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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不见枯枝培土时中

    腊月二十九,与江夏只有一江之隔的刘玄德方才姗姗来迟,却是甫一到达西陵城便有天子遣宦官至此慰劳。而宦官离去,不过又是片刻,刘表麾下主簿蒯良蒯子柔便径直来访。

    刘表本人前日便到了,但其人既没有亲自过来,也没有邀请刘备过去,只是遣使者来访这当然是合情合理的,因为虽然天子没有承认,可当初公孙珣毕竟给刘备安了个刘荆州的说法,而撤了刘表的荆州牧,两家名分上确实有些不尴不尬。

    当然了,毕竟没有本质矛盾,刘备之前也只是想吃掉孙氏,只是益州实在是太快了,荆南也实在是太玄乎了,在如此紧迫的局势下,刘景升忽然就只剩下区区一郡,那自然会有些紧张和防范之意。

    但愈是局势不堪,就愈要团结,所以才有蒯良匆匆至此交流意见。

    “子柔兄来的正好。”

    双方见面寒暄完毕,来到厅中坐定,待茶水奉上,刘备便从容向蒯子柔提出了一个小建议。“正想寻足下问一声,能否请贤昆仲与蔡将军一起,助我收取南郡军政”

    饶是蒯良世称智者,也不由目瞪口呆,继而半晌方言“左将军莫要开玩笑”

    “我何曾在开玩笑”刘备摊手以对。

    “我家主上只剩一南郡,如何能凭一言便将南郡军政尽与左将军”蒯良愈发觉得荒谬。“若南郡也没了,那我家主上何去何从”

    “就留在西陵陪天子便是”刘备愈发坦然。

    蒯子柔怒极反笑,直接起身“左将军到底何意”

    “一片赤诚之意而已。”刘备举起陶碗,饮了一口茶水后方才面无表情继续言道。“可否容我问足下几件事情”

    蒯良嗤笑一声,这才坐下。

    “其一荆州,抑或南郡诸位果真欲降否”刘备正色以对。“其二,若不降,是否只能尽量合力,奋力一战以求安危其三,若欲战,谁能为帅舍我其谁”

    蒯良一声叹气“若非早就知晓此番道理,在下刚刚便已经拂袖而去了只是左将军,天下哪有如你这般眼看着行在江中的船都快翻了还要抢财货的这不是趁火打劫是大家俱在火中”

    “子柔兄不必如此,听我慢慢说其实我想过了,这么做,对大家都好”刘备不慌不忙。

    蒯良连连摇头。

    “如我那位景升兄,如今大局倾覆,他求的是什么”刘备没有在意对方,而是继续问道,且自问自答,顺势便揭晓了答案。“他求得其实只是身家性命因为他昔日同僚吕布的事情就在眼前,因为他接纳过吕布,安置过天子,支援过益州,所以心怀忧虑,生怕一朝战败或降服,别人能活,他本人却要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否则以他的性情,早就降了”

    蒯良心中微动,却居然没有反驳。

    “然后是你们这些人。”刘备继续微笑言道。“你们也想投降,却又不敢投降,想要作战,却又不敢作战为什么因为你们荆州,或者说南郡的世族,软弱不堪,却偏偏最为北面我那位兄长所厌恶。”

    蒯子柔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到底是出言反驳了“左将军未免危言耸听,交州能降,我们荆州降不得”

    “你们荆州还真降不得。”刘备当即冷笑。“交州那地方,于中枢而言,实在是鞭长莫及,大略上还是只求统一罢了,而士威彦与我兄多年尚书台里的同僚交情,素来有恩无怨,降了也就降了,可你们呢你们的事情自己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刚刚说的那些都是我们刘荆州所为。”蒯越勉力解释。“所以他才会忧虑,至于我们下面的人,份属敌国,燕公如何会为此些事牵连到下面”

    “子柔兄何必欺我无知”刘玄德愈发冷笑。“我且问你,想当年刘景升单骑入襄阳,数十家宗贼被灭,他们的土地、财货、人口尽数充公了吗你们襄阳左近世族分了多少又拿出多少来安置北面流民至于说到流民,北面流民无数,那些官宦人家聚众自保且不提,只说穷苦百姓,又有多少是被官府组织着屯田,多少是被你们这些本地人掠走自肥了呢外人说南郡之地,乃是刘、蔡、蒯三分天下,这是假的吗”

    蒯越终于语塞。

    “你们南郡这些人,分明就是世族豪强并行,半州之地,经济根本全为你们把控、出仕路途也全为你们掌握,而我那兄长说的已经够清楚了,他辛苦数十年至此,求得便是将你们这些人杀得干干净净”刘备语气愈发严肃。“而你们这些聪明人,如何不懂这一点所以才会既畏缩又顽固。否则,但凡北面露出一点缝隙来,你们早就将刘表和天子一并卖了,何至于等到现在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去年在邺下为使时与审正南说过什么吗”

