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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0(下)

    关太太程霖,她始终在关府休养。

    她病了 , 痊愈了。

    我意兴阑珊推开卧室门 , 鼎炉伫立的三炷檀香薄如蝉翼 , 缭绕在微醺的灯罩,丝绒纱帘夹着晚风摇曳 , 像盛开的夜来香。每一处陈设都是原来的模样,床头多了一幅挂着的毛笔字 , 笔力强劲隽永 , 撇捺流畅,是关彦庭的字迹。

    ——那年桃夭 , 红豆暗抛 , 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我诵读了一遍 , 破涕而笑 , 张猛隔着一堵墙壁凑巧送信函给我 , 他见我很愉悦 , 附和说,“关首长爱慕夫人的心,天地可鉴了。”

    “你们长年累月照顾他,他平日也这样闷骚吗?”

    张猛说,“关首长独居四十年 , 在部队成长 , 他严于律己,不沾花丛,不谙世故 , 表达情愫 , 总是弄巧成拙。”

    我摘下字画,出门行至隔壁书房,在方桌上铺平卷轴 , 四角压住镇纸,歪歪扭扭应了一句——红袖添香。

    我笑得眉眼弯弯 , “喏,这才有烟火味儿了。大老爷们自唱自和的情诗,不寒碜呀?”

    张猛将信函递我,“关首长以为您不回了。否则他脸皮薄,珍藏在抽屉里 , 也未必挂卧房。”

    我抖出信封里的纸张,是邀请函,我从头至尾浏览,“黑龙江的官僚社会,大换血了?”

    “连襟党羽,何止黑龙江,全国各地各省,各部门,一艘船的,一条蚂蚱的 , 某些圈子里,抱团比单打独斗踏实得多。”

    我随手撂在矮柜,“我有数了 , 你安排吧。”

    男人们的鸿门宴,女人们一向打头阵 , 官家的规则 , 关彦庭当年娶我,也是需要或隆重或隐晦的场合 , 为他铺点操持的女人 , 妻子是最合适不过的角色 , 顺理成章,还不被疑窦。

    不聪明的捅娄子 , 聪明的难驾驭,妓女出身的我 , 对男人的尊重感恩戴德 , 他没必要掌控我,我也无理由暗算他。他于我无冤无仇 , 相反在最初是有恩情的 , 他救我于水火,我们更像默契十足的合伙人 , 并肩杀敌 , 各取所需。

    我穿着一件庄重而柔媚的水蓝色缎面裙 , 戴一顶米色礼帽 , 硕大的帽檐绑着黑丝结,十分的温雅,我的过往无不是一剂利刃,磨刀霍霍 , 剑指羞辱 , 轻佻的衣着装扮,我但凡出纰漏,那就是祸起萧墙 , 铺天盖地的讨伐 , 男人的前科能洗净,女人的至死也摆脱不得。

    仙鹤茶楼黄昏时分晓风荡漾,吹开了门楣如画的珠帘 , 我瞧着里面,空山新雨 , 清露湖泊,我从没见过那么漂亮的凤尾鱼,金色的燕尾飘着一池涟漪,回廊的青石板尽处是一片竹林 , 竹子矮小,像塞北酸涩干瘪的橘枳,夏季长不高,阴冷的北方适合种植竹海,开垦四四方方的花圃,竹林饮茶,用雪水烹煮,是达官显贵附庸风雅的兴致,沈国安的三太太当年是茶楼侍奉的胡琴歌妓 , 仿建京城天上人间的女子六十六乐坊,在首排弹唱被他看中,做了二奶又辅正。

    皮肉欢愉 , 多了情调,显得也不野鸡了。

    经理引着我到达白太太预定的包厢 , 这位白太太是东家 , 黑龙江省委白主任的续弦,按照排序 , 在省委十名开外了 , 不及关彦庭尊贵 , 而今日最风光的主角,并不是她 , 是韩局长的夫人。

    韩局长是我在澳门新上任的滇官,云南调遣的 , 这就极具内涵了 , 云南半省饱受毒品屠戮,毒品源头的爆发 , 中国区大毒枭张世豪难辞其咎 , 据说沈国安钦点屡立三等功的韩局长压轴哈尔滨市公安局,我也预料他不轻易罢休 , 这么堂而皇之曝露司马昭之心 , 好了伤疤忘了疼 , 是我猜测之外了。

    除了白太太 , 我和其余三位夫人都不相识,不得已一句寒暄,假惺惺的昭然若揭。

    韩太太年轻,大概三十五六岁 , 这年纪丈夫身居高位 , 执掌警力大权,嚣张跋扈是难免的。她起先还收敛,我落座不足半小时 , 开了一局麻将牌 , 她赢了点小钱,张扬的性子显露无遗。

    我紧挨一株盆栽,正对木门横亘的屏风 , 她们唧唧喳喳的议论鄙夷权贵二奶生儿生女,谁的手气臭 , 谁又借了我的东风,喧哗像铁锅炒蛤蟆,我烦得脑袋疼,赶着洗牌的时候 , 吩咐侍者送一把扇子,我挽着薄凉的琉璃坠儿,刚咬了半口酥饼,韩太太讥讽说,“关太太三四个月不出户了,您脸蛋儿清减许多,关参谋长失势那阵,凡是邀您喝茶逛街的保姆都接连拒在门外,您也置之不理。今天白太太将您请来 , 是我们的台面了。您身子骨差到这地步,莫不是滑胎了吧?”

