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四生》 正文 第 1 章 小修 第 1 章 小修 第1章 盛喃是被嘈杂的电话声吵醒的。 她睁开被光灼得酸涩的眼皮,眼前就迎来了一片灿金泼红。模糊的景物轮廓里,盛夏的田野被风载着,从窗外飞驰而过。 盛喃眨了好几下眼,才在逐渐清晰的视野里确定自己没瞎。 没瞎啊。这可太遗憾了。 不然她就能请个漫长的病假,提前结束她这趟奔赴远方不知名小城市的“高四”复读之旅了。 盛喃叹了口气,慢吞吞抬手,掰下自己扣在脑袋上的白色大耳机。 被降噪音乐屏蔽掉一部分的嘈杂瞬间涌进耳朵,第一秒,盛喃就有种被身旁的“声浪”拍在了高铁车窗上的错觉。 很难想象,这种功劳竟然可以归功于一个人。 一,个,人。 盛喃没表情地扭头。 “功臣”就坐在她身旁的座椅里。应该是她睡过去的某一站上来的大叔,西装领带大皮鞋,举着手机的手腕上还晃着亮晶晶的金表,只差把“成功人士”四个字刻在脑门上。 与盛喃紧邻,大叔高翘起来的二郎腿正在一上一下地晃,最神奇的是晃动节拍竟然还能合上他洪亮高亢的电话演讲—— “行吧,小林,就这么办,好吧?” “这种事以后就不要问我了,两千万的小项目,多没意思嘛。” “宋总?宋总那边我前几天吃饭通过气了,这点面子他还是会给我的哈。” “……” 盛喃转回头。 在想象完自己化身正义女侠,严词呵斥对方此种无良行为之后,盛喃又慢吞吞把大耳机扣了回去。 路见不平挺身而出显然需要资本,勇敢的身体或者勇敢的心。 ——她都没有。 但凡有一丁点,她现在应该就不会坐在这列高铁上了吧。 想到这个问题的盛喃被耳边声浪压迫的胸口更气闷了,像是叫什么哽住似的,她低头闷了会儿,把手机从口袋里勾了出来。 一打开就是个聊天框,最上面备注有点长。 【充话费送的哥哥】。 盛喃眼皮耷下去一点,手指在键盘上轻敲起来。 -在吗 -在吗,哥哥 -在吗,亲爱的哥哥 对面还是没理她。 盛喃不死心。 -亲爱的哥哥,您的妹妹正一个人在高铁上孤独地听歌 -知道是什么歌吗 -不知道也没关系,我唱给你听 -咳咳 远在首都三基地里,正在排位的盛笙瞄了一眼手机。 亲妹妹蔫里带二的德性他是了解的,不过看到那句打字发出来的清嗓子的拟声词,他还是没忍住笑了下。 “笙哥,谁的消息啊?” “盛喃,”盛笙说,“说要给我唱歌。” “咱妹妹啊……啊?唱什么歌?” “我靠排位呢,别聊了两位大爷,”训练室斜对面哀嚎:“笙哥笙哥笙哥我要死了!” “死不了。” 盛笙的注意力转回游戏。 等一局结束,他才拿起手机。重新亮起的屏幕上挂着几条新消息。 -小白菜呀 -地里黄呀 -两三岁呀 -。 -。。 -。。。 -盛!笙! -你真的忍心一句话都不说,就这样看着你唯一的、亲妹妹、被发配边疆?! 看到最后两句,一点紧绷在盛笙眼角松散开,他轻笑了声。 “叮铃铃——” 高铁到站开门的声音里,盛喃的手机在兜里一震。 盛喃耷着的眼皮拎起来点,她拖着行李箱迈上站台,从兜里摸出手机。怀揣着对自家亲哥哥最后一丝人性的幻想,盛喃点开了屏幕。 【充话费送的哥哥】:不忍心。 【充话费送的哥哥】:那就祝你一路顺风吧。 【充话费送的哥哥】:微笑 盛喃:“…………” 丧、尽、天、良、的、狗、东、西! 盛喃没表情地轻磨着牙,拖着行李箱沿站台往外走。 无形的热浪扑面,风里缠绵着细碎的分辨不明的花香。盛喃胸口那点憋闷的情绪好像被花香吹散了一点,她轻吸了口气,正准备缓缓吐出。 “嗡嗡。” 手机突然持续性地震动起来。 盛喃下意识地接通电话,等看清来电显示是“爸爸”的时候已经晚了。 对面先开的口:“到站了?” 盛喃憋着那截没吐出的气:“嗯。” “那回住处吧。照顾你的阿姨姓赵,你礼貌点,要听话。等休息几天,最晚下周去学校报到。” “……” “盛喃?” “……” “盛喃,爸爸在跟你说话,你应该回答。” “……” 站台上,从很远的地方吹来的风里,花香不知道什么时候散尽了。 盛喃张了张口,感觉嗓子被太阳烤得喑哑:“我不想复读。” “那你想做什么。”对面的男声很平静。 盛喃没说话。 “你还不知道你想要什么,”盛天刚说,“所以你要听话。” 盛喃低头看着脚尖:“我不知道我想要什么,但我知道我不想要什么。” “还是不想复读?你已经18岁了盛喃,你不能这么任性。” “换一个也行。”盛喃低着声,感觉自己现在就像菜市场里有商有量的大妈。 “换什么?” “我有过一个妈妈就够了,”盛喃张了张口,声音被太阳烤得干涩,“我不想有第二个。” “——” 耳边的风声好像都突然沉默。 很久以后对面似乎叹了口气,也可能没有,只是她的幻听。 “盛喃,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说,你先准备上学吧。” 盛喃攥紧手机。 盛天刚:“听话。” 盛喃的手握得发白,她感觉刚刚没吐出去的那口呼吸就要把她鼓起来、鼓得炸开了。但是它没有。它好像就偷偷地,悄无声息地泄掉了,躲进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里。 在沉默里盛喃听见通话结束的声音,像抽走了她的最后一丝力气。她把手松开,慢慢垂回去。 拖着行李箱有气无力地转进站内的时候,盛喃看见擦肩而过的落地玻璃门上的影子。散着半长发的女孩挂着大大的耳机,杏眼耷下一半,身上穿着小白t和浅蓝色背带短裤,还有双大蝴蝶结带子系着的小白鞋,从头到脚连头发丝都乖得不行。 “听话”。真听话。 这么听话不也是小白菜吗,还是颗被晒蔫了发配边疆的小白菜。 盛喃感觉看见自己的白菜叶子都要耷拉下来了。 拖着行李箱走出检票出口,刚迈出一步,盛喃就听见旁边站着突然传来一声惊呼:“好帅啊。” 盛喃一顿。 晒蔫了的白菜叶子慢慢抖擞着支棱起来一点。她慢吞吞假装无意地瞄过去。 然后就看见两个小姑娘凑在一起,其中一个捧着手机给另一个人看,戳着屏幕兴高采烈。 盛喃失望转回。 刚巧这一秒,那个明显外放的手机里传出深情的女声—— “哥哥,是上天送你的一封情书。” “……”盛喃懵住,回头,“?” 你再说一遍,我保证不打死你。 然后大概是一段可以猜测的帅哥剪影后。 女生a:“呜呜呜我也想有个哥哥。” 女生b:“呜呜呜呜我也是。” 盛喃麻木地走出去一两米,外放帅哥视频的最后一句温柔男声还是被风吹到她耳旁:“乖,妹妹。要听话。” “——!” 盛喃表情一秒就绷住了。 听话听话听话听话…… 听个头的话! 她不! 盛喃此刻感觉积攒了18年的勇气终于汇聚一身。她像个女侠一样雄赳赳气昂昂地坐进了计程车里。 司机问:“小姑娘,去哪儿?” “就去你们这里——”女侠迟疑了下,声音小下去,“最叛逆的一条街吧。” 司机:…… 司机:? 在司机从后视镜关怀投来的“这孩子是不是出站时候撞门上了”的目光里,计程车开了出去。 · 安城是个一线地级市下辖的,人口不多不少的,好像要什么都有又好像要什么都没有的,小县城。 简言概括,小城。 就这么一个巴掌大的小城市,盛喃被计程车司机带着三绕两绕的,等抵达传闻中安城最叛逆的一条街的时候,盛女侠还是感觉自己积攒了18年的勇气已经漏完了。 但话都放出去了,她实在没好意思重新报一遍住处地址。 于是盛喃下了车,拄着行李箱,茫然地站在灰扑扑的街前。 密集的店铺,交错的摊位,行色匆匆的提着大小袋子的路人。 这条街怎么看怎么像个…… 盛喃退了一步,仰头,看见了街边立着的牌子。 【盛大农贸市场】。 盛喃:………… 还真是个菜市场。 所以是谁跟她说小城都民风淳朴善良热情的? 盛喃拄着自己雪白色的小行李箱,在路过的各异的目光审视里坚持了数秒,到底没扛住,内心的女侠早抛下她跑个没影,她自己拽着箱子连滚带爬地扑进了街外左手边的第一个店里。 连门牌都没看清。 不过余光里,她记得自己瞄见了一个灯箱。 就,五颜六色的,转来转去的,好像只有在本世纪初背景的电视剧里才能看到的那种灯箱。 “欢迎光……”似乎是被她进来的动静惊了一下,站在门口收银台后的小哥茫然望她,“光临bck发廊。” 理发店。 站在店门内的盛喃恍然,这一刻福至心灵,明悟天降—— 还有什么比换个叛逆的发型更叛逆的事情? 小哥适时回神:“请问您是要做头发吗?”说话时候他还瞄了一眼盛喃的行李箱。 毕竟这玩意出现在理发店的概率,确实应该不高。 “是。”盛喃绷住。 “好的。今天店里客人比较多,可能需要您稍等一会儿,我先安排同事帮您洗头。”小哥朝店里示意了下,走出柜台。 盛喃拖着箱子跟过去。 店里有两位正在剪发的理发师,还有两个年轻女孩并排坐在等候区的沙发里。发廊特有的那种低低的潮湿气息,随着盛喃步伐深入,慢慢浸润进她每一个毛孔里。凉沁沁的,闭上眼就会像误入了旷野,山谷或者森林。 盛喃就恍惚了一小会儿,回神时她已经站在理发店的洗发区。 可能为了客人隐私,这里的洗发躺椅之间还挂着遮挡的拉帘,配合灯光昏暗,怎么看怎么怪怪的。 ……就是让你有种躺上去一觉醒来肾就没了的感觉。 盛喃露出了一点迟疑。 就在这迟疑的几秒里,柜台小哥已经把她交给了同事。 盛喃心里轻慌了下:“那个,我不急的,让前面的客人先来吧。” 柜台小哥:“没关系,前面的客人已经在剪了。” 剪什么,肾吗。 盛喃对着柜台小哥和蔼的笑容,到底没能问出口,只是弱弱地示意了下途经的沙发上的两个女生:“那她们……” 盛喃指过去才发现对方也在看自己这边,眼神里压着莫名的雀跃。 盛喃:? 合伙黑店吗? 柜台小哥已经转回来,笑得好像有点无奈:“她们是陪朋友来的,不剪发。” “这样啊。”盛喃挣扎失败,认命地把行李箱放好,磨磨唧唧地躺上洗发躺椅。 “耳机,需要摘一下。”给她洗头发的是个年轻男生,一直不好意思和她对视,就算不小心目光碰上,也会第一时间挪开。 作为资深颜狗,盛喃的人生技能点可能全点在“如何自然地和男生对视”这方面了,她点了点头就把耳机摘下来,抱在身前,到躺椅上坐下来。 这个躺椅对她来说有点……高。 盛喃踮着脚坐上去的时候还没感觉,但当躺椅下半段平抬起她的小腿,盛喃晃了晃小白鞋,迷茫地看着脚尖到踏板的遥远距离。 这玩意设计得是不是不太符合人体工学? 拒绝承认是自己短一截的盛喃很快忽略了这个问题,她围着理发毛巾,平躺下去。 “您是第一次来我们店里吗?”洗发小哥向她发出对话邀请。 盛喃:“嗯。” “是朋友介绍您过来的?” “不是,”盛喃有点懒得想谎,所以就很诚实地说了,“计程车司机送我来的。” 这个答案显然在洗发小哥理解范围外:“…司机推荐您的?” “也不是。” 洗发小哥看下来的眼神充满了真诚的求知欲。 盛喃抿了抿唇:“我跟他说送我来你们城区最叛逆的一条街,他就把我送这儿了。” “……?”洗发小哥虽然不懂但大为震撼,好半天才回过神,“啊”了一声。 盛喃不想接收对方关怀弱智人士的眼神,索性抬起手机,骚扰她远在f大的发小兼死党,谈梨,顺便寻求一下建议。 毕竟在叛逆少女这方面,没人比梨哥更专业。 可能是有事,谈梨没回消息。盛喃把手机放去一旁。 等这漫长的洗发接近尾声,盛喃谢绝洗发小哥的帮忙后,慢吞吞地坐在那儿揉着头发。对方站在椅旁继续搭话:“请问您要做剪发还是烫染?” “染发,吧。” “那您想染什么颜色呢。” 盛喃正耷着眼走神:“我想把这玩意儿染成绿的。”《家有儿女》的台词一不小心就秃噜出来了。 “……”洗发小哥,“?” “噗。” 一声没憋住的笑,从旁边的帘子后面传出来。 盛喃揉头发的手停住,僵硬回头。 她声音不高,只是没想到旁边从她过来就好像没有过动静的帘子后面竟然还藏了大活人。 而且还是两个。 帘子是被洗发躺椅上爬起来那个扯开的,是个看起来三十来岁的大哥,笑得很憨厚,忍都忍不住的那种:“这是哪家跑出来的小姑娘,怎么说话这么好玩。” 你才好玩。 盛喃因社死而短路的大脑缓慢开机。但她没敢吱声,慢吞吞继续给自己擦头发,妄图把这段痛苦回忆从脑海里擦去。 旁边洗发小哥意外:“店长,您不午休了?” “不睡了,笑醒了。”店长大哥揉了揉头,“我给这小姑娘弄头发吧。” 盛喃僵了下:“那个,我可以先想想吗?” “当然可以。”店长笑了。 “谢谢。” 店长从躺椅前下来,然后好像想起什么,转头看向最里面:“哎,你什么时候开始啊。” “不急。” 听见这声音,盛喃擦头发的手再次停下。低垂着的眼睫毛也轻轻拎起来。 这个声音,讲道理,有点好听。 用“有点”形容它其实都有点昧良心,准确说是盛喃在日常生活里很少听过的,干净,低而清冽,又透一点散漫少年气的微哑撩人,即便是在这个空气也浸润着潮湿的发廊里,都叫人听得毛孔都得了安抚似的熨帖。 没错。 声控一般是颜狗的附加项。 盛喃忍了忍,但没忍住,借着擦头发的毛巾和碎长发的有利遮掩,她朝声音的来处看过去。 声音的主人坐在洗发躺椅最头上的转凳里,就是洗发小哥的那个位置,长长的腿屈折起,脚勾踩在踏板上,他半低着头玩手机,棒球帽没压住下面的碎发,很散漫地垂下来,就着低头的动作,半遮了眉眼。 于是看不太清五官,只看得到皮肤是冷淡的白。 盛喃的视线往下落了一点,到他托着手机的手指上。 这人戴了一副黑色皮质的半露指手套,没盖过指骨,露出修长漂亮的手指。 盛喃很难想象一个男生的手可以用漂亮形容。 这一刻她好像顺便觉醒了前面18年都没发现的、颜狗的另一个附加项:手控。 呜呜真好看她也想…… 盛喃的目光被挡住了一半。 是方才就坐在沙发上的那两个女生。 虽然只是背影,但盛喃还是看出了一种跃跃欲试的兴奋和激动。 到此刻盛喃才突然明白:刚才洗头发前她看两人时,对方看的并不是她,而是她身后一直拉着的帘子里的动静。 果然人类的审美大同小异。 盛喃刚想着,手里手机嗡嗡一震。 她低头。 【梨哥】:怎么突然想起染发了 【梨哥】:不怕你爸说你? 盛喃怂了一下。 但很快她就捡起手机,轻快的手指暴露了她的内心。 -不重要了,现在更重要的是我刚刚在发廊里看见了一个 字敲了一半,盛喃迟疑住。 按照刚刚的画面,盛喃在内心做了一个简单的判断,于是继续敲字。 -一个托尼老师 【梨哥】:…… 【梨哥】:在发廊里看见托尼老师,这件事有什么值得“重要”的? -这个不一样! 【梨哥】:哪里不一样 盛喃想了想,郑重敲字。 -他穿得很便宜,但长得一副很贵的样子。 对面沉默数秒。 【梨哥】:清醒点,你去的是理发店,不是鸭店。 盛喃:“……” 那还真是。 有点遗憾哦。 盛喃正在内心斥责自己的不道德想法,就听见耳边搜寻回来的害羞又大胆的女声。 “你好,我们想加一下你的微信,可以吗?” 盛喃好奇回眸。 此时她才发现,玩手机的少年从帘子掀开以来,好像也一次都没露过全脸。 这人的头一定很贵。 所以抬都不抬。 而即便此刻其中一个女生开口,他也一样低着自己昂贵的头颅,专心又懒散地玩手机。 没听见似的。 理论上,这种情况就算拒绝,可以撤退了。但偏偏那两个女生好像很不甘心,于是另一个又重复了一遍:“帅哥你好呀,我们可以加个微信吗?不会随便打扰你的。” 在手机上划动的修长手指停下。 盛喃在旁边期待地看着,想看清楚那颗昂贵的头颅到底长得多贵。 可惜昂贵头颅还是没抬,只有那把好听的嗓音又懒又欠地:“有女朋友了。” 大概作为佐证,那人修长指节勉为其难地抬起来,在耳旁点了点。 顺着看过去,盛喃看到了只银白色的耳骨钉,耳骨钉上刻着一串漂亮的字母,长度像是个三词的拼音人名。 可惜了。 这么帅,结果怎么就有主了呢。 盛喃遗憾地想。 盛喃已经打算转回去了。 “没关系呀,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和你交个朋友。”女生带笑的声音传回来。 “?”盛喃耷着的眼角都拎起来。 是要长得多贵,才能这样都不死心? 那人好像却没太多意外。 “想做替补?”垂着的碎发带上一点微微翘起的弧度,他揉了揉脖颈,嗤出一声敷衍的笑,“领个号吧,后面排队。” “…………?” 即便是那把睥睨里透着点色气的绝美嗓音都没拉住盛喃。 那颗蹦跶的少女心瞬间速冻。 她眼前只剩四个大字—— 这,人,好,拽。 正文 第 2 章 第 2 章 第2章 那两个小姑娘气得跑出去的时候,谈梨的电话正好打了进来。 盛喃还在这个超拽的大拽比震人的气场里发呆,手机震动了好几秒她才回过神,把耳机重新挂上脑袋,盛喃接通电话:“梨哥。” 声音闷得厉害,把盛喃自己吓了一跳。 谈梨也意外:“哭了?” “谁哭了,”盛喃反驳,“我盛女侠顶天立地威震古今,怎么会哭。” “那声音怎么跟能掐出雨来一样。” “想你想得吧。” 对面静了两秒笑起来:“可以啊盛喃,怂归怂,嘴炮功力又见长不少。” 盛喃把腰一板,试图给自己找到底气:“谁怂。” “你啊。” “我哪里怂了!” “你要是不怂,怎么叔叔一个电话,你就乖乖回去复读了?” “…哼。” 被戳到死穴的盛喃闷哼了声。 死穴大概是被戳破了,于是努力撑起的底气全漏了出去。理发店落地镜里,坐在躺椅上的小姑娘慢吞吞弯了挺直的腰,蔫了回去。 过去好几秒,盛喃才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能说服自己的理由,她闷着鼻音开口:“我爸说了,我要是不复读,他就断我生活费。仙女可以没有脸,但仙女不能没有钱。” “那找笙哥要呗。毕竟亲妹妹,他总不能看你露宿街头。” “…呵,”提起盛笙,盛喃就想起那句可恨的“那就祝你一路顺风吧”,她记仇地磨了磨牙,“我跟那个狗登西的兄妹缘分已经尽了,从今天开始江湖路远恩断义绝。” 谈梨忍俊不禁。 理发店里侧。 店长从远目状态收回视线,扭头,踢了踢靳一坐着的转凳:“你们长得帅的,都这么不懂得珍惜美好的青春期萌动的机会吗?” “机会送你,你去珍惜吧。”靳一头也没抬,懒声道。 “我当然想……你到底玩什么呢,这么上心。”店长凑过去,“2048?这游戏不是都过时了吗?” “嗯。”靳一敷衍地应了声,屏幕上的手指没停。 店长习惯性地往右上角计分处瞄了一眼,然后就噎住了:“…你变态吧?” 靳一懒得理他:“好好说话,别人身攻击。” 店长:“不是——你看你这分数,还不变态啊?正常人能玩这么高分吗??” 靳一垂着眼皮:“能。” “放屁,”店长气笑,“我就说你这脑子就该用在为国家做贡献上,不去上学,整天混学校外面干嘛?就喜欢糟践我们这些正常人拥有不了的机会是吧?” “哦,那你就当我,”靳一指腹一划,随口接上,“体察民情吧。” 店长:“……” 这种把又拽又欠的话说得毫无起伏,偏偏还特招小姑娘喜欢的,就应该划为男性公敌。 不过店长也知道,靳一最难劝。没人改得动他定的主意。 所以店长也就没多嘴,直起腰看向前面不远处的洗发躺椅。那个怪好玩的小姑娘跟朋友打完电话了,好像是心情好了点,正坐在皮椅上,脚抬半截,小白鞋晃晃。 ……离地好远。 店长差点又没憋住笑,他走过去:“想好染什么色了吗?” 盛喃被耳边的话叫回神,她掰着耳机犹豫:“你们这边的高中,让染发吗?” “啊?”店长愣了下,“你是来上学的?” “嗯。” 店长打量她:“高一?” 盛喃:“……” 耻辱。 绝对是耻辱。 盛喃压下怨念,低头踢了踢鞋子的蝴蝶结:“高四。” “哎?这不巧了吗?我们这边也有个——”店长说话的时候正转回去,然后就看见最里面的转凳上,半垂着眼的某人依旧眼也没抬,从头发丝里透着三个字。 没兴趣。 盛喃正抬头:“巧什么?” “没什么,”店长转回来,“我们这边正巧能给学生打折。不过你是要去安乔中学吧?” 盛喃警觉:“你怎么知道?” “我们这边普高不多,也就安乔能接收复读生了。”店长说,“安乔不让学生染发,你的叛逆大计可能要受阻了。” 盛喃:“……” 没想到那句也听见了。 盛喃憋了两秒:“那我只剪发,可以吗?” 店长笑:“没事啊,不用不好意思,你要是不想剪,最多我收你个洗头的钱就行。” 来到这座小城以后第一次体会到这边的“淳朴”民风,盛喃有点感动。不过低着头想了两秒她还是坚定摇头:“不,我剪。” “……” 把剪发说得这么悲壮的,店长也是第一次见。他忍住笑:“那你想剪什么价位的?” “价位?”盛喃茫然了。 也不能怪她,她以前剪发都是去固定的设计室,账都记在盛天刚名下,确实没人跟她聊聊发型的那些定价。 店长耐心解释:“我们店里洗剪吹一共三种档位。店长剪发,总监剪发,还有设计师剪发。档位不同,发型师的工作年份不同,价格也就不同。” 盛喃不懂,但盛喃感受到了套路。 如果是在以前,她好像很少考虑过钱的问题,但在零花钱和生活费已经被盛天刚残忍无情地挂钩了她的复读日常成绩的现在。 想起自己干瘪的可怜巴巴的小金库,盛喃心里的泪淌成了汪洋大海。 然后在眼泪汪洋的滋润下,那点坚强的颜狗本性跟着活了过来。 她的眼神落向最里面的洗发躺椅…… 旁边的转凳…… 上的大拽比。 不知道他是多少年的发型师资历,是总监还是设计师的价钱。 店长正问:“价格上你有什么不懂的,需要了解一下吗?” “有,”沉思状态的盛喃想都没想,抬手,“他多少钱?” “…………?” 静默。 长久的静默。 惊回神的盛喃还没来得及拍掉自己完全没经过大脑同意就偷偷指过去的手指,就看见指尖朝着的方向—— 大拽比停了几秒,终于,缓慢抬起他昂贵的头颅。 之前半藏在碎发下的五官露了出来,明晰凌厉,轮廓完美,鼻梁也挺拔漂亮,几乎能看到薄薄的灯光在他鼻翼旁拓下的阴影。 不过最勾盛喃的还是那双眼睛——他瞳仁似乎比普通人要黑一些,眼角有颗泪痣,缀在白得冷淡的眼尾下,颜色浅浅的,平常不显,但在这种情绪时,眼角一扬,就从冷淡里透出点睥睨又似笑非笑的色气。 ……确实长得很贵。 完完全全消费不起的样子。 盛喃怂得慢慢弯起手指,试图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地转开脸。 可惜店长没给她机会,在旁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他不卖的。” 盛喃:“……” 她真的!没有!这个意思! 感受到大拽比那边投来的目光里凉意好像更重了,盛喃绷住脸,努力表现得英勇但事实上很小声的:“没事,我不买,我就问问。” 结果店长笑得更厉害了,坚持着扭回头:“哎,听见没,人家就问问,都没打算买你。” 靳一轻眯起眼。 那颗泪痣好像都跟着他微绷的眼睑轻跳了下,勾人得厉害,杀气更厉害。 盛喃:“……” 她这颗小白菜今天是不是要葬送在这里了。 盛喃都做好跳椅逃生的准备了。没想到僵持几秒后,那边眼神一扫,竟然就那么垂走了。 无事发生的安静里,盛喃受惊的心跳慢慢平复下来。 回过神她还有点懵。 难道,这竟然是个,信佛慈悲不杀生的大拽比? 这,刚刚看着也不像啊。 “今天脾气怎么这么好,”店长转回来,对上盛喃时他愣了下,然后笑,“我说呢,瞧小姑娘吓得……没事啊,他不打人。” 盛喃慢吞吞松开攥出细汗的手指:“我没吓到。” 店长笑:“行,没吓着。来这边吧,我给你剪,按最低档的收费。” “好…谢谢。”盛喃松了口气,从躺椅上下来。 店长走过去的时候往地上一瞥:“小赵,洗发区这边洒水了。等你空闲时候擦一擦,这块地板太滑了,别摔着人。” “哎。” 盛喃坐进剪发椅里。 被那条理发围布缠上来时,她莫名有种被扣上绞刑木枷的悲壮感。 店长在身后问:“想好剪什么发型了吗?” “想好了。” “嗯?” “您看过《杀死比尔》吗?”镜子里的小姑娘严肃地绷着脸,比划,“就里面那个特别酷特别帅特别叛逆的,萝莉杀手。” 店长品了两秒,一竖拇指:“ok。包在我身上。” 半小时后。 盛喃看着镜子里那个乖巧、可爱、邻家少女式的齐肩发,目光陷入呆滞。 店长露出满意表情:“怎么样,《杀死比尔》,酷吧?” 盛喃:“…………” 酷个头。 你不如干脆杀了我吧! 人类历史上无数次的惨烈翻车证明:托尼老师的嘴,骗人的鬼,永远不要相信他们的任何一句“包在我身上”。 祸从口出,一地惨死的秀发也接不回去了。 盛喃只能沉痛地学会接受。 在镜子前站了好久,盛喃还是有点不适应,伸手去摸了摸短发尾。她发质很好,是那种柔柔软软的触感,这会儿头发还没完全干,发尾微微翘起来,配上短发就显得俏皮了点。 好像还,挺好看的。 虽然这个发型跟“叛逆”显然没什么关系,但颜狗盛喃的心情好了不少。 店长:“小赵,你再给这小姑娘洗一遍。” “好嘞。” 盛喃的真香心情,在到达洗发区的第一秒就被冻住了。 她剪发的时间里店里进了新客人,刚好有两位,刚好都在洗发,刚好占掉了除了最外面的两个位置。 也就是说,唯一剩下的可供她洗发的地方,就是…… “靳哥,您往这边挪挪,我给客人洗头发。” “嗯。” 大拽比还在低头玩手机,坐着的转凳挪开几十公分,让出了洗发的工作位。 离盛喃,更近了。 盛喃:“……” 希望这还是个不记仇的大拽比。 放轻脚步,屏住呼吸,盛喃竭力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她轻手轻脚的,一边偷偷观察着那人低垂着的侧颜,一边争取在这狭窄过道不碰他一丝衣角、不发生半点交集地走过去。 然而下一秒,盛喃就领略到了墨菲定律的可怕性。 鞋底一滑,盛喃心里警铃骤响。 可她的小脑反应显然不及大脑,所以瞬间重心失控,她没有选择地摔向看起来就很脏的湿着泡沫和水的地板。 ……行吧。 反正“听话”的小白菜已经被灰头土脸地扔到这么一个小破城市,反正这个陌生得名字她都要想两秒才能记起来的小城里也没一个认识她在乎她的人。 再惨也就这样了,脏水里再摔一跤又能怎样呢。 盛喃自暴自弃地闭眼,准备迎接泡沫和脏水的“亲吻”。 只是那一瞬黑暗之后,身旁多了一丝被抬起的袖角拂起的细微的风。风里混着某种陌生的、很清冽的木质淡香。 “砰。” 闻声受惊的店员们纷纷回头。 洗发区最里角,转凳上勾腿坐着的少年被他抬手接了一下的女孩扑了半怀。凳轮后滑,他单手格挡,漂亮的下颌骨微仰起来,侧肩撞抵在背后坚硬的墙棱上。 风声与香归止。 盛喃惶然地睁开眼。 最先入目的是轮廓好看的左耳。 以及左耳上面,那只亮银色的、象征此人有主了的耳骨钉。 这次很近,盛喃把耳骨钉上的“拼音名字”看得清清楚楚: loveandpeace。 盛喃:…………? 所以大拽比的女朋友,叫,爱与和平? 正文 第 3 章 第 3 章 第3章 盛喃还在沉思“爱与和平”这名能不能登进户口本的时候,耳旁那把冷淡且拽的嗓音已经开口了。 “再不起来,我松手了?” “——!” 这人嗓音从近处听好像更低得磁性,可惜盛喃此时顾不太上,她连忙借力身体唯一的支撑点,也是方才在她摔到脏地板上前,从半空扶住了她的…… 盛喃低头。 哦,大拽比的胳膊。 等等。 大拽比的,胳膊? 盛喃:!! 原地经历内心小宇宙爆炸了两千字的心理活动后,盛喃终于在自己自燃前勉强站稳身。 她小心翼翼从那人黑色卫衣的袖子上收回手指。大概是方才太惊慌,她用力不轻,把对方的袖子扯上去了一截。漂亮又藏着力道感的腕骨线条都被她剥了出来。 盛喃捏紧手指:“抱…歉。” 靳一把袖子撸下去,闻言抬眼,平静又冷淡地从黑色帽舌下瞥了她一眼。 几秒后, “嗤。” “……”盛喃,“?” 她是不是被这人无情地嘲笑了? 盛喃刚从心底翻出那张“喵可杀不可辱”的表情包,就听那个特别戳她声控点的嗓音又拽又欠地补了一句:“不用这表情。不打你,走吧。” 盛喃:“?” 她有吓得那么怂吗! 像是为了告诉她答案,理发店里的几个角落陆续传来了店员们忍笑的憋气声音。 盛喃耻辱地攥紧手指,转身。 停了两三秒,带着她角度清奇的自尊心,她又转回来:“我没害怕。” 已经低回头去的靳一:“哦。” 盛喃:“真…的。” “所以,”靳一靠着墙壁,也没抬头,单手玩他的2048,“你是故意往我这儿摔了。” 盛喃:“?” 这种因果关系是怎么得出来的?? 盛喃绷住:“虽然很谢谢你刚刚帮助了我,但是你也不能这样污蔑我。” “不是帮你,”靳一懒垂着头,“地上水脏,我怕溅到身上。” “……”盛喃,“?” 听听这是人能说出来的话吗! 盛喃很想怼回去,可惜不太敢。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了,那人玩手机的动作再次停下,一两秒后,他仰了仰脖子,很自然地靠在身后的墙上:“不服气?” 那颗淡色的泪痣像在他眼角下轻闪了下似的。 盛喃发现这人撩起眼看她说话时就有那么种特殊的劲儿,既撩拨又迫人,叫人进退不得。 明明这会儿他还坐着,她才是站着的、居高临下的那个! 盛喃不自觉地绷了绷腰,试图使自己底气气势都更足一点:“我说了,我刚刚不是故意的,而且是你动的手,你不能这样抹黑一个无辜纯洁的人格。” 靳一睨了她两秒:“安乔的,复读生?” 这莫名的威胁感…… 盛喃心气一虚,然后又立刻反弹回来:“嗯!” 靳一:“叫什么。” 盛喃警惕:“你问这个干嘛。” “不是没怕么,”靳一瞥她,“怂这么快?” “谁、谁怂了?”盛喃挺了挺胸脯,就是声音有点不自觉地小下去,“本姑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就叫盛——” 转凳踏板被踩得吱呀一声。 压着棒球帽的少年长腿踏地,从转凳上起身。 对视的盛喃不得不跟着调整目光。 于是盛喃的小细脖就从俯视到垂直,再缓缓后仰了一个,忧伤的45°角。 盛喃:“…………” 他们安城的小孩,从小到大不吃饭只吃化肥吗? 靳一插着兜居高临下,眉眼冷淡,充分展示了一个拽比的风范:“叫什么?” “盛,”地势反转,盛喃最后一点底气也漏了,“…小白菜。” 靳一停了两秒:“?” “噗,”站理发区旁观的店长终于看不下去,一边笑出声一边救场,“你就别欺负人小姑娘了,过来理发!” “……” 靳一睨了盛喃一眼,泪痣勾得冷淡,不过还是转身走开了。 盛喃僵硬转身。 终于在熬过她人生里最漫长艰难的十几分钟后,盛喃带上行李箱,从这家可怕的理发店落荒而逃。 坐上计程车前,盛喃对着街口的“农贸市场”大铁牌发誓—— 她盛小白菜! 绝对!这辈子!都不会再来这条街了! 发廊门关上。 门内挂着的风铃晃碎了玻璃外的夕阳,声音清脆,像傍晚的风吹响清亮的口哨。 靳一躺在洗发椅上,阖着眼,看着睡过去了似的。 店长已经结束工作,把着转凳笑眯眯地靠在一旁:“大城市来的小姑娘,身上的味道是不是都特别香。” 靳一难得睁眼,眼尾那颗泪痣冷冷淡淡的,衬得那一勾唇也凉:“你都三十几了,再长两年能当她爸爸了。捡捡你的人性吧。” “滚啊,我刚三十呢,”店长白眼,“再说,我是说我吗,我说的是你好不好?” “说我什么。” “少跟我装啊,你要没意思,你扶人家小姑娘干什么?往你面前‘摔’的小姑娘不少了,我怎么没见你扶过别人呢?” “没想扶,”靳一把眼闭回去,“手滑了。” “滚,你骗鬼呢。”店长笑骂。 “……” 靳一难得没驳回去。 灯光正昏暗,他有点困,懒得说话。 至于为什么扶啊。 好像没原因,就是觉着好玩。非要说的话,有点像他奶奶以前养的那只胖橘。 窝里横,嘴硬,爱亮爪,胆子却小得厉害。被刮一眼都像是被欺负坏了,恨不得缩成一团,又总给你它在勾引着你欺负它的感觉。 那只猫后来受了不少苦,这女孩估计也难免。 好在,和他也没什么关系。 · 盛喃在新“家”里闷头睡了三天。 说是睡,其实就是被窝里趴着。盛喃觉得应该是这座小城的原因,她跟这地八字犯冲,一来就困,提不起精神。 很难得,赶着这三天的最后一个下午的尾巴,盛笙竟然还想起来她这个流放的妹妹了。 【充话费送的哥哥】:安城那边的生活适应吗? 【小白菜】:感谢领导慰问 【小白菜】:托您的福,活着 【充话费送的哥哥】:你这昵称…… 【小白菜】:够写实吗?感受到底层劳苦人民的辛酸心路了吗?唤醒你沉睡已久的对自家妹妹不闻不问的良心了吗? 【充话费送的哥哥】:你就这么排斥殷阿姨吗 【小白菜】:? 【小白菜】:难道你不排斥? 【充话费送的哥哥】:不 【小白菜】:…… 【小白菜】:你为什么回答得这么利落 【小白菜】:你不会是 【充话费送的哥哥】:? 盛喃对着聊天框没表情地发了两秒的呆,又瞄了一眼卧室窗外的云,然后才懒洋洋地趴回来,她把故意憋着的那句发了出去。 【小白菜】:哥,你听说过,小妈文学吗? 不出所料,最后这句一发出去,对面就安静了。 盛喃侧翻着仰进被窝里,然后对着窗玻璃外的云彩比了一个报复成功后的欧耶姿势。她举了会儿,累了,就把胳膊垂下来了,盖到眼睛上。 还是困,想睡觉,不想思考。 其实她也知道,盛笙他们会觉得她无理取闹。毕竟殷娟长得秀气,脾气好,性格温柔,待人亲近,没结过婚没有孩子,作为后妈简直是不能再好的选择。 可盛喃不喜欢她。 原因很简单,盛喃也已经跟盛天刚说过:她有过一个妈妈了,她不想要第二个。 就算她对那个在她两三岁就去世了的妈妈只有最模糊的记忆和仅供参考的老照片,就算那些照片从背景到衣物到主角都让她觉得遥远而陌生……盛喃的心胸很窄的,她有过这一个,她就只能接受这一个。 谁来也讲不通。 对,就是这样,没有别的原因。 盛喃一翻身,像只鸵鸟似的把脑袋埋进被子里。 ……她才不承认别的原因。 “笃笃。” 房门突然被敲响。 盛喃顿了下,慢慢从被子里探出揉乱了她“杀手发型”的脑袋。 隔着一层门板,负责照顾她起居的赵阿姨声音温和:“小喃,你的班主任打来电话,让你明天去学校报个到。” 盛喃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对方说的是她的新学校,新老师。 她从床上坐起,趿着拖鞋走去门旁。 门打开了一颗脑袋的距离,露出来盛喃生无可恋的脸:“我记得说好的是下周上学。” 赵阿姨笑得很慈祥:“班主任说复读生们容易不适应,建议你提前过去了解一下情况。” “们?”盛喃被勾住注意力,“除了我,我们班还有别的复读生吗?” “好像是还有一个。” “…喔。” 盛喃在心里松了口气。在完全陌生的环境下,能多出个和她境况相近的“革命战友”,这件事确实让她安心不少。 她已经开始思考要怎样和对方建立深厚稳固的友谊了。 见她不说话,赵阿姨又继续劝:“反正明天也是周五了,你就去一天,周末可以再缓两天。” 盛喃木着脸:“……” 这跟对死刑犯说明天试行刑、下周一才正式行刑有什么区别。 “小喃,你觉得呢?”头顶传来赵阿姨温柔的催促。 “好,”盛喃慢吞吞点下头,“我明天会早起的。” “起不来也没关系。” “嗯?”盛喃从绝望里听出一丝希望。 “阿姨定了闹钟,阿姨叫你。” “……”盛喃悲愤地沉默了两秒,丧气低头,“谢谢阿姨,我起得来。” 可能是这几天睡多了,周五早上的盛喃确实起得很早。吃过一顿值此“良辰”很难有胃口的早餐后,盛喃被赵阿姨送去安乔中学报到。 路上略微有点堵车,蔫小白菜似的靠在车窗上的盛喃就被迫听起了安乔中学的发家…不,建校史。 安乔中学是安城唯一的市重点高中,同时还是一所私立中学。 据说历任校长治校有方,校内纪律严明,学风端正,每年的本科升学率都不低,校方正在致力于向省重点高中序列迈进。 而且因为是私立中学,可以不怎么受限地接受学生家长对校方的教育事业的“大力支持”,所以校内的教学建筑设施和条件比起同类小城高中,都算是很不错的标准了。 赵阿姨在学校这方面显然做过不少功课,一路上成功把本来就没什么精神的盛喃说得昏昏欲睡。 眼见着学校堪比监狱大门的校园正门都进入眼帘,盛喃才终于听到一点让她感兴趣的—— “座位?”盛喃拎起快合上的眼角。 “嗯,你有什么位置要求可以提前说,方便你们老师安排。” 盛喃想了想:“那就最后一排吧。” “你喜欢最后面?”赵阿姨惊讶地问。 “嗯。” “为什么啊?” “书里说了,”盛小白菜懒洋洋挂在车门边,“后排靠窗,王的故乡。” “……?” 正文 第 4 章 第 4 章 第4章 安乔中学确实不小。 盛喃进校门内绕了十分钟也没找到赵阿姨说的高三a栋,只能依靠三步一问路向着大概的目标方向艰难前行。阻碍她问路大计的是安乔中学的早课——从某阵铃声响起后,盛喃面前穿着规整校服的学生身影就以光速遁离了她的视野范围,连反应时间都没给她留。 又多绕了两分钟,盛喃才终于在空荡的校园内找到一位穿着食堂工服的校职工。 “您好,”盛喃忙走过去,“请问高三a栋往哪边走?” “你找三a啊?沿着这条路过去,最头上有两栋楼,北边那栋就是三a了。” “好的,谢谢。” 等终于抵达那两栋教学楼前,盛喃松了口气,仰头。 安乔中学的校园内种着许多高大的杨树,此时正值盛夏,宽大的叶片层叠成葱绿的海洋,被清晨的风一拂,掀起粼粼的光。 于是楼侧的标识也被挡得严严实实,完全看不到了。 “北边那栋……上北下南,左西右东,”盛喃左右一转,视线定在前面那栋上,她自信满满,“就是你了。” 坦然迈入楼中的盛喃显然没想起自己的方向感就没灵过这回事。 因此,五分钟后,盛喃就被“请”出了四楼走廊尽头的班主任办公室。 “同学,这里是b栋,你要找的实验班都在高三a栋。” “…谢谢老师,打扰了。” 盛喃尴尬地拉上门时,还听见里面溜出门缝的话声。 “开学半个月了连教室都找不着,看来又是靠家里‘赞助’进来的。” “是啊。穿条小裙子就来报到了,脖子上还挂个耳机,不伦不类的,像什么样子?” “这种学生啊,离了家里就什么都不行,我看a栋的风气迟早也要被他们带坏了。” “……” 盛喃眨了眨眼,耷下去,睫毛上挂着的那点情绪就碎成了末。 内心的小女侠此时已经英勇地冲进门去,大喊了一句“有本事你们就去找校长反映让我现在立刻马上原地退学刚好这学本女侠也不想上了”,而现实里,有贼心没贼胆的盛小白菜只能默默地拽起大耳机,扣到脑袋上,然后转身回楼梯。 四楼不高不低,盛喃也不想早去,就每个台阶溜溜达达磨磨唧唧,三层z字楼梯硬是被她磨了十分钟去。 然后就遭了报应。 报应地点是一楼楼梯口。 安乔中学的教学楼统一有东中西三条楼梯,对应一楼的楼道出口。不过为了便于管理学生,左右两个出口一般是上锁的,想离开教学楼只能走中间的教学大厅。 盛喃是从办公室外的东楼梯直接下来的,需要经过一楼的半条走廊。然而很不幸,在她刚转进走廊,还没走到第一个教室的前门时,就看见前面第二个教室的后门走出个男生—— 川字眉,神情凶狠,步伐六亲不认。 这人转到盛喃前面那个教室,对着前门就是一记重踢。 “砰!” 可怜的教室前门哀嚎着拍在墙上。 低着头晃悠的盛·无辜路人·喃被吓得脸色一白,瞬间僵在前后门中间的走廊上。 “艹你大爷的潘文远,你给老子滚出来!”男生在死寂的早课教室外怒吼了一嗓子。 没几秒过去,另个男生骂骂咧咧走出来:“谁他妈大清早的在外面放屁,不想活了!?” “你爸爸我!” “储兴?你个狗儿子脑子有病啊,骂谁呢?” “骂的就是你——” 青春期荷尔蒙大概是种易燃成分,两个男生碰面还没几秒,就非常高效率地扭打在一起了。 中间还夹杂着辈分相当混乱的互相问候输出。 走廊狭窄,两个男生打得一会儿往左一会儿往右,不可开交。前后两个教室也很快有了动静,早课不用上了,同学们看起来很快乐,门窗扒得不留空隙——全在看戏。 就差在前排放上几捧瓜子的那种。 唯有盛喃被堵在走廊角里,进退不得,满眼惊慌以及茫然。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 纪律严明,学风端正? “潘文远加油!” “储兴你没吃饭啊,踹他下面啊!” “我靠谁的主意,阴不阴?” “别给咱班丢人啊潘文远,使劲!” 观战双方竟然还陆续响起了加油声。 盛喃:“……” 她和赵阿姨中间,一定有人对“纪律严明学风端正”有什么误会。 这场“酣战”的同时。 高三b栋,三楼西侧。 “啊?哥你还不回来啊?”裴朔苦着脸,“半个月没来上课,那‘光荣榜’上的校内警告都快给你贴满了。” “贴吧,随便他们。”站窗前的人懒插着口袋,清晨的阳光薄削下来,勾出他清瘦修长的身影。 “我就不明白,”裴朔叹气,“反正你也答应复读了,干嘛不回来上课呢?” “没意思,懒得回。” 一听这话裴朔就差跳起来:“哪没意思了,校园生活多么丰富多彩!多有意思!” “比如呢。” “就、就比如……” 等了一两秒,窗旁那人侧撩起视线。薄薄的黑口罩遮了他大半张脸,细碎的发藏在黑色卫衣拉起来的连衣帽下,只露出双长而凌厉的眼。眼尾处白得冷淡的皮肤上,缀着颗淡淡的泪痣。 一声懒散敷衍的笑从黑口罩下逸出来:“比如陪你打架,给你撑场?” 裴朔极力掩饰:“那不是,还有别的呢。” “别的什么。” “就那个什么。” “哦,忘了,”黑口罩点了点头,“还有追小姑娘,吹牛逼,考倒一?” 裴朔:“……” 裴朔心虚地往身后看了一眼,确定自己的小跟班们离得远,他这才压低声扭回来:“好歹我现在也是安乔说一不二的老大了,哥你给我留点面子啊。” “还是你给学校留点面子吧。” “那我也想——”裴朔心虚了几秒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啊哥,在‘光荣榜’上独占鳌头的可是你不是我,咱俩到底谁不给学校面子?” 靳一冷嘲瞥下来:“我不上课是我不需要,而且我至少不祸害别人。” 裴朔:“……” 谈成绩这他妈就很伤自尊。 裴朔还没想好给自己挽尊的法子,两人身后,站在楼梯口的几个男生间起了什么动静。 “朔哥,”没几秒,其中一个快步跑过来,“一楼那边,普5班和普6班有人打起来了。” “谁?”裴朔扭头。 “普5班的储兴和普6班的潘文远。” “艹,”裴朔骂了声,“又是这两个二百五。” 骂完以后裴朔突然想什么,心虚扭头。 靳一半靠在墙棱上,口罩上面那双漆黑长眸正撩回来,似笑非笑的:“说一不二?” 裴朔:“……” 兄弟间那种不掩饰的尴尬就在裴朔脸上停了一小会儿。 等落回眼,他把口袋一插,冷着脸朝楼梯口走过去,侧脸已经带上其他人更常见的狠劲儿:“跟我下去。” “哦哦,好。”旁边的男生原本还愣着想这是什么人敢这么和他们朔哥说话,听见这句就连忙扭头跟上去了。 裴朔走出去两步,想起什么,扭头:“哥,你跟我一块下去吗?” “……” 窗前那人无声站了两秒,像是在走神。 一样也是插着口袋,但那人看起来就懒散随意,还拽得特别从容自然。 看了一眼,裴朔就立刻很有自知之明地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了。 这一秒,恰好那人动了。 “下,”靳一背着光转过来,眸子幽黑,情绪却淡得没什么焦点,“我就回去了。” 裴朔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咽回:“行。” 沿着b栋正中主楼梯往下走,还没到一楼,就能听见五班六班门口传回来的吆五喝六的动静了。裴朔越往下走脸色越黑,旁边跟着的几个男生都没敢说话,一直跟到楼梯下的教学大厅。 裴朔迈下最后一级台阶,走了两步就停下了,他回头往上看。 楼梯上还有个“吊车尾”,长了双最长的腿,走最慢的路,此时才慢悠悠老大爷散步似的下了楼梯。 “哥,”等靳一下来,裴朔才开口,“那我就不送你了。” “嗯,”靳一随意瞥了一眼动静不小的走廊尽头,“没事么。” 裴朔冷笑:“收拾这俩二百五,我要是动手都是给他们脸了。” “……”靳一没说话。 裴朔:“你要是不想来就不来,等要考试了我跟你说。反正学校也不舍得怎么着你。” “……”靳一还是没动静。 裴朔等了好几秒没见靳一走出去,不解抬头,却发现靳一仍一动未动,就那么望着某处—— 裴朔扭头,看见骚动的走廊尽头。 “哥?”裴朔出声,“你看什么呢。” 望着那个贴在墙角的女孩身影,靳一停了两秒:“…胖橘。” “?” 裴朔迷惑扭头。 隔着口罩他看不到,但怎么感觉,靳一好像突然…… 笑了? 正文 第 5 章 第 5 章 第5章 盛喃紧张得攥着耳机,贴在墙根。 拦在她前路上那两人打得越发胶着,难舍难分的,一不小心就能波及她这个无辜路人。所以往前走是不可能了。 至于后退…… 盛喃往后侧眸。 一分钟前她就想回到东楼梯内,从二楼绕去中间主楼梯的,然后直到那时她才发现,面前这教室的后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出来几个男生,站到了她身后不远。 他们出来以后就吊儿郎当地拦在那儿,时不时交头接耳,让人不舒服的眼神和笑容一直往她身上黏。 盛喃长大的环境里从没遇过这样的情况,而那些目光里毫不掩饰的露骨的冒犯,也让她有种像被滑腻的毒蛇攀上脚踝一样的不安。 这是什么鬼学校啊啊。 盛喃绷着心里那根紧得快要拉断的弦儿。余光里,她看见身后那几个男生中终于有个忍不住的,一勾肩上的校服外套就要过来—— “裴朔!” “我靠,朔哥来了!” “快回教室,快快。” “哎你别推我……” 走廊上突然的变奏让盛喃一怔。 在她还没回神的时候,连那个明显不怀好意上前的男生都好像看见了什么令他顾忌的东西,脸色一变就退回几人里,然后吊儿郎当的几个都站直了,快步互相推搡着一齐往教室后门赶。 盛喃:……? 难不成这学校里不但“纪律严明”,还藏了护校神兽吗? 盛喃转回身,看向骚乱变奏的起源。 从中间主楼梯的方向,此刻正走过来一群个子很高神情很凶的男生们。基本上是倒三角的阵列,为首的那个黑皮寸头浓眉大眼,上身的校服外套没穿,单手勾着甩在肩后面,屈起的大臂绷着对这个年龄来说有点夸张的肌肉线。 而跟在他身后,其余男生也是有样学样,没一个正经穿着校服。脸上全都写着“我不好惹”“怕死的滚远点”。 整条长廊十分安静,鸦雀无声。 两个教室前后门和窗上趴着许多好奇的眼,但没一个敢跨出教室门半步的。甚至就连那两个打架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分开了,各自鼻青脸肿地站在两边。 安静里盛喃懂了什么。 这是,安乔的老大来了。 十几秒的时间,安乔不良少年团已经走到眼前。单拿出一个就够叫盛喃怂进墙缝里,偏偏前面一群。把可怕的气场叠上十倍,那简直就能汇成煞气了。 也难怪整条走廊、两个教室的学生,没人敢吱一声。 而在这个距离上,盛喃终于和教室里的学生们一样,注意到裴朔身后唯一不和谐的那个点。 大哥出街…… 后面小弟里竟然还有个掉队的。 换旁人也就算了,偏这个有卫衣长裤藏不住的宽肩长腿,走哪儿都十分惹眼。 裴朔的跟班里独他掉队一截,还最没有前面跟班们那种凶神恶煞的精气神——黑色连衣帽扣在头顶,耳下挂着黑口罩,遮了半张脸。于是只瞧得到口罩遮不住的小半截笔挺的鼻根,还有半垂着也清隽冷淡的眉眼。 前面全都凶得像古惑仔踩地盘,只他,像散步晨练。 于是大部队都停下了,他还一个人,晃晃悠悠,慢慢腾腾,以白瞎了那双大长腿的步速靠近团队,然后在还有一两米的位置,他也停下了。 那人靠到墙上,随即摆出一副“你们上,我加油”的路人姿态。 盛喃看得叹为观止。 这模样,怎么说呢,就给人感觉特别惹眼,特别欠,还特别拽。 等等,这么说起来,她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倏。 记忆里修长冷淡的投影拉回眼前。 盛喃顿住。 ……这不就是理发店里被她“问了价”那个大拽比么! 盛喃想避开目光已经来不及了。 大拽比就跟有那个心电感应似的,在她记起的下一秒就从连衣帽下懒撩起眼,泪痣旁的眼尾轻紧起,漆黑的眸就噙住她的眼神。 很…帅。 虽然被口罩挡了一大半的盛世美颜。 这种情况下见到熟人,虽然是只见过一面且有点旧怨的“熟人”,但还是让盛喃从心底泛起一种见到亲人的感动—— 她这颗小白菜能不能虎口脱险,就在此一举了。 盛喃试图不动声色地往前蹭出一小步。 几乎是同时,面前两道虎背熊腰的阴影罩下来。 “喂,你5班的还是6班的?” “为什么不回教室?” “——” 盛喃僵停在墙根前。 很努力把“两位大哥行行好”这种没出息的台词咽下去,盛喃抬头,轻声:“我不是5班和6班的。” “那你在这儿干什么。” “我……” 盛喃转眸,目光和那边的大拽比再次接轨。 s的求救信号迅速传送过去。 对视两秒。 大拽比像是什么都没看见,冷淡地撇开视线。 求,救,失,败。 天要亡我小白菜。 盛喃低下头,攥着耳机线慢吞吞往没办法再靠后的墙角贴了贴:“我就是路过……” “路过?”其中一个男生说,“上课时间在打架现场,听到朔哥来了还不走,你确定这叫路过?” 另一个附和地笑:“校服都没穿,还特意穿着连衣裙来的,胆子够大啊?确定不是来找我们朔哥表白?” “哟,你不说我还没想到呢,那估计就是了。” 笑的那个提高了声量:“朔哥,这个小姑娘说要跟你表——” “找我的。” 低而好听的嗓音从两人身后响起。 那两男生一愣,不约而同把插兜的手抽出来,面面相觑地转向后。 他们侧身从中间让出的半人空隙里,盛喃看见了站在墙边的大拽比。黑色卫衣帽被他骨节分明的左手扯掉一半,被染成烟灰色的碎发下,他冷淡着眉眼,语气敷衍且毫无诚意地重复了一遍—— “找我的。” 这人简直把“拽”写意到了一个极致。 盛喃都担心他会不会挨揍的时候,面前那两个男生犹豫了下,竟然还真转身走开了。 盛喃发呆。 所以这人,在裴朔的小弟里的位置,应该还挺高的? “等我抬你过来?”那个懒散且拽的嗓音勾回了她的魂儿。 盛喃一激灵:“来了。” “……” 靳一低垂着眼,就看见几米外的小姑娘慌慌张张地朝他跑过来了。 和那天在理发店里见到的t恤背带裤不一样,今天女孩穿的是一条浅色连衣裙,裙尾没过膝,露出形线优美的腿和脚踝,白生生的踝足下踩着小白鞋,上面大得有点夸张的装饰蝴蝶结倒是保持原样。 而且就像店长说的,从里到外都透着那种大城市来的小姑娘的劲儿,看人时眼神明亮又怯懦,特别勾人。 靳一侧开身,让出和墙角的空隙。然后他拽了拽口罩,声音隔着薄薄一层布料漏出来,冷冷淡淡的:“走吧,这边清场了。” 盛喃抬脚,停了半秒,又落回去:“能不能麻烦你,带我去一趟高三a栋四楼的班主任办公室?” 靳一停住。 盛喃:“我是来报到的,然后走错楼了,所以现在还要去a栋,我怕那边也像这里……” “我为什么要帮你。” “?” 盛喃抬头,对上那黑口罩上方瞥下来的冷淡眸子。 “你是我什么人,”那人似隐着嘲弄,“替补排队的女朋友?” 盛喃被噎住。 停了两秒,盛喃慢慢绷住脸:“你要是特别缺替补,也行。” 这次轮到靳一:“?” 盛喃:“我要领个号吗?” 靳一:“……” 靳一都不知道这小姑娘从哪翻出来的纸笔,她一边翻开小本子外壳一边拿亮茶色的眼瞳窥他:“几号,101够吗?画完了你就答应送我去a栋了啊。” 说完,像生怕他反悔似的,小姑娘嗖嗖画了个“101”出来。 然后她把那张纸片撕下来,往他口袋里一塞,严肃道:“回去等你盖章,下回再给我,我不急——现在可以走了吗?” 靳一低头,瞥了一眼手里。 纸片上的101写得还挺好看。 朝一个方向微微倾斜,带着种艺术体的美感。 不过靳一记得,女孩把纸片塞进他口袋里时,触过他手腕的指尖凉得厉害,还带点颤。 眼神也受惊得不安。 纸片被握成一团,推进口袋。靳一垂下手时,对上小姑娘满是紧张的眼瞳。 只差把“别丢下我”四个字写进眼睛里了。 他错了。 比那只胖橘嘴硬,也胆小得多。 “…走吧。” “!” 盛喃眼睛一亮,连忙跟上去。 正文 第 6 章 捉虫 第 6 章 捉虫 第6章 出乎意料。 高三a栋的情况和盛喃想象里的水深火热完全不同——早读声,朗诵声,在甫一迈进教学楼的那刻起就充斥在她的耳边——比起方才去过的b栋,简直就是两个世界。 盛喃脸上写满了迷茫。 要不是大拽比还插着口袋走在她前面,她都要怀疑自己刚刚经历的是一场幻觉了。 “那楼是普通班,”像是察觉,大拽比隔着口罩的懒散嗓音飘回来,“这楼是实验班。” 盛喃:“区别是什么?” “成绩,”靳一轻嗤,眼神在某一秒冷得厉害,“以及b栋不适合你出现。” 盛喃心虚得当没听到后半句:“你也是安乔的学生吗?” 靳一:“我不上课。” 盛喃沉思几秒,脑海内自动把这句翻译成了“悲惨的失学少年”。 她望向靳一的眼神顿时充满同情。 “所以你来安乔中学,是为了躲在教室外偷偷旁听吗?” 靳一:“?” 对视数秒,靳一决定不深究这个奇怪小姑娘的奇怪脑回路:“我只是来给裴朔送东西。” “送东西?”盛喃愣了下,跟着就恍然,“啊,是来找裴朔拜码头的?” 靳一长腿一停,回眸:“…拜,码,头?” “就是求大哥保护,这样以后有人罩着你,不会挨打。” 盛喃说完,不确定地打了个顿。 这样直白的措辞…… 会不会伤到大拽比的自尊心? 盛喃都在思考要说点什么挽回一下了,就听见头顶那个声音很淡定地转回去了:“行,裴朔,我大哥。” ——是裴朔在场能吓出心梗的程度。 盛喃听完以后若有所思了好一会儿,等快上到三楼了,她才小跑了两步往靳一身旁凑了凑:“你们大哥一般收什么礼物?” 大拽比沉默两秒,从口罩上面很嘲讽地瞥下来:“你也想拜码头?” 盛喃心虚:“我不打架,我问问。” “不用问,”靳一说,“以后离b栋远点,你遇不上这种麻烦事。” 盛喃眼睛都亮了:“真的吗?” “……” 靳一懒得回这种无价值的对话,只是收回目光时他无意在女孩身上一瞥——蔫怂状态剥掉,那种明亮灵动的劲儿又回来了。 这模样如果被b栋某些男生看见,那跟胖橘在豺狼洞口一边跳小天鹅一边“来追我呀”有什么区别。 靳一冷淡地抽回视线:“假的。” “…”盛喃翘起的嘴角僵住,“?” 大拽比没理她,已经往前走了。 站在高三a栋四楼班主任办公室门前的那一秒,看着上面挂着的锁,盛喃就确定了—— 今天的黄历上一定写着,“盛小白菜不宜出门”。 “同学,你来找老师吗?” “……?” 盛喃循着声音回头。 高三教学楼里是l型长廊设计,班主任办公室都在短横里,而此时开口的人就站在短横尽头的窗户旁。那边有好几个学生,手里抱着几摞作业本样子的东西,和刚才在b栋的那几个不一样,这里学生身上的校服都穿得整整齐齐。 整齐得让盛喃很有安全感。 她第一次觉得看见这么丑的校服竟然会这么亲切。 盛喃感动得很:“嗯,我来找栾钟海老师。” “你找栾班啊?”又有个人接话,“这会儿班主任们结队视察自习早课呢,得过几分钟才能回来。” “这样,”盛喃心里稍松,“谢谢。” “不用客气。” 盛喃没注意那个男生还想说什么,转身溜达回l型长廊的拐角。 就在几步外,临墙站着道清瘦修长的侧影。穿窗的光落在他脚前,隔着咫尺,盛喃好像都听到光下那些飞舞的颗粒高喊着“大帅逼快贴贴”前仆后继地往上扑。 而那人就站在阴影里,冷漠,孑然,疏离。 好像这世界都跟他没什么关系,下一秒末日了他也不会在意。 这一刻,盛喃突然就很心疼他…排在前面的100个替补女朋友。 这哪是凡人要得起的。 绝对折寿。 盛喃走上前,然后瞥见那人身旁大白墙上挂着的两个大框框。 “这是什么?”盛喃被勾走了注意力。 靳一回眸。 盛喃已经站到那两个大框框下。 “校内警示栏。”靳一说。 盛喃从下往上看,一边看一边嘀咕:“啊,那就是全校通缉榜嘛。” 靳一没反驳。 “打架……辱骂老师……破坏校园设施……”盛喃一件一件念上去,边读边小声感慨,“贵校还真是卧虎藏龙呀——噫?” 靳一被她弄出的动静勾去视线。 见小姑娘只是盯着榜单,他皱眉:“你被踩尾巴了?” “我踩你尾——”对上身旁巍峨的身影,盛喃绷了两秒,“弱”无其事地转回去,“你看通缉榜榜首。” 靳一视线略抬。 【高三实验11班,靳一】 【旷课17天,严重违反校规校纪,公示一学期,后待处理】 盛喃:“这个人的名字——” 靳一冷淡落眸。 盛喃一脸严肃:“真好写,考试的时候都能比别人多一分钟的解题时间。” 靳一:“……” 虽然没说话,但大拽比眼神明显缓和了些。 盛喃没察觉他情绪变化,还在疑惑:“不过怎么别人都贴着两寸照片,只有他照片那儿是空白的?” 靳一:“被撕走了。” 盛喃:“嗯?为什么?” 靳一:“长得帅吧。” 盛喃:“?” 盛喃扭头,看见大拽比敷衍完就很平静地转开了。 这么离谱的话,被这张脸一说…… 竟然还真有了那么一点可能性? 盛喃略过这个节点,转回头去继续盯着榜单。等看清通缉榜榜首“长得帅”同学的光辉记录,她赞叹开口:“旷课17天,这人是开学起就没来过呀,厉害。” 靳一停住,过了两秒才缓缓落下视线:“…厉害?” “对啊,多么英勇的可以载入校史的壮举!” “你是不是对英勇有误解。” “好像是,”盛喃也没不好意思承认,不知道想到什么,她叹了一口气就蔫回来,“我就是觉得这样好厉害。在没有伤害到别人的范围里,想做什么就有勇气去做,不担心别人怎么看怎么说……” 盛喃的声音小下去。 临结尾的最后一点动静,被身旁呼地一下刮过去的“龙卷风”卷跑了。 盛喃被吹懵了,抬眸往长廊短横里面看。 刚过去那阵“龙卷风”怀里也抱着作业本,就奔着方才给盛喃提供了友情援助的几人去的。背影张牙舞爪,声音隔着安静的走廊也能清晰地传回来。 “哎我刚刚听说,b楼又打起来了!” “……” 哦。这段我熟啊。 盛喃竖起耳朵。 “哇,谁和谁,打得厉害吗?” “普五班和普六班的,不厉害,裴朔调停了。” “又是裴朔,他们还真听他的。” “谁敢不听啊,他上学期一转过来,半个月就成老大了。” “朔哥牛逼……” 盛喃听完半场,转回来瞄大拽比。 大拽比完全置身事外,长眸懒垂着,口罩外的面孔上也没什么情绪,看起来听没听进耳朵里都不一定。 盛喃:“他们在夸你大哥哎。” 靳一:“哦。” 盛喃:“他真的那么厉害吗?” 靳一:“嗯。” 盛喃:“身为他的小弟你一定与有荣焉吧!” 靳一这次没说话了,冷淡又拽地瞥了她一眼。 盛喃心里偷偷翻他一个大白眼,把头顶的雷达扭回去。 那边还在聊,不过转了风向。 “但我觉得,更牛逼的还是裴朔说的那个人吧?” “啊?哪个?” “就隔壁泉市的省重点,九中一哥啊。我听说就因为那个人,上届高三的老大才不敢招惹裴朔。” “我靠,裴朔的靠山?有这么牛吗?” “我也听朔哥身边的人说过的,那人不止打架牛逼,成绩还是泉市九中的全校第一,所以才说他是九中一哥吧?” “全校第一?至少不得是上届的市高考状元?” “最牛逼的来了,那个人高考好像交了白卷。” “——?” 靳一和盛喃站在拐角。 那边话声传回来,一清二楚的。 盛喃惊呆了好几秒:“高考交白卷,天秀啊。” 靳一在旁边听得犯困:“还行吧。” 盛喃扭头:“……?” 这个人已经拽得不讲基本法了。 盛喃正想跟他理论一下做人可以谦虚但不可以替别人谦虚的问题—— 靳一余光瞥过长廊来路:“栾钟海来了。” “啊?”盛喃没反应过来。 大拽比却已经转身了,只在背影里很敷衍地抬了下手,算是告别。 他没回头地进了东楼梯。 “你就是盛喃同学吧?” “哎…啊,我是,”盛喃转回视线,撞见迎面走上前的男老师,瞬间乖巧,“栾老师好。” “好,先回办公室。” 栾钟海习惯性望了一眼盛喃刚刚看的方向——楼梯间内,只余见半身扣着黑色连衣帽的清瘦背影,也很快就下出了视线。 栾钟海愣了一下。 这个背影怎么有点像…… “栾老师?” “嗯?”栾钟海回神,对上小姑娘迷茫的神情,“刚刚走的那个人是谁?” “啊…” 在怎么给对方定义身份的问题上,盛喃犹豫了。 大拽比? 裴朔的小弟? 一个信仰爱与和平的悲惨的失学少年? 盛喃拽了拽耳机麦,心虚转眼:“是…我朋友,他送我过来的。” “这样啊。” “有什么问题吗栾老师?” “没什么,我认错人了。” “喔。” 栾钟海摇着头往办公室走。 他就说,怎么可能是靳一那个混小子。 开学第一天就被父亲当着办公室所有老师面狠狠甩了一巴掌,不但没火,还拿舌头抵着颊侧笑了的——栾钟海教职生涯里带了20届学生,也就遇上这么一个。 还有后面那句,那小子一边笑一边怎么说的来着。 哦,想起来了。 你就算打死我,我也不会迈进教室一步。 不信你尽可以试试。 栾钟海记得,当时西装革履的靳一父亲的脸色,恐怖得让半个办公室的老师都想冲上去拦了。 那架势眼神,确实像一不小心就得出人命的节奏。 也难怪动怒。 毕竟是高考交白卷的……准状元啊。 夭寿玩意儿。 栾老班头疼地推开了办公室的门,转头:“盛喃,进来吧。” “好,谢谢老师。”小姑娘声音又轻又乖。 栾钟海的心情顿时好多了。 看看,还得是女生们。 听话又懂事,没坏心眼,而且这一看,就是连恋爱都不敢谈的那种乖巧小姑娘。 嗯。 以后肯定很省心。 