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书库>哥布林杀手> 外传 第一年 第3章『最初的冒险〈Tutorial〉』
默认背景
18号文字
默认字体 夜间模式 ( 需配合背景色「夜间」使用 )

外传 第一年 第3章『最初的冒险〈Tutorial〉』

    那座洞窟突然出现在离村子有段距离的森林中。

    它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村人统统不记得。

    好像是很久以前,也好像是最近。

    这在长久以来没开拓过的边境土地,是常有的事。

    四方世界无时无刻都在变化。

    连森人〈Elf〉里面都没有掌握正确地理状况的人。

    这座洞窟栖息着哥布林。

    不晓得是从五年前的大战逃出来的残兵败将,还是野生的。

    然而,至少那些哥布林确实从洞窟里跑了出来,袭击村庄、夺走家畜,最后还掳走女人。

    他心想,常有的事。

    包括村庄跑去委托冒险者公会,都是常有的事。

    现在,他就在洞窟前的森林里藏身于草丛中,等待时机到来。

    挂在顶点的太阳开始倾斜,直至西沉的这数小时内,他都在观察。

    哥布林没有发现他的迹象,在巢穴进进出出。

    哨兵也没有认真看守,看得出他只是懒惰地站在那边。

    令人在意的顶多只有入口旁,盖在秽物堆旁边的怪塔……

    ── 似乎不是陷阱类。

    进出巢穴的小鬼数量、武器、其他各种情报。他屏住呼吸,只顾着观察。

    记得姐姐说过,这是猎人必备的技术。

    鹿是胆小的生物,不让它把自己误认为大自然的一部分就会逃掉。

    这好像是父亲的拿手好戏,虽然他从未亲眼见识过。

    不久后,太阳沉入西边的天空,天空染上有点诡异的暗紫色。

    不知为何,洞窟入口的哨兵不见踪迹。八成是进去了。

    ── 是时候了。

    他慢慢从草丛间站起来,先舒展僵硬的关节。

    本以为从镇上移动到村庄的这段距离,已经足以让身体习惯,第一次穿的皮甲果然还是有点重。

    而且就算只是趴在地上,关节仍然会僵硬。

    ── 也许该在下次休息时,把装备的带子弄松一点。

    他活动了一下,让关节放松,接着调整装备。

    放下头盔的面罩,将剑从剑鞘拔出,仔细检查剑刃后再收回去。

    头盔上的角导致头有点重。视野狭窄,呼吸困难,但他没有勇气脱下头盔。

    握住绑在手臂上的圆盾把手,轻轻挥动。没有问题。

    他一面避免让草丛晃动,一面从中走出,缓缓接近洞窟入口。

    跟平常大剌剌的脚步不同,步伐相当谨慎。

    经过用野兽头骨盖成的怪塔时,他在秽物堆旁边停下脚步。

    该点灯吗?有没有其他忘记做的事?

