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终是如此
“……听起来，你应该已经知道韩非还活着了。”山鬼偏首，眼神冷漠。张良缓缓摇首。“可看到他的死而复生，在我心里蔓延最长的情绪，却不是喜悦。”
“为什么不为他高兴呢？活着不是很好吗？”山鬼轻笑，毫不在意。
“他站的不是他该站的地方，做得也不是他该做的事。”
山鬼眼眸一沉，似有怒气，“你质问我是否有考虑韩非，可是我敢说，他现在，一定比曾经快乐。”
“况且，河伯不站在阴阳家，还能站在哪里……”
‘韩兄就是河伯……’这其中传达的信息令张良有些窒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究竟都发生了什么？！
“……我最讨厌的就是别人逼我，偏偏能逼迫我的，也只有我在乎的人。”山鬼睫羽微颤，“为什么总是你在逼我。”
人是很难被改变的，哪怕日后的你有了尊贵的身份，强大的力量，也被无数人敬仰，可是在某个时刻，面对某个人，你会突然发觉自己似乎好像还是最初的模样。
衣衫褴褛，满面风霜，弱小无助，任人可欺。
那一瞬间传来的无助简直可以令人崩溃，陷入歇斯底里的疯狂，可是山鬼现在，早已没了发火的力气。所以她只是以一种极为平静，极为压抑的眼神，看着张良。
“你大概一直都在想，也许我只是耍脾气，已经恢复了记忆，大概也总会回去。”山鬼神色似悲似喜，“可是你真的，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人生里最大的折磨，不是求而不得，而是兜兜转转，你终究成为了不想成为的模样。骄傲如她的眼里，也有了不得已的隐忍。
“……你现在这样，又能得到什么……”张良说的干巴巴，在她的面前，再怎么舌绽莲花的口舌都是无用，辩术学来是为了说服别人，可他眼下，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山鬼没有回答，而是看着海对面蓊郁的树林，有风吹过，她微微的睁大了眼，稀疏的水光，随着清风风干。
头顶是白云苍狗，周身是浩然长风。
她抬手，接下那一枚绿叶，象牙白的肤色配着无助的生命，有着大自然的温柔与悲悯，她停顿了一霎那，缓缓翻手，任由那一片绿叶慢悠悠的落在地上。
那不长的时间里，她应该是想了很多吧，所以当她再次抬首时，眼里凝结着的情绪极为复杂，好像要用一眼的时间，走完，她与他之间，那段戛然而止的人生。
“这是一场无关对错的战斗，我不会输。”
“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分明是锋利俊美的容颜，尊贵沉着的衣着，可她在转身缓缓离去的时候，却令张良想起，当年在繁华树下低眉拂花的素裳女子，在见到他时，偶尔会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意。
“张良先生……”
轻柔的呼唤依旧萦绕不散，她抚在眼睑的手指仍存余温，只是……
张良用长袖蒙住眼，遮住了浓烈的日光。
只是呀，都过去了。
春风十里还如故，
不见当年……姽婳人。
她见的人，也许超出所有人的意料。
深蓝色的开襟绸裙、水晶的头饰与耳饰，银制的手环，以及难得一见，秀美清丽的容颜。
肤色如雪，眼角镶嵌的宝石犹如深海里的珍珠，当她看到苦苦等待的人却是山鬼时，那宝石就变成了泪珠。
“怎么是你？！”
山鬼走上前去，缓缓摇首，“我本不想动作这么快的，可惜所有人都逼我。”
雪女退后几步，而后转身就想走，当机立断却是明智，只是……真的走得了吗？
“雪女。”山鬼扬声道，“你莫要忘记了，你的武功，都是谁教的……”
银发雪姬猛地回首，眼中的情绪，分明是不可置信的。
山鬼抬手，指尖微微弯曲，从掌心蔓延开来的是绰绰约约，如薄纱般的烟雾，以及随着烟雾随波逐流的桃花花瓣。透过烟雾看那角色美人的容颜，虽是看不真切，但也有几分美感。
