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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卷 开元盛世 1030 请赐麟种,宣教西康

    经过了论弓仁这一插曲韦乞力徐又在枢密院外堂等待了将近一个时辰才终于受到了郭知运的接见。

    郭知运倒也不是刻意的冷落蕃客实在是案头事务太多。他本就是边中宿将出身即便也曾经担任过军政统领的方镇大员自有下案佐员分劳事务处理案牍文卷实在非其所长。

    也正因此他归朝拜相不久之后便离开了政事堂转任专司军事的枢密使。但却没想到枢密使所需要处理的案牍工作同样不少甚至在这段时期里还超过了政事堂的宰相们。

    但既然圣人大事付之那也只能勉力为之。这段时间以来郭知运几乎吃住都待在枢密院中前夜中秋节的聚会是他来到东都之后为数不多的消遣便在宴会中巧遇了蕃使韦乞力徐想到吐蕃上表助战事宜迟迟未能落实。

    专门负责与蕃使接洽的鸿胪寺对枢密院的军机安排也不甚了解郭知运这才顺口向韦乞力徐提了一句着员将人请到枢密院来而自己则一忙就忙到了现在。如果不是下员提醒蕃客还在外堂等候他险些忘了还有这么一桩事情等待处理。

    韦乞力徐步入直堂的时候郭知运正在榻席中假寐养神听到吏员传告这才睁开眼并起身离席缓步上前迎上韦乞力徐不无歉意的微笑道:“非常时节署内异常忙碌有劳韦君久候。”

    韦乞力徐欠身致礼脸上也并没有什么烦躁气急的表情态度仍是温和有礼且不乏恭敬道:“郭相公总领大国军务枢机适逢宣武扬威的壮计时刻忙碌自是理所当然。蕃客临时叨扰客随主便岂敢有怨。”

    说话间郭知运将韦乞力徐请入席中分宾主坐定。

    考虑到韦乞力徐在蕃国不失尊崇的身份而自己又让对方等候了这么长的时间郭知运便觉得不该上来便直接讨论正事否则就显得太过傲慢失礼了。

    不过他终究不是本家郭元振那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擅长交际的性格沉默了片刻之后才没话找话的开口寒暄道:“我与韦君似乎也略有前缘可追当年青海积鱼城……”

    他本意只是想那几句话来垫垫场然而这话不说还好韦乞力徐一听到他这么说脸色顿时变得尴尬起来甚至有些坐立不安席中微微欠身垂首叹息道:“惭愧惭愧当年故事、羞于提及。彼此虽无宿怨但既分事两国、食君之禄难免势成对立。当年某确居积鱼城中曾远观郭相公掌军雄姿至今仍深刻难忘。老病庸才力难御强今话故事虽然不敢怀忿但也羞惭难免……”

    听到韦乞力徐这一番坦诚势弱的回答郭知运反倒有些尴尬他倒没有借此羞辱对方的意思顺口说出来之后才觉得有些不妥。

    于是他又摆手说道:“当年一战两国皆尽甲力在事者唯尽忠尽力、心迹并无两种唯我主上独得天眷深厚所以势分高下。此非人力之内的争斗罢功于我主上阵前韦君等亦可称虽败犹荣、无需深刻介怀。”

    这话也实在不怎么让人感到安慰但见郭知运并没有借此羞辱的意思韦乞力徐心里多多少少算是感到舒服一些不像刚才那么局促尴尬。

    这番打开话题的尝试失败郭知运索性也不再更作寒暄扶案坐定、一脸肃容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望着韦乞力徐沉声说道:“今日所以请韦君入署所缘贵国前表助战事宜。贵国之甲兵入征分属凉州都督统领可循积石山道入国十月中即需抵达凉州汇同陇边诸军齐赴碛西。请问韦君贵国之所遣众能否遵守军期不误?”

    见郭知运终于言到正事韦乞力徐心中又是一叹此前聚会上偶遇之后他便一直在考虑该要如何回应。权衡再三之后他还是决定不将尚秋桑挑起的事端强揽上身。

    因此在面对郭知运的询问时他只是歉然一笑旋即便叹声道:“郭相公就案召询我也不敢再有所隐瞒。日前具表助战一事我实在不知尚需大唐在事官人将事道我才知有此一桩别情……”

    他见郭知运眉梢一挑、脸露不悦又加快了语速继续说道:“事已至此也不由得我再将国丑继续隐瞒。国中主上猝然弃世至今家国大计何所去向尚无定计此番走使来朝所为正是恳请上国循情垂护。走使几员各不同计。

    奉表之副使尚秋桑恃其王母嫡近亲属于国中已经是任性妄为、不谙大体人莫能制。我虽临危受命执掌国机但处境亦如笼中鸟雀、能作决断者殊少。

    若只论助战诛杀悍胡突厥一事我亦心怀赤诚但使大唐事中有需、降敕征辟虽七十老翁亦不辞应命、披甲赴远。但唯发起事端者至今尚未抵达洛阳郭相公就此以询、实在是问道于盲恐诈言误事我亦实在不知该要如何措辞回应……”

    蕃使之间的矛盾深刻郭知运自然深知。但这并不是他份内的事情所以也就不浪费时间同韦乞力徐就此深谈下去。

    眼下韦乞力徐这样的回答摆明了是打算放鸽子郭知运心中自然不悦。于是他便板起脸来冷声道:“当司事务繁忙事外别者韦君不必多说。据你所言贵国军旅是将要失期?我以此录入军机韦君你有无异议?”