    带着光源,代表自己的存在会被看到光的人发现。

    不过敌人打从一开始就能在黑暗中看见自己。那么,没有光反而只是不利因素。

    他从袋子里取出火把,正准备用打火石点火,忽然停下动作。

    「……」

    事到如今,他才察觉到理应更早发现的事。

    ── 没有手拿火把。

    右手持剑,左手举盾。不可能把剑扔掉,但他也没打算舍弃盾牌。

    他松开盾的把手,拿住火把,结果因为手腕弯成奇怪的角度,导致手臂难以活动。

    不耐烦的咕哝声自口中传出。

    愚蠢又糊涂的自己令人厌恶。要是老师看见,不晓得会怎么嘲笑他。

    他一面窥探洞窟入口,一面沉思,过了一会儿选择放弃。

    右手拿火把,左手拿盾牌,剑插在腰间的剑鞘内,背上背着袋子。

    虽说是火把,好歹是木棒做的,应该能代替棍棒使用吧。

    他决定回去后要请人把盾牌把手拆掉,随即踏进洞窟。

    ── 他自己也明白,前提是要能活着回去。

    §

    「你该不会觉得,能受我指导的自己得天独厚吧?」

    记得这句话是那个圃人〈Rare〉老翁将他踹进冰洞时说的。

    他在洞穴里滚了好几圈,地上充满秽物及剩饭。极度肮脏的空间。

    之后他才听说,圃人〈Rare〉的巢穴是地上最舒适的空间之一。

    他们是深爱平静生活的草原之民,开朗活泼、自由自在、不受拘束。

    然而凡事总有例外 ── 圃人老翁正属于此。

    老翁无视频频咳嗽的他,关上木门堵住入口,放下门闩。

    「所谓的得天独厚,是指不用人教就什么都会的家伙啦。」

    没有灯光的空间,瞬间被黑暗笼罩。

    他终于调整好呼吸,环顾四周,什么都看不见。

    能看见的只有 ── 老翁在黑影中闪烁的眼睛。

    他只知道那双眼睛盯着自己,倒抽一口气。

    「但你不是。你只是一个人就什么都做不到、也不去做的臭小鬼。」

    「是,老师。」

    好不容易才答出这句话。不可思议的是,他不觉得自己会被杀。

    被别人杀掉,或是杀掉别人,这种感情他在那个村子体会得够多了。

    然而 ── 这名老翁大概是会淡然取人性命的类型,连这种事都不会想。

    「你以为接受我的指导就能变强对吧?」

    是的 ── 话还没说出口,就有什么东西从黑暗中飞过来,用力射中额头。

    那个东西发出响亮的声音脆裂,额头传来灼烧般的疼痛,鲜血流下。

    圃人老翁用脚踹飞倒在地上的他,步步逼近,仿佛要压在他身上。

    「蠢货。只是拿着武器,怎么可能变强。」

    是盘子。他发现了,是盘子砸中了他。

    生平第一次知道,被盘子砸中竟是这么痛。

    「要用到惯。要装备起来。有想做的事,却对手段挑三拣四而一事无成,这样……」

    仔细一想,这或许是他第一件从老师身上学到的事。

    「活着也没意义。」

    §

    刚踏进洞窟一步,便闻到一股臭味。

    腐烂的垃圾、油垢、粪尿,以及从事淫行的残渣混在一起的臭味。

    他早就闻惯了。不成问题。

    但想在黑暗中视物,对他来说有点困难。

    就算有火把的光,黑暗依然浓烈且强烈。

    随火光摇曳的影子,让人觉得里面潜伏着什么东西。

    ── 不对,确实有东西。

    唯有这点是不容置疑的事实。别忘记这里是哪。这里可是小鬼的巢穴。

    ── 只要尽量用鼻子呼吸,就能习惯臭味。凡人〈Hume〉的适应力是很高的。

    他停下脚步,顺了口气,拖着步伐一步步往前走。

    土和岩石带有湿气,一不小心就会因为上面的青苔滑倒。

    他将注意力放在脚下,却马上开始注意黑暗。

    接着是前方。头上。整座洞窟在推着他向前。

    呼吸又浅又快。一想着要掌握所有状况,头就快晕了。

    「……一只一只来。」

    他像要提醒自己似的喃喃说道,拿火把照亮岩石阴影处。

    只要一只只确实解决掉他们即可。别去省那些能让自己办事轻松点的工夫。老师八成会这么说。

    他调整呼吸,竖起耳朵,以免漏听四周的声音。

    除了自己的吸气吐气声,还有类似耳鸣的细微嗡嗡声响。

    是因为这里太安静,还是因为自己在紧张?他无法判断。

    真想脱下头盔,擦掉额头的汗。当然不能这么做。

    他眨了好几下眼睛,突然瞪向黑暗深处。

    可能是错觉。

    但也可能不是。

    他反射性用右手的火把砸向在暗处蠢动的影子。动作跟晃动着的火焰不同的影子。

    「GOOROB!?」

    惨叫声响起。卡Kа酷Ku尐裞網还活着,他扑过去往眉间补了一击。

    感觉到砸烂水果时的讨厌手感,小鬼脑浆四溅,一命呜呼。

    「……呼。」

    他喘了口气,与此同时,差点双腿一软。

    他发现断掉一半的火把被血溅到,即将熄灭。

    想丢掉火把,火把却黏在手上。不对,是他的手不肯放开火把。

    握住火把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颤抖不已,无法放松。

    「……」

    他啧了一声,用左手硬扳开指节,扔掉火把。

    微弱的火焰落在洞窟地面上,却仍持续燃烧。

    ── 应该没什么大不了才对。

    他如此告诉自己。杀哥布林根本没什么大不了。

    一只。还只有一只。才一只。但他成功杀掉了。他反复确认,准备拿出下一根火 ──「GOBGG!」

    「GBBGROBG!」

    在此之前,迅速抽出右手的剑。

    下一秒,无数哥布林从背后大吼着扑过来。

    他转身砍向后方,剑却发出不祥的铿锵声脱手飞出。

    等他发现是因为砍到岩石时,小鬼已经把他撞倒在地,骑在他身上。

    背上的袋子被压得发出激烈碰撞声,但他没时间管这个。

    「GROB!GOOROGB!」

    「GROORB!」

    哥布林发出恶心的笑声,挥下双手中的短剑。

    快要熄灭的火把,微微照亮剑尖。

    后面还有另一只哥布林,正在指着这里奸笑。

    ── 会死。

    「喝、啊!」

    他硬是扭动左手,拿盾牌挡在面前。剑刃刺在盾上,直接被弹开。

    「GBBROB!?」

    哥布林力气称不上大,短剑飞了出去,小鬼失去平衡。

    他立刻将力量集中在背肌上跳起来,撞开哥布林。

    没时间了。万一更大群的哥布林在这种状况下出现,肯定会被大卸八块。

    更不可能放那只倒在地上、挣扎着试图站起的哥布林逃走。

    「!?」

    他用补强过的长靴鞋尖踹向小鬼的心窝,小鬼吐得满地都是。

    接着用像要把秽物从长靴上甩掉的动作,踩烂他的胯下。

    「GBORROGBGOR!?」

    「GROB!GROORBG!」

    小鬼发出难听又含糊不清的惨叫声,另一只小鬼则发出低级的笑声。

    然而,那也只是刹那间的事。

    他已经捡起刚才弹飞的剑,毫不留情刺穿小鬼的咽喉。

    接着踹倒喉咙冒着血泡、抓住剑刃的小鬼,将剑拔出来。

    「……呼。」

    血液瞬间沸腾。全身热得跟燃烧一样,头又闷又重。

    喉咙阵阵发麻,真想拿水袋喝水,无奈没有时间。

    感觉得到气息。声音在蠢动。从背后。在黑暗中。

    他低声沉吟,磨了下牙齿,同时动脑思考。不能停止思考。

    哥布林是如何从背后偷袭他的?想都不用想。八成是他没看见岩壁上的洞。

    不过,他们为何会发现有人入侵?

