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亮

我在困苦中，你曾使我宽广。

—《旧约诗41》

在规则里生活久了，被秩序捆绑，如同作茧自缚。蛹是怎么咬破坚硬的茧的呢？

做一个决定，需要说服的，不过是自己一个人。

有一天，一个朋友在电话里说，梦想。

有温柔感动。不忍碰触的两个字，丢在尘土满面的日子里。他珍重地捡起来，笃定地拂拭去时光久远的蒙尘，和他一起光亮生辉。

杜拉斯说，爱之于我们，不是肌肤之亲，不是一蔬一饭，它是一种不死的欲望，是疲惫生活的英雄梦想。忘记这样的一些词语已久。只有骑车在路上，飞快地越过人群时，看得见深藏在酒肉皮囊之下的野性，原来，从未被生活招安。

卓越到的书，潦草翻翻，已清楚《巫言》、《荒人手记》都不是我喜欢的文字。也许台湾作家放纵才情的痕迹都太重，反而被才情斫伤，失去从容的能力。梁文道的《我执》却是喜欢的，深夜于辛万苦从枯燥的书写里爬上岸，它便一日一日在枕边等着，如同床头微明的灯盏。

他说，握得越紧越是徒然。

2009716珍重

“我无法向你描述那一刻的体验，无法用任何词汇，使你能看见黎明到来之前曾经展现在我面前的壮丽景色。那密林苍莽的群山，晓雾静静地笼單在树顶，那远在脚下的深不可测的大湖。太阳从山峦的一条缝隙中透进来，将湖水照耀得灿银一般。我从来没有感到过这样的快意，这样超然物外的快乐。一种是顺从我的脚下一直升向头顶，一种从未有的快感袭击了我，那一刻，人好像突然摆脱掉了肉体，混沌的世界一下子澄澈无比，一切的迷乱与挣扎在一瞬间似乎都有了答案…”

破晓之前，我一直在读《刀锋》，小酒馆里亘夜的交谈，我终夜安静地听着拉里冗长的回忆，或者不如说，是毛姆一个人冗长的阐述。一切就要结束。这一章之后，妓女索菲死去，伊莎贝尔在拉里的往事记忆里再无痕迹。然而一切就要开始，拉里等待的船就要来了。

凛冽的晨雾从敞开的纱窗穿进来，新的一天开始了。

终于撕下温情脉脉的面纱是残忍的，然而再也不欲解释。事实明白如此，一句多余的话也不想再说。这一年又走到尽头，山河破碎，叶落草枯，一回首江湖夜雨十年灯。涉过千山万壑寻一条通仄蹊径，这样的耐心不是没有过，是早已消磨殆尽。直到终于承认，在时序错乱的空间，话语文字皆百无一用。人都可怜，为自己的心辗转。天地无言，自有大爱。欢笑与力气，都应该给予更需要的地方。

想起两周前在绵阳江油僻远的乡村，一天疲累的体力劳动之后，大家围坐在火堆前，那一期的组织者，讷言的高路说的话，用十年的时间，在所有的变故发生之后，才渐渐看清自己所要。人要如何活过这短短一生，没有怨愤，没有期待，没有不平之心，不执著于是非对错。所以，请原谅我，不再在意语言的方式和态度，不再为此付出心力维持虚假幻象。自私也罢，凉薄也罢，所有的恶名都已无谓。谁都是谁的局外人，此后山长水远，各自珍重。

200812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