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激怒屠夫
挖掘机的轰鸣声在夜间响起来，白天的烈日让地表温度达到五十多度，没有办法进行作业 , 只有在夜间才能赶工。我坐在三轮车上，看着老街的街铺被拆掉，这些存在于这里上百年的建筑，在一夜之间就全部没了 ,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辉煌的高楼大厦。
一个善于创新的民族 , 可以把一个旧城市翻的底朝上 , 铲除一切陈旧的东西 , 这到底是一件可以值得歌颂的事情还是在毁掉什么？现在还无法评判，但毕竟拆毁的东西是再也无法复原的。
就像北京的城墙，老胡同，老四合院，拆了也就没了。
不过昆明有些特殊，他们并不是用挖掘机一下子将这些古老的建筑全部拆掉，而是以向外围扩张为主，从四面八方向外 , 各扩出几十公里 , 城市的原有建筑则以翻建为主。
特别是老街附近 , 几乎所有的房子全部拆毁了 , 然后再重建。
虽然再无原来的气息 , 但终归还是留有一丝原貌，使得所有喜欢怀旧的 , 猎奇的人们 , 不至于太失望。
三轮车开进老街三号片区，这里是老街扩展出去还没有发展成规模的街区，昆明老街又三坊二十四铺 , 不过那是以前的叫法了 , 现在都是叫区，片区 , 这里属于拓东路西段 , 前面是高楼 , 后面是建筑工地，新的建筑却没有新的配备。
老旧的下水道，还有蜘蛛网一样的线路 , 都让人觉得窒息 , 三号街区我来过，我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 , 被刘志成的人袭击了，从哪里断开 , 就从哪里开始。
三轮车停在巷道里，我带着货要上楼去，王艳的三轮车里放了将近一公斤的货，在昆明到处都是这种送快递的三轮车，没有人会怀疑一个快递车里面会藏着毒品。
我走进昏暗的楼道里，突然看到一个瘦弱的孩子蹲在楼道里手里拿着一根棍子在挑动着地上的虫子，他很瘦，我认得他。
我抬头看了一眼，他立马站起来 , 说：“叔叔，我妈妈在跟叔叔谈生意呢，你能等一会吗？”
他瞪着眼睛看着我，像是十分害怕我现在就上去一样 , 我靠在墙壁上，看着他，眼睛非常大，脸颊很瘦 , 都七八岁了 , 还没有穿衣服 , 身上到处都是蚊虫叮咬的脓包 , 肚子圆滚滚的，可是身上的骨头每一根都能看的见。
我哽咽了一下，这种状况，只能用人间炼狱来形容，他看到我没有急着要上去的意思，又蹲下来玩他的甲虫，似乎这一只甲虫，就是他整个精神世界的寄托 , 对于人来说 , 他似乎跟乐于跟这只甲虫在一起。
我问他：“你饿了吗？”
他说：“我不饿 , 我妈妈一会就好了 , 她说等一会给我买吃的 , 买小猪佩奇的饼干，有猪爸爸 , 猪妈妈 , 还有佩奇，还有乔治，还有布莱迪。。。”
我听着他的话 , 莫名觉得心酸 , 我觉得他妈妈不会给他买，我抬头看了一眼 , 楼上传来的声音很压抑 , 也很刺耳 , 而这个小男孩像是习惯了一样，对于这个世界漠不关心，只是与他的甲虫玩。
我看着他 , 我时常告诉我自己 , 我不应该有感情，我救不了他 , 我只有把源头的罪恶切除掉，我才能拯救他 , 现在对他做的任何帮助，都是无用的，可是人的内心总是会被触动，我很想帮他，很想让他离开这个现状，他至少应该有自己的权利去生活的像一个普通人。
可是，我只能靠在这里等，等待着楼上的货主结束她的生意。
“哐当。。。”
楼上的开门声，将楼道的声光灯惊的发亮 , 整个楼道都亮起来了，可是这光明并没有给人带来温暖，我看到的 , 满是颓废的破败，小男孩快速的站起来，朝着外面跑，似乎很不想看到从楼上下来的人。
我看着一个肥胖的男人下来 , 拿着手绢擦着头上的汗 , 看到我之后 , 上下打量了两眼 , 然后快速的离开，我拿着包裹上楼去，来到门口，我看着门没有锁，门缝里，一个女人躺在沙发上，没有穿衣服，我咳嗽了一声 , 她似乎受到了惊吓 , 下意识的拿着衣服披在自己的身上 , 可是当回过神来的时候 , 整个人又像是无所谓了一样。
她站起来 , 穿上上衣朝着我走过来，她的头发凌乱 , 身上都是汗水 , 刺鼻液体的味道，让人很不适。
我把自封袋拿出来，递到她手里 , 她拿从自己的丝袜里拿出来一卷钱 , 我看的特别清楚，都是二十的 , 她数了很久 , 说：“少一百 , 能不能便宜点。”
我摇头，我不会可怜她，我也不能可怜她。
这个时候小男孩跑上楼 , 快速的钻进去 , 这个女人回头看了一眼，说：“我儿子还没有吃东西 , 一天了，能不能给我留点钱。。。”