    特地选在哨兵不在的时间进来,杀第一只哥布林时应该也没有惊动到他们才对。

    「……!」

    这时他像蒙受天启般灵机一动,低头望向自己的装备。

    刚买来的、闪闪发光且一点痕迹都没有,用皮革与铁制成的武器、防具。

    ── 气味!

    现在察觉也没用,哥布林早就追来了。

    检查剑刃的状态,沾到上面的血脂不成问题,可是大半的剑刃都缺损了,他不禁咂舌。

    他将手伸进袋子,因那神秘的触感感到疑惑,抓住火把扔到地上。

    先前那根火把的火苗点燃这一根,熊熊燃烧。

    火光照亮无数对带着憎恶与杀意的黄色眼睛。

    「GOOROGB!」

    「GROB!GOBORB!」

    「GOOROGBGROOB!」

    于是,他被卷进了混战中。

    将背靠在岩壁上,蹲低身子,举起盾牌,乱枪打鸟一般不断出剑。

    不想再重蹈覆辙。他拼命刺向哥布林,这样就不会有问题了。

    喉咙、眼睛、腹部、心脏,他带着要一击杀敌的觉悟送出每一剑,刺穿哥布林。

    然而,哥布林依然想取他的性命。

    他们用生锈的短剑及枪尖,刺进从铠甲底下露出的四肢,用力往深处剜,鲜血喷出。

    但小鬼们一下踩到同伴的脚,一下被同伴的手肘撞到,引发丑陋的内讧。

    团结一致是跟哥布林最无缘的词。

    至于他,只需要不断出剑即可。除了自己,其他都是敌人。很好办事。

    因此他咬紧牙关,拼命攻击。手一没力肯定会死。

    血与脂肪,肉与骨头,每攻击一次就会变钝的剑刃让他觉得十分烦躁。如果他是剑术高手,情况应该就不一样了。

    沉重的脚步声响起时,战况发生变化。

    哥布林群背后,有只高大 ── 不如说巨大的哥布林,正在牛步逼近。

    他把手中的棍棒扛在肩上,动作慢得仿佛要去种田。

    「HUUUUB……」

    ── 跟乡巴佬〈Hob〉一样。

    他喘着气心想。乡巴佬,大哥布林,有胜算吗?有。

    身体像机械似的行动。诀窍就跟把银球丢进青蛙嘴里一样。

    他转了下长剑,反手握住,同时用盾牌砸死眼前的小鬼。

    老师说过,用揍的就能击碎他们的鼻骨,只要持续进攻,刺穿脑袋,即可取其性命。

    他挥下反手握着的剑,首次离开岩壁,向前踏出一步。

    扔出去。

    「GOROOGB!?」

    致命一击〈Critical〉。

    剑划破黑暗,轻松越过小鬼的头,刺中大哥布林的喉咙。

    巨大身躯的手在空中乱抓,咚一声倒在地上。活该。

    他抽出腰间的短剑,望向聚到周围的小鬼。

    「GROBG!?」

    「GRG!GOOROGGB!」

    幸存下来的数只小鬼,视线游移不定。

    他们茫然看着自己的保镳,再看看眼前身穿铠甲的男人,惨叫着落荒而逃。

    现在的他,没有力气追向扔掉武器、逃往洞窟深处的哥布林。

    只能拖着鲜血淋漓的身体向前爬,压制住还在抽搐的大哥布林。

    「……喝!」

    双手握住插在喉咙的剑柄,使尽全力刺断他的脊髓。

    这时传来喀嚓一声,长剑从缺口部分断成两截。

    他失去平衡,倒在血泊中。莫名涌起一股想喝柠檬水的欲望。

    紧紧握住的手中,是剑刃剩下三分之二左右的剑柄。

    他摇摇晃晃站起来,轻轻挥了下剑,出乎意料地顺手。

    ── 这样刚好。

    「……几只了?」

    现在,他终于有空喘一口气,环视周围。

    尸横遍野。掉在地上的火把照亮的景象,只能用这句话形容。

    结束一场令人反胃的战斗,他踩烂那些哥布林的尸体。

    自己杀了几只?放掉了几只?还剩下几只?

    无法推测 ── 说到底,这座洞窟里面究竟有几只小鬼?