山鬼饶有兴趣的道，“月神正在忙于那个她想了十几年的计划，无心来管十二年前设下的棋子，所以，你被转手给了我。”
雪女低首，许久后用一种格外沙哑的声音说道，“那么，您……有什么指示呢？”
“你已经隐隐有了猜测不是吗？何必一定要得到确认呢？”山鬼歪了歪首，很是好心的解释道，“作为从立场上便不可改变的敌人，我很希望我的对手可以按照我想要的道路去走，如果不是，那至少也要乖巧一些。”
“如果不能，那就干脆去死。”
“而高渐离……恕我直言，他实在称不上乖。”
雪女惊，“你要做什么？！”
“你觉得呢？”山鬼将视线投给雪女的身后，“是你做，还是我做。”
“……”雪女的眼里还有着几许惊悸，她在挣扎，因为她明白，反抗毫无意义。
“那么就让你所爱着的人，来决定这件事吧。”山鬼显然乐见其成，“高渐离，你是想你死，还是你们一起死？”
“什么？！”雪女回首，身后那人一身素雅，仿若亘古的幽魂，目光却是平静，她颤抖着想到了一个可能，“你早就猜到了是不是？”
高渐离摇首，“这么多次，都太巧了。”
言下即是默认，雪女目露绝望。
山鬼倒是没有半点情绪波动，“月神的棋子，死也要死的清白，你既然已经知道了真相，那也就不能离开了。”
高渐离眼眸一沉，“未必。”
他上前一步，站在了雪女身边，“我当年曾许下诺言，不论发生什么，都会与阿雪一同承担，这个诺言，依旧有效。”
“嗯？”山鬼微眯双瞳，看着几乎要喜极而泣的雪女，慢斯条理道，“听闻你们二人的‘阳春白雪’可抵千军万马，莫不是今日，就要对我使出吧？！”
“……”雪女的萧和高渐离的琴，同时被握在各自主人手中。
山鬼翻了个白眼，“有搭档的人，又不止你们。韩小非！”
可是那么有格调的，也只有他们啊，韩非默默的站出来，扶额长叹。
阳春白雪，那也许是一个人一生中，所能见到的最盛大的一场雪，伴随着瑟瑟的琴音，自成领域。
山鬼双手盘旋而上，释放出雾气，且随着韩非的存在，而越发腾腾。
本应该是剑拔弩张，你死我活的战斗，可韩非却忽而闭上了眼，一副不忍直视的模样。
“阳春白雪……”只听山鬼啧了一声，“可惜了，上过一次的当，居然还会上第二次。”
几瓣透明无暇的花瓣随风飘荡，尸心琉璃的香气，氤氲如雾。
雪女本身与阴阳家颇有渊源，此时不再伪装，对尸心琉璃的抵抗力还是有的，而高渐离，他现在已经连站都站不稳了。
明白大势已去，高渐离长叹，“我可以如你所愿，可阿雪并没有背叛你们。”
“不行，我不同意。”雪女扶住高渐离，“你说过的，要一起面对。”
“你想他活，他想你活，既然都这么为彼此考虑，那不如一起死好了。”
韩非，“喂！”
雪女看了一眼山鬼，忽而出手，打昏了高渐离，“我明白阴阳家的规矩，也心甘情愿接受惩罚，但他实在是无辜的。”
“若你当初没有选择和他走，那么如今的你，会有强大的力量，尊贵的地位，不老的容颜，和悠长的时间。”山鬼静静的说着，眼神也是及其冷淡，“能以平民之身被最看重血脉的月神当成继承人，已经证明了你在阴阳术上的天赋。”
也许正应了那句话，‘强极则辱，慧极必伤’，阴阳家每个天资出众的女弟子，总会在某个人生的岔路口上，遭遇会误了终生的情殇。
“山鬼姑娘，我心动的那一刻犹如故国的雪落，无声无息，却瞬间覆盖了大地。大抵某些女子的生命里总会遇见那样一个瞬间，我不认为那是劫难。”雪女无声落泪，“那是我这一生里，最大的幸运。”
幸运……么？山鬼很鄙夷那些把遇见一个男人当成什么都比较不了的女人，可是在那一刻，她的头脑里闪烁的却是那个人的身影。
真是难看。山鬼五指成爪，暗灰色的光晕闪现，见之便觉危险。
她将这光晕，按在了昏迷的高渐离的头上，雪女隐忍的咬住下唇，眼中一片死寂。
怎料，山鬼的下一句话却是，“不要让我再看见你们。”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