正文 第 7 章 第 7 章 第7章 栾钟海带盛喃办完入学手续,正好是安乔中学早课刚结束的时间。他在高三a栋似乎很有威严,盛喃跟在他身后,遇见的学生们在见到栾钟海时基本都会收敛言行,喊话问好。 一路下来,盛喃更怀疑自己之前在b栋经历的只是一场幻觉了。 穿廊而过,盛喃正望着窗外忽闪的杨树叶子走神,就听见身前栾钟海开口问:“我记得你还要参加艺考的,是吧?” “是,”盛喃回神,“我学美术。” “你们美术艺考不容易啊,”栾钟海皱眉问,“尤其集训什么的,之后会跟学校课程有冲突吗?” 盛喃:“我从小学绘画,有私教老师,不用集训。” “哦对,我记得你家长提过,你去年艺考分很高,所以是主要差在文化课上?” “是。” “那今年可要加油啊。” “…嗯。” 剩下的路上栾钟海又念叨了很多事,不过盛喃基本没听进去。 栾钟海的话让她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盛喃学绘画确实很早,从小学前就开始了。其实最初盛天刚也没打算让她学美术,只是和她那个学什么都能迅速入门的亲哥不同,她好像没有任何擅长的事情—— 教了一周钢琴分不清哆来咪发索拉西,看五线谱如天书,唱歌跑调跑得能送人去见上帝,早早就被音乐高材生在乐理天赋上判了“死刑”; 带去小天鹅课堂的练功房,一根练功杆把前面小孩疼得直叫,吓得小盛喃连滚带爬地扑出来,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抱住盛笙的腰就不撒手了,求他带自己离开“后爹”的管辖范围,从此她世界的舞蹈大门就被焊上了,再也没撬开过; 最后找去书法老师家里,练了软笔练硬笔,练了硬笔又倒回去试软笔,一周以后老师拍着上面线条不明的宣纸意味深长,“我觉着吧,这孩子应该有学绘画的天赋”。 盛喃就这样去敲了美术的门。 其实现在想起来,怎么看也是那会儿书法老师在祸水东引,但小盛喃不知道,长过6岁她还是第一次被人夸奖在某方面有天赋,她就真的信了。 还记得第一堂绘画课在大教室,年轻的女老师让他们画《我的妈妈》。小盛喃坐在一圈同龄人中间,茫然地左顾右盼,最后交上去一张白纸,白纸中间画了一片孤零零的树叶子。 女老师单独把她留了堂,问她为什么画树叶。盛喃说是哥哥跟她说的。以前她被幼儿园小朋友欺负,拽着她哥衣角抹鼻涕要妈妈的时候,她哥就是随手从路边拽了只叶子给她的。说妈妈住在里面,妈妈在跟她打电话。 盛喃小时候太天真,爱信人,小盛笙的话让她把那片叶子小心翼翼地收进口袋,护了一路回家藏进相册里,一留就留了十几年。 而那时候女老师愣完以后摸着她脑袋,笑着跟她说“对,这就是妈妈”“学会画画以后,我们盛喃能画好多好多个妈妈”,她也信了。 她就想画好多好多个妈妈陪自己。 于是盛喃就这么义无反顾地栽进了美术的“坑”里。 “砰砰。” 重重拍门的声音一把把盛喃拉回了现实。 一抬眼就是陌生教室对面阳光明媚的长窗户,盛夏的早上阳光明媚,热而不燥,叽叽喳喳的鸟雀绕着窗前的杨树叶子跳早操。 嘈杂的学生在课桌间飞奔,然后在听到声音扭头看见栾钟海的一瞬,笑脸定格。 “你个狗儿子还我杂志!” ——总有个别收不住的,就会被抓个现行。 “乔子然!你是不是要上天!” “…!” 栾钟海拉满的大嗓门把盛喃一下子就吓了个通明。 瞬间鸦雀无声的教室里,闹腾的全都缩回原位,自忖没犯错的胆子都大些,好奇地拿眼睛瞅站在栾钟海旁边的陌生女孩。 女孩穿着一身浅色连衣裙,露着细白的胳膊和腿,短发齐肩。她的长相算不上惊艳的那种漂亮,但胜在清丽秀气,细眉杏眼,而且眼尾翘起来的弧度恰到好处地好看。只是此时似乎被栾钟海惊得不轻,本来微微耷着的杏眼也睁得圆圆的,乌黑眼瞳里透着明亮而怯懦的细碎光泽。 “转学生?” “看着好乖哎。” “嘻嘻,个子好矮,我初三的妹妹都比她高……” 盛喃眼皮一跳。 你、管、仙、女、要、什、么、身、高! “吵吵嚷嚷的,才几分钟的课间就知道闹,哪有一点高三的紧迫感!”栾钟海虎着脸走上讲台,“你们也不出去看看人家别班,哪个班跟你们一样?” “……” 教室安静。 暂时被忽略的盛喃往回想了一下:刚刚一路走过来,和这个实验11班一样闹腾的好像还是挺多的。 “还有你,乔子然!”栾钟海把黑板擦一拍,跟惊堂木似的,“这里是教室,不是操场,你摆那个架势是要百米赛跑啊?” “不是老师,有人抢我东西。” “什么东西啊,杂志是吧?来,拿上来我看看,你这高三大早上看的什么学习杂志。” 那个还在往旁边瞪的男生立刻哑火了,转回来露出嬉皮笑脸:“没,没,老师我记错了,什么都没。” 栾钟海嫌弃地摆手:“赶紧滚回座位。” “噢。” “行了,都安静点。咱班今天来了位新同学。”栾钟海神色稍缓,朝站在门口的盛喃招了招手,“盛喃,你上来做一下自我介绍吧。” 盛喃沉默两秒,迈上讲台。 许多双眼睛紧紧盯着她,里面情绪各异,陌生而令人不安。 盛喃低了低眼:“你们好,我是盛喃。盛开的盛,呢喃的喃。” 她尾音轻,偏那个词咬字又难,听起来格外带点糯气。 于是这句就惹起后排男生们一片压低的笑。 “报告老师,”笑声里有人故意趴桌上压嗓门,“新同学说话声音好小,没听清!” “对,新同学再说一遍呗!不然以后怎么问你好啊?” “哈哈哈哈……” 问什么好我是你爸爸吗要你这么孝敬。 盛喃抿唇,碍于胆子和栾钟海,她只能装没听见了。但还是压不住恼地抬起眸子,朝后排角落传出声音的方向用力睖了一眼。 肯定很凶。 盛喃自己这么觉得。 然后她就看见自己视线里被她瞪住的男生一愣,过去两秒,那人忽然连着咳嗽了好几声,跟着就转开了。 盛喃满意收回视线。 “闹什么?”栾钟海扫视一遍,把那些动静压了下去,然后才转回盛喃这儿,“盛喃,你没什么别的想说的了?” 说什么。 苦逼的高四生生活,本小白菜终于还是来了吗。 “没有了。”盛喃蔫摇头。 “好,那就慢慢熟悉吧,反正你们还有一年时间可以相处。” 盛喃:“……” 谢谢,更绝望了。 栾钟海走下讲台,随即想起什么:“位置的话,我听你家长要求,你想坐最后排?” 盛喃一顿。 家长……赵阿姨吗。 也是,总不会是她忙于新婚的爸爸和她充话费送的亲哥哥。 栾钟海没注意盛喃的走神,迟疑着看她:“可你坐最后一排的话,会不会看不清黑板?” 盛喃回神:“我视力15。” “那行吧,”见她坚持,栾钟海也没强求,面向后排,“那个谁,丁小君?” “到…到!” 仓皇的应声后,一个个子不高的女生从靠窗那列的倒数第二张位置上一下子窜起来。 前桌男生被她吓了一跳:“我靠……突然报什么到啊。” 这次无论前排后排,整个班里都掀起一阵哄笑。 笑声里,站起来的女生就愣愣地看着讲台。 栾钟海好像习以为常了,没说什么,只对盛喃道:“你就坐在丁小君后面那张空桌上吧。” 盛喃点头:“嗯。” 一路穿过教室,那些好奇的打量都被盛喃拒收了。 直到来到最后一张桌前,她对着课桌上码得整整齐齐的厚重书本陷入了短暂的呆滞。 理论上…… 她记得自己的新校服和新书本都还没发到啊。 “盛喃,有什么问题吗?”讲台上的栾钟海问。 “老师,桌上有一些书,”盛喃犹豫地拎了拎书旁的透明塑料袋包着的衣服,“还有一套校服。” 栾钟海一愣,皱眉:“差点忘了……放旁边吧,那些是靳一的东西。他不来上课,你新书到之前可以先用他的课本。” 盛喃:“?” 不来上课?还有这么好的事情? 不过靳一这个名字怎么听起来有点耳熟…… 怎么别人都贴着两寸照片,只有他照片那里是空白的? 被撕走了。 嗯?为什么? 长得帅吧。 ? 某个冷淡低拽的嗓音飘回脑海。 盛喃恍然。 这就是那个全校通缉榜榜首,旷课了17天的“长得帅”同学啊。 不过为什么也是全套新书? 像是听见了盛喃心里的疑问,讲台上栾钟海补充道:“哦对,他就是咱们班里另一个复读生。盛喃,你可要加强自律,绝不能像他这么堕落啊。” 盛喃:“……” 盛喃:“?” 所以,她唯一同复读病相怜的“革命战友”,就这么—— 没了? 正文 第 8 章 捉虫 第 8 章 捉虫 第8章 盛喃忘记那天怎么过去了。 一个词概括她上课全天的状态就是:梦游。 周六,原本又该是一个被荒废的日子。 然而,所有的清静悠闲和放空在傍晚盛喃收到她的美术私教老师的信息那一秒,戛然而止。 【盛喃同学,你该交你这个月的画稿作业了。】 盛喃当时就:??? 怎么人都被甩到边疆复读了,还会有美术作业这种东西吗?? 事实证明,有。 盛喃的美术私教老师是业内小有名气的一位画家了,盛喃能成为他的学生,还要凭仗盛天刚这些年积攒下来的人脉关系。 总的概括:是个大佬,不能得罪。 因此盛喃淌着宽面条泪,除了发出去一句斟酌再三的“好的”和一个反复挑选的表情包以外,没敢提出半个字的异议。 不过因为走之前完全没想到这茬,所以她的美术工具包全撂在遥远的家中的画室里,除了习惯随身的速写笔本什么都没带。 只能打电话回家,让爸爸寄过来了。 盛喃一边在心底默念“我才没有主动求和原谅他我只是迫不得已”,一边拨出盛天刚的手机号码。 不过在刚打出去还没有接通的那一两秒里,盛喃突然后悔了,迅速挂断电话。她看一眼手机右上角的时间:傍晚18:39。 这个点,盛天刚应该已经回到家里了。 盛喃憋着自己的小心思,把拨出去的号码换成家里的座机号。 然后她清了清嗓子,抱着手机站到卧室窗前。 盛天刚应该会很意外她主动给他打电话吧。 这个时间问的第一句肯定是吃饭了没,不过也有可能是学校生活怎么样。 她要说自己没吃饭,没胃口,让他担心一点,说不定就能回去了……虽然多半是没可能。如果问的是学校,那就说挺适应的吧,老师讲课一点都不走神,同学们一点都不排外,她一点都不孤单。 “嗡。” 电话接通了。 盛喃故意把声音绷得很平静很若无其事:“爸,我的美术工具包是不是落在家——” “小喃?” 手机对面,一个近乎陌生的女声打断了她。 盛喃愣住。 时间过去好几秒,她慢慢眨了下眼,把手机从耳旁拿下来。 屏幕上的电话号码确认过一遍,然后第二遍。 是家里的座机号码。 家里的,座机。 那为什么接电话的人会是殷娟。 盛喃问:“你在我家?”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好像突然就哑下来,闷闷的,一点应该有的质问的底气都没有。 “是啊小喃,我今晚过来陪你爸爸吃晚饭。他现在在厨房,你有什么事情吗?我可以让他过来接电话。” “…不用了,”盛喃说,“我什么事都没。阿姨再见。” 盛喃挂断了电话。 然后呆呆地看向窗外。 她记得盛天刚不会下厨。他工作很忙,很少顾家,公司的事情特别多。所以小时候她画的厨房里是盛笙,后来变成了各种保姆和家政阿姨。 原来他是会的,他会邀请那个不是妈妈的女人进入他们的家里,他会陪她买菜,下厨,共进晚餐。他们会在一起温柔低语,亲密依偎的影儿被温暖的烛火映在窗上。 那场面一定温馨又美好。 就像一个完整的、不缺任何陪衬品的家一样。 像每一个她没拥有过的家一样。 盛喃站在窗前,然后慢慢趴下去。 她感觉自己现在变成了一只被扔掉的玩偶娃娃,慢慢漏掉了气,然后一点点干瘪下去。 盛喃歪了歪头,枕在自己胳膊上。 她还以为自己会哭呢,但是没有。好像没什么想哭的感觉。果然过了18岁,成年以后,人就可以突然坚强起来。像个魔法。 盛喃眨了眨干涩的眼睛,看着窗外。 夏天的夜色来得很晚。 此时天边刚渐染上绚烂的霞绯。半座城市晚归,穿窗的风里谱着遥远的笑声,哭声,和人间万户的烟火气。 总有一刻会像此刻。 你觉得世界那么灿烂,宏大,无垠,可唯独对你,一切陌生又疏离。所有想要都触不可及。 你趴下去小声说我也没那么特殊吧。 怎么就被全世界抛弃了,啊。 · 比被抛弃的小白菜更惨的,就是被抛弃了还要支棱起来出去买自己绘画工具的小白菜。 人都要为自己的嘴硬付出代价,小白菜也不能幸免。 不过小白菜没想到的是,她不但要付出代价,还得两倍。 “这里能买到绘画工具?”盛喃对着车窗外呆了数秒,不敢置信地转回车里看司机,“这里不是菜市场吗?” “哎呀小姑娘你肯定来我们安城没多久吧?这个可是我们安城最大的贸易市场。这段是菜市场,再往里走一段,那就是百货市场了嘛。” 盛喃呆滞:“安城就没有专门的美术用品店吗?” “有啊。” “那您带我去——” “就在这个百货市场里面嘛。” 盛喃:“……” 喧嚣的尘土在身后扬长而去。 盛喃再一次站在那个她几天前刚对着发誓“这辈子都再不会回来了”的大铁牌前。 叹气两声以哀悼自己死去的誓言后,盛喃就扣上大耳机,进去了。 她没想到,菜市场里面确实是深藏不露,五花八门的杂货摊和种类繁多的小店铺,甚至还有各种金鱼乌龟之类的小宠物,一路上看得盛喃眼花缭乱。 心情逐渐放开,走路姿势都轻快了的小姑娘,在人群里也变得格外显眼。 她皮肤白,脑袋上扣了只大耳机,又是一身时尚风的蓝白衫搭白色小短裙,剪裁质地一流的版型设计更托衬得女孩胸脯微隆,腰肢纤细——身上满是那种大城市小姑娘特有的灵动勾人的气儿。 像是走过都能开出芬芳的花来。 而作为代价,善意或恶意的目光也就都无法分辨地黏了上去。 盛喃没有察觉,扣着耳机往前溜达。 贸易街一角。 一行几人从巷子里拐出来。 走在前面几个男生看起来十七八岁,吊儿郎当的,个个都是一身破洞裤铆钉夹克斜刘海的不良少年模板。 为首那个在巷口停住了,嘴里还叼着根香烟,皱着眉往旁边转,吐字被烟头磕碰得模糊不清:“这半晚不晚的,你们要去哪啊。” “朔哥,东边街角上新开了家烧烤店,味道不错,撸串儿去不?” “撸你个头,”裴朔咬着烟,笑踢了那个出馊主意的屁股一脚,“这才几点,你不嫌热我还嫌撑呢。” “那要不,网吧?” “整天就知道去网吧,网瘾少年啊?” “这不今晚有三战队的比赛嘛。” 七嘴八舌的意见里,不知道谁说了句:“台球室怎么样?” 插着兜的裴朔一顿:“台球室……” 少年们见裴朔有意,纷纷起声附和。 裴朔被吵吵烦了,拨开他们转向后面。 巷口夕阳正斜,几抹落到青砖前。有人站在墙后半明半昧的光影间,低着头摆弄手机。连衣帽罩着的黑色卫衣遮了他全部的模样和上身,只见得到卫衣下修长的腿一直一弯,斜撑了个漂亮有力的三角形。 裴朔拿下香烟:“哥,台球室那边,我们还去吗?” “无所谓,”那人没抬头,指节在屏幕上跳跃,漫不经心道,“我都行。” 裴朔见他专注,好奇凑过去:“你玩什么呢?还那个204……咦,换《节奏大师》了啊。” 话没说完。 咔。 “死”了。 裴朔尴尬抬头。 靳一却毫无反应,很平静就把手机揣回兜里。再撩起眼时,他声线也低低淡淡全不在意:“去哪,走吧。” 裴朔在旁边心情复杂。 就算这两三年接触下来已经很清楚靳一这个表哥的性格了,裴朔有时候还是会觉得不适应。他见过靳一玩各种各样的单机游戏,游戏对他这个表哥来说不是有胜负的兴趣爱好,更像某种打发时间的解题活动——就像刚刚,裴朔敢说,不管是破了有史以来的最高纪录还是在低能局第一步就输,靳一绝对都是相同的表情。 上来就赢的,玩到通关或者最高,扔掉。 上来就输的,反复尝试,玩到通关或者最高,还是扔掉。 输了不沮丧,赢了不开心。这不是在玩游戏,这简直是在玩弄游戏。 偏偏在这人“别人家的孩子”顶级配置模板一样的人生里,被“玩弄”的事情又岂止游戏这一件…… 想起被爹妈念叨过n遍的“督促你哥早日返校”重任,裴朔深深叹了口气。 还不如让他原地从良拯救世界呢。 “走吧,”裴朔叹着气一甩外套,“去台球室。” · 台球室就在这条街最北边的一个巷子里。 沿着傍晚准备夜市开摊的商铺,少年们从中穿行,插科打诨。 “哎你们见过张辉那个新女朋友吗?” “知道,上回穿着抹胸超短裙就上台球桌了的那个呗。” “什么叫那个,人叫乔娜娜,安城职高的校花呢。要身材有身材要脸蛋有脸蛋,对美女尊重一下好不好?” “可以啊,才见几回,就这么舔上了?” “滚,你难道不喜欢?” “喜欢有什么用,人家看上的又不是咱们。” “嗯?她移情别恋了?谁啊?” “你瞎啊?没见她那次穿超短裙上桌的时候,谁在那儿打球吗?” “噢……” 几个男生嬉笑嫉妒的眼神转过来。 裴朔抬脚作势要踢:“看屁看,没见过长得帅的啊?” “哎朔哥我们没看你!” “看谁都不行。” 裴朔一人一脚给他们把眼神踹开了,然后他才转回来:“哥,乔娜娜那事儿你准备怎么处理?” 靳一被连衣帽罩着,看不清脸,就一撮烟灰色碎发翘出来:“乔娜娜。” 裴朔:“是啊。张辉舔这小女友舔得跟什么似的,哥你没来多久,他们又不知道你以前在九中有多横——” 靳一瞥他:“横什么?” 裴朔咽了口唾沫,也把后面的“行霸道”咽回去了:“横横横眉冷对。” 靳一轻嗤,转回去:“放过周树人吧。” “啊?”裴朔茫然,“周树人是谁?” 靳一:“……” 靳一决定原谅这个文盲弟弟。 “说你的乔娜娜吧,你怎么惹她了。” “?”裴朔冤得瞪大了眼,“哥,招惹她的是你不是我啊。” 靳一:“我都不认识她。” “??” 裴朔噎了好几秒:“乔娜娜,你没印象了?” 靳一抬头,懒洋洋望了眼天空:“没有。” “就,上回你和我们一起去台球室,穿着特别辣的超短裙,在你拿球杆的时候特意跑你对桌趴台面上深下腰的那个?” 这次靳一对着天边烧得绚烂的晚霞回忆了漫长的两秒,声音还是懒懒的:“没见过。” 裴朔:“……” 这就很他妈暴殄天物了。 “哥你那天才技能点,怎么就不能往记人名和记人脸上点一点呢?”裴朔叹声,“张辉要知道他捧心尖上的小女友这么想勾搭你,肯定得带人来找你事,偏偏你又答应你奶奶以后不打架——” 靳一落下视线,似笑非笑的:“放尊重点,谁奶奶?” 裴朔一噎:“奶奶,咱奶奶,我在两家都是孙子,好吧?” “嗯,以后你……” 裴朔还在那儿等着呢,身旁却突然没了声音。他不解回头,就见原本走在他身侧的靳一停在了两步之前。 兜帽下的黑眸凝在长街斜对角。 裴朔跟着扭头。 等认出那个熟悉的戴着大耳机的女孩身影,他愣了下:“咦,这不是哥你那个——” 靳一仍是看着那边:“什么。” 裴朔想了两秒:“小橘猫?” “…”靳一回眸,“?” 对上那双黑眸里难得明显的不爽情绪,裴朔本能一激灵:“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与我无关。” 靳一微眯起眼:“我说的是胖橘。” “有区别吗?” “是我养过的那只。” “啊,原来你是说被我姨母送人然后死了的那只?” 话声在靳一起了变化的眼神里停住。 裴朔连忙扭头去看街对角:“那也不合适。人家小姑娘长得白白净净、细细瘦瘦的,哪里像胖橘了,分明就是小橘——” “再说一次,”靳一不耐烦地扯掉兜帽,碎发被暮光染得微冷,他慢吞吞隔着黑色半露指手套捏响指节,“我可要失信于你奶奶了。” 裴朔:“……” “朔哥,你们在看什么呢?”前面等他们的男生们派了一个代表折回来,“咦,你们在看小九啊?” “?”裴朔扭头,“小九又是谁?” “丁九,就张辉那个下手又黑又脏的小弟,”过来的男生朝街对角一指,“那不,明显又盯上‘猎物’了。这人可贼,不见兔子不撒鹰,能让他盯上的,肯定油水很足。” “……” 丁九所在方圆数十米内,看起来最好下手且“油水很足”的显然就只有…… 那一只。 裴朔扭头,带着“终于轮到我扬眉吐气了”的表情挑眉:“哥,帮不帮?” 连衣帽被拽回来,靳一往前走,嗓音在夜色里透着懒散的敷衍:“我长得像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么。” “哦,那不帮就算了。” 没了戏看,裴朔遗憾耸肩,跟上那道走远的背影。 正文 第 9 章 第 9 章 第9章 进贸易街溜达了半小时,盛喃就发现了小城市的第一个优点:物价低。 原本她还担心自己薄弱的小金库无法支撑这次的绘画工具采买,甚至做好了豁出身为亲妹妹的自尊心向盛笙求援的准备,没想到把几乎所有品类工具买完以后,她的小金库竟然还有很大一部分盈余。 对于下一笔零花钱要等第一次月考成绩出来、并“按分分配”的盛喃来说,这绝对是她来到安城遇到的第一个好消息。 不过小城市物价低也是有代价的。 盛喃心情痛苦地走出最后一家美术用品店。 绘画用的炭笔常规有硬炭、中炭、软炭三类,但除常规之外,还有一种比较特殊的,特软炭笔。 这种炭笔在市面上的需求度不高,不少美术生觉得它不够实用,但盛喃习惯用它来上大色块和重色区,工具包里基本是必备——安城这条贸易街上的美术用品店们显然不这么认为。 “这就是最后一家了么……”盛喃嘀咕完,不死心地踮起脚,往街道两旁张望。 这次的画稿作业的内容盛喃还没想好,其实未必一定用得到,但她还是想把所以工具买齐,免得之后还要再跑一趟。 ……好吧,也可能是强迫症作祟。 “小姑娘,你是在找什么东西吗?” “…噫!” 盛喃正走神呢,被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一惊,她吓得差点跳起来。 身后是个温柔和善的女人,见状一笑:“哎哟,对不起,吓到你了?” 盛喃眨了眨眼,却没在看她。 女人身后很远处的街对角,一个陌生又有点熟悉的身影掠过去,消失在人群里。 有点像某个人。 你被踩尾巴了? 盛喃耳边突然回响起那天在教学楼里大拽比冷淡又欠的口吻,还有那个自上而下望她的表情—— 简直是用最撩的音色最睥睨的眼神说最嘲讽的话。 ……不行! 不能想了! 做人要有尊严盛小白菜! 他都嘲讽你有尾巴! 盛喃摁着心底那颗蹦跶的小白菜在脑海里跑了个累到吐舌头的800米后,才算冷静下来。 “您好,我是想买一点美术工具,”盛喃迟疑着看对方,“不过您怎么知道我…?” “你刚刚没看见我吗?我买宣纸,一直没买到我要的原料种类,在前面几家店问的时候都看见你好几回了,”女人温和道,“你也是买宣纸吗?” 盛喃叹气:“不是,我在找特软款的炭笔,这边好像没有。” “哦,特软炭笔啊,我知道,”女人往街道前一指,“前面有家店就有。” 盛喃一怔:“可是刚刚老板跟我说,他们是这条街往北方向的最后一家美术用品店了。” “嗳,买美术用品,也不一定只有美术用品店里有不是?” “……” 对哦。 前面去的那家美术用品店还在卖书籍文具呢,那说不定,别的店铺也有炭笔? 盛喃眼睛微亮起来。 “走吧,我带你过去,就在前面不远,”女人朝她笑笑,径直往前走了,“正好啊,我得去看看我要买的宣纸,它家要是再没有,那我只能空手回去了。” “好的,谢谢阿姨。”盛喃回神,连忙跟了上去。 女人带她去的店铺确实离这不远。 走了一两百米,盛喃就看到长街岔出来条巷子。这边小路杂乱,巷道不少,有的通向以前老城区留下的居住院落,有的则是开着零散的店铺。 这处是后者。 盛喃眼神好,看得清离着巷口几十米的深处那家店铺,挂着复古式的木匾,上面挥墨书着三个大字。 “听雪轩”。 名字起得不错。 就是这行草写得…… 盛·半个专业人士·喃,由衷叹出了一声气。 “小姑娘,你还等什么呢?”已经转进巷子里的女人似乎是听到身后没动静,停住脚回头。 盛喃抬起的小腿停了下。 大概是艺术生的直觉。 望着面前这条在盛夏傍晚格外清凉的小巷,还有脚前那片被穿巷的风拂得微微晃动的树荫残影,她总有种奇怪的、好像要进入到什么灵异故事开端的感觉。 “哎呀,不要灰心嘛,问过那么多家了,不差这一家,”女人似乎没觉出她的犹豫原因,笑眯眯的,“不然前面浪费的时间不是都白跑了?” 盛喃:“……” 有道理。 盛喃跟着女人走进巷里。 这家店铺很冷清,除了女人和盛喃,柜台外面只有一位顾客。 而店内的装修风格就和外面挂着的木匾一样,无论是环绕的柜面设计还是地砖墙面风格,都透出一种复古的……廉价感。 能把这两个元素结合到一起,也是挺神奇的。 盛喃四处打量,感慨。 “我和这家老板认识,去叫他出来,顺便帮你问问有没有那款笔哈。” “啊,好,”盛喃回眸,轻点头,“麻烦您了。” 女人似乎顿了下,没说什么,转身绕进柜台后面去了。 盛喃自己在店里绕了半圈,有点疑惑。 这里的展览柜里,摆的好像都是些有点年纪的老物件。比起美术用品店或者文具店,这里更像是个古董铺子。 没等盛喃想完,手机在包里响起来。 看到屏幕上跳跃着的“爸爸”字样,盛喃眼底情绪一滞。她微咬住唇,手指在挂机键上停了两秒,还是没敢。 气馁地耷下肩,盛喃把电话接起来。 “你给家里打电话了?”盛天刚问,“有什么事要说吗?” 盛喃张了张口。 她有一堆想问的事,一堆要说的话。 但是说了就会有用吗。 盛喃低下头,细碎柔软的齐肩发从额前滑下几丝,割破了她眼底的情绪。 她闷声说:“没有。” “我听你殷阿姨说,你一听到是她,立刻就把电话挂了?” “我道别了。”盛喃声音低低的。 “挂长辈电话是很没礼貌的行为,以后不能再这样。改天再见到你殷阿姨,要记得向她道歉,知道了吗?” “……” “还有,你殷阿姨说你提了什么东西,你那边需要什么?” “……” “盛喃,你又开始了,我上次怎么说的?” “…劳您百忙之中还记挂着,实在是我的荣幸,”盛喃空白着脸,“对不起,没有。” 盛天刚声音微沉:“你一个女孩子,能不能好好说话。” “……” 不能。 盛喃在心里说。 我没妈妈,没人教过我女孩子应该怎么说话。 但是盛喃终究没有把这话说出来。 她不敢,她怕盛天刚,也怕盛天刚被气得厉害。她从小就很怂的,怂到连真的伤害别人的勇气都没有。 于是,这又是一通在“你太令我失望了”这样的收尾里结束的通话。 收线时盛喃站在门板边,望着被逼仄的小巷切割成长条,又被傍晚染上墨影的树叶画碎的天空。 一只晚归的暮鸦掉了队,孤零零地从夜色里飞来,落到枝上,戚戚叫了两声。 费了一个傍晚才忘记的阴霾重新笼罩回来,沉闷又窒人。 盛喃无声地深吸了口气,转身。 她不能这样,她要快乐起来,她—— “砰。” “哗——” “咔啦!” 被撞的闷响,液体泼上裙子和腿的冰凉,以及什么东西摔在地上。 盛喃还没来得及看清,耳膜就被一声惊叫折磨彻底: “啊!你干什么!?” 盛喃被这声响炸得头昏。 她本能低下头去,看见自己被墨汁泼染的裙子,腥臭的墨汁顺着她白皙光滑的腿滴淌下去,留下丑陋的蜿痕。小白鞋同样没能逃脱厄运,墨水四溅,蝴蝶丝带染得不像样,是狼狈到能叫人崩溃的场景。 她觉着该尖叫的是她。 但是又很累,什么话也不想说,什么表情都不想有。 而在她脚尖不远处,一个砚台摔得四分五裂,一地狼藉。 “怎么回事啊?什么动静?”有人从店里的柜台后冲出来。 售货员打扮的男子赤红着脸:“我刚走到这儿,这女孩突然转身,直接就把我手里这墨玉砚台撞出去了!” “啥?你把那盏墨玉砚台摔了?你知道那是什么年代的东西吗?!” “不是我,是这女孩——她撞得我!不信老板你问那个顾客,他刚刚也看见了的!” “…………” 争执,吵闹,呵斥。 盛喃眼神茫然又空洞地看着那三个壮年男人在自己面前卖力的表演。 对,是表演。 她又不傻,最多被惊吓几秒,再慢也该反应过来,自己是被那个看起来温柔和善的、和她妈妈年纪应该差不多的女人套进了一个设计好的套子里。 这店里肯定没监控,除了咬定是她撞的那个“旁观者”外,也没其他顾客。而对面三个成年男人五大三粗,随便一个都能收拾她三个了,想跑想逃都没可能。 恐吓一个看起来十七八岁的女孩,他们应该得心应手。 就算最好的结果也是她能挣扎到叫来警察,还掰扯不清——地上被墨染透的砚台很难做费用高额的技术鉴定——盛喃也不确定对方是用了假的,还是选了已经碎裂能多次利用的。 而且那样。 她应该又要收到盛天刚最失望的评价了吧。 也是。 那么漂亮的母亲,那么有能力的父亲,那么有天赋的哥哥。 怎么好像全家就她一个没用的。 盛喃想到这儿,没忍住,轻轻勾了下唇。 明明吓得手脚冰凉,她也惊讶自己还能笑出来。 可能真是吓懵了吧。 “你还笑!”那个演得最卖力的男售货员面目狰狞,“这事儿你准备怎么办?!” 盛喃麻木地站了几秒,开口:“多少钱。” “什、什么?”那人似乎没想到这个回答,傻了一下。 盛喃慢慢摸出钱包,轻声说着:“我没很多钱,都买画画用的了。我爸不要我了,所以他也不会给我出钱的,一共就这么多,你们看够么。” “……” 大概是头一回看见自己cue流程的受害人,那三个男的都安静了好几秒。 店铺老板低头,看见了女孩拉开的白色条纹钱夹里薄薄一叠粉红钞票,约莫有二十张。他眼睛一瞪,露出贪婪的情绪来。 旁边那个售货员更没出息:“够……” “够个屁够!”老板猛地转头,吓得售货员一僵,“你的砚台还是我的砚台,你说够就够?” 盛喃的手也吓得往回一缩。 老板转回来,打量盛喃:“你爸不管你了?那你妈呢?” 盛喃安静了几秒,垂下眼睫,声音轻得带一点颤:“死了。” 那老板一愣,眯眼:“你家就再没其他活人了了?” “没有了,”盛喃说,“就我一个。” “行,那也简单!”老板打量她的眼神变得肆无忌惮,“这钱是肯定不够的,那你再赔上几天人不就行了?” “——” 盛喃一窒,醒回神。 确实没料到劫财后面还能有劫色这个选项,她慌忙抬眼。 男人说完就往她面前过来,表情恶心得渗人:“这不是长得挺秀气,干脆就给我当几天马子,说不定我还能倒给你几晚陪睡的——” “砰!!” 店门突然被踹得猛颤。 盛喃就站在那木门旁,此时惊得一栗,转头。 门外夜色将落。 天空不知何时擦了墨,半条长街也起了灯火。 夜色与灯火前站着的少年身影如削,身后漆黑斑驳,像风景画底色彩浓重的油墨。 那人收腿,掀了兜帽,抬眸。 这是第一次,盛喃在靳一眼尾下那颗冷淡的泪痣上看出这样重的戾气—— “对着一个小姑娘,”他声音被情绪压得厉害,带起一点暴躁的哑,“…放你妈什么屁呢。” 正文 第 10 章 第 10 章 第10章 “你……你是哪冒出来的黄毛小子?知道我是谁吗?”丁九被少年眼神慑了两秒,反应过来,气得目眦欲裂,“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这条街有谁不认识你丁哥,敢管我的事,你不想混了?!” “话那么多,”靳一冷瞥他,“你有病么。” “我操——” 丁九没见过这么嚣张的,气得撸袖子就要上,却被旁边的男“售货员”一把拉住了:“哎哎丁哥,别别,和气生财。” “生你个头的财,你没听这小子怎么说话的吗?!” “不是丁哥,”对方拉住丁九往后转,压低声,“我见过他。” 丁九面上怒色滞住,回头:“…他什么来路?” “不好确定,但安乔新老大,就那个打架特狠的裴朔,跟他走得挺近的。” “…裴朔的人?你确定是他?” “瞧丁哥您问的,这也不是个大众脸啊。而且,裴朔带人打的那几场架虽然没见这小子,但看眼神,不像什么善茬。” “……” 丁九面色一晦。 他知道小弟说的是实话,刚和对面这小子一打眼的时候他就知道了。街头架打得多了,看人不用动手,能不能打、扎不扎手,全在眼神脸上了。 而面前这个…… “你跟裴朔混的?那辉哥的名号你听过吗?”丁九僵着脸转回去,“强龙难压地头蛇的道理懂不懂,你大哥也不一定敢惹我大哥。” “……” 丁九的威胁色厉内荏,退意再明显不过。 省了动手,靳一也懒得理他。扯掉一半的兜帽扣回去,他侧过身,面向吓呆在门旁的小姑娘。 眼神懵懵的。 脸儿煞白,鼻尖倒是泛起了点粉扑扑的红。 也不知道是委屈得还是吓得。 靳一垂眼,把盛喃提着的装满美术工具的大袋子拎过去:“走吧。” 盛喃难得没说话没反抗就给他了。 眼见两人就要离开,丁九险些气岔了气:“你们就这样走了?” 要迈出的长腿停下,靳一侧眸:“不然呢。” “砸碎的砚台——” “怎么,刚出土的文物么?”靳一没表情,偏眼神语气都嘲讽极了。 丁九又气又心虚地噎住。 靳一抬手,从身上摸出张粉红票子,往丁九旁边的柜台上一扔。 “拿稳,丁哥,别再砸了。” “……!” 盛喃跟着靳一走过半条巷子去,才听见身后不远处的店铺里传回来一声气急败坏的踹门声。 余悸未定,盛喃不自觉跟着抖了下。 又走两步,盛喃不放心地小声问:“他们会不会追出来打我们啊?” “可能会吧。”出店门没几步,靳一就回到了平常状态,此时语气也松散下来。 盛喃绷住:“那我们要跑吗?” 旁边停了两秒,一声轻笑:“你是绿豆大的胆子么。” 盛喃:“我这不是担心你一个人打不过他们,你大哥又不在……” “是打不过,那跑吧。” “?” 盛喃回头,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眸。 不知道是不是近处灯火染得,这人眼尾下的那颗泪痣好像都变得安静又撩人。之前在店里见到的慑人戾意仿佛只是她梦里的幻影。 盛喃没来得及多思考。 那人已经转身,侧影被夜色的黑削得冷淡模糊:“这边晚上夜市,人多,跟紧——” 盛喃本能一伸手,直接拽住他衣服。 “…”靳一回眸,低头,再抬眸,“?” 对视数秒。 盛喃心虚:“你让我跟紧的。” 靳一微眯起眼。 在他的目光下,在里面已经吓坏了的小姑娘明显不安地往后缩了一点。 但细白的手指还是坚持不懈地攥在他衣服上。 望了两秒,靳一回头:“算了,随便你。” “……” 于是长街夜色下,走在前的少年身影清隽挺拔,左手指节间勾着只硕大的袋子。 而他插着兜的右手边,衣角上,稳稳“挂”了只小姑娘。 穿过熙攘的街和异样的目光,他们到达街北的店铺前。 旁边两家店之间有条小小的楼梯,通向二楼,楼梯下挂着个牌子,白底红漆,“50°灰台球室”。 靳一停下,盛喃就跟着停了。 靳一低眸看她:“这条街,傍晚以后不要一个人来。” 盛喃闷了两秒,点头。 靳一:“叫你家长来接你吧。” 盛喃头低得更低了,声音闷得厉害:“…我没家长。” 靳一听见这句,目光又转回来。他刚要说什么,旁边昏暗的楼梯里走下来两个年轻人。 两人迈进夜色前,其中一个瞥到楼梯下站着的女孩,还有她小白裙和腿上狼狈半干的墨汁,立刻拽了拽同伴,朝这边示意。 “咻——”另一个打了声口哨,笑,“哎小妹妹,这一身,弄得挺时尚啊?” “……” 低着头的盛喃僵住。 那些伶牙俐齿这会儿全忘了,她就呆呆地看着自己的脚尖,被墨汁染得又黑又丑的裙子、腿和小白鞋,耳边反复盘旋着的都是盛天刚一句不离的“你殷阿姨”,古董店流氓老板恶心的声音,还有靳一的那句,“叫你家长来接你”。 旁边年轻人刺耳的笑缠成背景音。 盛喃感觉那种没法压抑的酸涩感从心里一直涌涨到鼻尖。 她有点慌了。 这还是在外面,还是在陌生人前。 不准哭! 不准哭不准哭不准…… 啪嗒。 憋成了一大颗的眼泪狠狠砸在脏兮兮的满是泥灰的地上。 一颗之后,就是泄洪。 盛喃从来到安城以来的所有崩溃仿佛在此刻找到了一个宣泄点,直接冲垮了她的所有情绪堤坝。 小姑娘“哇”的一声,蹲下去就开哭了。 靳一的衣角还没松。 两个年轻人傻了几秒,手忙脚乱:“我靠,不是吧,别啊,我们开玩笑的哎妹妹,妹妹?” 靳一叹出口气,抬头,很散漫没有威胁性却又好像深压着暴躁的:“快,滚。” “……” 两个年轻人理亏地滚了。 盛喃这一哭就哭了将近五分钟。 夏晚风凉。 靳一站得腿麻,动了动,脱下了自己的夹克外套。小姑娘的手指还死死攥着他外套,跟绣上去了似的。靳一把外套往上拎,带着盛喃把胳膊都举起来了。 靳一好气又好笑,扯着外套半躬下腰:“松手。” “呜。”趴胳膊窝里不肯抬头的小姑娘很勉强地给了他点回应,慢吞吞把手指松开了。 靳一拿起外套,一甩,盖住她薄窄的肩:“穿上。” 盛喃闷了两秒。 夹克外套带着陌生的温度,还有那种熟悉的,清淡的,木质的香。 盛喃内心挣扎了一小会儿,就自觉伸胳膊,把袖子也套上了。 夹克原本就是宽松款的,相对盛喃来说就更是大了好几号。从袖子里伸出手来都困难,她努力往外够了,还是只能露出来两根手指头。 手指头伸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继续拽住靳一衣角。 感受到t恤尾摆传回来的拉力,靳一低眸看了眼,似轻嘲:“连这件也想要?” 盛喃一缩:“没有。” 声音还带着哭得太厉害的鼻音,听起来可怜巴巴的。 靳一:“那什么意思。” “你给他们的钱,我还你。” 靳一瞥开眼:“不用了。” “哦,”盛喃哭木了脑袋,就闷软着声靠本能,“当你替补女朋友,还有工资拿的么。” “…………”靳一低眸,“?” 正文 第 11 章 第 11 章 第11章 风声寂静。 盛喃蹲着反省:大拽比刚帮了她,她就这么恩将仇报好像不合适。 “起来吧,别蹲着了。”没几秒,头顶响起大拽比的懒散嗓音。 这么宽容吗。 盛喃有点感动:“谢谢你。” 靳一:“我也不想被误会成带着女儿出来逛街的单身父亲。” “……”盛喃,“?” 宽,容,个,头。 盛喃还没来得及酝酿反击。 旁边的楼梯里再次传来下楼的脚步声。 盛喃不好意思再蹲着了,揉着发麻的小腿站起来,而到站直以后她才发现了件非常伤自尊的事情。 大拽比的外套,套在她身上,长得能盖住她的小短裙。 盛喃:“……” 这不科学不是吗。 这片刻里,楼梯口冒出颗脑袋,裴朔。 裴朔是在二楼台球室听见窗旁的跟班说的,说靳一和一个小姑娘在楼下站十分钟了,靳一不说话,小姑娘蹲他身旁嚎啕大哭,很像那种大型渣男分手现场。 裴朔就觉得神奇—— 像他哥那种人,气哭几个小姑娘那肯定是不在话下,但是把人气哭了自己却还没走,这真得是菩萨显灵了啊? 所以裴朔就忍不住好奇地下来看看。刚出楼梯口,他就看见靳一和旁边起身的女孩。 是他记得的那个小姑娘,站在半朦胧的夜色边,身上穿着他哥的夹克外套,长拖过腿根,许是把里面的裙子遮住了,看起来仿佛就穿了这一件似的。 空荡的大外套下面,两条白腻的骨肉匀停的腿就那么怯生生并着。 裴朔一下子就看直眼了。 靳一察觉动静,微侧过头,他停了两秒:“裴朔。” “你这是……把人小姑娘给,”裴朔还梦游似的没挪开眼,“怎么着了?” 靳一低了声:“看哪呢。” “!” 这句里面的凉意一下子把裴朔冻回神了。 “咳咳,”他尴尬地挪开目光,上前,“你好,我是裴朔,是……” “我知道。”盛喃有点怵他,毕竟这人是安乔不良少年团的老大,听说打架特别狠,她声音都放轻不少。 裴朔惊讶:“你认识我?” 盛喃点头,指了指靳一:“你是他大哥。” “……”裴朔:“??” 裴朔刚想呵斥一句哪来的谣言心思歹毒是不是想要他狗命,就看见小姑娘往靳一那儿悄悄蹭了一步,然后拽了拽靳一衣角,仰头问:“是吧?” 靳一朝裴朔睨过去,停了两秒,他敷衍转开:“嗯,我大哥。” 裴朔:“…………” 不敢应,也不敢不应。 好在没让他痛苦太久,盛喃的手机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的“哥哥”让她很是意外了一下,然后才犹豫着绕去旁边接了电话。 裴朔连忙趁机过来:“哥,你相信我,我对你九中一哥的宝座绝对没有谋权篡命的意思,此心天地可鉴日月为证——” 靳一:“那词叫谋权篡位。” “啊?”裴朔茫然,“是吗?” 靳一:“而且我是什么短命皇帝吗,那智障宝座我什么时候承认过。” 裴朔:“那就算你不承认别人也都认了……” “还有,”靳一侧过身,他撩起眼皮,一瞥几米远外的女孩,“别在她面前提我名字。” 裴朔:“哎?可我什么时候也没敢直接叫过你名字啊哥——” “哥也不行。”靳一视线又落回来。 裴朔:“……” 裴朔思虑数秒,逐渐露出复杂震惊的神情:“我靠,难道——不是吧?” 靳一:“是什么。” “难道你真把人家小姑娘,”裴朔压低声,“始乱终弃了?” “……” 靳一气笑了,这次终于没忍,他插袋的手都没拿出来,直接抬腿给了裴朔一脚。 “滚。” 裴朔捂着屁股委屈地跳到一旁。 没两分钟,他看见小姑娘回来了。 盛喃有点犹豫:“那个,你们知道这边的具体地址吗?” “地址?这个位置的?”裴朔奇怪,“你不知道怎么过来的?” “计程车司机送我来的。”盛喃诚实答。 靳一抬了抬眉,朝盛喃手里还举着的手机示意:“有人接你?” “嗯,是我……”盛喃本来想说我哥,紧接着想到自己几分钟前刚说的没家长,她沉默了下,“我朋友,唔,工作出差,刚好过来安城这边,说来送我回去。” “……” 见她支吾,裴朔的表情突然有点微妙,扭头去看靳一。 靳一神情淡淡,看不出什么:“给我吧,我来说。” “好的,”盛喃忙把手机递过去,“谢谢。” 女孩的手机套着只盛着粉色流沙的手机壳,壳上还带一点余温,靳一接进掌心,拿到耳旁:“你好。” “你好,”对面是个很温和内敛的男声,听起来年龄在二十几岁,“今晚小喃的事情麻烦了,非常感谢。请把地址告诉我,我会尽快过去接她离开。” “……” 从腿边拂过去的风有点凉,盛喃下意识地收紧身上的陌生夹克,然后她想起什么,往路灯下望。 脱去外套给她后,那人上身只剩一件单薄的白t。夜风裹挟过他身影,撩起他的碎发和衣角,于是肩胛在t恤下撑出修挺漂亮的骨线,像大师刻刀下比例完美的雕塑,每一笔都张扬着少年凌厉的美感。 盛喃正盯着走神,视野里靳一突然转身。 四目相对。 盛喃连闪躲都没来得及。 被当场抓包的几秒后,她慢吞吞地朝对方眨了眨眼,然后做出一个十分无辜的表情。 靳一垂回眼,有点想笑。 女孩眼圈和鼻尖哭得通红,弯翘的眼睫毛上还缀着泪,但偏这一会儿的工夫,她好像就“满血”了,眼睛里又藏起细碎的光。 这种又怂又爱亮爪的脾气,和胖橘真的很像。 靳一收线,走回来。 盛喃接过他递来的手机:“我…朋友说什么了吗?” “他说一小时后到。” 盛喃看着手机壳里的粉流沙想了想,仰脸:“那我存一下你的手机号吧,之后把外套还你。” 靳一没说话,懒撩起眼,墨眸从长睫间垂睨着她。 “难道,”盛喃又眨了下眼,“这个也要领号排队?” 靳一:“……” 旁边裴朔本来没打算打扰的,但听见这句没忍住,好奇地问:“排什么队?” 盛喃刚想说话。 靳一:“手机。” “哦。” 靳一存完号码就把手机还给盛喃了。她接过来看了一眼,新建的联系人名称非常简单,只有一个大写字母:j。 “名”如其人,一样地拽。 盛喃对着这备注沉默几秒。 “我也不是一定要知道你名字,”盛喃说,“就是这样会不会不太方便称呼。” “哪不方便。” “比如我是应该喊你j,还是,”盛喃慢吞吞的,“…钩?” “……” 靳一凉淡的目光转回来。 那颗浅色泪痣在他眼尾轻跳了下似的,于是那种似笑非笑的睥睨色气再一次染上他眉眼,这一次居高临下,迫人得很。 盛喃怂得极快,迅速低头,假装一本正经地给那个新号码发信息:“嗯,我叫盛喃,这个是我的手机号。” 靳一的手机在裤袋里震动了下,他低头瞥了一眼,没动。 裴朔见缝插针地探头:“既然还有一小时,那你们要不上去等?” 盛喃发现这个“大哥”虽然长得剽悍名声不好,但还是挺平易近人的,就大着胆子问:“上面是哪里?” 裴朔:“台球室啊。” “台球室?”盛喃新奇地仰头,看了看二楼的窗户。窗边上有几个男生的身影,不过她一抬头,那里边就都躲回去了。 “你不会连台球室都没进过吧?”裴朔好笑,转问靳一,“哥额——咳,你这是打哪捡来的乖学生?” 靳一没理他,视线撩向盛喃:“你上去吗?” 盛喃犹豫。 讲道理大拽比的脾气她是摸不透的,所以她也不确定自己如果说“不要”,那对方是会在底下陪着她,还是直接来一句“哦那你慢慢等我上去了”。 好像,都有可能。 而一旦是后者,那她这颗小白菜就要孤零零地瑟瑟发抖地在这条可怕的街上站一个小时。 盛喃:“……” 盛喃无比诚恳的:“我上。” 正文 第 12 章 第 12 章 第12章 通往台球室的楼梯逼仄,只有中折平台上亮着一盏薰黄的灯,钨丝好像还有点断了,灯光跟着时亮时暗的。 恐怖氛围简直拉满。 一怕黑二怕鬼的盛小白菜只能拽着夹克外套的衣摆,很小心地跟在靳一和裴朔两人后面。 二楼的台球室门口有两个青年,正靠在门边看不清脏旧程度的白墙上抽烟。昏黑里烟头猩红亮着,两位社会青年吞云吐雾的间隙,还眯着眼打量从楼梯上来的女孩。 盛喃不太习惯烟的味道,刚上来猝不及防呛了一口,下意识停下来。等她抬头,就对上昏暗里那两人不是很善意的视线。 盛喃僵了下。 这一耽搁的工夫,走在前面的靳一和裴朔已经进台球室了。那扇弹簧门眼看就要自动合上,投在门外昏暗地面上的光块迅速缩减。 盛喃心里一慌,张口想喊。 最后一隙光线时,那扇门却蓦地止住了—— 门沿按上只修长骨感的手,然后是半个侧身回来。那人眉眼被身后的光釉上一层薄翳,更衬得立体,声音依旧懒散。 “走那么慢,你是不是想卷着我的外套潜逃?” “……” 盛喃感动了一秒都不到。 当着社会青年老大哥们的面不敢顶嘴,盛小白菜记仇地低着头,快步溜进房间。 过门时候盛喃从靳一身前走的。等她过去了,靳一冷淡抬眼,瞥向门外。 墙边两个青年捏着烟,刚挤出笑容要凑到一起议论两句,就接到那边不善的目光。 其中一个顿了下,尴尬又恼地放下胳膊:“看什么?” “这话应该我问你,”靳一垂望着那人,黑眸像濯了一层幽黯的光,于是笑也沁出凉意,“喜欢裙子就自己买条穿,别路边见着都挪不开眼。” 那人一懵,回过神赤红了脸:“你说什么?你给老子再说——” 话没落,门里裴朔返回来,边问靳一,边探身出来:“怎么了哥?” 过道里那两人看见裴朔,前后停住了。 “…没事,”靳一敛下眼底的冷,“进去吧。” “嗯?”裴朔拧着眉头扫那两人,转问,“真没事啊?” 靳一没理他,手一垂,直接进门。 裴朔在靳一这儿碰了一鼻子灰,立刻就把怨念发到门外这两人身上了:“干什么,想动手?” “哪能啊朔哥,”后面那个和气地笑,“不知道是你朋友,就争执了两句。” 裴朔皱眉:“你们惹他干什么。” 前面那个咬咬牙:“朔哥,我们真没找事,实在是你这朋友说话刺人了点。” “朋友?”裴朔看了一眼门内,确定盛喃听不着,他转回来,凉着语气,“这是我哥,谁跟你说这我朋友?” 那两人一愣。 “还嫌他说话带刺?”裴朔冷笑,“是你俩运气好,赶上他戴‘紧箍咒’,往前推一个月,你看他跟不跟你们废话。” “……” 裴朔没管这俩傻逼信没信,转身也进去了。 · 就像裴朔说的,盛喃从来没进过台球室,见都没见过。 她前面十八年的人生都是在盛天刚眼皮子底下过的,盛天刚生意上很忙,但替他“看管”她的人从来没少过。起初是盛笙,后来家里生意好了,就渐渐变成陌生的叔叔阿姨。每次一放学,同学们吆五喝六成群结队地拉着阵仗往外走,盛喃就坐进家里司机来接她的车。 后视镜里男生女生们笑骂追逐,约好周末结伴去什么地方,一道道身影越行越远,谁也不觉得缺了什么。 反正她从没和他们同路过。 盛喃知道不能怪任何一个人,只能怪她自己。无论什么方面,她都不够好,又不够差,永远都是处在中间的、毫无特色的、最容易被忽略的那个。 所以她最羡慕也最喜欢那种永远自信张扬的,无论在哪儿你总能在人群里一眼看到的天之骄子。 比如谈梨。 再比如…… 某个留名都只有一个“钩”的大拽比。 盛喃思绪游回,抬起头在房间里巡视。 这间台球室不算很大,横向摆了八张台球桌,进门对面是一排二楼的长窗,窗边墙角堆着用不上的桌椅。 而那人此时就坐在其中一把椅子里。长腿非常散漫地抬起来一条,踩在前面的凳边上,单手拎着,半身后仰,很没形象包袱地把自己松散在椅子靠背下的犄角旮旯里。 碎发凌乱,长眸半垂,耳骨钉沁着冷淡的光。 整个人独得又颓又拽。 盛喃看呆了几秒。 她突然很想摸出手机给他来张闪拍,回去以后洗出来挂在画板上—— 那她这周的画稿作业参考不就有着落了? 想到即做,盛喃手机迅速举起。 屏幕上焦点聚集,就要定格的那一秒。 捏着书脊的手腕压下,靳一下颌微抬,漆黑的眼瞄过来。隔着取景框,他停了两秒,眯起眼: “想,死?” 一个非常通俗易懂的唇型。 盛喃:“……” 这人好不和平。 如果她说自己只是为了交作业一时冲动,他信吗。 盛喃亲眼看着大拽比把那条屈起的长腿踩回地面,似乎就要过来和她聊聊人生了。 值此危急存亡时刻,一个身影插入他们中间,站到了靳一身前。 盛小白菜长松了口气,转去看这个不认识的“救命恩人”。 那是个和他们年纪相仿的女生,身上穿着安城职高的校服,只不过衬衫尾摆扣子解开,打了个结,露出一截窄腰,背影都很是野性。 想也知道是过去干什么…… “你叫盛喃是吗?” “!”身后突然冒出个声音,盛喃吓了一跳,差点跳开。 裴朔见状忍不住笑:“你还真挺胆小的。” 盛喃想反驳来着,但是想起这人安乔不良少年团老大的位置,又自觉把话改了:“他说的?” “对啊。” “……”盛小白菜在心里又记了大拽比一笔。 裴朔半天没等到别的动静,转回来就看见小姑娘半低头,似乎不太开心地抿着唇,手里还拽着靳一的夹克外套,外套下杵着细白的腿…… 看哪呢。 某人冰凉的眼神突然刹回面前。 裴朔心里一抖,立刻转头抬眼:“我哥…咳,那谁让我照顾你一下,你看你要去阅览区那边坐会儿吗?” “阅览区…吗?” 盛喃怀疑自己听错了。 就算她没来过台球室,但看门内门外的氛围,这显然也不像能跟阅览挂钩的地方。 正常人谁会来这儿读—— 盛喃想到什么,表情一滞,转头。 她刚刚想拍素材的时候,某人手里似乎确实拿着一本,书? 这一转头,盛喃看到了大拽比,以及他身前搭讪的女生。 而最神奇的是,在这短短片刻的时间里,女生还是女生,但已经不是刚刚那个了。 “对,就那边,”裴朔顺着盛喃目光望过去,见怪不怪地忽视,“那柜子你看见了吗,摆书的,不过没多少本。” 盛喃沉默两秒:“这里的老板很有想法。” “什么老板,”裴朔大笑,“那里面甚至有全鸟语的国外书——谁会在自家台球室放这种玩意?都能辟邪了。” 盛喃不解转回来:“那这些书是哪来的。” 裴朔朝墙角努了努嘴:“楼下有旧货市场,那天路过一个老大爷的摊位,他顺手买了好几本上来,撂那里了。” “……” 盛喃很震惊,甚至有点自愧不如。 大拽比作为一个无课可上的失学少年,竟然都能这么勤奋苦读,那她是不是也应该—— 裴朔:“你要过去看书吗?” 盛喃:“不要。” 裴朔似乎停顿了下。 盛喃:……她回答得太快了吗。 “难得,”裴朔回神,看异形生物似的看着盛喃,“我还以为学霸吸引学霸呢。” 盛喃没听清:“啊?” “咳,没什么,”想起靳一不让透露他任何情况的警告,裴朔转开话题,“那干脆,我教你打台球?” 盛喃眼睛一亮:“可以吗?” “这有什么,走吧。” “……” 只要不看书,一小时的玩乐时间总是可以过得很快。 半晚下来就是裴朔负责教,盛喃负责学。 角落的靳一负责被各种不同的小姑娘搭讪。 等到教学结束。 盛喃握着台球杆,望着角落感慨:“我就没见过这么招桃花的男生。” 裴朔捡起一颗脚边的台球,叹气:“我也没见过这么打台球的人类。” 盛喃:“……” 裴朔:“你怎么做到让它脱离台面满天飞的?” 盛喃:“只要力度够大?” 裴朔:“……” 盛喃不好意思地放下台球杆,蹲地捡起被自己戳下台面的一颗红球:“不麻烦你了,我自己捡吧。” 球刚捡完,盛喃的手机响了。 盛喃看清来电,接了起来:“你到了?” “你长本事了,”对面盛笙声音徐缓,“大晚上的,敢自己一个人跑来这种黑得门牌都找不到的地方?” 盛喃一憋:“怎么找不到,肯定是你的老年夜盲犯了。” 盛笙:“…信不信我现在转头回去?” 盛喃:“那我就打给你爸,跟他说你半夜把我扔在了荒郊野外。” 盛笙:“你除了告状还有别的本事么。” “哼。” 斗嘴归斗嘴,毕竟关乎自己今晚是不是要露宿街头的大事,盛喃还是第一时间跑去窗边确认盛笙的位置了。 隔着灰扑扑的玻璃,盛喃锁定楼下盛笙的位置,朝他招了招手:“我在二楼,看到了吗?” “嗯,我过去,你也下来吧。” “好哦。” 挂断电话,盛喃后知后觉地侧过身,低头。 对上大拽比靠在椅背里撩起的眼。 盛喃迟疑了一下:“我朋友到楼下了,我现在下去。今晚麻烦你了。” 靳一懒洋洋地垂回眼皮:“是很麻烦。” “……”盛喃默念三遍“这是救命恩人不能打也打不过”,才忍下怨念,乖巧低头,“等外套洗好,我会联系你的。” “嗯。” 靳一手里的书合上,随手插回柜子里。 盛喃没看清封面,好奇问了句:“你看的是什么书?” “《白痴》。” 盛喃:“?” 盛喃的小宇宙爆发的前一秒。 靳一察觉什么,侧回身,很淡地睨了她一眼,似笑非笑:“没骂你,别炸毛。” 盛喃情绪滞住:“…谁炸毛了?” 靳一:“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书,书名叫《白痴》。” “啊,”盛喃尴尬地低下头,“哦。” “既然上学就好好学习,”靳一拎起搁在旁边满盛着绘画工具的袋子,“在学校里遇见裴朔他们,就装不认识。” “嗯…嗯?” “他又不是什么好人,离远点对你好,”靳一淡定路过台球桌,“免得让他带坏你。” 台球桌旁的裴朔:“……” 论不是好人,这房间里谁比得过你啊?! 偏偏盛喃毫无所察,听话跟上去:“喔,好。” 快到门口盛喃才突然反应过来,伸手一把拉住靳一手腕。 靳一停住,回眸:“?” 盛喃立刻松开,心虚飘走眼神:“那个,就不麻烦你送我下楼了。我自己下去就好。” 靳一没动:“怎么了。” “我怕我…朋友误会。” “你朋友,”头顶那嗓音拖得懒慢,像浸上点在夜色里生凉的笑,“能误会什么。” “误会……” 盛喃几乎能听到自己大脑cpu过热运转的声音了。 在几秒令人死亡的沉默里,她突然脑内灵光一闪。 一秒后。 在靳一居高临下的视线里。 “因为你长得太帅了,”小姑娘仰头,严肃地绷着脸夸赞,“我怕我朋友误会我今晚是从什么不正经的店里出来的。” “……”靳一,“?” 正文 第 13 章 第 13 章 第13章 盛喃独自从楼梯下来,看见盛笙戴着口罩站在楼道外的灯罩下面。 兄妹二人对视数秒。 盛喃:“你长丑了。” 盛笙:“你说谢谢的发音好像有点奇怪。” “真的,”盛喃拎着绘画工具袋,蔫耷着眼走过去,“不久前你戴口罩的样子在我心里还是第一帅的,现在最多第二。” 说话间,盛喃从楼道里的背光阴影里走出来。 乖巧及肩短发,泼墨短裙,身上大号拖过腿根的夹克外套。 盛笙看清盛喃模样打扮,温和眉眼有一秒的停顿:“…你是想去《这个杀手不太冷》里竞演那个小女孩吗?” 盛喃绷脸:“明明是《杀死比尔》里的酷girl。” 盛笙怜悯地:“那眼科和脑科,你至少得看一个了。” 盛喃:“……” 盛喃五六岁的时候家里生意还没什么起色,盛天刚一直在外奔波,她在家里都是由盛笙照顾的。 而盛笙“照顾”妹妹的方式非常简单—— 打开影碟机,放进碟片,关灯,看电影。 那时候的每一个周末,兄妹两人都窝在拉着窗帘的房间里,床尾盖着一张老旧但干净的地毯,黑漆里几十寸的电视机转着荧荧的光线,小盛喃抱着她灰土土的无尾熊布偶靠在地毯上盛笙身边。 记不清多少次盛笙听见动静,转过头去,看见影子里的小姑娘团成一团,靠在他肩膀旁,睡得快要吹鼻涕泡泡,呼吸绵轻。 他们看过很多部老电影,有很多个那样的下午拼在一起,一晃就过去了好多年。 直到后来…… 盛笙提着他的行李箱,头也不回地迈出家门。 那年他17岁,盛喃13。 那只磨秃了毛的无尾熊布偶孤零零地倒在盛喃的脚边,茫然地仰着头,看着玻璃窗外越来越远的身影,还有气怒的盛天刚摔门回屋后空荡的房间。 盛喃想就是从那时候起,她开始讨厌一个人,又总是一个人。 “所以你身上这件外套是谁的?” “……” 盛喃还在内心唾弃这个为了打职业赛抛家弃妹的没有人性的哥哥,就听见盛笙给的送命题被轻描淡写地抛了出来。 盛喃沉默两秒:“晚上这么黑,你别戴口罩了。” 她停到盛笙身旁,抬头,小脸绷得很诚恳:“你又不是liar,这样戴着你粉丝容易认不出来。” 盛笙不为所动:“回答问题。” 盛喃:“……” 有一个亲兄妹等于有无数个坏处。 其中之一就是彼此太过了解,连转移话题都变得十分困难。 “你要是坚持顽抗,”盛笙慢条斯理的,“那我就只能让他来问你了。” 盛喃知道这个“他”是谁,立刻开口:“别——你爸最近忙着找小老婆,顾不上我。” 盛笙:“那就回答。” 盛喃只得憋着开口:“这衣服是我一个,朋友的。” “哦,”盛笙点头,“就是那个你当着他的面,称呼我是你朋友的新朋友?” 盛喃:“……” 朋友怎么了。 亲兄妹就不能是朋友了吗! 盛喃理不直气也壮地想,但她不敢说。 这种敌我劣势的情况下,惹盛笙绝对不是明智的选择。 于是盛喃表现得非常乖巧,语气都像个温柔可爱甜美无辜总之与盛喃本质0相关的好妹妹:“你朋友应该等很久了,我们回去吧?” “……” 夏晚风凉。 看着夹克下盛喃露着白皙光滑的小腿,盛笙还是决定压下继续逼问的念头,暂且放她一马。 盛笙提走盛喃的袋子:“走吧,回去再跟你算账。” “喔。” “……” 两人渐远的身后,亮着灯的二楼窗里。 几个男生从围聚的窗台前散开。 “哎,走了走了!” “是男朋友吧?长什么样啊,你们看清了吗?” “这黑灯瞎火的,谁能看清啊。” “不管长什么样,那肯定没靳哥帅。” “……” 裴朔偷偷看了一眼角落里仰在椅背上的靳一。虽然从这个角度被书挡着看不到脸,但看他哥颓懒如常的姿态,好像没什么危险。 于是裴朔走过去问:“你们见什么了,就敢说人是小姑娘的男朋友?” “朔哥,你没瞧着,两人走的时候靠得可近了,肯定不是普通朋友,你们说是吧?” “对,我还听见那小姑娘说了一句‘你爸’什么的呢。” “我也听见了,这是连家长都见过了啊。” “嚯,那……” 聊着聊着,他们目光情不自禁飘向角落里的靳一。 那人半垂着眸,拎着书,长腿搭在对面的凳上,眉眼间是冷淡的情绪空白。 裴朔抬脚踹那个最前面的:“看什么看,你看他干什么!” 被踹的连忙跳开,委屈地抱着腿:“那不是朔哥你说的,这小姑娘和靳哥关系不一般,让我们不想死就管好眼睛离她远点吗?” 裴朔:“…………” 被卖得猝不及防。 他都不敢往靳一那边转了。 偏还有胆肥的窝在后面小声嘀咕:“看不出啊,小姑娘长得那么乖,没想到还挺野——这么小的年纪就想脚踏两条船?” “其中一条还是靳哥的‘豪华游轮’。” “靳哥,咱可千万别上这桃花当,小三做不得。” 耳听这几个越说越没谱,裴朔气得耳朵都要冒烟了:“再放屁老子捶你!追我哥的小姑娘有多少,那都能从隔壁泉市的九中排到安乔校门外了——什么样的没有,我哥需要给人当三?!” 给人当三…… 人当三…… 当三…… 三…… 尾句声量太高。 回音成功拉满。 大半个台球室都安静下来,惊愕地看向这边。 仰在椅子里合书盖脸的靳一终于没绷住,气得嗤出声笑。他掀开书,借腰力直接坐起,顺手从裤袋摸出张纸片,攥成球砸到了裴朔后脑勺上。 “你再大声点,”靳一斜靠在椅里,嗓音懒散,“让泉市九中的人也听见。” “……” 裴朔理亏,没敢吱声,就扭头凶巴巴地在台球室里瞪了一圈。 等把往这儿看的人全瞪回去了,他才转回来,捡起地上被靳一摸出来砸他的那个小纸球。 展开。 101 就三个数。 裴朔呆了两秒,不解其意,不放心还是举起来,问已经起身往外走的靳一:“哥,这纸条你还要吗?” 靳一没回头。 “扔了吧。” “哦。” “……” 台球室的门推开,靳一插着兜走出去。 迈下楼梯,到楼道口的时候他停了一下,往旁边看了眼。 小姑娘今晚就是蹲这儿,攥着他衣角,汪的一声就哭出来的。 特别可怜。 不过…… 有男朋友了,还敢给他写替补女友的小纸条。 果然跟胖橘一样。 它们小橘猫,恐怕都是把忘恩负义刻在骨子里的吧。 “……” 靳一低嗤了声。 寒夜里他迈开长腿,沿着寂寥的街,往灯火阑珊里走去。 · 盛喃周日在家里折腾了整整一天的画稿作业。 画的是台球室里靳一看书那幅场景的速写,废了好几张旧稿她都不满意,直到夜里12点才总算完成一版成稿。 鼻尖蹭着铅灰的盛喃困得快睁不开眼,灰扑扑地钻进她卧房的配套浴室里,匆忙洗完澡,头发都没怎么吹干就困得拱回被窝里昏睡过去。 一觉到天明。 催命似的手机铃声把盛喃闹醒。 床上鼓起的软被里,像是有只小松鼠在被子下面钻来钻去。摸索了好一会儿,盛喃终于摸到她还不太熟悉构造的床头柜上的手机。 “喂…”女孩声音困得喑哑,带着闷吞的鼻音。 “起床,搬砖了。” “……” 又迷糊了数秒,盛喃把手机攥回被子内,艰难地眯着眼看清来电显示。 果然是盛笙这个无情无义的狗登西。 盛喃把手机扣到脸颊下,压着哼哼:“你怎么还没走啊。” “战队放假,我陪肖一炀在这边玩两天。” “喔。” “已经跟赵阿姨说了,今早我们走前送你去上学。你下楼吧,带你去吃早餐。” “?你怎么突然有人性了,我好不习惯……”盛喃慢慢从被子里钻出脑袋,狐疑问,“不会是你们战队倒闭了,要拐卖我吧?” “买你?”盛笙温和地笑,“谁会这么想不开?” “……” 盛喃嘟嘟囔囔地爬起来洗漱去了。 一刻钟后。 背着双肩书包的盛喃走出楼门。 