    「……」

    他意识到这一点,晃晃沉重的脑袋。

    不管怎样,该做的事显而易见。不得不做的事亦然。

    「得先处理伤口吗。」

    他把手伸进背上的袋子。

    不用说,他当然累坏了。气喘吁吁,心跳加速,视线模糊。

    精神逐渐涣散,过度的血液循环害思考变得非常迟缓。

    所以他才会没发现。

    「GOGGBR!」

    「……!?」

    没发现胯下被踩烂的小鬼,拿着短剑扑向他。

    等重量压在背上时,已经太迟了。

    正准备回头,头就被用力往后扳。小鬼抓住了他头盔的角。

    「……混账……!」

    「GBGGB!」

    他还以为右肩爆炸了。

    花了数秒才明白是被小鬼的短剑刺中。

    配合心跳喷出的血溅到头盔上。

    「唔唔唔唔唔唔唔……!」

    他低声呻吟,倒向后方,用背去撞岩壁。

    「GOOROG!?」

    小鬼放声哀号。再一次。

    「GORO!?」

    再一次。

    「GOROOBGBG!?」

    啪嚓一声,头上和背上的重量忽然消失。可是头部重心歪得很厉害,角断了。

    他转身用可以正常动作的左手,攫起掉在地上的角。

    接着压住在地上挣扎的小鬼,用角把他的喉咙钉在岩壁上。

    「GOOBGGB……!?」

    他在惨叫一声停止动作的哥布林旁边滑坐下来。

    总之,先处理伤口。先治疗。还有敌人。失去行动能力就糟了。

    「……唔。」

    然而,全身都在发抖。伤口明明在发热,身体却冷到不行。

    试图拔出短剑的左手颤抖着,嘴角不受控制地垮下来。口水流出。

    他很快就知道原因。

    硬拔出来的短剑上,涂了不明黏液。

    「……咕、喔 ── 」

    ── 是毒。

    扔开短剑,黑暗中响起短剑落地的喀啷声。

    他把手伸进袋子,之前有买解毒的药水〈Potion〉。不会有事。不会有事……

    「……?」

    然而,指尖传来的却是湿答答的触感,以及某种东西的碎片。

    找不到药水瓶。

    ……破掉了吗……!

    身体瞬间寒到骨子里,这并非毒素的影响。

    大概是刚才遭到偷袭、摔倒在地上时破掉的。事到如今后悔也没用。

    回到镇上 ── 不对,回到村子就能接受治疗吗?不可能。

    身体不受控制,跟发烧一样全身无力。

    这样下去会死。

    毫无疑问。

    「……」

    他用发着抖的手把袋子勾到手边,将袋子的一角塞进头盔。

    然后咬住吸饱了治愈药水和解毒药水的布料。

    用狼狈的姿势,拼命吸吮渗出的药液。

    他不打算死在这里。

    至少现在还不行。

    §

    神色大变的部下们吆喝着有侵入者来袭,办事办到一半被打扰的酋长,不悦地咕哝了声。

    他用手杖痛殴大声嚷嚷的部下,顺便踹了下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的孕母,问部下「什么事」。

