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消失的新郎（九）
廖星仍旧坐在太师椅上，右手耷拉在扶手上，看起来轻松无畏。左小瑶也不看他，伸出一只手，指着院子里的某处，说道：“廖星，你看到那片红了吗？晶晶就在那，她快消失了，还有你奶奶，她们俩抱在一起，哭的很伤心。”
回头看了廖星一眼，她继续说道：“看到没？晶晶手上戴着那个绿镯子，托你的福，脖子上的项链已经不见了，她缠着一块白色的丝巾。喔，对了，你奶奶似乎很不喜欢你的另一个女朋友，她叫肖月吧，和你倒是很配。”
廖星耷拉着的右手抓紧了扶手，脸色开始有冷汗冒出，他脸色变得越发苍白，脸上有肌肉开始一抽一抽动了起来。
“廖星，你以为你做的事情没人能知道？你以为你杀了晶晶，你和肖月就能在一起了吗？我告诉你，活人的事情，你能找警察，那死人的事，你又找谁呢？你以为，你害死了你奶奶喜爱的晶晶和她的曾孙子，她能甘心吗？是，你奶奶不会找你的麻烦，但你怎么保证肖月的安全呢？”
“还有啊，廖星，你还有一个孩子现在不知在何处呢。你别这样看着我，他的尸体在晶晶的尸体里，可他的灵魂不见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如果我们不快点找到晶晶的尸体和孩子尸体的话，很可能晶晶和孩子要一起，永远地消失了，对，永世不得再生。廖星啊，你已经害这孩子这辈子不能出来了，你还想让他没有了下一辈子吗？”左小瑶死死盯着廖星的脸，一字一顿说着。
她在赌，赌廖星良心没有完全泯灭，她在赌她认为的人性中那微存的一点光亮。
从来就没有什么人性本善或人性本恶，恶是什么？善又是什么？所有的事情都是有它自己的原因，有的原因高洁，有的原因自我，在命运面前，一切都显得那么渺小，可即便如此，还是要活着，努力地让自己活着。
宋言在远处看着左小瑶，在他看来这个女孩贪生怕死，冷淡自我，害怕麻烦，可偏偏此时又自寻麻烦，多管闲事，一时间他竟也看不太透这个女孩。
“人是真复杂啊。”宋言摇摇头，暗自想着。
“啪“是廖星坐到地上的声音。
此时已是清晨五点多，不知是昨夜下雨的过还是别的原因，天还是雾蒙蒙的，宋言隐在雾色中，让人看不太清楚。
廖星开口说起了过往，“晶晶是我家里人介绍的，她的家里条件很好，人长得漂亮，性格又好，人们都说，我和晶晶天生一对，很般配。”廖星冷笑一声，继续说道：”他们明知道那时我已经有了女朋友肖月，可没有一个人同意，我能怎么办？”
雾越来越浓，廖星的声音在雾气中显得有些突兀。左小瑶静静听着，她脸上表情不多，只是偶尔皱一下眉。
廖星断断续续地讲了很多他和晶晶相处的事情。
“我反抗过，可是我没有办法拒绝，我们家那么多人，都仰仗晶晶家生活，我能怎么办？每次我和他们闹的时候，家里大大小小的人，站了一屋子，求我的，骂我的，教育我的，那么多的人，就是没有一个人来问一问，问一问我的感受。”
“好啊，那我如你们所愿，我娶她，我好好过你们希望的生活，可是凭什么？凭什么我牺牲我自己的生活，去成全你们的生活？晶晶是很好，那又怎么样？我不喜欢她，我爱的是肖月，是肖月。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不能放过她？”
“算命的，你以为杀死晶晶的是我吗？不是，是他们，是你辛苦救了一晚上的他们！他们做了什么，值得你们去救？我的肖月什么都没做，他们却把她逼回了老家，你去问问他们，他们做了什么？为什么肖月回家后被人打了出来？为什么？肖月做了什么，她什么也没做，她连争取一下都没有，她早早和我说了分手，她那么善良，她不忍心我为难，她自己躲起来。可是，可是他们呢？啊！他们做了什么？做了什么？”
廖星情绪变得很激动，他从地上爬了起来，手指着屋子里的众人，身上的床单几乎要掉落在地。屋内没有一人说话，众人彼此对视一眼，又快速低了头，寂静的清晨，只听得到廖星激动的声音，还有偶尔从浓雾中传来的一两声女子低泣的声音。
左小瑶开口问道：“廖星，你说的这些我理解你，但我不想管，听来听去，这些关晶晶什么事？你恨的人是他们，为什么要杀晶晶？”
宋言看了一眼左小瑶，见她整张脸冷得厉害，双眉紧皱，双眼粼粼，似有泪光闪烁，他不动声色地继续观察看着院子里的一切。腕上手表的时间表明，警察已经在来的路上，必须马上问出晶晶尸体在哪，否则今天又免不了一场麻烦。他眼神示意左小瑶要快点问重点，无奈晶晶一心质问廖星，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他只好走了过去。
宋言走到左小瑶身边，伸手朝他手臂轻拍了一下，示意她快点问尸体位置，却发现她竟在颤抖，宽大的袖口随着身体的颤动微微摇摆着。
他诧异道：“怎么了？”
左小瑶回头看了宋言一眼，垂下眼睑，悄声说道：“我知道了，你等我一下。”
“廖星，晶晶到底在哪？”