清晨的阳光还不浓烈,只有一点晃眼。上了早班的蝉鸣在树叶间有一声没一声地叫唤,不知道是风还是它们,摇得树枝在熹微的阳光里微曳。 盛喃踩着地上细碎斑驳的影儿,蔫困地踏下台阶。 “盛喃妹妹!” “…?” 盛喃抬头。 哈欠刚打一半就被震住了—— 楼前正停着一辆明黄色跑车。 非常骚包,以及扎眼。 肖一炀,也就是盛笙战队队友,在外人口中被誉为“肖二哈”的存在,此刻正从架势座里站起来,快乐地朝她摇晃手臂。 “盛喃妹妹,好久不见,大声告诉哥哥,想哥哥了吗!” “…………?” 盛喃回神,惊恐地后退半步。 她就知道盛笙这个狗登西要送她上学绝对没安好心。 而被正牌哥哥此时就坐在副驾驶里,正撑着胳膊温和微笑地望她:“赵阿姨已经走了,你要是不想上来,也可以选择去坐公交。” “……” 她住的地方离安乔不近,清晨六点前很难打到车,附近的公交站在哪儿也是个问题。 认真思考并排除了所有可能性后,盛喃只能绝望地坐进明黄色的跑车里。 上了车,肖一炀还在眉飞色舞地炫耀:“怎么样,我新买的车,帅吧妹妹?” 盛喃敲昏了自己的良心:“…太帅了。” “哈哈哈哈那等下次放假,我开它来接你回f市玩!” “?”盛喃机警抬头,“不用麻烦这么帅的车。我太普通,配不上它的帅气。” “……” 于是肖一炀还是察觉了她的虚情假意。 后视镜里的肖二哈变得无比委屈:“明明你哥跟我说你最喜欢亮黄色了,还让我开来给你一个惊喜。” “?”盛喃转向副驾。 盛笙心安理得:“看来是我记错了。” 盛喃绷脸:“你就是在打击报复。” “报复什么,”盛笙温和地问,“难道你做错什么事了?” 盛喃撇向窗外,小声咕哝:“明明就是记仇我上次说你想搞小妈文学……” 盛喃声音不大,但这群职业选手都是眼慧耳明的,扭方向盘的肖一炀离得最远,反应最快:“小妈文学?什么是小妈文学?” 盛喃:“就是——” 盛笙手指叩了叩,笑意吟吟:“前面有个路口,要不你下车跟着跑吧。” 盛喃:“?” 面对这赤裸裸的威胁,勇敢的小白菜当然是要坚决抗争的—— “我错了哥哥,”盛喃一秒都没犹豫,“像您这么光明磊落刚直不阿英姿伟岸,怎么可能会是我说的那种人呢。” “……” 兄妹战争第n局。 小白菜败。 骚包的明黄色跑车载着心如死灰的盛小白菜吃完早餐,就直奔安乔中学去了。 06:20,车停在校门外。 时间上已经临近早自习,学校门口的学生不多了。 但就这为数不多的同学们还是毫不吝啬地把震惊的目光投向那辆骚得过分嚣张的跑车。 车上的盛喃很想原地挖一条地道去教室。 “青春真好啊,”肖二哈靠在驾驶座感慨,“空气里都弥漫着校园的自由气息。” 见盛喃还是磨磨唧唧不想下车,盛笙从副驾驶座转回来,把那张可恨的帅脸凑近了,声音压得低而温柔:“还不下车,你想正式上课第一天就迟到?” “不,我要等人都进去了再下。”盛喃偷偷瞪他。 难以想象就眼前这个狗登西竟然还能拥有一大群日常高呼温柔笙神的粉丝。 温柔个头,温柔一刀还差不多。 杀人不见血那种。 “行啊,”盛笙笑笑,“不过我估计你再磨叽一会儿,你炀哥就要下车欢送你了。” 盛喃:“…………” 在那个可怕场景的想象里,盛小白菜惊恐地打了个哆嗦。 回过神来,她迅速推门—— “哥再见炀哥再见不用送了后会有期!” “?”肖一炀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从自己车上下去的小姑娘慌慌张张地往校门跑了。 背影十分急,书包甩得一晃一晃,像被狗撵着跑似的。 肖一炀茫然回头:“咱妹妹这是怎么了,跑这么急?” 盛笙淡定:“可能是担心迟到吧。” “啧,多听话的小孩。” 盛笙微笑。 肖一炀刚准备发动起车,又懵了下:“那怎么又跑回来了?” “嗯?” 果然,盛笙抬头,就看见盛喃又跑回到车旁,她敲了敲车窗,举起来一个很细很长的圆木筒。 盛笙降下车窗:“怎么了?” 盛喃把木筒里面卷起的画稿拿出来,递进车窗里:“这是我的画稿作业,寄去f市的话担心路上折损,你帮我带给费老师吧。” 这是正事,盛笙接过:“好。” 盛喃松了口气,刚准备低头挡脸快速离开,就看见车窗里盛笙自然地展开了那幅画稿。 盛喃:…… 盛喃:?? “别——” 盛喃的尔康手已经伸出去了。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你这两年的速写和色彩进步好像很大,我听费老师提……”盛笙抬眼,瞥那只伸到自己面前的小白爪,“什么意思,不能看么?” 盛喃自暴自弃地蔫回去:“没,看吧。” 盛笙若有所思,重新低头,这次他没再看画技,而是看的画意。 书架旁,低椅,长窗,半枚月亮。 和垂眸看书的人。 盯了数秒,盛笙抬头:“这是画的什么。” “就,之前见到的一个场景,画面冲击感很强,所以就当做素材了。” “……” 盛喃一边敷衍,一边在车旁左右看看。随着她在这儿站的时间增长,投来的目光也开始增加。 盛喃挖地道的心更加迫切。 偏偏盛笙还没放过她。 盛笙:“这个场景,冲击感强?” 盛喃观察四周,没回头地应付着:“嗯嗯。” “哪里有冲击感了。” “可能因为他看着就让人想上——” 数秒安静。 盛喃眨巴了下眼,转回来,慢吞吞补:“…上一节思想教育课?” 正文 第 14 章 第 14 章 第14章 正式上课第一天,盛喃就发现自己被高三b栋的“假象”欺骗了:安乔绝对无愧市重点高中,课程安排的紧密程度堪称学渣地狱。 在校时间从早上6:30到晚上22:00,中间包括1节早自习、8节正课和3节晚自习;午饭可以离校,晚饭禁止出校门;全天大部分的“休息”时间集中在上午的课间操,即以班为单位,集体带队去400米操场跑4圈。 一周下来,小白菜基本熬成小白菜干了。 周五,课间操结束。 学生们从嘈杂的走廊里返回教室。 盛喃跑圈跑得平常粉白的脸都刷上一层嫣红,也不知道是热得还是晒得,她没顾得管,气若游丝地走到最后一排。 停下时,腿软得差点给课桌跪下。 走在她旁边的女生扶了她一把:“哎盛喃——小心点,没事吧?” “没事…”盛喃无力地抬了抬胳膊,把自己的蔫白菜叶摊平在课桌上,“谢谢班长。” “哎呀客气什么,栾老师特意嘱咐我要照顾好你。” “……” 说话的女生叫郭禹彤,是高三实验11班的班长。她性格大大咧咧,在班里人缘很好,无论在男生女生那儿都很吃得开。 栾钟海发现盛喃这周下来还是有点融入不了班里,今早刚安排郭禹彤来跟她做同桌。 课间操回来以后是教室里最热也最闹的时候,窗户外蓝天晴云,校广播回荡全校的慷慨激昂的“我要飞上天和太阳肩并肩”都挡不住教室里的喧吵。 郭禹彤抬头看了眼挂在墙上的钟表:“盛喃,你先休息,我去把原位的最后一箱书搬回来。” 盛喃从趴状起身,白着小脸问:“需要我帮你一起吗?” “不用,”郭禹彤笑,“就你这细胳膊细腿的,能搬几?” 盛喃:“……” 换个人她肯定就昂首挺胸地反驳回去了。 但面前这位,班里女生队首,身高175,比盛喃足足高了14公分。 ……个高的说了算。 盛小白菜咽回自取其辱的辩词。 没一会儿,郭禹彤就抱着一大箱书过来了。 书箱往地上一砸,动静哐的一声,震得盛喃懵然抬头。她几乎感觉自己连着凳子原地弹起来了几公分。 “喃喃,这是你的东西吗?” “——?” 一句喃喃把没回神的盛喃叫得更懵了。 她低头看过去,正对上蹲地的郭禹彤抬头看他,眼睛像大月牙似的:“忘了问,你不介意我这么喊你吧?” 盛喃看着蹲下好像没比自己坐着矮多少的郭禹彤:“不…敢介意。” “啊?”郭禹彤一愣,随即噗嗤笑了出来,“你真好玩。” 盛喃:“……” 她只是一不小心说了心里话而已。 “这个纸袋子是你的吧?”郭禹彤把两条凳子中间的纸袋拎出来,“看起来包得很小心,我怕给你压坏了。” “啊,是我的。”盛喃接过。 “是什么贵重物品吗?”郭禹彤犹豫了下,轻声,“我们学校校规里可挺多不能带的。” 盛喃哭笑不得:“不是,只是一件外套。” “咦?外套怎么还裹着纸?” “因为是别人的,洗好以后怕弄脏,”盛喃把它拿到桌子靠墙的里侧,“等我今晚放学再送过去。” “今晚放学?” “嗯。” 盛喃放好袋子,没听见郭禹彤接话,她直起腰回头,就见郭禹彤同情地看着她:“你不会不知道,周五晚上也是要上晚自习的吧?” “……?”盛喃缓缓眨了下眼:“明天不是周末么。” “是,”郭禹彤同情地看她,“但安乔这边高三生的周末,是分大休小休的。大休是上周那种,周五晚上不上自习,周末两天放假在家。” 盛喃生出不祥预感:“那,小休呢?” “就是这周这种,周六周日名义放假,但是要留校全天自习,只是不上课,”郭禹彤补充,“并且小休的前一天晚上也是要正常上晚自习,也就是22:00放学的。” 盛喃:“…………” 晴,天,霹,雳。 她盼望了整整五天的、视作惨淡白菜生希望的周末,就这么飞了?? “哐。” 失去了希望的小姑娘木木地把脑袋磕到了课桌上。 郭禹彤在旁边被她神态反应逗乐得不行:“你是要给谁送衣服啊?很着急吗?” “一个朋友,”盛喃气若游丝,“我还跟他约好今晚7点就去台球室给他送……” 郭禹彤拍拍她:“那就只能跟你朋友解释一下了。” “…嗯。” 盛喃沮丧地从书包里摸出手机。 高三a栋这边校规格外严格,不许学生带手机就是其中一条。虽然有不少人藏带,但被老师看见是绝对要出事的。 盛喃只能猫低了些,偷偷给赵阿姨发短信,告诉她晚上放学时间推迟的事情。 然后就是…… 盛喃迟疑地往上翻了一点,对上那个名字只有“j”的联系人。 酝酿一会儿,盛喃轻敲字。 -抱歉,我今晚可能过不去了。 -我把外套带来学校以后才知道,我们今晚和周末都要上自习qvq 那边没回复,盛喃托着脸颊陷入愁思。 赵阿姨之前问起外套是谁的,她怕被报告给盛天刚,就说是班里同学借她的。今早赵阿姨送她来学校也看到她带了,如果今晚再带回去,显然没法自圆其说。 可这样在学校里再放一周也不合适,而且她都跟大拽比说好今天给他送去台球室的…… 盛喃突然想到什么,低头敲字。 -不然,我把外套送给裴朔,让他给你,这样可以吗? 盛喃这句刚发出去,教室前门突然被推开。 她惊了一下,慌忙把手机一藏,抬头。 并不是哪位老师。 是班里最能闹腾的那个叫乔子然的男生,一进来他就兴奋地跑上讲台,拍了拍讲桌:“同志们,父老乡亲们,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 下面有人接:“下午放假?” 乔子然扔了个粉笔头过去,没好气地说:“放什么假做什么梦你早上没睡醒吧?” 不等那同学说话,他转向全班,掐着嗓子满面笑容地装起播音腔:“好消息就是,咱们安乔一年一度的民间校草校花评选大会——开、始、啦!” “切……” 班里半片嘘声。 作为资深颜狗,盛喃对这个话题非常感兴趣,眼眸都亮起来了。 可惜她刚准备深入听取一下,桌下握着的手机突然震动。 盛喃低头。 【j】:可以 盛喃眼神一松,刚打字:那我下午就给裴朔送—— 对面又跟来第二句。 【j】:你这种怂但又不怕死的精神很可嘉 盛喃:“…………” 大拽比这一提醒,被a栋积极向上热情好学的气氛熏陶了一周的盛喃才突然想起,高三b栋是怎样一个水深火热的地方。 僵了半晌。 以从心为人生教条的盛小白菜只能撤回自己方才的提议。 -那那还是算了。 -不过我这边有点小情况,不太方便把外套再带回去;放学校一周我又担心出什么差错orz -不然…… 盛喃犹豫好几秒,还是把下句发了过去。 -你什么时间再找裴朔,方便过来拿一下吗? 沉默之后。 还是沉默。 不出盛喃所料,对面并没回复。 也对,借了他的衣服,还让他自己来拿,怎么想都有点过分了。 盛喃叹了口气,准备想个新法子。 “这有什么好闹的,”台上乔子然不知道正在跟谁说,大嗓门地拍了拍桌子,“那校花肯定归咱班的黎雪晴,但校草不是还定不下吗?” “……” 嘈杂笑闹里,盛喃好奇地问同桌的郭禹彤:“黎雪晴同学是哪个?” 郭禹彤惊讶:“你还不认识她呢?” 盛喃有点赧然:“我在班里没太来得及认识谁。” “嗐,没事,下午体育课我带你,就都认识了,”郭禹彤说着,已经伸手指向教室前排中间的位置,“喏,那个把黑长直扎成马尾的女生就是黎雪晴,她连着两年被选为校花了,今年肯定也是她。” 盛喃好奇地张望了好几秒,终于等到那个女生侧过身。 鹅蛋脸,桃花眼,是那种很标准的美人相。 盛喃看见就呆了神:“真好看……” 旁边郭禹彤一愣,扭回头笑出声了:“喃喃,你口水要掉下来了。” “…!”盛喃蓦地回神,脸颊一热,“我才没。” 郭禹彤笑:“可以啊,没看出来,你这看着挺乖的,其实这么花痴呢?可黎雪晴是女孩,你这对象是不是搞错性别了?” 颜狗本质被迫暴露,盛喃也放弃挣扎了:“其实我不挑。” “啊?” “颜即正义,”盛喃绷脸,“性别不重要,美人都好看。” 郭禹彤失笑。 讲台上乔子然又敲桌板:“哎哎,大家听我说一下,关于校草怎么投,我的建议是啊,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大家干脆就都来投我,怎么样?” “砰,”一个纸球飞上去,教室里不知道谁笑,“乔子然你要不要脸,投你当校草?那人家不得以为咱安乔是个女校啊?” 乔子然傻了两秒。 班里的哄堂大笑里,他终于反应过来,气得拍桌:“他大爷的这话谁说的啊,什么叫投我校草安乔就女校了,我长得有那么磕碜吗??” “吁——” 台下一片夹着笑的嘘声。 盛喃坐在最后的角落也忍不住跟着弯下眼角。 此刻她突然觉得高四也挺好的,虽然很忙很累,但很多男生女生坐在一个教室里,在很长的时间里你都一直会记得他们的名字和笑脸,熟悉他们的说话和举止;大家亲密又吵闹,像很多个朋友和家人那样。 笑里盛喃落了落眼,看见前桌埋在书堆里,穿着褶皱校服的那个叫丁小君的女生一直低着头,没抬起来,好像那些笑闹都和她无关。 不过转来以后,好像确实从没见过她…… 盛喃没来得及想完。 “行了行了,不投我就不投,”乔子然懊恼抱臂,“那你们说,咱班选谁作校草候选啊。” 这话一出,教室里安静了不少。 11班是理科班,男生数量不算少,但要说长相特别帅的,似乎还真没有。 安静里不知道谁嘀咕了声:“要是复读生来上课就好了,那校草肯定也是咱班的了。” “?” 听见复读生这词,盛喃本能机警。 什么情况,选校草和她有什么关系? 郭禹彤适时靠过来解释:“不是说你,说的是本来应该坐你这位置上的那个复读生,名字特别奇怪,叫靳一。” 盛喃惊讶:“就是那个校通缉榜榜首、旷课17天的靳一?” “通缉榜?哦你是说警示栏吧?对,是他,不过现在是旷课24天了,”郭禹彤说,“班里几乎都没见过他本人,但英语课代表去老栾办公室送暑假作业的时候好像见着了,说是长得特别离谱的那种帅。” “……” 盛喃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大拽比竟然蒙对了,“长得帅”同学在通缉榜上被撕掉了证件照的原因,竟然真是长得帅? 盛喃隐约觉得哪里有点被她忽略了的线头。 但教室里这会儿已经闹腾起来了。 “帅有什么用,他家长在办公室闹那么大动静,肯定不可能回来了。” “关键也没人见过,真帅假帅还不一定呢。” “什么叫没人见过,”教室中排一个女生恼道,“我不算人啊,我亲眼看见的好不好?” 讲台上乔子然嬉笑:“文姐,也不能凭你一面之词,就说他长得帅吧?” 女生气急了:“怎么叫一面之词,我有证据的!” “证据,什么证据?” “……”视线焦点的女生脸色变了变。 班里立刻有人起哄:“哟,警示栏那照片,不会是文姐你撕的吧?” “胡说,”女生更恼了,“我只是那天在办公室外面偷偷自己拍了张而已!” “——” 教室静了两秒,起哄声立刻掀起来了。 全班闹腾着让文梦佳拿出“证据”来看,文梦佳纠结了几秒,咬牙起身:“不管了,都不准打小报告啊——乔子然你个狗东西别关多媒体投影。” 乔子然夸张地弯着腰后退:“您请,您请。” 文梦佳白了他一眼,拿出手机开始摆弄什么。 教室最后排。 盛喃撑着脸颊,耷着眼看自己的手机。 大拽比依旧没给她回消息。 ……脾气还是那么拽。 盛小白菜刚腹诽着。 “你不看啊?”郭禹彤突然问。 “啊,”盛喃抬头,“看。” “怎么感觉你对帅哥兴趣不大,至少没有对黎雪晴……” 这微妙的语气让盛喃一绷:“别误会,我笔直笔直,2b铅笔都没我直。” 郭禹彤笑出声:“那你不盯着?” “她没传好嘛,”盛喃心虚得握了握手机,“主要原因可能是最近见过最帅的了……” “嗯?你说什么?” “没。” “哎,”郭禹彤突然说,“文梦佳弄好了。” “?” 盛喃抬头。 投影幕布上,文梦佳操作的鼠标正在传到桌面的一个图片文件上双击。 文件打开。 是一张占满全屏的照片。 照片中间的男生背倚在办公室的窗旁,长腿散漫支地,懒恹恹地半侧着身,眼眸落在窗外,被像素模糊了一点的侧颜在光影间更描得清隽修挺。 盛喃呼吸慢慢屏住。 这个糊影,看起来怎么那么像…… “别说我一面之词啊,放大给你们看,”文梦佳一滚鼠标滚轮,“看清这张脸了吗?有本事现在再说我一面之词啊?你们自己看,帅、不、帅!” “——” 静寂之后,教室里女生们激动又遗憾地讨论起来。 唯独盛喃一个人石化在最后排。 放大的照片里再清晰不过—— 耳骨钉,泪痣。 …大拽比。 所以。 大拽比…… 就是靳一?? 盛喃:0-0 手机连着震动了两下。 盛喃还呆着,本能低头。 【j】:嗯 【j】:傍晚我去拿 正文 第 15 章 第 15 章 第15章 “啪。” 清脆的击球声后,一颗红球被白球击入中袋。 裴朔满意收杆,摆了个得意且风骚的pose:“看看这角度,这力度,啧啧,我不参加世界赛真是斯诺克界21世纪最大的损失——你说是吧,哥?” “……” 身后安静。 裴朔早就习惯靳一的不回应了,并没当回事。 可等他绕着球台调整下颗球的击球角度,才突然注意到角落里的靳一竟然是在看手机的——而书柜里那本能辟邪的全鸟语外文书就被“抛弃”在他身旁的椅子上。 裴朔很震惊。 按他对靳一的多年了解,只要身旁有书,这人就不可能玩游戏才对。 难道说,终于有哪个天才开发组搞出他哥都无法攻克的游戏了?? 裴朔把球杆塞给旁边一起来的男生:“你先替我打着,不准输啊。” “好嘞朔哥。” 裴朔走去窗角:“哥?” 那人正垂眸对着手机出神,止了两秒才仰回靠椅,懒淡地嗯了声:“怎么了。” 尽管只有一扫而过,裴朔还是看到了靳一的手机屏幕,他呆了呆,问:“…你难道是在跟人聊天?” “我和谁聊天,”靳一扬眉,“还要给你打申请么。” “那哪敢?我这不是没见过吗,比你玩游戏都稀奇多了!”裴朔反应过来,立刻坐到靳一旁边,难为他的黑皮浓眉大眼都能挤出谄媚的意思,“快跟我说说,哪个美女这么牛逼,连你的联系方式都搞到了?” 靳一没反驳,垂回眼。 裴朔又往前贴了贴:“难道是乔娜娜?我可听说她这周把张辉都甩了,还三天两头往台球室这边跑,是不是就是因为哥你?然后她约你在这儿见面,所以你今天才突然要来台球室了?” 靳一嗤出声薄笑:“打什么球,委屈你了,编剧本去吧。” “我也觉得我很有编剧天——”裴朔顺杆爬了一半反应过来,“哥你挖苦我干什么,难道不是乔娜娜?不应该啊,我这周也没见你身边有什么特别漂亮的妹子搭讪?” “……” 兴许是天天在安乔当老大装深沉给孩子憋得太厉害了,裴朔在靳一这儿总是话多得很,这一念叨起来就没个完。 自家亲表弟,又不能打一顿。 靳一遗憾地抬了抬手机:“自己看。” 裴朔激动望去,然后僵住表情。 靳一落回手。 裴朔哑然半晌,眼神惊恐:“这个胖橘,是我理解的那个‘胖橘’吗?” “不是。” “哦哦哦那就好——” “是你奶奶家那只还魂成精了。” “……” 这波嘲讽噎得裴朔哑口无言。 内心斗争了数十秒,裴朔还是小心翼翼地开口了:“哥,你怎么还跟这小姑娘有联系呢?” “我外套在她那。” “对哦,”裴朔想起来,“那干脆我去给你拿得了,她不也是安乔的吗?几班的啊?” “你想怎么去。” 裴朔想都没想:“就跑他们班门口,让她把衣服交出来呗。” “嗯,”靳一懒洋洋的,“你怎么不顺路再叫她交个保护费呢。” “……” 裴朔很想争辩一句我有那么凶吗,没说出口就想起上周六那晚上,在楼下时候小姑娘被他吓得直往靳一身后躲的模样。 裴朔:“…………” 裴朔气愤:“不是,这小姑娘怕我不怕你,她是不是判断力有问题?” 靳一懒得理他,对着手机屏幕又停了一会儿,他抬手敲字,同时开口:“晚上你去学校么。” “晚自习三节呢,不想去。” “不,”靳一回完消息,懒一撩眼,“你想。” 裴朔:“……?” 靳一说完就起来了,把旁边扣合的书拿起来,扫一眼页码,合上放回书架。 他直身要往外走。 裴朔回神,连忙跟着起来:“哥你不玩了啊?这才来多一会儿?” “嗯,”靳一仰了仰看书看得发酸的脖颈,颓懒得没什么表情,“晚上去学校的时候再叫我。” 裴朔表情复杂:“你不会是要去学校找那个小橘——” “猫”字被凉落回来的眼神掐灭。 裴朔懊恼上前:“不是我啰嗦,哥,我感觉这小姑娘处起来是挺可爱的,但说不定……” 靳一:“嗯?” 裴朔低声:“说不定只是外表伪装,万一是个段位高的,有男朋友还把你也收了,那传回九中去您这一世清名可就毁于一旦了……” 面前的沉默令裴朔心惊且哆嗦。 他刚准备垂死挣扎地找找补,就见走出去的靳一侧回身。 “……想收我?” 靳一笑了,长眸半垂,眼神懒散又迫人, “你觉得她有那个段位?” 裴朔:“…………” 感受到同性压迫的安乔老大僵硬地退了半步,咽了口唾沫,摇头。 没有。 绝对没有。 谁能有啊。 这他妈活脱脱一个妖孽转世好吗! · 周五下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 午饭都消化了,“大拽比靳一”这个惊悚的消息盛喃还是没消化完。 说好的悲惨失学少年竟然是旷课17…不,24天的校内头号“通缉犯”,而且那天她还正儿八经跟通缉犯本人在挂着他大名的警示栏下认真探讨了一番靳一这个名字以及他旷学半个月的英勇事迹。 盛喃:“……” 她可能是把这辈子能丢的脸,全在大拽比一个人这儿丢完了吧。 思及此,盛喃忧愁地叹了口气,低头看了眼被自己偷偷带出来的手机。 【j】:晚上6:30,a栋楼口? 聊天结尾,是她颤巍巍发出去的那个“好”。 最后一节正课在5:40下课,晚上7:00开始第一节晚自习。 上体育课的操场刚好比教学楼离学校食堂更近,她可以早点吃完晚饭,然后尽快返回教室把外套拿下去…… “嘿!想什么呢!” “——” 在心里筹划的盛喃猝不及防被身后声音吓了一跳,心脏砰砰砰地差点飞出来。 她惊恐地睁圆了杏眼。 转到她面前的郭禹彤见状,歉意又忍不住笑:“对不起啊喃喃,我没想到你这么不经吓,你没事吧?” 盛喃这才慢慢松弛回来,眼皮耷下:“没。” 郭禹彤见她又蔫回去都想上手揉了:“你们南方小姑娘都这么可爱好欺负的吗?你刚刚的样子特别像只吓掉了松子的小松鼠哈哈哈哈。” “……” 盛喃流泪。 你才小松鼠,不,大松鼠。 不过盛喃是个典型的窝里横:放肆程度与熟悉程度完全成正比。 所以她只敢在心里咕哝。 而且没咕哝完,盛喃就被郭禹彤拉走了。 目标地在操场的篮球区旁,那边有一片靠围墙的阶梯式看台,女生们成群地坐在树荫下,头顶油绿的枝叶被吹得哗哗作响,像树的笑声一样。 看台下的篮球场里不知道是哪两个班的男生在打篮球,热火朝天,女孩们的目光更给这场中浇上一层热油。 郭禹彤和盛喃刚过去,就被11班的女生发现了,其中有人朝她们这边挥了挥手:“班长,这边。” 几个女生跟着望过来。 “来了!”郭禹彤“挟持”住还在状态外的盛小白菜,把她一并带去11班女生那儿。 “盛喃,咱班新同学,你们都认识吧?”郭禹彤把懵着的盛喃往女生们面前一搁,笑,“以后就是我新同桌了,大家照顾一下。” “那必须的,新同学好呀,我叫文梦佳。” “我叫……” 有郭禹彤和文梦佳带头,其余几个在这边聚堆的11班女生也纷纷向盛喃打起招呼。 其中也包括了安乔校花,黎雪晴。不过她是最后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没有开口的,只是朝盛喃很轻地点了下头,就把目光转回篮球场里。 盛喃眨了下眼。 她怎么觉着,黎雪晴看她时好像格外有点冷淡? …应该是错觉,她们以前肯定没见过。不然这么漂亮的女生,她不可能没印象的。 颜狗喃很笃信自己的记忆力。 大约是对新同学的特殊关照,盛喃被众人一齐安排进小圈子的中间位置,左手边黎雪晴,右手边郭禹彤,起初她还有点拘谨,慢慢也放松下来了。 直到文梦佳注意到什么,嬉笑道:“哎雪晴,白球服那个17号都看你好多眼了,你也不回应人家一下。” 黎雪晴微微弯眼:“也不一定是在看我。” “还能是谁啊,每次你往这片一坐,那些男生打球都更有劲了!” “嗯…说不定是在看盛喃呢。” “哎?是吗?” 盛喃原本正在沉思晚饭后到a栋楼下给靳一送外套的事,猝不及防被点了名,茫然抬眸。 几个女生的焦点突然就到她身上了。 盛喃被看得茫然:“…要吃晚饭了吗?” 郭禹彤噗嗤笑出了声:“喃喃你发什么呆呢,满场帅哥不看,看空气啊?” 盛喃秉持作为颜狗的原则,很严肃地打算纠正一下“满场帅哥”这个说法。 “哎呀盛喃才不像我们,她哪缺帅哥看呐?” “……?” 话是黎雪晴另一旁的女生说的。 这女孩叫陈格格,长相比较普通,跟黎雪晴关系非常好,基本每天都是形影不离的。 文梦佳来了兴趣:“盛喃不缺帅哥,为什么?” 陈格格说:“我周一早上在校门口看到的,两个大帅哥,开着跑车来送的盛喃呢!” 盛喃听见前半句呼吸都屏住了,不过在听到“跑车”而不是“骚包黄跑车”以后,她又放心地松下了那口气。 还好还好,还有得救。 “哇,过分了盛喃,有这么好的事情都不跟我们说?”文梦佳很仗义地立刻把郭禹彤挤开了,巴问盛喃,“你有男朋友了吗,那另一个是谁啊?” 盛喃上午见识过这位英语课代表的彪悍作风了,此时尴尬不失礼貌地往后退了一点点:“不是男朋友。” “嗯?那是谁?” “我哥的两个朋友,跟我不熟,那天他们顺路,捎了我一程。” “这样啊……” 盛喃心里松气。 有盛笙这么一个祸害做哥哥,她在如何避免被索要亲哥联系方式这方面已经积攒了多年经验。 “不过,”没想到文梦佳还是没死心,“你哥朋友都很帅的话,那你哥是不是也很帅?” 盛喃立刻绷脸:“丑,”她诚恳得发自肺腑,“特、别、的、丑。” “…阿嚏!” 远在首都的三基地里,当家王牌辅助选手一个没忍住的喷嚏,成功葬送了自家中单的狗命。 肖一炀惨叫:“笙哥!你时光老头怎么大歪了!我死了!!” 盛笙平静地扔掉纸巾:“盛喃咒得吧。” “?咱妹妹为什么要咒我??” “嗯,今早她给我发短信,说昨晚做噩梦,被你的骚包黄跑车半夜吓醒了。” “…………” 傍晚5:35。 体育课临近结束,还差五分钟就可以下课去食堂了。篮球区里面的男生们停下来,女生们也都起身打算离开。 然后篮球去看台还没走的女生们就看见,场中那个17号白球服的男生擦完汗,犹豫了几秒,拿起瓶没开封的矿泉水就朝看台区的女生这边跑过来。 “哎哎,过来了过来了,”文梦佳连忙用胳膊肘戳黎雪晴,“你看我就说,他肯定是来找你献殷勤的。” “梦佳,你别胡说。”黎雪晴低声,好像不太在意地移走了目光。 17号直勾勾地走向黎雪晴。 2米,1米,0…… 然后他就过去了。 “……” 空气一寂。 几个女生意外地睁大眼。 盛喃正在低头确认手机上的时间,冷不丁被面前的郭禹彤拽了拽衣袖:“竟然真是找你的。” “嗯?” 盛喃和她对视两秒,顺着她目光,茫然回过身。 今天篮球场上打得最好的那个。 白球衣的17号。 两人近距离对视数秒,男生咧嘴:“真是你啊?” 盛喃:“……?” 帅哥你谁? 盛喃满眼困惑地打量对方。 面前这男生近距离看着确实有点眼熟,好像是最近在哪儿见过的。 对方似乎看穿她了,不好意思地笑起来:“上周六,台球室。” “啊。”盛喃恍然。 她想起来了,这人是裴朔的小弟之一。 那天裴朔教她打台球的时候,对方还站在旁边看来着。 盛喃没太有跟不良少年们交流的经验,就拘谨地轻点头:“你——” “好”字没出口。 一瓶矿泉水送上来。 盛喃下意识接了。 17号呲牙:“这是孝敬您的!” “……”盛喃:“?” 一个“您”字把盛喃砸得很懵。 旁边郭禹彤几人更懵,听得嘴巴都不自觉张开了。 “要下课了,就不打扰您了,”17号摆手,乐颠颠地往回跑,“小嫂子,改天见!” 盛喃:“………………” 盛喃:“???” 把话说清楚,谁是你小嫂子?? 正文 第 16 章 第 16 章 第16章 “可以啊喃喃,小看你了,来头不小?”等那17号跑远了,几个女生才回过神,郭禹彤带头玩笑地打趣盛喃。 盛喃正被震撼得魂绕天外,闻言才回了神:“我是清白的。” “哎呀别不好意思承认嘛,”文梦佳也反应过来,上来勾肩,“对不住啊,是文姐看错了,我真以为是找雪晴的。” 盛喃:“…其实是他误会了,真的。” 盛喃刚刚震惊里沉思出来的结果只有一个—— 小嫂子这种称呼只能对应大哥,所以一定是那天裴朔教她打台球,被对方误会了。 自证清白这种事情必须尽力。 可惜她们不信。 “小嫂子喊得那么情真意切,又端水送茶的,怎么会是误会呢?” “所以我们背后的大哥是谁呀?” “……” 盛喃无语凝噎。 几个女生的玩笑声里,突然插进了句凉冰冰的话音:“这个人好像是跟b栋那个裴朔一起的吧。” 盛喃闻声回眸,对上黎雪晴微含讥讽的眼。 盛喃怔了下。 原来之前不是她的错觉:明明第一天正式认识,安乔的这位校花似乎就已经对她抱有很特殊的敌意了? 文梦佳听得震惊:“裴朔?那个朔哥吗?” “嘶,安乔老大啊,惹不起惹不起。” “盛喃男朋友是他??” “别急着下结论嘛,说不定人家17号有别的大哥呢,是不?” “……” 盛喃神思转回。 黎雪晴已经没在看她了,脸上那点敌意的讥讽也无迹可寻。 盛喃眨了眨眼,转向文梦佳几人,绷住脸:“我盛小白…咳,对天发誓,我对校园大佬们只有敬畏爱戴之心,绝不敢存丝毫冒犯狎近之意。” “…噗,”郭禹彤带头笑出了声,“喃喃你太逗了。” 文梦佳也乐:“行了,看你乖成这样也不像能和裴朔这些大佬们一起混的啊,我们闹你玩呢。” 郭禹彤:“哎下课了——走,吃饭去。” 女生们拉着小圈子一起去食堂吃饭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不过快出操场的时候,黎雪晴就跟她们告别,要单独走回教室的路。 文梦佳问:“雪晴,你今晚也是自带晚饭啊?” “嗯。” “我们雪晴胃养得娇气,哪吃得上食堂的饭菜?”陈格格摆手,“等晚饭后见呀。” “真好啊,我也想家里每天给我准备晚餐……” 盛喃在旁边安静站着,听得有一搭没一搭的。 她虽然是颜狗,但也是有原则的颜狗,比如绝对不会明知道对方对自己有敌意还上去找不愉快。 可惜盛小白菜“避战”,黎雪晴却没打算放她太平。 走开两步以后,黎雪晴突然想起什么,转回身:“盛喃。” 几个女生已经走出去一段了,盛喃正和郭禹彤在最后,正聊晚餐推荐,盛喃听见以后意外回头:“嗯?” 黎雪晴浅浅地笑:“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你能来一下吗?” “跟我?” “对。” 郭禹彤一愣:“那喃喃你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好。” 盛喃走去黎雪晴身旁。 黎雪晴声音放轻到两人间:“我就是想起来,提醒你一下。” 盛喃迷惑:“提醒什么?” 黎雪晴:“你刚来不久,可能对学校a栋和b栋的情况差别不太了解。” 盛喃:“……” 那她可太了解了,而且是第一天就被迫当面了解。 不过盛喃也懒得争辩,听她要说什么。 黎雪晴轻声说:“b栋那边都是差生。像裴朔那种人,身边混的更是些品行不端的,你还是离远点好。” 盛喃听得微皱起眉——她很少对人有这个表情。 黎雪晴并没察觉,又很轻地啊了一声,像是无意:“对了,裴朔上学期期末还追过我。” 盛喃安静几秒,松开眉,绷住脸:“哦。” 两人对视,沉默。 盛喃:“没事了么。” 黎雪晴一直在看她表情,此时眼神里有点不痛快的意外,只是被她假作的浅笑压着:“看来他跟你说过?” 盛喃叹了声气:“你们误会了。我真的、真的,和裴朔不熟。” 黎雪晴没说话。 盛喃:“既然没其他事,那我走了?” “……” 盛喃回到郭禹彤身旁,发现她看自己的表情有点担心:“你没事吧?” 盛喃茫然:“我……应该有什么事吗?” 郭禹彤似乎想说什么,又咽回去了,只改口道:“不是,没事就好。” “嗯。” 走出一段去后,郭禹彤还是没忍住:“黎雪晴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 盛喃没忍住,眼角弯耷下来一点:“真没事。我比较怕事,所以有事也会被我躲成没事的。” 郭禹彤被绕得晕了会儿,反应过来,无奈道:“黎雪晴人还是不错的,只是可能稍微有一点点爱面子,她要是说了什么话,你别往心里去。” 盛喃点头。 其实盛喃有点心不在焉的。 她想不太明白——像她盛小白菜这么怂的性格,在听见黎雪晴说出那句“身边混的更是些品行不端的”时,她为什么会突然觉得很恼火呢?明明和她无关啊。 盛喃走出去几步,低头,认真掐起自己细白的手指头。 郭禹彤不解看她,刚想问。 “啊,”盛小白菜恍然抬头,心情轻松多了,“果然是要来例假了。” 郭禹彤:“……?” · “喃喃,你那么急着回来干嘛,还有将近40分钟才上自习呢。” “呼…呼……我要下楼还东西。” “还东西?就那件被你包得很小心的衣服吗?” “嗯!” 盛喃在教学楼内不敢看手机,生怕被哪个角落突然跳出来的老师逮到,只能调整着呼吸尽快跑上高三实验11班在的四楼。 楼梯口是10班,路过时盛喃往里看了一眼,瞥到墙上的挂钟。 6:25。 还好来得及。 拿上外套直接下楼,她应该能比约定时间提前两分钟。 盛喃松了口气。 郭禹彤也在这一刻追到她身旁:“厉害啊喃喃,跑圈时候都没见你这么卖力。” “不一样,”盛喃刚刚几乎是一路小跑上来的,脸颊白里透红,却绷得严肃,“跑圈迟到了没关系,外套这个……再鸽会死。” 郭禹彤笑:“你是跟高利贷借的外套吗,要还多少利息?” “利息?” 盛喃懵了下。 到此刻她才突然发现自己确实是忽略了这个问题:借了大拽比,哦现在应该叫靳一同学,的外套,她好像应该给对方一件谢礼的。 但她什么都没准备。 从10班到11班门口,盛喃苦思冥想了十几秒。 在某个答案蹦出来前,一句有点尖利的声音突然划破走廊的空气—— “肯定就是你干的!” 声音是从11班教室里面传出来的。 盛喃正走到教室前门,闻声茫然地进了教室。就像郭禹彤说的,这会儿距离第一节自习时间还早,教室里回来的学生不多,目测十几个,此时却几乎全聚在最后一排靠窗的角落。 被里一层外一层围着的,正是盛喃和郭禹彤的课桌。 争吵声从里面传出。 盛喃隐约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她快步走过去。 “真…真不是我弄的,我看到就这样了!” “我和雪晴进来的时候教室里就你自己一个人,不是你是鬼啊?” “不是,真不是我……” 盛喃走到窗旁。 围观的同学见她回来,主动把路让开,最近处那个的眼神好像还有点同情。 盛喃没来得及思考,就看见被围在中间的三人。 黎雪晴,陈格格,还有单独坐在她前桌的那个叫丁小君的女生。 从盛喃这周上课开始,前桌这个丁小君也没跟她说过一句话,唯一算得上交流的大概就是老师让传卷子时候,丁小君会转头仓促看她一眼,不等盛喃说什么又会飞快地转回去。 所以前后桌一周了,盛喃连她到底长什么模样都没看清过。 这会儿也一样。 站在那个汤汁狼藉的课桌前,女生绞着手,脸涨得通红,辩驳的话僵硬地说了半截,就在余光瞄到盛喃后快速地低回头。 “我去,什么情况?”郭禹彤从盛喃身后走过来,惊愕地望着那洒了半桌面的东西,“这是菜汤吗??” 陈格格抱臂,冷哼了声:“丁小君把她带的菜汤洒盛喃桌上了。” “不、不是我……”丁小君仍低着头,声音比方才低了点。 旁边围观的同学里,有人皱着眉说:“教室里又没别人,就你和黎雪晴自己带饭,那会儿黎雪晴又出去了,不是你还能是她啊?” “我,我不知道是谁,但真的……” “真什么真,烦不烦啊你!就会说这一句话啊?!”有人低骂了声,“煞笔。” “你笨手笨脚的弄坏班里多少东西了,有什么好不承认的?” “道个歉最多再买几本新书的事,非搞得这样,真无语。” “……” 围观的同学里陆续有人开口,但都是帮陈格格腔的指责,没一个替丁小君说话。 这个年纪的学生们多还不懂假意,他们对着丁小君,无论眼神或语气都带着不加遮掩的厌烦和恶意。那不是一天两天能汇集起来的。 盛喃知道。 事实上,来这个学校一周,她观察最多的还是丁小君,不过是被迫的——在今天上午郭禹彤搬过来前,离盛喃最近的就是前面这个女生。 这个女生每天都穿着有点旧的,好像洗了很多遍的衣服,身上哪天会有种不太好闻的味道。她说话的语气总是直愣愣的,被老师点起来回答问题的时候,就算背对着盛喃,盛喃也能从大笑的同学们眼里“看”到她的木讷和窘迫。 后排的男生们课间时候会拿她开玩笑,“丁小君”这个名字像什么脏东西似的,只要和它挂在一起说出来,被说的人就一定要露出厌恶恶心的反应。 他们不避讳,甚至高声,盛喃听得到,知道在前桌的丁小君也一定听得到。 因为每次女生都会把自己已经很低的肩再埋下去一点,好像这样就能把自己藏进书里,就听不到了。 全班似乎没人觉得这样有什么问题。 学生们,包括在沉闷的课堂里点丁小君回答问题的老师,好像都把这种玩笑看成一种消遣,在高三的高压生活里、唯一能让全班同学笑起来的必要的消遣。 可是人是人,再普通也是,怎么会是用来消遣的东西。 盛喃在心底叹气。 她不是见义勇为的侠女,即便她很想。但她初来乍到,还很胆小,她怕一切比她强壮的、比她人多的、比她力量大的,她怕群体、怕站在群体的反面,她怕同样被嘲笑、被孤立。 所以她帮不了她什么忙。 “…没关系,”盛喃轻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对着那狼藉的课桌也能弯下一点眼角,“我刚好,嗯,想换套课本了。” 虽然这套新书寿命还不到三天。 盛喃走上前,扫过自己桌上几乎全部遭殃的书本,立在旁边的盛笙前年参加世界赛从a国给她带回来的手工软羊皮背包,此时包面上汁水淋漓,油花灿烂盛放。 哦还有她最喜欢的那个成套软皮薄本之一,浅蓝色的盛夏本,此时也被不知名厨房材料描了一个大呲花。 盛喃伸手过去,假装不在意但很痛心地拎起:“还好我今天上课偷懒,本子里没来得及记笔——” “啪嗒。” 一块白乎乎的蛋花掉到桌上,拍碎了盛喃剩下的话。 盛喃心痛得想闭眼。 她盛小白菜看不得这么残忍的场面。 “啊!喃喃!你的包!” 盛喃听见郭禹彤的惊叫,心说没事我看到了,不就一个限量版纯手工定制羊皮包吗,不值钱不值钱,反正是盛笙那个狗登西带回来的,她已经和他恩断义绝了,正好扔了这包断了念想一了百了。 然后盛喃带着坚强的笑容,顺着郭禹彤的手看去…… “哇靠!” 外表一直很平静的盛小白菜突然炸了毛,扔了本子就直接猫课桌下面去了。 围观学生们被她吓一跳。 “地震了吗?” “没、没吧。” “那盛喃这是?” “不知道……” 盛喃颤抖着手,把桌下湿哒哒软趴趴的纸袋子拎出来,看清楚纸袋子上湿痕蔓延的面积,她心一抖,差点跪到地上的蛋花汤里—— 这么大一张课桌怎么就没兜住! 怎么就让它们泼下来把这纸袋子也给祸祸了! 这散发着浓郁的紫菜蛋花汤味道的外套!让她怎么跟大拽比交待! 盛喃充满绝望的脑海暂停了01秒。 等等,大拽比的外套? 她是不是忘了什—— “盛喃这些东西一看就很贵,这全套的课本和书也得花不少钱吧?” “丁小君你看看你干的好事,你说这怎么办?” “赔钱呗,还能怎么办?” “我没…没钱,不是,不是我……” “哦,就因为你没钱就不想赔人家,所以还撒谎不是你弄的?” “真搞笑,你没钱你爸妈也没钱啊?你孤儿啊?” “……” 往外退身的盛喃眼瞳微微一缩,她捏紧了袋子,起身。 “砰!”桌子被撞得一颤。 “…啊。”桌下的小姑娘被撞得呜咽了声。 郭禹彤原本表情复杂地站在一旁,此时惊回神,连忙弯腰拉人:“喃喃你没事吧?撞疼了吗?” “没事……”盛喃揉着后脑勺,丧着脸爬起来。 回来的同学比刚刚多很多了,基本都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在这儿,也有远一些看热闹的。 被盛喃这一撞,有几个没忍住笑,焦点也都落到“受害人”身上了。 盛喃放下惨烈的纸袋:“那个,没事,这些东西都不值钱的。” “别啊盛喃,你那包是gui的吧?”陈格格羡慕又同情地瞟了一眼,“我之前有在时尚杂志上见过,好像还是国外专柜特供的限量款吧?” 桌前缩着肩膀站着的丁小君抖了一下。 “啊?不是吧,嗯,高仿来着。”盛喃心虚得迅速转开,“而且毕竟也没同学亲眼看到就是丁小君弄的,说不定——” “盛喃,你,你是在怀疑我吗?” “……?” 一个柔软、带点恰到好处的委屈的声音响起。 盛喃茫然扭头,对上黎雪晴好像快哭出来的眼睛。 不是吧。 真在这儿等我呢。 盛喃感觉头有点疼:“你别误会,我没有怀疑任何人。” “班里只有我和丁小君晚上自己带饭,你说一定不是她,那不就是……”黎雪晴似乎委屈得说不下去了,“希望你不要误会我,我那时候和格格一起去洗手间,一起回来的。” 陈格格在旁边义愤填膺,皱眉看盛喃:“对啊,雪晴一直跟我一起!” 盛喃:“……” 果然美人落泪最要命。 旁边学生的表情看起来都快忘记谁是受害人了。 黎雪晴微红着眼眶,张口:“如果你还是觉得是我做的,那——” “笃,笃,笃。” 一串调子散漫的敲门声打断了她。 盛喃,可能包括其他人,大概从没听过什么人能把敲门这件事都敲出这么独特的极具个人风格的懒散劲儿。 懒散里还透着点盛喃熟悉的拽了吧唧的。 这一刹那。 盛喃像从梦中惊醒,她没像其他人一样回头,而是独自绝望地看向教室正前方的挂钟—— 6:47。 她把大拽比鸽了。 还鸽了17分钟。 盛喃:“…………” 欢迎欣赏剧目:《小白菜之死》。 盛喃怂得不敢回头。 但看不见不代表听不见。 那个清澈的,懒洋洋的,仿佛还带着点午睡初醒的低哑感的嗓音,就在不远处的教室后门响起。 “你好,《宫心计》剧组吗,”那人仿佛被自己这句无聊的话逗笑了,他冷淡且不掩嘲弄地望着他们,口罩下轻轻一嗤,“我找盛喃。” “——” 教室死寂。 正文 第 17 章 第 17 章 第17章 “万”众瞩目。 这种待遇盛喃就只在自我介绍那天感受到过。 盛小白菜很懵,也很惶恐。 她实在不懂,既然大拽比就是靳一,那这人是怎么做到在每层都挂着自己大名的通缉榜面前,竟然还能这样坦坦荡荡光明正大地走到他们班教室门外来的。 他以为那张单薄的黑口罩能遮得住他的帅脸吗? 尤其还有那颗罪恶的泪痣! 险些被黎雪晴哭熄的颜狗之心死灰复燃。 盛喃很没出息地攥起旁边的纸袋子,在寂静里快步溜向教室后门。出去的时候她顺便拎住了靠在门框上的大拽比的衣角,把人一起带出去了。 砰。 教室门被盛喃贴心地拉上。 确定过门内没人跟出来,盛喃这才放心地落回脚跟,仰脸,然后就对上大拽比从口罩上面直勾勾冷淡淡落下来的目光。 盛喃跟着低头—— 她细白的手指非常自然且熟练地攥在靳一的衣角上。 “…啊,抱歉,顺手了。”盛喃连忙松开爪子。 靳一微微挑眉看她,没说话。 盛喃感觉他这个眼神很嘲讽,于是很认真地澄清:“你不要误会,我没有非礼你的意思。” 靳一本来见小姑娘松了爪已经不打算计较了,闻言他轻一眯眼,又转回来:“哦,你还打算非礼我?” 盛喃:“……” 这句轻描淡写的话充满了“就凭你”“你敢么”的挑衅效果——可惜此时的盛喃在大拽比面前尚未开发到“试试就试试”的胆气值。 所以盛喃沉默两秒,慢吞吞以示清白地退了半步:“不敢,我对敢于旷课24天的勇士只有满怀的敬畏之心。” 走廊上安静几秒。 靳一略意外:“你知道了?” “不只是我,全班都知道,”盛喃迟疑了下,含糊说,“有人有你的照片。” 靳一很随意地点了下头,看起来并不在意。 盛喃绷脸,严肃劝告:“他们很快就会反应过来是你,说不定还会告诉栾老师。你刚刚可以只给我一个眼神的。” “眼神?”靳一瞥她头顶,语气半笑不笑的,“前提是我能看得到你,你以为你站在里面像鹤立鸡群?” 盛喃:“…………” 长得高了不起吗! 盛小白菜抬头怒视。 二十多公分的身高差下,她越视越怂。 ……好吧是挺了不起的呜呜。 见小姑娘睁圆了的眼睛又沮丧地耷下去,靳一口罩下嘴角情不自禁就往上勾了点。察觉以后他很快抚平,眸子一垂,下颌抬了抬:“你拿的什么。” “……”盛喃一僵。 她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她刚刚是不是应该表现得再怂再卑微一点的。 微妙的安静里,靳一猜到什么,微微挑眉。 “你说的外套洗完再还我,”他瞥过袋子边角挂着的一点罪证,漆黑眸子半压下来,“是指用紫菜蛋花汤洗?” 盛喃绝望:“如果我说半小时前它还不是这样的,你能信吗?” “信不信还重要么?” 盛喃:“重要。” “?” “考虑到从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就对我产生过不必要的误会,”盛喃义正辞严,“只有你相信了,才能证明我不是故意把它弄成这样来促成我们下次见面的。” 靳一垂眸凝着她,片刻后转开脸,轻淡一哂。 盛喃:“?” 靳一:“知道了。” 盛喃松了口气,知道就好—— 靳一:“原来你是这个目的。” 盛喃:“…………?” 盛喃纠结了好久,都没能从那人露在口罩外的颓懒眼神里看出他到底是在玩笑还是真的这么以为。 挣扎数秒,盛小白菜脑内cpu宣告运转过热自动宕机,她也蔫耷下眼,放弃分辨,浑然拿出一副蔫白菜不怕开水烫的表情:“没错我就是这个目的。” “?” 靳一停顿了下,转回来。 盛喃严肃地绷起脸,盯着他衬衫上的第二颗扣子开始扯淡:“此外我还有个后续计划——以不小心用紫菜蛋花汤洗了你的夹克外套为理由,请你吃一顿饭作为谢礼和道歉。” 靳一没说话,眼底微澜。 盛喃还在木着脸对着那颗扣子发功:“所以请你考虑一下,要不要答应我这个心怀不轨动机不纯的邀请。” 靳一:“那要看你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了。” “总不能是想睡——” 盛喃恼得仰脸,然后噎住。 靳一正居高临下的睨着她,眼尾一点情绪漫至泪痣,勾得似笑似刀:“睡什么?” 盛喃:“……” 她觉着是刀,就横在她的小细脖子前,杀意四射冰凉冰凉地抵着她颈动脉,问她要命还是要骨气。 小白菜能有什么骨气呢。 盛喃一秒就怂蔫怂蔫地缩回去了:“总不能是想shui…说服你回来上课,吧?” 靳一不做声。 盛喃屏息。 几秒后。 靳一眼神一松,那点看不出是真是假的笑意褪了,他声线恢复那种干净清澈的懒散:“说。” 盛喃茫然:“啊?” 靳一:“那个词读shuo服,不读shui服。” 盛喃:“……” 不愧是看书很多的大拽比。 “盛喃?”一个声音突然从旁边穿过来,“快上课了,你还站在后门干什么——” 走近前来的栾钟海的话声,在那个戴黑口罩的男生侧眸望来的那一秒里,戛然而止。 他呆了几秒,终于难以确信地开口:“…靳一?” 盛喃心里咯噔一下。 她下意识地转身,往靳一身前一挡——完全没考虑到以她的小身板根本遮不住什么的问题,以至于连那句“我掩护你快跑”的心理活动都差点就脱口而出。 长廊上寂静数秒。 “…嗤。” 一点压得微哑的笑声,从盛喃头顶后的薄黑口罩下逸出来。 盛喃:“………………” 她错了。 她之前怎么会天真地以为自己已经把所有能丢的人都在他面前丢过了呢。 栾钟海也终于回神,他既震惊靳一会出现在这儿,又疑惑于面前的场面:“你们两个,认识?” 盛喃正想开口。 那人却就在这一秒绕过她,反遮住她半身:“嗯,刚认识。” 他声音依旧懒懒散散的,听不出起伏。 “那天送盛喃过来的真是你?”栾钟海更震惊了,随即皱眉,“你们是……” 靳一:“那天她迷路了。” 盛喃立刻配合点头。 栾钟海盯着他:“那你呢,你也迷路了?” 靳一很平静:“我信佛,日行一善,所以送她过来。” 栾钟海:“?” 盛喃艰难地克制住扭头看他的冲动:“……” 信佛?日行一善? 佛也有101个替补女友吗? 拉响的自习课上课铃声止住了盛喃揭穿他的冲动。 栾钟海皱眉等停铃声:“盛喃,你先进去上自习吧。” “…好的。” 盛喃想看一眼大拽比,但没敢,就灰溜溜地拎着纸袋子进去了。 自习课已经开始了,又有栾钟海站在后门,11班的教室里自然安静得落针可闻。 不过在听到盛喃进来的动静后,还是有许多人忍不住回头看。 盛喃装没感觉到,走去靠窗的最后一排。 原本狼藉的桌面已经被擦干净了,多半是郭禹彤做的,盛喃放下袋子,在她期盼的眼神里轻轻道了声谢。 郭禹彤摆手。 作为班长,自习课上以身作则不说话是基本的,但她又实在按捺不住,就干脆翻出个本子开始写字:“门外那个来找你的男生,是不是靳一?” 盛喃看完,点头。 郭禹彤又写:“难道他就是借给你外套的人???” 盛喃对着那三个硕大的问号,迟疑了下,再次点头。 郭禹彤露出敬佩的眼神,她似乎还想说什么,但视线往盛喃额头一落后又愣了下,转而在本子上写:“你看你额头。” 盛喃:“?” 郭禹彤没写字,拿出来一枚小镜子,递给了盛喃。 门外。 靳一站在墙前,听栾钟海在他耳边念叨那些老生常谈。 什么“作为学生上课是你的基本义务”,什么“成绩再好也经不起蹉跎荒废”,什么“同学们都在你追我赶老师不忍心你一个人掉队”…… 诸如此类。 靳一听得不经心,视线也漫无目的地掠过走廊,掠过长窗,掠过白墙,最后还是落到那有一条透明玻璃的后门里面。 小橘猫刚好就坐在他视线可及的最后一排,正比量着一只小镜子看自己额角,表情苦巴巴的。看来是终于注意到被她自己撞桌那一下撞出来的红痕了。 明明怂得要命,为了给人解围,对自己下手还挺狠。 靳一垂眸,口罩下嘴角轻牵了下。 “……靳一啊,我知道你和你父母间可能有些沟通没有做好,但你要相信,天底下没有父母是不爱自己子女的,他们也是为了你好,只是表达的方式可能没那么妥当。” 栾钟海正在滔滔不绝地游说。 靳一眼底刚浮起那点淡笑,在这一秒之后冻成冰,又碎成粉。 他抬头:“老师。” “所以你不要为了和他们置气——啊?”栾钟海突然听到靳一回应,连忙停下,以为自己的谆谆善诱起了效果。 “我七点半跟人约好了打球,要先走了。”靳一冷淡着眸,微躬身,“老师再见。” 说完,他转身离开。 “哎——” 栾钟海愣在原地,过去好几秒才回神。可惜靳一的身影此时已经消失在楼梯拐角后面。 “不该提他父母吗,”栾钟海叹了口气,把手落回来,“明明是父子俩,怎么就弄得跟仇人一样……” · 盛喃提心吊胆了半晚上。 终于还是在第一节晚自习还剩十分钟的时候,她被班主任栾钟海单独叫到了办公室里。 “盛喃,你上次说来送你的朋友其实就是靳一,对吧?”栾钟海的第一个问题就让盛喃充满了懊悔。 “其实,”盛喃小声,“我们那天真的只是第二次见面,他帮我领路,算不上朋友。” 栾钟海:“那现在能算朋友了?” 盛喃试图挣扎:“应该也不能完全算……” “不用完全,部分算就够了,”栾钟海没给她挣扎的机会,“老师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一定也不想你的朋友这么自甘堕落下去,对吧?” “……” 盛喃很想说她觉得大拽比算不上自甘堕落,毕竟那是个在台球室都会看书的好少年。 但她没敢。 一方面说了栾钟海也未必会信,另一方面他可能还会进一步误会她和靳一的关系。 把盛喃的沉默视作默认,栾钟海又继续引导:“同学之间互帮互助一直是咱们学校的校训之一,尤其你们两个都是复读生,这样的情谊就更难得了,对不对?” 被殷切的目光看着,盛喃只得点头。 栾钟海露出欣慰:“既然这样,那你愿意帮老师一起劝劝靳一,让他回来上学吗?” 来了。 盛喃在心底叹气,她蔫耷着眼:“栾老师,我和他只见过几面,还没有结下这种程度的深厚友谊。” 栾钟海继续苦口婆心:“就算只是普通同学,难道同学有困难,对你又是举手之劳的话,你就不能帮忙了吗?” 盛喃轻声:“但对他来说,这可能不是帮……” “怎么不是?”栾钟海打断她,难得严肃起来,“你要知道,他在警示栏上已经高挂将近一个月了,年级主任对这件事很恼火,再这样下去,学校很可能对他做出严厉的处分!” 盛喃一惊,抬眸:“会…很严厉吗?” 她从小“听话”到大,学校表彰与她无关,但处分这部分就更是她的盲区了。 栾钟海肃然反问:“你觉得,一个学生无故旷课近一个月,学校给他的处分会不严厉吗?” 盛喃不安地飘开视线。 栾钟海:“再这样放任下去,等学校做出严重处分,直接记入他的档案,那就没有挽回的机会了——档案可是要跟你们每个人一辈子的!” “记入档案”四个字听得盛喃手都凉了。 栾钟海适时地放缓语气:“你们还在很好的年纪,难道你希望他因为这时候的一点小冲动,毁了自己将来的一生吗?” “……” 看小姑娘被自己吓得小脸发白,栾钟海多少是有点心虚的。 他说的基本是实话,只有一点没透露:靳一的成绩情况太过特殊,只要他不主动退学,那就是给学校留了一个明年高考市状元甚至省状元的希望。 这种情况下,他们不到最后怎么也不会舍得严厉处分他的。 但盛喃对这一无所知。 因此皱着眉苦思冥想了许久,她还是犹豫着慢慢点下头:“栾老师,我尽量试试看。不过我和他确实不熟,不能保证有没有效果。” “那你愿意和老师一起劝靳一回来上课了?” “嗯。” “好,”栾钟海露出笑容,“效果不用你保证,就这周日吧,你跟老师一起去他家做一次家访就行了!” “……”盛喃懵了,“??” 正文 第 18 章 捉虫 第 18 章 捉虫 第18章 周日,下午三点。 栾钟海开着与他日常威严形象完全不符的红色奇瑞小qq,载着盛喃,一路驶出安乔的校园。 校外是条两旁种满了杨树的柏油道,阳光躲在叶子后面时隐时现,光斑擦身而过,眼前一会儿晃眼一会儿晦暗的,格外扰人。 不过此时靠在后排窗边的小姑娘大概完全不会觉得——她这会儿正困得厉害,双手还乖乖放在膝前的书上,脑袋却时不时往前磕一下。晃醒了,她就赶忙绷起脸正襟危坐,但用不了秒,努力支起的眼皮就又慢慢耷拉下去,然后小白菜就开始了新的一轮梦里朝拜。 估计这一梦把东西方的神仙都拜了个遍,红色奇瑞小qq终于抵达目的地。 被栾钟海无奈又好笑地叫醒,盛喃揉了揉眼,抱着怀里的书下了车。 天色不知道什么时候阴下来的,仿佛夜晚提前降临,面前半条长街被拢入昏暗的剪影,路灯未起,就显得格外沉默幽静,像后印象主义笔下被模糊成只有色彩的街景。 对着这样充满艺术感的画面,盛喃凝眸数秒,表情透出一种半梦半醒的严肃:“这条街看起来好叛逆。” “……”栾钟海,“?” “嘀——” 一声巨大的鸣笛把盛喃从梦境边缘拽回现实。 她睁大了眼,认认真真把这条街从左看到右,又从右看到左,然后盛小白菜陷入了呆滞。 难怪她觉得面前的街景陌生又熟悉。 这分明就是那条菜市场接轨百货城的最叛逆的街——只不过现在位置应该是最北边的她没有踩过的那个入口。 盛喃回头:“栾老师,我们不是来家访的吗?” 栾钟海:“是啊,这条街后面的居民区就是靳一同学留在学校的住址信息。” 盛喃惊讶,又转回去打量街景:“他竟然就住在这里?” 想起盛喃下车那句感慨,老栾也不知道他们艺术生的思路是不是都这么神神叨叨的,只能发挥一下为人师表有问必答的精神:“这附近是老城区了,叛逆应该还好,不过确实有挺多不上学的坏小子的,靳一应该不至于……” 剩下的话老栾没说完。 因为说到一半,老栾才突然想起了某人在隔壁省重点留下的不亚于他光辉成绩的,“光辉”履历。 “…咳,”栾钟海清了清嗓子,拍拍盛喃的肩,“走,我查过路线了,我们从这边进。” “嗯。” 盛喃快步跟上去。 街后确实是一片老城区,更接近于城中村,房屋看外观也有些年纪了。比较临街的那片都是低矮的平房,房屋间交叉着七拐八弯的水泥路。路很窄,最宽的道口看起来也只勉强能并过两辆车的样子,隔好远才能有一盏不知道坏没坏的路灯。 周日下午,除了重点高中没人上学,附近的孩子扎着堆地追逐疯闹,才十岁出头的样子,就骂着难听的字眼嬉皮笑脸不以为意地跑过去。 盛喃越走越茫然。 相较于b栋和a栋的差距,这里对她来说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二个世界,生活长大在她来的那个大城市里,她没见过像眼前这样几乎称得上破败的房屋,更没听过同龄人们在身边跑过去的小孩这么大的年纪说这样难听的、就算只有一半程度也会被家长严厉责怪的话。 而那个人,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的吗? 盛喃不自觉把手里的书抱紧了,精装书本的坚硬棱角硌得她手心疼,她低头看向怀里抱着的书,眉头微微蹙起来。 书名叫《卡拉马佐夫兄弟》,是她昨天特意委托赵阿姨帮她买到的,也是《白痴》同作者的代表作。盛喃不喜欢严肃文学,连那个很长一串的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名字都背了几遍才确定下来,她选这本单纯是因为靳一在看的是这个作者。 不过书只是附带的,真正的谢礼夹在书里面,是一枚盛喃自己绘的书签。 从设计到勾线,再到蘸着洒了金箔银粉的水彩上色,再到用盛笙给她一起带过来的专业工具小心烘干…… 一直折腾到今天早上四点多,盛喃才总算弄完。 可是现在看,这个礼物透着一种过分的不实用的精致感。 他说不定又会嘲讽她吧。 盛喃抱紧了书,小跑两步,跟上因为思绪而落下一段的距离:“栾老师。” “嗯?”栾钟海正在比对门牌号,闻言回头,就看见和自己一起来的小姑娘像做错了事似的低着头。 盛喃犹豫了会儿,轻声问:“靳一为什么不来上学啊?” 栾钟海提起来就有点头疼,只能含糊道:“可能是……家庭原因吧。” 盛喃沉默,抿住嘴巴。 栾钟海有点不适应这突然中止的话题,等了会儿仍没听见盛喃再开口,干脆主动问:“怎么了盛喃,他有跟你说过什么吗?” “没有,”盛喃摇了摇头,“我和他不熟,一点都不了解他家里是这种情况。” 小姑娘语气莫名哀愁。 栾钟海听出了点古怪:“他家里,哪种情况?” 盛喃叹气:“他一定是因为交不起学费,所以才不来上学的吧?” “…………”栾钟海低头,“?” · 盛喃是个典型0方向感的路痴。 尤其老城区这片房屋道路没有正南正北排布,栾钟海带她绕了一会儿,等到终于抵达后半区、也终于见到低矮平房以外的三层小楼的时候,盛喃早就连东西都不分了。 靳一的住处倒是比她来路上脑补的离奇画面好了很多。 虽然也是看外观就有些年纪的老楼,但圈在城中村后单独的小院里。院里楼不多,加起来也就四五栋的样子,每一栋有两个单元,楼前楼后的花坛里种着盛喃叫不出名的花和树。 盛喃没来得及多看几眼,就跟着栾钟海上楼了。 靳一家在二楼右边那户,老式楼房的楼道稍有些窄,如果要过两个人,那大概必须都侧身才能不碰到地通行。栾钟海敲门时,盛喃就乖乖抱着书,在比入户平台矮两级的台阶上站着。 门开之前,盛喃预想过很多可能。 但都没想过会像此刻,现在城市里已经很少见到的木质内门和金属外门依次打开以后,露出来的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 “你们找谁呀。”老太太声音温和,慢条斯理的。 盛喃呆看着,心想是不是走错门了。 栾钟海好像并不意外,低了低身问:“您好,请问这里是靳一家吗?” “对,”老太太扶下老花镜,认真瞅了栾钟海两眼,笑,“你是今天上午打电话过来的老师吧?” “是,是,那您一定就是靳一的奶奶了?” 老太太笑着点头:“栾老师进来吧,小一这会儿不在,一般傍晚才能回……” 老太太转到一半,看见在台阶下懵着的盛喃。 