    他轻易听懂部下语无伦次的发言,并整理好情报。他很聪明。

    看来是有冒险者入侵 ── 而且才一个人。

    愚蠢的家伙。酋长在内心嘲笑,大概很快就会遭到偷袭,死在他们手下吧。

    不是女的固然可惜,但男人的肉口感较好。并非坏事。

    他是这么想的,然而事与愿违。

    不仅没杀掉冒险者,连过客都被他干掉了。

    酋长用肮脏的辞汇咒骂冒险者,气得跺脚,还顺手揍了部下。

    他气的不是部下被杀。

    而是自己完美的(酋长这么认为)巢穴被搞得一团乱,令他无法忍受。

    酋长命令部下召集残存的同胞,逃回来的小鬼哀哀叫着跑走。

    该死的冒险者。害他又得去抓孕母来。

    哥布林的思考模式非常自我中心,永远觉得自己是弱者、被害者。

    同时却又认为自己是世上最伟大的存在,这才是最糟糕的。

    他再度将幸存下来、逃回这里的四只哥布林派出去,追击冒险者。

    非得亲手杀了那个冒险者才甘心,更重要的是,不这么做同胞也不会服气吧。

    毕竟小鬼的巢穴,建立在统治者的不信任和部下的嫉妒上。

    一个失手就会被其他蠢货扯后腿,酋长无法接受。

    幸好冒险者似乎在战斗中受了伤。

    血迹从愚蠢同胞的尸堆中,往入口延伸。

    不仅如此,还有看起来像拖着身体走路的足迹。冒险者受伤了。肯定没错。

    酋长露出下流的笑容,挥下手杖催促同胞前进。

    小鬼们吱吱嘎嘎抱怨着,抵达入口处。

    绿色月光从大大敞开的洞口照进来,满溢着早晨的明亮。

    这样就不会看漏逃走的冒险者。

    酋长挥了挥手杖,命令同胞冲到洞窟外。

    接着噗滋一声 ── 两只同胞被压扁了。

    「GOROB!?」

    发生什么事?酋长一时之间还不明白,只知道有个巨大物体从上面掉了下来。

    是大哥布林的尸体。对酋长而言,他是连死了都派不上用场的垃圾。

    酋长想都没想到,冒险者会把大哥布林的尸体拖到上面扔下来。

    「GOBBBR!」

    「GBO!GROOBGR!」

    勉强幸免于难的最后两只哥布林,害怕地回头望向酋长。

    真的是一群蠢货。酋长用力敲那两只哥布林的头,把他们踹到洞窟外面。

    下一刻,从上面跳下来的什么东西袭向其中一只。

    是身穿铠甲的冒险者。头盔的角断了一根。

    「GORB!?」

    冒险者先用盾砸向离自己比较近的哥布林的头,打烂脸部。

    「GOROBRG!?」

    从背后攻击他的另一只,则在转身同时用盾牌边缘扫过去。

    哥布林胸口被连刀刃都称不上的朴钝金属斩裂,惨叫出声。

    冒险者因为没能一击杀敌而咂了下舌,跃向前方,把盾牌抵进小鬼的颈部。

    气管被压烂的哥布林,花了几秒才窒息而亡。

    对酋长而言,这几秒就够了。

    反正那群废物只能用来争取施法的时间。

    酋长已经挥下前端插着野兽头骨的手杖,用尖锐嗓音念出含糊不清的咒文。

    发现酋长要使用法术的冒险者回过头,可惜太迟了。

    雷电瞬间从手杖射出。

    §

    「雷箭〈Thunder Bolt〉」瞬间从手杖射出。

    他并不知道这种生物的存在。不知道有会用法术的小鬼。

    他反射性以右手当支撑点,借乡巴佬的尸体挡住攻击。没必要牺牲能正常活动的左手。

    蓝白色闪电命中大哥布林的尸体,弹开来,发出劈里啪啦的声音灼烧着手臂。卡Kа酷Ku尐裞網

    发不出声音 ── 不如说,这种感觉并非痛苦那一类。

    只是失去了知觉,被用力弹飞的感觉袭向右臂。

    「唔、啊……!?」

    事实上,他的确飞离了大哥布林的尸体好几呎。

    像是药味的诡异味道在口中扩散,全身冒出冷汗。

    他倒在地上,用左手将身体撑起。

    ── 右手呢?

    往旁边看过去,右手还在。直到亲眼见证前他都还无法相信,不过右手确实连接在身上。

    他试图控制右手动作,胳膊却像肿起来似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然而,并不是毫无感觉。

