一筹的境界,让他永远使尽全力,只差一线。

    这就是最强大完美的投喂。

    伏传也有进步变强的迫切渴望,才会讨好地搂着谢青鹤,说得益匪浅。

    言下之意,我好喜欢,这样的好事,可不可以多来几次?

    谢青鹤解释说:“从前不陪你修行喂招,是因为你修为不到。我的剑法枪术皆自行其道,跟你切磋得多了,担心会影响你的枪术成形。”

    伏传表示理解:“我明白。”

    “如今你枪术已见雏形,有了自己的想法。”谢青鹤笑了笑,说,“以后都陪你吧。”

    伏传兴奋地抱住他:“多谢大师兄!”

    这件事议定之后,伏传又用手去摸谢青鹤的衣摆:“那……那个甜头呢?”

    谢青鹤一把把他抱了起来,放在阑干上,低笑道:“喜欢这身衣裳吗?”

    那自然是很喜欢的。伏传没见过大师兄穿练功服,这束腰束袖的模样,看上去实在诱人。刚才看了第一眼,伏传就带着谢青鹤的这身衣裳想入非非了一百遍。

    想想大师兄穿着练功服衣衫半褪的模样……伏传觉得,若是给这个甜头,那就真的很甜了。

    小色鬼伏传羞涩了一下,又想入非非地瞥了大师兄一眼。

    就是这一眼,让他看清楚大师兄风度俨然的模样,他突然意识到大师兄和自己不一样!

    这么一场倾尽全力的打斗下来,他累得气喘吁吁满头臭汗,大师兄呢?别说出汗了,居然连呼吸都没乱一拍。慌得伏传连忙捂住谢青鹤解他衣裳的手,艰难地说:“我身上都是汗……”

    谢青鹤凑近他颈边嗅了一下:“小师弟是吃香长大的么?”

    话音刚落,伏传的衣带就被扯了下来。

    ……

    谢青鹤说了要陪伏传玩耍,就很认真地履行着他的诺言。

    不但暂停了入魔的计划,连带着批注订正知宝洞典籍的功课也缩减了时间,每天只做一个时辰。其他时候,他就是陪着伏传。陪伏传锻体练枪,陪伏传在山间周游,还会牵着手在寒江畔聊天。

    伏传很容易满足。不管谢青鹤陪他做什么,他都非常开心,天天搂着谢青鹤说喜欢。

    就这么过去了半个月,伏传枕在谢青鹤的腿上,说:“我已明白大师兄的心意了。可大师兄也不能永远陪着我玩耍,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谢青鹤摇头说:“我如今必要做的事,一是入魔,二是陪着你。除此之外,都可以放下。”

    他低头捧住伏传的脸,也很得意:“你愿意陪着我入魔,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伏传乖乖地抬头与他亲了一下,才不大好意思地说:“可是。大师兄,你可以什么都不做,我……还是要去外门的啊。”已经在观星台跟大师兄厮混了大半个月了,再不去干活,外门要翻天了。

    谢青鹤才意识到这一点,忍不住笑了笑,说:“我以为你也懒得去外门视事了。”

    伏传吐吐舌头。

    谢青鹤可以什么都不做,那是因为他把职权都下放给了伏传。若是伏传也撂挑子只管划水,不说其他,上官时宜第一个要跳出来——一个掌门,一个掌门弟子,你俩不干活,让我来干?!

    “你有什么事只管去办,平时闲着无聊,大师兄都会陪着你。”谢青鹤温柔地说。

    伏传嗯了一声,又说:“我明白大师兄的意思。大师兄是想告诉我,我很重要,大师兄可以放下一切陪着我,我也不是无足重轻的人……可我不大喜欢这样。大师兄明明也不喜欢这样。”

    “嗯?”谢青鹤有些意外,“何出此言?与你在一起,我每时每刻都很快活。”

    “大师兄早前就训诫过我,不要贪欢沉溺,日常修行功课都很重要。如今只管陪着我玩,将日常生活都打乱了,这几日我就当是大师兄哄我心疼我,时间长久了,就是我耽误大师兄修行了。”伏传两只脚蹬在榻沿,不大安稳地踩来踩去。

    “不过是将翻看典籍的时间换了出去,我年轻的时候,也不是每天都坐在榻上看书。除此之外,你我这些日子有哪一次误了功课修行?是早课没有做,还是晚课没有做?——除了你缠着我,非要我给你讲入魔世界故事的晚上?”谢青鹤说。

    说起那个晚上,伏传就更加不好意思了:“还带找旧账的啊?这么耿耿于怀。”

    谢青鹤越看越觉得他可爱,拿手掌捂住他的眼睛,又轻轻挪开。

    “我也不知道……”伏传歪在谢青鹤的腿上,情绪心情都非常放松,说话也漫无目的,“大师兄以前不陪我,咱们都各自做各自的事。突然之间就要陪着我了……我不是不喜欢大师兄陪着,就是担心时间久了,大师兄也会觉得一直待在一起很无趣厌烦……我怎么会不喜欢大师兄陪着我呢?”