    韦乞力徐听到这话自是满心的苦涩他当然不想得罪郭知运这位唐国军方大员但若真应承下这件事来后续还会有无穷的麻烦找上他。

    两千军众的确不多甚至不需要经过逻娑城王城商讨单单他们韦氏私兵就远不止此。可问题是他韦氏私兵又以什么样的名义去助战大唐?国中权贵们又允不允许他出兵?

    尚秋桑逗留长安却绕过他递表给洛阳朝廷摆明了就是要坑害他让他夹在两头受气并与大唐交恶。这件事他应或不应其实都各有麻烦。只不过相对而言推脱带来的麻烦更小而且可以当面补救。

    “军情如火不敢欺诈郭相公。眼下我国的确于此全无筹备但这只是一二奸员欲构陷不义绝非我国上下有意触怒大唐。上国若据此降责我亦不敢狡辩唯惶恐归国领受惩罚!”

    韦乞力徐点头确定答道同时还不忘点明他是蕃国臣子不当由大唐施加惩罚。

    郭知运闻言后便冷漠的点点头抬手拿笔在文卷上略作勾勒然后便抬手打算召来吏员将韦乞力徐送出。

    韦乞力徐当然不肯就此离去他自席中站起身来在郭知运座前长揖说道:“虽然知郭相公事务繁忙但如此可作面陈机会实在珍贵恳请相公能容我短时别事告知。”

    郭知运闻言后略作沉吟然后便屈指敲了敲案示意韦乞力徐有话快说。

    “军机相欺之尚秋桑本国之大奸憾我无力除之。其之所以逗留长安不行尚有别样隐情。旧我国颇有民事逗留长安使者入京之际已有故旧入舍告其大唐公私情势。其人因此得知上国不乏显贵意欲结亲通好所以留顿长安希望能够网结此中情势以为声援……”

    被尚秋桑在背后捅了刀子韦乞力徐当然也不会客气卖起队友来也是又狠又绝。两国官方虽然殊少交流但私下里的声讯沟通却绝对不少凡蕃国豪贵势力几乎在大唐都布置有耳目探子。

    尚秋桑能够探知到的事情韦乞力徐当然也能知道甚至他在尚秋桑身边都安排有自己的亲信耳目知道尚秋桑逗留长安的真实意图。

    和亲对没庐氏来说是利益最大的一个方案尚秋桑所以希望能够搭上那位想要同吐蕃和亲的唐国宗王。但韦乞力徐对大唐国情了解要更深刻自知这件事在大唐而言是一件绝对犯忌的事情。

    所以这会儿他便也无所隐瞒的将尚秋桑的意图和举动直接在郭知运这位朝廷大员面前捅出来大唐若真追求起来他无非因为军机欺诈一事被遣送归国可尚秋桑只怕连离开长安都难!

    当然这还不是他唯一目的趁着郭知运还未开口回应之际他便又连忙说道:“两国情势各有牵扯其实上国实在不需要我国奸臣递进邪言。旧西康之所割赠乃先赞普在世之日便已即定之事。

    东域尺尊公主为上国宗家添丁我等孙波故众亦俱与有荣焉。入朝之前我等孙波人家已有聚议希望上国君上能够悯顾我等西康下民赐予此方黎民麟血名种建制宣教。西康之地虽颇荒蛮但此方敬君奉法者实在不乏但使上国有命一万僧兵劲旅顷刻毕集绝不有误上国征期!”

    韦乞力徐在蕃国政坛向来以长袖善舞著称噶尔家当权时能够虚与委蛇、赞普年壮后便成了斗倒权臣的急先锋出卖队友、出卖故主同样也是干净利落。

    尚秋桑向大唐示好还只表示可以出兵两千。但韦乞力徐则直接表态只要大唐肯帮助他们这些孙波旧族从吐蕃当中自立出来可以直接出兵一万助战大唐。

    所谓的一万僧兵当然不会是此前大唐在西康当地扶植起来的那些牧民武装组织而是包括韦氏在内的这些豪族私家部曲。

    眼下的吐蕃政坛四分五裂、各自为政他们这些孙波旧族早年追从松赞干布壮大不少现在想干净的剥离出来其余诸方势力未必会肯一定会让他们把许多即得的利益给吐出来。

    有了大唐的支持后则不然他们自可以有恃无恐。而且借由这一次助战的名义拉起一支武装势力又可以在未来的西康同近年崛起的那些势力分庭抗礼不至于任人鱼肉。

    郭知运在听完韦乞力徐的进言后低头沉吟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道:“事涉深远非军司可决。请韦君暂归四方馆安顿暇时我自据闻以奏。”

    韦乞力徐听到这话便也只能告辞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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