盛喃的身高在这座北方小城里原本就是女生中偏矮的行列,整个高三实验11班也没第二个161的女孩;偏偏这会儿她又站在两级台阶下面,看起来跟个初中小姑娘似的。 靳一奶奶看着她,不确定地问栾钟海:“这是栾老师家里的女孩儿?” “哪能啊,我闺女才12呢,”栾钟海笑道,“这女孩是靳一班里同学,跟靳一认识,算是朋友,我就带她一块过来看看靳一。” “小一的朋友?”老太太意外之后,脸上笑意更浓了些,“那你也快进来吧。” 盛喃回神,忙抱着书鞠躬:“谢谢奶奶。” 靳一奶奶眼睛笑弯下来:“这小姑娘真礼貌,还可爱。” “……” 明明这种哄小孩似的夸奖在爸爸朋友们那听过无数遍,早就麻木了,但盛喃不知道怎么还是微红了脸。 进门以后,盛喃就乖乖坐到沙发上,听栾钟海和靳一奶奶交谈。起初无非是一些对学校情况的介绍,盛喃早就在赵阿姨那儿听过一遍,此时靠在柔软的沙发里,再听着这絮絮叨叨的话声,她只感觉意识跟着身体一样一点点地往下陷。 不知过去多久,在盛喃的意识即将掉进黑暗的边缘时,一声惊讶的语气拉回了她—— “老师的意思是,小一他从开学以后就没去上过课?” “您……”栾钟海都愣了,“原来您不知道吗?靳一爸爸为这件事也去过学校的。” 盛喃一下子清醒了,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靳一奶奶的惊讶没有持续很久,很快就平和下来:“这孩子,答应我回来复读,结果还跟我玩这种心眼……我还奇怪呢,都说安乔是市重点,怎么课业这么轻松,每天早早就回来了。” 栾钟海苦笑:“原来靳一是答应您才复读的,难怪那天靳一父亲去学校,我看他们,关系不是很融洽。” “小一从小跟在我身边照看长大的,小学时候被他爸妈带去泉市。” 栾钟海点头:“原来靳一父母在泉市工作。” “他们?”老太太笑着摇头,有点无奈,“他们都不在省内,各自也离这很远。” “啊?那怎么还要接靳一去泉市?” “他们那时候觉着安城太小,没有省重点中学,开始执意要接小一去他们那边,小一不同意,中和了一下,这才选了泉市。”靳一奶奶扶了下老花镜,眼里微微闪烁着什么,“这孩子从小就倔,他父母对他要求很……高,也从不惯他,小学时候还有人照顾,初中起就自己住了。” 栾钟海一时似乎都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了:“所以靳一小学开始父母就不在身边,一直是一个人在泉市那边……?” 靳一奶奶这回没说话,只点了点头,轻叹了声。 客厅里的空气一时沉寂。 盛喃捏着精装书的硬质书角失神,心想那她还是挺幸福的。虽然盛天刚很忙,但至少基本每天都能见得到面。她没法想象一个人住在空荡荡的房子里,一年三百天,每天推开门喊一声“我放学了”,没人回答,听到的只有寂寥的回音。 那再小的房子也会觉得大吧,再燥热的夏天都清冷。 她想着,忽然有点难过。 打破安静的是靳一奶奶:“你要不要参观一下小一的书房?” 盛喃呆了两秒才惊觉抬头:“我?” “嗯。”靳一奶奶望着她笑得很和善。 盛喃无措:“这,会不会不合适?” “没关系,你是小一的朋友啊,”靳一奶奶起身,“我们小一总是独来独往的,没什么朋友,我以前还怕他有那个,自闭症什么的呢。” “……” 盛喃收到栾钟海的眼神默许,就起身跟上靳一奶奶,到她身旁虚扶着:“可能因为靳一太帅了。” “嗯?”老太太不解地转头。 盛喃脸绷得认真:“奶奶您不知道,我们年轻人里有种说法,叫‘帅到没朋友’,靳一就是典型。” “原来是这样,”意外过后,老太太笑起来,“小一能交到你这样活泼的小朋友,那我就放心多了。” 盛喃一窘。 “活泼的小朋友”…… 对于年满18周岁的她来讲,这好像不能算是褒义词啊。 盛喃被靳一奶奶领进客厅里面的小书房里。 外面阴天,像是已经全黑下来了,云在窗外压得低低的,随时能下下雨来的模样。 “咔哒。” 开关轻响,书房的灯被靳一奶奶打开。 “小一上学以后就很少在这边住了,今年复读也是月初刚搬过来,没什么私密东西,”靳一奶奶说,“你不用拘束,随便看看都没关系。” “谢谢奶奶。” 盛喃说着话,目光已经被书桌角落的一个小相框吸引过去。 它斜撑在最墙角的位置,一个巴掌大小,很普通的木制相框,玻璃里面压着一张单人照,应该是小时候的靳一,穿着白衬衫小长裤,站在绿油油的树从前,表情酷酷的,下巴撅着,比现在都要拽上天的样子。 如果不是怀里还蹭着一只又胖又圆、还扒着他衣领伸懒腰的大橘猫,那应该能显得更帅更酷点。 盛喃不由得弯唇。 “那是以前家里养的猫,”靳一奶奶本来要出去了,见状停下,语气怀念又遗憾,“靳一刚转去泉市上学那会儿,我看他舍不得,让他一起带过去了。” 盛喃情不自禁地笑:“他一定很喜欢这只猫,不然以他的性格,肯定不会容忍它这样。” “是啊,小一很喜欢它,那时候他每天回家,第一件事就是胖橘胖橘地唤,想叫它出来。可惜……” 盛喃回头:“可惜什么?” 靳一奶奶轻叹声:“他带它去泉市以后,学习成绩下滑了一些。他爸妈说他是玩物丧志,就把猫送人了。” 盛喃眼底的笑蓦地滞住:“他没阻止吗?” “没告诉他,他放学回去的时候,猫已经不在了。” “那后来呢?” “其实小一那时候就是有情绪,不想在泉市上学,他后面一次考试就很努力,成绩又回去了,”老太太声音更低了点,“不过再去问接走猫的那家人,说猫已经死了。送过去的第二个月它跑出家门,被车轧死的。” 盛喃呼吸都屏住:“怎么会……” “是啊,就离开他两个月,怎么就死了呢。”老太太摇头,“他懂事以后,我那还是第一回见他哭,他从泉市自己一个人打车回来,一直抱着那个空了的猫盒子,回来以后就靠在以前猫最喜欢趴着的那个沙发角上,睡觉都不肯松开。” “……” “我看他那么难受,就想让他爸妈再给他买一只,他们那回也吓着了,主动带他去猫舍选,但到那儿发现是猫舍,他看都不看就走了,还说以后再也不会养猫了,让他们不用费心,”靳一奶奶苦笑,“这孩子真的从小就倔,认准了那一个就不会改,我总怕他以后……” 话没说下去,老太太像一下子从回忆里醒过神,停了两秒才笑:“人老了就这样,爱念叨些旧事,你别介意啊。” 盛喃摇头,手里的书抱得更紧。 她只是听都觉得胸口里发闷,不敢想如果要亲身经历,那会有多难过。 “小一那之后就没交过什么朋友了,所以他能认识你,我还是很高兴的。”靳一奶奶笑得很和善,“希望你们以后也能好好相处。” “嗯,”盛喃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昂首挺胸得像立誓,“奶奶您放心,等靳一回学校,我会照顾好他的!” 老太太一愣,看着面前这个还没自己孙子肩膀高的小姑娘,随即笑起来:“好,奶奶相信。” “……” 靳一奶奶和盛喃又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盛喃独自在书房里绕了一圈,最后还是停在那个相框前。 她弯下腰,把相框玻璃上那层浮灰擦掉,然后戳了戳里面小男孩的脸:“胖橘只是去喵星找它的小伙伴了,”像穿过时空对着镜框里的小男孩,她轻声说,“所以别难过了啊,酷boy。” “……” 老房子的隔音都很一般,即便客厅里声音压得低,盛喃也还是隐约能听见栾老师在和靳一奶奶聊靳一父母的事情。 听到以后她刻意往书房里面走了走,等声音模糊不清的位置才停下——靳一奶奶让她来参观书房未必是支开,但她自己要有分寸才行。不该听到的事情,再关心再好奇也不能听。 还好书房通着小阳台,盛喃干脆跑去窗台边上,趴着往下看。她还没住过这么矮层的楼房,更没见过住处外这么有烟火气的小街。 天阴了半下午,不负所望,果真还是蒙蒙地下起一层薄细的雨。雨丝勾成了雾,笼在小楼下的街外。天色更暗了,但陆续有摊铺的灯火点起来,在昏暗的傍晚像萤火虫似的,一颗一颗缀成长街。 盛喃突然觉得这个住处很好,比她习惯的那种推开窗外面只有高楼高楼和高楼的发达中心区,不知道好多少倍。 她以后也要住到这样的地方来…… 盛喃看得入迷走神,完全没注意到就在她趴着的二楼窗台下,几个成群的男生从院里出来,停在路边。 “这鬼天气,下什么雨嘛,都没法撸串了。”有人抱怨。 裴朔扭头,恨铁不成钢地问:“你的人生除了撸串还有别的吗?” 对方认真想了想:“其实火锅也行。” 裴朔抬脚作势要踹他。 “哈哈老林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咳咳咳,”旁边有人笑到一半突然被呛住了似的,“朔哥!你回头看看二楼那人——这不是靳哥家窗户吗?” “嗯?我哥已经上楼了吗?” 裴朔回头,熟练地找到靳一奶奶家的窗户,定睛在夜色里趴窗的那人身上。 举到一半的胳膊蓦地僵停在半空。 几个男生是跟着回头的。 雨丝里,同样微妙的寂静。 “我要是没看错的话,”有人大着胆子,低声嘀咕,“这好像是,靳哥唯一带去过台球室的小姑娘吧?” “所以还真是小嫂子?上周谁的神预言啊?” “咳…别瞎说,朔哥不是都说了,人家没那种不清不白的关系。” “这天都黑了,那小姑娘自己一个人待在靳哥房间等他回来……嗯,这关系可真是够纯洁、够清白的。” “难怪靳哥今晚这么早就回来,原来——” “原来个鬼,”裴朔终于醒回神,没好气地打断,“少在这儿胡咧咧啊,我哥还是清白之身呢,一定是这小姑娘耍了什么手段才进了门。” 其余男生交换目光。 “怎么,你们不信?”裴朔恼怒,“那就在这儿等着看吧——待会儿我哥上楼了,肯定会把她赶出来!” 正文 第 19 章 第 19 章 第19章 “吱——” “砰。” 金属外门打开又关合的声音。 趴在窗台看雨的盛喃听见动静一下子就机警起来,绷直了腰背,她有点紧张地左右看看,心里莫名一阵无措。 然后她想起,自己明明是正大光明进来的。 盛小白菜这才找到点勇气,转身回到书房,走向通着客厅的门。她听见门后,有清澈懒散的少年音从门缝里溜到耳边—— “我回来了。” 伴着声音的脚步在进入客厅后蓦地一止。 “靳一同学。”这是栾钟海。 “小一,你们老师来家里了。”这是靳一奶奶。 寂静两秒。 少年声再开口,已压得低哑冰冷:“你怎么在这儿。” “吱——” 很不凑巧,盛喃刚好就是在这个时候拉开房门的。 站在门外侧背对着她的靳一闻声转身,那一秒里他眉眼间刚激起的戾意未褪,被灯光在眉骨下削出冷厉的阴影来。 盛喃被他那一眼吓到,僵在门边。 “……” 靳一眼底情绪捺下,他视线转回栾钟海那儿,声音仍沉:“栾老师为什么在这。” 他喊着老师,但语气听起来完全和客气不沾边。 栾钟海也是第一次见靳一这样,有点懊恼又不自在地起身:“我是来做家访的,关于你一直旷课的事情,想来你家问问家长们的意见。” 靳一像是认真在听,听完沉默了一两秒,他慢慢嗤出声笑:“问家长,哪个家长?” 栾钟海没来得及说话。 靳一冷眼看他:“我的个人履历表上没写年龄吗?还是老师对18周岁成年人的公民权利义务有认知缺失?” 栾钟海脸色微变:“靳一同学,你——” “老师有这方面认知缺失也没关系,我可以告诉你,”靳一上前两步,“公民已满18周岁,在法律上叫作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换句话说,我所做的一切决定我自行负责,其他人无需、也不能干预。” 尾声近一字一句。 栾钟海第一次在这个总是颓懒散漫、就算当着全办公室老师面被亲生父亲抽了一巴掌也能笑得满不在乎的男生身上,感受到这样不掩饰的冰冷和恼怒。 在之前几次交流里都没有过的,少年撕破了勉强维系的散漫但还算彬彬有礼的外表,冲他露出桀骜尖利的爪牙来。 栾钟海有点不明白原因。 寂静之后,房间里另外两个人回过神。 “小一,你怎么突然这个态度跟老师讲话,”老太太有些不满,但责怪也是温和的,“快跟老师道歉。” 靳一眼都没眨:“我一直很尊重老师,但老师似乎并没有尊重我。” “好,我承认,来之前我应该跟已经成年的靳一同学提前沟通,这点是我疏忽了。”能在学校里开奇瑞小qq的老栾显然是个能屈能伸的人物,面不改色就把软话说了。 但靳一并不买账,眼神仍是冷的。 栾钟海话锋一转:“但我也是事急从权,靳一同学,我希望你知道,你无故旷课近一个月的行为已经严重违反校规校纪;如果一周内你仍然没有到校报到,那校方会对你做出严厉处分。” “哦,有多严厉?” “最严重,”栾钟海提气沉声,想吓住他,“勒令退学。” “——” 站在书房门边的盛喃脸色一白。 而靳一毫不意外,还低头轻笑了声。 栾钟海说话间已经走到他面前,靳一笑完很淡定地往前迈了半步,抬手,像给了老师一个诚挚的拥抱。然后在老太太听不见的范围里,他温声道:“那麻烦栾老师,务必让校方尽快落实这项处分。” “!” 栾钟海拧眉,想推开靳一说话。 在他开口前,另一个娇小身影慌里慌张地扑出来。 老太太上年纪听不清,可盛喃听得清清楚楚的,靳一说完话就把她脸上最后一点血色都快吓没了——她想都没想就跑上前去,把靳一从看起来要发火了的栾钟海面前拉开。 “老老老栾!他不是那个意思!” “……”死寂过后,栾钟海僵着半怒不怒的表情转头:“老什么?” 盛喃心虚飘开眼神:“老、老……栾老师?” 栾钟海还未做出反应。 盛喃突然感觉到自己拽着的衣角被一道隐忍的力度拂开。 小姑娘愣了下,仰回头。正迎上那人垂眸睨过来。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靳一拿这样冷冰冰的好像带刺的眼神看她:“她为什么在这儿。” 话不知道是问谁。 盛喃没说话,轻抿起唇,眼神黯了一点。 靳一奶奶轻哎了声:“你注意态度,你这小朋友可是为了你专程跟着老师过来的。” “朋友?”靳一望着盛喃,嘲弄带笑,“你以为你是谁。” “——” 咯叽。 盛喃听见自己心底那只小鹿撞到了树上。 撞死了。 也对,他又从来没说过我们是朋友了这种话,栾钟海问她的时候她就应该完全否认说不认识不知道爱谁谁。 听见严厉处分勒令退学什么的就自作多情跟着跑出来,来前一晚还熬得只睡两小时给他做个破书签……盛小白菜你作为颜狗的自我修养都喂了狗了吧。 天底下帅哥千千万,这个不好下个换,傻子鹿才在一棵树上撞死。 就因为发配边疆遇上第一个对你好还救了你几回的你就傻兮兮二乎乎屁颠屁颠地来了,你欠不欠得慌呀,你前面十八年的帅哥白看了吧。 再不行,三战队还那么多帅哥呢! 牺牲一下盛笙那个狗登西都可以换回来好多了! 心里的小盛女侠连蹦带骂地教训心里那颗蔫得一点点软趴下去的小白菜,一秒五十倍速嘴炮输出。 可是没用。 小白菜还是好难过。 ……真没出息,肯定眼圈都红了。 盛喃蔫蔫地低下头:“老师,我今晚请假,先回家了。” 栾钟海很想说你胆子挺肥的敢用这个通知语气请假,但毕竟是被自己“连累”的小姑娘,他又没忍心:“好,我给你叫个车吧。” “不用,我让家里来接。” “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嗯。” 盛喃说完就转了一点。 视线里是大拽比的大长腿。她没抬头看他,可能是怕再看到之前那样的眼神。 就很奇怪。 她和这个人也没认识多久,但是好像就很了解他了。比如她莫名就知道,这会儿她就算按照心里冲动,跑上去在大拽比的长腿上狠狠踹一脚然后扭头就跑,他也不会说什么或者做什么的。 这么一想,还真是个有诱惑力的想法。 盛喃这样想着,憋着她满肚子的委屈,给大拽比鞠了个躬:“对不起,打扰了,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你帅想泡你来着,既然你拒绝那就算了,祝你退学愉快。” “——?” 在栾钟海“这孩子是不是想上天”的震惊眼神里,盛小白菜扭头走了。 刚开始那两步的背影应该还是雄赳赳气昂昂的,但是两步之后她就有点塌下肩膀,又两步之后那些一直憋着的委屈劲儿也憋不住了。 她鼻子有点酸。 于是没坚持到门口,小姑娘快步跑出去了。 关门声响。 老太太回过神,又恼又气地过来拍了孙子胳膊一巴掌:“你、你怎么回事你,一点面子都不给人小姑娘留!” “…………” 靳一眼神变了几遍,最后不疼不痒地落回视线:“关我什么事。” 他那点怒意不知道什么时候一点没剩的,说完甚至没再看栾钟海,转身就进了书房,然后把门合上。 在门前默站了几秒,靳一皱起眉,想摁下那些乱七八糟惹人心烦意乱的思绪,却在一抬眼间,看见书房角落干净的书桌上,靠左边放着一本陌生的精装书。 靳一眼神动了动,下意识走过去。 这本他早就看过了,不过拿进手里还是本能地翻了翻,然后就看见书页自动开到夹着书签的地方。 是枚手绘书签。 一笔一墨都勾描得很精致,画的是一个站在长窗边阴影里的冷漠少年,他右边挂着恶魔角头像的通缉榜,左边窗外如雪的落叶纷纷往窗里扑,拟人的俏皮表情,还配着字幕说“大帅比快贴贴”。 右下角写着一行很漂亮的小字: “长得帅”同学为什么不开心,是因为长得太帅了吗 ……真幼稚。 靳一明明是这样想的,但就是感觉心里某根弦像被猫爪很用力地挠了一下似的。 余音绕梁,震得他心口发闷。 他情不自禁把书签夹回去,合上书,走去阳台往院区的出口望去。 没见到小姑娘的身影,倒是看见风中呆立的裴朔几人了。 其中也有看到他的。 “厉害啊靳哥,”有个人惊叹,“辣手摧花,果然心狠。” 靳一皱眉:“你们看见什么了?” “小嫂子她——咳,不是,那个小姑娘她刚刚哭着就跑过去了哎。” 旁边的人不确定:“啊?哭了吗?我怎么没看见?” “哭了吧,眼圈好红的。” “……” 裴朔也好半天没回过神,心说不愧是他哥,还是这么狠。 但面上自然不能这么说,他清了清嗓子,假装不当回事的样子:“看你们这群少见多怪的样子,我哥他当初在泉市九中那才叫辣手摧花,从他面前哭着跑走的小姑娘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吧?” 裴朔越吹越来劲,把脖子都昂起来了:“你看我哥他什么时候在意过吗?这就叫大佬风范,你们都学着点——” “砰。” 一声闷响。 裴朔一滞,然后僵着脖子扭头。 前一刻还在二楼窗户里的人,这一秒已经跳到他们身后的空地上了。 正文 第 20 章 第 20 章 第20章 盛喃本来是打算跑到院门口就停下,让赵阿姨按地址来接她的,但没想到刚绕过那扇铁门,迎面就撞见裴朔几人。 她眼圈红得没法遮掩,他们显然看出来了。 对峙两秒。 不知道哪个二百五心直口快:“我靠,还真被靳哥给赶出来了啊?” “……” 最后一丝吊着她情绪的线断了。 夸嚓,土崩瓦解。 盛喃没停顿就跑出去了。 天上还下着细密的惹人心烦的雨丝,头顶的云乌压压的,好像随时要塌下来。盛喃跑出去好远才慢下来,感觉终于把那些似乎在嘲笑她同情她的眼神和声音都甩在身后了。没有认识的人看到就不会那么狼狈,回家洗把脸明天忘掉所有不愉快明天又是崭新的一天…… 小白菜这样一边往前走一边自我安慰着调整情绪。 直到某一刻她停下脚步,在蒙上纱雾似的陌生小路口前茫然四顾。 这是……哪里? 面前好像陌生可又好像有点熟悉的房屋让她困惑,盛喃此时才想起进来前经过的这片城中村道路又细又杂,绝对天克她这种0方向感的路痴。 但显然她发现得有点晚了。 盛喃在原地踟蹰了会儿,还是决定调头,原路返回。 被嘲笑也比丢在这儿好。 结果几分钟后,盛喃又一次站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小路口。而她甚至没办法确定这是不是刚刚走过的那个。 盛喃只得翻出身上的手机,不抱希望地打开地图—— 不出所料,这片城中村和它平均宽度难过两辆车的水泥小道们,完全没有被收录进地图。 ……难道她要像丛林探险一样,给自己留标记来确定有没有走过重复的路? 三秒内否决了这个会显得自己很智障的想法,盛喃决定拿出路痴的终极生存技: 问路。 “您好,请问……” “……” 经过数个路人的指点和自己的直觉性领悟,盛喃在这片迷宫一样的城中村里又绕了足足十分钟后,终于绝望地停在一个新的路口。 盛喃痛苦揉脸。 果然这座城市就和她八字不合吧! 说好的物极必反否极泰来呢,为什么她来了以后就只有倒霉倒霉更倒霉?她还能遇到更更倒霉的事情吗! 仿佛上天听到了她的号召。 盛喃这个想法尚未落地,就听见一个让人起鸡皮疙瘩的笑声突然在不远处响起—— “真巧啊,又遇上了。” “!” 盛喃抬眸,看清楚了那张快要忘记的脸。 古董店老板,丁九。 这次他身后跟了两个小弟,其中一个就是上次配合他演戏的售货员。 盛喃慢吞吞退后半步。 可惜她很不走运地正站在一处屋檐下躲雨,这会儿雨是停了,比雨讨厌一万倍的令人恶心的笑脸却黏进视线里。 丁九打量着她,上前,笑里带着咬牙切齿的恶意:“哟,这次你小男朋友不在?” 盛喃木着脸看了他两秒,突然拿起手机摁了一下就放到耳边,两秒后她对着电话:“哥,我要是出什么事了,你就找安城盛大百货街听雪轩老板丁九,一定是他做的。” “…………?” 丁九和他两个小弟还傻着眼的时候,盛喃已经把手机扣回去了。 事情发生得太快,丁九还有点不确定:“你刚刚干什么呢?” “我给我哥打了个电话,”盛喃仍绷着脸,“你还有事吗?” “…操,”丁九气得咬牙笑,“小姑娘你挺会啊,真觉得这样我就拿你没办法了?” 换平常盛喃可能已经怂了,“从心为上”“不与黑恶势力硬碰硬”从来是她的人生准则。 但今晚她太委屈了,委屈得想给随便什么不无辜的人挠上血淋淋的一爪子,现在谁伸手到她面前,她觉得自己都能发发狠给对方咬掉手指头。 盛喃攥紧空落落的手。 她突然想起放在靳一书房里的那本精装书,如果那还在就好了,边角很硬,砸人一定很疼。 可惜了那张书签,她忍着困熬那么晚才做出来…… “唰。” 风被斩开。 盛喃心心念念的那本硬壳精装书,就这么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挡住了丁九望着她的恶意丑陋的脸。 盛喃怔了好几秒,视线攀过攥着书脊的修长指节,延展,望到那张凌厉微绷的侧颜上。 那人在落手的那一秒就已经开口了,不过是望着丁九,声音低得发哑,像玩笑又像恼怒:“看你妈呢,谁的女孩你也敢看?——滚远点!” 风声都像被他喝停。 盛喃望着他侧脸,看得到淡蓝色的血管在他冷白额角微微绽起,平日里颓懒的眉眼此时锋利得像要割伤人,眸子里也压抑着亟待爆发的张力。 和之前她熟悉的大拽比太不同了,从他今天迈进家门看到两位不速之客后,他的情绪就一直这样,带着剑拔弩张的紧绷感。 不知道是被这个状态的靳一吓到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这一次丁九面色变过以后,竟然比上次退缩得还要快。 他咬牙切齿地望着靳一,依言退了两步,竟然还挤出个笑:“别发火啊,大家也算是熟人了,我就只是过来打个招呼,没别的意思。” 靳一把书换手,同时把盛喃拉到身后:“你跟谁熟人。” “当然是跟靳哥您啊,”丁九从兜里摸出盒烟,示意后面站着的小弟过来,拿打火机点上了,“之前有眼不识泰山哈,不知道您和朔哥都是——从泉市过来的,冒犯了,冒犯了。” “……” 靳一眸里情绪一跳,像干柴里蹦起来的火星。 但火苗还是被他慢慢压下去。 见情势缓和,丁九笑得更明显,眼角挤出让人不适的皱纹:“我们辉哥听说过您以后,也特别想和您交个朋友,前两天还在找人搭桥呢,没想到今天就让我遇上了,这不就是缘分吗?” 他说着话,把手里点燃的烟递上来。 靳一没接:“交朋友?” “对,对。”对方仍举着香烟。 “——还是拉人入伙?” 丁九一顿,继续笑:“不都差不多吗?多条朋友多条路,您和朔哥刚来安城不久,大家熟了以后也能互相帮衬。” “……” 靳一没说话。 盛喃被他拉在身后,听得胆战心惊。要不是还清清楚楚记着那句凉冰冰的“你以为你是谁”,那她肯定已经忍不住要拦靳一了。 虽然都只见过一两面,但她知道裴朔这些人和丁九那些人完全不同,后者在她看来就是污黑肮脏的阴沟,里面藏着的全是狰狞丑陋又叫人恶心的东西。 如果真和那些人搅在一起…… “行啊。” 盛喃突然听见身前的人哑笑了声,应了,语气都漫不经心的。 盛喃心头一凉。 她几乎本能地就想起自己手腕还被这人钳着,低头拽了拽,没拽出来,盛喃绷着脸去掰他手指。 丁九不知道靳一身后进行着这样一出,他显然没想到靳一会答应得这么痛快,愣了几秒笑得更大声了:“我就知道,靳哥肯定不是那种计较的人——以后大家就是兄弟了,一家人哪有隔夜仇啊,来,靳哥,抽根烟。” “靳哥?”靳一自己重复了遍。 “怎么,靳哥不喜欢这称呼?”丁九困惑了会儿,继而恍然,“哦哦,之前在泉市那时候他们都是喊——” “叫什么哥,多生疏。” 靳一舌尖抵着上颚,从嗓子里哑出声笑。他突然松开盛喃的手腕,拿过了丁九那根香烟。然后手指一松,猩红烧破夜色,落进半湿潮的泥土。 靳一抬脚,慢慢碾过。 雨后的空气黏滞,风都寂静。 再抬头时,他眉眼冷得浸冰:“我不该是你祖宗么。” 正文 第 21 章 捉虫 第 21 章 捉虫 第21章 “丁哥,咱就这么让他们走啦?”望着那一高一矮两道背影,丁九身后的小弟不甘心地问。 丁九转过头去狠狠抽了对方脑门一巴掌:“那他妈不是你跟我说,他很可能就是泉市九中那个一哥吗?咱现在就三个人,打不过他怎么办!” “我也是听裴朔的人说的嘛。连裴朔私下都管他叫哥,多半就是了。”小弟委屈得捂脑袋。 “什么叫多半?查准了到底是不是他!” “噢,”小弟放开脑袋,“不过丁哥,辉哥什么时候让您找他了啊?” 丁九回手又一下:“你是不是傻?我就那么一说,不然当时怎么收场!” “噢……”小弟更沮丧了。 “还有一件事。” “啊?” 丁九望着两人离开的方向,咬了咬牙:“给我找人打听打听,他一直护着的那个小姑娘是什么人,在哪儿上学。” “好的丁哥。” “……” 盛喃此时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惦记上了。 她正心不甘情不愿地跟在大拽比身后。 小白菜也不是没想着有骨气一点,事实上,两分钟前她还在脱离丁九等人视线的拐角后,皱着眉头跟靳一对峙—— “你都问我我以为我是谁了,还来找我干嘛,日行一善吗?” 走在前面的靳一闻言停下,回身:“可以。” 盛喃:“可以什么?” “对你日行一善。” 盛喃:“……” 大拽比就是有种能力,说什么话都像在嘲讽。 而事实上,盛小白菜也确实记不得这是第多少次蒙他搭救了。 可惜她现在满腔的感激之情已经喂狗,挤不出半点笑意:“好,谢谢您信佛,日行一善到此结束,您今天的修行已经完成了——大师告辞。” 说完盛喃就脚底抹油,往前开溜。 可惜溜出去没两米就被身高腿长的某人一探胳膊拎回来。 二十多公分的身高差距真的是不可逾越的天堑,盛喃只能恼得仰起头看他:“你还要干嘛。” 靳一垂眸睨了她两秒,慢慢松手,转开视线:“你知道怎么从这里出去?” “当然知——”盛喃卡壳,过去一两秒,她泄气成了蔫小白菜,“知不道。” 一丝浅淡笑意划过眸底子,靳一开口:“我带你。” “哦,”盛喃蔫也冷淡,“日行一善超标了大师。” “补昨天的。” “…嘁。” 小白菜从心底发出了冷淡不满的声音,但没敢太大声—— 万一大拽比真把她扔下了,那她岂不是今晚就要睡在这个迷宫村里了? 就这样,盛喃跟在靳一身后又一通七拐八绕,才总算是回到了…… 通到他家楼院的路。 盛喃没表情:“为什么又回来了。” “这边离得近。” “……” 路痴不信,但路痴对此没有发言权。 也来不及发言,因为随着最后几步被她磨蹭到铁门外,盛喃的视线里就再次出现了裴朔等人。 盛喃眼神一僵,不自在地低了低头。 靳一也意外:“你们怎么还没走?” “等你呢靳哥,”有人目光偷偷往靳一身后的盛喃身上飘,“小嫂——咳,没事吧?” “嗯。” 靳一敷衍过他们,回身看盛喃:“你衣服淋湿了。” “…知道。”女孩头低得很低,声音小小的,还带点轻闷的鼻音。跟那天要哭了之前一模一样。 “跟我上楼吧,换一件。穿湿衣服会感冒。” “不用,我让家里阿姨来接我,回去换。”盛喃被提醒回神,说着就拿出手机来。 靳一微皱眉:“有可能继续下雨。而且这片路太绕,计程车不进,不熟悉的司机开进来也要很久。” “没关系。” 盛喃说着已经拉出联系列表,一不小心看到那个刺眼的j,她手指一颤,当没看到,飞快拉下去。 【赵阿姨】的备注出现在视野里。 盛喃指尖刚要落上去,手里突然一空。 “?” 盛喃顺着手机“飞”走的方向茫然仰头,就看见大拽比把她的手机塞进他的口袋里。 顺便看见了…… 他同样被细雨丝打湿的白t恤下,微微凸显的腹肌线条。 “!!” 盛喃脸一红,迅速撇开眼,过去好几秒才找回声音:“你…你把手机还我。” 小姑娘声音都是抖的。 靳一起初不解,直到看到女孩逐渐透上艳粉的耳垂,还有她刚刚最后一瞥视线的落点。 靳一一顿,不禁笑了:“等你上楼换好衣服,我再还你。” “我说了不用——”盛喃转到一半又想起来,连忙再转回去,可疑的红晕仍趴在她脸颊久居不下。内心百感交集,还要捶打教育心底那颗没过去多久就开始抖擞蔫叶子动摇起来的小白菜,盛喃已经有点接近奓毛了,“大师您日行一善的指标不是达成了吗?月底赶考核也不带这样攒一块做的!” 靳一:“这个不在对你日行一善的范畴里。” “……” 盛喃忍不住微微磨牙。 她迫着自己直接跳过前方视野,完全仰脸和靳一对视,同时也借着他身影躲过一边走一边回头的裴朔等人的窥探目光:“那、这、个、是、什、么?” 靳一:“道歉。” “?”盛喃更恼火,“我为什么要跟你道歉?” “是我跟你道歉。” “……”盛喃怔住。 “虽然有原因,但很抱歉我那时候不该发火,更不该迁怒你。”大拽比说这话时候声音淡定,似乎道歉这件事对他来说没什么困难,唯一暴露了他情绪并不平静的,大概只有他难得没去找盛喃眼眸的视线了。 更不平静的人还在后面—— 裴朔等人假装走开,但实际上就绕到旁边石砖墙的拐角后,一个比一个努力地竖着耳朵听那边的动静。 雨夜长街寂静。 两人说话的声音不高,但在这阒然里却足够听得清晰。 为首的某个非典型兄控此时此刻如遭雷劈,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他亲表哥,靳一,那个作为他偶像、把前十八年人生都活成了“牛逼”词汇注解的人,竟然跟人道歉了?还是跟一个小姑娘?? 裴朔仿佛听见自己世界观碎裂的声音。 “哎朔哥朔哥,别冲动,冷静冷静——”旁边小弟见势不对,赶忙一把抱住了要冲出拐角的裴朔,把人往后拉回巷子里。 “我哥竟然被逼得道歉我冷静不了!”兄控扭动。 又一个也赶紧从另一边拦抱住他:“不是,靳哥这语气真的没有被逼的成分。” “是啊朔哥,明显靳哥在哄小嫂子呢。” “哄?”裴朔停下,僵硬扭头,“我怎么不知道我哥还有这项技能?” “朔哥,你以后说不定会发现,靳哥还能开发很多新技能。” “…………?” 角落里,一只兄控失去了他的梦想。 而拐角外的长街上,身为“始作俑者”的盛小白菜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听到靳一的道歉后,盛喃眨了眨眼,安静片刻。 “哦,”她假装平静点头,“那我接受你的道歉了,手机可以还我了吗?” “不行。” “?” “湿衣服不能穿,等你换好我送你回去,”靳一声音平静淡定,“这点我坚持。” 盛喃磨牙。 就在对视焦灼的这一两秒里,她视野里的大拽比突然笑了一下,不算多么明显、张扬的笑,但那一笑里那颗会蛊人的泪痣好像妖起来了,变得撩拨人心。 他说:“放话的时候挺勇敢的,怎么现在怂了。” 颜狗喃正被晃得丢神:“什么?” “不是你说的,想泡我吗?” “……”盛喃,“?” 那人说完也不多话,转身就往院里走。 跨进铁门前,背影里他抬了抬手,修长的指骨间夹着,盛喃的粉色流沙手机壳在路灯下晃过细碎的光。 盛喃:“!” 这和“来,有本事你就泡”的挑衅有什么区别! 是不是瞧不起她! 盛小白菜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她袖子一撸,露出细白的手腕,却感觉自己此刻就是《猫和老鼠》里喝了膨胀药水即将勇战天敌的杰瑞—— 泡就泡!谁怕谁! · 事实证明。 在小白菜身上,勇气这种东西,就跟大发明家汤姆猫研究的膨胀药水一样——时效性总是短得难以估量。 说没就没。 追着靳一的步伐进到单元楼道里时,盛喃就已经有点想调头往回跑了。不过手机还被“挟持”在某人手里,她就算再怂也只能慢吞吞跟上去。 一楼到二楼加起来十几级台阶,再磨叽也用不了多久就能走完。 偏偏那人早就上去了也不进门,就靠坐在入户平台的栏杆上,长腿半支半垂,好整以暇地等着她。 楼道里浅黄的光把他侧脸勾描得很好看,像画似的,他低着修长的颈,碎发轻遮下来,漆黑眸子跟着手里翻动的书页微微移动。 直到终于听见小姑娘磨磨蹭蹭挪上来的脚步,他眼一撩,侧过脸望下来。 盛喃一秒就警惕绷住:“你干嘛不进?” “出来得急,没带钥匙,”靳一合书,长腿一压就从栏杆悬空踩到地面,“顺便等你。” “?” 盛喃前一秒还在盯着他长腿想呜呜好羡慕长腿如果是她大概就只能蹦下来了吧,下一秒就听见他的后半句。 盛喃顿时更加警觉,迈上去一级台阶的脚都试图往回收:“这么客气干嘛,你这样会让我觉得你想骗我进去卖肾。” 靳一:“……” 靳一好气又好笑,干脆转过来往下走:“说不定呢。” 盛喃立刻收回小腿,向后退去:“你别过来啊。我胆子很小的,容易乱喊乱叫,大…大晚上的万一打扰到你邻居,让他们对你的人品产生不必要的误会就不好了……” 尾声越来越低,底气越来越虚。 盛喃一直退到两层楼中间的休息平台的墙角,面前罩下的阴影挺拔修长,背光的角度她看不太清他神情,被迫近到无路可退,她还真生出一点害怕的情绪来。 几乎同时,那人停下了。 楼道里寂静几秒。 她头顶那个干净慵懒的声音压得微微发哑,像笑又像无奈:“你们小橘猫都这么忘恩负义又记仇吗?” 盛喃:“??” 他骂谁小橘猫呢? “救了你多少回,就说错那一句话,”头顶声音低了点,那人身上清冽的木质淡香纠缠上来,迷香似的,身周温度好像都被他气息拉升,搅得盛喃面红耳热,“道歉也没用,你是打算记我一辈子仇了?” 那种亲密距离被陌生气息侵犯到的感觉终于逼得盛喃奓了毛:“谁要记你一辈子……不准再往前了!” 靳一眼底浸出笑意:“我没动过。” “?” 不自觉交叉挡到面前的胳膊挪下去,盛喃小心睁眼。 然后她才发现,大拽比真的一直停在半米开外,而她主观感受到的亲密距离被入侵什么的,似乎完全是某人的声音在这样逼仄的楼道内自带混音效果而导致的—— 她的错觉。 盛喃:“…………” 她盛小白菜今天干脆就自绝于此好了。 “嘎吱。” 寂静的楼道里突然响起金属门被打开的动静。 盛喃心里一抖,本能朝楼梯台阶上方抬头。 “小一?”靳一奶奶正推开门,探出半身,茫然环顾楼道内,“是你在和谁说话吗?” 话声落时,四目相对。 隔着大拽比的半边身体,贴靠在墙角的盛喃像颗干净无辜的小白菜,还微红着眼也红着脸,仰头看着她。 靳一奶奶沉默几秒:“你们两个这是在……” 盛喃估计从靳一奶奶那个方向角度看,他们此时的距离和姿势看起来一定很容易让人误会。 她张口试图解释。 “没做什么,”身前那个声音突然望着她开口了,懒洋洋的,还带一点从容的笑,“我正欺负她呢。” “…………”盛喃呆滞转头,“??” 正文 第 22 章 第 22 章 第22章 因为这句放肆话,靳一进门时候,胳膊上又挨了老太太一巴掌:“你今天怎么回事,诚心气我是不是?” “没有。”靳一没躲,淡定挨完巴掌就探身去柜子里取了吹风机,递给盛喃。 先进门的盛喃正在玄关里面手足无措地看着,望见大拽比很自然就递过来的吹风机,她愣了下。 靳一下颌微抬,示意她:“头发吹一下,湿着容易感冒。” “…好。” 盛喃接过吹风机,进到卫生间。 老式房屋的门板薄薄的,就一层,即便打开的吹风机在耳边嗡嗡作响,她还是能隐约听见卫生间门外玄关里的祖孙两人的交谈声。 “栾钟海走了?” “是栾老师,”靳一奶奶听起来还是有点不高兴,“还说不气我,傍晚老师和你那小朋友都在的时候,你看你那是什么态度。” “谁让他来扰您清静。”靳一声音微凉。 “对,如果你老师不来那我都没办法知道,你这每天早出早归,全是演戏给我看?” 靳一沉默了会儿:“您就别管这些破事,当他没来过。” “你老师费心说了好久,让我做你思想工作,你真不肯去学校?” “不去。” “……” 盛喃本以为这里免不了一通训斥,就算靳一奶奶性格温和,至少是要说两句的。然而她没想到,这话题到这儿就这么停了,老太太似乎完全没有继续规劝的意思。 这是什么神仙家长。 盛小白菜流下了羡慕的眼泪。 门外。 靳一趁话隙回了一趟卧室,他脱下被细雨淋得湿潮的衣服,听过两秒浴室里吹风机的动静,还是放弃了冲澡的想法。靳一从大抽屉里拿出毛巾擦干身体,兜头套上件有连衣帽的黑色薄款卫衣,又拎出条长裤换好。 从卧室出来以后,他对上客厅里奶奶若有所思的目光。 埋进毛巾和碎发间的修长腕骨明显一停,靳一抬眸,有点莫名:“您那是什么表情?” 靳一奶奶问:“你没听到栾老师走?” “嗯。” “那你是什么时候出的门?” “……” 对奶奶想问的靳一已经了然,他顶着那坨毛巾走到冰箱旁,拎出来一罐易拉罐装的苏打水,单手屈指扣开,懒洋洋道:“我觉得您最好别问。” “嗯?” 靳一灌了两口,一抬罐尾:“容易对您老心脏不好。” 靳一奶奶:“……” 老太太对自己这个在身边长大的孙子还是很了解的,何况她之前几乎没离开过客厅,也没见靳一出门,答案如何她很快就琢磨明白了—— 没走门,那自然只能“走”窗了。 “你啊,”带着老一辈脱不掉的又惯又气的口吻,老太太瞪他,“你就找刺激吧。十八九的人了,净出洋相。” 靳一转过身,半靠到冰箱门上。 湿得透黑的碎发搭过他眼睑,长睫半垂,淡色小痣在眼尾微烁:“嗯,冲动了,”停了几秒他蓦地笑了,垂着眸闷了口苏打水,“没忍住。” “……” 老太太闻声,有点古怪地望了他一眼。 这一眼末尾是要转向浴室的,也恰是这时候,门内吹风机的声音停了,门缝拉开一条,小姑娘吹得毛茸茸的脑袋慢慢探了出来。 靳一靠在冰箱门上,闻声回头,笑还未尽地撩眼:“吹干了?” “嗯。”盛喃被热风吹得脸红扑扑的,眸子沾了雨水似的,透着晶亮的黑。 靳一放下苏打水罐,走向卧室:“我给你拿衣服。” 盛喃不确定地问:“你有女孩衣服吗?” “没有。” “?”盛喃茫然,“那你要给我拿……” 靳一已经从卧室里出来了,手里拎着件白色的连帽卫衣,眼神和语气一般的平静淡定:“我的。” “……” 盛小白菜后退半步,身心表情都充满了抗拒。 靳一似乎是读懂了她试图抗争的眼神,懒懒散散地补上一句:“或者你也可以选我奶奶的,老年款红牡丹针织衫,怎么样,喜欢吗?” 盛喃:“…………” 盛喃:“太客气了,我穿你的就行。” 说着,小姑娘嗖地一下拉开门,把他手里那件白色卫衣勾进怀里,然后又嗖地一下缩回去了。 门也被关上。 靳一看着空了的手掌,不意外地一笑,垂手插进口袋里,他踱步回到冰箱旁。 骨节分明的手指刚搭上苏打水罐,他察觉什么,回眸。 老太太正端详他:“我什么时候有过红牡丹的针织衫了?你买的?” 靳一眸里笑意更盛:“您要是喜欢,明天我就去给您买。” “我看是你喜欢。”靳一奶奶拿起放在茶几上的茶碗,过去几秒,她突然像随口问,“你真喜欢?” 靳一抬苏打水罐的手一停。 半晌过去。 他抿了一口,细凉的泡沫在他唇间碎开:“没喜欢过,不知道。” 老太太没抬头:“知不知道的,可都不许再欺负人家。” “嗯。” “更不能像今天一样,再把人弄哭了。” “……嗯。”靳一垂眸似笑,“以后就算我哭,也不让她哭,这样行么。” 老太太瞪了他一眼。 没过去多久,盛喃换好衣服出来了。 靳一递给她的这件本来就是宽松版的卫衣,他又是那种肩宽腰窄的衣架子身材,还有187的身高,盛喃在161群体里都偏瘦的骨架不知道比他小了多少套,肩线更是完全撑不起,快要耷拉到胳膊肘了。 于是最后软塌塌挂在她身上的卫衣,比那天穿他的夹克外套还要显得再长一截。 ……手指头尖都够不着袖口。 盛小白菜由衷感到羞耻而绝望。 不过难得大拽比目光一扫而过,几乎没在她身上停留,嘲讽就更没有了:“好了?” “嗯。” 靳一放下苏打水罐,拿起置物台上的钥匙:“我送你,走吧。” “…哦,”盛喃捏着袖子里面,往前走了两步,朝客厅沙发上的老太太躬了躬腰,“奶奶再见。” 靳一奶奶笑得很慈和:“嗯,再见。” “……” 靳一扶门站着,等盛喃拎着她的湿衣服走过去。 尽管竭力避开视线了,但余光难免掠及——还没到他肩膀的小姑娘沮丧又蔫地走出去,卫衣盖过腿根,又拖下来几寸,衬得腿细瘦白净,很小一只。 拦腰抱进怀里的话,应该能完全被他的身影裹住吧…… “咳…咳。”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靳一眼神难得慌乱了下,他勾起门后的棒球帽,扣到头上,又往下压了一点。 “奶奶,我走了。” “路上小心。” “嗯。” “……” 已经走下去几级台阶的盛喃茫然回头,她听着大拽比的声音语气好像都有点和平常不一样。 但那只棒球帽给他遮下半张脸的阴影,什么都看不出。 只在那人转身关门时,盛喃瞥见他环着耳骨钉的白皙左耳上,泛起一圈淡淡的红晕。 · 盛喃不是没意识到靳一拿的那把似乎是车钥匙,但直到坐上副驾驶座了,她还是觉着不太真实。 抱着系好的安全带迷茫了好几秒,盛喃终于在发动机启动声里回过神,扭头问:“你竟然会开车?” “嗯。” “你……不会是无证驾驶吧?”盛喃把安全带抱得更紧了。 靳一瞥她:“你不觉得这个问题问得有点晚?” “?” 话声落时,车身蓦地后退,腾挪转向。 盛喃:“等等等等!” 盛喃:“我改主意了还是让赵阿姨来接我吧这么晚了就不用麻烦您老人家了!!” “……” 无人回应。 车身也平稳得出乎意料。 已经扒在门边的盛喃小心翼翼地睁开眼,就听那人嗓音哑然带笑,像促狭,在车厢这狭小的空间里格外撩人地好听:“有驾照,坐稳。” “真的有吗?”盛喃心有余悸。 靳一:“还要拿给你看?” 盛喃很努力才咽下了那个好字,摇摇头:“人与人的信任还是要有一点的,”停了两秒,她还是没忍住,小声咕哝,“但你学车好早。” “今年高考后学的,”靳一瞥过后视镜,像全不在意,“找工作会方便一些。” 盛喃一愣。 过去好几秒她才眨了下眼,抱着唯一能抱的安全带,她扭头看向窗外,很轻地:“…啊。” 靳一莫名:“啊是什么意思。” 盛喃安静了会儿,小声:“就是想说话但是怕又会冒犯你的意思。” 靳一轻叹:“我正式收回我之前说过的话,以后你随便冒犯我,行么?” “……”盛喃屏息,“你知道你这话有歧义吧?” 靳一思索几秒,了然,他不得不再次感叹盛小白菜这种胆子很小但说话很敢的猫属相行为,声音配合得慢条斯理:“虽然我没有在表达那个意思,但如果这样能让你原谅傍晚的事——” “!”盛喃憋得脸颊都红透了,“我已经原谅了!” 靳一眸里掠过笑意:“好。” 盛喃:“……” 靳一:“你刚刚想冒犯我什么,问吧。” 盛喃:“…………” 车里安静了会儿。 直到一个红灯前,车身减速停下。 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下起了小雨,很细的雨丝像落地的银针,在五光十色的灯火前,轻轻刺破这座小城里的朦胧与静谧。 盛喃望着窗玻璃上的斜痕,听见自己的声音小心得轻:“你真的…不打算回去复读啦。” 靳一本想点头,看见扭向车窗外的小姑娘,又改作开口:“应该不回了。” “应该?”盛小白菜很敏感地转回头。 “嗯,”红灯转绿,靳一换挡,“不读的原因有很多,回去的理由么,还没找到一个。” 盛喃眉心轻皱,好像纠结起什么问题。 靳一:“你是想问原因有什么?” 盛喃不确定的:“可以问吗?” “虽然有点冒犯,”靳一余光见女孩蔫下去,不由莞尔,“但我说了,随便你冒犯。” “……” 盛喃憋住。 虽然很想特别有尊严特别有骨气地大声说不用了你爱回不回关我什么事,但事实上她确实好奇得抓心挠肝的,简直有一万只小猫咪同时在她心窝里蹭来蹭去似的。 于是小白菜选择了默认。 “一部分原因是,学校里很没意思。”靳一说。 明明几秒内就可以清晰理出的解题思路,任课老师却要在讲台上翻来覆去地讲很长时间,而且最后也未必是最简答案;同一个理论体系下的类似题目,还要在不同学习阶段进行解题和讲解无数遍。 除了重复还是重复,所以很没意思。 思考过后的盛喃绷起脸,无比赞同地用力点头:“确实没意思,我最头疼文化课了。听说x省那边在推行全方面减负和素质教育,高中下午五点就放学,那样的校园生活应该有意思多了。” “……” 靳一指节轻叩了下方向盘,最后还是只笑了下,没说话。 盛喃等了一会儿,转头:“那另一部分原因呢?” 这次轮到靳一沉默。 在盛喃几乎以为她等不到他的答案了时,她看见方向盘上那只修长的手慢慢捏紧,苍冷的白从骨节间透出,像在压抑某种激烈的情绪、像傍晚她离开前一样。 盛喃不安地抿唇。 可又只那一瞬。 一瞬之后,握着方向盘的指节微松,驾驶座里倚着的少年长腿踩油门,单手挂挡,车身加速超车的瞬间他嗤出一声薄凉的笑,几乎没入引擎声和雨雾里—— “因为不想叫他们如愿。” 字字切齿,冷意透骨。 “……” 盛喃没敢问“他们”是谁。她扭头看窗外。 也不用问,她大概猜得到。 二十分钟后,车停到盛喃新家楼下。 盛喃还在低头拿副驾驶座前放着的衣服袋子,就听左侧车门关上,她刚茫然直起身,右边车门已经打开了。 带着湿潮气息的雨雾扑入车内,盛喃凉得一抖,连忙拎着袋子下车,不忘要跟大拽比道谢:“谢——” 她肩膀被人一搭,裹到撑开的黑伞下。 还懵着的工夫,那人已经把她带到面前的独栋楼内了。 亮起的感应灯照亮女孩透红的脸。 靳一收伞时瞥见,薄唇逸出丝浅淡的笑,那种懒散又拽的熟悉感还是漫染回他眼角眉梢:“打一把伞都脸红,你倒是敢在栾钟海面前放话。” “你你不要污蔑我,我哪有脸红!”盛喃说话的同时往后缩了一点,完美诠释什么叫嘴硬身怂。 靳一含笑敛眸,把长黑伞收起,没拆穿她。 盛喃:“那个,衣服的话,等我……” “不急,”靳一懒声,“等你攒一衣柜吧。” 盛喃:“……” 盛喃:“你这是咒我,我盛小白菜绝不可能每次都这么倒霉的!” “嗯?” 盛喃一时上头,醒神才发现自己把心里话都秃噜出来了。 但说都说了,必须绷住。 于是盛小白菜摆出一副“就是这样怎么了”的外强中干的气势,仰着细白的尖下巴试图用自己一米六的气势压过高她二十几公分的大拽比。 靳一眼底笑意染得更浓:“行,盛小白菜不会一直这么倒霉。” 盛喃:“。” 这困窘的场面盛喃实在快绷不住了,他要是用那种干净又磁性的嗓音再这么慢条斯理地念两遍,盛喃怕自己真做出什么太过“冒犯”的事情。 毕竟这夜深人静月黑风高孤男寡白菜的…… 盛喃转身:“那我先回去了。” “嗯。” “你路上小心,”盛喃憋了两秒,“今天谢谢你。” 靳一微怔,眼见女孩走出去了,他下意识开口:“等等。” “嗯?” 盛喃茫然转回。 她见靳一在朦胧的雨雾前无声站了几秒,夜色模糊了他清朗眉眼,看不清情绪。 好几秒后,靳一开口:“《卡拉马佐夫兄弟》,我看到了。” 盛喃反应两秒才想起那是她送他那的书名,她还是没懂他意思,就点了点头:“嗯……我应该也看到了?” 这个回答叫靳一好笑又无奈,有时候他确实不知道小橘猫的思路都搭在什么奇怪的频道。 靳一:“里面的书签是你画的?” “嗯,”盛喃点头,随即想起什么,“啊,是不是没告诉过你,我是美术艺考生。” “猜到了,”靳一说,“礼物我很喜欢。” 盛小白菜顿时骄傲昂首:“未来美术大家之作,你记得珍藏,以后肯定会升值。” 靳一不禁笑了:“好,那我应该回什么礼?” 盛喃茫然:“不用回礼啊,本来就是谢谢你之前几次帮我解围的。” “我以为那几次应该和今天傍晚的事功过相抵了。” 盛喃被提醒到,绷脸:“有道理哦。” 靳一正思考拿什么礼物邀约她下次见面。 盛喃:“不过还是不用啦!” “嗯?”靳一抬眸。 “念你今晚护驾有功,”盛小白菜自觉非常大度地一挥她的小细胳膊,“就当朕赏你的!” “…………?” 正文 第 23 章 第 23 章 第23章 周一,课间操。 盛喃今早发现自己来的例假。不知道是不是昨晚淋了凉雨的缘故,她从早上就不太舒服,等到学校捱过晕晕乎乎的三节课,脸上更是没什么血色了。 郭禹彤找班里的体委帮她请好假,这才免去她课间操跑圈的折磨。 同学们都下去列队了,教室里就剩她一个人。盛喃吃完止疼片后,皱着眉趴到课桌上,透过窗玻璃的阳光晒得她暖洋洋的,意识也跟着昏沉。 不知道睡了多久,在同学们回教室的喧闹声里,她慢慢醒来。 身旁的凳子被推开,郭禹彤回来了。 盛喃支起身:“班长,我们今天上午有英语课吗?” “英语?没有吧,”郭禹彤翻开课程表看了一眼,“周一老栾的课排在下午第三节呢。” 盛喃松了口气:“那就好。” “嗯?你干什么亏心事了?这么怕见到老栾?” “……” 盛喃心虚地杵着脸,眼神往别处飘。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你帅想泡你来着,既然你拒绝那就算了,祝你退学愉快。 昨天她当着老栾面给靳一撂下的狠话犹在耳边。 盛喃:“…………” 她当时一定是被什么可怕的魔鬼上身了吧。 不知道这个理由老栾能不能接受。 大概很难。 哐。 生无可恋的小白菜再次把脑袋磕上了桌面。 “哇可算被我逮到你了!”一个激动的声音在盛喃耳边炸响。 身魂俱麻的盛喃木着脸,抬头:“…文姐?” 文梦佳嘿嘿笑着挤到前桌的空位里,靠墙坐的丁小君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很小心地往里面缩了缩。 文梦佳并没注意,正兴奋得滔滔不绝:“你还真是真人不露相啊小喃同学,快说快说,你怎么认识的靳一大帅哥!” 盛喃装傻:“靳一是谁。” “就周五晚上来找你那个人啊!”要不是有课桌阻隔,文梦佳可能已经要冲上来疯狂摇晃她了。 “啊,他是靳一吗?” “绝对是!拿我的英语成绩做担保!”文梦佳信誓旦旦,“就他那张脸,还有那颗泪痣,就算化成灰我也能认出来!” “……” 文梦佳激动得厉害,没注意自己为了凑近盛喃越来越往里,里位的丁小君被挤得快要贴墙上了,但还是没敢说话,只更努力地缩起肩,埋着头。 盛喃犹豫了下,起身绕到郭禹彤外面的走道上,对文梦佳说:“我跟那个人就是一面之缘,借了件衣服,不熟的。”记仇小白菜把这话说得脸不红气不喘。 文梦佳立刻跟去过道:“啊?你不认识他啊?” “嗯,他也没告诉我他叫什么。” 大拽比确实没告诉。 她还是通过文梦佳的偷拍照才知道的。 文梦佳狐疑问:“真的?那他怎么还专门来找你?” “拿衣服。”盛喃自觉很诚实。 文梦佳:“可他还为你怼了黎雪晴哎。” 盛喃眨了眨眼:“可能这个人喜欢日行一善?” 文梦佳:“?” 文梦佳还想说什么,不过这时候正巧看见黎雪晴和陈格格从教室后门进来了。她们两个坐在盛喃这一列的中排,要回桌位必然得从这儿经过。 文梦佳抬手和对方打了个招呼。 陈格格搭上文梦佳肩:“文姐,你们聊什么呢?” 文梦佳:“你猜?” “看你这么激动地缠着盛喃,肯定是上周五那事吧,”陈格格说,“知道你这两天就想抓着盛喃逼供了,怎么样,有收获吗?” “没有唉,”文梦佳苦着脸,“盛喃说她和靳一不熟。” “哎,算了算了,反正再熟再帅,人家不来上学我们也够不着,而且我看这大帅哥肯定眼神不好。” 文梦佳不解:“怎么说?” “还用怎么说,”陈格格一歪身,勾住正巧过来的黎雪晴的胳膊,“我们雪晴多漂亮啊,他竟然那么不给面,肯定是眼神不好站门口没看清!” “……” 陈格格大概是个没脑子的,完全没注意自己这话一出,被她挽着的黎雪晴表情都冷了一下。 气氛正微妙。 坐在旁边一直没插话的郭禹彤放下笔:“我觉得,文姐你们还是少惦记人家。” “哎呀怎么连你也这么说。”文梦佳叹气。 郭禹彤:“我们校女篮队好几个在b栋的,她们跟我说过一点小道消息。” “嗯?说什么?” “这个靳一,好像是跟裴朔有点牵扯的。” “我靠,真的假的?”文梦佳惊了。 郭禹彤郑重点头。 四人沉默。 跟着,明显或者遮掩的,她们的目光飘向试图把自己边缘化的盛喃。 盛小白菜想跑,没来得及。 盛喃:“…你们看我干什么?” “好你个盛喃,又隐瞒不报是吧?”文梦佳佯怒扑上去,“裴朔小弟管你叫小嫂子,靳一又跟裴朔混,你还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盛喃差点被当场锁喉:“等等等等——请组织上再给我一个坦白从宽的机会。” “最后一次,老实交代!不然组织上对叛徒的处置可都是沉塘喂鱼的!” “……” 迫于“淫威”,盛喃只得把靳一上回在贸易市场搭救她那件事掐头去尾地简略说了一遍。 文梦佳听完概括:“所以就是他借给你外套,你跟着去了一趟台球室,认识了裴朔他们?” “没错。”盛喃点头。 郭禹彤突然插话:“台球室设施好吗?” 盛喃被问得懵了下:“额,应该还好?” “那太好了!正好周末大休,你带我去看看吧?”郭禹彤难得也兴奋起来,“我之前就想找个打台球的地方了,但我家附近没有台球室,离着最近的也都破破烂烂的。” 盛喃:“你不是篮球队的…?” “我是全能好吗,”郭禹彤骄傲呲牙,“而且丁俊晖是我偶像!要不是我长得太高被我爸送去学篮球,那我肯定要学斯诺克,向我偶像的道路进发!” “……” 一直怀疑自己大脑里没长运动神经区的盛喃对此毫无发言权。 文梦佳和陈格格闹着哄着要跟去,一个和三个差别不大,盛喃也答应了。 陈格格问身旁:“雪晴,你也一起去看看呗?给他们展现一下咱们安乔校花的魅力!嘿嘿。” 黎雪晴摇头:“我就不去了。” “啊?为什么啊?” “大休回来就该第一次月考了,我在家复习。而且……”黎雪晴看了盛喃一眼。 陈格格似乎没察觉:“而且什么?” “裴朔那些人去的地方,应该很乱吧。”黎雪晴微皱起眉,像担心地看着她们。 陈格格:“也对哦。” 黎雪晴轻叹:“还有盛喃,你对人太没有戒心啦。” “我?”盛喃抬眸。 “嗯。像靳一那样无故旷课一个月,迟早要被学校劝退的。这种人流到社会上去,除了模样没有别的长处,以后不知道会走上什么歪路。”黎雪晴声音柔和,“你对他们这种人还是要防备些才好。” “…歪路?”盛喃感觉自己很轻地笑了一下,“哦,比如白马会所那种吗?” 黎雪晴一愣,脸上微红:“你在说什么啊,我不是那个意思。” 文梦佳这种班里豪迈派女生代表都愣了下,一边“哦噢”一边撞盛喃肩膀:“喃喃你看着软得很,没想到这么敢说啊。” “那也挺好的,”盛喃只看着黎雪晴,嘴里扯淡,眼神却凉,“反正我从初中的梦想就是包养小帅哥,走上人生巅峰,求求他务必给我这个机会好了。” “……” 课前预备铃响得很是时候。 黎雪晴走的时候还在笑,但表情却不太自然了。 盛喃没再看她,这边一散,她脸上那种介乎小软妹和小太妹之间的表情瞬间就垮掉了,只差扶着后墙爬进座位里:“疼疼疼……” “你还不舒服啊?”郭禹彤哭笑不得,“看你刚刚那架势,我还以为你已经好了呢。” “药劲还没上来,”盛喃苦巴巴的,“此刻就仿佛有人在拿刀捅我肚子。” “那你还有力气和黎雪晴吵架?” “噫,我这种为爱与和平代言的美少女战士怎么会跟人吵——啊疼疼,”盛·美少女战士·喃刚昂首挺胸到一半,又被打倒在桌面上,这回明显气短了,“好吧,只是不明显地怼了一句嘛。” 郭禹彤忍不住笑:“怎么不继续怂着了?第一回看你生气。” 盛喃软趴在桌上,气哼哼的:“天大地大,例假最大,现在就算哥斯拉入侵城市我都能给它拎起来抡三圈甩回海里去。” “尤其是说靳一坏话的‘哥斯拉’?” “…哼。” 盛喃很想反驳来着,但心虚,而且确实疼得没什么力气了。 她蔫垫着下巴,歪头,对上窗玻璃外闪烁的叶子。 好吧好吧她承认。 她就是不喜欢黎雪晴说靳一坏话,尤其是对方说话时候的眼神和意味深长的用词,就好像在跟盛喃说,像靳一这种人,以后注定了就是要一路堕落、烂在淤泥里的。 甚至黎雪晴那样说的时候,连文梦佳都觉得是对的吧。 可是为什么呢。 不用考虑任何客观条件、不必了解其他任何方面,成绩就是这个世界判定一个普通人价值的唯一标准了吗? “黎雪晴虽然有点针对你,但道理还是有的。” “……” 盛喃听见脑袋后的声音,慢慢直起身。 郭禹彤正在看一篇英语理解,一边关键段划线一边说:“安乔这边的规定是,无故旷学一个月以上,开除。” 盛喃下意识地攥了攥手,像想要握住什么,却握了空。 郭禹彤抬头看她:“这周就是最后一周了。” 盛喃:“我知道。” “高考是人生分水岭,”郭禹彤说完就露出嫌弃的表情,“噫,没想到我也会这么自然地说出这句话——不过是大实话了。这道分水岭他都没打算跨哎,你们以后确实会是两个世界的,朋友都很难做得成。” “我没想和他做朋友。” 盛喃很自然地说出这句话。 不是报复不是记仇,她恼怒黎雪晴的时候确实没想过——那时候她想的不是他们两个人的关系,而是靳一自己、他本身。 就像昨天她听他说高考后考了驾照,为了找工作,那一瞬间她心底涌出难以言明的满溢的遗憾感。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遗憾什么。明明她的人生也没过得多美满。 但她就是觉得遗憾。 “知道啊,”郭禹彤玩笑,“你没想和他做朋友,只是单纯地想包养小帅哥嘛。” 盛喃被勾回神,窘了一下:“你出去可别乱说,我那是气黎雪晴的。” “放心吧,不说。”郭禹彤刚低头又转回来,“不过,你为什么喜欢他啊。” “??”盛喃手忙脚乱,“你你你别胡说,我什么时候喜欢他了!” 郭禹彤笑:“好吧,那换个说法,你为什么对他有好感?” 盛喃绷住脸:“长得帅,我颜狗。” “就这么简单?” “嗯!”盛喃用力点头,很骄傲的,“我多肤浅啊,就这么简单。” “…行吧。” 郭禹彤终于放过她。 盛喃压下心虚和表情变化,慢吞吞转向窗外。 转过来那一瞬,阳光晃了她一下。 她好像又梦见昨晚的那个梦了:傍晚的雨雾,阴沉的风,还有扭曲丑恶的模糊的脸。 比它们更近的是身影凌厉修挺的少年,像光撕开阴云愁雨,破雾而至。 而他只拦在她身前,既笑也怒。 谁的女孩你也敢看? 谁的女孩啊…… 反正不可能是你的。鬼知道你这种祸害,过去现在以后,有过或者会有多少个你的女孩。 盛喃在心底偷偷撇嘴。 她随手拎过来只薄本,拧开笔盖在上面郑重其事写下几行字—— 《颜狗的自我修养》 (1)绝不动心。 谁先动心谁是狗! · 周六,暌违已久的大休。 盛喃依约,午饭一过就带郭禹彤三人去了盛大贸易街北街角的台球室。中午时候人不多,文梦佳和陈格格两人显然就不是来玩台球,而是来“守株待兔”的。 可惜一待待了两个小时,一无所获。两人前后找理由回家了,只剩盛喃继续“折磨”着郭禹彤教她台球。 两人选的是角落的台球桌,盛喃拿台球杆和支架杆戳了整整一下午,太阳都被她从正中当空戳到了天西边,击球准度总算是能看了。 终场,休息时间,盛喃扶着杆表情肃穆:“我觉得台球是一项需要手感的运动。” 郭禹彤:“你找到了吗?” “找到了。”盛喃认真点头。 郭禹彤一言难尽地看了她会儿,摇头叹气:“我妈一定会很乐于你给我做家教。有你在,我自信能戒掉所有让我无心学习的体育项目。” “?”盛喃扭头,“你这样说我会很受伤。” 郭禹彤:“不说出来我更受伤。” “好吧,”盛喃沿着长凳往郭禹彤身边挪了挪,严肃问,“你觉得以我现在的台球水平,可以跟人对打了吗?” 郭禹彤想了想,诚实道:“以你现在的台球,可能还没到能称为‘水平’的程度。” 盛喃:“…………” 见盛喃被打击得就差蔫到凳子底下的模样,郭禹彤忍不住笑:“不过总算是能够着母球了不是,这也是一种进步啊。” 盛喃闻言木脸:“不会夸人可以不说话。” “喃喃你变了,一周前你还不是这样对我的!” 盛喃:“一周后你会怀念现在的。” 郭禹彤一边说原来你的本性是这样一边笑得快要跌到凳子底下去了。 