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不让彼此好过
安静的铁窗内外，孤寂的世界里，只有我跟他面对面的坐着 , 李朝辉教授弹奏的钢琴曲在我们两个人的世界里回响着。听李教授的钢琴曲是一种享受，不仅仅是音乐美丽，他的人格更有魅力更是吸引我的地方，即便是我跟他认识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可是我充分的能感受到李朝辉教授身上的人格魅力。
他的死亡造成了很大的轰动 , 他所有的学生都为他送上了祝福 , 为他献祭最美妙的钢琴曲。
似乎全世界都在为他的死亡感到悲伤。
可是有那么一个人 , 至始至终都冷漠。
这个人就是造成李朝辉死亡的凶手。
“卡农！”
一个声部的曲调自始至终追逐着另一声部 , 直到最后的一个小节，最后的一个和弦，融合在一起，给人以一个神圣的意境。
我们都如痴如醉的听着这复调的音乐，很有美感。
他尤其享受这个时候，在监狱里，他不能时常听到音乐，能陪伴他的只有无尽的黑暗与时间流逝的苍老。
这辈子即便无法枪毙他 , 他也会老死在监狱里。
可是这也无法改变他的心境 , 他依旧从容 , 依旧不为明天忧愁 , 不为过去忏悔 , 他像是一个真正活在自我世界里，完全不受外界干涉的人。
我们都为此极为痛恨。
钢琴声不知不觉进入尾声 , 我们都知道它即将结束 , 我们都表现出了不舍。
可是音乐还是停止了，我们面对面的看着对方，回味着音乐给我们带来的感动。
我：“他死了 , 中了五枪 , 很痛苦，每一枪都不致命 , 可是加在一起就很致命 , 他确实做到了不自由毋宁死 , 我很奇怪，在我内心，我一直觉得你们这种人都极端怕死 , 类似于邵美华类似于关上驹 , 他们为了能活下去，用尽手段 , 借种，抛弃自己的女儿 , 为了能苟且偷生，做出突破人下限的事，可是，他为什么可以做到毋宁死呢？”
陈辉双手合十，趴在台子上，脸上露出微笑，对于向康的死亡，他没有多少悲伤，我无法理解这种心情，对于亲人的死亡 , 我们或多或少都要流出一些悲伤的感情，可是他没有。
陈辉：“死亡对他来说，是一种解脱。”
陈辉说完 , 就陷入了沉思，脸上的表情变得欣慰，眼神里也有一些解脱。
我问：“愿意跟我谈谈他吗？无关贩毒的事情，就单纯的谈一谈 , 我很想了解你这个弟弟。”
陈辉微微点头 , 并不抗拒我的提议。
陈辉说：“他是个真正悲惨的人 , 他的父母是毒贩 , 吸毒人员，在七岁的时候，把他给卖了，后来被解救了，被送到了孤儿院，可是悲惨的命运如影随形，有一对法国夫妇来中国旅游的时候领养了他。”
我说：“他法国的父母。”
陈辉点头，说：“对 , 法国的父母 , 那一对夫妇收养他之后 , 对他做了残忍的事。”
我问：“什么事？”
陈辉说：“西方人最为痛恨的 , 全世界都应该唾弃的 , 娈童，他们夫妇都有这种癖好 , 他们把他当做玩具 , 囚禁在阁楼，像是牲口一样对待他。”
我咬着嘴唇，我说：“所以他并不是恶魔 , 只是被恶魔污染了。”
陈辉说；“这世界那有人一出生就是恶魔？连法西斯头目都不是 , 都是后天的。”
我点头，我同意陈辉的观点 , 人之初性本善。
陈辉说：“他极其聪明 , 利用汤匙打开了阁楼的门 , 逃了出去，在法国流浪，他遇到了李朝辉 , 遇到了他认为能改变他一生的人 , 他以为从此以后，他就可以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了 , 可是，你知道吗？李朝辉带他回他养父母的家了，你能感受到那种绝望吗？”
陈辉的话虽然说的很简短 , 可是我能感受到那种绝望，当你千辛万苦的从地狱里逃出来之后，又有人把你送回地狱里，那种感觉，无法表达。
陈辉说：“当小马驹长大之后，获得了独角，他们就力大无穷，能够扫除一切黑暗，他杀了他的养父母 , 并且把心脏送给李朝辉，让李朝辉清楚的看到那些恶魔的心脏。”
我说：“李朝辉是有原则的人，是出于好心 , 他并不知道他的养父母是什么样的恶魔。”
陈辉说：“我只能说他在人性上有懦弱的一面，他不敢面对真正的魔鬼，所以，在他法国父母的咒骂声中 , 李朝辉选择了放弃 , 李朝辉把他送回地狱之后 , 选择了放弃。。。”
我低下头 , 思考着这一切，李朝辉确实做了一些错误的事情，确实在人性上有懦弱的一面。
我说：“谁都会犯错误。”