    仿佛有无数棘刺缠绕在右手型的空白部位上,传来灼烧般、难以言喻的痛楚。

    不仅如此 ── 他啧了一声,眼前的哥布林再度举起手杖。

    之后再去研究对手的真面目。既然还接在身上,右手也之后再处理就行。必须在他使出第二发法术前杀掉他。

    大哥布林的尸体被雷电余波震得一颤一颤,烧焦的肉冒出白烟。

    把这当成掩护,也无法完全抵御攻击。方才那一击就证明了这个事实。

    那么还能怎么办。凭现有的装备。自己做得了什么。该如何是好。

    ── 怎么做才杀得了他。

    他迅速整理好思绪,硬是把盾牌后面的束带拆下,重新握好把手。

    「GOOBOOGOROGOBOG!」

    酋长 ── 哥布林萨满高声朗诵咒文,第二支「雷箭」贯穿空间。

    蓝白色光箭在空中画出几何图形,直接射向他。

    「 ── !」

    他用盾牌挡住了攻击。从大哥布林尸体的后方,以左手扔出圆盾。

    圆盾划出锐利弧线,在空中与法术撞上,将闪电弹开。

    ── 比在祭典摊位上把银球丢进青蛙嘴里更简单。

    视野被刺眼的闪光覆盖住,空气中弥漫皮革烧焦的恶心味道,黑烟扑面而来。

    完全看不清楚。残光烙印在眼皮底下,对方也一样。

    ── 这样就好。

    他用左手反手拔出长度变得要长不长、要短不短的剑,在黑烟中袭向萨满。

    「喔、喔……!」

    「GBBRGGGG!」

    萨满举起手杖。他还能用咒文吗?不知道,也无所谓。

    ── 该做的事很简单。

    跳过大哥布林的尸体,扑过去,压倒他,举起剑,瞄准喉咙挥下。

    仅此而已。

    「GOBORG!?」

    手掌在倒下去的瞬间传来命中的感触,鲜血伴随惨叫声喷出。

    看来即使是断掉的剑,捣烂小鬼的咽喉还是绰绰有余。

    ── 这样他就不能再用法术。

    他身上沾满小鬼肮脏的血液,持续施加重量,以折断对方的骨头。只有一只手能用真不方便。

    然后又补了一剑。这次是用不能动的右手压在剑柄上,使劲刺下去。

    「GOROGOGOR!?!?」

    为了以防万一,管他能不能用法术。绝对不让他有机会使用。

    他对在地上抽搐的萨满施加更多重量,再度刺向喉咙。

    「 ── !? ── !?」

    直到颤抖不已的身体停止活动。再一剑。又一剑。再一剑。要砍几剑都可以。

    「……」

    ── 接着,他喘了口气。

    萨满终于停止活动,整把剑都埋进了他的颈部。

    右手僵硬得跟石头一样,握着剑柄一动也不动。

    「……呣。」

    他烦恼了一会儿,用溢出来的血浆当润滑剂,将手指从剑柄上扳开。

    环顾四周,黑暗中,满地都是小鬼尸体。还在活动的生物只有他自己。

    哥布林萨满死了。大哥布林死了。哥布林死了。

    ── 不对。

    是他杀死的。

    只要杀掉他们,就不会被杀。

    「…………」

    他再度握住插在尸体喉咙上的剑柄,踩住尸体试图拔出来。

    然而血弄得他手滑溜溜的,光凭一只手无法拔出。

    他奋斗了一下后低声咂舌,从剑鞘里抽出备用的短剑。

    武器终于只剩这把。

    他顶着因为头盔的角断掉、重心歪向一边的脑袋勉强站起来,单手绑好火把。

    靠着火把的光,再度踏进洞窟。

    ── 里面全是尸体。

    内脏冒着热气,沾满黑色血液,用空洞双眼瞪着他的哥布林尸体。

    他心想,还留有全尸已经算死得好看了。哥布林不配拥有这种待遇。

    「入口四,酋长……」他下达判断。「一……五只吗。」

    他踢倒一只哥布林,对方仰躺在地上,毫无疑问已经断气。

    「看起来」死了。

    因此他举起短剑。

    「六。」

    一只又一只,将短剑刺进喉咙,转动,杀死他们。

    死了就好。如果只受了致命伤,就给他最后一击。想伺机偷袭就杀掉。

    靠一只左手做这些事,相当累人。

    被血弄湿的短剑差点滑落,于是他用绷带缠住反手持剑的手掌。

    用嘴巴叼着绷带,一圈圈缠上。虽然没办法打结,只要握住末端就不会松掉。

    途中,令人作呕的臭味和烧伤的右手传来的剧痛,害他失去意识。

    过了数秒,又或是数分钟。搞不好是数小时或数日。他仿佛只是眨了下眼睛般恢复意识,吐出一口气。

    自己是倒在污泥中,还是血泊中呢?两者皆是吧。他缓缓起身。

    他用一只手搜起行囊,将被破掉的药水浸湿的药草塞进头盔。

    好苦。不过仔细咀嚼,能够多少让他清醒一点。

    吃药草并不会让伤口痊愈,需要进一步处理。

    然而,右手虽然痛到不行,痛就代表还有感觉。可以之后再说。

    等把该做的事做完再说。

    「……十。十一 ── 十二、三、四……十五……十六……」

    他耗费大量的时间,确认哥布林真的已经死亡。

    拿剑刺进喉咙,搅动,拔出短剑,再换下一只。不断重复。

    等他终于走到洞窟最深处,不晓得过了多久。

    起初,他没有立刻理解那里是哪里。天花板很高,有风在吹。

    是天然的还是之后挖掘的 ── 他无法判断这个大厅的由来。

    辽阔的大厅,明显是让上位者使用的空间,里面有一名被铁链绑住的女性。

    全身脏污,动都不动。

    如果他的记忆没错 ── 且没有昏倒太久的话 ── 她大概被凌虐了一个星期。

    「……活着吗。」

    动作微弱到让人怀疑是火光摇曳产生的错觉。

    不过,那惨不忍睹、满是齿痕的乳房正在上下起伏,证明这位村姑还活着。

    然而就算救了她,她的人生已经被毁过一次。

    「……」

    他单膝跪在女性旁边,检查她的身体状态后,默默起身。

    这不是他该去思考的。只能选择相信。

    比起被人拯救,死在小鬼手下更幸福。那叫作幸福?开什么玩笑。

    他环视大厅,还有好几个地方可供小鬼躲藏。

    比如说 ── 角落那个模仿人类、盖出来炫耀地位的祭坛。

    他踹倒用人骨盖成的祭坛,窥向喀啦喀啦垮下来的骨头后面。

    「……」

    是小鬼。

    几只小鬼靠在一起,发着抖用纤细的声音鸣叫,不晓得是不是在求他饶命。

    他看着缩在房间角落,紧盯着自己的小鬼。

    小只的鬼。哥布林的小孩。小鬼的小孩。

    一定是大人叫他们躲起来的。不用想就知道。

    他对这副模样有印象。

    是对侵入自身住处的生物露出的眼神。

    他像在思考般歪过头,站在原地。

    小鬼手中握着石头,不晓得是不是想把武器藏起来。

    他吸了口气,吐出。

    腐烂的肉与秽物、泥土混在一起,怀念的气味。

    他左顾右盼。

    自尊心被彻底践踏的村姑,发出微弱的呼吸声。

    他慢慢点头。

    计算数量。

    「二十一。」

    然后挥下短剑。

    §

    她看见夕阳,心想「真像血的颜色」。

    将天空染成鲜红,沉入西边的太阳。

    每当在牧场牧牛时看到这个画面,她都会别开目光。

    ── 从小就这个样子吗?

    或许是。

    讨厌夕阳。夜空倒很喜欢。讨厌沉下去的太阳公公。

    ── 为什么?

    现在跟以前有不同的理由,这一点她自己也注意到了。

    小时候是因为不想回家。

    太阳下山就不能玩了。必须跟他道别,乖乖回家。

    不知为何,她总是非常不甘愿。

    至于现在 ──「……呃,不是想这种事的时候。」

    得尽快把牛赶回牛舍,牧牛妹摇摇头。

    长发摇曳。明明是自己决定留长的,有时却会觉得这头长发非常烦。

    「啊啊,讨厌……」

    她拨开头发,发出「呗 ── 呗 ── 」声赶牛回去,有气无力地走向前。

    不经意地往旁边一看,街上行人的影子长长延展到牧场。

    长到有点恶心,僵硬地动着手脚的影子们。

    商人、旅人、冒险者 ── 没错,冒险者。其中有个怪模怪样的冒险者。

    身穿铠甲,手拿圆盾,腰间配着一把剑,毫无疑问是冒险者。这没什么。

    不过,那人全身沾满秽物,头盔的角断了一根,盾牌破破烂烂,剑也有点丑。

    这副模样看起来仿佛散发出一股异味,有些人看了皱起眉头,有些人则在旁边窃笑。

    并非基于恶意。

    因为新手冒险者碰了钉子,落荒而逃是很常见的事。

    没有人不吃苦头就能获得成长。跟小孩子总是要摔过跤才学得会走路一样。

    然而,看见别人辛苦的模样,谁都会有这种反应。或是怜悯,或是嘲笑。

    牧牛妹属于前者 ── 也就是怜悯那位冒险者,皱起眉头。

    ── 他受伤了吗?