盛喃叹气,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 上面的信息很简单,就是她约大拽比今天傍晚到台球室,她把洗好晾干的卫衣和夹克外套一起还他。 不过再往下…… 【小白菜】:你会打台球吗? 【j】:问这个做什么 【j】:玩过 【小白菜】:……打得好吗? 【j】:新手水平 【小白菜】:! 【小白菜】:那今晚我们顺便打一场台球怎么样? 【j】:好 盛喃是没想到靳一会答应得那么干脆的,虽然中间似乎停顿了几秒的时间。 既然都是新手水平,那胜率应该可以对半开…吧? 盛喃忐忑不安地送走要回家吃饭了的郭禹彤,又忐忑不安地窝在台球室角落里等了会儿,最后忐忑不安地想起了她书包里还没做完的一堆卷子。 而且老栾周五刚通知,从这周开始,每个大休也要周日下午就到校报到。 盛喃:…… 这是怎样悲剧的小白菜生啊。 她看过手机,距离约定时间还有将近一小时,盛喃干脆打开书包把卷子翻出来。 反正角落这边的三张台球桌她已经包下整个下午加晚上的时间了,老板应该不会管她是拿来打台球还是写作业。 于是,半小时后。 裴朔一行人刚迈进台球室的门,就瞧见在台球室其他人时不时看一眼的方向,某个娇小熟悉的身影正坐在台球桌前,艰苦卓绝地…… 写卷子。 几人呆了数秒,回神。 “操哈哈哈,那不是小嫂子吗?” “跑这儿写作业,这绝对三好生啊。” “哈哈哈哈只有我发现她坐那个高凳竟然还能晃腿吗?她是不是连一米六都不到?” “但是小嫂子晃腿很可爱哎,你们不觉得——哎哟!谁打我!” 突然被一本厚书敲了脑门的男生气愤回头,对上身后比他高了一截的那人冷白的下颌,再往上,那双漆黑的眸子透着冰凉的笑意:“觉得什么?” “靳、靳哥,”男生识趣退开,“什么都没,我说梦话呢。” 靳一反身,把书塞回柜子,走向角落的那张台球桌:“别乱喊人。” “……” 几个男生面面相觑。 “不让喊小嫂子的意思?” “难道是还没追到?” “不应该啊,靳哥还用追吗?长他那么一张脸,一般不是勾勾手指女生就扑上去了?” “那小嫂子肯定不是一般人啊,我觉得靳哥这是在暗示我们呢。” “暗示什么?” “那当然是暗示我们捧捧场,给他们创造机会呗。” “哎,有道理啊……” 大约是裴朔影响得好,几个憨憨迅速达成一致,脑袋凑到一起开始商量起来。 靳一走过去时,盛喃正对着数学卷上的一道空间几何题苦大仇深,小白菜脸皱得跟卷心菜似的,连身旁停了个人都是好几秒后才反应过来。 盛喃仰头,看见靳一后她惊讶地看了眼时间,问:“你怎么这么早到了?” “没你早,”靳一瞥了眼卷子,似笑非笑的,“你把这里当自习室了?” “作业太多了,”盛喃叹气,“不然做不完。” “那还找我玩台球。” 盛喃一噎,随即想起旁边的袋子:“主要是还你衣服嘛,然后顺便,嗯,老栾说了,要劳逸结合!” 靳一轻嗤,修长食指在卷面上轻点了点:“这题错了,选d。” “?” 盛喃低下头去凝视数秒,怀疑地抬头:“你才刚过来,看了有两眼吗,你怎么知道选d?” “猜的。” “?” 靳一靠到她面前的台球桌上,懒洋洋地撑着长腿:“我运气一向很好。” “……” 盛喃想了想,把答案划掉,改成d了。 靳一轻挑眉:“就这么相信我?” “反正我也是猜的,”盛喃蔫撑着脸,“单从运气来看,你肯定比我好多了。” 靳一莞尔。 裴朔正在此时表情复杂地走过来,对靳一开口:“哥,我们那边——” 他蓦地停下。 盛喃跟着顿了两秒,茫然抬头:“哥?” “……”感受到某束死亡凝视,裴朔急中生智,“咳,是、是啊,靳一年龄比我大,所以我平常偶尔也会喊他哥。” 盛喃恍然:“这样。” 她对裴朔的印象更好了些—— 这么尊老爱幼的不良少年团老大,多难得。 见盛喃似乎信了,裴朔劫后余生,看向靳一:“今天台球室满桌了,要不我们换个地方?” “啊,”盛喃想起正事,伸出爪在面前一比划,“这边的三张桌我今晚租下来了,你们随便玩。” 裴朔一愣,难得不好意思地摸后脑勺:“这不好吧?” 盛喃已经嗖地起身,眼巴巴看他:“只要你再教我打一会儿台球就行。” 裴朔:“我??” 盛喃立刻点头。 裴朔:“…………” 这个女人果然好狠毒的手段,她就是想借他哥的手弄死他对吧! 裴朔已经脑补到这盛喃到底是哪个昔日结怨过的不良少年团派来使美人计的橘猫精的时候,他听见靳一说话了。 “不是要跟我玩一局么,”靳一抬手,把殷切得快要蹦上台球桌的小姑娘点着额头单指压回来,“放我鸽子?” 盛喃想都没想就拍掉他的手:“不急,你往后稍一稍。” “……”裴朔:“??” 裴朔已经震惊得失去言语功能了。 他哥的手竟然被拍开了?竟然有人敢拍开他哥的手还叫他哥往后稍稍? 泉市九中那些人要是看见此情此景还不得疯了? 靳一倒是没太多意外,他把手撑回身旁,似笑似叹:“那我也领个号?” 盛喃怔了下,小心转回:“我没要鸽你的意思,我就是需要,嗯,找人热身一下。” “有也没事,”靳一从台球桌前直起身,看裴朔,“你陪她玩两局吧。”大约是想起盛喃站旁边了,他又敷衍地补了一句,“可以吗?” 裴朔:“…可以。” 他敢说半个不字吗! 趁盛喃收试卷子,裴朔立刻溜去靳一身旁:“哥,你看我就说这小姑娘手段很多,她这摆明了是要对你欲擒故纵啊?” 靳一手里拎着盛喃那张数学卷,视线慢速移动,一边心算解题一边漫不经心地应:“嗯。” “嗯是什么意思?”裴朔迷惑。 “意思是,”靳一看完左半页最后一道选择题,换页,“让她擒。” “…………?” 盛喃过来拿最后一张卷子,裴朔没法再往下说了,痛苦走开。 靳一抬了抬卷子:“今晚玩台球,作业还写得完么?” 盛喃长叹:“回家通宵,大概可以。” “那这张我帮你写吧。” “……” 身旁一静。 靳一想起什么,抬眸,慢条斯理的:“当然,如果你有坚决不抄作业的优良品德——” “没有!”盛喃终于回过神,语气认真,“我完全没有任何品德。” 靳一失笑,忍了好几秒才没伸手去女孩短发上揉一揉。 他刚刚就发现了,她这样睁着眼睛眼巴巴看人的时候,更加像只乖巧扣着梅花爪、仿佛在等小鱼干投喂的小橘猫了。 从盛喃那儿接过笔,靳一一边扫着卷面一边问了句:“你平常数学多少分。” 如果换班里的学霸们来,大概此时已经惊叹一句“我靠是控分大佬”了,可惜对身为学渣的盛喃来说,控分这个词还是一个不可理解的新概念。 所以她完全没多想,就只回忆了下:“嗯,三四十吧。” “……”靳一抬眸,“?” 盛喃鼓励地拍拍他:“对你来说有难度是吗?你不要有压力,选择题随便猜,填空题能写就写,大题写个解和开头步骤就行。” 靳一忍笑:“第一步都不会的呢?” “那等我教你,我有经验。”盛小白菜信誓旦旦。 靳一还是没绷住,眸里笑意满溢,直染到眼尾,泪痣都跟着微挑起来:“好。你说的,等你教我。” “放心吧,我盛小白菜一言九鼎。”盛喃下完保证,昂首挺胸地去练球了。 · 尽管靳一看起来并不在意,但裴朔还是觉得自己这半晚上都仿佛在悬崖边走钢丝—— 从古至今,跟嫂子走得太近的小弟都没什么好下场。 因此当盛喃宣布练习可以结束了的时候,裴朔着实有种死里逃生的幸福感——不过这种幸福感在盛喃神秘兮兮地溜到他身旁时,又迅速转为警惕。 盛喃并没注意,悄悄问他:“你觉得我赢靳一的概率有多大?” 裴朔还有点没回神:“你赢谁?” “靳一呀,”盛喃转回来,“他应该不怎么玩台球吧?” “开什么玩笑,我哥——咳,斯诺克小王子,本地台球室扛把子好吗?” “……”盛喃,“?” 裴朔被她用眼神质疑了。 不过在靳一的台球技术上,裴朔实在都懒得辩论,只给了盛喃一个“你完了”的眼神:“等你跟他对局,你就知道他有多厉害了。他可是在泉市九——额,在我们那儿的台球室里拿过最多次单杆满分147纪录的人!” “……” 盛小白菜表情凝重极了。 40分钟后。 几个了解靳一台球水平、等着看虐菜局的男生们,集体石化在窗边的夜风里。 “靳哥……果然是高手啊。” “这个喂球,换我在靳哥对面早就单杆147了!” “妈的好想跟靳哥打一局,我还从来没拿过单杆满分呢。” “哈哈别做梦了,你上去能有这种喂球喂到洞边上的待遇?靳哥打你打个单杆147还差不多。” “……” 台球桌边。 盛喃一局打得云里雾里的,到交杆才回过神:“我赢了?” 充当裁判的裴朔已经不想有表情了:“是的。” 靳一刚过来。 盛喃狐疑看他:“你是不是放水了?裴朔说你打得很好。” “没放水,今晚运气不好。”靳一说。 裴朔站在旁边:“……” 是,没放水。 那他妈是放了一整个太平洋好吗! 盛喃眼神里流露雀跃:“所以真的是我赢了?” “嗯,你赢了,”靳一撑到台球桌上,屈着长腿看她,眸里隐上笑,“要奖励么。” 盛喃:“要!” 大概是回答太快,靳一露出意外,裴朔也跟着愣了下。 盛喃紧张问:“这可是你自己提的,不会反悔吧?” “不会,”靳一回神,莞尔,“你想要什么。” 盛喃眼睛晶亮:“想要什么都可以吗?” 靳一陷入微妙的沉默。 旁边裴朔目睹全程,现在只想扛起他哥朝着台球室门外来一个百米冲刺—— 这橘猫精简直太可怕了! 可惜没给他付诸实践的机会。 靳一坐上台球桌,垂着长腿:“好啊。”交扣的十指分开,抵在身后桌面上,他半落着眼笑,一副颓懒又拽的样子,“想要什么都可以。” “!” 比盛喃更兴奋的是窗边过来的男生们。 “这是让靳哥做什么都可以的意思?” “啧啧啧,刺激。” “我靠,这玩太大了吧?那她甚至可以让靳哥学狗叫,或者当她男朋友。” “?” 靳一转回头,眼神懒散危险。 “谁想让我学狗叫?” “——” 几个男生瞬间缩回去,你看我我看你,全是一脸无辜。 盛喃回神,立刻摇头:“不敢不敢绝对不敢。” 靳一转回来,垂眸睨了她两秒,他慢悠悠的:“你要是一定想,也可以。” “……” “我、靠!” 旁边男生们忍不住了,笑得豁出命去起哄—— “就这个就这个,小嫂子快选这个!死这儿都他妈值了!” 换平常,盛喃肯定要转过头去义正言辞地纠正一下那个充满了误会的称呼。 但此刻她确实顾不上。 站在原地的女孩轻吸了口气。台球室灯光很亮,能看得出她的紧张屏息,连垂在身侧的手指都无意识地攥得很紧。 其余人不由安静下来。 裴朔在旁边更紧张——生怕他哥今晚一个冲动,把自己卖出去暖床。 他都做好不顾安危冲上去给小姑娘捂嘴的准备了。 这方角落的一片寂静里。 盛喃看向台球桌上坐姿散漫的靳一。 “你去上学吧,”她轻声说,“好不好,靳一?” “——” 话声落时,灯火寂静。 靳一撩起漆黑的眸子。 盛喃一眼不眨地望着他的眼睛。 …… 我知道你不是她们说的那样。 你像一颗星星,清澈干净,闪闪发亮。 我见过你的光。 所以如果可以, 请你不要落进淤泥里。 正文 第 24 章 第 24 章 第24章 裴朔杵在台球桌对面,震惊得失去表情,甚至不敢扭头去看他哥,但内心还是忍不住想给小姑娘鼓个掌。 他爸妈早就受他姨母委托,让他劝靳一回去上学,他就斗胆试探了那么一次,之后提都没敢再提一个字。 结果这小姑娘不但敢提,还是作为赌注直接摆出来的。 这种悍不畏死的精神实在是…… 裴朔还没等想完,就看见他哥从坐着的台球桌上跳到地面,放下球杆朝盛喃走去。 背影瘦削修长,侧颜凌厉。 裴朔看得心里一慌,赶紧给盛喃使眼色,试图暗示她快跑。 可惜盛喃没在看他。 盛喃从小就有这个毛病:越是紧张越爱走神,脑袋里胡思乱想,身体却总一动不动。 所以等她把心底那颗上蹿下跳的小白菜死死压住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做什么反应了。 靳一就停在她身前,嗯,最多半米。 盛喃小心仰头。 背光角度下,靳一的眼眸幽黑且深,面上那点散漫笑意不知道什么时候抹掉的,现在只剩一种意味难明的情绪。 盛喃想了几秒没有结果,就直接开口问了:“我是不是,又冒犯到你了?” “你觉着呢。”靳一声音淡淡。 盛喃认真:“我觉得吧,你是一个守信的人。” “嗯?” “所以就算我真的又冒犯到你了,”盛喃偷偷看他,“你也会遵守诺言,不会跟我计较的对不对?” “未必。” 盛喃一凛,微绷住脸:“…那你生气时候打人吗?” “……” 靳一险些没扯住情绪,他长眸半垂,抑下笑:“最后还能给你一次机会。” “什么机会?”盛喃表情更严肃了,“比如让我先跑39米那种吗?我腿短,跑起来比较慢,你能等我说我好了再追吗?” 靳一终于忍不住,快破功前他俯身,直逼到她眼前,那双漆黑眸子里强抑着笑,又莫名地凶:“你再说一句。” 你再说一句试试。 盛喃憋住。 尽管这人声音还拖得慢条斯理,但她听出威胁了。 这种距离,这种身高差,这种实力悬殊下—— 识时务者为俊杰,她盛小白菜是绝不可能说出“试试就试试”这种话的。 特能嘴炮的小橘猫终于安静下来了。 话题恢复正常。 靳一直回身:“最后一次机会是让你确定——你真的要选让我做这件事?” 盛喃明显松下那口憋住的呼吸,想开口。 “想清楚再说,”靳一提醒,“说了就不能反悔了。” 盛喃根本没想,毫不犹豫地再次点头。 靳一沉默了会儿:“为什么?” 盛喃:“嗯,你之前不是说没有回去的理由么,我就想给你一个理由。” “那你的理由是什么。” “啊?”盛喃抬头。 “我回去对你又没有益处,”靳一神情似乎松弛下来,眼神都变得懒洋洋的,“赌注是一件事的话,你可以有其他很多……选择。” 盛喃迟疑。 “想你不要落进淤泥里”这种话,心里想想就好了,让她说出来是不可能的。 但是不说好像又确实找不到其他理由。 盛喃苦思冥想数秒,某刻灵光一闪,她恍然大悟地仰脸:“近水楼台先得月,那当然是为了更方便地泡——” 理智回归,“你”字夭折。 盛喃屏息。 “泡什么?”靳一似笑非笑。 盛喃:“…………” 她这个越紧张越走神,一走神就说话不经大脑的毛病,迟早有一天会害死她的。 也可能就是今天。 靳一见盛喃耳垂都微红,就没再继续逗她,他主动侧身走去一旁,坐到椅子上:“你会不会算数。” “啊?”盛喃转头。 “本来只有你是近水楼台,”那人淡定地拿过她卷子,“以后就都是了。” “有道理哦,”盛喃恍然,随即大度摆手,“不过没关系。” “嗯?” “我们颜狗移情别恋很快的,分分钟的事。”盛喃骄傲仰头。 “……”靳一抬眸,“?” 盛喃还没来得及体会靳一这一眼里又笑又刀的凉意,突然就呆住了表情。 几秒后她惊愕看向坐在椅子里的靳一:“你刚刚,难道是,同意了?” “嗯,”靳一翻过手里的卷子,垂眼去看,“不是答应过你么,想要什么都可——” “啊!” 一声惊叫。 盛喃激动得直接扑了上去—— “谢谢你!欢迎回校大拽比!!!” 扑通。 一个热烈灿烂的拥抱,像盛夏炙热的阳光。 “——” 靳一攥着卷子,僵在椅上。 从来飞快的思绪难得迟缓,停滞。 很久后他才回神。 轻轻垂眼。 他想怀里这个小姑娘真是疯啊。 这个夏天的太阳好烫。 冰都化了。 · 周日下午2点,安乔中学高三大休返校的统一时间。 随着学生们陆续到校,安静了一天半的教室里又弥上鲜活热闹的生气,连窗外的鸟雀也踩着树叶子叽喳起来。 同一片绿荫掩映下,a栋四楼走廊尽头的班主任办公室安静许多。 “这样的话,手续基本就办齐了。”栾钟海在电脑上敲完最后一个字,转去身旁,“你还有什么其他要了解的吗?” “……” 被他问话的是个身影修长挺拔的男生,就站在栾钟海办公桌的外侧。栾钟海开口时他正望着窗外,像是在走神或者放空,清隽的眉眼间都透着一种心不在焉的颓懒。 明明穿着校服站在那儿,还是浑身一副“了无生趣”“不用管我”“我不是来上学只是来梦游”的气场。 完全不像这个年龄的学生应该有的活力嘛! 栾钟海很气愤,并且忽略了自己平常最恨的就是班里男生们那些过剩的“活力”了。 栾钟海的话问完四五秒,靳一才像睡醒了。 “其他,”他拽回之前跑过耳边的话,“座位可以自选吗?” 栾钟海:“不可以。” 靳一微微挑眉。 栾钟海:“你这个身高,只能在最后一排。” “…行吧。” “没别的问题了?” “没了。” 栾钟海眉头一松,像是卸下什么重担:“那你去办公室外面等我吧。我把这些电子表格发给政教处,待会儿就领你去教室。” 靳一懒垂眸子,修长的脖颈折低:“老师再见。”然后他不紧不慢地直身,出去了。 “……” 栾钟海嘴角抽了抽。 他实在不懂,怎么就有学生能把这么礼貌的问候说得这么拽里拽气的? 一直到男生的背影消失在关合的门缝外,坐在栾钟海对桌的女老师没再忍,笑了出来:“栾老师,你们班这个学生,挺有个性的啊。” 栾钟海按了按太阳穴:“我进安乔二十年了,见过的学生五花八门,他这样的……”想想那琳琅满目天差地别精彩纷呈的学生履历,栾钟海嘴角又抽了下,“确实没见过。头一个。” “您之前还巴着他回来呢,怎么现在人回来了您又头疼上了?”女老师笑。 “两回事。”栾钟海叹着气,在页面上点了提交。 “要我说呐,您之后还有的头疼。” “嗯?” 栾钟海刚起身,听见这话,抬头看向对桌。 女老师抬起胳膊,右手张着,在脸前从上往下划了一下,随即笑:“就这长相,等到了班里,您可得多看着点了。” 栾钟海一愣,反应过来:“是哈。”他本来就不皱也褶的眉头更旺一块攒了。 女老师乐得不行:“开学测验,您班里平均分可就比我们班高03,别因为这孩子再给拉下去。” “哦,那没事。” “嗯?”女老师意外,“这还没事?” 栾钟海欲言又止,斟酌了会儿才走到女老师桌前,压低动静:“你知道我为什么非得把这学生弄回来吗?” 女老师想了想:“难道他成绩……” 栾钟海压着快上眉梢的喜色,点头:“不只是我,教导主任为他往我这儿跑好几回了,上周五,主抓成绩的那位副校长还给我打了电话。” 女老师露出惊愕的神情:“这么厉害?不对啊,真要是尖子生,不该塞1班去?” “他情况比较特殊。”提到这个老栾就半喜半忧,但没多说。 “那您就直说,他要是进了您班里,一个人能带起多少平均分?”女老师咬了咬牙,“3分?” 栾钟海忍下炫耀的心思:“他要是能好好考,那都不是平均分的事。” “嗯?” “哎哟时间不早了,都快上第一节自习了,我先领他去班里啊,”栾钟海直起腰,又补了一句,“今天跟你说这些,可别往别处说去。” “哟,您还准备当秘密武器?” “哪能啊,就怕他回头再给我抱个零蛋,我这老脸不丢没了?” “哈哈……” 栾钟海一边往外走,一边露出点压不住的喜色。 安乔够不上省重点,每年双一流的学生能出不少,但最顶尖的还是稀有;尤其是f大s大那种国内最高学府,一届都未必能碰上一个。 往前数,最近一个也是上上届的江肆了吧。 想起那个男生,还有当时总被气得吹胡子瞪眼又舍不得真罚他的1班班主任,栾钟海脚下突然一顿。跟着,他的表情也变得古怪起来—— 难不成这些学习拔尖的,都这么祸害? 听说林老师带完江肆那届,头发都少了一半呢。 栾钟海顿时很忧心,他推开办公室门出来,正好瞧见站在走廊窗旁半扣着棒球帽的靳一。两个女生挽着胳膊从他旁边过去,走出去好远了还在偷偷回头看,满眼都压着激动雀跃。 栾钟海想起什么,更不放心了,他走过去:“靳一啊。” 靳一闻声,从窗外回眸。 “刚刚我也忘了问,”栾钟海停住,“你是为什么答应回来上课了?” 靳一没说话。 楼外花坛里,好像有只小橘猫的影子蹿了过去。 靳一嘴角轻勾了下,随即压平。 他转回身,声音懒洋洋的:“大概是被您的家访感动了吧。” “……?” 正文 第 25 章 第 25 章 第25章 “大新闻!同志们,大新闻!!” 乔子然一路嚎叫着冲进教室里。 文梦佳正按老栾的要求,通知大家下午第三节自习前收英语作业的事情。 乔子然冲进来这会儿,她刚巧站在离门口最近的讲台旁边,猝不及防被乔子然的大嗓门吓得一激灵,文梦佳醒过神,抓起黑板擦就要砸过去:“乔子然你要死啊!?” “哎哎,文姐息怒,息怒,我这儿有个天大的新闻,打死我可没人告诉你了!”乔子然连忙跳到一边,嬉皮笑脸地说。 文梦佳怀疑地放下黑板擦:“什么新闻?” 乔子然清了清嗓子,面向被他叫唤得安静下来的教室:“我们班那个超级帅的复读生——回、来、了!” “……” 教室里一寂。 然后立刻响起成片或惊讶或兴奋的议论声。 “靠,真的假的?” “他都旷课要一个月了吧?不是说肯定不回来了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没听说啊。” 议论声里,最后排的郭禹彤在一愣之后,表情微妙地转过头去,看向同桌。 盛喃正在对着周末作业的英语卷子埋头苦练,笔都没停一下。 郭禹彤:“哎,靳一回来了?” “唔,是吧。”盛喃一边做题一边头也不抬地应了。 “你好像一点都不意外?” “没啊,我挺意外的,”盛喃刷刷写完一道,抽空缓了口气,“我是顾不上——说好的周末作业哎,为什么都要下午收?缺了半下午加一晚上的周末还能叫周末吗?” 郭禹彤不搭理她:“你就装吧。” 盛喃心虚得赶忙低头写下一题。 讲台上。 文梦佳呆了好几秒,惊喜地一把薅住乔子然的衣领子:“真的假的?你从哪儿知道的!快说,要敢放假消息,今天就把你扒光了游街示众!” “啊?还有这种好事?”乔子然腆着脸凑上来,“那文姐你扒的时候可要对我温柔一点……” “你——滚啊!” 文梦佳白着脸气震山河地来了一嗓子,显然被恶心得不轻。 这边文梦佳拎起黑板擦,开始满教室追杀乔子然。 前门外,栾钟海刚站定就对着眼前一幕群魔乱舞的课间画面黑了脸:“闹什么闹!都高考完了是不是?” “……” 教室瞬间安静下来。 还在过道上的全都回了座位,文梦佳狠狠瞪了乔子然一眼,也不敢吭声地把黑板擦送回讲台上。然后她转回身,在老栾的怒视下灰溜溜地往座位走。 只是刚走出去两步,文梦佳就看到老栾身后,被教室外墙挡着,只露出半道侧影的男生。 他站在长风清朗的走廊间,落后老栾几步远。一只低扣的棒球帽下压着烟灰色碎发,眉目清俊但眼神颓懒,鼻梁挺拔,优越的颧骨线条下是黑色连帽卫衣,再外面很敷衍地套了件校服外套,穿着黑裤的长腿正懒洋洋地支着—— 从头发丝里都透出一种“莫挨老子”的冷淡疏离和拽。 文梦佳不知道是被这颜值还是这气场震得,半天没回过神来。 栾钟海对自己的科目课代表容忍度稍高一些,但也快到极限了:“还不回座位,想在门口罚站?” “啊,哦。” 文梦佳回神,红着脸飞快跑了。 “我靠,安乔八大奇迹啊,文姐竟然还会脸红?”乔子然在中后排忍不住嘴贱。 于是一忍无可忍隔空飞过来。 砰。 正中乔子然项上狗头。 不过这会儿已经没人在乎他了。 随着靳一的身影从教室前门进来,全班目光都像磁性金属被磁铁掳走了似的,不约而同地齐刷刷贴上去。 寂静数秒。 混合着“我靠”“好帅”“我眼镜呢快让我看看”及其同义词的各种小声议论,迅速覆盖全班。 连郭禹彤这种在校篮球队见惯“大世面”的,都在愣了几秒后惊讶地转向盛喃:“高风亮节啊喃喃。” “啊?”盛喃第一次被夸得这么茫然。 “这么帅的你竟然没留着自己藏起来,还舍得拽回来贡献给全班,”郭禹彤赞叹,“令人敬佩。” 盛喃憋了两秒,还是没忍住嘴回去:“客气了班长,这在江湖上叫有福同享,我辈颜狗义不容辞。” 郭禹彤噗嗤一声笑出来。 盛小白菜还没来得及得意自己的机智应对,就突然感应到一束存在感极强的视线。 盛喃一凛,慢吞吞挪看过去—— 正对上讲台旁不知道什么时候抬了眼的大拽比。 目光接轨。 压低的黑色棒球帽被那人不紧不慢地抬手,拎起半寸,然后他隔着整个教室,望住她,眼睑轻轻敛紧。 像是某种靶心捕捉,让人有种对面狙击手下一秒就要放枪了的错觉。 盛喃呼吸一顿。 虽然因为老栾在所以教室里有点安静…… 但是隔着这么远呢他也不至于听见她刚刚小声叭叭了什么吧…… 此间,讲台上栾钟海已经做完了例行训话,把话头抛给讲台下懒散杵着的男生:“靳一,你做个自我介绍吧。” “哦。”靳一把那点外逸的情绪敛回眼底。他拿起根粉笔,走上讲台,刷刷写了两个龙飞凤舞的粉笔字,然后松手,让粉笔头直坠进黑板槽。 “靳一,”他转身,“复读生。” “……” 班里寂静。 显然大家以为还会有什么后续,都眼巴巴地等着,然后就见那人支起眼皮,以情绪空白的眼神懒懒扫视全班一周:“请问还有问题么。” 众人一懵:“?” “既然没有,”靳一撑着长腿,敷衍躬身,“很高兴加入11班这个大集体。” 说完,他下台了。 全班:“…………” 全班:“???” 你他妈满脸冷漠到底哪里看得出高兴啊?? 栾钟海在旁边悻悻看着。 果然,不是他一个人有这个待遇:这种在礼节上做得十分完善远超旁人但就是特别欠又特别拽的劲儿,大概也是一种天赋技能吧。 “咳,靳一,你就先坐在——” 栾钟海视线落到教室最后排,然后迟疑地皱起眉。 教室里明显躁动起来。 一只胳膊在中排高高举起,栾钟海看过去,就见他的英语课代表文梦佳同学正激动地小幅度挥着手臂:“老师!我我我!我同桌刚刚说她不想和我一起坐了!” “?”还懵着的同桌回神,咬牙切齿,“文梦佳!三年同桌情一朝喂了狗啊?” 班里哄堂大笑。 栾钟海也气笑了:“再闹出去罚站!” 同桌不肯配合,文梦佳只能遗憾地把手放下了。 经过这个插曲的工夫,栾钟海也已经有了主意,他视线落向靠窗的后排:“丁小君。” 笑声停下,全班一静。 有两三秒的时间,几乎所有人都回头看向角落。 一直仰着头走神的丁小君蓦地一抖,扶着桌子起身:“到……” 盛喃怔了下,看向身前低着头的女孩的背影。 栾钟海转向靳一:“班里后排目前就那个位子空着,你过去坐没问题吧?” 靳一原本就是望着那里的,不过某个小姑娘确实是很小一只,前桌一站起来,她已经被挡得影儿都见不着了。 靳一也就落回视线,没什么所谓地应下:“嗯。” 班里到此时才回神。 “我靠,不是吧?凭什么是她啊?” “啧啧啧,鲜草插在了牛粪上。” “鲜草什么鬼哈哈哈……” “今年的校草评比啊,新校草百分之百是他没跑。” “班里都没人愿意,老栾竟然让新校草跟丑女坐同桌?” “好惨。” “老栾这手防早恋可太狠了,这下不用担心校草跟同桌关系了。” “哇,绝了,她也配吗?” “……” 低杂的议论声像张让人无处逃脱的网。 想躲开却无迹可寻,那些声音从四面八方来,放眼看去甚至找不到一个起始或终止的点,只是蔓延再蔓延,层层叠叠。 于是网变成能溺死人的水,不留一点容人喘息的缝隙。 盛喃看见原本挺起一点腰背的丁小君再次低下头去,她几乎怕她把脖子折了,才能埋得那么低。 盛喃觉着自己憋住的那口气汇作一处,又回来找她了。 放在课桌上的手指攥了又松,松了又攥,她感觉得到掌心渗出的细汗。在这样燥热的夏末,不知道为什么汗却是凉的。凉得让人想发抖。 冷静一点啊小白菜。她在心里努力拽着自己。 你还要在这个学校这个班级待整整一年,在这座城市里连一个你能哭诉的家人都没有,他们有自己的生活你知道的,他们离你那么远。 以前也不是没有犯过二的嘛。打开的保温杯里的奇怪味道,被撕烂的书本,被胡乱涂画难以入目的课桌,走过楼梯会有人嬉笑唱着“没妈的孩子是根草”从你身后跑过去,你甚至连他们的脸都看不清……那些你都忘了?好不容易转学才逃掉的,难道几年过去你就忘了还想要再回去经历一次吗? 冷静点冷静点冷静—— “你怎么了?” 某个遥远的声音撕破雾霭,像从天边来。 盛喃瞳孔轻缩,仰脸时焦点才聚住,她看见站在桌前的少年。 这样热的夏天他还套着黑色卫衣和长裤,被棒球帽压着的碎发从额前垂下,是很柔软的弧度,低着头的角度望去,她能看见他清澈干净的瞳孔里那个渺小的颤栗的自己。 “脸色怎么也这样?”靳一皱眉问。他仗着挺拔身影和桌上书架遮挡,没几个人看得到,伸手过去,在呆着脸儿的女孩额头上用手背轻试了下。 没能等他判断出温度。 盛喃一栗,摁下他手腕就突然站起来了:“…老师!” 靳一微微停顿,侧身让开。他退到过道最后。 讲台上的栾钟海回头:“盛喃,你有什么事吗?” “有,”盛喃紧张得绷着脸,“报、报告老师,靳一太高了,他……他挡我看黑板。” 栾钟海皱眉:“你的意思是?” “能不能,”盛喃声音小下去,没敢往余光里看,“让他去别的地方坐?” “——” 教室一静,随即又热闹起来。 新的希望燃起,不少学生跃跃欲试地看向栾钟海。 唯独最后方这个角落安静。 半分钟前靳一就退到教室的后墙根了,此时他正靠在墙前,眺着窗外,漫不经心得像随口:“……忘恩负义。” 他声音不高,但最后这两三张桌还是听得到的。 几个同学好奇地扭头看他。 盛小白菜原地装死。 靳一的目光慢悠悠从窗外扯回来,罩到窗边站得绷直僵硬的小姑娘身上。 他等了好几秒,女孩都没回头看他一眼。 “行,还挺绝情。”靳一懒洋洋地笑了声。他嗓音是自带冷淡感的那种磁性,偏偏这会儿被压着,尾调轻飘飘的,缱绻得像往人毛孔里钻:“我可记仇了。” 盛喃:“…………” 下课就给你磕头赔罪行、不、行! 正文 第 26 章 第 26 章 第26章 盛小白菜已经做好负荆请罪的心理准备了。 可惜白准备了,没用上。 栾钟海听完她的意见思索了没几秒,很大度地表示:“没关系,这不是问题。实在不行你们两桌下课调换一下前后桌顺序。郭禹彤,你是班长,你来负责就好。” 郭禹彤只得在盛喃绝望的注视下答应了。 于是“维持原判”。 靳一还是坐去丁小君同桌。 盛喃委顿下来。 这事定下前自习课的上课铃已经打响了,高三抓得严,每到自习时间教导主任经常在楼道里“巡逻”抓纪律,所以教室里安静得落针可闻,算得上和平。 但某种情绪一直压抑着,这和平来得又像极了暴风雨前的安静。 盛喃有点忧心,做英语卷子都做得心不在焉。 某一刻她胳膊被人轻轻捅了捅,盛喃回头,看见郭禹彤没抬头地塞过来一个小本子。 她俩上课的“传声筒”。 盛喃习惯地接过来,翻到新的一页上。 “喃喃,丁小君她脑子有点不好使的,听说是小时候发烧烧得,说话、表情和动作都不自在,面相也会跟着犯抽,看人的时候眼神直愣愣的,有点吓人。班里一些老师都不愿意看见她,其他同学肯定就更容易跟着孤立她……” “现在其实已经好很多了。高二那会儿有隔壁班的跟她走得近的,都被他们班同学排挤了,说和弱智待久了也会染上毛病,不能再传染回班里什么的。” “上高三以后复习忙,大家顾不上她几次。你刚来没多久,最好别蹚这趟浑水,免得让一些人抓着由头,也排挤你。” 盛喃攥着笔,对着本子沉默了会儿,轻轻写字:“那隔壁班她那个朋友呢。” 郭禹彤接过去,似乎愣了下,才不确定地写道:“不知道,没见他们再打招呼碰面,应该没多久就跟她绝交了吧。” 盛喃:“这样…啊。” 郭禹彤:“你估计能想象到的,一个人的恶意很简单,而想抵抗那么多人的恶意真的很难很难。多数人的高考只有这一次,她自己都不争气不反抗,我们更不想把时间和机会耽误在别人身上……不然出了万一,以后后悔怎么办。” 盛喃这次沉默的时间更久。 郭禹彤都以为她不会再说什么了,直到一分钟后本子再次塞回来,小姑娘的字娟秀漂亮:“我知道啦,谢谢你,班长。” 后面还画了一个简笔画的短发小女孩笑脸,特别灿烂。 郭禹彤看得忍不住笑了下,把本子收起来。 插进书架前她突然想起,盛喃说的只是知道了,并没有明确要按她劝的意思旁观。 喃喃胆子那么小,应该……不会做什么傻事吧。 郭禹彤往旁边看了一眼,小姑娘似乎已经重新埋头作业开始苦做了。她松了口气,也顾不上想太多,拿出数学卷子继续做起题来。 · 高三到他们这一届新出了变态新规:大休周日下午的自习和小休周末的自习一样,保持两节课下课一次的节奏;中途课上想去洗手间的,要单独跟班长请假。 两整节课坐下来,小白菜人都麻了。 文梦佳作为英语课代表,下课铃响起的时候,积极得几乎是原地起飞式的跳起来:“收英语卷子了啊,赶紧准备准备!” 话是公事公办的话,眼神却一直在往后排瞟。 “得了吧你,中饱私囊,”她同桌还记着仇,背后拆台,“平常收作业怎么没见你这么积极?” “滚滚,要你管!” “……” 大约是为了证明自己是秉公办事,文梦佳很矜持地从第一排开始收的,最后才逐渐靠近盛喃这个角落。 可惜终于到了以后她大失所望—— 新到的复读生看起来没有半点身为准校草的自觉和包袱,棒球帽一摘一扣,半遮着被他揉得微微凌乱的碎发,整个人伏在桌前,腰腹长腿都憋屈着,睡得下课铃都没打起来。 文梦佳走去盛喃和郭禹彤那桌,做口型问:“睡啦?” “睡一节课了。”郭禹彤苦笑。 按道理说她是班长,这种在班长眼皮子底下公然挑战班级管理层权威的事情,她是不好忍的。但面前这位毕竟是新生。 尤其按自我介绍那架势,也不像是个好说话能招惹的主儿。 ——这也是为什么下了课以后,教室里一半以上的目光时不时往这边飘,路过者众,却没一个敢在这旮旯里大声说点做点什么。 唯一有这个胆子的是跟大拽比熟悉的盛喃。 可惜小白菜埋头苦“写”,一直到文梦佳收作业收到她们课桌旁,她才算紧赶慢赶,成功把英语卷子最后那篇作文的最后一个自然段潦草写完。 长松一口气,盛喃把卷子交给失望的文梦佳。 文梦佳心不在焉地接过去,小声问郭禹彤:“你说我要是叫他起来,会出事吗?” 郭禹彤沉默两秒:“你相信我吗?” “当然啊,咱俩可是初中同学,初一开始你就是我班长了。” 郭禹彤点头:“那就以我中学六年识人无数的班长经验,郑重告诉你。” 文梦佳睁大眼。 郭禹彤:“一般这种长相,还能养出这种脾气的,你见到了记得离远点就行。” “嗯?” 郭禹彤拍拍她肩:“不然你会‘死’,而且会‘死’得要多惨有多惨。” 文梦佳:“……” 郭禹彤:“你看他在我面前睡了整整一节课,我敢说一个字吗?” 文梦佳:“…………” 文梦佳似乎还挺听郭禹彤劝的,表情耷拉下来,在桌上磕了磕卷子,恹恹说:“丁小君,你作业。” 里桌的丁小君一直在局促什么,似乎没听见。 文梦佳皱起眉,绕开趴着的靳一,不满意地拿卷子怼了她一下,低声:“英语作业。” “哦…哦!” 丁小君低头在她那堆杂乱的卷子里翻了翻,扯出来一张,不自在地举起手臂,避过趴着睡觉的那人,递给文梦佳。 文梦佳拧着眉,咕哝了句:“举这么高干嘛,都快戳我脸上了。”她接过去扫了一眼,刚要给她压平,看见左上角的空白,嫌弃得拖重语调:“你名字没写。” 丁小君赶忙站起来,拿着笔要补上。 “哎呀算了算了我给你写上吧。”文梦佳跟郭禹彤借了笔,刷刷写完,抱着卷子走了。 丁小君局促地站在里面,对着趴在课桌上的靳一,手欲抬又落。 那头烟灰色碎发实在扎眼得很,看起来格外不好招惹。 丁小君前桌是个男生,叫黄逸晨,他平常就很能挤兑丁小君,这会儿和斜后排的朋友隔空交流,被对方眼神示意,一回头看见了尴尬的丁小君。 黄逸晨瞅了几秒,讥笑:“怎么啦丁小君,你要上厕所啊?” 丁小君僵着脸站在那儿。 黄逸晨压着声:“不敢叫醒同桌?没事啊,我给你让个位儿,你从桌洞下面拱出来不就行了吗?” “哈哈哈靠黄逸晨你也太损了吧,让人家钻狗洞啊?” “哎你这人,我明明是助人为乐,给她出主意呢好不好?”黄逸晨呲着牙,“我还给她让位置哎,没让她顺便从裤裆下面过已经很不错了吧?” “哈哈有本事你让她钻!我看明天你俩绯闻就能传遍校园。” “你大爷的,和她传绯闻,你恶心谁呢!” “……” 黄逸晨和前桌说闹着已经转回去。 剩下丁小君一个人僵在座位里站着,她侧脸憋得通红,死死低着头瞪着眼睛。大约是因为情绪太紧绷或激动,嘴角偶尔会抽搐一下。 但到最后她也只是一声不吭,慢慢坐下去。 就像郭禹彤说的,那是很难让人生出亲近感的模样,甚至有点吓人。 还不争气。 盛喃表情空白地对着书架,她不知道在朝着谁微微咬牙。 ……你怎么就那么不争气。 僵持数秒。 书架没回答她。 盛喃在沉默里扶着桌边,推开凳子撑起身。 郭禹彤停下手里的笔,想说什么,但最终没开口。 盛喃绕过她,走到过道,最后又停到趴着睡觉的靳一身旁。后排有几个人看向她,然后目光逐渐传染目光。 盛喃轻轻抬手,在从哪儿下手这个问题上短暂地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遵从本心,她拽了拽那人衣角:“靳一。” 兴许是她力度小了,不过下课铃都没打醒的,睡沉的程度也可见一斑。 盛喃又加大力度拽了下:“靳一。” “……” “靳、一。” “……” 还是没醒。 那些蔓延开的目光倒是越来越多,去送作业的文梦佳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迟疑地停在郭禹彤后面,小声问:“你光劝我了,没劝劝你同桌啊?” 郭禹彤叹气:“劝了。”虽然劝的不是一个事。 文梦佳:“好家伙,那我还是低估小喃同学了。她这柔软胆小乖巧听话的外表下,委实藏了一颗屠龙少女的野心啊。” 郭禹彤没工夫理她的骚话。 因为屠龙少女很明显已经失去最后的耐心,朝着睡美人状态的“恶龙”伸出了她的魔爪。 “啪嗒。” 扣着的那只棒球帽被小白爪拎住帽舌,往下一压。 目睹这一场面的同学们几乎无声地倒吸一口气。 “大拽比!”盛小白菜紧绷着脸,豁出命去了,“你再不起我可就——” “……就、怎、么?” 睡梦里突然被摁桌上了的靳一清醒过来,过去几秒,他面无表情地直起腰。 嗓音还带着浓郁的低哑和躁意。 罪魁祸首小白菜傻在他桌旁,手里还拎着他的棒球帽,作为无可抵赖的罪证。 教室寂静。 盛喃眨巴了下眼,像是被他吓着了。 靳一慢慢醒回理智,看清桌旁蹲着的小橘猫,他眼神一缓,想说什么。 盛小白菜却突然把他帽子往桌上重重一拍,气势昂扬:“你再不起——我就给你跪下!” “…………”靳一,“?” 憋了数秒,不知道哪个角落先响起噗嗤一声的笑。 靳一也被她气笑了。 他往后桌一靠,眼神一抬再一落,那股子冷淡睥睨又勾人的劲儿就顺着眼尾那颗泪痣又攀上来:“行,你跪。” 盛喃绷脸:“你先起来我再给你跪。” “?”靳一本来以为她会靠嘴炮扳回去的,没想到这么听话。 盛喃还小声催上他了:“快点快点。” “……” 沉默两秒,靳一起身,按着盛喃手指头给他戳的方向,往过道后让了让。 擦肩过去的时候他突然低着嗓音喊:“盛喃。” “嗯?”盛喃仰脸。 “你觉不觉得,你最近在我面前越来越,”靳一想了想,“张牙舞爪?” 盛喃眨了眨眼。她们窝里横都是这样的。 靳一从她手里勾走棒球帽,拽回来往头顶一扣,压下帽舌去的时候他凉飕飕地笑了声:“猫太皮,会被撸。” “……”盛喃,“?” 靳一没再逗她,转身往外走。 盛喃下意识往前追了一步:“你怎么要走了?” “不然,”少年侧过脸,从帽舌下瞥回来一眼,似笑非笑的,“你真给我跪一个?” “——” 盛喃立刻识趣停住。 那人压低帽舌,手插回口袋。转回去的时候那张脸上轻淡的笑就散了,他从后门走了出去。 盛喃在原地纠结了两秒,想起什么,回头。 丁小君正巧此时从她后面过,像是被她吓了一下似的,慌忙看了她一眼,就赶忙往另一个方向跑了。 盛喃松了口气,转回来。 她对上郭禹彤和文梦佳意味深长的眼神。 沉默数秒,盛喃护住自己纤细易折的小脖颈:“额,文姐,你先别急着掐我,我可以继续坦白。” “鬼要听你坦白,你这个小同志觉悟不行,说出来的话鬼都不信,”文梦佳撇嘴,随即像是提醒或者别的什么,“冒这种风险,还替她转移火力,何必呢?你听——她跟你说一声谢谢了吗?” “……” 沉默过户,盛喃揉了揉脸:“我也不是为了她的道谢啦。” “那你为什么?”文梦佳靠到桌上,拦住她,低着头问,“乐于助人啊?” “也不是。” “那是什么,别卖关子嘛。” “就,”盛喃声音低下去,“如果你以前也有这样的时候就知道了……总会希望谁能拉你一把,和你站在一起么,虽然最后也没人来,但总是想的。” 文梦佳一愣。 盛喃低头,看了看自己空落落的手掌心,轻声说:“我以前可胆小了,也很不争气的。看她那么不争气,看着看着就看不下去了。” 就像。 在她身上看见过去的那个自己。 “哎行行——”文梦佳反应过来,没好气的,又一把把盛喃揽进怀里,“虽然你这个小同志觉悟不行,还一副要抢走我们新校草的架势,但看你蔫了吧唧这样,文姐以后罩着你,好不好?” 盛喃仰头:“真的吗?” 文梦佳:“那当然,姐姐说话一言九鼎。” “好啊姐姐,”盛小白菜该软就软,绝不顾忌自己可能还大她一岁的尊严,“那以后的英语作业,我可以晚点交吗?” “……”文梦佳,“?” 旁边郭禹彤乐不可支:“文姐,喃喃都能给你套进去,你不行啊。” 文梦佳恼羞成怒:“谁不行!女人不能说自己不行!” 盛喃趁她们对线,迅速溜回自己座位。 “喃喃,你作业还没写完啊?”郭禹彤注意到,问。 “还差语文一科,就解放了!”盛小白菜又吃足了水似的,机灵起来。 “那你什么时候复习啊?” “…?”白菜叶子一抖,“什么复习?” 文梦佳惊奇看她:“靠,你不会忘了吧,明天是10月的第一个周一,全科月考啊。” 盛喃:“…………” 盛喃:“???” 靳一回教室的时候,11班前门后门堵着不少女生了。 他来上学的消息传得很快,两节自习课下来,大半个安乔都知道高三实验11班来了个大帅比,准校草。 离着近的几个班的学生自然忍不住结伴过来看两眼。 靳一对这种事习以为常。 压着帽舌一声冷淡的“借过”后,他从后门进了教室。 最后两排多是男生,也是班里最叫老师们头疼的那种。其中几个原本聚在一起,或坐桌或倚墙地聊什么,时不时还望两眼教室门外的外班女生们。 见到靳一进来,要从中间过,他们不约而同地停下话口。投去的目光里情绪复杂,夹杂着若有若无的敌意。 换盛小白菜已经绕路了。 靳一没有,他大概甚至没看见他们,耷着帽从中穿行,眼皮都没抬一下。 其中一个坐桌上踩着凳子的男生皱眉:“哎,新同学。” “……” 那人背影停都没停。 几个男生一愣,回神就来火了。 “我——”桌上那个一摔书,靠字还没说出口。 懒洋洋过去的某人缓了两步,停下,侧回身:“喊我?” 漆黑的眼没情绪地睨着他们。 “咕咚。” 男生嘴里的靠字变成一口唾沫,下意识咽下去了。 后排寂静。 靳一停了几秒,逐渐不耐。 他确实是没睡醒,反应都比平常迟钝些,所以刚刚没听进耳朵里,走出去才反应。 而面前这几个,似乎压根还在梦游。 靳一抬手,慢慢捻了捻左耳的耳骨钉。 loveandpeace。 放下手,靳一耐着性子,问:“有事么。” 摔书那个被不仗义的眼神们推举成代表,他僵着开口:“我们就想问你,那个,周二体育课,打篮球,你有兴趣吗?” “没有。”冷漠且利落。 男生们:“……” “没事了?” “……” 几个人互相看看。 靳一没剩多少耐心,告罄前他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转身回位了。 “这就是校草吗,”不知道谁咬牙切齿又羡慕嫉妒恨地嘀咕,“好他妈拽。” 其余人气愤点头。 靳一回座位坐下前,本能地看了眼斜后桌。 他本来以为盛喃是在装死“避难”或者苦赶作业,没想到这一低头,只看见半张桌上散着她的美术用笔,而她不知道从哪儿弄出来好几张彩色卡纸,正在卡纸上勾边拉线,涂涂画画。 有几张画好的。 半个巴掌大小,靳一拿起来,拎在指间看。 有点像她给他的那张书签,不过这个简陋许多,基本是单色,而且这图案…… “放下我的王母娘娘!”抬头的盛喃惊觉,跳起来够他手,“还没晾干呢!” 靳一随她小白爪抢走,淡定地拿起第二张:“玉皇大帝?” 对着王母娘娘直吹气的盛喃瞄他一眼:“那个已经干了。” “孙悟空呢。”靳一放回去。 “?”盛喃莫名其妙,“为什么有孙悟空?” “你不是在画《西游记》么。” “…我这明明是在画护身符!” “……” 靳一轻勾了下唇。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幼稚又无聊的对话,听面前的小姑娘跳着脚说出来,他就觉着心情特别好,刚刚的烦躁感全都被一阵风吹跑了,一点不剩。 盛喃等了半天没见他回话,莫名扭头:“你怎么不问我,画的是什么护身符。” “嗯,”靳一回神,慢条斯理地顺着她,“你画的是什么护身符。” “……” 郭禹彤坐在两人中间,原本一直埋着头在课桌上学习,听到这句她实在没忍住,笔尖打了个顿。 盛喃坐在里面,刚刚又聚精会神的,没听见,但她靠外把靳一和班里那几个刺头的对话可听得清清楚楚—— 这前后态度对比反差,大得简直离谱。 盛喃完全没察觉,正骄傲仰头:“这是考试护身符!” 靳一挑眉:“?” 盛小白菜得意极了:“你肯定也不知道,明天就要月考了吧?” “知道。” “就知道你不知——”盛喃呆住,“你为什么知道?” “栾钟……”靳一停顿,“栾老师跟我说过。” 盛喃更呆了:“那,你也,复习了吗?” 对着小姑娘那个“难道全世界只有我自己没复习”的石化橘猫脸,靳一没忍心,轻笑了声:“没有。” 盛喃长松了口气。 她低头一边挑拣一边咕哝:“那我选几张送给你——希望玄学能保我狗命,我下个月的零花钱就看它们的了。” 坐着的郭禹彤忍不住笑着插话:“喃喃,你有这个时间,还不如求求学神给你划划重点呢。” “学神?”盛喃抬头,“我们班还有学神吗?” 郭禹彤本来就是玩笑,被她一认真还问住了,想了一圈后郭禹彤摇头:“咱班只有学霸,学神都在1班。” “一班?”盛喃好奇问。 “对啊,1班名义上是实验班,其实背地里大家都叫他们预科班,”郭禹彤解释,“每一届高三分班前成绩最好的前70名,都会被分进高三实验1班里。” 盛喃眼睛亮起来:“那我们这届1班里最牛的学神是谁啊?” “哟,看不出来,我们喃喃还这么关心学习?”郭禹彤打趣她。 盛喃:“问问嘛。” “嗯,这个不太好说,一班是有几个学神级的,就是不怎么学习,但成绩好得离谱,不过他们班入班的第一名不是学神,是个学习非常努力的学霸,叫宋晚栀。” “宋晚栀,”盛喃眨了下眼,“女生吗?” “嗯。” “听名字一定长得很漂亮……” “醒醒,”郭禹彤想戳她,碍于前方威压,忍住了,“你颜狗又犯了。” “哼。” 盛喃刚直起腰,就对上桌前靳一半落着眼,若有所思看她的神情。 盛喃不解:“怎么了?” 靳一默然两秒,问:“你想找人辅导你?” 盛喃摆手:“我对自己的学习效率还是有数的,剩下这点时间不够我多背3分的,还不如拜拜神仙们。” 靳一想说什么,最后变成一声笑叹。 懒橘扶不上墙。 虽然这声叹息很轻,但盛喃还是听见了,她转回头拍胸脯:“别担心,有我在呢。” 靳一:“我担心什么。” “你的月考成绩啊,”盛喃终于选完“护身符”们,骄傲地看靳一,“手拿来。” “做什么。” 尽管这么问,靳一还是抬起手。 小橘猫的爪子嗖地一下搭上来,把三张卡片放在他掌心,拍了拍:“虽然知道你多半是要给我垫底的,但毕竟都拉你回来了,还是得我罩着你。” 靳一垂眼:“你罩我的方式就是,护身符?” 小橘猫理亏两秒,黑眼珠咕噜转了圈:“那,那不是时间上有点紧嘛,我自己都还没开始复习呢……等月考后,我一定好好辅导你!” 靳一莞尔,眼尾自带那点冷淡如雪初融。 他低头,仔细看过手里的三张卡片。 看了几秒后,靳一忍不住哑声一笑:“玉皇大帝和弥勒佛也就算了,”他拈起第三张,“这个十字架耶稣是怎么混进来的?” “什么叫混进来?”盛小白菜理直气壮,“都是神仙,不要搞区别待遇好不好。” 靳一想揉她,只能忍着,笑:“你这么雨露均沾,能灵么。” “总能有个灵的吧,”盛喃很虔诚,“反正不要钱,多少信一点。” “……”靳一,“?” 正文 第 27 章 第 27 章 第27章 安乔高三年级的月考都是要考一整个白天的。 对这届的高三生来说,就是上午语文和数学,下午理综和英语。一天考下来的感觉基本是飘飘若仙,仿佛随时都能羽化乘风而去。 盛喃在食堂吃完晚饭,回教室以后缓了好长时间才感觉自己活过来。 而比一整天的月考更可怕的是,刚考完一整天,你身边的人竟然就开始对答案了。 盛喃垫在手背上,蔫歪过头,看着郭禹彤和文梦佳她们积极地讨论:“你们是魔鬼吧,这才刚考完一个小时不到。” “就是刚考完才能对答案,再过会儿大题就全忘了。”文梦佳朝盛喃伸手,“让我看看你理综一卷的选择题呗。” “我的卷子?你也太高估我了,文姐,”盛喃轻拍了下文梦佳手掌,“除非你是要用来排除错误答案。” 文梦佳:“嗯?你理综有那么差吗?” “数学和理综都是我的超级短板,”盛喃支起身,慢吞吞比划,“如果各科是木桶板,那我数学和理综的那两根,也就比桶底稍微高了那么一点点。” “哈哈哈至于吗你,”文梦佳问,“那你语文英语怎么样?” 盛喃放下胳膊,回去托住脸颊:“语文看作文发挥,英语好一些。” “哦?”文梦佳随口问,“你今年英语高考多少分啊。” 盛喃回忆了一秒:“141。” “…………” 静寂。 大约五秒钟后,文梦佳和郭禹彤呆滞的目光才同时落到她身上。 盛喃被她俩看得毛骨悚然的,不由得坐直:“你们干嘛这样看我?” 文梦佳:“你变态吧。” 郭禹彤点头。 文梦佳:“这样你复读个鬼啊?” 郭禹彤再次点头。 盛喃哭笑不得:“如果高考只靠一科,那我是不用复读了。” “过度的谦虚就是虚伪了啊,别当我们不知道,今年高考卷英语可难了,你都能考141,”文梦佳明显不信,“就算语文有作文什么的随机性大,那数学和理综再差,能差到哪儿去啊。” 盛喃:“数学57。” 文梦佳和郭禹彤再次呆住。 盛喃叹气:“经过暑假的荒废,现在可能只能37了。” “……靠,”文梦佳气笑了,“你这偏科是快要偏出太阳系了吧?这怎么做到的?” 盛喃耷着眼,撑着脸懒哼哼的:“就,小学时候一个数学老师不知道为什么特别讨厌我,因为我考砸了揪着我头发把我拎出位置,当着全班同学面问我是不是傻,吓得我好长时间里一看见她就打哆嗦,后来越来越讨厌数学。” 说着,盛喃下意识地摸了摸脑袋:“…可疼了。” 说完以后她发现桌旁又安静了,盛喃茫然抬头,对上文梦佳义愤填膺的脸。 “草,哪个傻逼,这样的垃圾也配为人师表?!”文梦佳忍来忍去,还是没忍住,炸了出来。 动静大得前面好几个学生回头看。 盛喃也吓了一跳。 还是郭禹彤哭笑不得地把快要跳桌上开骂的文梦佳拉下来:“息怒,息怒哈文姐,别激动。” 文梦佳:“不是你听听,我们喃喃多可爱,这老师是不是傻逼,她凭什么因为一时的成绩就还这么体罚一个小姑娘!我小学还年级倒数呢,耽误我现在班里前10吗?!” “不耽误不耽误,消消气消消气……” 郭禹彤又安抚了好一会儿。 盛喃在旁边没憋住,笑了起来:“谢谢文姐替我出气。” “你就是太软乎太好欺负,”文梦佳撸袖子,“以后有不会的数学题找我,我教你——等明年高考考个高分,拿回去甩给你数学老师看!” 盛喃配合得绷脸握拳:“好!” 郭禹彤笑得无奈:“你俩别搁我这儿犯二行不行?” 文梦佳:“什么叫犯二啊?哎呀再看看填空题……” 那两人又开始如火如荼的讨论。 盛喃无聊地转回去,靠着胳膊看窗外。 她从小就不是很能赌气奋进的那一挂,小学时候被那个数学老师指着鼻子骂你怎么这么笨,骂着骂着她也就习惯自己是不怎么聪明的那种学生了。 好像完全没想过能努力考个高分回去让对方好看之类的,她没这样的气性,也总觉着天赋决定上限,学渣的上限就那样了。特别差和一般差不都是差么。 而且,别人考高分会很高兴地说我爸妈答应我考到多少分就给我买什么,她那时候,考得再好,回到家里也没谁可以讨夸奖的。 难不成向盛笙么…… 忧郁小白菜表情突然一僵。 那个狗登西在成绩这方面才是真正的变态好吗!他那个从小顶在头顶一直闪耀到大的“别人家孩子”的光环,完全就是笼罩在她身上推不开的乌云! 最过分的是乌云笼罩了她13年,还扔下她一个人,自己长腿跑掉了。 盛小白菜想得愤而坐起,还没出声就撞见迎面走到前桌旁的大拽比。 “你不是不上晚自习,”盛喃一呆,视线上移,“你头发怎么了?” “……” 他这两天一直戴着的棒球帽不见了,烟灰色被染回纯粹的黑,还剪短了些,露出冷白干净的额头,眉眼到鼻骨的线条也更衬出几分挺拔性感的凌厉。 漫不经心转过的眼神旁,泪痣倒是冷淡依旧。 上一秒还在专心“论道”的文梦佳,这会儿已经看得目不转睛了。教室里其余人也没好到哪儿去。 盛喃久经“磨砺”,还算回神快的。 “老栾让我剪了,”靳一抬手,白皙指骨穿过乌黑半湿的碎发,不耐地拨了拨,“他说有伤风化。” “咳,”盛喃笑起来,“老栾搞错重点了,有伤风化的明明是你这张脸,换什么发型发色也——” 尾音消匿在大拽比逐渐危险的眼神里。 盛喃瞬间绷脸,严肃:“老栾怎么能这么说呢,他太过分了。” “……” 一点淡笑掠过他漆黑的眼。 靳一侧回身,勾开凳子,随即困懒地坐进桌前。 他手里还拎着只灰色双肩背,放到桌上以后,就从里面拿出一沓“奇奇怪怪”的书来。杂志,文集,精装本……五花八门,什么都有,唯独没有任何和学习有关的教辅材料。 文梦佳看得惊叹:“靳一同学,这些都是你的书吗?” 靳一有些懒得敷衍,但知道文梦佳是盛喃新交的朋友,他支了支眼皮:“嗯。” “全都是课外书啊……”文梦佳说,“不过我们学校,一般不让带课外书,老师看见了会直接没收。” “老栾知道。” “……” 文梦佳扭头,和郭禹彤交换了下惊异的眼神。 老栾亲自开的特例,总不能因为靳一长了张校草脸吧? 两人眼神交流几秒,还是文梦佳小心开口的:“靳同学,我们能借你上午月考的数学卷一卷看一下吗?” 靳一正从中间拎出本杂志,闻言微蹙眉,停下。 两秒安静里,盛喃抬头托腮:“文姐,你借他的也没用。” “嗯?” “他数学跟我差不多,”盛喃摇头,“不对,可能还没我好。” “不至于吧,”文梦佳惊讶,“而且你怎么知道?” “这周末的一张数学卷子是他帮我做的,”盛喃翻出自己那张作业卷,看着上面血红的30分叹气,“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学渣吸引定律吧。” “…噗。” 文梦佳和郭禹彤的笑里,前桌的某人懒洋洋地侧回半身,他轻敛着眼睑望她,眼尾那颗小痣凉凉淡淡的:“帮你在台球室里写了半晚作业,你就这么报答我?” 盛喃无辜眨眼:“我只是替你说出实情。不然那,你拿出数学一卷让我们看看。” 靳一从桌上崭新的书本里抽出了一张试卷,往后一递。 盛喃接到手里,展开一看,傻了。 试卷也是崭新的。 新到一滴油墨都没落上去过。 盛喃:“你不会交了白卷吧?” “答了,”靳一没抬头,“随便写的。” 盛喃绷脸:“我们学渣也要有学渣的尊严,就算一道不会,至少应该每道选择题扔一次橡皮作答,再扔一次橡皮检查。” “扔一天了吧,”靳一低着头轻笑,“猫爪酸吗?” “……你才猫爪!”盛喃奓了毛。 靳一再次开口前,他里桌存在感约等于无的丁小君突然站起来,手里紧紧攥着保温杯,声音也紧张到发颤:“同学我我能出去接一下水吗?” 靳一一顿,笑意敛去。他合上杂志,起身让开。 丁小君快步跑走了,靳一却站在原地没坐回去。 盛喃提醒:“我们接水区在走廊最东边,你要是想等她回来,估计得站五分钟。” 靳一落回眼:“她也是你朋友?” “啊?”这个也字听得盛喃莫名其妙。 旁边还在对答案的文梦佳和郭禹彤却不约而同地停住,对视了眼,从彼此的眼神里确定了自己不是错觉—— 这被“也”的盛喃的朋友,好像就是她俩。 盛喃没等到靳一给自己解释,也没在意,想了想含糊道:“算是吧,怎么了?”她有点紧张,“你也…不喜欢她吗?” “我比较随和,”靳一单手拎起凳子,绕过文梦佳两人,“多数情况下一视同仁。” ——地不喜欢。 盛喃完全没听出这潜台词,松了口气:“那就好……等等你为什么要把凳子放我后面?” 靳一坐上凳子,往身后墙角一靠,翻开杂志:“不是放在你后面。” 盛喃:“?那是什么?” 靳一:“是放在教室后面。” 盛喃:“可我就在教室后面。” “嗯,”靳一从嗓子里懒散地应了一声,“不满意你可以继续找老栾报告,让他调你去别的地方坐。” 报告老师,靳一太高了,他……他挡我看黑板。 能不能,让他去别的地方坐? 盛喃被提醒起昨晚的忘恩负义行为,噎住了。 过去好几秒,她幽怨得偷偷睖他:“你好记仇。” “这就算记仇了?”那人靠在她身后墙前,低着眼轻笑了声,慢条斯理地翻页,“那两次喊我‘大拽比’的仇,你准备什么时候、怎么清还。” 盛喃:“…………” 她是不是给自己未来一年的校园生活,请回来了一尊硕大的祸害? 正文 第 28 章 第 28 章 第28章 周二,高三实验11班上午的4节课分别是英语数学语文和体育。早自习前,学生间就流传着昨晚高三全年级老师连夜批了月考卷子统计成绩的消息,盛喃那时候还完全不信。 直到第一节课即将上课前,她亲眼看见老栾面色沉凝地抱着一沓厚重的卷子进来。 盛小白菜愣在原地。 教室里也立刻掀起一阵杂声。 80是纯粹的哀嚎,情绪约等于“说好的午时三刻行刑怎么大清早就动刀了”;剩下的20则是惊喜或者被掩饰的惊喜——来自学霸们的蔑视。 当然,凡事总有例外:也有完全不在乎,就跟这次月考从没发生过一样的。 盛喃望向讲台的视线毫无阻碍,自然要归功于这个“例外”。 她回头,看向身后的教室墙角。眼前这幕基本梦回台球室,只要到了课间,靳一就会到这片墙角坐着凳子翻书看杂志。偶尔困了就往墙上一靠,书盖到脸上,不知道是睡还是休息。 比如此时。 盛喃轻出声:“你睡了吗?” “嗯。”杂志下压着低哑困倦的嗓音。 盛喃偷偷撇嘴:“要上课了。” “好。” 盛喃转回去,过去两秒忍不住又转回来:“你是瞌睡虫转世吗?为什么每天都在睡觉。” “本来是不用,可以每天9点睡7点起,然后我输掉了一个要求。”那人还是盖着书,嗓音像是被太阳晒得久了,带着柔适的发懒。展开的薄书盖住了他的脸,却藏不住微微扬起的颈线,随着他说话,那颗漂亮的喉结在白皙的颈项上轻轻滚着。 原来喉结也能跟主人一样长得好看吗,盛喃看得有点走神地想。 “别看了。”书页下一声干净微哑的笑。 “——!”盛喃吓得一绷,本能反驳,“谁谁在看你了!” “哦,”杂志被修长的手拉下,露出半阖着睫的长眸,他靠着墙面朝她微微歪过头,长睫间微敛的眸子,在阳光下乌黑得像水濯起的石头,“我什么时候说,‘你’在看‘我’了么?” 盛喃憋气。 小橘猫就成了因为心虚还不肯承认试图偷偷亮爪的气鼓鼓的小橘猫。 靳一眼尾都被笑意压得垂弯,他瞥一眼她身后远处的教室另一边:“老栾的课。” “…嗯。”还在记仇阶段的盛小白菜闷应。 靳一又把书扣回去:“那不回去了。” “?”盛喃傻眼,“你不怕老栾收拾你啊?” “只要我不影响别人,他不会的。” 盛喃更惊了:“你跟老栾到底达成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协议?”她搬着小板凳往他那里挪了挪,“能不能也给我传授一下?” “你?”书本底下哑然地笑,“你不行。” “?为什么?” “因为懒橘扶不上墙。” “??” 没等盛喃深究,上课铃已经打响了。 盛喃不敢像靳一这样肆无忌惮,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挪回去。 “昨天月考的各科成绩已经出来了,”铃声结束后,讲台上的栾钟海开口,然后扫视全班,给学生们留了充足的哀嚎时间后,他才不紧不慢地接上,“年级排名和班级排名,以及各科的单科年级总排名还没统计完,不过,估计今天晚自习结束前也就出来了。” “啊……” 又是一轮杂声。 栾钟海皮笑肉不笑:“听动静,你们也知道自己考得不怎么样啊?” “题太难了!”不知道谁胆肥地嚎了一句。 “题难?知道人家一班宋晚栀同学总分考了多少分吗?713!再看看咱班,最高一名才684,剩下的更不用说,”栾钟海说着说着就把自己说笑了,“怎么,人家跟你们考的不是一份卷子,是吧?” “……” 讲台下寂静无声,学生间的眼神交流倒是停不下来,学霸们都在紧张考684的是班里哪一位,自己又是多少分数。 可惜栾钟海似乎没打算满足他们的求知心:“总分和总排名等傍晚出来再说,学委呢,”栾钟海视线转了半圈,找过去,“黎雪晴,你晚自习前去我办公室拿花名单,贴到前面来。” “好的老师。”女声清脆地应。 栾钟海低头,放下自己面前的英语卷子,他把上面的英语单科成绩单掀开,卷子推到讲桌边:“文梦佳,找人把卷子发了。一边发我一边跟你们说说这次咱班英语又考了个什么东西。” 文梦佳快步上来,就近把卷子分给前排的同学们。 于是教室里走动的人影多了许多,可空气还是安静,仿佛都在屏息,只听得到栾钟海一个人的声音。 “咱班英语平均分在a栋20个实验班里,排名可只有第7,”栾钟海拍书,“你们自己说说,你们对得起英语组长给你们当班主任吗,啊?” “……” 栾钟海拎起名单。老栾年纪算不上老教师,但眼睛却提前有点花了,看单子的时候还得稍微抬一下眼镜,所以沉默之后,就见他一边眯着眼一边说:“值得一提的是,这次年级英语单科的并列第一,其中一位在我们班。” 话声一落,班里同学几乎齐刷刷地看向黎雪晴的方向。 