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我选坐牢
天空黑了，眼睛瞎了，什么都看不见 , 或许，是我选择性失明，想要把自己关闭在一个黑暗混沌的世界里，这世界只有我 , 没有声音 , 我不觉得孤独 , 更觉得安静太美好了。我被抓了 , 他们粗暴的抓了我，那两个毒贩被当场击毙了，那二十只鸭子死了十几只，鸭子的叫声我已经不记得了，可是从鸭子胃袋里流出来的东西，那刺鼻的味道，还在刺激着我的大脑。
时间过了多久，我不知道 , 我就呆在看守所里 , 那些画面一幕幕的在我脑海里回荡。
所有残缺的画面与无声的宣言谱曲了“死亡死亡死亡”的序曲。。。
像是一曲送丧的哀曲一样。
给活人送终。
我不觉得恐惧 , 只是在安静下来的每一秒 , 身体上的肌肉都会时不时的抽搐一下 , 每一次抖动都是我回想到了那空洞洞的脑壳子。
“袁飞。。。”
我的耳朵还在耳鸣，一阵阵叫喊的声音把我从混沌虚无的世界里拉回来 , 我迷迷糊糊的看着眼前的人。
“袁飞。。。”
那声音很着急 , 我听不太清，可是我确确实实的感受到他存在，我眯起眼睛 , 努力的想要在黑暗之中看清楚这个人 , 他像是我已经模糊了的妈妈的样子。
“袁飞。。。”
“嗡嗡嗡。。。”
我的视线被彻底拉回来了，耳朵空灵的声音渐渐变成现实 , 我呆滞的看着眼前的人 , 是庞正国。
我看到他的那一瞬间 , 我知道我得救了，像是被救赎了一样，内心那种沉重的压力终于卸载了下来。
可是我不开心 , 我只想逃走 , 我不想在坐什么卧底，也不想再去想什么清白 , 我只想活下去，哪怕是在监狱里度过余生 , 我也愿意了。
庞正国把我扶起来，说：“我会带你走的，别害怕。”
庞正国说着，就要把我拉出去，可是这个时候，两个穿着缉毒特警服的警察冲了进来，不顾辅警的警告与劝阻，来到了庞正国的面前。
庞正国急忙说：“杜冲，你别冲动 , 他是我的线人，我必须要在事态无法控制之前带他走，我需要把所有失控的事件控制下来 , 我求你了，老杜，咱们认识十年了。。。”
杜冲咬着牙，眼睛里的血丝像是葡萄树叶子上的线路一样 , 交错密布 , 他看上去就是个很冲的人 , 他把头盔摘下来 , 狠狠的摔在地上，我看着头盔从地上弹起来，飞了老远，我多么想随着那只头盔飞走。
杜冲一把将我的头抓住，死死的夹着咯吱窝里，我感受到了那股强大的力量，他像是要把我的脖子夹断一样。
杜冲吼道：“庞正国你别跟我说什么线人，我没有收到通知 , 我告诉你 , 今天谁也别想把他带走 , 我死了一个兄弟 , 陈一凡 , 是陈一凡啊，我从你手里调过来的 , 上个星期我们还一起喝酒呢 , 今天就没了，他直接扑到手榴弹上了，骨头全碎 , 全碎了。。。”
杜冲没有哭 , 只是一张脸拉的很长，眼睛里的血丝更加的浓密 , 一张油腻的脸配上这个表情 , 让人不忍心与他对抗。
庞正国用双手去安抚他 , 可是被杜冲给推开，庞正国只好耐着性子说：“他是接替柴喜的重要线人，我们的工作出现了一些失误 , 导致了这场悲剧 , 可是，冷静一点 , 不要发脾气，525大案你也知道 , 整个云南缉毒所都要参与，我希望你能配合我。”
杜冲又吼：“刘一鸣，他是我们队里的狙击手，可是他的手没了，一只手只剩下了白骨，接都接不起来，他才二十二岁啊，他本来可以可以做尖刀。。。现在什么都没了。。。”
杜冲说不下去了，他再也无法忍受自己内心的憋屈与愤怒 , 他哭了，晶莹的眼泪从他血丝密布的眼睛里流出来，每个人都很气愤。
庞正国抓着我 , 把我抓出来，他说：“杜冲，我现在以专干特派员的身份命令你，放人。”
杜冲嘴巴咬出来血 , 他抓着庞正国 , 一个过肩摔把庞正国给摔倒在地上 , 我看着庞正国一米八五的身体被这个胖子摔倒在地上 , 就觉得很惊讶，我缓缓的后退，可是杜冲的手下抓着我的头发，猛然一拉，吼道：“蹲下，给我蹲下。”
我缓缓的蹲在地上，看着他拔出来的枪，顶在我的脑袋上 , 我听着那机械撞击的声音带来的质感 , 让我内心颤抖。
杜冲说：“我放他走 , 我放他走，我的兄弟会放我走吗？”
庞正国也很悲愤 , 可是他没有说其他的话 , 而是冷酷地的说：“服从命令。。。”
杜冲举起来拳头，没有打下去 , 这个时候我看到两个人站在看守所的门口 , 两个人的表情都很严肃，他们个子不高，可是一出现 , 就让所有人都恢复理智 , 杜冲也站起来，悲愤的敬礼。
“放人 , 杜冲 , 记住你是虎贲军 , 缉毒专干办公室已经下发文件了，我们要服从命令。”
