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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穿着藏蓝色偏襟棉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吊梢眉，薄嘴唇，一脸刻薄相的老娘姜凤琴，正叉着腰，唾沫横飞地数落着。

旁边站着的是他大哥张松林，矮壮身材，眯缝着眼，脸上带着一种看似憨厚实则精明的假笑，附和着：“娘说的对，老三，你这没个儿子不行啊。

小军那孩子你是知道的，聪明，跟你亲，过继给你，准没错！”

大嫂胡麻丽，颧骨高耸，一脸麻子，此刻也假惺惺地抹着并不存在的眼泪：“他三叔啊，不是嫂子我说你，你这日子过得……唉，慧茹这又生个丫头，往后这日子可咋过？

小军过来，还能帮你撑撑门户不是？”

而在炕梢最里面，那个蜷缩在单薄被子里，脸色苍白如纸，头发被汗水浸湿黏在额头上，闭着眼睛，嘴唇死死咬着，一声不吭，只有微微颤抖的身体显露出她内心痛苦的女人——正是他的妻子，刘慧茹！

她的身边，放着一个小小的，襁褓包裹着的婴儿，正张着小嘴，用力地啼哭着。

而在炕沿下，墙角边，像一群受惊的小鹌鹑，挤着另外八个小小的身影。

最大的那个女孩，约莫十岁年纪，瘦得像根豆芽菜，穿着打了好几个补丁的旧棉袄，正用一双早熟而充满恐惧的眼睛，看着炕上的一切。

这是大丫。

她身后，是八岁的二丫，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哭过。

六岁多的三丫，怯生生地抓着大姐的衣角。

五岁左右的西丫和五丫，是一对双胞胎，小脸脏兮兮的，茫然无措。

不到西岁的六丫，吮着手指，懵懂地看着。

两岁多的七丫，被一岁多的八丫扯着，咿咿呀呀。

他的九个女儿……都在这里！

一个不少！

张松森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住，死死地钉在刘慧茹和那个啼哭的婴儿，以及墙角那八个瑟瑟发抖的女儿身上。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然后猛地爆开！

不是梦！

这不是梦！

那噬骨的寒冷，那无尽的悔恨，那妻女惨死的画面……都真实得如同刚刚发生！

他回来了！

他真的回来了！

回到了1986年，回到了他人生最关键，也是最混账的转折点——九女儿刚刚出生，老娘和大哥大嫂逼迫他过继侄子的这一天！

上辈子，他就是在这个时候，听从了娘和大哥的蛊惑，不顾产后虚弱的妻子和惊恐的女儿们，点头答应了过继侄子张小军。

从此，这个家一步步滑向深渊……“不！！！”

一声嘶哑、凄厉，仿佛蕴含着两辈子无尽痛苦和悔恨的咆哮，猛地从张松森的喉咙里爆发出来！

这声音如此突然，如此骇人，把屋子里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姜凤琴的喋喋不休戛然而止，张松林和胡麻丽脸上的假笑僵住，墙角边的女儿们吓得浑身一抖，挤得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