黎雪晴在班里基本名列前茅,而且一直是英语单科第一,课代表之所以归文梦佳而不是她,就是因为她先当了相对清闲的学习委员。 同学们的目光里,黎雪晴不自觉地微微绷直腰背。 这个姿势让她的侧影背影看起来都更漂亮了。 讲台上,栾钟海似乎没察觉班里的气氛,他敲了敲名单,拉回眼镜,目光越过前排,直接跳向最后方:“145,盛喃,你英语成绩很厉害啊。” “——” 全班一寂,随即哗然。 前排许多学生纷纷回头,正巧捕捉到刚茫然从后面靳一那儿转回来的盛喃。 盛喃表情空白了好几秒,突然想起什么,她嗖地一下站起来了,试图挡住身后靠墙睡觉的某人:“谢谢老师夸奖,我以后一定不辜负学校和老师的栽培和期望,会加倍努力的!” “…噗。” 不知道从谁那儿开始,有人偷偷笑出声来。 讲台上栾钟海都好气又好笑:“小姑娘一个打什么官腔——不用挡了,你就算挡得住他脸,还挡得住他那么长的腿吗?” “哦……” 盛喃顿时蔫了白菜叶子,不过很快又支棱起来一点。 她发现靳一没说错,栾钟海好像完全没有要跟靳一计较的意思。 “行了,坐下吧。你这英语成绩也用不着加倍努力,不如省点劲儿,多用在别的科目上吧。”栾钟海摆摆手就继续往下说了。 班里同学都以为这是对盛喃英语成绩的另一种肯定。 只有郭禹彤和发卷子路过的文梦佳憋着笑,知道更深层的原因。 盛喃心虚得准备坐下,只是还没等她拉回凳子,就对上教室斜前方刺过来的一束目光。 黎雪晴正回头看她,眼神里带着某种极重的情绪。 说不清是嫉妒还是愤恨。 盛喃一顿:“?” 不等她做什么反应,黎雪晴已经把头扭回去了。那条高高束起的乌黑马尾在空中划过一条凌厉的弧线。 那要是把刀,盛小白菜估计自己已经被割喉了。 “在你之前,黎雪晴一直是班里英语单科第一。有这事,她估计更要不满你了。”郭禹彤低声提醒。 盛喃慢吞吞坐下:“没关系。” “嗯?” “等其他科的成绩也下来,她很快就会知道我对她是完全构不成威胁的。”盛喃自信地翻过卷子,“这点信心我还是有的。” “……” 郭禹彤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最后还是没打破小白菜的美好幻想。 两人聊得悄然。 谁都没注意,盛喃身后,靠墙的那人抬起手腕掀了一下书尾,冷冷淡淡地瞥了教室前排一眼。 · 英语课下课,栾钟海没有直接离开教室,而是下了讲台,往教室后面走来。看他目光落点,是直奔盛喃这个角落过来的。 盛喃被郭禹彤提醒到,连忙伸出左手,没回头地推后面睡着的靳一,压低音:“大拽比大拽比,快醒醒,老栾来找你算账啦!” “……” 靳一被“骚扰”得扯下杂志,低头,就看见盛喃的小白爪正怼在他腰腹间,就隔着两层薄薄的校服和白t,生怕他醒不来似的,还勾着指尖挠了两下。靳一低着漆黑的眸子,望着,然后轻嗤出声微微咬牙的笑。 他扔开杂志,抬手握住了那只不老实的猫爪:“…摸哪儿呢。” “嗯?” 一直掩饰着没回头的盛喃茫然了下,回身。 看着自己被当做罪证抵在靳一腰腹前的手,盛小白菜呆了两秒,嗖地一下把爪子抽回去。 靳一原本也没用力握她,预料到她反应,刚刚就把圈握的指节松开了,被她手腕顺利从他掌心逃脱。 然后就见盛喃转身,趴到课桌上,一键开启装死模式。 靳一垂回眼笑了笑,把手放回去。 栾钟海此时已经走到教室最后,不过盛喃其实猜错了他过来的主要目的—— 老栾停到郭禹彤座位旁,对着死死趴在课桌上不抬头的小姑娘犹豫了下:“盛喃?” “…啊?”盛喃怎么都没想到是来找自己的,呆了两秒才慢吞吞直起腰,“老师您找我吗?” “嗯,早上你父亲刚好给我打电话,关心过你来学校以后的情况。”栾钟海说,“我也就去问了一下你的各科成绩,跟他说过了。” 盛喃保持着方才起身的姿势,怔在桌前。 好几秒后,女孩才微微低头,很轻地“啊”了一声。 栾钟海:“你父亲说,让你放学时间给他打一通电话,他想跟你谈谈成绩的事情。” “…哦,”盛喃像被拔了塞子的气球似的,没生气地点头,“谢谢老师。” “你这个偏科的情况确实比较严重,我看了你的成绩,英语和语文明明是拔尖,理综一般,但数学实在是……”见盛喃蔫得头都不抬了,栾钟海当她是在为自己的成绩难过,也不忍心说重话,“你数学成绩的提升空间非常大,实在不行,就找人做做单科辅导吧。” “…好。” 补了谈话收尾,栾钟海转身往后门,似乎准备走了。 只是原地停顿了会儿,他还是又转回来:“靳一。” 那人原本正漫无目的地觑着窗外,闻言转回来,和老栾隔空对视两秒,他起身,懒懒应了声:“栾老师好。” 栾钟海被他噎了下,气就不打一处来:“你……你说你准备这样混到什么时候?” 靳一随口:“高考吧。” 栾钟海再次噎住。 后排几桌寂静得很,连老栾身后那几排的刺头男生都惊得对视了眼,然后表情复杂地看向靳一。 他们显然没想到新校草不但对他们拽,对老栾也敢这么拽。 气氛一时僵持。 盛喃被迫从自己的丢魂状态暂时抽离,小心冒头:“栾老师您别生气,我,”她拍胸脯,严肃认真,“我保证辅导好靳一。” “——?” 老栾转身。 靳一也微微挑眉,往身侧低头。 两人视线几乎是同时落到她身上的。 盛喃心里莫名得一虚,犹豫了下她小声补充:“我辅导靳一英语和语文,理综和数学的话……我们互帮互助?” 老栾表情更复杂了:“你……” 靳一眸里深深浅浅地看她半晌,到此时突然轻笑了声:“可以。” “?”栾钟海质问地看向靳一。 靳一像没察觉似的,他转回来:“不过既然辅导,坐前后桌是不是麻烦了些,老师?” 栾钟海:“你想?” 靳一往身旁的小姑娘那儿压了下肩,乌黑碎发在他额前一落,泪痣也像勾住了一点淡笑:“我要和她做同桌。” 栾钟海:“……” 盛喃侧仰头:“?” 正文 第 29 章 第 29 章 第29章 长达十秒的安静里。 除了盛喃站在靳一身旁茫然仰头,被无辜波及的郭禹彤也忍不住回头看过来。后排其余学生没动,可全都竖着耳朵,听栾钟海什么反应。 不过没人觉得老栾会答应。 期间栾钟海一直在看靳一,试图从这个好像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散漫无谓的少年脸上看出点真实的情绪。 然而还是失败了。 栾钟海不太明显地皱了下眉,随即舒展开,他意味深长地开口:“如果有同桌‘辅导’,那你的成绩会有进步吗?” 靳一和栾钟海对视几秒,似乎达成某种妥协:“嗯。” 栾钟海:“进步多少?” “……”靳一笑了,眼神却冷淡,“还没考的试,谁知道。” 栾钟海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拆穿他:“也行,那就等到时候成绩说话。不过丑话说在前,同桌是你们两个都要有成绩进步才行,但凡有一个原地不动……” 老栾念叨的话声里,盛喃纠结地低下头。 她并不排斥和大拽比同桌这件事,只是觉得没有和郭禹彤提前商量,就这样单方面地“抛弃”对方,实在是一颗有违江湖道义的小白菜。 但大拽比又已经直接向栾老师开口了,还有一堆同学竖着耳朵在听,她如果拒绝一定会让他很下不来台吧…… 盛喃纠结得眉心都蹙起来。 她低着头轻抿着唇,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在此时,她身旁靳一突然抬了抬手:“老师。” 栾钟海停下话头:“又怎么了?” “我刚想起来,”靳一声音听起来懒洋洋的,“这件事我没问过盛喃意见,她可能不同意。” 栾钟海一愣。 盛喃也怔了,她抬起头看向靳一。 ……这人会读心吗? 栾钟海回神,表情有点意外,他直接问道:“盛喃,你不想和靳一同桌吗?” 盛喃哽住。这让她怎么答。 “想”得罪郭禹彤。 “不想”得罪大拽比。 两条路都是“死”啊栾老师…… 旁边靳一低头看了她几秒,此时移走视线,很轻地笑了声:“算了老师,您别为难她了。我们讨论一下,周末前再找您确定。” “……” 栾钟海有点牙疼。 他现在算是知道上两届教1班的林老师是怎么秃的了。这种学生确实就是祸害啊。 可毕竟是校长都重视的状元苗子,不捧着还能薅了不成? 栾钟海忍下恼,瞪了靳一一眼:“最迟周五,过了我就当你没说过。”他转身往外走。 靳一平静接了:“老师再见。” “……” 等栾钟海身影消失在教室后门外。 靳一不紧不慢地侧过身,对上身旁扭头就想往回溜的盛喃:“…回来。” 盛喃绷住,过去一两秒,她慢吞吞转回身。 靳一垂着眼睨她:“一边把我拉回学校,一边在同桌座位这件事上背刺我两回,嗯?” 盛喃心虚,不说话。 沉默之后靳一朝她低了低身,微眯起眼:“果然,忘恩负义就是你们小橘猫刻在骨子里的天性吧?” “我——”理亏的盛小白菜仰头到一半,难得没反驳,又蔫耷回去。 靳一:“有负罪感、想补偿我吗?” 盛喃仰脸,点头。 靳一直回身,抬起一只手,修长漂亮的手白皙而骨节分明。 盛喃还记得自己被他第一面就开发出来的手控属性,瞄了两眼就没敢看了,仰头:“这是…什么意思?” 靳一勾点冷淡的笑:“不是想补偿我吗?” “所以?”盛喃不解。 “让我揉一把猫毛,”靳一说,“揉完我就原谅你了。” “……”盛喃,“?” 靳一下颌微抬,朝小白菜脑袋示意了下。 盛喃呆了两秒,回神,蓦地抱头退后了一步,她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看着他:“你你你确定?” “嗯,”靳一懒着笑,“很确定。” “不、可、能!”盛小白菜脸都红了,“你想都不要想!” “为什么不可能。” “喵可杀不可辱!”已经自觉代入橘猫位置的盛喃说。 “…嗤。” 盛喃顾不得再和他嘴炮,吓得滑了爪也得往回跑,很迅速就躲自己位子里。 第二节课的预备铃打响。 她身后的魔爪没有追上来强行“撸猫”,而是慢悠悠回了座位。 等见那人在桌前落了座,盛喃才心有余悸地放下手。 “你可以啊喃喃,”郭禹彤低声说话,“没有见色忘义,让我很感动。” 盛喃:“我也很感动。” 郭禹彤笑:“我夸你就行了,你自己就不用夸自己了吧?” “你不懂,”盛喃扭头,绷着脸,小声:“为了守护我们的友谊,我差点失去了我作为橘猫…呸,作为人的尊严。” 郭禹彤:“…………?” · 又经历了数学和语文两节课的折磨,高三实验11班的学生们终于迎来了每周唯二的体育课。 语文课刚下,就已经有学生迫不及待地去操场了。 盛喃坐在座位上犹豫。 “喃喃,你还不走吗?”郭禹彤问。 “啊,”盛喃转头,“我不着急,要不你和文姐先去吧?” “上体育课不积极,思想有问题,”郭禹彤玩笑了句,“你是想等靳一回来吧?” “…嗯。” 盛喃望向前桌。 这人在课间操消失以后,连语文课都没上。语文老师不知道是忘了还是压根不晓得靳一回来上课了,也并没有提过。 郭禹彤想了想:“他会不会是因为数学老师点名他数学考了全班倒一的事情,生气了?” “不应该。” “嗯?你怎么这么确定?” 盛喃理直气壮:“我倒数第二,我也没生气。” “噗嗤,”郭禹彤没憋住笑,“你还挺自豪?那你不生气,也不能代表他不生气啊。” “嗯……”盛喃沉吟了两秒,“你再跟他多相处几天就明白了,他真的完全不会是那种在意成绩和别人怎么评价他的人。” 郭禹彤拖长了语调:“哦噢,所以你才叫他大拽比?” “嘘嘘嘘嘘!”盛喃连忙拉住她,“不能再传开了,再传他还不知道要怎么收拾我——” “你们也知道传开了?!” 突然出现的文梦佳把盛喃和郭禹彤都吓了一跳。 郭禹彤先回神,听得一头雾水:“什么也知道?传开什么了?” 文梦佳咬牙切齿:“不知道咱班哪个叛徒,把靳一成绩特别差的事情传到学校论坛里了!” “哈?”郭禹彤都愣了一下,“谁干的啊。” “匿名论坛,鬼知道披着的皮下面都是些什么牛鬼蛇神,”文梦佳看起来气得不轻的样子,“你们不知道啊?我还当你俩也看见了。看那帖子热度,闹得挺大。” 盛喃皱眉:“他们说得,严重吗?” “有维护的,也有嘲讽的,不过,”文梦佳古怪地瞅了盛喃一眼,“传得比较厉害的一条跟你有关系。” “我?”盛喃惊愕。 文梦佳表情复杂地点头:“没点你名,就说,嗯,说靳一想跟一个女生同桌,结果因为成绩太差被嫌弃然后拒绝了。” “——?” 盛喃呆住,几秒后她立刻奓毛了:“哇靠!谁说的?怎么可以这么过分——” 没等她说完,一只棒球帽突然扣到她脑袋上。 像经过的风带来的,她身旁萦上一点淡淡的清冽木香。 盛喃今天刚闻过这个味道,第一节课后课间时候,在大拽比身上。 果然,头顶后面紧跟着响起来的,就是那人懒散微哑的嗓音。 “说什么脏话。” 盛喃憋气:“…没。” 靳一:“我听到了。” 盛喃:“你…幻听了。” 靳一:“?” 文梦佳和郭禹彤对视了眼。 “那,你们聊,”郭禹彤戳戳盛喃,“我们先走了啊。” “好。” 两人自觉且快速地离开视线。 不过随着靳一进到教室,班里其他还没走的学生还是有不少把微妙的看戏目光投来。 盛喃敏感地觉察到了。 靳一早就松开手,像把棒球帽忘在女孩头上,他绕去前桌,靠坐在桌边上,撑着长腿垂眼望她:“谁惹你了?” “没有,不是惹我,”盛喃皱着眉小声咕哝完,“你上节课去哪儿了?” 靳一:“裴朔找我。” “哦。” 盛喃皱了下鼻子,心想给人当小弟果然很麻烦,还要随叫随到才行。 想到这儿她才突然惊抬头:“你不会是去打架了吧?” “没有,”靳一没多解释,“不要转移话题。” 盛喃心虚得沉默。 “你要是不说,我只能找别人问了?”靳一靠坐在桌上半侧回身,对上的视线纷纷挪开,“他们看来了解情况。” “别。”盛喃连忙拉住他,“我说。” 靳一回眸。 盛喃迟疑几秒,轻声问:“你进过学校论坛吗?” 靳一微怔,随即低头轻哂出声笑:“…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盛喃茫然。 靳一复起了眸,此时神情已经跟平常一样散漫颓懒:“成绩帖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盛喃一吓:“谁跟你说的!” “裴朔,”靳一说,“帖子也给我看了。” “他怎么什么都直接跟你说!”盛喃有些恼。 “哦,”靳一微微挑眉,“你对安乔老大有意见?” “我……”盛小白菜蔫回去,不满但怂地咕哝,“不敢,谁敢对你大哥有意见。” 靳一不禁莞尔。 沉默片刻。 还是盛喃轻声问:“你真没事吧?” “我会有什么事。”靳一问。 “就那个帖子,”盛喃低头,声音也小下去,“对不起,我不知道他们会那样传…早知道会这样我当时肯定就答应了,后面再跟班长解释也行的……” “啧。” 盛喃听见那人似乎不太爽地轻声打断,不等她去看,头上忘记摘的棒球帽被压着帽舌往前一拉。 盛喃没防备,差点撞到那人胸膛上。 清冽的草木香浸润呼吸,头顶那个干净又好听的嗓音压着一点情绪,俯下来,轻叩了叩她的帽舌:“关你什么事?” “……” 那个磁性微哑的少年音像就在耳边,盛喃心跳蓦地失速了一拍。 仿佛某种跌落的失重感。 靳一原本以为以小橘猫的胆子,就算被他拽到面前,肯定也会立刻怂回去的。 没想到她像是吓呆了,一动不动地待在他眼皮子底下。 帽舌挡着,他看不清她神色,犹豫了下,靳一伸手给她轻摘掉,半是玩笑:“干什么,要给我磕头认错?” 摘掉棒球帽后,小姑娘稍浅一点的头发露出来,在阳光下像某种柔软的栗色。接近额发发梢位置,还被他的帽子祸害得,毛茸茸地翘起来几根。 靳一正微微失神,就听见耳边擦过去句轻声。 “你说什么?”他垂眸。 “……” 小姑娘在他身前低着头,慢吞吞往他胸膛方向凑了点,声音又轻又小:“给你…撸猫。” “——” 眼底的笑停滞。 靳一怔在窗边潋滟的阳光里。 正文 第 30 章 第 30 章 第30章 “砰。” “砰…” “砰……” 明媚灿烂的操场上,学生们像抛洒进草丛里的豆子似的遍地蹦跳散落;只在篮球场最边角,一个小姑娘正蹲在角落,抱着篮球架的底座慢吞吞地把自己往上撞。 她身旁不远处。 郭禹彤和文梦佳正表情复杂地望着。 文梦佳:“小喃同学这是怎么的?失恋了还是失心疯了?” 郭禹彤:“不知道,反正上课以后就这样了。” 文梦佳:“难道是我们走了以后,靳一对她说了什么很过分的话?” 郭禹彤琢磨了下,摇头:“也不像。” “怎么说?” “刚刚我听她自己在那儿叨叨,什么‘让你犯二’‘让你心软’‘让你冲动’之类的,”郭禹彤得出结论,“更像是在自怨自艾。” 文梦佳联想了一下,肃然:“也有可能是冲动告白被拒,然后自怨自艾。” 郭禹彤哭笑不得:“不能吧,喃喃哪像有那个胆子的?” “你没听说过一个词,叫色胆包天吗?” “这个词用在你身上,我会比较相信。” “呵,你文姐我还用得着色胆吗?什么样的男生我不敢上?”文梦佳一甩头,“算了,先去拯救一下小喃同学的小脑瓜,别让她再撞坏——” 话声戛然而止。 郭禹彤听得奇怪,顺着文梦佳视线一望。 隔着半个阳光灿烂的操场,某人一身松散休闲的卫衣长裤,单手拎着瓶矿泉水,带着满操场女生们或明或暗的目光朝这个角落走近。 大约是腿长优势,明明那人半低着头插着袋,懒洋洋地走得散漫,但还是转眼就到面前了。 近处看,剪短的黑发下露出漂亮的额头,五官线条更衬得清隽冷淡。 郭禹彤回神,戳了戳还在看的文梦佳:“文姐,咱不是什么样的男生都敢上吗?”她忍笑问,“这个也敢吗?” 文梦佳回神,板起脸:“朋友妻不可欺,做人还是要有底线的。” “我看你这个脸皮厚度不像是有底线的啊?” “滚滚。” 全操场还是有个例外。 比如墙根角落刚种下的,正在以头抢篮球架的,某颗小白菜。 盛喃确实看不到,因为她正低着头闭着眼窝在篮球场被太阳烤出焦皮味的地面上,一边撞柱子一边咕哝。 “你一定是疯了,一定一定是疯了对吧?你怎么会说出那句话的,你身为橘猫……呸!你身为人的尊严都不要了吗?盛小白菜你不能这样,人可以堕落,但不能没有底线地堕落……” 撞到某一下的时候,盛喃突然察觉了什么。 这个触感……怎么不太一样了? 盛喃抬起额头。 出现在她眼睛前方十几公分位置的,是一只骨节修长的手掌。 “啊!” 盛喃一吓,下意识往后一躲。 扑通,蹲着的小白菜一屁股坐到后面的地上。 于是视角拉广。 手掌的主人也出现在她视野里。 不知道什么时候,靳一正坐到她方才蹲着的旁边地上。他蜷着一条长腿贴地,另一条屈起,胳膊搭在膝上,手就挡在她刚刚撞额头的篮球架前。 也不知道放了多久。 到此时,那人才垂回手腕,似笑非笑地撩回眼望她:“撞完了?” 盛喃还不自在地绷着:“你怎么在这儿。” “我听人说这边有个小傻子在撞墙,过来看热闹。”靳一说。 盛喃直了直腰,试图找到并不存在的底气:“我只是…在让自己清醒一点。” “哦,”靳一屈指,叩了叩篮球架,在邦邦的清脆声里他勾回视线,“你确定不是想让自己彻底昏过去?” 盛喃:“……” 见小姑娘脸红扑扑地扭开,也不知道是太阳晒得还是情绪使怪,靳一垂眸笑了笑,手里拎着的矿泉水朝她抬起来。 盛喃转回来,望着水瓶迟疑了下:“给我的?” “总不会是让你帮我开瓶盖。”靳一声音被太阳烤得越发懒散,他靠到身后的操场围墙根,半眯着眼望过来,那模样好像随时准备睡过去了。 “…谢谢。”盛喃伸手接过,忍住怼他的冲动。 水凉冰冰的,在这样燥热的暑夏尾巴的正中午,拿在手里就感觉有一种舒服的沁凉感通透地窜进掌心。 盛喃握了一会儿,感觉脸上的热度稍减。 小姑娘轻轻咳了声。 靳一原本漫无目的地在操场上飘着目光,听见她声音,眸子焦点就拉回来了,拿眼神无声望她。 盛喃:“那个,上节课间的事情,你能不能当没发生过?” “哪件,”靳一撩眸,停了两秒,“主动邀请我撸猫的那件事?” “……” 盛喃羞耻地抱紧水瓶,低着头,刚降下去的热度又要上脸了。 这世上最耻辱的事莫过于主动当猫。 比主动当猫更耻辱的事情,就是主动当猫还被拒绝了! 一想起当时头顶安静许久后那一声哑然的笑,随即是她被那人拿手指点着额头轻轻推后一点的动作,盛喃就感觉自己能用羞耻当燃料原地把自己发射到外太空了。 偏偏那人还没放过她:“原来你撞篮球架,就是为这件事?” 盛喃木着通红的脸。 靳一转开脸,嗓子里轻压出声闷闷的笑。 盛喃接近奓毛边缘:“你还笑。” “没被揉毛,伤害这么大么?”靳一转回来,漆黑眸子里晃着斑驳的笑意。 “你才被揉毛!你狗咬吕洞宾!你忘恩负义!我明明是怕你被骂心情不好所以才——” 盛小白菜成功被气奓毛了,把人怼到一半她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嘴巴一闭又气鼓鼓窝回去了。 靳一始终撑着膝盖靠在墙前,垂眸望着她。 他嘴角始终牵着一点很不明显的弧度,长眸半阖,不知道是不是身侧的阳光太暖太倦,睫睑间漏出的眼神竟像是温柔带笑的模样。 可惜盛喃气得脸朝一旁,完全没有看到。 而等她转回来时,靳一已经将视线垂回去了。他从篮球架旁起身,似乎有点燥热,就伸手把袖口挽起,露出在太阳下白得像能反光似的皮肤,还有凌厉的腕骨线条。 盛喃完全出于颜狗本能,下意识地瞄上去。 然后被那人漆黑的眸子逮了个正着。他居高临下,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不生气了?” “哼。”盛喃用拉平的语气回答了他。 靳一也不说话。 盛喃绷了好一会儿,终于绷不住,她微微磨牙仰头看他:“你一直盯着我干嘛。” 靳一想了想,在她面前屈膝蹲下来。 那人被光影打磨得极好看的面孔突然靠近,盛喃愣了下,机警地缩起肩膀想要后挪:“你……” “那天去台球室接你的人,你的那位,‘朋友’,”靳一语气淡淡的,“不是你男朋友吧。” “……?” 盛喃傻了两秒才想起他说的是哪天。 期间片刻无声过去,小姑娘表情变得异常古怪,且嫌弃:“怎么可能。” 靳一点了点头,似乎并不意外:“想你也没这个胆子。” “什么胆子?”盛喃茫然。 “一边有男朋友,一边当着老栾的面说要泡我的胆子?”靳一语气平静极了。 “…!”盛喃憋得脸蛋瞬红,“那你还问!” “为了不用下次急刹,确定一下。” “什么急刹?”盛喃木着脸,“听不懂,说人话。” “……” 靳一却没解释,他站起身,拿出口袋里震动的手机看了一眼。 盛喃被他明目张胆的动作惊到:“你知道体育老师就在那边吧?” “嗯。”靳一懒洋洋应了。 “那你还敢玩手机?” “可能,”靳一挂断电话,把手机塞回口袋,他随口道,“我胆子比较大。” 盛喃:“……” 虽然是实话但听起来真的很拽很欠。 大拽比显然自己并不觉得,他瞥了眼女孩怀里抱着的瓶子:“记得喝水。” “哦。” “下午见。” “哦…啊?”盛喃抬头。 靳一平静道:“我先下课了。” “……你真的要把逃课说得这么清新脱俗吗?”盛喃木住脸。 靳一嘴角轻勾起来。 想打的招呼已经打完了,他抬起长腿往操场树荫角落走。 盛喃侧回头:“出口在另一边。” “我不走那个。” “…翻墙?”盛喃终于逮到嘲讽机会了,“你看你胆子明明也很小。” “因为要迟到了,这边更近。” “鬼才信呢。”小姑娘撇嘴。 靳一垂眸,莞尔。 那人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后操场的林荫小道里。 躲在旁边的郭禹彤和文梦佳终于可以放心地走过来了,一左一右把一脸无辜的盛小白菜夹在中间。 文梦佳打趣:“哟,我们大校草专程过来给你送水的?” 盛喃绷脸:“这明明是歉礼。” “他欠你什么了?” 盛喃心虚:“那不能讲。” “啧啧,我们小喃同学开始和大校草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了。”文梦佳故作感慨。 “不要胡说,”盛喃认真纠正,“我们是纯洁的革命友谊。” 文梦佳笑得歪过来撞她肩膀:“得了吧你。” “……” 夏天的体育课基本也是聊天课。盛喃三个在篮球架下面的阴影里坐了大半节课,一通胡天侃地,到快下课才回到现实。 “喃喃,靳一跟你走得近,好说话,”郭禹彤突然说,“有机会的话可以提醒他一下。” 盛喃茫然回头:“提醒他什么?” “他在班里有点……太独了。”郭禹彤斟酌着用词。 盛喃了然,弯眼笑道:“你不如说他拽。” 郭禹彤点头:“他这样在男生里,容易被排挤。实话讲,我怀疑靳一成绩那件事,就是班里哪个或者哪几个男生看他不爽,所以才做的。” 盛喃一愣。 文梦佳歪过身来插话:“不用怀疑,肯定就是。” “嗯?”盛喃又扭回头看她。 文梦佳扬起手臂:“就靳一那张脸,只要不伤天害理违法犯罪,再拽我都能原谅他。班里女生护着还来不及,怎么会舍得举报他嘛。” 盛喃失笑。 “不过靳一这个人还是很低调的。”郭禹彤说。 盛喃趴膝,闻言忍不住笑:“他都快拽上天了好吗?” “哎呀不是说性格,”郭禹彤也忍不住笑,“我不是听我b栋的姐妹说过吗,他和裴朔那群人走得很近?” 盛喃点头:“嗯。” “可班里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他自己也完全不提,”郭禹彤说,“但凡他这两天透露一点,班里男生估计就不敢招惹他了,更不可能有人敢在论坛里发那种帖子。” 文梦佳赞同:“这倒是,裴朔在学校里还是没几个学生敢得罪的。” “…对哦,”盛喃反应过来,“裴朔明明知道这件事。” “咦?那朔哥没反应?” 盛喃回忆了下:“好像没有,靳一没说过。” “啊?不应该啊?”文梦佳都意外了,“裴朔完全不是那种能放任自己小弟被欺负的人吧,怎么会不管?” 盛喃叹气,趴回膝上:“一定是大拽比太拽了,不懂要怎么讨大哥欢心。” “……” 她话声刚落,藏在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下。 盛喃左右看看。临近下课,体育老师们似乎都走去角落了。没人注意,她把手机拿出来。 一条新信息。 【j】:走之前忘记问了 盛喃打字:“嗯?” 【j】:撸猫特权,可以顺延到下次吗 “……”盛喃,“??” 操场上的杨树叶子被吹得沙沙作响,像绿色的海面上粼粼的阳光。 风掠过半座城市,停靠在垂着悬铃木的窗旁。 两颗褐色的球果在玻璃外轻轻一撞。 “嗡。” 靳一低头,看见咖啡杯边上,手机亮起的屏幕。 【胖橘】:你!做!梦!吧! 靳一无声笑了。 看来记仇也是小橘猫深刻骨子里的天性。 他放下刀叉,垂手过去要拿起手机。 “迟到也就算了,”桌对面响起清冷的女声,“和长辈进餐的时候,不动手机是基本礼仪,这点你奶奶没教过你吗?” “……” 靳一的手搭在手机上,停住。 几秒后,他像没听见似的,在对面女人皱眉的神情前把手机拿起,调出键盘。 “没有,”他一边回复,一边不抬眼地冷淡轻讽,“父母都没教过的孩子,怎么还能指望别人。” “靳一。”女人警告地沉声。 “回完了。”靳一放回手机,眼尾微垂。他重新拿起泛着冰冷银光的刀叉,听见它们在开着凉风的寂静餐厅里撞出锋利的轻鸣,“您可以继续训话了。” “……” 炽热的阳光下,蝉鸣躁动。 盛喃走进操场外拥挤的放学人流里,拿出震动的手机。 【j】:好。 【j】:那就梦里见。别迷路了,小橘猫。 正文 第 31 章 第 31 章 第31章 餐厅里原本就是清冷安静的气氛,空气中流淌着不知名的小众法语音乐,性冷感的女低音在静默空旷里缓缓清唱。 可惜靳一并不觉得好听。 餐厅是江兰诗选的。高档,清冷,她一贯的格调。 江兰诗就是坐在他对面的女人,也是他血缘关系和法律关系上的母亲。和他父亲一样,除了这两重关系外,这两个人在他前十八年的人生里基本没有扮演过什么重要戏份。 往前再推将近十年,这两人至少偶尔还会一起出现在他面前。 现在么…… 想来下次能同时见到他们两人的场合,最大概率就是民政局的离婚窗口了。 不过一对从婚前就貌合神离、只把对方当做自己在当时能选到的性价比最高的一朵“领花”的夫妻,能拖个十几二十年才离婚,已经算得上当代婚姻楷模了吧。 靳一刀叉交错,想得轻嗤。 江兰诗似乎听到了:“我专程过来和你吃饭,你穿成这样迟到不算,还要跟我摆这种脸色?” 靳一语气冷冷淡淡的,并没抬眼:“我需要再次为我没能盛装出席您的午餐邀约而道歉吗?” 江兰诗皱眉:“我很不喜欢你这种语气。” “这边的建议是找您喜欢的人一起吃饭,而不是把吃饭的人变得喜欢。”靳一放下刀叉,懒抬眸,“可能您忘了,我今年初一的生日已经过了,18周岁已满,您不需要再向我尽任何抚养义务——半年一次的精神慰问这种表面仪式,从今年开始可以省略了。” 江兰诗冷了声:“靳一,就算你成年了我也是你母亲,你注意跟我说话的态度。” 寂静里,母子僵持对视数秒。 靳一垂了眼,自嘲地笑了笑:“好的,抱歉。” “……” 沉默过后,江兰诗再次开口,稍稍放缓了神情和语气:“我这次回来,是听说你已经回学校上课了。” 靳一搁在桌上的手一动,几秒后他又笑了:“难怪。” “难怪什么?” “之前不懂半年一次怎么突然提前,现在懂了,”靳一的状态似乎更散漫了,他向后靠上沙发椅的椅背,懒洋洋地瞥向窗外,“希望您别误会,我回学校没别的意思。只是不小心输给了别人一个要求。” 江兰诗再次皱眉:“要求?你什么意思?” “看来安乔那边没来得及通知您,”靳一说,“昨天月考结束,您猜我得了几分?” 江兰诗似乎想起什么不太好的事情,脸色变得十分不虞:“你是想告诉我,就算你回到学校,明年也一样可以跟今年一样交白卷,是么?” 靳一懒得再重复。 江兰诗望着他的眼神变得冷下来:“你真不愧是靳凯岚的儿子,尤其在自私这方面,你们父子俩简直一模一样。” 靳一靠在椅里,闻言望着窗外轻嗤:“我一个高中生都懂的道理,江大律师怎么就不明白?” 江兰诗沉声:“你叫我什么?” “哦,抱歉,”靳一转回来,“不过纠正您刚刚说的——按自己的想法过自己的人生不叫自私,强迫别人按自己的想法过他们的人生才是。” “你的想法?你才多大,你能为你的想法负得起责吗?”江兰诗上桌以后第一次露出笑容,不过是讥讽的。如果有一面镜子拿到她面前,那她或许就会发现,其实面前的少年比起像靳凯岚更像她一些,尤其是这样嘲弄地笑时。 靳一慢慢坐直:“负不负得起,我都得自己走下去。倒是你们,按你们的想法走出来的人生,你们能替我走下去吗?” 江兰诗的嘲笑在眼底微滞。 靳一拽起腿上铺着的雪白餐巾,很没西餐礼节地随便一擦嘴角,就搁到旁边。 他站起前还朝江兰诗小幅度地欠身,照样是颓懒散漫的,然后直腰:“今天中午就陪您到这儿了,我下午还有课,先走了。” “……” 江兰诗冷眉冷目,看都没看他一眼,似乎已经完全失去了和他再说话的兴趣。 “哦,关于我迟到的问题,”走出两步去,靳一回身,“安乔中学是中午12:20下课,不是您以为的11:30——我知道您不关心这点小事,没考虑到是我的错,抱歉。” 江兰诗的手蓦地停住。 几秒后她眼睫一颤,抬头想说什么,却发现靳一已经走出去很远了。 少年身影挺拔修长,比她高了许多。 早已不是当年她离开时候,会抱着她腿哭的男孩了。 “……” 江兰诗慢慢攥紧手里的刀叉,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她低下头去,继续保持礼节地吃完了自己的午餐。 · 盛喃刚迈进11班教室的后门,就发现今天中午的班级格外热闹。已经到教室的学生分作两拨,一拨在前门一拨在后门,全都是拥堵得死死的,盛喃费了好半天劲,才终于挤回自己的位置。 “他们这是怎么了?”盛喃一边放下背包一边问。 郭禹彤:“成绩排名提前出来了,老栾让人贴了两张在前后门墙上,他们挤着看名次呢。” “这样哦,”盛喃点头,“那你怎么不去?” “我看完了,名单就是我拿回来贴上的,”郭禹彤朝盛喃挤了挤眼睛,小声说,“我还拍了两张电子的,省了我们过去挤油了。” “嗯?那你考得怎么样?” “还那样,就20名左右呗,”郭禹彤说完皱眉,“你这不该先问自己吗?” 盛喃不在乎地摆手:“我对自己多了解啊,肯定倒数。” 郭禹彤乐了:“那确实,你总分402,在咱班倒五。” “啊?”盛喃惊讶地睁大眼睛。 郭禹彤刚想安慰她。 盛喃:“你们竟然还有这么多比我差的吗?” 郭禹彤:“……?” 郭禹彤被她气笑得不行:“喃喃啊喃喃,我真是服了你了。” “哎呀我们艺术生对分数毫无追求和信念感的,”盛喃抬起爪子拍拍她肩膀,“你以后就习惯了。” 郭禹彤推开她爪子:“噢,那你就没别人的成绩想问了?” “……” 这波简直是直钩钓猫。 偏偏橘猫本猫是只经不起钓的。 于是乌黑的眼睛努力憋了十秒都没到,盛喃就放弃地慢吞吞凑过去:“那让我看看大拽比的。” “看你那点出息!”郭禹彤虽然早料到,恨铁不成钢地指指点点,“不用看,他成绩我都背下来了。” 盛喃惊讶:“啊?班长你记忆力真好。” 郭禹彤:“呵,那是我记性好吗?那是他考得‘好’。” 盛喃:“?” 郭禹彤拎过来一只本子,在上面画了个硕大的100,推过去。 盛喃接过去,茫然问:“他哪科100?” 郭禹彤:“总分100。” “……”盛喃,“?” 郭禹彤:“除了语文50分,数学英语包括分科的物化生,每科10分。” 盛喃:“??” 两人间寂静数秒。 郭禹彤:“别说你不信了,我们班都没几个信的,本来以为就算数学倒一,他可能也跟你一样是个严重偏科选手——这好家伙,没想到他完全不偏科,成绩均匀得不得了。” 盛喃回神,叹气扶额。 郭禹彤:“你这是什么反应?” “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自己的辅导事业,实在是任重而道远。”盛喃语气严肃。 郭禹彤:“?” 热闹了半中午,离下午第一节课还剩不到10分钟,教室前后总算清闲下来。 靳一还是没出现。 后排有个男生来迟了,这会儿才在看成绩,看完以后就哈哈了声,回位:“笑死了啊,总分100?我估计安乔建校以来,高三a栋的实验班里,就没出过这么离谱的成绩吧?” 他同桌接话:“一个月没来上学,来了以后四节课能逃两节半,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成绩很牛呢。” “是很牛啊,创纪录嘛。” “哈哈哈也是噢。” 后排几个男生早就看靳一不爽了,这会儿一齐打着哈哈,班里也没几个愿意跟他们搭腔的。 于是大半个安静的教室都成了他们的“主舞台”,几人聊得更欢。 “自我介绍那会儿就拽得二五八万的,真当自己是什么东西了,切。”靠门那个踩着凳子,之前被靳一眼神吓得咽口水的也是他,这会儿咬牙切齿颇有一雪前仇的架势。 “问他打不打篮球,他还说没兴趣,我看根本就是菜得一批,拿不出手。” “要成绩没成绩,要实力没实力,草包一个。” “也不知道怎么进的实验班,别他妈是校长私生子吧?” “哎,你丫别说,还真有可能啊?” “长相遗传亲妈吧,要是女人生这么张脸,那确实很容易给人当小三啊。” “……” 盛喃紧握住书。 她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小姑娘深吸了口气,憋住,抬头挺胸刚要说话,突然就僵在那儿了—— 后门外,大拽比正懒插着兜走进教室。 而他身前十几公分位置,那个唾沫横飞的男生毫无感觉,还踩着凳子恶狠狠地说:“靠龌龊路子才转进来,要啥啥不行,他到底有什么好拽的?!” “……” 空气安静。 男生正意外自己几个兄弟怎么不搭腔了,就听身后高一头的位置,慢悠悠晃过去个漫不经心的嗓音—— “脸吧。” “?” 他有什么好拽的?! 脸吧。 众人回神,表情复杂。 这人真他妈…… 让人无话可说。 开口的男生反应过来也噎住了。 等他僵着脖子机械扭头的时候,身后那人早就没停顿地过去了,看都没看他一眼。 在全教室安静的注视下,靳一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他懒耷着眼走回自己桌位里,坐下,伏桌补觉。 从头到尾,一点情绪都没露过。 寂静数秒。 班里各个角落掀起低低的议论声。 郭禹彤赞叹扭头:“…牛逼。” 盛喃倒没多大意外,拄着脸忧愁地望着那个背影,叹气:“你是指成绩还是指脾气。” “both。”郭禹彤竖起拇指。 “……” 盛喃绝望地把脑袋往下一耷。 下午四节课一晃而过。 第四节课的下课铃声在学生们的企盼里响起。可惜台上的物理老师似乎没听见:“我们再看此时这个球的运动轨迹……” “老师!我的红烧肉要抢没了!” 不知道谁嚎了一嗓子。 “……”物理老师把粉笔一扔:“吃吃吃,就知道吃!再吃下去你还没这个球跑得快——下课吧!” “谢谢老师!” 拖长了调的杂声里,学生们迫不及待地往座位外走去。 “喃喃,你还不走吗?” “…啊,哦,我今晚不饿,”盛喃回神,轻声说,“你和文姐先去吧,不用等我了。” “那好吧。” “……” 等学生们走得差不多了,教室里只剩下自己带饭的同学。 盛喃目光飘向前桌。 大拽比保持着物理课上的姿势,正侧撑着头在翻一本她看不清内容的杂志。 盛喃犹豫了下,拿起自己桌上的保温杯,走去靳一桌旁。 那人翻页的手一停,撩起眼。 盛喃晃了晃水杯:“你,嗯,你想去打水吗?” 靳一:“不想。” 盛喃:“…………” 小白菜绷脸:“不要欺骗你的心,它说你想。” “哦,你听见了?” “当然,读心术是我们橘猫的天赋技能。”盛喃面无表情地说话,心里却流着泪想盛小白菜你身为人的尊严到底还是彻底被你抛弃了。 靳一垂下眼去,遮住了笑意。 然后他合上杂志,起身:“那走吧。” 盛喃有点意外:“这么好商量的吗?” 靳一没回头,懒洋洋地走过空荡的教室:“不是说好了,对你日行一善么。” 盛喃迈着小短腿追上去:“那我要算算,你可欠我好多次了。” “啧…得寸进尺也是小橘猫天性?” “大拽比就能说话不算话了吗!” “不能,”那人像笑了,“算吧。” “……” 开水房在每一层楼的最西边。 傍晚时候,霞光从天边铺过来,正是窗边这片天空最美的时候。 可惜盛喃此时无心欣赏,她正一边慢吞吞拧着保温杯盖子,一边思索着要怎么打开话题。 开水房里,除了他们外的最后一个学生走出去。 盛喃鼓足勇气:“你……” “你想说什么。”窗边好像在看风景的某人突然开口,把盛喃吓得一惊。 盛喃呆了两秒,走过去:“你知道我是有话跟你说呀?” “等没人了单独叫我出来打水,两种可能。”靳一转回来。 盛喃好奇:“哪两种?” “一,有话说,”靳一靠在窗边,垂着眼淡定看她,“二,想泡我。” 盛喃:“……?” 靳一眼里松开一点淡淡的笑:“不然你是哪种?” 盛喃反应过来,十分惶恐:“是一!一一一!” 靳一顿了下,侧过脸,“…别连读。” “啊?”盛喃还蒙着。 “说吧,再拖一会儿又来人了。” “哦。” 盛喃今天搜肠刮肚半下午,才打出了一篇腹稿,内容无非是诸如“我们毕竟是学生”“学习是我们的天职”“别人不学习还好你不学习就会被嘲讽是草包美人”“反正来都来了干脆就凑合学点呗”此类。 费去两分钟的时间,她才终于磕磕绊绊地给大拽比当面背下来了。 然后开水房很安静。 盛喃悄悄抬头,就看见大拽比正望着她,神情似笑非笑的,好像没有生气的样子。 靳一:“稿子背完了?” “嗯,背完——”盛喃绷脸,“谁背稿子了,我这是肺腑之言!” “所以你这番肺腑之言的结论就是,”靳一从窗边直起身,往前迈了步,“我们应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盛喃下意识地往旁边躲了下,她很想反驳来着,但憋了几秒难得哑火——实在是她在努力学习这方面毫无心得经验可谈。 于是盛小白菜很沮丧地蔫了下去。 “一起学习的话,也不是不行。” “嗯?”盛喃蓦地抬头。 靳一又上前一步,声音低低的,好像很随意:“你去找老栾说,同意跟我同桌了。我就答应。” 盛喃怔了下,似乎很意外。 靳一:“不行?” “不是不行,”盛喃回神,“只是我本来就已经跟班长商量过,要和你同桌了。” “……” 这次轮到靳一一怔。 他眼皮子底下的小姑娘毫无察觉,正皱着眉说:“论坛里竟然有人造谣说我是嫌弃你成绩才拒绝和你同桌的,那当然不能给他们留这样的把柄!” “……” 小姑娘越说越愤慨:“放心吧,我很讲义气的,这次一定配合你击破谣言,打他们的脸!” 靳一哑然失笑。 盛喃正觉着勇气充盈,就被那人的笑勾没了一半,她木着脸扭过去:“你笑什么。” “你很在乎别人的评价?”靳一嗓音笑得透出来点低哑,在空间不大的开水房里格外好听。 “没有啊,”盛喃本能反驳,沉默几秒后又蔫回去了,“好吧,可能是有一点……难道你不在乎吗?” “嗯,我不在乎。” 那人语气轻轻淡淡的,没有半点自矜或为此得意的情绪。就像这句话本身一样,他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也不在乎在不在乎这件事情。 盛喃叹气,小声咕哝:“所以你才那么拽嘛。” 靳一垂眼看她:“我听见了。” 盛喃心虚,随即想到什么,昂首挺胸的:“你又不在乎别人说什么,听见了又怎么样?” “……” 小姑娘那个找到证据了似的骄傲又得意的模样落进眼底,靳一看得就很想抬手揉一揉她。 这次费更大力气才忍下来的。 他忍得叹气:“别人我确实是不在乎。” “啊?”盛喃捕捉到什么,但没来得及细想,又被另一个突然冒起的想法侵占了注意力,“哦对了,你今天中午明明也反驳他们了!” 靳一落眼看她:“嗯?” “就后排那几个男生说你坏话,你进门时候也反驳他们了嘛。所以你看,你还是会在乎的……” 盛喃试图说服他。 她极力想否认靳一说的,他不在乎任何人对他的评价这件事。她不想他真的这样认为。因为那样太孤独了,就好像和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都没有任何关联一样。 她不想靳一活成大海上的一叶孤帆,就算那样很厉害,很了不起。 “不是因为他们。”靳一却突然开口了。 “…啊?”盛喃堪堪回神,抬头看他。 “回答他是因为,”靳一想起什么,很轻地笑了下,“那时候窗边蹲了只快要奓毛的小橘猫,看起来像,我再不开口,她就要扑上去咬人了。” “……!?” 盛喃憋住气。 她一时竟然不知道是要从“奓毛”还是“橘猫”还是“咬人”先开始反驳。 于是窗边又多了只濒临奓毛、看起来就要扑上来咬人了的小橘猫。 靳一忍不住笑得不禁垂眸。 盛喃气鼓鼓半天,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一个突破口:“你这个人实在太自恋了!” “有么。” “有!他们质疑你有什么好拽的,你说脸,”盛喃翻旧账,“还有之前在校内通缉榜下面,你还夸自己长得帅!” “虽然我没有夸,”靳一被她奓毛的反应逗得不行,“但也算实情。” “哪有实情?” “我长得不帅么。” “……”盛喃深吸气,毅然决然地把自己的颜狗本性踩在脚底,“不!帅!” 靳一笑意更深。 “不应该啊,”他懒撩起眼,扶住盛喃身旁的窗沿,俯近了些,把小橘猫挤到角落,“不然你再看看?” “??!!” 盛喃:颜狗暴毙。 眼见着盛小白菜脸颊红得要跟她身后窗外的晚霞媲美。 昏暗的开水房外,突然炸响一声粗犷的中年男高音—— “你俩!干嘛呢!!” “——” 盛喃被这突然的声音吓得一栗。 “好啊,早恋都跑到开水房来了是吧?够大胆的啊你们?哪个班的!姓名学号报上来!”男老师气势汹汹地冲进来。 “……” 靳一眼底笑意没了,一点戾气攀上冷淡的眼尾。 他放下手臂,缓直起身,刚要说什么。 衣角突然被拉了一下。 靳一垂眸。 盛喃吓得脸有点白,但此刻还是紧紧攥着他衣角。 像是生怕他做什么。 望着女孩细白紧攥的手指,靳一眼尾垂下,心底轻叹了声。 几秒后。 靳一站直,转身:“老师,我们没早恋,您看清楚再说话。” 男老师怒目:“我还用看清楚?你俩这距离还不够清楚的吗?非得亲一块去才叫早恋吗?!” “真不是早恋,”男生单手插兜,懒洋洋地说,“我单方面耍流氓呢。” “…………”男老师,“?” 正文 第 32 章 第 32 章 第32章 郭禹彤一回到教室,还没来得及站稳,迎面就见盛喃慌慌张张地扑过来:“班长,十万火急,救命救命!” “怎么了这是?”郭禹彤吓一跳,赶忙往盛喃身后看,可除了半个教室松散如常的同学们,也没见到盛喃身后跟着什么洪水猛兽。 “不是我,”盛喃把她拉回来,压低声音却压不住焦急,“是靳一,他被带到教务处去了!” “啊?怎么回事?” “就是傍晚我们在开水房说话,被巡逻的纪检老师看到了,他说我们,”盛喃磕巴了下,“说我们早恋,结果靳一说是他在单方面纠缠我,还把那老师气得不轻,然后他就被那个老师带去教务处了。” “……” 郭禹彤听完表情复杂得一言难尽:“你俩这是趁我们吃顿晚饭的时间演了一集电视连续剧啊?” 盛喃现在哪有心情跟她玩笑,急得直拽她袖子:“班长你帮我想想怎么办,我是去找老栾还是直接去教务处?但是我自己去好像又没用……” “你先别急,冷静,让我捋捋。” “好好,你快捋。” 她们这角落刚安静下来没一会儿,班里最大喇叭的乔子然跑进来了:“哎你们听说了吗?咱班大校草被带去教务处了啊!” “!” 本来就心不在焉的盛喃一惊,脸色刷白抬头。 “真假?什么情况啊?” “真的,二楼教务处门口有人亲眼看见的,”乔子然说得眉飞色舞,“纪检老师带过去的,好像是大校草趁晚饭时间,把一个小姑娘堵在开水房了,要对人家做什么。” “卧槽?刺激啊。” “不可能,乔子然你编瞎话也编得靠谱点?今天我就见隔壁班来送小礼物了,靳一可看都没看就过去了,干什么要堵哪个女生?” “靠,我没编啊,那他自己在教务处承认的!好几个学生趴门口都听见了!” “自己承认??” “哪个女生啊?” 乔子然回忆了下:“纪检老师说没看清,还说当时他被咱大校草气得厉害,把那小姑娘给忘了。” “靳一也没说?” “没有……哦不对,他说了,说是个高一的,要不能那么小一只吗——这他原话。” “??” “噗。” 郭禹彤原本跟盛喃一样紧张地听着,听到这句实在没忍住,埋下脑袋趴桌上忍笑忍得肩膀都抖。 盛喃又气又急,低声:“什么时候了你还顾得笑我?” “不是,哈哈,这话你应该说靳一啊,都什么时候了他还顾得跟你开玩笑?”郭禹彤忍着笑抬起头,“他这明显是知道乔子然这群大喇叭在外面听,所以故意说出来逗你的吧?” 盛喃怔了下,但也顾不上:“管他什么想法呢,他现在又不出来——班长你捋完没有啊?” “捋完了,这事儿真没辙,”郭禹彤无奈,“你不用找老栾,教务处肯定会通知他的,估计还得通知靳一家长。尤其他有一个月的旷课前科,反正,挺难搞的。” “……” 盛喃脸上秀气的五官都快皱得一起去了。 小姑娘一个人趴桌上木了将近半分钟,突然坐起身。 郭禹彤被她吓了一跳:“你干吗?你不会要独闯教务处吧,我可告诉你你现在去了可能只加重不减轻噢。” “不是,”盛喃眼神还是不安,但表情绷住了,“我记得你说你有好几个姐妹在b栋,有人还和裴朔走得近?” “额,确实。” “那你能让你姐妹帮我通知一下裴朔这件事吗?” 郭禹彤一愣:“你是想让裴朔帮忙?虽说学校对b栋那些学生是有点纵容的,但裴朔肯不肯管也是个问题啊。你不是还说那帖子的事情他知道都没管吗?” “不知道他会不会管,但先试试。”盛喃难得坚定又严肃。 “…好吧,那我给我姐妹发条信息。” “谢谢班长。” 盛喃说完就站起来了。 郭禹彤刚低头,见状又抬起看她:“喃喃你还去哪儿?” 盛喃停住。 从郭禹彤的角度望过去,小姑娘站在窗边最后一抹夕阳里,半低着头,手攥得紧紧的,背影还是软趴趴的乖巧模样,但又像颗挺着的小白菜似的,特别执拗。 郭禹彤见惯了这个怂小姑娘软乎乎的样子,这还是第一次在她身上见到这么倔的一面。好像不管前面挡着什么,她都得跑上去撞开似的。 “我……”她听见女孩低低地说,“去打个电话。” “?” 盛喃快步跑出了教室。 · 盛天刚电话响起来的时候,他正跟殷娟在家里的餐桌上吃晚饭。他拿起手机,看到来电显示,镜框下的目光明显意外地停住了。 殷娟问:“又是公司的事?” “不是,”盛天刚拿餐巾擦了下嘴,起身,“喃喃的电话。” 殷娟愣了下:“你刚吃一半……” “这个时间她都快上晚自习了,还打电话,应该是有急事,”盛天刚起身离桌,安抚道,“你先吃吧,不用等我。” “好。” 盛天刚拿起手机回到房间。 接通前他在心底默念了一遍“不要动气”,然后才把手机拿起来了。 “盛喃?” “嗯…是我。”对面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盛天刚不自觉又皱了眉:“你怎么这个时间打来电话,没在学校上课吗?” “在啊,”女孩小声说,“不是您让我们班主任告诉我,让我给你打电话吗?” “那也没让你在学校给我打,学校是有纪律的,你跑出来打电话让老师遇上,那要怎么说?” “……” 通话里一阵沉默。 其实盛天刚说完就有点后悔了,盛笙之前暗示过他,盛喃这个年纪的女孩最听不得他在公司习惯练就的这种上司对下属训话的口吻,让他收敛着点。 可惜每次跟盛喃搭上话茬,要么被气要么着急,这种严厉语气总是摁不住就出来了。 而且按常规,盛喃肯定是要憋不住软里带刺地哼哼几句,或者就干脆不聊要挂电话了,这种时候他就总是气得更厉害…… “那成绩的事情之后说可以么。”盛喃在电话对面轻闷着声。 “?”盛天刚一愣,盛喃这个反应他没料到,也绝不常见。这么一想盛天刚语气更严肃了,“到底出什么事了?” “就,我一个同学被老师误会了,还带去了教务处。我想让您帮忙跟班主任讲一讲情。” 盛天刚问:“跟你没关系?” “…有,”盛喃听起来很沮丧,“其实是我们两个犯的错,但他自己揽下来了。” “犯错?”盛天刚声音一沉,“我特意送你去个没这么多花花东西的地方上学,想让你收收心好好学习,结果你跑那儿去带头犯错?” “……” 电话这端,盛喃愣了下。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盛天刚说他到底为什么把她送来这么一个小城市复读。 等回神,盛喃先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距离靳一被带去教务处已经有半小时了。 拿回手机,不意外还是盛天刚没结束的训话。 盛喃顿时急得皱起眉,连奶奶家的南方方言都跟出来了:“我知道错了嘛,之后再跟你认错,但这件事真的很急!” “……” 盛天刚那边蓦地安静。 盛喃有点心虚又后怕,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语气太急了,但又实在顾不得服软,小声拿方言问:“你帮不帮的啦……” 再不帮她就只能去求盛笙那个狗登西了呜呜呜。 没想到沉默之后,盛天刚语气虽然有点沉,但还是应下了:“我会给你们学校打一通电话,让他酌情宽限一下那个学生。” “!”盛喃眼睛一亮,感觉憋住的那口气总算松动了。 “等这事之后,你给我好好解释一下你这段时间都在学校干什么了,知道吗?” 盛天刚的训话此时听着都顺耳了,盛喃叠声应:“知道了知道了,那您快给老栾打电话,我不占用您时间,回去上课了,拜拜!” “啪。” 电话迫不及待地挂了。 盛天刚一个人坐在卧室的大床上,对着手机失神了好一会儿。 他印象里喃喃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样的态度跟他说话了,可能是从她上初中以后,父女两人间就越来越生疏了。以前他还以为是她长大了性格也变了,现在看,好像倒只是跟他这个当父亲的藏起来了。 盛天刚莫名有些空落落的,但很快就调整好情绪姿态,从通讯录里翻出安乔那位教导主任的电话,拨了过去。 和对方客套几句后,盛天刚说明来意。 对方似乎意外:“噢,原来另一位当事人是您女儿啊?” 盛天刚:“是,抱歉给校方添麻烦了。她第一时间来找我承认了错误,不管他们闯下什么祸,做家长的总是有责任……” “哎哟您言重了,算不上闯祸,照您的说法这本来就是场误会嘛。” 盛天刚微皱眉,觉着有点什么不对,但还是开口接了:“那她的那位同学?” “您放心,这位同学本来也是品学…啊,品学兼优,不然就不会在这种时候站出来主动承担错误,是吧?我们校方对这样的好孩子都是很重视和很保护的。” 盛天刚沉默了下,试探道:“那校方准备怎么处置这次的事情?” “也不是什么大事,青春期的孩子吗,躁动一点是在所难免的,再说也没发生什么事情,”主任在对面念叨,“教育几句就可以了,您是家长,您觉着呢?” “……” 隔着电话,教导主任是没看着,这边卧室里坐在床上的盛天刚脸色已经黑得跟什么一样了。 他大概猜到是个什么“误会”了。 但毕竟对面是安乔的教导主任,盛天刚有什么情绪也不会在他这儿露,只开口道:“孩子不懂事,只能劳烦校方代家长批评教育一下了。” “您客气,这也是学校的责任嘛。” “……” 又几句客套后,电话结束。 盛天刚狠皱着眉,本来打算给盛喃拨过去,不过想到她还得上晚自习,他还是作罢,拨前换成了另一个号码。 大约二十秒后接通了。 盛天刚再忍不住起身,恼声问:“盛笙,你妹妹在学校怎么回事,跟谁谈恋爱了吗??” “…………” · 第一节晚自习,盛喃上得非常不安,好几次偷偷猫到桌边往下瞄手机,想看看盛天刚有没有给她回信息。 但是等到快下课了,还是一条都没。 “行啦别看了,没信息还能看出花来吗?”身为班长本该以身作则的郭禹彤都忍不住,小声戳她,“再看几次被巡逻老师抓到,你就等着去教务处跟他鹊桥相会去吧。” 盛喃懵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谁鹊桥……” “叮铃铃——” 下课铃声骤然拉响。 教室里静了两秒,慢慢起了杂声。 盛喃终于不用压着声音,她绷着脸严肃道:“班长你身为一班之长,怎么能随便造谣同学呢。” “行啊喃喃,刚利用完我,转头就说我造谣了是吧?”郭禹彤玩笑,“再说了,你看看你坐不住那样子,可不就是跟急着下凡的七仙女一样吗?” “……” 盛喃憋了口气,最后变成一声轻哼:“看在你夸我小仙女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 郭禹彤刚要再说句什么。 “我靠。”第一个拉开教室门要出去的学生陡然把门甩上了。 后面几人一愣:“你干嘛啊?” 门口那个表情呆呆地扭头:“裴朔,朔哥他们守在外面。” “……??” 刚闹腾起来的班里蓦地一静。 沉默里,盛喃和郭禹彤对视。 盛喃:“这是不是?” 郭禹彤点头:“找你的。” 盛喃:“……” 郭禹彤:“别祸祸咱班同学了,瞧瞧都吓得不敢去厕所了,你赶紧出去看看吧。” “好。” 盛喃刚顺着过道走到教室中间,前门就被外面敲了敲。 门口的男生下意识堵住了门。 几秒后,寂静的教室里听得到长廊窗外透进来一声。 “艹,谁啊这是?开门!” “……” 门口那男生缓了两秒,反应过来,他没敢再堵,慢慢把门拉开了。 裴朔正巧拨开门口骂人的那个男生:“艹什么艹,文明点,这是a栋,全是好学生,再让你吓着两个,拿你那几个破分补人家啊?” “哈哈哈……”外面传回来男生们放肆的笑声。 教室里的学生们表情都有点僵。连后排那几个比较刺头的男生脸色也不是很明朗了。 a栋本来就自诩和b栋是两个世界的人,那边的摸爬滚打干什么的都有,而他们一心向学两耳不闻窗外事,打架动手这方面,自然也是个未必打得过对方一个。 更别说门口站着的是裴朔这帮凶人了。 空气悄然。 一时竟没人敢说话。 裴朔的目光在11班教室里一扫,很快就看见靠窗过道里站在中间的小姑娘了。 她似乎是被他们出现着阵仗惊了一下,正茫然望着。 裴朔抬胳膊,想招招手让人过来。 还没等着挥呢,裴朔突然想起来,这要是让他哥看见他招呼小橘猫…不是,招呼小嫂子跟唤小猫小狗似的,那他回去以后这乐子可就大了。 想起靳一收拾人那几下,裴朔一怵,差点原地给盛喃打个敬礼。他立刻非常妥帖地放下胳膊,就仿佛没抬起来过,主动绕过教室前面朝盛喃走过去。 他身后那几个男生习惯性地跟上了。 阵仗吓人。 盛喃完全出于本能地往后退了半步。 裴朔停在过道头上,顺便想起了他哥最早就在台球室说过,盛喃胆子非常小,尤其陌生人面前,怂得很。 裴朔有点脑壳疼:“我不进去,就问两句,我…靳一还没回来吗?” 盛喃摇头。 裴朔拧眉:“教务处那边什么意思?还真打算为这么点破事处分他?” “……” 裴朔在安乔私立中学本来就很有名气,本人体格也是肌肉型的,他的声量一提,旁边几个女生吓得脸都白了。 后面有个男生凑上来:“朔哥,您问小嫂子也没用,她又没去教务处。” 裴朔听得眼皮一跳,扭回头去低声骂他:“哥你大爷的嫂,这俩词能连一块吗?”一个个都想借着他哥的手弄死他是吧?? 男生知道裴朔怕什么,憋住笑。 裴朔没好气的:“那你还让我来11班,问谁?” “乔子然,”男生一扬头,声量放出去,“乔子然人呢?” “这、这儿。” 中后排举起只颤巍巍的胳膊。 男生跟裴朔往那儿一指:“喏,他们班大喇叭,我找人问了,最早趴教务处门口听风的就是他,他肯定知道的最多。噢,而且就他听完以后,回来编排的靳哥闲话呢。” 裴朔目光挪过去。 对盛喃以外的11班的人,他自然就不用顾忌他哥那层了。这会儿眼神也立刻回到安乔不良少年团老大的气场,看着就凶得很。 刚从座位上起来的乔子然吓得腿一软,差点蹲回去。 此间盛喃回神。 裴朔毕竟是她找人通知的,虽然她也挺怕这个不良少年团老大的,但也不好意思让别人替自己担惊。 盛喃往前追了两步:“朔……” 哥字还未出口。 “裴朔,你能不能别在我们班这样?”一个清清淡淡的女声突然插进来。 裴朔和盛喃同时停下,一前一后望向教室中排。 说话的黎雪晴起身,微蹙着眉:“靳一被老师带到教务处去了,也不是我们班学生弄的呀。” 裴朔没表情:“确实不是你们班,但乔子然知情,我就算去教务处也得先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吧?” “他能知道什么,”黎雪晴细声咕哝了句,“靳一自己承认的,就算受处分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你撒火气来我们班也没用啊。” 裴朔:“那你什么意思?” 黎雪晴放轻声:“你就当给我面子,这事别牵连我们班了,好么?” “……” 盛喃不知道直面校花魅力、据说还追过黎雪晴的裴朔是什么感觉。 至少她是觉着骨子酥一半了。 美人不着痕迹的撒娇哎…… 这谁扛得住? 让盛喃难以相信的是,裴朔竟然还真就扛住了—— “换别的事,你说话,没问题,”裴朔冷着脸,有点凶横的眉眼压着丝怒意,“但靳一的事,谁说都不行。” “……” 黎雪晴一怔。 “乔子然!”裴朔错过身,沉声,“你还打算让我叫你几遍?!” “!” 盛喃大约是跟着乔子然抖了一下的。 她低头紧张地闭了闭眼,默念了两遍“没事他是靳一朋友”“自己惹祸自己背锅”,然后睁眼拦下从自己身旁经过的脸色煞白的乔子然。 盛喃转过来:“其实是我……” “砰,砰,砰。” 教室后门叩得一声踩高一声,又懒又重地打断了盛喃的话。 班里学生齐回过头。 后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那道清挺修长的身影,就站在门前。那人垂下手,靠着后门微微皱眉:“吵什么,隔两个班都能听见。” “……” 教室死寂数秒。 裴朔回神后表情一松,跟着惊喜,刚要张口。 那声“哥”就被扼杀在靳一冷淡掀起的眼神里。 不过这记眼神杀没来得及持续多久。 教室中间有一个,难得最早反应过来的,惊喜得绕过半个教室跑向后门。 小姑娘眼睛乌黑,笑起来时眼里亮晶晶的,像揉碎了星子和灯火。 “啊,你没事了吗!” 她扑过来。 靳一几乎本能抬了下手臂,以为她要像上次在台球室那样抱上来了—— 可惜没有。 盛喃就刹停在他面前,高兴得忘我,脸颊扑红:“老师没罚你什么吧??” 靳一轻眯起眼。 这一刻预测落空的不爽远远大于今天一整晚的不爽积累。 以至于他生出了一点极其罕有的幼稚的报复心思。 “…罚了。” 少年靠在门旁,声音被夜色浸过,听起来低低哑哑的。 女孩顿时紧张:“罚什么了?” “1000字早恋检讨,下周一升旗仪式后背诵,”靳一往前朝她塌了塌身,眼眸漆黑,他懒出声,“一,人,一,份。” 