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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东京乱象

    拉下车帘遮住车厢窗口感受着颠簸刘承祐看着李少游问道:“这些日子京畿这边怕是很热闹吧。”

    “何止是热闹简直是群魔乱舞乱象纷呈!”李少游神情认真感慨着说。

    “怎么个乱法?”刘承祐平静地问。眉色间没有太过惊讶有些情况他早就有所耳闻了。

    “民乱、兵乱、政乱。”李少游总结性地说了三个乱语气沉肃。

    此时的京畿之地已然聚集有数十万民原本经过契丹人的破坏性括掠民多逃散避难是没有这么多人的。只是随着中原局势渐定有不少闻讯归来。同时整个中原地区经济完全崩溃各州县生存资源缺乏有许多饥民也向东京地区迁徙来投。

    刘知远这边拿下东京名正言顺江山鼎定实则是接下了一个巨大的包袱。入城之后千头万绪忙着邀买人心(开国元臣与前朝官员将士)论功行赏封官加爵。

    反应一慢对蚁聚而来的难民短时间没有在意等发现人越聚越多之时这才后知后觉地下诏各州将吏收束各地百姓务使其流动州县同时还派遣官兵四出守关设隘以阻流民将之挡在京畿之外甚至有驱杀百姓的情况发生。

    在汉廷的强硬措施下那股“就食东京”的风潮总算退去但这个过程中会死多少人失多少民心却暂时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即便如此也有数万百姓拖家带口地逃到开封被挡在城下。对这些人朝廷又不能完全不管只简单地开设了些救济点发放些“粮食”当牲口养的那种。即便如此这些人于新生的朝廷来讲也是额外的负担。有人劝提议将这些难民驱散由其自生自灭。所幸天子脚下刘知远有意保留着这一点遮羞布没听。

    数万乱民在京畿实则问题不算大一直在可控范围之内。真正爆发出民乱的是在河东禁军家属迁入之后。

    算上刘承祐统管的龙栖军随刘知远出河东打江山的兵马约有五万步骑这些军队便是拱卫京畿的禁军而其留在太原的家属也分批迁徙而来。

    前前后后已有十余万人南来了。这些百姓可是禁军家属可不能像一般的流民那般粗暴对待这是要格外重视必须得安置妥当的。安置的地方倒是不难找开封周边有的是无主土地与屋舍即便没有也可以临时搭建。

    不止是原河东禁军的家属新投靠的前朝禁军将士也一样所幸这些人的亲属原本多在京畿地盘省却许多重新安置的功夫。

    但是几十万人聚在一块儿新来者与后来者外地人与本地人再加难民形形色色一片浑沌。矛盾基本是不可避免地产生土地、房屋、食物、水源……甚至一场口角都会成为一场冲突的导火索。

    京畿原本的百姓是受足了苦楚的刘知远进京实则并没有给他们带来什么好处不谈自由、尊严什么扯淡的东西被搜掠的财产也不要了衣食总得满足吧。可惜这最基本的都做不到。反而十数万人迁徙而来挤占甚至抢占他们的生存空间与资源。

    要知道南迁而来的河东军家属基本都是属于“有产者”的举家南迁来东京享福当主人的。自上月中旬起便时有欺、抢的恶劣情况发生直到爆发了一次大的骚乱针对新来河东百姓的抢掠。那些嗷嗷待哺的难民也参与其中。

    然而那些可是河东军的家属立刻引来的镇压大肆逮捕处置作乱者。这下臣服的旧军不干了他们也被收为禁军都是朝廷的禁军他的家属就好欺负?这个时代的军队是敢动刀子的差点没直接引起一场火拼。

    所幸刘知远对军队的变化是十分敏感的对军队的掌控力度也还算强眼见苗头不对直接派人将牵头闹事的几名军将与数十名中下级军官全部斩杀警慑全军。杀戮有的时候会刺激地让人失去心智但更多的时候还是震慑效果大些。

    与此同时刘知远派人调解分定军民。最后将引起骚乱的罪责安到了那些外来的流民身上。抓了一些作乱犯法的人杀了并派军队对那些流民实行军管圈定在一定的区域之内打、罚、杀随意有点集中营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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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这儿的时候刘承祐实在忍不住开口了:“怎么会乱成这样!朝廷在做什么为何不疏导流民分散安置?”