我看着屋子里的小男孩 , 他很听话的坐在沙发上，眼神很空洞，我握紧了拳头，这个女人让我的内心产生了巨大的矛盾，那种矛盾让我痛恨。
“求你了，要不，要不我做你生意。。。”
女人的话像是针一样，每一个字都扎我的心，自从邵医生的事情出来以后 , 我就坚决的要做一只沉默的羔羊，不对任何事情带有感情，可是 , 我越来越觉得，我做不到。
我一把将她手里的钱抓走，我快速的下楼，我想要逃走 , 我不能动感情 , 我不能同情任何人 , 我快速的逃走 , 我只有逃走才能无视这一切。
可是当我下楼的时候，我一脚踩到了什么东西，我抬起脚，看着那只甲虫在我脚底被踩的细碎，我身体有些踉跄，我蹲在地上，抱头痛哭。
看见的越多，我无能为力的感觉就越强烈 , 那种长远计划的实践 , 与眼前苟且的折磨 , 让我的内心产生了剧烈的矛盾。
我哽咽了一下 , 快速的骑着三轮车离开楼区 , 车子开在街道上，来到了大排档 , 我说：“给我一只烧鸡。。。”
我最终还是无法做一个无情的人 , 可是我没有给她钱的意思，我知道，就算我给她再多的钱 , 我也觉得这个女人不会买东西给她儿子吃。
我拿着做好的烧鸡 , 朝着老楼区走，我到了老楼区之后 , 又爬上二楼 , 我把烧鸡放在地上 , 使劲敲了敲门，然后朝着楼上跑，我不能让他看见我 , 绝对不能。。。
我听到开门的声音 , 我悄悄的朝着下面看了一眼，看到那个女人把地上的东西拿走了 , 我咬着嘴唇，看着她关上门之后 , 我才悄悄的下楼，我走到门口，把耳朵贴在上面，我听到了女人的话。
“快吃吧，你爸爸给你买的，你爸爸很快就会回来的。”
“爸爸买的吗？为什么爸爸不见我？我很想爸爸，他答应我带我去水上乐园玩的。”
我咬着嘴唇，快速的下楼，我不忍心在听见骗局 , 我骑上三轮车，快速的离开，车子开到路边 , 我朝着路边的水渠走过去，我打开自封袋，想要把粉倒进马桶里，可是我怎么都打不开 , 手像是无法灵活的使用了一样。
我咬着牙 , 愤怒的用手把自封袋给撕裂开 , 想要倒进水里去 , 可是我双手颤抖着又把这些粉末给拿回来了，我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我没有办法冲掉他们。
王艳是让我送货，如果货没有送到，他们会知道的，我嚎啕大哭，我没有办法阻止这一切。
我以为我在边寨看到的苟且已经够多了 , 我以为我已经能百毒不侵了 , 可是我现在才发现 , 所谓的苟且根本没有下线 , 也没有底线。
我握紧了拳头 , 这个组织的恐怖之处在于，你根本没有办法骗过他们 , 所有的货与订单都是挂钩的 , 你没办法欺骗他们。
我跌坐在地上，我必须要用足够的智慧来打开局面。
所有的智慧都在集中运转，可是 , 最后只能像是镜中花水中月一样 , 散掉。。。
我抱着头，我没有办法 , 一点办法都没有 , 这个世界最恐怖的是 , 你找不到鬼，永远找不到，只有鬼来找你。。。
我突然抬起头 , 是啊 , 我找不到鬼，只有鬼来找我。。。
如果他主动来找我呢？
我像是抓住了什么 , 丧失的信心与勇气又重新回到了我的身上。
我快速的上车开着三轮车，继续去送货 , 眼前的苟且不能打败我，我也不能被打败，我必须撑住。。。
我也不知道什么在支撑我，是恐惧也好，是不忍心看到那些苟且也好，我必须得撑住。
车子在昆明老街穿梭，我把货一包包的送到订货人的手里，我可以明显的感受到，这次送的货比之前的还要多 , 我已经送了二十四位，从老街一直朝着新街扩展。
我离开片区，朝着幸福社区快递站开过 , 到了快递站，我使劲的敲门，我四处看了一眼，深夜的街道上 , 少有人在外面晃悠 , 门开了 , 看到门口是我 , 王兵很疑惑。
王兵问我：“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我走了进去，我说：“今天。。。”
我说完就把口袋里的钱拿出来，放在桌子上，都是散钱，二十的五十的都很多，少有大钞，收货的人都是做零碎生意的，王兵看着钱 , 很愤怒的看着我，说：“王艳让你单独送货了？”
我看着他的表情 , 像是他觉得自己的女儿终于被人夺走了一样 , 那种表情很让人厌恶。
我笑了一下 , 我说：“你女儿看上我了 , 你看不出来吗？今天还带我去她家了，我。。。我们。。。你懂得。。。”
王兵愤怒了 , 他的双眼像是着魔了一样 , 我内心恐惧，我永远记得他拿铁锤锤我的样子，可是我现在不能恐惧 , 我要激怒他。
我要代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