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爸爸猛地抬头，脸上血色尽失。

妈妈没理他，走进我的卧室，从衣柜里翻出那条我最喜欢的碎花连衣裙。

我认得，那是我去年生日的礼物。

“你要干什么？！”

爸爸跟在她身后嘶吼。

妈妈抱着裙子，一字一句地说：“我去接她回家。”

“你疯了！她已经——”

“你闭嘴！”

妈妈打断他，紧紧搂住那条裙子，“她没死！她在等带我回家！”

妈妈，我就在这里！

我冲过去想抢下那条裙子，可我的指尖只能在空气中无力地划过。

我看着她推开爸爸，冲出家门，消失在出租车的背影里。

当晚，饭桌上摆了四副碗筷。

妈妈回来了，还带回了它。

那条“将军”。

我看着她把“将军”抱上属于我的椅子，展开那条碎花连衣裙，笨拙地套在它的身上。

她夹起一块排骨，吹了吹，温柔地递到“将军”嘴边。

“念念，吃饭了。”

狼狗一口吞下，嚼得骨头嘎嘣作响。

我疯了一样叫着妈妈，想去掀翻桌子，想让她清醒过来！

可我什么也做不到，只能看着她用纸巾去擦它嘴角的油渍，眼泪顺着她麻木的脸颊无声滑落。

“啪——！”

爸爸将酒瓶狠狠砸在地上，玻璃四溅。

“够了！王秀芳！”

他双眼赤红，指着那条狗，“那是一条杀了你女儿的chusheng！你他妈看清楚！”

他嘶吼着冲过去，妈妈却瞬间张开双臂，用后背死死护住那条它。

“谁都不准碰我的念念！她是我的女儿！”

我停下了所有徒劳的挣扎，就那么静静地飘在半空。

我伸出手，想告诉他“爸爸，我爱你，我不怪你”，可他却只能一个劲地喝闷酒。

他抄起烟灰缸、花瓶、遥控器，发疯似的砸在地上。

整个家，一片狼藉。

而饭桌旁，妈妈对身后的一切充耳不闻。

她依旧抱着它，拿起勺子，一口一口地将米饭喂进它的嘴里。

夜色降临，院子里只剩下月光。

妈妈抱着梳洗干净的“将军”，坐在了那个空荡荡的狗笼前。

她把脸颊贴在“将军”温热的皮毛上，开始给它讲故事。

“念念，你记不记得，你三岁的时候，非要学骑自行车，摔得膝盖都破了，哭着喊爸爸，爸爸抱着你，心疼得直掉眼泪”

“还有你第一次上学，抓着我的衣角不肯放，我说放学就来接你，你才一步三回头地进了校门。那天，我和你爸在校门口等了一整个下午”

“你最喜欢吃奶奶做的糖醋排骨，每次都吃得满嘴是油，像只小花猫”

不！

不要说！

那些是我的记忆！

是我的！

我扑过去，试图捂住她的嘴，想把我的故事从那头chusheng耳边抢回来！

“妈妈！我在这里！我才是你的念念！你看看我啊！”

我的哭喊撕心裂肺，可她听不见。

故事讲完了。

她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我以为她会就这么坐到天亮。

她低下头，在“将军”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解下了那根粗重的铁链项圈，铁链掉在地上，发出“哗啦”一声。

“念念乖，妈妈去给你找更好玩的玩具。”

她站起身，拍了拍“将军”的头，将它推出了院门。

她看着狼狗跑远，消失在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