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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卷 开元盛世 1034 唯赌见性,必入彀中

    清晨时分在家人三番催告之下京营郎将权楚临才满心不耐烦的起床穿衣。

    “好不容易临到休沐时日一大早便在内庭嚎叫!”

    披衣出门后权楚临横了一眼刚才叩门叫喊的家人没好气的训斥道。

    那老家奴弓着腰、赔着笑脸道:“奴自不敢打扰郎主清梦只是主母连番催使……”

    既然已经起床了权楚临便也懒得再同家人计较打着哈欠穿过后堂走进了侧厢餐厅里当家的娘子早在屏后等待见其行入便入前说道:“方从曲里购回的毕罗羹食夫郎总嫌厨下整治的滋味寡淡今早可以舒畅用餐。”

    权楚临闻言后便点了点头说话间夫妻两便并席坐定席侧侍员数人传布餐食又有邸中侍妾儿女们入室问安一副大户门庭的规矩气派。

    前来问安的小儿眼瞅着食案上馅料充足的毕罗只吞口水因大妇无出权楚临极爱这个妾侍生下的庶子见状便要分给小儿半张毕罗却听旁边妻子低咳两声讪讪停下了手上动作只摆手道:“冬早天寒你们也归舍用餐吧。”

    待到诸人悉数退去室内夫妻两人才开始进食彼此间也无甚交流气氛略显沉闷。

    妇人饭量不大满案的餐食浅尝几口便欠身离席坐在了别处。眼见权楚临用餐完毕后这妇人才开口说道:“日前叮嘱夫郎年前要抽出旬日时间往咸阳去监修我阿耶墓园夫郎可不要忘了此事。”

    “一直记在心里。”

    权楚临听到这话后心中便生烦躁但面子上还是客气的点头应是。

    见丈夫反应有些冷淡妇人便又说道:“旧家事务本不当劳烦夫郎。但阿兄他远事在外京中又没有别的近支亲友可以在事支当。他使人传书细嘱此事心里很是重视我夫妻当然不能疏忽不顾。抛开血缘的情义不说我家近年也是多多依靠阿兄的带挈才有……”

    “我明白、明白的若非国公使力我今怕还沉寂杂司无论出于亲义、恩情这件事我都一定会办的妥当娘子放心罢。”

    如果说刚才还只是些微的不耐烦但听到妇人又将日常挂在嘴边的话语在耳边唠叨权楚临便有几分羞恼了。

    妇人见他反应如此便也闭口不再多说。倒是权楚临自己或是觉得语气有些冲又低声加了一句道:“但今京营仍有事务缠人怕到腊月月中我才会有时间往咸阳去。”

    听到这话妇人又皱起了眉头忍耐不住复作抱怨道:“今圣驾转在东都军士盛用漠北怎么还有这么多的杂事纠缠?夫郎自有主见妾本不该多说但见夫郎仍是不免忙碌还是忍不住要说一句早时京中选将阿兄本已经建议夫郎你踊跃应募不要错过这个壮功时机。如今又如何?既没有拱从圣驾的宿卫风光也没有领掌军机的势位显要闲在京中却还免不了杂事的纠缠……”

    听到这一番絮叨权楚临又是默然无语待到妇人起身离去才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谁家户中有一个过于强势的娘子日子总不会过得太舒心。

    虽然自家这娘子倒也谈不上有失分寸但有意无意流露出对自己的轻视仍然让权楚临倍感压抑。

    但他也不愿、或者说不敢家门失和他这娘子家世不弱乃故年天皇宠臣、宰相李义府之女但如今当家在势的则是他的妻兄、赵国公李湛。

    李湛乃是当今圣人的故旧元从一路追随圣人、特别在靖国时期甚有功勋表现不只爵封国公上半年更是接替归朝拜相的宋璟担任安东都护乃是屈指可数、位高权重的镇边大将。

    若讲家世的话权楚临本也不差天水权氏本是国朝显族他父亲权怀恩也得袭爵卢国公并在早年圣人入治长安时便入府追从。但是很不巧正当他父亲将要入直台省的时候客死宦途家势也因此并没有在此开元新朝步入显达。

    权楚临少年时爱玩闹只知同宗族兄弟们浪戏坊间虽循父荫得一出身但却一直沉寂下僚。最终还是赵国公不忍自家妹子生活寒酸才多方努力将权楚临选在了京营。

    因这一层缘故权楚临对妻兄并自家娘子也心存一份敬重。

    但唯独自家这娘子性喜虚荣向往自己能够努力用功、封妻荫子的风光甚至不惜催促他前往边疆险地卖命争功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只觉得妇人只将自己当做一个谋求风光的工具心里并没有长相厮守的真正夫妻情义。

    今早又受一番唠叨权楚临全无好心情本来打算邀请几个好友同赴坊间游逛散心但他所认识的世族子弟如今多追从圣驾前往东都身世不够显赫的早在娘子干涉下断绝了来往一时间竟然找不到游戏的伙伴。

    中庭闲坐片刻他才想起来日前京营直堂签到时有一袍泽几番邀请、姿态很是殷切略作回想后他才吩咐仆员道:“去前厅找一找有没有游击祚荣的名帖。”

    家人们一番找寻才找到了他这同僚的名帖权楚临不想留在家中一边使人前往询问是否有暇一边着员备马离开了家邸。

    他在坊曲间闲游未久对面数骑便策马疾驰而来为首者正是他那京营同僚、东胡人祚荣。

    彼此见面自是一番寒暄祚荣因权楚临主动使人联络而颇感受宠若惊姿态摆的极低那恭敬的态度看在权楚临眼中清早受的一番闷气也得到了极大的疏解。

    “闲游也是无聊不如去外苑游园观赏一番?”