说话的人五十多岁，穿着军装 , 跟蔡宏立站在一起 , 两个人感觉很像，都像是从死亡边境线上下来的人物 , 他们的眼神里都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撼动的坚定。
杜冲哭了，嚎啕大哭 , 之前的哭泣还带着一丝倔强，带着一丝愤怒，可是这个时候就像是一个孩子一样，哭的那么无助。
杜冲说：“局长。。。局长。。。”
“放人。”
这是那位局长说的最后一句话，他说完转身就走，冷酷的让人觉得不近人情。
庞正国急忙将我抓起来，然后带出来，像是深怕在晚一步，这位哭的像是孩子一样的杜冲会反悔 , 可以看的出来，庞正国很怕他，并不是内心恐惧的那种怕 , 而是带着尊敬与不忍强加的那种怕。
蔡宏立说：“我们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
蔡宏立说完就郑重的给杜冲敬礼，那种尊敬发自内心。
我没有听到他们再有什么交流，我只听到了哭声，两个大男人的哭声 , 当我走出看守所 , 来到军管大院的时候 , 我看到上百名特警严阵以待地站在大院里 , 每个人都站的笔直，荷枪实弹地他们目视着我，让我内心深深地感受到了震颤。
庞正国给我带上头套，把我的头按下来，世界又黑暗了，可是这些人给我的震撼，让我感到了一股无形的力量，只是 , 我没有勇气凝聚这股力量。
我被带上车 , 庞正国急忙把车开走 , 他说：“对不起 , 是我们的失误 , 你不要害怕，事情我们会处理的。”
我不说话 , 我也不回答 , 只是安静的坐着，我在想怎么告诉庞正国，我不想再做卧底了 , 我在想怎么说 , 可以不伤害到他。
之前的人为了缉毒事业献出了生命，而庞正国又为了把我带出来 , 付出了巨大的努力 , 我不能就这么自私的告诉他 , 我害怕，害怕死，我不想做了 , 这不行的 , 这不行。。。
庞正国道歉的话没有得到回应他就沉默了，整个车厢内都十分的冰冷 , 我们的心不在一起了，所以任何话 , 都成了达成统一的障碍。
车子开了两个小时，开回了布朗山缉毒派出所部队军管大院，之前我被关在德宏派出所，如果庞正国来的再晚一些，我就会被调到保山去，那时候，想要把我弄出来，就要上升到省级一个单位的职权调动了。
我被带进了会议室，能容纳上百人的会议室 , 只坐了一个人。
柴晴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里面，当我们进来之后，柴晴站起来 , 站的笔直。
蔡宏立严肃地说：“坐下来。”
柴晴敬礼之后，又乖乖的坐下来，我被按在了会议桌前，庞正国给我摘下来头套 , 我虚弱地四处看着 , 看到我又回到这个地方 , 内心感觉到好绝望 , 回到原点的无奈，只有深处其中的人才能体会到。
蔡宏立使劲的拍桌子，整个会议室都在回荡他的愤怒，那么铿锵有力。
柴晴站起来，说：“菜头，我会主动申请责任处分的。”
蔡宏立愤怒地说：“处分你有什么用？处分你就能让那位虎贲军的同僚活过来？处分你就能抓住那些蟑螂？处分你，整件事就能解决了？在出了这么大的事件之后，不需要你拦责任 , 也轮不到你 , 你应该反思，到底为什么？”
柴晴严厉地说：“我不相信他 , 我始终反对不专业的人员参与到这么机密的案件侦破 , 我再一次申请。。。”
蔡宏立吼道：“你可以写申请 , 你可以反对，可是你不能违反你的专业技能 , 在上面没做出任何决定之前 , 你都是接线员，你都要完成你的职业任务，而不是在最紧要的时候跟你的上司争吵。”
庞正国站起来 , 严肃地说：“这件事我也有责任 , 我没有做好柴晴的心里工作，毕竟柴喜是她的父亲。”
柴晴说：“这是工作上的事情 , 再一次请求不要牵扯到私人情感上。”
三个人都互相看着 , 每一个人都像是憋着气一样 , 蔡宏立恨铁不成钢，庞正国坚持自己的主见，而柴晴依旧不放弃自己对我的偏见。
我看着他们都沉默不说话了，我才淡淡地说：“我能不能发表一下我的意见？”
三个人都很意外 , 我终于说话了 , 庞正国立马说：“当然可以，你说？”
我看着他们三个人，内心终于给自己找了一个借口 , 找到了不伤害他们的借口。
我说：“既然大家都这么合作的不情愿，就结束吧 , 我去坐牢，我承担我自己犯下的错误，你们重新找一个人吧。”
他们听到我的话，该庆幸的人没有庆幸，该失落的人没有失落，三个人的脸上都是挂着同一个表情。
“痛心。”
我不管他们痛心不痛心，尽管我的声音有些嘶哑，有些虚弱，可是我很清晰的 , 一字一句的说出来了，我必须要给我自己做个了断了。
在坐牢与当下的环境之中，我已经做出了选择。
我选坐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