盛喃:“……?” 正文 第 33 章 第 33 章 第33章 接下来几天的时间,靳一的名号在安乔中学更深一步地传开了: 其中广为流传的核心故事就是“大校草被带教务处,朔哥冲冠一怒为小弟”;虽然最后在11班现场草草收尾悄然离去,但朔哥仗义的精神却永远地留在了安乔学生们的心中。 托裴朔的福,之后两天11班的学生见到靳一都很有点敬而远之的意思。就连论坛里那个曝他成绩的帖子,也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删掉了。 “果然,有大哥罩就是很幸福。” 晚饭后,在再一次见到后排刺头男生们不阻不拦还恭恭敬敬给进门的靳一行注目礼的时候,盛喃由衷感慨。 靳一腿长,很不巧在她没说完时候就路过了,然后停下来:“什么?” 盛喃无辜脸:“什么都没有。” 靳一刚要开口。 “砰。” 郭禹彤的身影突然从下插进两人中间。 装满书的纸箱被她重重搁上课桌:“哎我去累死我了,这些书怎么这么沉?” 抱怨完班长一抬头,突然发现自己桌旁就站着靳一。 靳一也被她的身影拦下了望向盛喃的目光。 就那么一两秒的时间差,郭禹彤能清晰地看见那些明显的表情细节从靳一脸上褪去,他情绪还是散漫的,但眼神一下子就变得淡漠疏远。 郭禹彤:“……” 这种没被当人看的屈辱感是怎么回事。 大拽比显然不针对任何一个人,所以他还很礼貌地朝她点头表示了一下打招呼——尽管郭班长完全没被安慰到。 那人走回前桌。 郭禹彤收回注意力,一低头就看见旁边小姑娘从她扶着书箱的胳膊弯上趴过来,像只好奇得对着纸箱子探头探脑的小猫:“班长你书真多哎,我帮你一起吧……嗯,这几本分给我,我们可以多拿几趟。” “别别,不用你,你这细胳膊细腿的,压坏了我可赔不起——我自己就能搬。”郭禹彤连忙拒绝。 “不要客气!”盛喃还是把靠边的一摞书拎起来,严肃,“就这么半个教室的距离,怎么会压——” 话声未落,她手里一轻。 那十本左右厚度的书从她怀里“飞”了。 盛喃回头。 靳一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站起还转回来的,那十几本压她不轻的书拿在他手里,就跟掂了颗篮球似的,他懒垂着眼,视线在书箱上一扫:“这什么。” 郭禹彤回神,望盛喃:“你还没跟他说?” 盛喃:“啊,我忘了。” 靳一撩眼:“?” “就周二和你说过的,”盛喃转向他,难得有点不好意思,“我和班长已经去找老栾说过了,班长还是回原桌,你直接坐过来就可以。” 靳一怔了下。 空气安静了几秒。 原本懒洋洋站在位里的男生突然走出来了,他把几插回郭禹彤的箱子里:“我来吧。” 郭禹彤呆住。 “哪张桌?”靳一把桌上的书箱拿起,问。 郭禹彤下意识抬手指向教室中间:“…谢谢?” “客气。” 那人语气介于礼貌和冷淡中间,转身朝教室中排过去了。 把女篮队的郭禹彤也压得不轻的书箱子,到他手里仿佛是只空纸箱。 “咦,大拽比今天怎么这么善良?”盛喃惊奇,随即立刻转向郭禹彤,“班长你看,我就跟你说靳一这个人其实特别平易近人,他只是脸皮薄,所以不好意思表现出来而已。” 郭禹彤沉默之后:“虽然很感谢你男朋友帮我搬书。” “……”盛喃:“??” 即便是面对班里关系第一好的班长,盛喃还是差点没憋住“你在说什么屁话”这句。 最后忍下了,意思却从眼神里流露出来。 “啊不好意思,一不小心把背后代称说出来了,”郭禹彤回神,“虽然很感谢你朋友帮我搬书,但我也不能让你这么瞎说。” “怎么会是瞎说,你看他是给你搬书了。” 郭禹彤:“你就没感觉到他搬书背后,那种‘你麻溜地给我让位’的压迫感?” “?”盛喃绷脸,“不要把人想得这么阴暗嘛班长。” 说到这儿,腿长的某人已经回来了。 他很平静地扫了眼郭禹彤这边桌上剩下的东西:“这些也是?” 郭禹彤连忙伸手:“这些我自己就可以了,不用——” “不用客气。” 大拽比平静轻松地拎起,再次转身。 安静过后。 郭禹彤没表情地转向盛喃:“不是我怎么想的问题,而是他真的完全没有掩饰他的目的。” 盛喃:“……” 郭禹彤又瞄了一眼那背影,小声靠过来:“不过你男朋友,嗯,你家大拽比体力真的不错,绝对是男篮队的好苗子。” 盛喃放弃纠正她了:“这不是男生正常力量吗?” “并不是好吗?现在的男生明明都是清清瘦瘦的白斩鸡。” “他也很清瘦。”盛喃严肃。 “他是看起来清瘦而已。你看他刚刚搬纸箱没?完全靠臂力,箱子后边一点都没沾过身前。” “也是,”盛喃勾记忆,“他确实有腹肌。” “好家伙,腹肌你都见过还说不是男朋友?”郭禹彤惊叹。 盛喃压住情绪:“…那只是因为淋了雨!” “啧啧。” 盛喃立刻转回话题:“这样就算很厉害了吗?” 郭禹彤上下扫视她:“至少,他抱你应该就跟玩儿一样。” 盛喃:“……” 盛喃终于扛不住了,一直压着的燥红差点染到耳尖上:“班长你你你身为班长,不该以身作则吗,怎么总是举这些乱七八糟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某人冷淡嗓音再一次在桌前响起。 “……”盛喃噎住,心虚得没敢回头。 “啊,”郭禹彤不怀好意地憋着笑转过去,“喃喃在跟我聊你有腹肌呢。” “??”盛喃惊扭头,“!!” 不等盛喃拉她辩解,郭禹彤已经脚底抹油:“那我就回我的位置了,明天见啊喃喃。” “班、长!” 盛喃拍桌想追,可惜小短腿还没来得及迈出去,就被桌前那人一抬胳膊,拎回来了。 僵了两秒,盛喃绝望扭头,对上大拽比微敛的眼:“你你不要冲动,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靳一靠坐到空出的半张桌上,把试图逃跑的小橘猫用眼神压迫进墙角,他垂着眼,语气懒散,“看来你对那天印象挺深,还要找别人聊?” 小姑娘昂头:“我没有!” “没聊过?冤枉你的?” “也、也不是完全没提。”盛喃又心虚地怂回去,“就,美好的东西,提出来分享一下,也没关系吧?” 安静几秒,头顶一声嗓音微哑的轻嗤:“你只是喜欢长得好看的,不管是谁都行,是么?” “……?” 盛喃莫名生出种恼意。 她没想明白原因,好像并不是颜狗本质被拆穿导致的,毕竟她从来没羞于承认这一点。 但就是很生气。 盛喃不再去想,就扬起脖子睖着靠在桌前的那人,顺着本能驳回去:“你不要把我想得那么罪恶,我们美术生对人体美的欣赏是、是艺术性的,我们大学的人体写生课里,有很多裸体要看还要画的,才不会执着于哪一个……” 盛喃越辩解声音越小—— 大拽比眼神好像更可怕了。 她说错什么了吗。 盛小白菜终于撑不住,慢吞吞趴回去:“喔,对不起,我不该提你有腹肌……我真的就只是提了一下,绝对没有任何别的意思。” 听见那句补充,靳一眼角都好像跳了下。 半晌过去,他从嗓子里压出声毫无温度的笑:“…行。” 话末,那人起身,回到前桌,就直接坐了下去。 到自习课铃响,他也没再起来。 盛喃呆在座位里。 过去好几秒,她眨了眨眼,委屈地低下头去。 · 晚自习变得无比漫长。 盛喃一边写作业,一边杵着沮丧的脸想靳一为什么那么生气。想了半晚上都没想到答案。 倒是那人,第二节晚自习上一半就走了,一直到下课都没回来。 知道他和裴朔很熟以后,班里也没人敢拿他的事说闲话了。 盛喃心塞地趴在课桌上,忍不住翻手机想要不要再给他发条消息什么的,然后她就收到了盛笙的信息。 【充话费送的哥哥】:明天中午请你吃饭 【小白菜】:? 【小白菜】:你又对你亲妹妹起了什么歹心? 【充话费送的哥哥】:。 【充话费送的哥哥】:别多想,奉旨巡查 【小白菜】:…… 【小白菜】:哦 【充话费送的哥哥】:去不去 【小白菜】:日理万机,朕不去 【充话费送的哥哥】:那让太上皇亲自请你? 【小白菜】:…聊天就聊天,你总威胁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充话费送的哥哥】:去不去 【小白菜】:明天小休!两天自习! 【充话费送的哥哥】:你从小到大唯一无师自通的事情不就是请假吗 【小白菜】:…… 【充话费送的哥哥】:不想来没关系,我替你转达 【小白菜】:别别别 【小白菜】:我!去!还!不!行!吗! 盛小白菜气愤地把手机塞回书包里。 第三节晚自习前,栾钟海惯例来教室走一圈。 盛喃找准时机,跑去栾钟海身旁:“栾老师,我明天想请一天假。” “嗯?”老栾回身,“为什么?” 盛喃木着脸:“我哥结婚,哭着求我去参加他的婚礼。” 老栾:“?” 盛喃:“您要是不信,我把他手机号给您,您打电话给他问一下就知道了。” 老栾:“…………” 在盛喃从小到大的请假史里,盛笙结过的婚没几十次也有十几次了,兄妹配合起来驾轻就熟。 老栾打完电话,只能将信将疑地准了假。 盛喃回到座位,心不在焉地熬过最后一节晚自习。 不意外,到放学铃声打响的时候,她斜前方的座位还是空着的。 ……那人一晚上都没回来。 盛喃更蔫了,她叹了口气,但闷闷还有点发酸的胸口并没有因此而舒畅多少。 收拾好书包,盛喃就准备走了。 没想到丁小君却转回来了。 两人对视,盛喃愣了下。 丁小君还从来没主动跟她说过任何一句话。这会儿也是,憋红着脸,好像不知道怎么开口。 盛喃小心地问:“有什么事吗?” “今晚的值,值日,”丁小君表情僵硬地说,“轮到你这张桌了。” 盛喃一怔,随即反应过来。 11班的教室打扫一直是轮值制,每张桌负责一晚,要等同学们都走了以后再开始。 而今晚,就这么好巧不巧的,在她没同桌的时候…… “昨晚是我和,和靳一打扫的,”丁小君说,“你要不要找班长,和你一起。” “……” 盛喃僵住。 过了两秒她才低下眼。 …好讨厌。 讨厌在这个时候听见他的名字和别人出现在一起。 更讨厌这样莫名其妙的自己。 盛喃攥紧了书包带子。 “不用啦…”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些,“我自己可以打扫的,谢谢你提醒我。” 丁小君问:“那要不要我帮你一起,扫地?” “没关系,我一个人就好。” “……” 盛喃放下书包,给赵阿姨发了消息告诉她自己值日会晚点下去,然后她就出了教室,去这层楼的工具间拿打扫教室用的扫帚。 回来的时候,走廊上放学的大部队已经走了,教室里外也没剩多少人。 盛喃拎着扫帚转进后门,刚抬头就愣住了。 靳一回来了。 他就站在丁小君那张桌的外面,正低着头听丁小君说话。丁小君还是憋红着脸,靳一安静地靠着桌边,一动不动地在听她说什么。 画面温和得刺眼。 盛喃怔了好几秒。 那人似乎察觉什么,抬眸望来。对视几秒,他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把视线压回去了。 盛喃低着头,僵着手脚走进去,快到她桌旁时,她听见他用低低哑哑的嗓音很轻地说了一句:“我知道了,谢谢。” “……” 他今天还凶她来着。 盛喃突然觉得特别委屈。 她都认错也道歉了,她不是故意提的。 胸口憋闷的情绪快要炸掉了似的,盛喃紧紧攥着扫帚,好半天才走到他面前。 “靳一,”她听见自己声音低低的,“你明天,跟不跟我坐同桌?” “……” 教室里本来就没几个学生也没什么动静了,仅剩的目光好奇地投过来。 靳一望着女孩。 沉默后他起身,一边收拾背包一边低声道:“这由你决定。等你想清楚是想跟我一张桌,还是跟随便哪个——” “我想不清楚,”盛喃仍低着头,声音闷得更厉害了,“我就问你,你要不要跟我坐同桌。” “……” 靳一蓦地停住。 几秒后他轻轻一嗤,分不清是嘲讽还是自嘲:“如果你想不清楚…那我宁可不要。” “——” 盛喃心落得一空,坠了下去。 有那么一瞬间她知道完蛋了,要出事了。她跟自己说忍住忍住忍住别冲动…… 可惜忍不住。 自封著名精神病的谈梨同学说过。 再软弱的人,被踩到最疼的地方,都会发疯的。 盛喃不知道自己这是哪儿疼,但就是疼。 特别疼。 积攒了一晚上的委屈在她心窝里炸开,连累全部的理智一起。她放任那颗疯小白菜上前,朝那人笔直修长的小腿狠狠踹了一脚。 “你、爱、坐、不、坐!” 仰头朝他说完她就扔了扫帚转身跑了。 如果不是眼圈通红,声音都哽得差点断了,那她觉得这个收场应该也挺气势汹汹的。 她这辈子再也不要和大拽比说话了。 她再也不要认识他这样的人了。 她以后都不要做颜狗了。 …… 盛喃一直跑到走廊拐角后最尽头的窗户。 这边是办公室外,老师已经走了,感应灯在她身后慢慢暗下来,盛喃在窗边下面的角落里蹲下身去。 最后一点窗户透进来的光被墙壁遮去。 昏暗裹住她。 盛喃把脸埋进胳膊里。 很久之后,带着哭腔,她很委屈地哽着声。 “…汪。” …… 教室内。 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 仅剩的几个学生有点惊恐,生怕那个据说和裴朔私交极好的新校草发怒,或者做出点什么危及他们的举动。 然而都没有。 那人在原地站了几秒,弯腰,他捡起地上被她扔下的扫帚,从最角落的空着的女孩的位置开始扫地。 他垂着长睫,一言不发。 丁小君僵了一会儿,才敢开口:“盛喃不知道,你是问,她的事。” “…嗯。” 靳一退后时,不小心撞了桌子一下。 一只本子掉下来,落到地上。 靳一弯腰捡起。 然后他的视线停在本子展开的那一页上。 《颜狗的自我修养》 (1)绝不动心。 谁先动心谁是狗! 靳一眼神微动,然后视线下移。 右下角画着两幅小插画,笔墨半干,应该是今晚刚画的。 画里有一颗星星,还有一颗小白菜。 星星走远了,剩下小白菜孤零零的,很沮丧地停在原地。 大拽比为什么生气了 小白菜想了好久都没明白 小白菜很委屈 “……” 靳一拿本子的手轻颤了下。 几秒后他垂眸,像难过、无奈和笑。 靳一放下本子,拿起旁边的笔,他俯身下去。 认真几笔。 秀气的一行“谁先动心谁是狗”下,多了一个笔触狂放的留字—— “汪。” 正文 第 34 章 第 34 章 第34章 盛小白菜把腿蹲麻了。 起来时候她下意识轻“啊”了声,差点腿软得又坐回去,从足尖一直延伸到膝盖的酸涩针扎感,让她顿时觉着自己更凄凉了—— 就仿佛是《海的女儿》里跟巫婆割了鱼尾巴换成腿、走路像踩刀尖的小人鱼。 这童话一定是作者腿麻的时候想出来的吧。 走廊上已经没什么学生了。 盛喃蔫耷着头慢吞吞往回挪。一方面是沮丧,另一方面是她不想让人看见自己通红的眼圈。 剪掉鱼尾巴踩着刀尖上岸却发现王子嫁人了什么的。 小人鱼也太惨了呜呜…… 盛喃就这样一边发散思维,一边跟刚学会走路的小人鱼似的,沿着走廊墙边慢慢挪去11班教室的后门。 路过时候她发现有两个班已经关灯锁门了,而她这边卫生还没做,还要一个人做。 因为同桌没了。 盛喃抽了抽鼻子。她停在11班门口,抬头。 然后她愣住了。 教室里的凳子都被倒扣在课桌上——这是教室打扫的基本流程,方便扫地,最后打扫完了是还要再放下来的。 看不到半点纸片杂物的地面似乎也确实是做过了卫生的。 可是她没…… 盛喃还没想通,就看见一道身影从长廊另一个方向走近。教室顶窗漏出来的一点灯光把他影子拉得很长,白衬衫被染上浅浅的阴翳,像盛放开好看的花一样。 但白衬衫还是不及颈线往上的那张清隽面孔,乌发黑眸,清冷得媲美块玉。 盛喃怔时,靳一已经走到她身前了。 长眸微微垂敛,他轻皱着眉把她哭得花猫似的脸打量过:“…真哭了?” “!” 盛喃蓦地回神,又惊又恼又愤:“你才哭了!” 她转完就扭开头走进空无一人的教室,欲盖弥彰地想找被自己扔下的扫帚。 身后那把低哑好听的嗓音跟进来:“我送回工具间了。” 盛喃僵住。 那人又说:“教室打扫完了。” “谁……”盛喃张口就觉得自己问了个傻问题,她绷了两秒,低头,“哦,谢谢。” 小姑娘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短促,也不去看那人的眼睛,这样就足够态度冷硬,但她不知道自己这会儿哭得眼睛鼻子都白里透红的样子,其实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更像是只奓过毛后缩在角落偷偷拿黑眼睛瞪你的委屈橘。 靳一轻叹了声,走近:“我最近很能自讨苦吃。” “…?”盛喃被他弄得莫名,偷偷瞪他的同时还有点迷惑。 靳一停在她身旁,拎下她那张桌的凳子放在她面前,他自己则松着长腿靠坐到桌边:“明知道你有多记仇,还是一次两次地惹你难受。” “……” 盛喃憋住,绷脸,一时不知道该反驳还是该赞同。 在原地纠结了两秒,她表情空白地仰头:“你干吗坐我的桌子?” 靳一眼尾垂下来点,像描上很淡的笑:“以后我做全部的打扫任务,能换个同桌的位置吗?” 盛喃毫不犹豫:“不、能。” 靳一叹声,却不意外:“那你说吧,我听。” “…说什么?”盛喃狐疑。 “条件,”靳一撩起漆黑的眼,“再给我一次机会做你同桌的条件,你随便开,好不好。” 盛喃怔了下。 她其实特别抵不住靳一这种时候的眼神,她觉得不是她颜狗的问题,换谁来应该都很难。他眼睛是颜色很深又很干净的那种黑,专注而不懒散的时候会透着一种澄澈的亮,像最漂亮的玉石或者别的什么反起的光。 尤其他只这样望着你一个人的时候,无论感官还是效果,都像是在给人下蛊。 还是明着下的。 还好盛小白菜久经帅哥沙场——盛笙那张脸她从小看到大,3战队又最被粉丝戏称靠脸选人,她虽然是颜狗,但到了关键时候抵抗力反而更强一点。 于是小白菜扭头,在心底偷偷朝他凶得呲牙,面上不为所动:“不必了,就算你求我我也不——” “好。” 盛喃迷惑转头:“好什么?” “认错,道歉,求你,”靳一平静数完,起眸望她,“我们就先按这三步来,到时候如果你还是不肯,可以再继续想四五六。” “??” 盛喃还迷瞪着,那人已经起身朝她过来了。盛喃想都没想往后连退两步,结果就把自己抵在了墙角前,她慌了一下:“你你你要干嘛?” 靳一长身背光,似乎很淡地笑了下:“跟你认错。” “?”盛小白菜慌得一批,“这光天化日,啊呸,这月黑风高四下无人孤男寡白菜的,你也不怕认完错传出去明天全校皆知你你你清白不保吗??” 靳一如今越来越熟悉盛喃语出惊人的水平,接起来也熟练平静:“嗯,我不怕,你怕么。” “我当然怕,”盛喃怂得理直气壮,“到时候全校女生都以为我趁人之危玷污了你的清白那我岂不是什么便宜都没占着就要成为全校公敌了!” 靳一气得低声笑:“你嘴巴上的便宜没少占。” “…我跟你说你别往前了啊,不是我吓唬你,”盛小白菜一边虚张声势一边把自己往墙上贴得更严丝合缝,“你再往前我可不止占口头便宜那么简单了!我很可怕的!你不要被我虚假的一米六的外表欺骗了!” “……” 靳一实在是禁不住,笑得眼睫都颤着垂下来。 他终于停身。 也听得出,小白菜确实很慌,所以什么乱七八糟的胡言乱语都一股脑冒出来了。 盛喃见他不再向前,感觉砰砰乱跳的心总算平复一点。 但神奇的是,除了松了口气以外,她竟然好像还察觉到了一丝遗憾的情绪在? 盛喃:?? 颜狗喃你清醒一点!!十分钟前才刚发的誓就被你吃了吗?! 对着心底没出息的小白菜一通怒斥后,盛喃总算找回理智。她木着脸在窗边站了会,声音回到前半晚的低闷状态:“你真的想跟我坐同桌吗?” “嗯。” “那你还……”盛喃头抬到一半就气得咬着唇压回视线,气鼓鼓了会儿,她闷声,“谁稀罕你的认错。你就告诉我,你今天晚上为什么那么生气?” 靳一沉默。 盛喃微蹙起眉,小声咕哝:“难道真就因为我不该提你有腹肌么?” 靳一顿了下,无奈地垂眸看她:“我有那么幼稚?” “可你不就是因为这个才……” “不是。” 这人否认得冷静坚决,让盛喃愣了一下。 靳一看她两眼,敛回眸子:“我给郭禹彤搬书过去,她后桌的女生跟我说了几句话。” 盛喃下意识看了眼空荡教室的座次:“黎雪晴?” 靳一:“她同桌。” “陈格格?”盛喃疑惑,“她跟你说什么?” “……” 到这个话题,靳一撩起眼,漆黑眸子凉凉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多少又让盛喃感知到今晚他那种格外不同的情绪了。 盛喃下意识咽了口口水。 看来是真的很气。 靳一似乎也察觉自己情绪起伏,垂眼回去压了两秒,开口:“她问我,是不是你把我带回学校的。” 盛喃呆了下:“你怎么说的?” “我说是。”靳一平静答。 盛喃:“……” 您可真是诚实楷模啊。 靳一:“然后她告诉我,在我回来前,应该也就是你去台球室找我的前一天,你在班里公开说过一句话。” “?” 盛喃突然噎住。 她有一点点很不好的预感以及随之而来的记忆…… “你跟她们说,”靳一抬眸,晦深的眼神密不透风地罩下来,包裹住她,“你从初中的梦想就是包养小帅哥,走上人生巅峰,希望我能给你这个实现的机会。” 盛喃:“…………” 日哦。 陈格格是也和她单方面结下了什么不共戴天之仇吗?? 靳一平淡看她:“你说过这话么。” 盛喃咽口水:“我如果说没有…你信么。” “不信。”靳一冷淡低眼,“你表情已经告诉我答案了。” 盛喃:“……” 在小姑娘心虚得一度要飘开眼神时。 靳一:“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盛喃表情尴尬:“嗯,比如,她和你的记忆力都挺好的?”岂止是好,隔了这么久,简直要背得一字不差了。 靳一轻嗤:“有你觉悟好么?从初中就有这样的想法,可惜一直没实现?” 盛小白菜更尴尬了。 她能说这梦想其实是梨哥的么,只不过人家是有固定指向的,而她就跟着嘴上骚一骚罢了。 但毕竟也确实说过…… 靠坐桌旁的男生突然撑着桌边,俯了俯身:“所以,你付诸行动了几个。” “什…么?”盛喃还没回神,茫然仰头。 她对上那人近距离下漆黑的眼眸—— 长睫如羽,根处细密地半遮着漆黑的眼,尾尖还轻轻翘起来点,好看极了。 颜狗本性蠢蠢欲动——如果不是时机不对理智尚在,盛喃可能已经想抬手摸一摸,试试手感了。 不过此时她自然只能乖乖的。 靳一懒哑着声,慢条斯理重复:“你从确立这个梦想开始,实施了几个?” “……” 盛喃呆滞。 这次她听懂了,但这要怎么说?? 像她这种窝里横见生怂的,让她嘴炮没问题,但落到实操上,她的极限操作就是面对面的对视欣赏了。 怎么可能有“实施”这种过程? 但是直说似乎又显得很丢人…… 盛喃陷入沉思。 而0经验的盛喃完全没有想过,她这种沉思落进别人眼里很顺理成章就可以解释为一种可能: 太多了,正在数。 “……” 靳一觉得再这么自我折磨下去,今晚他跟小橘猫可能就至少要有一个“死”这儿了。 于是这次带着报复和忍无可忍的恼怒,靳一抬手,很不客气地在小姑娘头顶揉了一把。 软毛橘猫,触感极好。 被揉懵了的橘猫抬头看他。靳一没忍住,放轻力度又揉了一把。 “……”盛喃,“??” 靳一揉完就收手,他好像什么都没做似的起身,嗓音冷冷淡淡的:“…肤浅。” 盛喃回神,又羞又恼:“你才肤浅!你还小心眼,你就因为这个你就跟我生气?” 靳一侧过脸,垂眸:“我不应该么。” 盛喃憋住,好半晌她才心虚得轻下声:“我当时就那么一说,故意气她们的。” 靳一没说话,不知道信了还是没信。 盛喃抬眸,小心偷瞄他侧脸情绪:“那你还要跟我坐同桌么?” “做。” 盛喃眨了眨眼:“不生气了?” 靳一淡淡瞥了她眼,没回答这个问题:“方便以后互相辅导。” “你总分100,”盛喃眼角轻弯,“你辅导我什么?” “比如,教你‘负责到底’怎么写。” “啊?” 盛喃还没来得及想这话的意思,两人一站一靠的窗外,突然从楼下平地炸起怒声—— “那是哪个班的,大晚上全楼就剩你们班亮着灯了!靠着窗在那儿干嘛呢!!” “……” 室内一静。 盛喃表情顿时慌了,她拎起背包和靳一的手腕就往外跑:“怎么又是那个风纪老师啊!” 靳一被她拉出去,他长睫半垂,掩下眸里笑意:“你跑什么。” “第一份1000字检讨我还没写完呢,才不要写第二份!”盛喃慌跑出门,顺手拍上教室的灯。 靳一懒着长腿跟上去,前面小姑娘着急得拖着他跑:“快点快点!” “…嗯。” 昏黑的长廊里,他突然想起画在那个本子上的,像牵着手一样靠在一起的星星和小白菜。 靳一垂眼,不禁笑了。 安乔的教学楼建得四通八达,楼梯都有好几条。 几分钟后,盛喃总算带着靳一躲过了纪检老师的“缉捕”,成功踩着墙影溜进了校园里。 白天里吵闹的校园在夜里安静了许多。 路灯藏在树叶子的缝隙里,把细碎的光投在树下走过的人身上。 半路寂静。 盛喃好几次回过头,去看靳一肩上挂着的她的粉白色背包。那是刚刚出教学楼,靳一帮她减轻负担时候拿过去的,出来以后那人没提,盛喃也不知道要不要打破这安静。 想着想着她就忘了,专注踩起地上影子间的光。 等快到校门,树没了,树叶影子和碎光也没了,盛喃眼睛转转,干脆去踩大拽比投到身后地上的长长的影儿。 这个还是会动、能追的。 嗯,只要踩到一次,下次月考就进步十名好了! 盛喃开启无赖的打赌式许愿。 她刚为自己的月考排名奋斗了30名,突然就发现脚下的那道影子停下了。 盛喃茫然仰头。 那人站在几米外,眼睛里的情绪看不清,声音倒是听得清楚:“你在帮我提前感受10年后的生活?” 盛喃一懵:“10年后,什么生活?” 靳一:“领幼儿园放学的女儿回家。” 盛喃:“你……” 盛喃习惯的句式套用放在这儿大概是“你才女儿”,但是这样听起来好像奇奇怪怪的。 思索这几秒已经错过了最佳反击机会,盛喃偷偷撇嘴,决定放过他这一次,不过她还是走向他了。 靳一等她从他身旁过去,重新迈开腿。 然后他听见小姑娘突然“咦”了声:“但是你怎么知道呀?” “?”靳一抬眸。 盛喃背过身,倒退着走过校门:“你怎么知道,你以后的小孩会是女儿?”女孩的眼睛里像藏着天边的灯火和星子,亮晶晶地望着他。 靳一难得一怔。 盛喃没察他神情变化,因为她突然发觉自己心里正慢慢冒出种酸溜溜的感觉,很不舒服,就忍不住轻轻哼了声。 她决定结束这个让人不愉快的话题了,就要转回去。 转身那一秒,她听见身后夜色里,那人嗓音压得低低哑哑的,好像带上一丝掩藏很深的不自在。 “因为女孩,”他偏开眼,“…很可爱。” “?” 盛喃呆了两秒,噗嗤一声笑出来。 她笑得杏眼都弯成放肆的月牙,倒回去两步,想抓住这绝对罕见的机会调戏靳一。 “你是不是——” 就在此时。 校门外空地上,停着的轿车车门突然拉开。 “盛、喃。” 年轻男人下车,温柔又可怕的声音在僵住的盛小白菜耳边响起来。 正文 第 35 章 第 35 章 第35章 盛喃望着从车上下来的盛笙,人都呆了:“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不是给你发信息了。”盛笙说。 “你是发了,但你发的是约我明天?”盛喃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翻出信息从头到尾确认一遍才抬头,“你看你确实没说今晚来接我——” 盛喃话声停住。 因为她突然发现,盛笙这个狗登西从下了车以后看都没看她这个阔别已久的亲妹妹一眼,那双温柔里藏着犀利的眸子一直是望着她身旁的…… 盛喃仰头,发现靳一也凉着眼眸在看盛笙。 她倒像是空气了。 盛喃憋了几秒,见这两人还是没有开口的意思,她终于忍不住:“你们要是倾盖如故相见恨晚,要不去对面咖啡厅点两杯美式,坐下聊?” 靳一眸子一敛,左手垂下,挂在他肩侧的盛喃的粉白背包滑落到掌心,他单手拎递给她。 盛喃接过:“啊,谢……” 她还没来得及感受书包的重量。 背包带在她掌心被另一只手攥住,直接拎了过去。 盛喃:“?” 盛喃茫然抬眼,看到盛笙温柔弯着的笑:“我以前没给喃喃养成好习惯,她总喜欢找人帮她拎包,看来麻烦到你身上了,实在是对不住。” 盛喃:“……??” 喃喃这种离谱的称呼也就算了,她怎么不记得从小到大这个狗登西什么时候给她拎过包? 在他兄友妹恭的梦里吗?? 靳一冷冷淡淡地垂着眸听完,问盛喃:“是你上次电话里的朋友?” 盛喃回神:“啊,对,他是我——” “哥”字没来得及出口。 盛笙胳膊一抬,很自然地把站在靳一身旁的小姑娘勾过来,亲密搭肩,温和笑道:“我是她邻居家的哥哥。” “……”盛喃扭头,“?” 你在说什么屁话jpg 靳一看清盛喃肩上扣着的年轻男人的手,像是回神,这一秒他蓦地抬眸,横向盛笙,眼神冷得厉害。 懒垂身侧的指节也握起凌厉紧绷的弧线。 但他到最后都没动。 因为视线里的小姑娘虽然懵着,可没有表现出半点本能的排斥。 ……她并不排斥和对方身体接触。 这几秒波涛暗涌的寂静里,一阵夜风吹过,身旁树叶沙沙作响。 盛喃回神,她张口就想反驳:“你不要胡——” “我爸让我来看看你的,”盛笙没看她,温柔打断,可惜声音比快要入秋的夜色都凉,“他可非常‘关心’你,你要不要回车上给他打一个电话?” “……” 盛喃绷脸。 这个狗登西就知道搬出盛天刚来吓唬她。 偏偏还叫他屡试不爽。 …哼。 好白菜不跟狗斗。 盛喃一边腹诽着偷偷瞪他,一边从他手里抢回自己的背包:“上车就上车。” 盛喃转身前犹豫地看了大拽比一眼。 理智知道,此刻盛笙在旁边,她表现得跟靳一越不熟悉,对她之后可能遭受的“刑讯逼供”越好。 但她不想听理智的。 所以假装和盛笙转身往车旁走,等到车门打开,盛笙坐进驾驶座,盛喃把包往副驾驶里一扔,就飞快地跑回靳一面前。 靳一难得怔神:“怎么回来了?” “还没跟你道别呢,”盛喃理直气壮,随即轻声问,“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回去?” 靳一:“有人等我。” “嗯?” 盛喃顿时警觉,乌黑眼睛紧盯着他。 靳一垂眸,好像很淡地笑了下。然后他微侧过身,朝大门南边大柳树下的阴影里示意。 盛喃抬头看过去。 裴朔为首的几个男生或站或靠地聚在墙边,夜色里隐约还有几点猩红,夹在男生们的指间。他们似乎是一直看着这边的,人影里互相推搡几下,裴朔朝这边挥了挥手。 盛喃心里一虚,偷偷回头。 靠在车旁的盛笙也正望着那个角落,然后慢条斯理地抬了下眼镜。 盛喃:“……” 盛喃嗖地一下转回来。 靳一察觉:“你很怕他?” 盛喃本能反应:“我怕他?怎么可能?”小姑娘满脸写着“我心虚”“我在说假话”。 靳一轻叹,抬手揉了揉女孩头顶:“有事给我打电话。” 盛喃被摸得脸红又想奓毛,最后憋着小声咕噜:“我警告你这是最后一次哦,要不是看在我今晚踢了你一脚你也没反抗的面子上,我不会这样忍你的。” 靳一垂手,莞尔:“好。” “还有就是,我明天不来上学了,”盛喃小声,“座位……你可以一个人独享一天。” “嗯。” “还有……” “盛喃,你今晚打算在这儿过夜?”盛笙笑里掺冰的声音传回来。 “知、道、啦!”盛喃不满地转回来,犹豫好几秒,她大着胆子朝靳一招手,“你往下一点。” 靳一意外,随即微微挑眉:“你确定?” “当然啊。” “你朋友会看见。” “…我又不怕他看见!”盛喃这话说得自己都心虚,但是她强行压住了还朝他更大幅度地勾了勾手,“你下来一点嘛。” “好。” 靳一轻笑了声,蓦地俯身。 盛喃没防备他突然面对面压得这么深,被他拉近到睫毛可见的距离惊得杏眼都睁圆了。 差点跳开。 “也也也不用这么近,”盛小白菜慌得很,眨了眨眼回神,她咽了下口水把视线转开,声音放到最低,“那个,其实,他不是我朋友,他是我亲哥。” 靳一微怔,撩眼望她。 盛喃:“真的,他叫盛笙。” 靳一回神:“为什么告诉我?” “就,感觉你好像不太开心,”盛喃不确定地鼓了口气,她转回来,认真看他眼睛,“大拽比不要不开心。” “……” 小姑娘最后一句说得郑重其事。 靳一听怔了神。 等他回神时候,盛喃已经跑回车旁,钻进车里关上车门前她朝他飞快地挥了挥手—— “后天见!” 车门关合。 轿车扬长而去。 靳一在原地站了很久。 直到身后脚步声凌乱走近,裴朔有点不安地冒头:“那个是?” 靳一语气淡淡:“她哥。” “啊……” 几个男生长松了口气。 不知道谁笑着嘀咕:“差点以为捉奸现场了。” “去你的,胡说八道。”裴朔抬脚踹过去。 随即有人吹了声口哨:“奔驰e哎。” 裴朔皱眉:“什么奔驰e?” “小嫂子她哥开的车,奔驰e级,最少也得四五十万,她哥看起来可比我们大不了几岁,”那个男生嘿嘿一笑,“小公主哦,靳哥有眼光。” “——” 夜风骤寂。 几秒后。 靳一懒懒散散地一掀眼帘,瞥过去:“有,眼,光?” “……” 男生僵住笑。 靳一眼底情绪晦深,但最终也没做什么。 他垂了眼,转身走了。 等那人身影走出去十几米,这边几个男生才纷纷松下那口气。然后他们咬牙切齿地转向中间那个。 受惊最重的这个摸了摸后脑勺:“朔哥,我…说错话了?” 裴朔拧着眉望靳一背影,不知道在想什么。 旁边有人接话:“你傻逼吧?听你刚刚说的啥,靳哥是缺愿意给他花钱的啊?” “哎我也不是那个意思,而且我就开个玩笑嘛,我哪知道靳哥会那么生气?” “谁让你哪壶不开提哪壶?小嫂子家里条件这么好,那她家肯定不会希望她跟我们这种人交朋友呗。” “也是……” “是个鬼是,”裴朔醒神,回过头不爽道,“瞎几把说,我哥跟我们是一种人吗?他认真起来,优秀得你们连背影都见不着知道吗?” 几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哪个胆肥的小声:“可我听人说,靳哥这次月考总分才100,是他们班倒一哎。” 裴朔涨红了脸:“…滚滚滚,你懂个屁。” “……” 风又起了。 路边悬铃木岔出来一根高枝,枝头的球果被风吹得晃荡。 它在夜色里摇摇欲坠。 · 兴许是因为时间太晚,盛笙送盛喃回去的一路上,竟然什么都没问。 枉费盛喃打了半路腹稿的苦心。 第二天,盛喃终于睡了个自然醒的懒觉,起来以后看见日上三竿,感动得眼泪都快流下来了。赵阿姨听见她起床动静,敲门进来,跟她说盛笙在客厅,要带她出去吃饭。 盛喃既有点忙里偷假的雀跃,同时又觉着不安—— 怎么想怎么来者不善。 果然。 到了火锅店,菜还没上全呢,放下擦手湿毛巾的盛笙已经不紧不慢地开口了:“昨晚跟你一起从校门里出来的那个男生……” “什么男生?什么一起出来?”盛喃茫然,“哥哥你昨晚做梦了吧?还没睡醒吗?” 盛笙温柔地笑起来:“负隅顽抗,罪加一等。” 盛喃木住脸。 盛笙:“而且太上皇说了,他能给他说情,就能给他说罪。你最好还是诚实点。” 盛喃皱眉,轻声嘀咕:“他怎么连这事都跟你说了?” “如果不是因为这事,”盛笙给她倒了杯水,推过去,“我还需要专程跑这么远来?” “……” 见抵赖无用,盛小白菜蔫耷拉下去:“哦,那你审吧。” 盛笙:“他就是上次借你衣服的那个朋友?” “嗯。” “还跟你是同学?” “嗯。” “你们什么关系?” 盛喃想了想:“准同桌?” “除此之外呢?” “没了啊,”盛喃表情怪严肃的,“我们之间是非常非常纯洁的革命友谊,就算泡水里ph值也绝对70的那种。” “没谈恋爱?” “绝对没有。” “……” “……” 盛喃表情肃穆地等了半天,没等到下文,她茫然回头,却发现盛笙已经开始往火锅里下菜了。 盛小白菜懵了几秒:“你这就,问完啦?” “嗯。”这次轮到盛笙敷衍应声。 盛喃惊奇:“组织上这么信任我的吗?我好感动。” 盛笙含笑睨了她一眼:“组织上交代下来的问题就这么多,我问完回去交差。至于撒谎与否和后果承担,那是你的事,和我无关。” 盛喃:“…你这么无情无义,你们战队粉丝知道吗?” “对于初中就学会把我照片和联系方式卖给女同学的好妹妹,”盛笙温柔地笑,“无情无义已经是我对你感情关系最大的仁慈了。” 盛喃噎了两秒:“你才感情关系。” “那你脸红什么。” “火锅…热得。” “哦,看错了,没红,”盛笙笑,“还热么。” 盛喃:“…………” 菌汤锅里的豆皮已经飘起来了。 盛笙用公筷给盛喃盛进碗里,收筷时他像是随口说了一句:“你对这个人了解吗?” 盛喃想了想:“可能,算了解一部分吧?” 盛笙笑了下。 盛喃莫名有点恼:“你笑什么?” “本来我是不同意他让你自己来这个城市的,现在看,他确实更有经验。” “什么?”盛喃听得更迷惑了。 盛笙放平筷子:“如果是以前我这样问你,你肯定会拍着胸脯告诉我,那当然。” 盛喃一噎。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按她一贯脾性…… 以前可能还真会这么说。 “长进不少,你皇兄很欣慰。”盛笙拿起饮料杯,温和地碰了一下她的。 盛喃尽管露出嫌弃,但还是接了:“3战队的粉丝要是见过你这一面,一定会觉得非常幻灭。” “那也好,知道人有很多面,跟你一样长进。”盛笙继续给她挑菜,“继续聊聊吧,你了解他哪些部分。” 盛喃:“你刚刚还说你只是交差。” “嗯,承诺你这部分不会作为呈堂证供,够了吗?” “……” 看在盛笙难得这么善解人意的份上,盛喃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把大拽比和她的相识经历简单说了一遍。 部分细节,譬如昨晚教室里的,自然略去不表。 盛笙听完,安静了会儿,终于慢悠悠点了点头。 盛喃眼睛一亮:“你是不是也觉得他——” 盛笙淡定开口:“不是好人。” 盛喃:“……” 盛喃张口想反驳他,但最后还是憋住了,轻哼了声低下头去吃菜。 盛笙有点意外:“不说服我?” “不要,浪费时间。”盛喃撇嘴,“他说他不在乎别人怎么评价他的,价值是自己赋予自己的。我觉得那样很酷,我要向他学习。” 盛笙怔了两秒,一笑:“行啊,进步比我想象的还大。所以你是觉得,他全是优点?” “当然没有,”盛喃停下来,拿筷子杵着脸颊,歪着脑袋想了想,“他缺点挺多的。嗯,和裴朔走那么近,肯定打过架;不爱学习,经常逃课或者睡觉;有时候凶巴巴的,跟人一点都不亲近——” 盛笙:“缺点这么多,还是好人?” “哎呀你好肤浅,”盛喃被打断思路,不满绷脸,“人又不是颜料,哪有那么好定义的。更何况色彩三原色也只有三种,还不是能调出世界上的所有颜色吗?” “……” 盛笙笑意从眼角淡去,他这次是真的有点惊讶,只是没说也没流露,压在心底了。 盛喃又说了几句,终于忍不住问盛笙:“那你为什么说他不是好人?” “听你说的,再加昨晚接触,”盛笙没多解释,“不过某种意义上,他确实算你的好人吧。” 盛喃茫然:“什么叫我的好人?” “对你好,至少不坏,”盛笙轻笑,“不然就你这点心理年龄,够他欺负死的。” 盛喃严肃:“你说话就说话,为什么人身攻击。” “良言逆耳,”盛笙说,“他心理年龄大概有你一两倍了,想事情也跟你们这些还在上中学的孩子不太一样。” 盛喃木住脸:“你意思我只有九岁吗?” 盛笙失笑:“本来是想说他心理比较超龄,你这么一说,我又觉得可能是你使我对你的同龄人一直有不必要的误会。” 盛喃:“…………” 没错,她的嘴炮技能就是这么被这个狗登西给锤炼出来的。 盛喃忍下回怼冲动,自己思索了会儿:“可我觉得也没什么不同,除了比普通人更拽?” 盛笙一笑:“我举个例子。” 盛喃:“嗯?” “他那个月考成绩,”盛笙举杯,玻璃杯棱面折射过他的笑,层层叠起来,“一定是假的。” “?” 盛喃抬头,怔住。 正文 第 36 章 第 36 章 第36章 午饭后,盛笙驾车把盛喃送到安乔中学门外。 面对高大威严堪比铁栅栏的校门,盛喃本能抱住安全带,试图挣扎出点余地来:“刚提审完就送回关押,放风时间都不给,组织上这样的处理是不是也太不人性化了点?” “提审之后不是直接押赴刑场,而是送回,”盛笙语气温柔地俯身过来,然后毫不留情地打开了她的安全带扣,“你已经该感激了。” 盛喃:“……” 果然她就不该指望在盛笙身上看到人性这种东西。 小姑娘心里偷偷哼了他好几声,不情不愿地拎起书包,推开车门。 “差点忘了。”盛喃在她关上车门前突然开口,“有件东西要给你。” “嗯?” 盛喃好奇停下,低头。 然后就见驾驶座的盛笙解开安全带,从驾驶座后排的扶手箱前拿出了一只礼盒袋。他坐回来,抬手把黑色印纹的纸袋递给盛喃。 盛喃接过去,茫然问:“这是什么?” 盛笙:“你猜。” 盛喃拿起纸袋到耳边晃了晃:“定时炸弹?” 盛笙一顿,轻眯起眼,他转眸看她:“如果是,那你这一晃,我们可能已经同归于尽了。” 盛喃不受吓唬:“哦,那真是同时经历了死和比死更惨的事情,太可怕了。” 盛笙懒得再卖关子,转回去:“是发夹,你不是剪短发了吗?应该用得到吧。” 盛喃惊讶:“你买的?” “不是我,他买的。”盛笙淡定道。 盛喃刚扒开纸袋一隙,听见这句,她往里瞅的动作僵了下。 盛笙似乎不察:“我跟他提过你剪发的事,他前几天出差,去这家专店给你买回来的。” “…哦,”盛喃慢吞吞垂回身旁,“不会是小红花款吧?” 盛笙笑了下:“他审美还没差到那个程度。而且肖一炀说这是g家今年这一季里最受女孩子追捧的时尚单品,最近被时尚博主们推得很火——他买之前应该做过功课了。” “……” 盛喃低了低头,有点不自在地摸了摸额角软垂的刘海。 盛笙:“没事就进去吧。” “嗯。”盛喃拎着纸袋和背包,转过身,停了两秒,她又扒着车门小声,“你帮我跟他说声…谢谢哦。” 盛笙眼底浮笑意,嘴上却不饶:“你有手也有手机,自己说。” 盛喃恼得睖他。 盛笙:“别磨叽了,进去搬砖吧。” 盛喃被他气得磨牙:“你!没!人!性!” 小姑娘放完话,气鼓鼓地背着书包抱着纸袋跑了。 盛笙坐在车里,没急着启动,就扶着方向盘,他安静地望着前挡风玻璃外。 女孩跑到校门前,和保安说了什么,保安给她开了大门旁边的小侧门,她抱着纸袋颠颠跑进去,走之前朝保安很用力地鞠了个躬。好像把保安吓了一跳,她没看到就跑了,背影也傻乎乎的。 在这座北方小城里她应该算是最矮的那批学生身高了吧,往人堆里一扔,大概找都找不见。 也不知道会不会又被人欺负。 可她已经十八岁了,他也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把那些欺负过她的坏小子拎出来挨个收拾一顿了…… 盛笙面上的笑意淡了淡。 低头启动轿车前,他想起什么,拉开驾驶座旁的扶手箱。里面躺着一只和盛喃拿走的那个几乎一模一样的礼盒纸袋。 “……真有这么火吗?”盛笙叹气,“肖一炀也不早说。” 扣上箱盖,他发动起车,挂挡离开。 · 盛喃进教室时,是第二节自习课后的大课间。 正巧她这边刚进教室前门,文梦佳和郭禹彤就姐俩好地勾着胳膊出来了。 两人见到盛喃,眼睛一亮。 郭禹彤招呼她:“喃喃你怎么回来了?一起去卫生间吗?” “不……” “不用客气,走着!” “?” 盛喃拒绝的话没来得及出口,文梦佳已经顺手把她也拐上了。盛情难却,盛喃只好也加入队伍。 “不过老栾说你是去参加你哥的婚礼啊,”走廊上,郭禹彤疑惑问,“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婚礼在安城办的?” “没,”盛喃随口道,“新娘跑了,婚礼提前结束。” “……?” 路过后门,盛喃往里瞄了一眼。 她那张桌上是空的,后面几排都没见到靳一的身影。 盛喃心里正不解,转回头就对上郭禹彤和文梦佳震惊又沉默的表情。 盛喃眨了眨眼,反应过来,她眼角一弯:“你们不会当真了吧?” “?”两人对视。 文梦佳最先回神,气笑地扑上来要挠她:“好啊你个臭喃喃,连我们都开始骗了!” “玩笑,玩笑而已啊——别挠那儿太痒了我错了呜……” “晚、了!” 于是盛小白菜惨遭“毒手”。 等见她毫无还手之力被文梦佳欺负得惨兮兮地求援,郭禹彤终于忍不住笑着帮腔:“行了文姐,快别欺负喃喃了,看她被你痒得气儿都快上不来了。” 文梦佳这才收手:“还敢吗小喃同学?” 浑身痒痒肉的盛喃抱着自己无辜摇头:“不敢了不敢了。” 文梦佳得意地一扬刘海,随即想到什么,她严肃道:“先说好啊,我们闹我们的,你之后可不许耍赖搬场外救兵!” “救兵?”盛喃一懵。 文梦佳撞她肩膀:“少装无辜,大校草今天早上就搬去跟你同桌了,你难道不知道?” “…这我还是知道的,”刚刚闹得太厉害,盛喃这会儿眼睛乌黑湿漉,脸颊也透红,有点不好意思的,“但我刚刚看他不在后面,是出去了吗?” “哦对,今天上午他来了,不过快中午的时候,裴朔来找他,把他叫走了,之后下午就没来。” “裴朔?” 盛喃绷起还红着的脸,眼神有点纠结。 半下午没回来,他不会是跟着裴朔去打架了吧…… “对,那会儿都放学了。我当时有道题没做完,想做完再走,就听见裴朔来找他,”文梦佳回忆了下,“好像裴朔还说,是靳一以前的几个同学周末放假,来找他见见面什么的?” 郭禹彤意外:“以前的同学?裴朔和靳一认识那么早啊,难怪那天那么着急呢。” “听他们语气确实挺熟稔,而且我发现裴朔私下跟靳一说话的态度……” “怎么?” “算了,没什么,”文梦佳耸肩,“应该是我想多了。” 郭禹彤没当回事:“不过既然是靳一以前的同学,那估计跟喃喃认识的一样,都上大学了吧,也难怪有时间周末跑出来。” “周末跑这么远来见复读的老同学,”文梦佳摇头感慨,“果然还得是大校草的魅力。” “哈哈哈哈文姐你够了,别以己度人。” “屁,这叫人之常情!” “……” 文梦佳和郭禹彤都住校,而且是同一个宿舍的,关系本来就好得不得了,你一句我一句能聊半天。 盛喃没加入她们的对话,一边走路一边蹙着眉。 又逃课,他那总分100的成绩可怎么办? 而且盛笙之前说的那话,能是真的么…… “喃喃,你又想什么呢?”郭禹彤的声音打断了盛喃思路。 盛喃回神:“啊,没,没事。” “噢。” 盛喃犹豫了两秒,出声问:“班长,文姐,你们有没有觉得,靳一这次月考的分数太巧了?” “当然巧啊!”文梦佳夺了先声,“我还以为他是故意的,每科只做了10分的题呢,所以后来收改错重交的英语卷子时候我还特意看了一眼。” “怎么样?”盛喃紧张问。 文梦佳表情复杂:“挺心疼的。” 盛喃:“?心疼什么?” “笔油啊!”文梦佳惊叹,“每一道题都写了,卷子答得满满的,结果就拿了10分——换你你不心疼笔油吗??” 盛喃:“……” 那她还是更“心疼”靳一的脑子。 盛喃虽然对盛笙骨子里的人性含量之低非常不齿,但她很了解盛笙,从小到大,能被这人笃定说出来的事情,似乎从来没有过被验证为错的时候。 盛喃纠结地捏了捏手里的袋子,问:“那你们觉着,他是故意的可能性有多高?” “啊?”文梦佳不解,“在这份卷子答题情况的基础上吗?” 盛喃点头。 文梦佳哭笑不得:“那他得多离谱,至少英语要跟你一样吧?题都写了还都错了,那就是所有题都得知道正确答案,还选个错的。最后确保就对了10分的。” 盛喃想了想:“英语的话,作文不写的前提下我应该可以做到。” “那是你变态,”文梦佳翻白眼,“更何况,他可是后面五科全都10分,要是故意的,那得变态多——么夸张的程度?” 盛喃表情肃穆地沉思。 安静数秒。 文梦佳探头问:“你还觉得可能么?” “不可能。”盛喃斩钉截铁,“作为一个人,怎么可能会那么变态。” 文梦佳点头:“没错。” “……” 文梦佳刚准备转回来夸一句“孺子可教”,然后就发现盛喃已经不在面前了。 她连忙扭头:“小喃,你干嘛去啊?” “我去联系他回来上课,”盛小白菜传回来的声音又软又严肃,“成绩差没关系,但我们不能这么自甘堕落。” 文梦佳被教育得有点恍惚:“那,你确定,他肯听你的?” “互相辅导是我们同桌前提,双方必须遵守。” “啊,好的。” 文梦佳看着小姑娘已经远去的背影,表情一时复杂。 郭禹彤问:“还看呢?” “多看两眼,值得珍惜,”文梦佳慨叹,“这么励志的早恋cp,不可多得。” 郭禹彤失笑:“他俩还早恋?人家两个早几个月就成年了好吗?” “是哦,”文梦佳愣神,随即摆手,“没办法,小喃同学那个子那长相那性格,感觉上完完全全是个十五六的小软妹嘛,还是最惹人想欺负的那种。刚刚挠她痒痒的时候根本忍不住,就特别可怜她但又特别想看她哭出来求饶的感觉。” “……” “你怎么不说话了?是我表达得太变态了吗?” “我在录音。” “?录音干嘛?” “等将来你得罪我,我就拿去放给靳校草听——他一定会让你死得特别特别惨的。” “???” · 干净的落地窗,明亮打蜡的木地板,柔软陷人的深蓝短绒长沙发,环桌而坐的年轻男女们。笑语欢声里,大片阳光灿烂慷慨地抛洒下来,只被窗顶的吊兰勾住了几抹。 这家主题茶酒吧的空气里,满满地洋溢着阳光的温暖,悄然的荷尔蒙,还有不知名但好闻的香水味。 但这一切裴朔都感觉不到。他只觉得紧张,紧张得要死了。 因为他今天犯了一个十分大的错误。 “吴毅彬你可以啊,这种小破城市都能被你挖到这么一家宝藏?”桌对面有人说。 “别乱分功,这可不是我找的,”斜角的男生扶了扶眼镜,朝裴朔身旁示意,“这些周到都得归功我们乔美人。” 坐在裴朔右手边,被点名的乔菀放下咖啡杯,轻轻一笑:“我只是上个月查了一下这边的攻略。” “哎哟,上个月?那会儿我们可还没定下要来找一哥啊,乔菀,你这是未卜先知,牛啊。” “你别装了,”吴毅彬笑,“明知道乔菀早就想过来找谁的。” “没有啦。你们不要胡说。” 松散着栗色卷发的女生似乎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她借着拿咖啡杯的姿势略微掀眼,朝左边望过去。 裴朔僵住。 那目光自然不是看他的。 他左手边就剩下那么一位主儿,懒撑着长腿靠在沙发最尽头,黑色棒球帽扣住半张脸,露出在光下都白得透着冷的肤色,还有凌厉的下颌与修长的颈。 即便这样散漫颓懒的姿势,那人微蜷的腰腹依旧勾着t恤也藏不住的漂亮曲线,惹得路过不知道多少次回眼。 “裴朔,你快拿只麻袋给你哥套上吧,这货就算盖着脸横在这儿,还是骚得抵不住啊。”最早说话这个叫殷浩,开起玩笑来最肆无忌惮,“看北边那桌的小姐姐,都打这边路过几回了?” 殷浩和戴眼镜的吴毅彬中间坐了一个男生,从头到尾一直在不抬头地玩手机,没说过几句话,此时突然开口:“红裙子7次,黑短裤5次。” “数据帝发话,”吴毅彬笑,“那准没错。” 殷浩啧啧几声:“听听,乔菀,你快显显神通,把这祸害收了吧,这样下去我们谁还找得着女朋友?” 玩手机的舒琚仍没抬头:“大学开学一个月,你已经换了2任女朋友了。” 殷浩:“嘿你这嘴——” “而且,”舒琚淡定打断,“据我三年观察,靳一应该是个性冷淡。乔菀要是能收得了他,九中一嫂的位置早该三年五换了,毕竟想上他的也不止一个两个。” “……” 乔菀温柔的笑容凝固。 桌旁和谐的气氛戛然消失。 舒琚一左一右的殷浩和吴毅彬回过神,不约而同扑去中间给人捂嘴灭口: “你大爷的舒琚不会说话快别说了,这么聪明的脑子怎么就长了张嘴呢!” “谁让你刚把话茬递给他的?” “这人有失足马有失蹄,能怪我吗!” “那你还——” “砰。” 横在中间的水晶几座被不轻不重地踹了一脚。 殷浩和吴毅彬纷纷噤声,扭头。 黑色棒球帽下,扣住的嗓音透着倦懒但冷淡的低哑:“我是睡了,不是死了。当我听不见么。” “嚯,你可终于醒了,”殷浩最先收手,缩回到自己离靳一最远的沙发对角,“我还以为你打算冬眠呢。” 吴毅彬扶了扶眼镜:“话是数据帝说的。” “过失段里,”舒琚嫌弃地抹了下嘴巴,“殷浩5句,吴毅彬3句,我3句。” “我虽然说的多,但最找死的还是你,”殷浩幸灾乐祸,“想上靳一的这话可不是我——” 倚着的沙发枕被人抽出,隔空一甩,正中殷浩奸笑的脸。 “我艹!”殷浩被砸进沙发里,摁下来恼声,“靳一你没人性啊??” 落地窗旁的那人掀掉帽子,懒洋洋地支起身。 那双漆黑的眸子一撩,冷淡又拽:“嗯,没有。你有脾气?” “你大——”爷字到底没胆出口,被那双黑眸淡淡一燎,殷浩就有种火烧屁股的逃生欲,他只得抱着抱枕委委屈屈把自己缩进沙发了点,“没有。” “……” 靳一习以为常,半点没被他恶心到,横过视线。 被他望住的吴毅彬顿了下,扶了扶眼镜:“我可是什么过分的都没说。” 靳一很冷淡地笑了下:“我这两天看戴眼镜的文质彬彬的都有点不爽。” “??”吴毅彬僵硬,“哪个戴眼镜的惹你了啊?” 靳一眼神微烁,没接这话,他重新靠回沙发:“你们什么时候走。” “别啊,我们才来半天呢,屁股都没坐热。”殷浩又复活了,“我刚刚特意问服务生小姐姐了,他们这主题茶酒吧很会玩的,下午6点以前是下午茶,6点以后就是酒吧,听说会很热闹啊!” “高中生,”靳一懒懒抬眸,“不喝酒。” “靠,”殷浩笑骂,“装嫩也不带这样的,在座哪个生日不比你小啊?” 靳一唇角微扯了下,眸含轻嘲。 “靳一,”乔菀声音柔柔的,她企盼地微微侧身,朝向僵硬的裴朔那边,“你今晚——” “去趟洗手间。”靳一突然按着沙发扶手起身,声音冷淡抛下,“你们聊。” “!” 桌边一静。 乔菀脸色微白,几个男生尴尬地交换目光。 那人走出去一段,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长腿退了两步,扣低的黑帽下眸子冷飕飕地一起。 “裴朔,你过来。” “……” 裴朔一抖。 但挣扎不了几秒,他面色惨淡地起身,跟过去了。 “啧啧,真惨啊。”殷浩看着裴朔背影,颇为同情,“白长了这一身彪子肉,在靳一面前跟小媳妇似的。” 吴毅彬嘲讽:“你比他强?” “嘶,你看你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殷浩理直气壮,“放眼整个九中,谁比他强?靳一也就收拾他还能多顾忌层血缘关系呢。” 吴毅彬:“不过这次估计得惨。” “怎么说?” 吴毅彬给殷浩使了个眼神,趁对面乔菀魂不守舍地起身看向洗手间方向,俩人脑袋凑到一块。 吴毅彬压低声:“乔美人要求,不让我跟裴朔透露她也来了。” “好家伙,”殷浩惊了,“难怪乔菀在靳一也肯来,我还奇怪呢。你这太不仗义了,这不害裴朔吗?” 吴毅彬无奈:“那乔菀都梨花带泪的了,换你你狠得下心啊?” “也是……” 两人正感慨着。 水晶几座上放着的数支手机里,不知道哪一支传出嗡嗡的震动声。 桌边四人寂声。 那三个没打算理会,倒是低着头玩手机的舒琚手指停了,意外地抬头:“听震动频率,是靳一的手机。” “……”那三人同时回头,“?” 殷浩目瞪口呆:“吴毅彬,你有一哥手机号吗?” 吴毅彬同样呆:“有个鬼,他高考前就换号了,全九中除了裴朔,谁还能联系得到他啊。不然我还用专程打电话找裴朔叫他吗?” 殷浩:“那难道是他那对奇葩爹妈?” 吴毅彬:“不应该,那对估计在他手机黑名单里躺着呢。” 殷浩:“……那就是诈骗电话了?” 吴毅彬:“有可能。” 又寂静数秒。 殷浩大着胆子朝那支黑色手机伸手过去,掀开。果然,亮着的屏幕上是电话打入的状态。 “不是诈骗电话,竟然还有备注!”殷浩惊呼。 吴毅彬:“备注什么了?鬼吗?” “胖…橘?” 殷浩震惊又迷惑地读出来电显示的备注。 呆滞后他抬头,问另外三人:“我要是接通了,对面会喵一声吗?” 吴毅彬:“不知道,你可以接了试试。” 殷浩:“试试可能会逝世。” 吴毅彬:“大胆点,万一有急事呢?说不定是一哥自己在安城这边太寂寞,就养了只小橘猫,白天寄养在宠物店,人家有事给打电话?” 殷浩:“你这想象力,不编剧本可惜了。” 吴毅彬:“你接不接?再不接要自动挂断了。” 殷浩:“……” 好奇心最终还是战胜了求生欲。 殷浩伸出罪恶的手,拿起手机,划开了接通键。 不等他开口,对面响起个小姑娘忧愁的声音:“靳一,你怎么又逃自习课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上课啊。周一语文老师要抽查文言文背诵的。” “…………” 桌旁一寂。 殷浩捂着收声器,抬头,表情惊悚得接近扭曲—— “我艹,女的?!” 正文 第 37 章 第 37 章 第37章 尽管殷浩把收声器捂得很严实了,但声控属性的盛喃还是听出来,对面模糊传来的男声并不是靳一。 她疑惑地拿下手机,确定自己没有拨错号码。 盛喃绷脸。 难道是…… 裴朔他们跟人打架打输了,然后所有人全都倒在了漆黑的巷子里,路过的人听见声音走进来,捡起了掉在血泊里的手机…… “!” 盛喃顿时被自己脑补的画面吓得小脸煞白。 好在殷浩此时出声,及时拯救了盛小白菜脱缰野马一般的思维和想象力:“哦那个不好意思啊,我是靳一的高中同学,你是哪位啊?” 盛喃下意识追问:“靳一没受伤吧?” “啊?”殷浩懵了下,“受伤?他为什么会受伤?” “……” 盛喃回神,她这才反应过来,刚刚惨烈的打架场面只是她的脑补,现实里,大拽比应该正在和他的高中同学们欢乐地聚会。 欢乐得自习课不上,手机都扔了。 …哼。 殷浩半天没听到回应,疑惑:“你好?还在吗?” “在,”盛喃犹豫了下,“我也是靳一的高中同学,不过是现在的。” “咦,只是同学吗,那你怎么会有靳一的手机号?”殷浩追问。 盛喃想了想:“嗯…我们也是同桌。” 虽然还连一天实质性的同桌都没做成。 盛喃不知道她这一句又在对面扔下了怎样的“炸弹”。 殷浩几乎要把手机扔出窗外了,他再次捂住收声筒,朝舒琚和吴毅彬疯狂做表情。 吴毅彬:“你脸抽筋啊。” “滚蛋,”殷浩双手捂着拿手机,跟拿了个压感地雷似的,“不然你来接,知道我冒多大险吗我——这对面的小姑娘竟然说自己是靳一同桌,玛德这怎么可能,一哥在九中三年也没个同桌啊,这小姑娘是不是忽悠我呢?” 吴毅彬也惊讶,还看了对面的乔菀一眼,随即转过去:“她又不认识你,骗你有什么用?” “也是,那这真是靳一同桌啊?我靠死了死了,那他回来不得弄死我?”殷浩像拿了个烫手山芋,端也不是扔也不是。 “瞧你那点出息。” “你出息大,你来!”殷浩试图祸水东引。 吴毅彬倚回去:“我又不傻。” “吴毅彬你大爷!之前可是你劝我接的,要死一起死,你别想逃——” 殷浩刚要扑上去和吴毅彬“同归于尽”,胳膊却突然被乔菀拉了过去。 “我接吧。”乔菀仰头看着他,姣好的脸透着一点苍白的固执。 殷浩愣了两秒:“额,你确定?其实我觉得没什么必要,要不还是……” “我确定。”乔菀说。 殷浩挠了挠头,只得把手机递给她。 他自己坐回对面的沙发里。 于是水晶几座旁只剩下乔菀温柔沉静的声音。 她半低着头,微卷的长发从耳后落下,遮住了脸庞,表情也被掩得看不分明:“你好,我是靳一以前的同学,我叫乔菀,怎么称呼你?” 电话对面的盛喃正在因为方才的杂声感到迷惑,她几乎要以为对面还是在打架,只不过中间中场轮换休息了。 此时突然替换的女声让她呆了下:“啊,你好,我叫盛喃。” “盛喃……没有听靳一提过你呢,”女生在对面轻笑,“他去洗手间了,你找靳一有什么事情吗?” 盛喃莫名听得有点堵得慌:“是有事。” “那需要我给你转达一下吗?” “我觉着,”盛喃绷脸,“我还是亲自跟他说比较好。” “也可以呀,不过不知道他什么时间回来,而且今晚我们老同学很久不见,可能会玩挺晚的,后面也未必有时间。”乔菀话锋一转,“或者,你要过来找他吗?” “…啊?” 盛小白菜没跟上这道急转弯的速度,差点没甩出去,接话的时候都满头雾水。 坐在乔菀对面的三个男生同样表情各异。 乔菀没给任何人反应时间。她把这家店的名字和地址报给对面,三言两语内就挂断了电话。 她攥着那人的手机沉默了会儿,慢慢把它扣回桌面上。 这次连舒琚玩手机的手都放下了,他表情严肃地扭头,示意吴毅彬。 吴毅彬扶了扶眼镜,顺便叹了口气:“乔美人,你这样做……靳一是真的会,非常生气。”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极轻,对面低垂着头的女生却轻抖了下。 靳一上一次的“非常生气”还在九中的高一学年。 那场架打得轰轰烈烈,后果恶劣得差点让未来状元的光环都罩不住他,校方在开除与否的问题上足足纠结了一个月,才因为双方的协商成功而告一段落。 不过也是那场一架成名,“九中一哥”这个被靳一本人嫌弃至极的称呼从此牢牢绑在了他身上,想甩都甩不掉。 “不能吧,”殷浩回神,哆嗦了下,“那会儿一哥是年轻气盛,而且对方确实嘴贱,非得拿家人开涮还死扛着不松口才自食恶果的……这怎么也,到不了那程度?” 吴毅彬耸了耸肩,语气里透出不明显的不愉快:“我不知道,我只是提醒。” 