    寒暄完毕后权楚临便提议说道眼下世博会还没有完全结束几处游园也是颇有风物可观。

    祚荣闻言后则连连摇头:“圣驾东行京中诸会都大失颜色。难得清闲时光何必浪费光阴去瞧那些庸俗风物。我知平康坊有一趣处金窟斗鸡很是精彩将军愿否同往?”

    这一届的世博会跟往年相比显得有些不温不火也是因为圣驾东行跟北征战事的双重影响。权楚临与这同僚只是见面点头的交情彼此趣味并不熟悉故而才随口说了一个去处。

    但听到祚荣作此提议他不免也是大为意动。五陵子弟大凡喜爱游戏者就没有不喜好斗鸡的。只不过随着成婚之后娘子不喜他玩物丧志权楚临又要攀附妻兄权势甚至连自己亲自驯养的斗鸡都忍痛送人。

    这会儿心瘾再被勾动起来他便点头笑语道:“金窟之名坊间倒是豪壮只是往日一直无暇前往今日倒要看一看较早年戏场有何优胜。”

    于是一行人便直往平康坊而去祚荣自然早作了各种人事安排抵达金窟后自有事员一路引领他们前往贵宾厅堂。

    见这同僚如此人面广阔、似是常来常往原本因其东胡出身而略有轻视的权楚临不免有些刮目相看言谈起来态度更加随和亲切。

    进入贵宾厢席坐定之后权楚临很快就被场上精彩的斗鸡游戏所吸引两眼放光的欣赏起来。

    场上斗技最精彩的时候厢席外却突然传来了喧哗声原来是今日宾客太多有豪客因为没有厢席而吵闹起来。

    戏斗场所这样的情景也不少见入此欢场争得就是一个风头权楚临对此也不陌生少年时多有见闻。但只要不骚扰到自己他也懒得过问闲事。

    但却不想那喧哗争吵却越来越近到最后一个穿金佩玉的豪客直接冲进了他们的厢席里指着几人便不客气的喝令他们离开。

    场中管事一脸赔笑的入前解释道厢席是专供贵客观戏眼下诸厢唯有他们没有落彩所以按照规定是不该使用这厢席的。

    观戏正精彩处受此打扰甚至还被一个不知所谓的外乡豪客当面羞辱权楚临自是羞恼不已转头便怒视身边的祚荣。

    祚荣此时也是神情窘迫恼怒瞪眼不肯让步然而那外乡豪客挥舞着五千缗的飞钱叫嚣一时间吸引来更多的目光。

    权楚临早过了少年意气的年纪加上在职京营这种规令极多的官司自不愿在坊曲间吵闹露丑见状便皱眉道:“今日且如此各自散去罢!”

    “本来约定是我要款待郎君尽兴游戏若就此离开日后牙门内外我还如何做人!无论斗财斗势好儿郎又怕何人!”

    祚荣这会儿却红着眼眶拉住将要抽身离去的权楚临哀求连连。

    见这六尺有余的壮汉被人挤兑得如此失态权楚临一时间也觉不忍加上他心中也并不是全无火气只不过几千缗的博彩豪赌让他听着便有些心惊。

    祚荣拉住权楚临之后从腰际囊中一通翻捡取出皱巴巴的几张飞钱再与同伴们凑了一番倒也凑出了五千缗的数额出来直接甩给了斗场管事:“滚出去取筹不要再入内骚扰!”

    那豪客似是也没想到几人能凑出这笔数额不小的款项愣了一愣后便退了出去但却没有走远只在他们厢席不远处的通席坐定下来。

    等到管事将等额的筹码送来后祚荣一并堆在权楚临面前咧嘴笑道:“郎君尽情玩耍在咱们的走马地界岂能让外乡杂流羞辱讥笑!”

    见祚荣额头还有汗渍隐见想知凑出这五千缗来也是极为吃力但这真诚的态度却让权楚临颇生感触抬手将筹码推了出去并笑语道:“谁家营生都不容易无谓为了这等闲气浪使钱财!”

    “输了那才叫浪使但我相信郎君见识眼力或许此日还能凭此赚得一笔横财转去南曲馆里做上一把豪客!”

