梆子响过，婚宴终于散了。晚晴蜷在里屋的小床上，听着外间传来父亲和继母的说话声。“远山哥，”曹月娥的声音又轻又软，“我既进了门，定把晚晴当亲闺女疼……”木床“吱呀”一响，接着是父亲局促的咳嗽：“她自小没娘，你多担待。”忽然有脚步声靠近。晚晴赶紧闭眼装睡，却闻到一股混着酒气的胭脂香。

“睡着了？”曹月娥的指尖拂过她的额头，指甲刮得皮肤微微发痒。晚晴屏住呼吸，听见她压低声音道，“模样倒标致，就是这双手……”门帘一响，父亲的声音近了：“月娥？

”“给孩子掖被子呢。”曹月娥的笑声像掺了蜜，可晚晴分明感觉她的手指在自己腕上狠狠掐了一下。等脚步声远去，晚晴才敢睁眼。

月光透过窗纸，照见枕边多了块东西——是金小蝶偷偷塞来的芝麻糖，糖纸上歪歪扭扭画了只蝴蝶。鸡刚叫头遍，晚晴就被揪着耳朵拖下了床。“懒骨头！

日头晒屁股了还睡？”曹月娥叉腰站在床前，昨夜的温柔荡然无存。她甩来件灰布衫，“换上！去河边把衣裳洗了。”晚晴抱着几乎有自己高的木盆，踉踉跄跄走到河边。

春水刺骨，她刚把父亲的褂子浸湿，就听见身后“咔嚓”一声——金小蝶举着根糖葫芦，蹲在柳树下冲她眨眼：“姐姐，给你留了一颗。”晚晴刚要伸手，忽听岸上炸雷似的一声吼：“死丫头！让你洗衣裳，倒玩上了？”曹月娥提着竹鞭冲下来，鞭梢“啪”地抽在晚晴手背上，立刻浮起道红痕。金小蝶吓得糖葫芦都掉了，滚进河里溅起水花。“娘！是我要……”“闭嘴！”曹月娥反手一巴掌，金小蝶脸上顿时显出五指印。她揪起晚晴的衣领冷笑，“你爹进城做活了，往后这个家，我说了算。”那晚，晚晴蹲在灶台后烤冻僵的手。忽听窗外“窸窸窣窣”响，金小蝶猫着腰钻进来，往她怀里塞了个温热的油纸包。“快吃，娘藏起来的肉包子。

”晚晴狼吞虎咽地咬了两口，突然僵住——馅里有碎杏仁！她五岁时因吃杏仁差点噎死，这事全村都知道……“怎么了？”金小蝶眨着眼问。晚晴强笑着摇头，偷偷把包子藏进袖袋。

她瞥见窗纸上映着个熟悉的身影——曹月娥正贴在门外，耳朵紧贴着窗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