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所谓圆满
“你……知道了？”很轻很轻的声音，轻到令人以为这声音的主人还是当年那个温柔清雅的医女，而不是如今阴阳家出了名不好管教的山鬼长老。恢复了记忆，明晰了过去，把最后的一枚拼图碎片补全，此时此刻又坐在他的面前，山鬼猛然间好似与多少年前的自己打了一个照面，仍是那一个人，却幻化成了不同的容颜，有了不同的境遇。
终究是……恍如隔世。
“现在确定了。”
“……”山鬼露出些许的迷惘。
嬴政偏过首径自道，“你的眼神，又回来了。”
那种纯粹中沉淀着哀伤的眼神，那种始终蒙了一层烟雨的眼眸，贯穿了在梦里徘徊不去的少年时期，好似她早已洞穿了宿命。
生而为皇的人，总是不相信命的，所以他总是不以为然，以为前路纵然艰难，也终归跃不过他去……可她说他终有一天会君临天下，最后在耿耿长夜、九重楼阁，真的只有他一人的身影。
山鬼叹了口气，奇迹般的，居然也轻松了下来，“……只是感觉就来如此试探？想来你的胆子是比我大的多，我是断然不敢赌的。”
“我知道。”嬴政似是笑了，“你的胆大从来只是看起来。”
所以当年在赵国的出手相助，就显得格外的难得，她明明是那么谨慎的人，本身又不慕名利，不喜富贵，只想着独善其身，悬壶济世，直到黄土。
可这卑微的愿望没有在七国争霸的金戈铁马里被碾压得粉碎，却最终成了政治的牺牲品。
“你第一次见面，便认出了我？”山鬼问完自己又觉得疑惑，“可是我的容颜变了，性格变了，身份也变了……”
没人能想到当初那个纯善的姑娘会成为阴阳家的爪牙，所以无论是卫庄、赤练乃至于心细如发的张良，都没有在一开始就觉察到真相。
唯有白凤，唯有因友人死在眼前，自己却无能为力而在这十年来日日思念的白凤，他最先发现了真相，可也仅此而已。
面对这个问题，嬴政的回答是看了她一眼，“总有些东西不会变。”
究竟是什么东西他无法告诉山鬼，但在卫庄等人的执着上，应该也能明白一二了。
山鬼微微蹙眉，“我一开始是不想见你的，但我见你，也许才是对你最好的决定。”
因为阴阳家面对秦皇，未必会尽心尽力，她一直都以为‘罗网’和阴阳家之间必有生死之战，可渐渐的她发现，也许这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蜃楼是为了出海寻访仙药而建设的，用了十年的时间和两个学派的知识，其内环境及其适合阴阳家门人居住。
山鬼本想这是因为云中君谗言惑人，为自己谋得福利，可是那又为何毫不藏私的将知识交出，只为了让一个注定会脱离阴阳家的门人过得舒服呢？
公输家便也罢了，本身就是秦的好帮手，可阴阳家却不是那么好心的了。
蜃楼现世，星魂来了，月神来了，大司命和少司命来了，她也来了，甚至至宝幻音宝盒和有缘人姬如千泷也被带到了蜃楼中。
山鬼开始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假如一开始的阴阳家，根本就没想要为大秦力挽狂澜呢？派核心门人驻扎桑海，只是为了在秦国覆灭时更方便的离去。
所以当初农家之事无人理会，所以面对盖聂天明顺其自然，所以对‘罗网’的心思叵测视而不见。
直到她的出现，让阴阳家的未来有了些许转变，甚至她还带回了本应死去的河伯。
既然阴阳家重归鼎盛之日有日可待，那么……就没有必要远渡他方，放弃这先祖辛苦打下的百年基业了。
“你不该来东巡，但我知道没什么能够阻止你。”山鬼微微蹙眉，目色染上些许忧虑，“这一路不会太平，你该多带着人的，至少，也要带上章邯。”
嬴政抬首错过她的眼眸，“你很看重章邯……”
“他或许是此代……”说到这里，山鬼苦笑着摇摇首，收回了本想毫无顾忌说出口的话，只道，“他比王离强。”
“……你曾说过，不要太信任身边的人。”嬴政漠然道，“那么章邯和扶苏，也是一样。”
“也许每个悍然打下一片江山，亦或是铁血的君王，都会有一个与自己理念不合，不太成器的儿子。”山鬼叹息一声，而后道，“但扶苏，不在我说的之中。”
“那么……便是胡亥了？”比起心有牵挂的山鬼，嬴政无疑要放肆的多，就这么在山鬼面前将自己‘最宠爱’幼子的那几点小心思说的干净，语气好像在说‘今晚吃什么’一样寻常。
山鬼被惊得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好在嬴政也不想要她的回答，很快便转移了话题，“能让你这么快赶来的，怕不只是墨家吧。”
“……”山鬼沉默了一瞬，道，“我记得你先前曾表示过对阴阳家的担忧，我现在可以回答你，若你中道崩殂，阴阳家便会立即放弃大秦，避世不出。”
“以扶苏的才智，断然压不住六国遗民横行的天下，阴阳家与他无半分情谊，也不会冒着风险去辅佐他。”
“此次东巡，便是你的生死劫。”
嬴政闻言并不惊讶，只淡淡道，“可有把握？”
“有个人告诉我，注意‘博浪沙’。”
“也是阴阳家的人？”
山鬼道，“他在桑海等着您的到来，不会令您失望。”
由‘你’到‘您’的转变，意味着，山鬼认真了。
嬴政静静的看着山鬼，忽而道，“你说的总会成真，那有没有预料过我们的结局。”
那不知会流往何方，早已看不清最初模样的结局。
山鬼初时一愣，而后垂眸，纤长得不可思议的睫羽如蝴蝶，无论是翩翩起舞还是垂死挣扎都有说不出的美。
嬴政细细的听着，只听山鬼说着犹如叹息一般的回答，“……其实始皇二字，已经是一个圆满的结局。”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