    蒯良面色惨白,却居然无法反驳。

    “子柔兄”刘备难得挑眉,一声叹气。“现在的局面是,你们南郡那边实力出众,但无论君臣却都是想抵抗又不敢抵抗,想投降又不敢投降因为生怕抵抗会触怒北面,投降又会徒劳沦为砧上鱼肉。可现在若将南郡与我呢我却是敢奋力一战的而以我为主,你们只把各家力量交给我调用,自己完全不用出面。那届时即便败了,我那位兄长必然极恨我,你们反而说不定能逃过一劫,如此何乐而不为呢”

    蒯良沉默许久,却又忍不住反问“如此,左将军又有什么好处呢”

    “此事也简单。”刘备幽幽叹气道。“我也是被北面逼到山穷水尽了,这便是唯一生路败则死矣,可一战若胜,南郡、豫章、丹阳三郡在手,江夏便也实际上为我所控,四郡之力,足以回身扫荡荆南四郡,再压服孙氏、士氏,届时我坐拥东南半壁,还是能勉力回身相持的。这也是我幕属鲁子敬给我想到的最后一条出路。”

    蒯良细细思索,竟然缓缓点头。

    “去吧”刘备也不多言。“将今日言语说于蔡德珪等人,至于景升兄那里,以他的聪明,自然懂得顺水推舟,说不说倒也无妨只是要快,我来之前好不容易才说服了我弟翼德为我出战,过两日再于殿前取得名分,春耕一过,或许咱们便能先下手为强了。”

    蒯良不敢多留,便躬身告辞。

    而蒯子柔既走,刘备却依旧端坐于厅上,精神奕奕,似乎在等什么人。而果然,没过多久,便又有侍从来报,说是清河名士崔琰递上名剌,求谒左将军。

    刘备只是微微颔首,侍从便自带崔琰入内了。

    “崔先生,多年不见,足下倒是风采依旧。”刘玄德见到崔敏入内,便起身相迎,而听言语,其人似乎与对方有旧的样子。

    “左将军。”崔琰微微俯首行礼,却也从容。“左将军也是精神如故说起来,昔日河北一别居然已经十三四载了,真是让人唏嘘。”

    “是啊,”厅中火炉畔,眼见着侍从换了茶水,身着宽袍的刘玄德便兀自坐下,然后随意一指,显得格外放松。“先生请坐,既然是故人,咱们就不必多礼了。”

    崔琰微微颔首,便也随意坐到厅内,双方这便算是寒暄完毕了。

    不过,崔季珪虽然落座,表面也算从容,但心底还是有一丝不安的,这是因为当年二人河北一面之缘并不那么愉快。

    这是当然的。

    想想便知道了,这二人若有交集则必然是黄巾乱后刘备为任平原的那段时日,而当时刘备是一个以武事起家的县令,崔季珪却是隔壁清河崔氏后起之秀,而且还是郑玄得意门生。双方虽然一个是官一个是民,但所谓社会地位上却没有太大差距,反而文武分明,门第差距明显,似乎又在理念道路上有些明显分歧,自然不大可能一见如故。

    事实也的确如此。

    当年也是一个年关,崔琰从青州返回,准备回家过年,路过平原时很自然的与一众同学住到了公孙犊家中,刘备便带着简雍前来拜访,拜访的时候双方自然都是体面人,没有出什么篓子但那个时候的风气嘛,不免要点评人物,所以刘备一走大家便让崔琰点评一下这位平原县令。

    崔琰当时的话就有些不客气了,他认为刘备既然做到千石县令,堂堂正正的高阶朝堂命官,便要讲一个上下尊卑。而那个简雍腿瘸坐不直倒也罢了,毕竟事出有因,可其人居然直接称呼刘备为玄德,连个君都不唤,未免礼仪上过于放肆。而身边的人如此姿态,可见刘备,乃至于刘备身后的公孙珣还都是边郡游侠作风,着实是国家的祸事。

    刘备后来自然也听说了这件事情,但双方再后来根本就没有机会再接触,此事自然不了了之,却不料今日居然再见。

    而越是担心什么越来什么,双方坐定以后,刘玄德依旧随意,却是直接提起了之前的事情

    “说来冒昧,不过备确实好奇,当日我兄驱除崔君,是因为昔日平原足下以小见大,拿我来贬斥他的事情被翻出来了吗”

    崔琰沉默片刻,却干脆摇头“在下原本也以为如此,但这些年漂泊四方,多少心里明白了点若说针对之意,以那位的脾气和性情,必然是有的,但根本上并非如此。”