陈辉微笑起来，说：“不要在为他找借口，逝者如烟，消散于空中，你来找我谈论这些，也无非是想让你自己内心上好过一些 , 可是 , 我们都清楚 , 你无法原谅自己。”
我点头 , 陈辉说的对 , 我想要让我自己内心好过一些。
我问：“你们是怎么相遇的？总会有那么一个时机吧？”
陈辉微笑起来，说：“我现在很愿意与你谈论过去 , 很有趣的一些事情 , 确实是有那么一个时机，我的养父母是华侨，我比他要幸运的多 , 我的养父母对我很好 , 他们一生只养育了我一个人，并且在归去之后 , 让我去寻找我自己的亲人 , 那时候 , 我觉得我应该不会找我的亲人。。。”
我看着他痛恨的眼神，我知道他心中也有憎恨，他憎恨自己的父母把自己给抛弃了 , 所以 , 他不想去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
我问：“那又是什么原因，让你找到了自己的亲人呢？”
陈辉说：“有那么一个契机吧，我回到了国内 , 我看到了与我长的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他死亡了 , 为了他神圣而伟大的事业牺牲了，我清楚的知道他是我的亲人，我看过他写的文章，他痛斥了我们的父母与吸毒人员，并且此生不遗余力的都在寻找失散的亲人。”
我说：“向阳。”
陈辉点头，脸上的表情很平淡，他说：“我只好接替他去做他未完成的事情，我找到了向康，那时候他依然桀骜不驯 , 不接受这一切，不承认自己有亲人，他孤独 , 流浪，为非作歹，吸毒贩毒，他是欧洲黑手党成员之一 , 他过着野马一样的生活。”
向康在回国之前 , 就是一个血腥的坏蛋 , 他的人生轨迹应该是这样 , 这才符合他悲剧的人生。
我问：“你驯服他了。”
陈辉说：“不，没有人能驯服他，我只是了解他，引诱他玩一些游戏，我带他回国了，让他去参加我们哥哥的葬礼，所有的游戏，就从那个葬礼开始。”
我说：“在此之前 , 你已经开始贩毒了，是吧？”
陈辉说：“这不在我们谈论的范围 , 我说过 , 你从我身上无法知道任何事 , 想要知道线索 , 自己去寻找。”
我点头，我说：“我会的 , 我今天来 , 只是想跟你分享这个信息而已，这些谈论，只是当做朋友来谈论 , 我跟你们兄弟斗争了这么久 , 我们应该知道彼此的过去，我不想你们就这样的烟消尘散 , 我希望有人记得你们 , 我希望我是那个人。”
陈辉微笑起来 , 说：“你有聪明的大脑，可是你自负，相信我 , 没有人把你当一回事。”
我说：“可是你们都不揭穿我 , 你们对我抱有希望，你们到底跟谁在做斗争？”
陈辉微笑起来，说：“用你聪明的头脑去思考吧 , 你会找到的。”
陈辉平淡的话，总能引起别人的不适 , 他很容易就把我内心的怒火点燃。
我站起来，准备结束我们的对话，可是我刚要走的时候，陈辉指了指桌子上的录音机，他说：“可以送给我吗？”
我看着陈辉，他在监狱里是很孤独的，没有书籍，没有任何知晓外界讯息的途径，我发现他现在很喜欢跟我交谈，因为他只能从我的嘴里知道外面现在发生了什么。
人在监狱里唯一痛苦的就是与社会脱节 , 尤其是这么一个享受生活的人，绝对不能容忍自己成为一个活死人。
这只录音机里面都是李朝辉教授身前弹奏的曲子，每一首都是极其珍贵的。
我把录音机拿起来 , 将里面的磁带拿出来，我说：“这是李教授生前自己录制的，这里有他三十岁的时候，录制的第一首钢琴曲到三十年后的最后一首钢琴曲 , 十分珍贵。”
陈辉很认真地说：“当然 , 我知道很珍贵 , 这世界上只有这么一款 , 他应该落在欣赏他的人手里。”
我把录音机送进去，他露出了微笑，可是接下来我做的事情，让他绝望了。
我把磁带里的磁条拉出来，他对着我怒吼：“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感受着转动的齿轮，我将磁条一点点的拉出来，然后缠绕在手里，我看着他渐渐扭曲的脸，全世界都在痛苦着，他凭什么这么从容？
他也应该痛苦。
我将磁条扯断 , 然后塞进去 , 我在磁带上点了点 , 我说：“祝你余生愉快。”
我说完转身就走 , 他对着我吼：“你这个恶魔。”
我是恶魔吗？
不是 , 可是对于他，我是。
我们都是彼此的恶魔。
不会让彼此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