    “喜欢的心情是一样的啊。”谢青鹤凑近他的脸颊,“你怎么喜欢我,怎么喜欢我的陪伴,我就是怎样喜欢你,怎样喜欢陪着你。这样想一想,是不是就心安理得,再也不觉得忐忑心慌了?”

    伏传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英俊脸庞,半晌才轻声说:“若我有大师兄一半好,就不会心慌了。”

    谢青鹤微微皱眉。

    他已经尽量淡化自己在伏传成长中的影响,万万没想到会在这方面打击了伏传的自信心。

    伏传一直都很崇拜他。会突然说出这句话来,只怕还是近日喂招喂出来的后患。

    有些人的存在注定就是高山仰止,远远看着高山还能称赞一声雄伟,真正日夜站在山脚抬头去看,这座高山所带来的压力和阴影就太大了。

    除非和谢青鹤分手,站得更远一些,否则,这是死结,伏传只能面对。

    不等谢青鹤说话,伏传已经伸手抱住了他:“我知道。若我也不配大师兄,世上再无人堪配。大师兄,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谢青鹤摸摸他的脑袋:“嗯。从相识到现在,我从不曾失望。你很好。”

    ※

    龙城,未央宫。

    两个穿着灰衣的宫监静悄悄地进门,悄无声息地将殿内所有灯烛点燃。

    已经到了傍晚,皇后宫中的大太监探头探脑往殿前看,守在门口的大内总管则悄悄摇头。

    自从六年前皇帝意外断了脊柱之后,皇帝就再也没有往后宫去过。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所有的宠妃都歇了菜,也就是皇后还不死心,每逢初一十五,都会派大太监来太极殿看一眼。

    按照后宫规矩,每个月的初一十五,都是皇后的日子,皇帝必要去皇后宫里。

    就算皇帝受伤不良于行,不再临幸后宫了,每逢初一十五,也会让人送些礼物去皇后处。

    就是凭着每月两次的赏赐,皇后守住了后宫正位的尊严,牢牢地掌控住了后宫势力,没让后宫生乱,哪怕皇后无子,几位妾妃所出的皇子日益长大,靖□□的后宫却非常安生。

    过了一会儿,殿中响起皇帝的声音,大太监连忙进门听旨。

    待大太监出来的时候,早有准备好的赏赐连带着皇帝口谕,一起往长秋宫送去。

    皇后宫中的大太监就叹了口气,摇摇头,跟着往回跑。

    皇帝不临后宫,后宫自然也有怨言。

    只是皇帝断了脊柱,压根儿都站不起来了,后宫再哀怨又能有什么用?

    皇后与几位有子嗣的后妃口口声声都在维护皇帝尊严,反手打压无子有宠的妃子毫不手软。这么多年过去了,皇后的地位稳如泰山,她才是最不希望皇帝突然往后宫跑的人。

    “娘娘,听说宫门下钥不久,三爷递牌子请见,陛下就命令开了宫门,请三爷进殿详谈。”大宫女凑近皇后耳边,小声禀报。

    皇后拿珍珠粉敷着脸,说道:“知道了。”

    “这么晚了,也不知道那三爷是要怎么孝敬陛下。”大宫女口气里带了一丝酸气。

    “他怎么孝敬陛下,轮得到你琢磨?”皇后也没有生气。

    皇后当初曾想过将这宫女献给皇帝固宠,来不及实施计划,皇帝先出了意外。大宫女还心心念念要去皇帝身边侍疾,这么多年过去了,仍是痴心不忘。

    有这么一段往事在,皇后对她颇为容忍:“以后不许再说了。下去吧。”

    打皇帝登基开始,身边就有年轻漂亮的宠臣出入,走了一位束二爷,又来了一位李三爷。

    皇后从来不吭声。所谓宠臣,既不能生皇子,更不会进后宫。满宫宠妃的时候,皇后留着那位二爷与后宫宠妃分宠,如今皇帝连后宫都不进了,她去招惹那位三爷做什么?嫌自己好日子太长了?

    另一面。

    李南风拿着伏传亲笔信,匆匆忙忙走进殿内。

    宫监帮着他解下御雪的斗篷,他回头就看见皇帝一手抵着下唇,轻咳着缓解肺部的不适,仍在低头伏案,批阅堆积成山的奏折。

    “陛下辛苦。”李南风说话时带着一丝怒气。

    几个宫监见势不妙,连忙退了出去。

    皇帝抬起头来,眉目疏朗慈和,还带了一丝温和,问道:“谁又惹你生气了?”