    “怎么讲”刘备一时好奇。

    “实在是因为我这个人跟他的大政太抵触了。”崔琰恳切言道。“他欲压制世族,而清河崔氏偏偏是河北顶尖的世族;他欲行科举,在下偏偏是河北著名的清谈名士再加上他还欲胁迫、拉拢我师为他的大学做门楣,又怎么能容忍一个降人出身与他二心的郑门大弟子呢那位表面上是针对在下,不过是拿在下做个标靶,以成其事罢了。至于区区几句言语,还是转着弯的批驳,他又怎么会在意呢”

    “不错。”刘玄德也跟着笑了。“当时那种情形,又要敲打河北大族,又要敲打清谈名士,又要胁迫郑门学子,又要威慑袁氏降臣,足下简直是个合适的过了头的靶子,不找你又找谁呢”

    崔琰不由苦笑。

    “不过,已经这么多年了,足下有没有想过回归河北以你族兄崔敏和族弟崔林如今皆得重用来看,让他们求个情,回北面又如何我记得一个已经是尚书,一个已经是少卿了吧”

    “不错可即便是北面那位欲赦在下,在下也不能容忍自己就这么回去的。”崔琰愈发苦涩。“了半辈子经学,出仕便是中郎将,结果被人说是百无一用在下总得证明给天下人看看,在下非是无用之人吧”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况曾相识崔君的心意我倒是格外能懂。”刘备带笑喟然,却又随手在座中取来茶水润了润喉咙。“可是我还有一问请崔君诚心以对。”

    “既同是沦落人,左将军无不可问。”崔琰赶紧应道。

    “足下觉得,科举好吗”刘备出其不意。

    崔琰微微一怔,却也不由黯然。

    “看来足下和我一样,也觉得眼下的科举其实是比原本的察举要好一点的,只是为时势所迫,被那位轻易贴了了反对科举的标签,想摘都摘不下来,这才如此不堪。以至于多年来行走四方,只说察觉之用,却不谈科举之劣了”

    崔琰一声叹气,倒没有否认。

    “其实,我现在静下心来细细品味,才发现那种能给底下人带来一丝翻身希望的制度,真的是比什么访贤求才要高明的多”刘备见状也是颇为感慨。“人但凡有希望能往上走,这天下就断不会像桓灵时那般死气沉沉了。”

    崔琰终于忍不住反驳“若察举制能做到公平公正,也是可行的科举不过是将人心道德全都抹去,尽用考试而已,乱世之中,道德沦丧,用此一时我倒不觉得有问题,但岂能长久”

    “天下焉有长久之策。”刘备不以为然道。“但救时之策却是革鼎之时必须之物。”

    “左将军此言何意”

    “无他,以往的时候,我总觉得我那位兄长厉害,但厉害在何处,也只是停在其人能打仗、能得人、能起势上面,但为何能起势却一直懵懂,我在两淮所行也多只是依葫芦画瓢而已。直到近来才彻底明白过来,原来天下欲行革鼎事,首在经济,次在制度,经济和制度处置好了,再去打仗方能无往而不胜。”刘玄德放下陶碗,微微感叹。“这三样,都是革鼎之时必须的事务,且须次第而为。但世间人物,譬如我,总是被他能打仗、能打胜仗所耀目,却没有懂得前两者的重要当然了,曹孟德或许比我懂得多些,但已经死了。而我如今才懂得,却也晚了。”

    崔琰听到了最后晚了二字,几乎便要落泪,只是强忍而已。

    “崔君。”刘备回过头来正色言道。“你看,燕公能成覆汉之势,首在度田、屯田、授田,这是经济上的革鼎;其次在科举、官制改革、三长制度;最后才是打仗,对否”

    “对。”崔琰勉力做答。

    “所以啊。”刘玄德也叹了口气。“别看现在我们手忙脚乱,眼见着便要大势已去,其实我兄本意恐怕未必如此,他也是被益州三个月落袋,外加天子有后、辽西地震这些事给逼得,不得已决定提前荡平天下。只是其人如此优势,甫一决心一统,便将我们逼入绝境是这个道理吧”

    “应该是。”崔琰口中渐显干涩,却没心思饮茶。

    “既然入了绝境,也就没得选了。”刘备忽然扬声。“我听人说足下这些日子在西陵四处打转,是想促成几家合力,奋力一战,那今日找我来是想让我做这个领兵主将了”

    “不错。”崔琰明显没有回过神来,其人几乎是脱口而出。

    “我知道了。”刘备点头应许。“我自然会倾力而为,但足下也要说服南迁世族倾全力助我”

    崔琰依旧有些恍然“左将军答应了”

    “不是说了吗既然已被逼入绝境,我难道还有别的路数可选”