    垂着一只手臂,拖着一只脚默默走在街上的身影,看起来实在很惨。

    但也仅止于此。除此之外,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毕竟事实就是这样,受伤的冒险者走在路上,有什么特别的吗?

    然而,当她停下脚步,隔着街道与牧场间的那段距离目送与自己擦身而过的他离开时 ──「……咦。」

    赶牛用的棒子从牧牛妹手中掉了下来。

    无法用言语说明。是直觉。愚蠢的直觉。

    可是仔细一想,她也不认为需要其他理由。

    假如。假如说。

    假如他还活着,一定会 ── ── 成为冒险者……!

    这个瞬间,牧牛妹飞奔而出。越过栅栏,连身后那群牛都忘记了。

    离街道只有一小段距离,她却觉得只要移开目光就会跟丢他,不敢眨眼。

    「那、那个,喂……!等等 ── 等一下啊!」

    他没有驻足,没有回头。是不知道她在叫自己吗?

    牧牛妹咬紧牙关。

    上一次跑这么快,肯定是小时候的事。

    明明不管她跑得再努力,都没办法从村里跑到这么远的地方。

    「我叫你,等一下啊……!」

    她下意识伸手抓住他的手臂。成功抓住了。

    然后用力一拽,对方这才终于停下脚步。牧牛妹用另一只手按住胸部,松了口气。

    四周的行人纷纷往这边看过来,感觉很不舒服 ── 不。

    头盔面向这边,从底下紧盯着自己的,是一对红眸。

    「那、那个……」

    看不见他的表情,却有种眼神刺在身上的感觉,她吞了口口水。

    「……欸,你还记得我……吧?」

    声音在颤抖。他认得出我吗?还是我认错人了?握住他手臂的手也在颤抖。

    万一是我误会怎么办?事到如今,她才想到这个问题。

    是的话就太蠢了。跟笨蛋一样。她用力咬住下唇。

    那人微微歪过头,过了一会儿,用极度低沉、冰冷的声音嘀咕道:

    「……嗯。」

    ── 果然!

    她不知道涌上心头的感情为何物。

    牧牛妹不明白自己该高兴还是该哭,整张脸皱成一团。

    「你家呢?你住在哪里?你之前都在做什么……还好吗?姐姐呢!?」

    事已至此,她再也无法克制。

    话语不断从胸口涌出,说出口的话多到连自己都为之震惊。

    五年 ── 五年了。要说什么?要从何问起?说点什么,传达给他吧。

    不过,毫无条理的一连串问题戛然而止。

    因为他沉默不语,连一点沉吟声都没有发出来。

    「啊,呃……」

    他从头盔底下凝视不知所措的她。

    然后开口说道。

    语气平静,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我在杀哥布林。」

    「啊……」

    她倒抽一口气。

    空荡荡的棺木闪过脑海。

    没有装任何东西就下葬的父亲、母亲。

    她向舅舅问了什么,舅舅没有回答。

    一阵风吹过,吹得牧草沙沙作响。

    让人觉得莫名冰冷的寒风。

    「呃,那个……」

    瑟瑟发抖的手放开了他的手。她缓慢地将手缩回去,确认他没有动。

    深吸一口气,吐出来。

    牧牛妹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却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她是这么认为的。

    「等、等我一下!」

    「……」

    她这么对他说,没有回应。

    不过,那大概是「知道了」的意思。

    她擅自认定,转身跑开。跑了几步后回过头说:

    「不可以走喔!」

    牧牛妹回头确认他没有离开,擦了擦眼角,再度狂奔而出。

    那个人杵在原地,宛如在等姐姐来接他回去。

    §

    「舅舅!」

    牧场主人缓缓转头,望向用力打开家门冲进来的侄女。

    今天的工作刚好告一段落,他将烟草塞进烟管,正准备抽根烟。

    难得看她这么着急。真的是 ── 从来没看过。

    「那孩子……那孩子!」

    「好了,冷静点。没事吧?有人对你怎样了吗……?」

    见她如此慌乱,舅舅差点忍不住站起来。

    她是妹妹的女儿。不幸的女孩。他不会说要代替她的父母,但自认有用心抚养她。

    路上很多无赖之徒,就算是冒险者,低等级的也跟小混混差不了多少。

    浮现脑海的推测,是那群人对侄女做了什么。

    「不是……不是的……」

    侄女却摇头否定,头发都乱了。

    颤抖着的声音从喉咙传出,听起来像哭声。

    「那孩子……住在隔壁的那孩子,活着,还活着……!他还活着!」

    「……什么!?」

    这次牧场主人真的吓到踢开椅子,站了起来。

    「住在隔壁……那座村庄的吗?」

    「嗯……」

    她哭皱了脸,泪水不停从眼角滑落,频频点头。

    啜泣一阵子后,她努力接着说道:

    「他,好像在、当冒险者……现在,就在那里……!」

    「冒险者……」牧场主人板着脸摇头。「刚工作回来吗?」

    「大概……大概是。」

    关于冒险者的传闻,大多不可信,正因如此他才明白。

    新手冒险者的工作,不是清除下水道的污泥,就是 ──「剿灭哥布林吗。」

    「……嗯。」

    侄女无力地点头,牧场主人低声呢喃「果然啊」。

    冒险者。难道没有其他路可走?这个世界对独自生存的孤儿来说,着实过于残酷。

    不过,可是啊,冒险者……而且还是哥布林 ──「我想……让他借住一晚……」

    不行吗?听侄女这么问,牧场主人面色凝重,叹了口气。

    ── 考虑到他孩童时期的经历,会想报仇也是理所当然。

    自己也失去了家人,不是不能理解他的心情。

    记得那名少年年纪跟侄女差不多,顶多十三、四、五岁……

    还太小了,无法整理思绪、控制住激动的情感也在所难免。

    路过揍了自己一拳的家伙,之后彻底忘记这回事,在某处过着惬意的生活。

    很少人有办法原谅这种事。任何人都是。

    然而,得耗费多少力气才能找出那个「对象」,并回敬一拳?