廖星停止了咆哮，眼睛盯着院子里晶晶所在的地方，他喃喃道：“晶晶，你不要怪我，我不是故意要杀死你的，说让他们把我买的项链给了你，可谁让你把项链戴上了？你明知道，那项链是我买给肖月的，你不是说，你会放过肖月，你不是说你不在乎我心里有谁吗？那你为什么要抢那条项链？什么样的项链你没有，为什么偏偏要抢肖月的呢？”
“晶晶呀，你难道忘了咱们结婚前，我带你去哪了吗？”
“算命的，你真不会以为我是真去你那算命去了吧？”
听到此处，左小瑶一把拉起宋言的手，“快，我知道晶晶在哪了。”
平城西区夜市西北角的情人林内，左小瑶和宋言二人，看着面前的警察正小心翼翼地保护着现场。晶晶被宋言叫来的警察从地里一挖出，一股腐烂臭味扑鼻而来。周围几个老资历也忍不住干呕了起来。她的脸已经完全腐烂，只是身上的婚纱还保持之前的样子。法医们对着眼前的情形百思不得其解，他们万万想不到，遇害仅两天的尸体已经高度腐烂到无法辨认。一群人对着尸体拍照，取样，讨论，但并不能得出有效的结论。
随行而来的一名姓陈的警官把宋言二人叫到了一边，点了一根烟问道：“阎王，这次这事真他妈悬，你小子不会给老子找什么麻烦吧。”
宋言用手挥了挥跟前的烟雾，笑着说道：“解决了，放心吧，北城廖家独子杀的，他不会乱说的。”
陈警官狠狠抽了两口烟，将烟蒂扔到地上，踩灭烟头，愣了一会才又问道：“阎王，你要找的人找到了没有？”
宋言只是笑笑，“总会找到的。”
陈警官伸出手，想拍拍宋言的肩旁，又想起什么似地笑道：“操，老子差点忘了，你小子不能让人碰的，真他妈烦，我走了，回去写报告去，你小子欠我一次啊。”
“对了，廖家其他人呢？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处理？我说阎王，你小子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陈警官笑问了一句。
宋言没有回答，只是笑笑，眼睛却瞥了一眼左小瑶，陈警官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忙吐了口烟说道：“还处理呢？老子还得去安慰一下那些王八蛋，毕竟人家是受害人家属啊，事虽然和他们有关，毕竟没法处理。妈的，这全北城的人，谁不知道廖家这些人做的事？行了，行了，宋言，我早就和你说过，这些人他妈的比你遇到的哪些鬼还黑。”
宋言笑道：“一向如此。”
左小瑶没有参与他们的对话，只是靠着一棵树，想着刚才发生的事。她根据廖星的话找到晶晶尸体被埋的地方。当他们赶到时，左小瑶看见在晶晶尸体上方有一个小小的身体，正茫然无措地四处探寻，那小孩子见有人过来，迎上来便找人抱，同行的晶晶此时已经虚弱非常，几近透明的她却仍旧张开双臂将小孩子抱了下来。
晶晶乞求地看着宋言，宋言还是摇摇头，表示自己毫无办法。左小瑶心里很苦涩，晶晶马上便要消失了，唯一的愿望怕是也要落空了。
与晶晶同行的廖家老太太此时却说道：“年轻人，我知道你有法子，你就帮帮她吧，我们廖家对不住她，不能让她就这么离去呀。你放心，无论什么法子，我老婆子都愿意。”
宋言闻言怔住，问道：“当真？”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宋言又说道：“很简单，只要有新的魂魄注到这小孩的体内即可，虽不能保证他起死回生，但要他投胎转世却是很容易的。 ”
不知宋言用了什么办法，到最后那廖家老太太竟变得和晶晶一个样子，那小孩子魂魄却亮了起来，小孩子活蹦乱跳，感受着这个自己还不熟悉的力量，不多时，便消失了，左小瑶知道，那小孩子回到了他该回的地方。
微光中，晶晶消失的最后关头，她还是向晶晶问出了自己的疑问：“晶晶，我的梦是怎么回事？
晶晶扬起几近透明的脸，幽幽说道：“大师，你的梦是我造的，但你的梦，内容却是不受我控制的，很奇怪呀，你有那么重的戾气，怎么还好端端的呢？大师，看在你救我的份上，我给你一个忠告，你一定要小心那个人。”
左小瑶急急问道：“那个人？哪个人？”
回到她的只有缥缈的声音：“你会依赖他，离不开他，但记住，永远永远，不要。”
在看不见得时光里，一切掩于平静，等待回归，等待新一轮的拯救。
宋言走过去，说道：“接下来什么打算？”
左小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楞了一下，“啊？”
宋言深深看了一眼左小瑶，又说道：“刚才陈队和我说，西区夜市要整顿，你那无证算命摊估计也开不下去了。”
左小瑶懒懒问道：“所以呢？”
“你另起炉灶再开一家是不可能了，没了工作，你喝西北风去？反正你也是骗人，不如这样吧，我那正好需要人帮忙，我看你手脚还算麻利勤快，不如过来给我帮忙吧。”
“啊？“
“啊什么啊！就这么定了，地方你知道，我给你提供住宿，这两天收拾一下，就过来吧。”宋言说完，又将左小瑶从头到脚看了一下，慢悠悠说道：“另外回去把你这身道袍换了，太丑。”
“啊？”
于是，在这次莫名其妙的对话后，左小瑶住进了宋言安排的单人宿舍，成为了且停茶馆的一名……服务生。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