    祚荣却又将筹码推回来只让权楚临放心落注。

    观戏几场权楚临确也有几分意动唯是囊中羞涩但见祚荣态度恳切于是便又笑道:“那便游戏一场夺彩君等自领没筹你我分担。”

    祚荣等人又是摇头摆手道是不必于是权楚临走出厢席绕场观察一番最终选定了几个斗鸡返回来后却也不作豪赌只下了最低的一百缗筹码。

    等到他们落注之后那通席上的外乡豪客则下在了对注上且一押就是十倍的一千缗摆明了是要继续斗气。

    很快权楚临落注的一场便开始他所选定的斗鸡入场后便气势如虹直将对方那斗鸡抓啄得血流如注。厢席中自是连连叫好因那外乡豪客千缗重筹抬高了水线这一场他们便赢得了三百多缗。

    眼见那外乡豪客一脸的不甘心权楚临心中也觉快意无比再加上同伴们一番吹捧更觉得自己眼光精准毒辣于是便又继续下注而那外乡豪客仍在对注加码摆明了要斗气到底。

    一直连赢数场之后此处场所中一众赌客们对权楚临的眼光已是钦佩至极各种吹捧声不绝于耳而权楚临恍惚间似乎也回到了声色犬马的少年时代脸上笑容灿烂无比。

    至于那个一路对赌的外乡豪客则就惨了脸色苍白、满是油汗再见厢席中满是得意欢笑终于忍耐不住直从囊中取出一张万缗巨额的飞钱并怒声道:“老子少年离乡穿州跨府凭的就是一股韧性好运不信今日折在此处!内厢里几物敢不敢继续落码?”

    虽然连赢数场但权楚临却始终没有忘形一直只是百缗投注此时见那豪客叫嚣于是便不无得意的笑语道:“餐风露宿、行商逆旅这般的辛苦又何必一时的斗气输掉身家?”

    “我无本生利时你还只是怀抱呛奶的臭物哪用你教我做事!”

    那豪客明显是输红了眼根本不理会权楚临良言规劝仍在强硬叫嚣。

    眼见对方如此顽固权楚临也是冷笑连连于是又拿起百缗的筹码笑语道:“便让你瞧一瞧什么叫作邪难胜正!”

    但这时候赌场中却响起了一片的嘘声:“这外乡人虽然可厌做事却大有气派。人以万缗邀战郎君也不可过于吝啬弱了京畿时流的声势啊!”

    人在得意时总难免些许忘形失守再加上身边祚荣等人也在助势鼓噪:“郎君运势强盛、频频夺彩如今更满场助阵凭此人势也压垮了他!”

    “那便应下此注!”

    权楚临这会儿便也大笑说道只是当场所管事入内点数筹码时却发现筹码仍然不足。权楚临虽然落注频中但却过于保守每场不过得中几百缗眼下一堆筹码看着醒目却不过七千缗出头。

    “可惜可惜大好的运势竟然就这样浪费了!但凡手指宽松一些难得如此豪客助阵还不能豪取万数?”

    听到旁观人众的惋惜声权楚临心中也是颇感懊恼此时又被群众声言架的有些下不来台索性将牙一咬抬手将管事招至近前低声道:“此日闲游至此随身无携重财。但我在京中也并非没有来历事后家人再来补数。”

    继而他便将自家身世住址略作交代那管事听完后顿时肃然起敬叉手弓腰的说道:“郎君若早将名号道来哪会有闲人敢入前骚扰啊……”

    被人如此尊重权楚临也是颇感得意只是矜持的摆摆手道:“非此厌货频作纠缠我等观戏尽兴则可。门风严谨终究不好在此意气喧闹。若是无疑且先补足落注罢。”

    因需赌场先作筹码垫付管事告罪一声匆匆退出请示片刻后便红光满面的返回说道:“得知郎君名号东主斥我岂可两千缗寡少钱数羞辱愿意添注到两万缗。那外乡豪客柜上还押万缗凭此一注可以直将清囊!”

    “狗才难道我不是你家常客贵宾?凭何我入此中可支不过五百缗、还要留笔立据的押信换了人来便连万缗都可豪支?”

    一边的祚荣听到这里顿时一脸不悦的抱怨道而那管事只是一脸局促的搓手低笑并不回答。

    权楚临听到这话后不免更觉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并觉得祚荣这番责怪没有道理凭势位、凭家世你哪一点可以同我比较?

    他这会儿正懊恼刚才过于保守听到那外乡豪客还有余财、而这赌场又这么给自己面子便打算将错过的运气一把追回于是便大笑道:“那么便超度他一程!”

    虽然心中满是轻狂但事涉几万缗的豪赌权楚临也不敢等闲视之再次前往鸡笼细细挑选将要上场的斗鸡对每一只斗鸡都认真的打量观察简直比新婚洞房还要观摩得更加认真。

    趁着他认真挑选斗鸡的时候祚荣悄悄离场来到赌场内里的密室中望着等候在此的王守一笑语道:“唯赌可见人性只凭此番加码可知此獠必定入彀!”

    王守一闻言后也大笑起来拍拍祚荣肩膀笑语道:“那么我便先行一步去南曲馆中选好宴场等待兄等引客赴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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