    李少游耸了耸肩膀叹了口气:“几十万人是那么好养活的吗?”

    “夏收已过早有夏粮入库才对。还有我自河北的缴获呢那些驼、羊、粮货难道还不能有所缓解?”刘承祐问。

    “入不敷出啊!要养兵、养官还要赏赐功臣、将士哪还有余力去养民能给他们一口吃的不让他们饿死已经是朝廷仁慈了。”李少游说。

    “那也不至于此!”刘承祐冷声说。他想起了此前在镇州的情况前前后后十几万流民同样要养军还要防御契丹他都扛不过来了。在刘承祐看来中原的情况或许会艰难但再艰难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

    “必是朝廷处置失措!”盯着李少游刘承祐一捏拳头:“长此以往只怕民心尽丧!”

    刘承祐的森冷的眼神吓了李少游一跳苦涩的笑容中透着一抹苍白:“民心?我使人暗访过在那些难民眼中我们这大汉朝比契丹人都不如。”

    李少游此言让刘承祐的心都不禁凉了几分那股子几乎冲到头顶的热血直接冷了下来。

    “怎么会?”刘承祐问:“朝廷不是降了几道惠民诏旨吗?”

    “我给你理一理。”李少游伸出左手掰着手指。

    “诏一天下见禁罪人除十恶五逆外咸赦除之。身处囹圄者或有冤案但多有作奸犯科者赦罪以收民心那是盛世做的事。在这世道放出这些罪人于国何益于那些普通百姓又有何利?且其身受羁押之苦对朝廷官府多抱仇恨心理放他们出去不是自找麻烦祸害百姓?我敢保证这些日子活动在各道州的山匪、盗贼有不少都是被赦放的。”

    又掰弯一根手指李少游继续说:“诏二诸州去岁残税并放。东、西京一百里内夏税尽放。一百里外及京城今年屋税并放一半。税减得不少但以此时中原的情况能收上来的本就少于民又究竟有多少利惠可言?”

    “至于余者皆与此类相仿。”李少游晃着脑袋。

    仔细想想李少游所说还真不是无的放矢。估计刘知远自己都在疑惑他所做与以往新朝建立并没有多少不通想当初石敬瑭那个儿皇帝入洛阳基本也是这般做的何以效果有如此差异。

    究其缘由也许因素复杂但有一点很清晰那个时期中原百姓没有被契丹人这么犁地一般地祸害一遍石敬瑭需要收拾的摊子也不似这么烂。不过凡事总有利弊中原乃至整个国家被大打烂了、揉碎了却是有利于重塑只是这新生的汉朝显然做得不到位连自身尚且梳理不清而况于重整山河了。

    “军队为何会乱?”压下心头那点有些按捺不住的急躁刘承祐问。

    “河东那干骄兵悍将的习性你又不是不知道之前被压制着还好入汴之前在军法面前尚能做到秋毫无犯。自入了中原轻易打入东京却是藐视一切将校骄怠士卒也有样学样官家对他们的管束也不似过往那般严格”

    李少游说着:“自入汴之后收拢的前朝禁军加投靠的节镇兵马以及募集的新兵兵力足足翻了三倍。这新旧禁军之间的矛盾可是一点也不小。官家需要河东的元从禁军弹压一切故一直多加放任。”

    “这段时间禁兵的军纪是越来越差我是看到不少人招摇过市横行霸道。这战斗力只怕已是急剧下降。”

    刘承祐眉头锁得更紧忍不住打断他:“史弘肇作为侍卫军都指挥使他治军不是一向丛苛从严吗他这个禁军统帅担的什么责?”

    “史弘肇治军严酷这是不假。”李少游说“讥讽”二字就差直接写在脸上了:“那是对外人对亲近心腹之人他是从来包庇护短。可以说眼下东京城中最猖獗的禁军官兵一定是史弘肇的人!”

    “就因为史弘肇处置不公断罚偏私引得内外军士愤慨前段时间差点闹出械斗来。”

    刘承祐抽了口凉气:“父亲难道就无动于衷无所作为吗?”