    更何况 ── 那个「对象」十之八九已经被解决掉了。

    ── ……等他摧毁两、三个巢穴就会冷静下来了吧……

    不管怎么说,这可是侄女的请求。

    被自己收养后,一直低着头,从不表露心情的女孩。

    那个女孩正拼命拜托自己。

    他怎么可能忍心践踏她的心意?

    「……我明白了。」

    牧场主人深深叹息,巨岩般的黝黑脸庞上浮现笑容。

    「别说一晚,让他住下来吧。」

    「可以吗?」

    侄女停止哭泣。

    尽管眼中还泛着泪水,她立刻破涕为笑。

    「只不过,住宿费还是要付。这部分得算清楚才行。」

    牧场主人当然不会忘记叮咛。

    侄女似乎相当信赖那名少年,但身为监护人的自己可不能跟她一样。

    五年 ── 故乡灭亡后,过了五年。

    这段时间足够让少年当上冒险者,也足够让他沦为一个无赖之徒、一个下三滥。

    要让他住在外面的仓库?还是其他地方?无论如何,在掌握少年的状况前,随便给个栖身处就行了吧。

    「这样也可以的话,带他过来。」

    「嗯、嗯,知道了……!」

    侄女用袖子擦了好几下脸。

    眨了好几下红肿的眼睛,点头说道:

    「我马上带他过来!谢谢你,舅舅!」

    牧牛妹转过身去,用比冲进家门时更快的速度跑走。

    见她关上门,牧场主人深深叹出不知道第几口的气。

    「好了……」

    看她那样,八成是扔下牛跑回家的。

    得代替她把牛赶回来才行。牧场主人如此心想,大大伸了下懒腰,准备上工。

    他们不是陌生人。虽说只是侄女的朋友,缘分就是缘分。他是那个村子的村民。

    ── 没什么好担心的,只要让他度过稳定的生活,心情终究也会平复吧。

    他完全没料到,自己的想法大错特错。

    §

    夜空中挂着点点繁星,以及明亮的双月。

    他抬头盯着红色、绿色两轮月亮。

    远方的街上,传来即将结束这一天的人们的喧嚣声。

    黑暗的森林深处和牧场的草木摇晃声。

    侧耳倾听,说不定还能听见躲在大自然中的野兽叫声。

    但他并没有这么做。

    他只是站在原地,回顾今天的战斗。

    整顿装备,踏进洞窟,与哥布林战斗,杀死哥布林。

    亲手杀死二十一只哥布林的陌生手感,依然留在掌心。

    背着村姑回来,将她交给村长。之后的情况他就不清楚了。也没兴趣过问。

    他不觉得自己赢了,不觉得自己输了。也不觉得自己救了人。

    毁了一个巢穴,仅此而已。

    本以为毁了一个哥布林的巢穴,应该会有什么改变。

    ── 结果什么都没有。

    就只是少了个哥布林的巢穴。

    再没有别的。

    毫无变化。

    一定什么都没有改变。难道他怀有些微的期待?怎么可能。

    心中一片冰冷,连一点涟漪都没有。

    ── 要思考的事情很多。

    剑虽然断了,断掉后反而更好用。之后得去添购短剑。

    铠甲还不错,问题是无法应付突刺系攻击。需要孔隙较细的锁子甲之类的。

    带盾牌是正确的抉择。要用更小一点、方便行动的……没有把手,只有束带的。

    头盔很重要。他等于被头盔救了一命。但这根角要怎么办?

    解毒剂。药水。治疗道具。还得准备各种小东西。多对一。需要更多手牌。

    该制定战术。这样下去会死。死是没关系,可是只带一、两只一起上路太不划算。

    战略也很重要。必须更加确实、彻底地杀掉更多小鬼。

    不动手就会被杀掉。此乃真理。

    思考,拟定对策,进攻。还不能疏于锻炼。

    不可能刚开始就什么事都顺利进行,但下次会做得更好。再下次会更顺利。

    一两个巢穴称不上结束。怎能就此结束。

    这是开始。自己才刚踏出第一步而已。

    ── 要把哥布林全部杀光。

    「喂 ── !」

    就在这时。

    一名少女灯也没拿,气喘吁吁地从昏暗的街道上跑过来,胸部随着步伐晃动。

    是叫住自己的她。他还记得。她叫他「等我一下」,所以他等了。

    「舅、舅舅、舅舅说,他说……!」

    她一看见自己就笑着说「太好了」,一定是错觉吧。

    「他说,你可以住我们家……!所、所以,跟我 ── 」

    一起走吧。她用微弱的声音说道,仿佛随时都会哭出来。

    「……」

    经过片刻的沉思,他缓缓点头。
<< 上一章 给书点赞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