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妈妈重复着这个名字，歪着头，像在思考一个复杂的难题，“林昭是谁啊？”

爸爸抱住她，“兰芝是昭昭，是我们的昭昭”

她眼神突然变得凶狠，盯着爸爸：

“你胡说！你胡说！昭昭在奶奶家，你说了，我们送昭昭去奶奶家！”

“我们没有”爸爸眼泪留下来，哑着嗓子：“我们把她关在这里然后忘了。”

“我忘了放她出来。”爸爸跪在地上，抱住妈妈的腿，“我说数到一万，我就去放她出来，可我忘了我忘了！”

爸爸一个巴掌狠狠扇在自己脸上。他的呜咽在狭窄的地下室里回荡。

妈妈低头看着爸爸，看了很久，

她终于抬头看向那个角落，角落有个小小的，蜷缩着的身体。

那条她亲手黄色的裙子，袖口有妹妹画的小花。

小小的手上，指甲缝里全是血和泥，和妹妹一样。

和妹妹一模一样的脸，只是眼角下方，多了颗小痣。

是她一周前送进来，然后忘的一干二净的女儿。

是她原本还活着的那个女儿。

警察没有阻拦，妈妈抱起我，轻轻摇晃，就像妹妹还在时一样。

“昭昭困了，昭昭不怕，妈妈抱你睡觉。”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警察想要带走我，妈妈像护崽的母兽，敌视所有人。

妈妈突然又变回爱我的妈妈了，

可是我更难过了。

妈妈被注射了镇定剂，她躺在救护车的担架上。

爸爸坐在旁边，握着妈妈的手。

救护车驶向医院。

警察叔叔阿姨们还在忙碌，取证，拍照。

我穿过他们，再次回到地下室。

里面已经空了。

我的身体被带走了，只留下地上用分笔画出的人形轮廓。

我躺进那个轮廓里，闭上眼睛。

远处传来教堂的钟声，五点了。

以前这个时候，妈妈会在厨房炒菜，爸爸会坐在客厅陪妹妹玩，我会一边写作业，一边应付妹妹的骚扰。

现在，一切都安静着。

妹妹在坟墓里，我在铅笔画的轮廓里。

我们永远的，分开了。

爸爸在编花环。

可是他的手很笨，粗大的手指捏着细藤，怎么都编不成圆。

忍冬藤是妹妹去年缠在篱笆上的，现在已经变得枯黄了。

我飘在他旁边，“要这样绕过去。”我轻声说，手指比比划划，“先这样交叉，然后再穿过来。”

他当然听不见。

藤条划开，刺扎进指尖，渗出血珠。

他花了一个小时，终于编出一个歪歪扭扭的圆。

然后他哭了。

没有声音，只有眼泪滚下来。

我伸手想擦——手穿过他的脸颊。

我什么都做不了。

“对不起”他说，不知道对谁说，

“对不起昭昭”

我说：“没关系，爸爸。”

火葬场的烟囱冒着白烟。

爸爸抱着我的骨灰盒，走的很慢。

“我不疼了，爸爸。”我说，“真的。”

妈妈没有来，她躺在床上，医生刚给她打了镇定剂。

我飘回家看过，她睁着眼睛看天花板，眼泪从眼角流进鬓角，浸湿了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