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阵剧痛之后，我反而清醒了许多。

我开始收拾准备带去侯府的东西。

其实没什么好收拾的，大多是些身外之物。

无意间，我翻出了顾予衡为我写的诗集。

厚厚的一本，都是我们相识三年来的点点滴滴。

以前，他以为我不识字，就拿着这本诗集，一句一句的念给我听。

他不知道，为了看懂这些我日日去学堂外偷学。

一有空，就缠着若若教我生疏的字词。

但是，我还是更喜欢，他一字一句的念给我听。

所以，这本诗集我从来没打开过。

这也是我第一次亲手将它翻开。

我坐在地上，一页页翻看。

“初见阿鸢，静若秋水，扰我心弦。”

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我给他在青楼弹琴。

“愿为阿鸢种满园枇杷，岁岁年年，此情不渝。”

那是他种树那天，满手泥巴，笑得像个傻子。

“今日观灯，执子之手，方知此生无憾。”

那是元宵节，烟火漫天。

一字一句，情真意切。

我看着看着，嘴角不自觉上扬，眼眶却湿了，泪水打湿了纸张。

这是我曾经拥有的全部幸福啊。

翻到最后一页时，我的手指猛地顿住。

那是最近一个月的诗稿。

在原本的诗句旁边，边角空白处，竟用极小的字，添了许多新的句子。

字迹潦草，像是匆忙间写下的心事，怕被人看见，又忍不住要记录。

“今日与若若再辩，方知女子之见识，亦可经天纬地，我心神激荡。”

“见若若为民请命，不惧权贵，其风骨远胜世间男子。我……不可再想。”

“触其手，如遭雷击。观其颜，心跳如鼓。我当如何自处？”

“阿鸢贤淑，若若热烈。我贪心了。”

最后，是一行还未完全干透的笔迹。

“对不起，阿鸢。”

“但我已无法回头，大婚之后，我会向你坦白一切，纳若若为平妻，求你成全。”

求我？

哈，其实，你根本不用求的。

“噗——”

我猛地咳出一大口黑血，溅红了那本诗集。

鲜血盖住了那些“对不起”，也盖住了我们的曾经。

我手忙脚乱地想去擦拭，却越擦越脏。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了。

顾予衡走了进来，他身上还带着沈若若特制的香水味，那是茉莉和薄荷混合的味道，也是我最喜欢的。

“阿鸢，睡了吗？灯怎么还亮着？”

我心脏狂跳。

一把抓起被子，背对着他，快速躺倒在床上，将那本沾血的诗集压在身下。

我闷在被子里，一言未发。

顾予衡站在床边，沉默了许久。

久到我以为他会掀开被子看看我。

但他只是叹了口气。

“那我不吵你了，明日还要早起。好好休息。”

接着是离去的脚步声，和关门的吱呀声。

我裹紧了被子，肩膀不断颤抖着。

压抑的哭声在喉咙里滚动，最后化作止不住的咳嗽。

我咳得撕心裂肺，满手都是血。

天亮前。

我找出纸笔，手抖得几乎握不住。

我写下了一封诀别信，放在那本诗集上。

换上一身朴素的布衣，带着仅剩的一点碎银，走入了茫茫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