    崔琰稍作思索,却一时沉默。

    “不用猜度了。”刘备从容答道。“我兄确实给我发来私信,劝我投降,那番经济、制度之论便是他在信中与我言的”

    “那”

    “话很诚恳,我也信他。”刘玄德依旧言语从容,俨然是早有一番彻底和全面的思索。“可是呢,之前官渡死了那么多人,我怎么可能回头又或者说,正如足下一开始离开河北便再难回身一般,我既然出来自立基业,便也再难回头了。还有哪些南迁世族,也是一样的道理。须告知他们,无论是何缘故,既然南来,便已经和北面绝了沟通,只能随我尽力而为。”

    崔琰一声叹气,便起身相对,允诺尽力为对方奔走,并旋即告辞。

    而其人一走,刘备便忽然显得有些疲惫起来,却是甩手离开前堂,转入后院去了。

    一日夜无言,又隔了一日,等到正旦那天,天子便正式召开了这一年的正旦大朝会。

    说实话,汉室到了如今一郡之地,便是所谓拥汉派加一块也不过只有六个郡,早已经丧失了根本的经济基础如果缓几年,部分南渡世族在长江中下游搞点开垦、学校、手工业,整点坞堡经济,或许还能有兴旺的那一天但眼下距离所谓汉室南渡不过区区一年整而已,哪来的什么经济开拓

    于是乎,虽然因为官渡之战后的部分世族南迁,导致了江夏小朝廷并不缺员,但场面却实在是太寒酸了

    整个西陵城,根本就没有一个能站够三百人的大堂

    最后,大家不得不顶着寒风在大街上完成了对小天子的参拜,然后便一哄而散,只有一些关键人物得以进入天子的宫殿,也就是刘表出资给黄祖修建,不知道转了几手的那栋江夏第一豪宅。

    说起来,袁皇后之前便是在这栋房子里成的婚,如今却不愿意过来了。

    “事到如今不必多言,臣愿为曹司空后继,统帅江汉之士,北伐中原,以复汉室”小朝会甫一开始,刘玄德便慷慨激昂,力夺群豪志气。

    朝堂上一时安静了许久,小天子都有点搞不懂刘玄德想要做什么了而停了半晌,刘协却又不得不问及一个敏感话题

    “刘皇叔,朕记得,卿素来视北面燕逆为兄长”

    “回禀陛下,今日也视”刘备昂首挺胸,其人的回复显得铿锵有力。“臣少年失怙,仰赖族中几位叔父资助方能往洛阳拜于卢师门下同行数十人,臣家中最贫,年纪最小,出身也是最低那时便只有臣兄一人倾心待臣,衣食车马,资助不停,臣便也从那时便以兄事之至于后来提拔任用之恩,就更不必多说了天下人尽皆知此番恩情,换做臣以往游侠姿态,确该一死以报”

    小天子本想问一句为何出身也是最低,但眼见着周围人都没反应,却也情知事实如此,反而不好多问,只能感慨点头“既如此”

    “既如此臣本该早日降服,北走邺下,不问其他。”刘备继续昂然相对。“然身为高祖子孙、汉室苗裔,又忝为汉臣,岂能负汉从燕,弃刘而从公孙更不必说,如今汉室倾颓,有覆灭之虞,愈当此时,臣等愈当努力正所谓,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北面邺下铜雀台上之人,是臣兄长不错,却俨然亦是国贼无误臣心意已决,当合江汉之众,奋力北出宛洛,讨贼兴汉若成,臣自当与臣兄同罪,交颅于刃下,还其恩义;若败,臣自先死于阵前,不负炎汉之德”

    刘玄德侃侃而谈,声振屋瓦,而天子几度欲插嘴,却几度都为对方言语所震慑。

    同样的道理,堂中其余几位要紧人物,刘表、朱治、京泽,以及其余几位汉室重臣,诸如杨亮、邓芝等人,也都无话可说,几乎全都被刘备所震慑。

    毕竟,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到了如今的这个地步,必须要打一仗才行,可一旦打仗,就只能是刘玄德出将,刘景升出兵了

    因为众所周知,刘备的精兵已经几乎打光了,但手下尚有几位得力名将;而刘景升手下的将军经过官渡一战后又成了公认的废物,只是荆州世族实力强大,且南郡粮草充足所以,还能如何呢

    我是公认的分割线

    “交州既降,荆南震动,汉帝忧思不及,乃召江汉诸侯与公卿共论时局。及会,皆不言也,独左将军领荆州牧刘备振臂而出,昂然请出南阳。汉帝虑其与太祖故旧,初不应。备乃昂然相对兄即兄也,贼亦贼也然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臣为高祖苗裔,自当北进中原,讨贼兴汉,血尽方休”新燕书卷二十七世家第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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