    李南风气冲冲地上前,呼地把那封信摔在了御案上。

    信封顺着御案飞了出去,落到了地上。皇帝腿脚不便,坐在御座上勾了勾,没能勾到那封信。

    看见皇帝艰难的动作,李南风马上意识到自己过分了,他连忙上前把那封信捡起来,顺势跪在皇帝身边,低声说:“二师兄。”

    “没事。”皇帝将信封拆开,看见伏传的笔迹就笑了笑,“字有进益,是跟着大师兄学的吧。”

    他看信的时候,李南风就忍不住骂人了:“他跟在大师兄身边,就没跟大师兄学到一分道理!把苗疆几个鸟人挪到北地之后,天天使人来传话,管这管那,从头管到脚,恨不得派个‘钦差’到我跟前竖着,耳提面命!——好嘛,他是掌门弟子,他说话,我一个被放逐的罪徒岂敢不听?”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如今出了点破事,我专门叫人去请示他,他倒是会训诫人了!”李南风气得拍桌子。

    皇帝将整封信看了一遍,说:“他起先给你写的那封信呢?”

    李南风没好气地说:“早烧了。留着抱蛋呢!”

    皇帝低头看着那封信,说:“我记得他最先给你写来求情的那封信,措辞也是很客气恭敬的,并没有拿着掌门弟子的威风。”

    “那时候他写的是私信,自然不敢拿乔。”李南风说。

    “这封信……也是很客气的。若以掌门弟子的身份来说。”皇帝将书信再看了一遍,“我如今有两个想法,你听一听,觉得哪个合理。”

    李南风表示洗耳恭听。

    “这两封信是小师弟写的。平常向你询问北地苗民安置的书信,可能是出自外门之手,小师弟并未过目。”皇帝说。

    李南风直接就否认了皇帝的这个猜测,冷笑道:“我在外门好歹也执事十多年,除了他,外门谁敢用这死了亲爹的口气跟我写信?纵然不是他的亲笔,也是他的授意!”

    皇帝比较倾向于此。

    被李南风强烈否认之后,皇帝才说了后面一个推测:“平时的书信都是小师弟写的,这一前一后两封态度客气的书信,可能是……大师兄知情,所以,才会写得客气些?”

    李南风想了想,说:“他若要插嘴流民固北之事,自然要请示大师兄。大师兄知道他写信来求我的事,他就写得很客气。”

    “至于这一封信……”

    “我明白了!”李南风突然幸灾乐祸。

    “怕不是我突然派人去寒山,暴露了他一直插嘴遥控苗民固北的事情,大师兄训责了他,他才写了这么一封信来,闹得好像是我故意勾引他入世似的——他是想瞒着大师兄,把责任都推给我?”

    皇帝对此仍有疑虑:“小师弟这些年都跟在大师兄身边,应该……不至于此。”

    好好儿的小孩子,跟在师父身边没长歪,跟在大师兄身边反倒长歪了?

    “想要知道究竟怎么回事,这还不简单?我马上就写一封谢罪表,使人送给大师兄。”

    李南风这封谢罪表,名义上是谢罪,实际上是告状。显然是要把伏传这一年支使他如何安置苗民的事端都一一详述。

    “若是大师兄早已知情,那是我做师弟的不懂事,受了掌门弟子的训斥,即刻具表谢罪。”

    “若是大师兄不知情……”李南风嘿嘿一笑,“大师兄的家法也不是闹着玩儿的。”

    皇帝很不赞成他的想法,摇头说:“你多大的人了,非要和小孩子置气?不管事实如何,他亲笔写了这封信来,就是低头求和了。想来以后也不会再插嘴北地之事。你不要多生事端,给师门写一封谢罪信去——不许再说前事,只管低头认罪就是了——递到外门,不必上书掌门真人。”

    “二师兄,你可要想清楚。若大师兄不知道他这半年频频插嘴北地之事,我派人去山上问他如何处置北地民乱,就是我处心积虑引他入世——他的申饬信都来了,我若不解释,大师兄会怎么想?”李南风问道。

    皇帝不禁失笑:“他还能怎么想?隔着这么远,他还能千里迢迢来训斥我么?”

    李南风见他笑得难堪,心中也很难过。

    “这件事就这么办吧。你若是觉得委屈,”皇帝拍了拍李南风的肩膀,“无碍的。谢罪表我来写,你封了寄出去就是。”说着,从御案上抽出切好的玉叶纸,换了一支墨笔,就要写字。

    李南风按住他手里的笔,僵持片刻,说:“我写。不用你。”

    见皇帝压不住又轻微咳嗽,李南风心疼之余,说话更没好气:“咱们在这儿天天熬更守夜,看折子,想法子,你又是这么个破身子……吃点风寒就咳嗽,半夜里咳得更厉害。整□□廷天下的事忙不完,还得伺候那不懂事的小兔崽子!——伺候就伺候吧,还他娘的得给他背锅!有这天理?!”

