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进且停茶馆已经一个多月，这一个月内，左小瑶很少能见到宋言。茶馆主要由一名中年人管理，左小瑶叫他宋叔。宋叔从不出现在茶馆大堂，也很少交代左小瑶事情，只是偶尔晚间时分，突然出现在左小瑶卧室门口，轻轻敲两下门，然后和左小瑶说一些注意事项。宋叔总穿一身青色中式旧衣，交代完事情，便会悄无声息地离开。左小瑶几次想追上去查看宋叔的住处，都会想起宋叔临走时的一句话，“别乱走。”

    茶馆一层大堂内，每天有不少喝茶的散客，那里主要由茶馆内另一名服务生何姨负责，左小瑶偶尔下到一层，总是见何姨笑呵呵地忙碌着，间或和左小瑶打声招呼。和熙熙攘攘的一层大堂不同的是，左小瑶主要工作的二层小雅舍的茶客不多，每天零零星星的，只有几个顾客。

    左小瑶冷眼看着每天出入茶馆的人，有人可以站立于阳光下，有人却必须隐于黑暗中。这些茶客中，总有那么些你不敢直视的存在。

    他们每天准时来，总是安静地躲在二层雅舍内。他们从不招呼左小瑶服务，仿佛对且停很熟悉，每次自己煮茶，自己品酌，偶尔对上左小瑶的目光，总是冷冷地盯着她。每当这时，左小瑶便会感觉那双眼睛又回来了，阴测测地盯着她，她去哪里，眼睛跟到哪里。与此同时，周围的空气会猛然压下来，茶馆内温度降低，而那双眼睛好似一双手，紧紧禁锢着她的脖子，让她喘不过气来。

    且停茶馆地处平城西区，周围零星散落着几户独立院子，门口种着几棵柳树。正是初夏扬花的季节，门口的柳树愈发显得幽绿喜人。茶馆共三层，一层大堂，二层小雅间，三层为宋言卧房，左小瑶住在三层宋言旁边一个小房间内。她的工作很简单，便多了许多时间，但她并没有多么自由。她舍不得花钱，又不喜出去置办东西，便整天待在茶馆，除了翻书，便是想着法子干活。后来见自己实在没有多余的事情要干，便又养成了在二楼发呆的习惯。

    二层地面很干净，那里没有烟火气，即使有茶客亦是如此。

    左小瑶来到茶馆的那天，天气有点阴，见到宋言时，他仍旧穿着一件白色亚麻衣，站在茶馆门口，笑吟吟地看着她。

    随同的宋叔面无表情地拿着左小瑶的行李，她下意识地要客气，上去拉着行李，说着自己来。只是经过宋叔身边时，那种熟悉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左小瑶便知道，宋叔绝对是自己要敬而远之的存在。

    宋言带着左小瑶上了三层，简单地做着介绍，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宋言吩咐道：“这里很安全，你大可放心，你要做的事情也不多，帮我打扫二楼茶室，看好二楼，别损坏了茶具就好，至于其他的，有什么事情你可以找宋叔。” 见左小瑶认真听着，宋言不禁又笑了笑，说道：“不用这么严肃，你可是西区鼎鼎大名的活神仙，我这的这点事情，还能还能难倒你不成？”

    左小瑶冷笑一声，回道：“来之前，我可不知道，你这里竟然还有三层，从外面看，却只能看到一层，平地起楼，这么厉害？”

    宋言微微愣神，继续说道：“是啊，我也没想到，你不知道，这世上奇怪的事多了，你可是样样都要清楚？” 见左小瑶上下打量着四周，宋言解释道：“你的工作很简单，以后有的是时间，你可以慢慢看，到处逛逛，只是，不要打扰二楼的客人，其他的，你随便。我要出去一个月，这一个月内，你熟悉熟悉这里。记住，不要和这里的任何人搭话，或者结交。“

    左小瑶点头答应，心中思绪万千，不禁和宋言说道：“不知道这里我又能待多久？”

    宋言却说：“我不爱热闹，只要你不打扰我，你大可以把这里当成你的家。”

    ”家？”左小瑶喃喃道：“我从不敢把任何地方当成家，不过还是谢谢你。”

    宋言没有再答话，抬脚准备离开时，左小瑶又问道：“宋言，啊，不，老板，我，我工资多少？”

    “你吃我的，喝我的，睡我的，还要工资？”

    听完，左小瑶扬起眉，冷冷说道：“没有工资？那对不起，我不干。”说完，作势便要下楼。

    宋言只好无奈道：“怎么会没有你的工资？你去找宋叔，另外，别叫我老板，我不爱听，你就随便喊吧。”说完，宋言便匆匆离开了。

    这天，左小瑶又从噩梦中惊醒，她抓抓头发，拿起床边小几上的一个翠绿茶杯，浅饮一口，见窗外月亮明亮动人，睡意全无，便披了一件白色外衣，往二层茶室走去。

    鞋子走在木质地板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左小瑶尽量放慢脚步，但木板发出的声音在黑夜中还是显得格外明显，回档在空荡荡的二楼中。二层喝茶的茶客听见声响，抬头看一眼，又低头继续喝着茶。月光照在一尘不染的二层，有些发白。

    二层很安静，没有一丝声音，左小瑶轻手轻脚找了个地方坐下，看着对面的茶客。她四处望去，见最角落里，仍旧坐着昨天来的那两个年轻女孩。

    那个穿红色长裙的女孩照例泡了一壶茶，待泡制时间到了后，将茶水一分为二，分别倒在两个白色汝窑茶杯里。一杯给自己，一杯推给对面穿白色短裙的姑娘。白色短裙女孩披肩中长发，带同色系的发箍，女孩的脚隐在桌子内，看不清楚。裙子上印染着几多浅红色的花，形状不太规则，看起来和裙子样式不是很搭，但穿在那女孩的身上，倒是不显违和，整体看起来很是乖巧可爱。

    坐在白衣女孩对面的，身着红色长裙，头发比白衣女孩略长，披散在肩头，举手抬头间，露出白皙精致的下巴。

    两人总是坐不多时便离去，离开时，两人会打包一壶茶水，手挽手离开且停茶馆。

    左小瑶头一次见有打包茶水的，便对这俩女孩印象尤为深刻。在二层坐了一会，左小瑶起身回到了卧室。

    卧室内橘色灯光下，一切都变得有些朦胧，看不太真切。

    左小瑶微微叹气，快速钻进被窝，顺手关掉了床头的灯光。“啪”，一切又归于黑暗，那双眼睛又回来了，还是这样一动不动盯着她，阴冷，贪婪，仇怨。仿佛那是一个深渊，要用她的恐惧将她带进去，让她永坠其中，不得翻身。左小瑶紧紧抓着自己不离身的簪子，在暗自祈祷中，终于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茶馆重新归于平静，茶馆某个看不见的地方，宋叔正打着电话。

    “先生，您放心，茶馆一切如常，最近没有什么事发生。”

    “左小姐工作很勤快，也没有乱跑，只是晚上偶尔会跑到二楼。”电话那头又问了一句什么，宋叔继续答道：“对，不过，左小姐只是坐在那，没有过去，哦，至于在房间内，我不得而知，只怕睡的时候也很少。”

    电话挂断，宋叔隐于暗处，明天太阳还会升起，又是一样的一天。

    听完电话的宋言，轻轻说道：“晚上不睡觉？”

    黑暗中，多少秘密正发着酵，多少离愁正唱着恨歌，多少怨恨正积攒着力量。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