    我捻着指腹的糖渣子,又端茶杯,茶水沏的滚烫 , 我捏着杯盖轻拂水面的茶叶末,“韩太太 , 您哪只耳朵道听途说,跑来巴巴地求证了?”

    “红灯区的妓子呀 , 复生的副官领命市局扫黄大队,他亲率百名警员排查哈尔滨五十六家夜总会 , 有几家的 , 说和您是故友。暗示警局的高抬贵手 , 卖您面子。”

    别说,米兰的姑娘大盛时期 , 她当我金字招牌,我的名都被她搞烂了 , 场子里的小姐情急之下推我挡墙 , 求一线生机,没准的事儿。

    我没吭声 , 倒是一名识相的太太捅她肋叉子 , 挤眉弄眼提点,“那是参谋长夫人 , 你得罪她,吃坏药了?”

    “事实嘛。关参谋长赫赫战功 , 我们复生也不赖呀 , 他可是东北三省最年轻有为的局长啊。沈书记提携我们复生 , 委以重任,兴许哪天——”

    “糕点堵不住你的嘴吗。”

    屏风后响起一道男人凌厉的呵斥,雅间的吵闹旋即戛然而止。

    身着一套崭新警服的男人跨过遮掩的屏风,看着四十出头,样貌斯文 , 一副金框的眼镜 , 说不出的和煦儒雅。

    我打量他的肩章,他便是公安局长韩复生。

    韩太太非常惧怕他,顿时缩着脖子不吱声。

    他蹙眉瞥了她一眼 , “关太太和白太太面前 , 有你胡言乱语的份吗。”

    他目光梭巡麻将桌围坐的四名夫人,在我脸孔的停留尤其之久,他眼底有错愕 , 有诧异,有慌乱 , 更有百感交集的惆怅。

    我若无其事回避,撩拨着耳垂的珠环,“无妨,韩太太初来乍到 , 在偌大的东北人生地不熟,韩局长不嫌弃,我愿做导游,省得韩太太无聊。”

    他愣怔着,一言不发,韩太太唤了他四五次,他才陡然回神,掩饰着自己的失态,“不敢劳烦关太太。”

    我莞尔一笑 , “不涉及官政的,韩局长别误会。”

    白太太码了一摞牌,她漫不经心说 , “前不久沈书记在省委大会亲自赞赏关参谋长,他为东北的政绩创下汗马功劳 , 中央也发布表彰。本是赔了副国级的备选 , 再熬两年,还是关参谋长的呢。饕鬄盛宴美味绝伦 , 不愁晚些时候入腹。有沈书记提携扶持 , 您先生前程似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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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心不在焉摸了一张幺鸡 , 我盼着九条,牌运实在差 , “沈书记是堂堂正国级,全国就九个人 , 我家彦庭蜉蝣草根 , 哪高攀得起。百姓公仆忠于职守,是他分内的事 , 何必大张旗鼓宣扬。白太太,您挖苦我呢?”

    白太太哎哟扒拉倒了三张幺鸡 , 她喜气洋洋拾起我甩出的那张,“也算一杠了 , 管它值不值 , 好歹一会儿能收你们两百。”她涂抹朱蔻的指甲在牌面流连 , 小声问 , “关太太,恕我冒昧,他们不是素来面和心不合吗?”

    “怎会,沈书记宽宏大量海纳百川,有谣言说彦庭功高震主 , 沈书记视为眼中钉 , 这话听着就荒唐,您也相信?他们同朝为官,东北兴旺昌盛 , 功劳平分 , 争执什么呢?损人不利己。官僚主义的人精儿啊,不做得不偿失的傻事。”

    我滴水不漏左右逢源,不给丝毫八卦的缝隙 , 她们兴致缺缺,专心致志的打牌。

    韩复生在韩太太的身后站了片刻 , 我余光窥伺他被部下叫出厢房,我扯了个由头,也跟着走了出去。

    下属和他汇报着什么,他一边聆听 , 一边讲电话部署,电话挂断,下属也汇报完迈入电梯离开,韩复生转身的同时,发现了距离他不远不近的我,他瞳孔骤缩,有意视而不见,我咯咯笑,“韩局长。”伸腿挡住了他。

    他步伐一滞。

    我斜倚窗台摇着香扇 , “韩局长,去哪里呀?屋子内的女人呱躁,躲清静不好吗?”

    韩复生垂眸,欲言又止 , 他回避我的视线,我朝他迈了两步 , 扇面一扭 , 染着我脂粉香的风簌簌扑向他唇鼻,他如临大敌 , 惶惶躲闪 , 我扯住他袖绾 , 推到墙根,逼得他无所遁逃 , 退无可退……

    我媚眼如丝呵气,“韩局长,我们是否别来无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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