    “怎么会正是因为官家大怒处置了一批犯案军官方才有所收敛。但是只要统兵的将领还是那些人军中的浮绔之风就难以消除。听说官家都被气病了。最近正在筹划整饬禁军重新编练诸军”

    敲在膝盖上的手指点动的频率极快良久方才停下身体朝后靠在车厢上刘承祐幽幽道:“军乱若此这政乱又是个什么乱法?”

    “说是政乱实际还是臣乱!”李少游说。

    刘知远入开封之后虽然留用了大量的前朝晋臣比如赵上交(原名赵远避讳改字为名)、边蔚、王景崇等人但政事实则尽付于“二苏”。

    苏逢吉与苏禹珪这二人虽各有长处但性格上的缺陷极其明显且基本都是嘴炮治一州一县都不一定能做好而况于秉执一国之政。有近一个月的时间东京朝野是乌烟瘴气甚至不如当初李从益那个短暂“隆德朝”来得安宁。而这二苏还在争宠争权。

    直到杨邠与王章自太原带来了刘知远原本的那套霸府班子迅速地填补入中枢将枢密、财计之权重新控制在手。而刘知远显然也是支持杨、王的毕竟那么多年了一直是这二者秉其政事。

    王章继续苦巴巴地掌握着新朝那干瘪的钱袋子愁白了头发要增加帑藏。说他是个实干家倒也不为过眼看京师靡费甚多上表条陈十数条罢不急之务省无益之费。事实上王章对刘承祐是心存感激的至少从契丹人手中夺回的那些财货作用当真不小否则他还会掉更多的头发。

    但是穷有穷的过法富有富的过法哪怕从外边补得再多还是不够用这大汉国库仍旧空虚得紧“用度克赡”这个词只存在于奏章的设想中。作为朝廷的计相仍旧得苦心孤诣地增加财富。但是王章虽然常年管着钱袋子但这个人于“理财”之道却不是特别擅长他更擅长的是搜敛

    至于杨邠这个人性格强势有些傲作风也强硬不怕得罪人眼睛里也进不得沙子。成为帝国宰相秉政之后便大力整顿朝政厘清政务任免官员。

    上报刘知远罢免了数十名无能官员并以渎职之罪处置了好几人。这下子可彻底得罪了二苏尤其是苏逢吉。

    在他执政期间干了一堆烂事其中一条便是“卖官鬻爵”。还没入开封便已允出去了大小数十个官职到了东京一一兑现。杨邠所罢免的大部分都是这些靠贿赂谋取职位的官员极具针对性。

    原本就因为权力被侵占而不满这下更是惹恼了苏逢吉。然后便开始针对杨邠的人进行攻讦了这个时期的官员谁人屁股底下擦得干净包括杨邠自己以权谋私的事情同样干了不少。

    “这个苏禹珪在我印象中可是个醇厚长者!”刘承祐嘴角直抽抽。

    “这个醇厚长者如今在东京城内外可置有不少产业。此人却也聪明争不过干脆不争前两日还派家仆去救济难民。”李少游说。

    瞟了刘承祐一眼继续道:“至于这个苏逢吉苏相公广置田宅不说东京听说在西京那里便占了四五座庄园田上百顷。如今再想收买他二郎啊你拿十万钱上门只怕仅能见个面”

    听完李少游的汇报刘承祐的表情已然自闭得不行了。

    “这哪里是帝国初建的兴盛气象分明是亡国之兆!”沉默良久刘承祐突然压抑着嗓子怒声道双目中分明泛着杀意。

    “二郎这话可不能乱讲啊!”虽然难得见刘承祐这么激动李少游倒是吓了一跳赶紧劝道。

    “在河东的时候一干文武还是嘲笑契丹人不习我国情必不能久有中国。看看这干河东英杰又干了什么比契丹人能强到哪儿去?”刘承祐语气中透着愤懑他难道有这么情绪化的时候只是觉得自己在河北的奋战似乎有些不值得

    “倒也不都是这样。”此时李少游有点不敢直视刘承祐的眼睛讪讪道:“比如郭副枢密便一直约束属下勤劳王事。官家赏赐也多分发部卒以安人心。”

    听他提起郭威刘承祐眼睛下意识地眯了下。

    李少游则继续说着:“最近的情况比起之前可要好太多了。乱应该是乱不起来了。已经入秋再熬一熬等秋收结束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但愿吧!”掀开车帘刘承祐朝外望去看着外边天高云阔。

    谈话间开封城已进入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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