    “你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你心里有数,就不要抱怨了。”皇帝咽了一口热茶,“下午吉州来报,说是雪灾压塌了不少民房,数万百姓无家可归,那边雪化得晚,熬下去要冻死人的,搁别人去我也不放心,户部已经在清点物资了,你亲自带人去赈灾,尽早把暖屋盖起来……”

    李南风闻言也顾不上抱怨宗门事务,听着连连点头。

    说完吉州雪灾之事,皇帝又接连换了几个话题,两人一直说到深夜,李南风才匆匆离宫。

    扮成宫监的云朝很自然地上前,用点燃的蜡烛了皇帝桌上的烛台,再把烧了半截的蜡烛收到一旁,用剪刀剪去烧得长长的灯芯。做完这一切之后,他还上前给皇帝换了一杯适宜入口的热茶。

    ——云朝来历特殊,不是普通人,也不是普通修士,气息痕迹都非常微妙。

    不止皇帝没能察觉到他的异常,李南风才在殿内坐了快两个时辰,也没察觉出他的存在。

    李南风走后,皇帝低头看折子,一直看到四更天。

    文书监会赶在天亮之前,将所有奏折存档,随后颁发阁部,尽快施行。

    朝臣都称赞皇帝勤政。所有送到皇帝御案上的奏折,都是不过夜的。今日送到,明日必发。这样讲究效率的皇帝,几百年都没见过。

    直到天蒙蒙亮,皇帝才放下朱笔,伸了伸懒腰,又拿起了李南风带来的那封信。

    他低头将那封信看了许久,叹了口气。

    “你若来训斥我,也很好啊。”皇帝说。

    云朝将嘴一撇,想得挺美。

    ※

    李南风的谢罪表还在路上,云朝先一步回了寒山,在外门各寮都溜达了一遍。

    云朝在寒山的地位非常超然,前段时间没有地方住,就天天跟着陈一味、时钦在外门厮混,跟底下几位执事、精英都混得很熟悉。

    而且,所有人都知道他上山下山不走寻常路,神出鬼没是寻常事。

    就算他突然从某间屋子后面飞出来,也没人怀疑他在屋内偷摸做什么。大概是抄了个近道?这位是连观星台都敢直上直下的掌门近臣,以前替掌门给老掌门送信,连飞仙草庐都是飞着上去的。

    云朝去文书寮转了一圈,一无所获。

    寒江剑派对外书信都要存档。只有门下弟子的私交私信,师门不存档也不会干涉记录。

    云朝不相信伏传会私下写信去骚扰李南风,但是,一切都要讲证据。

    为了证明伏传的清白,在离开龙城之前,云朝去李南风的住处转了一圈,偷了一封外门寄给李南风的书信,信中颐指气使地吩咐李南风如何安置北地的苗民。

    李南风对皇帝说,那写信的口气是死了爹,云朝看了一眼,觉得写信的人可能爹妈都死了。

    ——那嘴叫一个臭。

    所以,这封不曾在外门存档、出处绝对有猫腻的信,究竟是谁写的?

    查不出个来龙去脉,云朝没法儿向主人交代,若是一直在外门打转,又怕打草惊蛇。

    云朝正在琢磨该怎么办的时候,陈一味恰好在外门巡视,随手给山下门迎批了个条子,又叫在文书寮当值的胡磊送去:“李大叔最近不在家,你让下面采买上心些,大师兄这一季要裁新衣……”

    胡磊拿命令的时候要去签字,云朝看了一眼,特别惊奇。

    观星台。

    “这封信上的字迹,与外门精英弟子胡磊的字迹如出一辙。”云朝说。

    “不过,以仆愚见,胡磊纵然要伪造这封书信,怎么会用自己惯用的字体去写呢?仆恰好去了外门,陈一味就突然出现,引仆捉住了胡磊,也是太过凑巧。”

    见谢青鹤伸手,云朝就把手里的书信与另外一张纸递了过去。

    胡磊在文书寮当值,云朝很容易就能从文书寮搜到他的笔迹,与书信放在了一起。

    谢青鹤是书法大家,辨认字迹也很有功力,只看一眼就知道胡磊是被陷害了:“不是他。”不等云朝再提陈一味,他又撇开了陈一味的嫌疑,“也不是一味。”

    云朝听出他口吻中的笃定,问道:“主人已经知道是谁了?”

    谢青鹤说了一个名字。

    云朝顿时皱眉:“他?!”

    “你心里有数就好。这件事到此结束。”谢青鹤将手一扬,书信马上被火舌吞噬,很快就燃成灰烬,从断崖上飘散,他又叮嘱了云朝,“暂时不要告诉小师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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