殷浩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僵硬问:“我现在跑回s市,还来得及吗?” “靳一要是真想和你算账,”吴毅彬笑着拍拍他肩,“你现在改学航空航天、争取将来最早一批去火星上探索宇宙,那估计还有点逃过去的可能。” 殷浩:“……” 这两人插科打诨的玩笑,让桌旁的气氛总算没那么凝重了。 乔菀不知道什么时候抬起头的,她眼圈发红,像是哭过,但是此时已经没什么表情。她就那么静静望着窗外,也不介意对面三个男生看见自己的狼狈。 阳光照得她有点恍惚。 她听他们提起高一时那个光芒万丈也桀骜气盛的少年,才突然想起来,原来她真的已经等了他好久,好久。明明最开始就被明确地告知不可能了,但她还是很天真地以为,反正没有别人,只要她陪他最久,只要她在那颗树下张开双手虔诚地等,那最后,那花瓣落下,应该会是她的吧,应该会落进她怀中。 可她忘了。 世上哪有那么多应该呢。 很久以后。 乔菀听见自己轻轻说:“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想看看……她。” 看看接住了花瓣的女孩,和自己有什么不同。 · 盛喃是趁着晚饭时间出校的。 她在老栾那儿原本就是请了今天一天的假,所以不算担心。倒是送她到校门的郭禹彤有点忧愁:“万一有人跟老栾说,你下午来了又走了,那怎么办?” 盛喃对着手里速记的地址纠结,没心没肺道:“就说我哥跑了的新娘子又找回来了,婚礼继续。” “……你哥知道他在你口中的人生这么悲惨吗?” 盛喃抬头:“你以为在我还小的时候,他那个好学生模范代表想请假打游戏都是找的什么理由?” 郭禹彤茫然:“比如?” “什么我妹尿床了,我妹被狗咬了,我妹下床把门牙摔断了——”盛喃面无表情,“在他口中,我能活下来还长这么大,简直是人间奇迹啊。” 郭禹彤听得震撼:“你们兄妹俩真是,一脉相承。” “我可不敢跟他那没下限的比。”盛喃撇嘴。 “不不你谦虚了,你已经深得他的精髓传承。” “……?” 下午放学到晚自习前,校门是开放一段时间的,供那些不上晚自习的学生离开。 也只有这个时间,出校不需要请假条。 盛喃顾不上和郭禹彤扯太多辛酸往事,道别以后出了校门,拦下计程车,报上地址,她就踏上了自己“督促大拽比返校学习”的旅途。 这家名为“爱之初”的主题茶酒吧坐落在安城最繁华的一条商业街上,大概也是安城唯一称得上繁华的街道。 这边原本人流量就大,今天又是周六,街口都人影碌碌。 安乔中学放学时间比较晚,再加上傍晚下班时间的堵车,盛喃到街口时天色已经擦黑了。 商业街内不让机动车进,盛喃在街口下车,问路查地图的,辨别了好一会儿,总算是找到“爱之初”茶酒吧的招牌。它是藏在商业街中段向内的一个拐角,比整条长街稍凹进去一些,落地窗外种着几棵细叶生花的树,进来的行人不多,风景也不显得拥挤。 盛喃攥了攥手里拎着的背包带,走过去。 结果还没进门就被一条粗壮的胳膊拦下了。 盛喃茫然仰头,对上门口虎背熊腰的西装男的脸。 两人无声对视两秒。 男子开口:“这里晚上6点后是酒吧。” “啊,”盛喃腹诽了下大拽比的同学聚会为什么会办在这种地方,然后就点头,“所以?” “酒吧,”西装男加重咬字,“未成年人不得入内。” “?” 盛喃这小脾气顿时就上来了。 她把腰杆微微挺直,退后两步,让视线不用这么仰视的角度和对方对视:“你可以问我要身份证,但你不能说我是未成年。” 西装男面无表情张开手:“行,身份证件出示一下。” “……” 盛喃一噎。 她低头摸了摸身上的口袋,以及背包的小前袋。 几秒后盛喃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蔫低下头:“没,没带。” 西装男被女孩沮丧的样子逗得笑了一下,但很快就很职业地板起脸:“小姑娘,这里不是让你们这些小孩胡闹的地方——看你模样最多刚上高中吧?就算好奇,也还是等两年再来。” 盛喃气到屏息:“我真的已经成年了!” 西装男上下扫视她一遍,然后用一种“你这样的小学生我不知道撵走多少了”的嘲讽眼神看着她:“小姑娘,你下次再想混进这种地方,可以想个更适合你的角色,比如进去找爸爸的女儿。” “……”盛喃,“??” 是可忍孰不可忍! 盛喃拿出手机:“我朋友在里面,我让他出来跟你作证。” 西装男完全不慌。 这样的孩子他见多了,一般都是打着打着电话就会慢慢离开他的视线,最后假装无事发生地消失进人群里。 果然,西装男眼角余光瞥着,就看见小姑娘歪着脑袋把手机扶在耳旁,刚站了几秒,她突然朝门旁的一个方向走去。 沿途是这间茶酒吧的落地长窗,小姑娘的影子映在玻璃上,起初还犹疑,没几秒就轻快起来,她朝着长窗最尽头轻跑过去,在那棵翠绿的龙爪槐下停住。 这片落地玻璃里面有一张最近的水晶几座,还有两张长沙发。其中一张沙发的临窗位,靠坐着一个侧颜冷淡好看的男生。 电话也是这时候接通的。 盛喃见隔着双层玻璃,靳一直起身,意外地低声:“盛喃?” “看外面!” 盛喃叩了叩玻璃。 “咚,咚咚。” “……” 水晶几座旁一静。 里面的人前后望向玻璃,一个女孩就站在落地窗外。夕阳余晖像橡木桶里开塞的葡萄酒,赤红迤逦,从巷口一直流淌到她脚旁。女孩穿着天蓝色的掐腰连衣裙,外露的白皙锁骨和颈被描上一层暖粉,碎光金箔似的熠熠在俏皮的发丝上。 大约是走路走得,她脸颊微红,眼眸乌黑湿漉,望着靳一时晶亮晶亮的,好像翻山越水历经劫难以后终于找见了什么宝藏—— “抓到你啦,”她开心地朝他摇手,在他耳旁和他睫睑间黑瞳的倒影里得逞地笑,“你又逃课靳一!” 完全没料到她会出现,靳一怔了神。 有那么短暂的一两秒,他又以为窗外欢快蹦跳的女孩,要跳起来扑进他怀里了。 可惜隔着玻璃。 幸好隔着玻璃。 靳一落下眼睫,对手机里哑声笑:“是,被你抓到了。你不是参加婚礼吗,怎么会在这儿?” “什么婚礼,明明是提审犯人,还是因为你……”盛喃差点说漏嘴,她乌黑眼睛无辜地眨了眨,又想起什么,往玻璃前凑了凑,细白的鼻尖差点撞到玻璃上,“不说那些,你先出来一下好不好?” 靳一被女孩眼神一点就通,他轻勾嘴角:“不让你进?” “啊门口那个人他竟然说我肯定是未成年,还说我最多上高一,”提起来盛小白菜差点气成充气白菜,“明明是你们这边的人长得太高了,我在我们那里可是标准身高的。” 靳一撩起眼帘,漆黑眸子打量她:“标准的白菜身高?” “?” 盛喃气愤地要怼回去,不过很快她就想起来,自己能不能进去的决定权还在玻璃里面这人身上。 于是小白菜苦下脸:“帮帮忙嘛,你再不出来,我就只能在这儿划火柴了。” “夏天可没人卖火柴。”靳一笑。 “你们这里的夏末秋初都很凉了,”盛喃小声咕哝,“比我们那儿凉多了。” “那你先划完一盒吧。”靳一这样说着,却已经起身,搭在沙发扶手上的黑色外套被他拎进指节间,他迈着长腿朝门口走去。 耳边小姑娘轻哼了声:“划就划,你听着啊……第一根,烤鸡?” 靳一低眸笑:“火炉。你是饿了吗?” “哦,火炉,”盛喃绷脸,假装没听出他的揶揄语气,“是有点饿…那第二根一定是烤鸡了!” 靳一笑得嗓音也低哑下来:“烤鹅。” 盛喃认真想了想:“鹅大一点,那就换鹅吧。” “……” 靳一睫毛被笑意压得垂弯下来,推门而出。 “第三根!第三根我记得!”小姑娘在电话里的语气笃定得只差骄傲地拍胸脯了,“圣诞树!对吧?” “嗯。” “让我想想第四根,啊,第四根好像是——”低着头踩地上影子玩的盛喃突然听见身后,很轻但已经开始熟悉了的脚步声走近,她回头,眼睛亮起来,朝他招手,“大拽比!” 靳一把没挂断的手机塞回裤袋,手里的外套朝盛喃一掀。 最后一两米距离被他几步走完,他抬手展开,给她披衣服的动作几乎要练得熟稔了,眉眼间是他自己都没察觉的耐心和笑意:“所以你的第四根火柴,就是想见我?” 他故意使了个坏,外套把小姑娘兜头套住。 盛喃挣扎了好半天才拽下来,露出软毛凌乱的脑袋,听见头顶这句她脸一红:“那是口误,不小心岔开句子了。” “嗯。”那人懒懒应,垂手给她正外套衣领。 盛喃脸红得更厉害,偏还要硬撑着:“而且我要是想见你,还需要划火柴吗?” “?” 靳一听见这句时垂眸看向身前的小姑娘。 正遇她抬头,乌色眼睛在窗旁灯火下亮晶晶的,弯起的睫毛藏着女孩的羞赧,还有怦然一击的直白: “我想见你,就来见你了呀。” “——” 靳一怔住。 几秒后。 他身后天尽头的夜色里,有人放起一朵烟花。 斑斓熠熠,照亮了夜深处的星星。 正文 第 38 章 第 38 章 第38章 落地窗外的天空剥去最后一缕绯霞,深蓝的夜色从天边铺染过来。 隔着透明的玻璃长窗,“爱之初”主题吧里灯光迷离,音乐安静而暧昧。虽然是打着唯美、初恋名号的清吧,但晚上还是比白日里要喧闹些,人也比下午作为茶餐厅时多了不少。 在这样的背景下,窗边角落的长沙发上,望着窗外的那四人就显得寂静近呆滞了。 殷浩还是第一个开口的:“老吴,你掐我下,我看看我是不是在做梦。” 吴毅彬一早就落回目光,闻言头都不抬:“够不着,让舒琚掐。” “我今天算是彻底见识到你有多不仗义了。”殷浩哀怨地抽回视线,“你们说是不是安城这个地方比较邪气,还是说,一哥让人给夺舍了?” 吴毅彬无语地看他:“……?” 坐在两人中间的舒琚一边玩手机一边认真阐述:“建议你少看修仙文,以你的智商,不具备区分现实与小说的能力,长此以往容易脑残。” 殷浩冷笑一声:“我还建议你改改你这张嘴呢,长此以往容易被人打死。” 舒琚不以为意。 殷浩也懒得和这个数据控说话,他抬头去找吴毅彬的目光:“你说呢老吴,外边站着的那个怎么可能会是靳一?他不该是最以辣手摧花闻名的吗?” 吴毅彬:“我怎么知道,你问裴朔。” “裴朔这不是走了吗!” “那你问当事人呗。” “我问什么当事——” 殷浩停声。 因为他发现对面沙发上,从方才看到玻璃外那两人开始就半低下头去的乔菀突然绷紧腰背,直眼望向他头顶后的方向。 殷浩若有所悟地回头,果然就见从入口方向,靳一和那个来找他的女孩并肩走过来。 小姑娘大概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进来以后一路上都好奇得东张西望,也巧了,路过吧台区时他们正遇上两个年轻男女靠在吧台边上,酒喝着喝着就亲到一块去了。 两人吻姿火辣,像两条水蛇似的交缠,看得她路都忘走了,惊讶地在那儿停着。 落后半步的靳一察觉,朝身前女孩呆望的方向略一撩眼。 那边热吻正酣,女人十指摩挲着男人的夹克,亲吻空隙里还抬了视线,媚眼如丝地缠上他的身影。 靳一眸里冷淡,没波澜也没恼怒。酒吧里最不缺食色男女,这种级别的意淫他早习惯了,不过…… 他低眸,视线罩回身前的盛喃。 “好看?” “好看哎,”听见头顶低哑嗓音,盛喃全然未察其中情绪,还好奇巴望着,“这种就是在电视剧里都会被剪掉的程度吧?那个小姐姐看起来好会亲——” “啪嗒。” 黑色棒球帽从天而降,扣到了小姑娘的头顶,帽舌还被人故意往下一扯,更遮住了她大半视野。 “……”盛喃,“??” 不等盛喃把染着淡淡木香的棒球帽扯下来,就听见一帽之隔的上方,那人清澈懒散的嗓音缓缓震动了空气。 “少儿不宜,你少看。” “你才少儿,我成年了!”盛喃把帽舌抬上去,恼得睖他,“我都成年好几个月了!” 靳一懒淡垂眸,不轻不重地睨着她:“还想继续看?” “嗯!这是成年人的权利!” “行,”靳一点头,“那我就把刚刚的保安叫过来,跟他说我记错了,你应该没到18。” 盛喃绷脸。 靳一:“还看么。” “这有什么好看的?”盛喃认真又严肃,“我们快进去吧,别让你朋友等久了。” 靳一不禁低头笑起来:“算你有觉悟。” “……” 盛喃心里腹诽大拽比好几句,才不情不愿地往里蹭过去。 他们之前停下时的位置已经离这桌不远了。 殷浩等人把全程看得清楚。 在那两人过来前,殷浩突然低声说了句:“竟然不是他女朋友哎。” “嗯?”吴毅彬回头,“你确定?” 连乔菀和舒琚也看向他了。 殷浩得意地笑:“别说在座了,这整个酒吧里也未必能找到个比我恋爱经历丰富的啊,我能不确定?” 吴毅彬:“你还渣得挺自豪?” “呸呸呸,你情我愿的事,怎么能叫渣?”殷浩不正经说完,朝靳一那边歪了下脑袋,“就他们这状态,一看就不是男女朋友,说不定手都没牵过呢。” “嗯?” 旁边舒琚从他说完就开始观察,表情认真得像在做什么科研实验:“目测距离50厘米左右,波动范围介于社会距离中小于45厘米的亲密距离和45厘米到120厘米的个人距离两者之间,确实不像是确定的情侣关系。” “我一听他讲数据就头疼,”吴毅彬靠着沙发扭头,问殷浩,“你肯定不是根据这些,怎么看出来的?” “简单啊,你看靳一进来以后一直有意无意地挡着那小姑娘,明显不想让别人碰到——说起来我还真没想到他在男女关系里竟然会是这种占有欲重攻击性强的类型,在九中那会儿天天看他对谁都爱答不理那个性冷淡样儿,我还以为他以后就算开窍了也肯定是‘坐上来自己动’派的代表人物呢。” 吴毅彬伸长了腿蹬他,半笑半骂:“乔美人还在,你瞎他妈开什么黄腔。” “哦哦忘了,对不住,”殷浩回神,扭头给对面沙发上的乔菀赔不是,“我们几个开玩笑开惯了,不好意思哈。” 乔菀失神摇头。 “别拉外传了,”吴毅彬又踢了他靴子一下,“按你说的,不该说明他们就是情侣关系吗?” “nonono,这只能说明靳一单方面地对那小姑娘非常有,嗯,”殷浩露出一个你懂的表情,“决定性的部分是,他虽然一直在挡,但是从头到尾手完全没碰过那小姑娘——隔着他自己的外套,都没有过。” 吴毅彬恍然。 殷浩:“如果真交往了,肌肤接触渴望那是不可能也没必要压制住的。按他表现出来的属性,真到那会儿,没藏怀里带进来就不错了。” 吴毅彬笑:“有那么夸张吗?” “希望是我的错觉喽。不然长他这样的还当情圣,那多显得我像个一无是处的渣男啊?”殷浩叹气。 “不用显得,你本来就是。” “滚你大爷的!” “……” 他们的插科打诨很快就息声了,因为靳一已经领着那个披着他外套、戴着他棒球帽的短发小姑娘走过来。 小姑娘个子不高,尤其在靳一的身影和外套衬托下,显出巴掌大的脸,白生生的;她模样算不上漂亮,更谈不到惊艳,只是一双眼睛格外乌黑灵动,好奇巴望着时会让人想到一些狡黠灵慧的小动物。 殷浩看了几秒,没忍住骨子里的骚气,跟吴毅彬低声:“可爱哎,想……” “?” 靳一停顿,侧了侧身,漆黑眸子掠过来。 殷浩噎在那儿,一动不动。 “一哥听力变态着呢,”吴毅彬幸灾乐祸,借着扶眼镜的姿势挡住嘴,低声说,“想死你就明说,为什么非找这么刺激的法子。” 殷浩:“…………” 在面前这几人的群体目光注视下,盛喃莫名地有点紧张。犹豫之后,她还是决定主动打个招呼,于是就攥着手指轻声说:“那个,你们好,我是盛喃,是大拽……”她心虚得停了下,“是靳一现在的同桌。” “哎你好你好,我是殷浩,是靳一高中三年同学,也是他朋友。”殷浩十分殷勤地挤出笑脸,从沙发里起身半弓着腰过来,要和盛喃握手。 盛喃下意识抬起胳膊:“你好…” 殷浩的手还没来得及碰上女孩细白的手指尖,就被往前走的靳一很自然地挡掉了:“过道人多,先坐下吧。”他回眸对盛喃说。 “哦,好。”盛喃连忙垂回手,跟着大拽比到对面沙发。 “……” 被遗忘了的殷浩忧愁地收回手。 盛喃被靳一安排坐在沙发中间。在靠里的位置,她看见有个安静的半低着头的女生,对方手里紧紧地攥着只玻璃杯,但似乎并没意识到已经空了,指腹也在杯沿上压出不见血色的苍白。 盛喃正迟疑着,在她外侧的沙发上,靳一也坐下了。 茶酒吧的服务生看到他们这桌多来了客人,自觉上前询问需求。 “你喝点什么?”靳一问盛喃。 盛喃眼睛一亮,期盼地看向服务生:“我可以喝——” 靳一低头翻着酒水单,懒声插了句:“高中生,只能喝0酒精类的。” 盛喃:“……” 盛喃严肃绷脸,试图挽尊:“我这么遵守校规校纪,本来就是要喝没有酒精的,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靳一点头,看过一圈没找到自己想要的,索性抬眸问服务生:“你们这里有牛奶吗?” 服务生没听清,俯身问:“先生您要什么?” 靳一:“纯牛奶,温热的最好。” “……”服务生笑容僵住,“?” 隔着水晶几座,殷浩笑出声来:“好家伙,来酒吧要牛奶,你来砸场子的吧?” “不是茶酒吧么?”靳一不在意地问。 盛喃终于回神,恼红着脸,微微磨牙:“你怎么不给我要婴幼儿奶粉?” “也可以。” “……不用麻烦了,”盛喃绝望地拯救了更绝望的服务生,“给我一杯水就好,谢谢。” 靳一放回酒水单,侧回头,低声跟服务生说了什么。 服务生一走,桌旁又回到私交圈。 舒琚和吴毅彬也先后做了自我介绍,然后除了低头点开手机的靳一,几个男生的目光都聚到唯一没有开口的乔菀身上。 盛喃跟着转过头,犹豫了下:“我记得你名字,你是叫乔菀吧?” “……” 桌旁一静。 对面三个男生的表情都变得有点微妙和不安,目光还都落在盛喃旁边的靳一身上。 盛喃正奇怪自己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 靳一从沙发里微微直身,翻到通话记录页面的手机被他甩上水晶几座,沿着桌面滑向正中。 “砰。” 一个酒瓶子被撞得晃了晃。 瓶底在水晶几面敲出微微刺耳的声音。 而那人抬眸,声音里带笑,语气却透着寒凉:“谁让接的电话?” 殷浩在对面僵了两秒,尴尬地笑:“我,我也是怕有什么急事,你又刚巧不在——” “那接了以后,为什么不跟我说。”靳一问。 殷浩一默,忍住了没去看乔菀。 靳一明显也理应在气头上。 这会儿他总不能让一个女生上去堵枪口,即便之前确实是她要求不说的。 可惜殷浩忘了,靳一是他们之中对凡事最漠不关心的一个,但也是最不好糊弄的一个。 所以即便桌旁寂静,靳一也还是了然,他冷淡地低了眸:“乔菀,地址是你给她的?” 乔菀肩膀一抖,勉强地回头,轻声说:“对不起啊靳一,我是听她要直接跟你说什么事,所以才——” “你凭什么。”那人声音平静得近冰冷。 乔菀僵了下:“什…么?” “我问你,凭什么替她和我的事做决定?” “……” 乔菀的脸刷地白了。 没几秒时间,女生眼圈再次红起来,而且这一次眼泪都掉得很快。 不等她低头遮掩,就啪嗒嗒地连成了串。 对面三个男生里,除了舒琚没什么反应,另外两个都露出不忍的神色。 殷浩大着胆子,半玩笑的语气:“哎一哥你别那么凶啊,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现在已经是我好好说话的态度了,你想看更差的么?”靳一冷着眸子看他,“那等之后算你账的时候吧。” 殷浩一噎,缩回去不敢吭声了。 吴毅彬起身给乔菀递了纸巾,此时坐回来,犹豫过后还是低声劝靳一:“我们当时都在旁边,乔菀其实也没什么恶意。为这事把人女孩子都吓哭了,也差不多了?” “做错事,哭一下就可以了,连道歉都不用,”靳一很轻地勾了下唇,眼神却冷得像结了冰,“原来还有这么低的错误成本。” “……” 这下彻底没人敢说话了。 于是桌旁隐约就剩乔菀压抑的啜泣声,而盛喃坐在她和散发低气压的大拽比中间,茫然又恍惚。 等终于整理完这些信息量,盛喃往靳一那儿挪了挪。 沙发不算很长,靳一给自己留的空间不大,被小姑娘往这儿一蹭,他眼神微微停滞,低气压和情绪都敛下一部分。 盛喃不察,小声问:“他们没跟你说我打电话的事情呀?” “嗯。” “原来你不知道我会来,难怪你当时那么意外,”盛喃咕哝完,又不解,“那你刚刚怎么都不问我是怎么找来的?” 靳一撩眼望她:“不是你说的,我再不出去你就要划火柴了。” 盛喃憋气:“…对哦。” 盛喃就是想缓和下气氛,如果乔菀能趁这时候离开,那对大家来说都再好不过了。但她发现这个女生格外地倔,就算哭都压不住了,还是挺在沙发角落没挪窝,也不知道还想做什么。 盛喃有点愁。 这样下去,真要搞得像大拽比欺负人了。 盛喃正纠结着,感觉自己手里拎着的背包被轻扯了下。 盛喃低头,顺着另一条背包带看到了靳一型线好看的手,那人正拎着背包带问她:“你从学校过来的?” “嗯,”盛喃点完头,一下子醒悟过来,“对哦,我是来找你回去上课的,怎么进来还坐下了。” 靳一微怔,眼底冰冷融碎,擦上淡淡笑色:“你真是……以后出门小心些吧,被卖了都不知道。” 盛喃严肃:“谁说的,我一般警觉性还是蛮高的。” “那就这样跟我进来了?” “你又不是其他人。”盛喃想都没想地说。 靳一一停,微掀起眼望她。 盛喃没察觉,继续接上后面的话:“对你的人品我还是很信任的。” 靳一沉默几秒,似乎轻叹了声:“你最好不要。” “嗯?”盛喃没听清他后面的话。 “没事。” 正巧这时,服务生过来了。 除了加上柠檬片的白水,他还给盛喃端过来一只不大的骨瓷盘,上面躺着曲奇和三明治之类的小点心。 盛喃茫然接过:“这是?” “是这位先生帮您点的,我们6点后只能供应这种餐食,抱歉。”服务生说。 盛喃道谢后,回眸,凑过去小声问靳一:“这是你点的吗?” “嗯。” “那怎么只有我自己的?”她更小声了,像怕他们听见会说靳一什么似的。 靳一也配合她低着声:“因为他们都吃过了,只有某只傻橘猫,接了电话就颠颠跑来,晚饭都没吃一口。” 盛喃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你才傻。” “嗯,我傻,”靳一莞尔,随口接了,“你尝尝看,不喜欢就换别的。不过我问过了,这里没有烤鹅。” 盛喃:“…………” 大拽比真的是个很记仇也很记事的大拽比。 盛小白菜决定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看在这一盘小点心和他朋友都在这儿的面子上,不跟他计较这一时的口舌之快。 实话是,她确实饿了。 不过当着好几双还不算熟悉的眼睛,独自吃东西是很需要勇气的事情。还好曲奇做得很小块,盛喃每次就装作若无其事地转开,然后飞快地塞一小块进嘴巴里。 然后腮帮子就被撑得一鼓一鼓的,偏偏她还要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微微绷着脸,表情严肃。 靳一从侧边看她。明明只是小仓鼠进食似的重复,但他就是入了蛊似的,看得眼都没挪开过。 中途有次他轻抬手臂,似乎忍不住打算摸她头一下,不过女孩不经意转了下身,她细白后颈和他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使他手抬到半空,却又把指节克制地轻握起来。 僵了好几秒,靳一有点不自在地偏开了视线。 这一幕幕完全收在对面几人眼底。 殷浩早就看得目瞪口呆了:“这小姑娘叫什么来着?” “盛喃。”吴毅彬提醒。 “待会儿,待会儿我一定要她联系方式。” “?”吴毅彬回头,“你就算嫌命长,也没必要把主意打到她身上吧。” “呸呸呸,别胡说,我是要留她的联系方式救命,”殷浩扭头,“你刚刚没看到吗?靳一多大火气啊,她凑过去才说了几句话就给灭了?” 吴毅彬眼神动了动:“留吧,回头也发给我。” 殷浩还在啧啧感慨:“这小姑娘了不得,堪称人间灭火器啊。” “……” 等盛喃把那一盘小饼干吃完,旁边乔菀也终于收拾好情绪了。 她起身,走到盛喃腿边,停下。 盛喃还没来得及擦掉嘴角的饼干碎屑,捂着嘴巴望她。 乔菀低着头:“对不起,我之前不该私自决定,还给你地址让你过来。” “没,没关系。”盛喃心想这个小姐姐也是很好看的,一边想着她一边偷偷舔掉唇上沾着的饼干碎。 “我之后就不会打扰你…们了。”乔菀好像很艰涩才把这句话说出来,她垂在身前的手攥得很紧,指甲下的月牙白都没入苍白,看不分明。 盛喃正犹豫该不该纠正她这句里好像有的歧义。 乔菀却似乎鼓足了勇气,抬头看她:“走之前……我们能单独,说几句话吗?” 盛喃怔住:“我们?” “对。” 盛喃心想不对啊按常规剧本你不应该是要求和大拽比最后说几句什么话吗?刚想完她立刻在心底狂摇起那颗小白菜:不要被她塞给你的“你们”带偏了你在脑补代入什么常规剧本! 等意识勾回,盛喃看清了面前还在等她回答的乔菀的眼神,她点头:“好——” “没必要,”冷淡微哑的声线震过她耳旁空气,“你们以前不认识,以后也不会再交集,需要说什么。” “……” 即便盛喃认识过且印象深刻最初遇见的靳一是什么样子的,此时听见这句话她也不得不在心里感慨一句。 好一个冷酷无情不留半点余地的大拽比。 她总算是见到在某种意义上比盛笙更没人性的活物了。 不过,当他女朋友应该会很有安全感很幸福吧…… “!” 盛喃被自己最后一个擦过脑海的想法惊得悚然,蓦地绷直腰背,也吓回神了。 靳一察觉她异样,垂眸问:“你怎么了?” 那人嗓音就在她身后咫尺。 到此刻盛喃才突然醒悟:之前因为她试图给乔菀让出位置,好像距离大拽比坐得太太太太近了! 盛喃僵了两秒,在那人微灼的呼吸更近一寸前,她蓦地从沙发上弹起身:“我觉得我跟她挺有缘分的,说不定是什么异父异母的亲姐妹呢,但聊无妨,先借一步。” “……” 靳一半靠在沙发里,撩起眼:“你真要去?” 盛喃点头。 小姑娘刚刚吃完饼干,来不及擦只能偷偷舔掉碎屑,浅红唇上此时还亮晶晶的,在吧内灯光下,像上了一层透明偏勾人的釉色。 靳一眼神晦深,几秒后妥协垂眸:“那去吧。” “好嘞。” 盛喃立刻放下心了,拉着后面还恍惚的乔菀就要走。 “等等。”靳一低声。 盛喃回眸:“嗯?” “嘴巴,擦一擦。”靳一抽了桌上纸巾,递给她。 盛喃茫然地接过去:“…哦。” 女孩身影离开没一会儿,却又独自绕回来了。 靳一正靠在沙发里,微皱着眉,不知道在沉思什么。突然见到盛喃身影回来,他还不太明显地顿了下:“怎么回来了?” “就是突然想起来,怕你等得久会无聊……”盛喃拎过背包,低着头翻啊翻,从里面哗啦一下抽出来两张卷子。 靳一停了两秒,挑眉:“你不会是想让我帮你做作业吧。” “怎么会呢?”盛喃表情严肃,把卷子和笔一通递到他手里,“英语卷,今天下午刚发下来的,每人一份,这是你的。” “?” “你好好做,不会的可以等我今晚,嗯,或者明天自习课上给你讲!” 靳一:“……” 盛喃说完就放心地走了。 留下靳一拿着手里的练习卷,陷入沉默。 然而十几秒后,他竟然还真的拧开了笔帽。 于是被震住的只剩对面三人。 殷浩嘴角微微抽搐:“真没想到,有生之年我竟然能在酒吧里看到有人做高中英语试卷这种变态事情。” 吴毅彬:“更没想到那个人会是靳一。” “…对哈?”殷浩突然反应过来,“她刚刚是说,她之后要给靳一讲题??” 舒琚难得开口,还是带着罕见的咬牙情绪:“很明显,无耻的控分狗又出现了。” “啧啧,”殷浩摇头,“阴影重临。” 靳一似乎对他们的话完全不在意。 只在答完一道题的间隙,他没抬头地低声说了句: “别告诉她。” 正文 第 39 章 第 39 章 第39章 “爱之初”有一条细窄的短廊,大约是设计时空间分割的缺陷,但被店里很好地利用起来,做成了在两面墙上挂起客人们的照片和留言的地方。 廊顶亮着两盏很小的灯,光线柔软,将那些照片里的笑脸和纸条里的留言变成定格的回忆,一眼读去,让照片外的陌生人也觉着安静美好。 盛喃就是在这里听乔菀讲完那个不算长的故事的。 故事很俗套,也很普通。无非是一个很优秀的女孩某天见到树枝头一朵盛放的花,她觉得那朵花很美,只是生得很高,她够不着,别人也够不着。 于是女孩每天都来树下,张着手等啊等,等了很久很久,等过了她的整个高中。 但最终还是没能等到。 乔菀说的时候情绪已经很平静了,说完以后她自己一个人站在照片墙前,半低着头,栗色的卷发藏起她眉眼,盛喃也看不清她的表情。 于是盛喃开始纠结。 理论上她应该安慰对方一下了,但是相比起来,她跟乔菀故事里那个冷酷的枝头上的花都更熟,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难道要跟乔菀说……恶人自有天收? 不行不行,万一乔菀再跟大拽比告一状,那被收的可能就是小白菜了。 盛喃还没想出答案,乔菀已经抬头了。 她转回来,脸色有一点苍白,但眼神总算不像之前那么失神:“谢谢你愿意听我说这些……也很抱歉跟你说这些。我想今晚应该是一个结束,需要一个结语,只是在这里我找不到别的人可以讲了。” “啊,没关系,”盛喃回神,她有点不好意思地拽了拽短发,“但我不太会安慰人,只能当个不合格的听众。” “你能做听众,我已经很感谢了。”乔菀很轻地笑了下。 这是今晚盛喃第一次看这个女生笑,带着某种释然,也很好看;于是盛喃也弯下眼角:“不客气!” “……” 乔菀微微怔了下。 此时脱离了之前的低落情绪,她才注意到面前女孩的情绪是很有感染力的那种,单纯灿烂,她记起她站在玻璃窗外,朝那个背影挥手,安静晚归的余晖铺在她足底,而她像阳光本身。 乔菀突然开始有点明白,靳一为什么会喜欢她了。 乔菀在心底轻叹了声:“以我的立场,其实没资格说什么,就祝你们以后长久、幸福吧。” “……?” 盛喃懵住。 这个听起来很像新婚祝福的祝福,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乔菀低下头,好像打算走了。 盛喃迟疑了下,还是轻声开口:“那个,你可能误会了,我和靳一不是男女朋友关系。” 乔菀停住,回头:“只是现在不是吧。” “啊?”盛喃不解。 “以后一定会是的,不是吗?”乔菀轻笑,“我很羡慕你,成为接住那片花瓣的人。” “……” 盛喃微蹙起眉,似乎在纠结要不要开口。 乔菀察觉,意外地问:“我说错什么了吗?” “也不是错,”盛喃慢慢松出口气,她轻轻用脚尖踩住墙根,视线跟着压落,“只是我觉得,这个世界上可能是没什么‘一定’的。” 就像模糊的记忆里,病床边的妈妈说一定会陪着她长大;就像小时候,盛天刚答应她只会有这一个完整的家;就像她在某个夜晚被噩梦吓醒,哭着趴在盛笙的肩头,听他讲喃喃别怕,哥哥一定不会离开啊…… 那些“一定”都是因为时间不够久而已吧,说下一定的人,总有一天也会忘的吧。 会记得的,只有那个抱着破破烂烂的小熊玩偶固执地等在原地的小女孩而已。 还会被人笑,怎么只有你没长大。 盛喃低着头,然后很轻地笑了下。 “我是不相信一定的,”她轻声说,“不能相信一定,相信了的话就会觉得理所当然,等到那时候再被否定或者打倒,就会比相信前难过很多很多。” 乔菀不解地望着她,好像不能接受她说的话:“可是你……你离得很近,一抬手就能够到,你不想接住那朵花吗?” 盛喃想了想,又弯着眼睛笑:“你觉得他是花吗?” 乔菀点头。 “噫,哪有脾气那么拽的花?”小姑娘玩笑地嫌弃,“我不觉得他是花哎,花总要凋零坠落的,我也不想接住他,因为我不想他落下。” “……” 乔菀怔然望着她。 盛喃眼睛笑得更弯下来。 “其实我认识他也没多久,甚至还认识了两个他;两个都有瑕疵,一个超级拽,一个是学校的问题少年,他一点都不完美,但是我觉得两个他都很厉害,和其他人不太一样。好像我们都是被锁着的,只有他是自由的,他不担心我们担心的任何眼光,不在乎我们在乎的任何评价,不介意世俗定义给我们的荣辱,从不否定自己、从不自卑也不沮丧……总之就是,很帅啦。跟别人都不一样的那种帅。” 盛喃说完一长段又停下,有点不好意思地看向乔菀:“我是不是说得太多了,不过你喜欢他很久,应该也懂我说的那种感觉吧。” 乔菀慢慢点头,很认真的:“请你继续说。” “也没什么要说的了,”盛喃被她弄得更赧然,抓了抓柔软的发梢,“就是觉得这样的他不应该落下,我想他更像星星,应该升起,应该闪闪发亮,应该是一片璀璨里也独一无二的那颗。” “可是星星,”乔菀忍不住说,“星星可能就不属于你了。” 盛喃怔了下,随即笑:“那就不属于我吧。” 乔菀有些仓皇地追问:“你不会觉得遗憾?” “我小时候晚上看星星,跟我哥说我很喜欢,想要他摘给我。我哥说星星摘下来,它就不亮了,就只是普通的黑黢黢的石头了,那还要摘吗?”盛喃歪过脑袋,眼睛弯着问乔菀,“那你还要摘吗?” 乔菀想说话,却又语塞。 盛喃转回去:“我说那不要啦,还是让它一直很亮很亮地挂在天上就好了。我喜欢星星,也喜欢它陪着我,我看它的时候它也在看我。可如果有一天我看不见它了,也没关系,只要它一直在某片夜空里亮着,那就好了。” “……” 乔菀慢慢沉默。 她恍惚明白过来,自己确实错了。 那个人从来不是花瓣,他的女孩也不要他凋零坠落,她想他像星星,皎皎于空——星星属于我,那很好;不属于我,那也很好。 只要星星记得,有个女孩在夜空里仰望过他。她关于星星最大的愿望,不是和他在一起,而是愿他璀璨,与光长明。 这样想着想着,乔菀突然笑了。 盛喃原本还在思索,突然被这笑声勾回来,她吓了一跳,以为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刺激到对方了。 “你…笑什么?”盛喃不安地问。 乔菀笑得很厉害,看起来也确实被刺激到了,笑了好几秒才停下:“我要先跟你道歉。” “嗯?”盛喃茫然。 “实话讲,我本来是觉得你站在他身旁都很不合适的。你应该也能想到,像他这种人,身边最不缺的就是各种各样的女孩子了。”乔菀朝她眨眨眼,似乎因为那笑活泼了许多。 盛喃叹气:“我懂你的意思,我是最普通的那个吧?” “其实你很可爱,性格很好,只是没有我见过的很多想追求他的女孩子那么,扎眼,”乔菀选了个温和的词,随即笑了,“然后我发现,我真的错得很离谱。就像你说的,你也是独一无二的那颗。” “嗯?”盛喃不解地看向她。 乔菀走过来,轻拍了拍盛喃肩膀,到此时她终于像个学姐那样了,自信又不遗憾的:“如果他是星星,那你一定不是看星星的女孩。至少不完全是。” 盛喃被她绕得更茫然了:“那我是什么?” “你是太阳,”乔菀微微弯腰,“至少是那颗星星的太阳。” 盛喃:“…啊?” 盛喃更糊涂了,可乔菀却没有给她解释的意思。比她高了将近十公分的女生潇洒转身,步伐轻松地走到短廊出口。 然后她在阴影前停了一下,叹声:“以前没发现你这个人这么小心眼。” “?” 盛喃懵着回头。 墙角后斜开的阴翳边缘,那道清挺修长的身影正懒洋洋倚墙站着,闻言依旧冷淡:“是你耽搁太久了。” “才十几分钟。”乔菀看手表。 “已经十几分钟了。”那人终于回过眸,微皱着眉纠正。 “好好,”乔菀无奈,“我到此为止了。你的女孩还给你。” “……” 乔菀离开。 靳一无声望着她背影。 比来时潇洒多了。 他能感觉到她心理和情绪上近乎豁然开朗的变化,他对这变化本身不感兴趣,但他却知道,这变化是因为谁来的。 ……因为就像他一样。 而以后,还会有不知道多少人注意到。 意识到这一点,靳一察觉自己心里泛起明显的焦躁。 他垂眸,直起身,绕进短廊里。 盛喃呆望着:“你什么时候来的?” “没多久。”那人随口说着,走进来。 “没多久是多久。”盛喃微绷起脸,故作严肃,脸颊上却飘可疑的红晕,“我跟她说的话,你不会,都听见了吧?” “……” 靳一撩起眼,拿那双漆黑眸子无声地望着她。 停了几秒,他落开眼,声音低低淡淡的:“没有。我过来时你们已经说完了。” 盛喃明显地松了口气。 靳一又望回来:“说我坏话了?” “哪有!” “那怎么这么紧张。” 盛喃心虚得眼神乱飘,最后决定还是反将一军:“偷听别人讲话是很不好的行为!” “我没偷听,”靳一瞥她,“我当时故意出了声,乔菀都听到了,你却没听到。” “…啊?”盛喃茫然,“有吗?” 靳一无声默看她。 这种逼仄的空间内,被这人的眼神和气息这样包裹着,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种“煎熬”。 盛喃感觉呼吸都不自在了,红着耳朵转开:“那我们回去吧?” 靳一垂眸:“嗯。” 盛喃想起什么:“你英语卷子做了吗?” “做了一部分。” “咦?为什么只做了一部分?” “你没听到我和乔菀说的话?” “没太听清哎。” “……” 半晌,靳一低叹了声:“那就是因为我不会做吧。” “哎呀不会做也没事,”盛喃很豪迈地抬起胳膊,艰难拍了拍大拽比肩膀,“等明天我就开始辅导你!” 靳一无奈:“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去。” “…哦。” “以后不要自己一个人跑来这种陌生的地方了。” “那,不是接了你朋友的电话嘛……” “就算是我打电话给你,让你来,你也不能来。” “啊?” “你是女孩子,”靳一低声,“你要有保护自己的意识。” “…哦。” “记住了?” “嗯,记住了。” “……” 两人走出短廊,向后投下,拉长的影子在地上相傍相依。 安静的交谈声音一点点传回来。 “大拽比,问你一个问题啊。” “你是越叫越顺口了。” “咳,忽略细节嘛。” “问吧。” “你说,如果说a是星星,而b是星星的太阳,那是什么意思啊?” “……” “你怎么不说话了?” “你地理很差吧。” “?你为什么突然人身攻击?而且我是理科生,地理差不是很正常的吗!” “嗯,正常。” “啊你又摸我头!不能再摸了听到没?再摸要加钱,呸!要摸回来的!” “可以让你摸回来,你够得到么。” “??” 声音渐渐远去,没入昏暗里。 廊下的灯依然熠熠。 这天晚上这家茶酒吧收工,依照惯例,把各桌想留言的客人的纸条贴到那面墙壁上去。 那天多了三张,贴在角落里。 1 【原来他是星星啊, 别人的星星。】 2 【星星的太阳到底什么意思嘛?! 白菜落泪图)】 3 【星星为什么会发光。 …初中生都知道。 ……傻橘猫。】 正文 第 40 章 第 40 章 第40章 周日早自习,盛喃很不幸地迟到了。 更不幸的是,她恰巧撞上栾钟海今天一早来学校突击检查11班学生的出勤情况——于是盛喃急急忙忙从楼梯里跑进走廊,结果刚转进来就看到不远处教室前门黝黑的背影,她心里一慌,还没来得及转身躲回去,被闻声回头的老栾逮了个正着。 “盛喃。” 威严的声音如巨石天降,把试图逃跑的盛小白菜砸在原地。 盛喃僵着表情慢吞吞转身,蔫垂了脑袋:“栾老师,早上好。” “再晚几分钟就七点了,还早吗?” “我,那个,不小心起晚了。”盛喃内心流泪。 “你说你都高三,不对,都高四了,怎么还能不小心起晚?跟你们说过多少遍,高考完以后想睡多久睡多久,天黑睡到天亮再天黑也没人管你们——现在是什么时候,就不能赌上这口气吗?” 盛喃被训得蔫低下头。 老栾瞟她两眼,想起什么,问:“你昨天不是请假去参加你哥婚礼,没来上课吗,怎么还能睡晚起晚了?” “老师,我不是参加婚礼睡晚的,”盛喃心虚完,实话说道,“是为了写明天早上要读的一千字早恋检讨,写晚的。” 老栾愣了下,随即皱眉:“什么早恋检讨?写检讨就写检讨,谁让你检讨早恋了?” “啊?”盛喃懵抬头,“可靳一那天回来说是……” “?” 两分钟后。 盛小白菜面无表情地跨进教室后门。 害她在老栾面前丢了好大人的罪魁祸首此刻正安然趴在最后一排的桌上,校服掀起来盖住他上半身,露出半截藏在白t下的紧实腰背,长腿懒散倚着桌腿斜撑着地。 睡得可真香。 盛喃记仇地磨了磨牙。 但最后她还是默不作声走过去,轻手轻脚地把书包放下,没发出任何动静。 但不知道是那人耳尖还是压根没睡着,盛喃才刚坐下,还没来得及把怀里的书包拉链拉开,就感觉旁边校服“被子”下那一大坨动了动。 一两秒后,校服边伸出只修长骨感的手,懒洋洋把衣服扯了下来。 盛喃绷住了,没表情地往外拿书,没去看他。 “昨晚不到九点就回去了,”那人嗓音带着初醒的松懒沙哑,“怎么还迟到了。” “写、检、讨、了。”盛喃提起这个就憋不住想磨牙。 靳一似乎怔了下,他扯着校服停了两秒,撩过漆黑的眸子来看她,随即失笑:“看来老栾告诉你了。” “明明只是普通检讨,”盛喃在早读声里也没好意思太大声音,只能用语气和表情来表达自己的气愤,“你还骗我是早恋检讨!” 靳一笑着低头,把校服外套塞进桌洞。 盛喃越想越气鼓鼓:“我昨晚一边查模板一边找资料地写了好久,才写完800字,想着今天过来补完剩下的200,语文作文我都没这么努力过呢,结果现在还要改——” 话未说完,靳一的手从桌洞里伸出来,比塞进去时多拿了一张信封。 很普通款的牛皮纸信封,被修长指节抵着,推到盛喃面前。 盛喃顿住,对着信封严肃注视了几秒,抬头:“这是什么?” 靳一懒着声:“情书?” “……”盛喃:“???” 靳一笑了,没再逗她:“1000字检讨。你那份不用改了,明早上去就读这个吧。” “你写的?”盛喃惊讶地拿过去,一边拆开信封一边不相信地问,“有1000字那么长吗?” “一千字整。” “?” 盛喃展开稿纸,原本她是打算正经数数有多少字的,但习惯性地从第一行开始默读起后,看着看着她就逐渐呆了。 两分钟后,盛喃把信纸合上,表情肃然:“你这难道是从网上找的高分议论文模板吗?” 靳一微微挑眉。 “不对,”盛喃已经自己接走了自己的话头,“议论文模板不会紧扣检讨主题,可满篇都是作文得分点哎……难道你是找了超牛的代写吗?” 靳一气笑了,上身往课桌中间一靠:“是我给你写的,每一句。” “?” 盛喃更惊了。 她并不怀疑靳一的话,也没觉得他在跟自己说谎。她对靳一在台球室的“私人书架”上那些奇奇怪怪的书还印象深刻着,按他那离谱的量,这篇议论文里引经据典的程度倒是可以理解。 于是沉思之后,盛喃恍然大悟:“你上次月考的语文考了50分,就是只写了作文吧?” 靳一没承认也没否认。 盛喃低头又去仔细研究:“如果是这个水平,那我觉得50分都给低了,哎,语文老师一定是被你前面的题气得。” 靳一笑了笑:“那盛老师还气吗?” “我?”盛喃回头,茫然,“我气什么?” 靳一莞尔,低了眸子瞥去她手里的信纸上。 盛喃这才想起来被这人忽悠的事,短暂地尴尬了01秒后她迅速绷住表情:“看在你表现良好的份上,我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你了。”她一顿,迟疑,“这个给我的话,你那份检讨怎么办,你也写了吗?” “嗯,”靳一淡定说,“写了。” 盛喃刚想点头,就见靳一作势又要趴回去。她眼疾手快,一把把人胳膊抱住了:“等等。” 靳一一僵,掀起眼帘:“?” 盛喃连忙缩回手,语气还是认真:“你不能这么睡了,这样成绩很难提起来的——既然要辅导,以后你就每天早上跟我一起背英语单词和词根词组吧!” “……” 靳一此时感受到何谓报应了。 他微微皱眉:“一定要背?” “当然一定要背,”盛喃表情严肃,“中学英语,词汇量是一切的基础,所有考题都是要建立在词汇量上的。只要把考纲里的那几千个英语单词背过,你的英语成绩就不会很差的!如果还能有天生语感加成,或者是通过大量的英语课外来培养后天语感,那你的成绩应该就能更——” 盛喃说到一半,突然停下。 靳一正望着小姑娘认真负责的侧脸,察觉停顿,他回神:“怎么不说了?” 盛喃狐疑地望向他:“台球室的书架上,都是你的书吧?” “嗯。” “我自己好像见过,裴朔也说过,”盛喃鼻尖轻动了动,像是猫咪嗅到什么不寻常的气息后,眼神跟着疑惑,“你书架上有全外文的书哎,那你的英语词汇积累量应该在六级以上,甚至接近专业英语八级的水平,才能流畅通读吧?” “……” 气氛微微停固。 两人之间只剩教室里嘈杂的早读背诵声。 停了几秒,靳一垂眸,淡淡失笑:“你是觉得,我有英语专八的水平?” 盛喃一默。 其实刚刚说到后面她就自我怀疑了,六级还算正常,但专八需要的词汇量和积累量,以他们高中生的课业繁重程度来说,根本没可能吧? 盛喃思索几秒,迟缓摇头:“那书架上的外文书?” “那些旧书是论斤卖的,没注意,夹在中间了。” “这样哦。”盛喃松了口气,点头。思绪扯回,她翻出自己厚重的词汇书,“我昨晚在网上查到了一个艾宾浩斯记忆法,听说它研究出来的记忆规律对记忆效率有很大的提高,我们每天50到100个单词,试一下?” “嗯。” 早自习在嘈杂的晨读声里结束。 下课铃声并没有打扰到后排,盛喃正伏桌给靳一讲一个单词词根和词根延伸出去的系列词汇。只是不听话的柔软短发几次从耳后垂下来,半遮住她视线,拂上去又会落下,让她不胜其扰。 正在此时,教室后门被推开,老栾进来,站在门口喊了一声:“靳一。” “……” 靠窗的桌后,两人一停,回头。 老栾似乎被这默契度噎了下,皱着眉说:“你出来一下。” 靳一停了两秒:“嗯。” 靳一站起身,中间察觉盛喃担心的目光跟上来,于是在离开座位前他微微俯身,很轻地说了句:“没事。” 盛喃这才放心。 只要不是裴朔和他主动惹了什么事就好。 靳一错身过去。 门外的栾钟海没走远,就停在不远处的走廊窗边。靳一径直走到他身旁:“老师。” 老栾回身:“是这样,有位家长昨天打电话给我,找我聊了你成绩的事情。” 靳一视线瞥去窗外,嘴角似乎勾起来点。只是他面上情绪显而易见地冷下来,甚至连开口都不屑。 “哦对,你别误会,不是你父母。”栾钟海察觉他情绪,连忙解释。 靳一皱眉回眸:“那是谁?” 栾钟海停顿了下:“盛喃的,家长。” “……”靳一,“?” 靳一从后门回来时半垂着眼,插着裤袋走得慢悠悠的,面上情绪也寡淡,似乎在思索什么。 路过那排的两个男同桌一个坐凳子一个坐桌边,见靳一耷着视线过来,坐桌那个连忙跳下,顺脚踹了踹同桌。他同桌回头看清快走到面前的靳一,立刻自觉抱着屁股下的凳子往前挪,给靳一让出宽敞的通道。 靳一没停,平静过去:“谢谢。” “靳哥客气了。”男生尴尬地笑,心底第无数遍许愿对方不记得当初他们这群人找他茬的事情。 “……” 事实上靳一也确实没分半点注意力给他们。 他一直走到盛喃座位旁,视线落下去时又被小姑娘短发上亮晶晶的东西晃了一下眼睛。 靳一停住:“这是什么。” “啊?”还在罗列今天的词组笔记的盛喃抬头,顺着靳一视线摸了摸耳朵上方的头发,硬硬的发夹硌了她手指一下,“哦,这个是我哥…不对,我爸送我的礼物。刚刚给你讲词组的时候头发总是往下掉,我就把它夹上去了。” 靳一眼神微动:“你哥,昨天过来给你的?” “嗯,”盛喃微绷起脸,“你也觉得小蝴蝶结很土气是吗?” 靳一回神:“好看。” “?”盛喃眼睛微微亮起来。 靳一嘴角微勾:“所以能摸一下吗?” “……?”盛喃刚要融化的眼神又冻回去了,她捂住自己脑袋,凶得像要呲牙,“想都不要想!” 靳一低笑出声,这才放弃地回到位置里。 · 小休周末的课间操不需要跑操,大概是这种不能回家的周末唯一的幸事了。 这个课间最长,前后又都是连着上两节自习,所以一下课学生们往往就憋坏了似的,约着去学校超市或者校园操场,没几个能安分坐在教室里的。 文梦佳和郭禹彤养成了在学校里去哪儿玩都把盛喃揣兜里一块带上的习惯,一下课就过来找盛喃。 隔着还几米,文梦佳视线瞟过来,突然就顿住了。 “我靠,”几秒后,文梦佳扑上来,“喃喃,你也买g家这个单品了!” 盛喃被她惊吓到,下意识点头,又摇头:“不是我买的,我爸送我的。” 郭禹彤跟过来:“一个发夹,你激动什么?” “什么叫一个发夹?”文梦佳虎着脸,“不要用个形容它,有辱它的价格。” 郭禹彤愣了下:“难道这就是昨晚熄灯以后,你和陈格格在宿舍里说的那个,三千多一个的发夹?” “对对,就它,这可是这个月几乎所有时尚博主都在推的一款单品,简直火爆了。”文梦佳激动转回来,“果然我们小喃同学家里就是不差钱啊,不声不响就戴上了。黎雪晴昨天买了一个,陈格格都替她炫耀一整天了!” 盛喃顿住:“我们戴的同一款?” “对啊。” 盛喃表情一苦。 “自信一点小喃同学,”文梦佳拍拍她肩膀,“其实我觉得你比她更适合这个风格。” “这不是适不适合的问题……” “嗯?那是什么?” 盛喃叹气:“她本来好像就对我有一点意见,如果看到我这个,那不是更——?” “……” 文梦佳和郭禹彤对视了眼,不约而同转回来,拿同情的眼光看向她,点头。 黎雪晴的小心眼,那是熟悉她的人都知道的。所以郭禹彤当初很早就提醒过盛喃了,可惜没起作用。 盛喃叹气:“要不我摘了?” “凭什么要你摘。”旁边突然插进句凉淡的话。 盛喃回眸。 靳一正懒打着哈欠撑起身,扶着颧骨,他半耷着漆黑的眼望她:“又怂?” “不是,”盛喃憋气,“主要是,这个,撞衫不可怕,谁丑谁尴——” “啪。” 尬字没出口,盛喃额头被男生抬起根手指往后点了一下:“你再胡扯,谁丑?” 那人压低声音威胁。 他这会儿又是刚醒,嗓音低低的,很有那种威慑力。 盛喃气恼地捂着额心:“我明明是讲事实。” “什么事实?” “她就是比我好看啊。” “谁说的?” “?”盛喃放下手,没表情,“谁都这样说。” “可我说你好看。” “……”盛喃,“?” 但凡大拽比说这话的时候能多一丝表情和眼神,那盛喃都得觉得这狗东西是在撩她了。 然而没有—— 这人就跟喝了口不冷不热的白开水一样,眼皮还垂着,一副随时要睡过去似的模样,说完这话他可能甚至忍住了一个没打完的哈欠。 但就是那么拽,而且拽得理所当然。 盛喃好半天都噎在那儿,她觉得面对大拽比这样随口说出来的话,她要是还脸红的话,那也太丢人了! 绝不能输! 于是盛喃绷住了,还轻哼了声:“你一个人说的没用。” 靳一无声望着她。 盛喃绷得更僵:“你这么看我干嘛?” 靳一又沉默了会儿,懒声问:“我好看还是她好看?” “??”盛喃听懂了,但是很迷惑,“你们俩又不是同性别,哪有可比性?” “是么,”靳一撑着脸的手放回桌上,微微压腰,上身懒洋洋俯近了点,“你再看看?” “…!!” 开水房“噩梦”重临,盛喃差点条件反射地跳出去,她吓得闭紧了眼双手推在身前:“你你你这还是在教室你能不能——” “嗤。” “?” 盛喃睁开一只眼,然后发现大拽比根本就几乎没挪窝,还在二三十公分外,正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盛喃:“…………” 你!好!狗!啊! 盛小白菜差点气成了球。 靳一收敛笑意,但还是追问:“谁好看。” “你你你,你好看行了吧,安乔的校草校花你都兼着吧。”盛喃气鼓鼓道。 靳一差点气笑了,他忍住没强行撸猫:“那就我说了算。” 盛喃一愣,回头。 “反正都没我好看,”那人扯出校服,又蒙上趴回去了,“所以我说你好看,那就是你好看。其余人都说是她也没用。” 盛喃绷了两秒,没绷住,眼睛被笑意压成弯月牙:“靳一,你好自恋啊。” 安静过后,校服下轻叹了声:“这不是要归功于你么。” “?跟我有什么关系?” “……” 靳一不肯说了,盛喃还想追问。 已经退到后面的郭禹彤和文梦佳心情复杂。 文梦佳:“你说他俩什么时候开始忘了我们这么两个大活人还在旁边的?” 郭禹彤:“从他们对上话开始吧。” 文梦佳:“真是一种神奇的自动屏蔽磁场啊。” 郭禹彤:“嗯,这磁场还是狗粮味的。” 文梦佳:“……” 盛喃原本以为,蝴蝶结发夹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然而事总与愿违。 第二天,也就是周一的下午,盛喃进学校以后,在教学楼下遇见刚从宿舍过来的郭禹彤,和她一起上楼。 两人聊着一个英语语法的问题,刚走进教室,就听见一个微微尖锐的女声在后排响起—— “你个学人精,要不要脸?!” “?” 盛喃和郭禹彤同时停下。 察觉什么的盛喃皱眉,顺着声音望去——果然,起冲突的地方还是他们教室角落,倒数第二张桌的丁小君那里。 “什么情况啊?”郭禹彤问走过来的文梦佳。 文梦佳耸耸肩:“那个蝴蝶结发夹。” “嗯?”盛喃转头。 “不是说你,”文梦佳放低了声,“也不知道丁小君怎么想的,今天中午也戴了个同款发夹来上课,结果她又刚好和黎雪晴前后进来的,班里好些人看笑了,黎雪晴气得不轻,陈格格正替她出气呢。” “……” 盛喃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文梦佳以为她是在担心自己:“没事,你那个和黎雪晴差不多前后拿到的,她不敢说你。” “…嗯。” 盛喃没解释什么,从另一条过道绕回座位了。 靳一还没来。 双人桌后空荡荡的,盛喃坐下,从书立中间抽出一本生物笔记,翻开来默声背诵。 前桌还没消停。 “……得了吧,就你家那个破条件,你买得起吗?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钱,就知道学别人,恶不恶心?” “我,我没有学她。”丁小君声音僵涩,底气不足。 “还不承认?几块钱的水货非得戴来,还非得在雪晴前面进教室,你说你故意恶心谁?” “……”丁小君僵低着头,说了句什么。 陈格格冷笑:“你家饿得饭都吃不起了是吧?说话都没声的?” 丁小君一抖,在数秒的安静后,她突然仰头,涨红着脸,声音都发哑:“黎雪晴那个明明也是假的!我亲眼、亲眼看见她在那儿买了!” “——” 教室里蓦地一寂。 原本只是在看热闹或者一心学习的学生们纷纷抬头,震惊地交换目光。 连陈格格似乎也傻了,愣在那儿没说上话。 几秒后。 “你…胡说什么啊!”黎雪晴不可置信地站起身,在那些同学望过来的目光里,她白净的眼圈几秒就红了。在原地憋了几秒,黎雪晴气得转头跑出教室。 陈格格愣了下:“雪晴!”她连忙追了出去。 两人跑出去后,教室里开始响起小声的议论。中后排几个看热闹的男生脸色都变得不太好看。 “我靠,把校花气哭了啊?” “真行。” “丑人多作怪。” “……” 丁小君前桌那个黄逸晨嘿了一声,转回来:“哎我说丁小君,这可就是你不要脸了吧?你学人家黎雪晴,还泼人家一身脏水,你心机挺深啊你?” 丁小君还愣在那儿,这时候才回神,她有点无措地低下头去,讷着声:“我没有,我说的是真的。” “真什么?”黄逸晨哼哼着冷笑,“真不要脸?” 中排后座的男生帮腔:“是不要脸,你戴出门前就没照镜子看看吗?跟人家黎雪晴戴同款,就你长那样?你配吗?” “就是,”不知道谁嬉笑,“g家要是看见你戴,那估计得提着钱来找你,跪着求你别戴它家的!” “…………” 后座。 盛喃慢慢合上笔记。 她其实一点都没看进去。 怎么可能看得进? 这个世界总是杀人似的聒噪,又死一样的寂静。 “……哎呦?丑八怪哭了啊?丑八怪还会哭呢?是不是连哭你也得学人家啊?不过你听没听说一个词,叫东施效——” “同学。” 黄逸晨刺耳的笑声被打断,他停住,回头,看向丁小君后桌那个按着桌子站起来的女孩。 停了两秒,他冷笑:“有事吗,新同学?” “我没事,”盛喃声音很轻,安安静静的,“我是觉得你可能有事。” 黄逸晨皱眉:“什么?” 盛喃缓了一口呼吸,压下声线里的不稳,她诚恳地问:“你要不要,去看一下心理医生啊?” “……” 教室再次安静。 学生们有点不可置信,纷纷惊讶地扭回头看向教室后排。那个站起来的女孩瘦瘦小小的,是他们班的新生,除了英语月考出了一次风头,平常在班里安静得像不存在。 她甚至还没有前排的丁小君高。 她应该很害怕,虽然努力绷着了,但脸色其实很白,紧攥着手站在那儿,看起来孤零零的。 黄逸晨大约也看出她无论力量还是气势上都不可能是他的对手,而这种来自弱者的反抗更让他有种被激怒的感觉。 他站起身,扭头恶狠狠瞪着盛喃:“你他妈有种再说一遍?” “……” 盛喃眼神轻颤了下。 她好想跑掉。明知道没人会站在她这边的,就像那时候一样,她明明也可以不站出来的,就像那时候的其他人一样。 可是没办法,她做不到。她记得那时候的无助感有多窒息,她做不到就这样看着,看另一个人陷进更绝望的沼泽里。 所以盛喃怕得声音都抖了,但她还是认真地和那个凶狠又狰狞的男生对视。 “我没种啊,”她轻声说,“你好厉害的,你是男生,比我高这么多,你一个能打我五个呢。你特别厉害,所以只会欺负比你弱得多的,是么?” “!”黄逸晨面红耳赤,额角青筋都绽起来了,不知道是气得还是恼得,他抬手怒指着盛喃,手指几乎要戳到她脸上了,“说你了吗?关你屁事?不想死给我坐回去!” 盛喃发现怕到极致,她反而有点麻木了。 “我不想死啊,”盛喃侧过身,指了指教室右上方的摄像头,她转回来,依旧声音轻软得没半点攻击性,“16周岁以上就能负刑事责任了,如果你今年生日已经过完,那连民事责任都要负全责的。” 黄逸晨死咬住牙,推开他同桌出位。 盛喃退后半步,说完自己后半句:“刚好我家能请得起律师,你今天要是动我和丁小君一下,今年就别高考了。” 黄逸晨僵了下,回过神来他恼羞成怒,气极地甩开他同桌的阻拦就冲上来:“我艹你妈——” “……” 盛喃眼神一颤,她情不自禁屏住呼吸,握紧了刚刚就抓进手里的书立。 只是在那之前,走向自己的面容狰狞的男生突然被一把掐住了脖颈—— “砰!” 他被那只手直接掼倒,摁在丁小君旁边的空课桌上。 冷白指背到小臂,血管绽起,肌肉绷出可怕的爆发力。 而手的主人掐着黄逸晨,在他苍白的挣扎里慢慢低头。 “咯……” 喘不上气了的黄逸晨看见一双眼。 漆黑冰冷。 “你要艹谁?” 正文 第 41 章 第 41 章 第41章 没人看见靳一什么时候进来的。 好像就一眨眼的工夫,人高马大的黄逸晨就被一只手掀翻掼倒在课桌上了。跟着“砰”的那声闷响,整个教室被扔了炸弹似的安静,只剩仰面的黄逸晨死死挣扎,想脱离那只铁钳一样坚硬得令他窒息的手。 可惜他白长了一米八的身量,被那人单手摁着,竟然就像只无力的小鸡仔似的,怎么也挣脱不开。 足足五秒过去。 离得最近的一圈学生里,有几个男生回神,起身想上前拦:“靳哥,大家都是同学,别——” “站着。” 那人冷沉的嗓音砸过去。 几个男生僵停,还想说什么。 “刚刚没拦他的,现在也别给我伸手,”靳一声线平静,只抹掉了平常的懒散,“不然算成帮凶,我一起收拾。” 话尾,那人终于回头。 他肤色白得发冷,情绪炸开时面上也半点不显,但最薄的眼角处藏不住,像抹开血色似的淡红。 再与那双漆黑的冷冰冰的眸子相衬,一眼就透出骇人的戾意来。 实验班的男生们哪见过这种凶主。 被那人眼神一扫,他们原本就不占理,此时更一个个僵在原地,不想也不敢上前了。 靳一转回去。 黄逸晨此时已经被他扼得脸都涨红,脖子脑门上青筋绽起,神情扭曲,眼神里也带着巨大的恐惧。他一只手拼命掰着靳一的手,另一只手艰难地拍着身下的桌面。 这种手势在打架里只表示一个意思:认负,求饶。 然而靳一眼神沉冷,不为所动。 黄逸晨都绝望了。 直到这一秒盛喃回神,她仓皇地轻声:“靳一!” “……” 紧绷的窒息气压一松。 跟着松开的,还有靳一铁箍似的力量恐怖的手。 黄逸晨如濒死逃生,被松开的第一秒他就翻到桌旁,再记不得面子尊严的,他捂着脖子一边干呕一边死命地咳嗽。 屏息的学生们也都记起呼吸,受惊的目光交错,但教室里依旧安静。 没人敢开口。 造成这局面的始作俑者全无表情,他半垂着眼皮,冷漠地睥睨着狼狈的黄逸晨,面上一丝迟疑或恻隐都不见。 这样僵持许久。 靳一像是回神,往后退了步,靠坐到过道后不知道谁的课桌上。那个男生也不敢吱声,只把自己的书本往同桌那里挪了挪。靳一似乎没察觉,他半低下头,左手抬起来,迟缓地捻了捻耳上的银色耳骨钉。 “道歉吧。”他声音微微哑着,像随口说。 要是没方才那一幕,那他们可能都得以为他是来劝架的和事佬了。 学生们噤着声,只敢腹诽。 这话冲谁不言而喻。 黄逸晨这会儿终于咳完也干呕完了,他面色涨红着,心底半点凶气都没了——那人当时居高临下看他的眼神估计够他今后全部的噩梦了,还有那只让他绝望的手,到此刻仿佛都还无形地攥着他的脖子,随时能把他掐死似的。 在那种恐惧的笼罩和折磨下,黄逸晨几乎完全想不起丢面子的问题,只剩求生本能了。 他爬起身,压着被掐得发嘶的嗓子,给后排的盛喃直接鞠了一大躬:“对不起,我错——咳咳咳……我错了,我不该那样说,对不起……” 安静里。 靠坐在过道另一边课桌上,靳一抬了抬眼皮,望向盛喃。像是在无声地问她。 这样可以吗。 盛喃从失神里微微回神,她沉默着,把手里藏在桌子阴影后的金属书立放到了桌上。 “……?” 刚鞠躬直起身的黄逸晨僵了下,望着那并不尖锐但绝对足够杀伤的金属书立的圆棱,他突然感觉后脑勺一阵发凉。 这小姑娘…… 他妈的真下手比男生还黑还没数啊。 黄逸晨正后怕着,他又听见那个女孩声量很轻、但随便一句就能气死人的话音了。 “你不应该跟我道歉,我和你是互骂,我也骂你有病了。”小姑娘骨子里大概很有点不服输的精神,声音很轻但很固执,“但你骂我妈,这不好。长辈为尊,死者…为大。” “!” 教室里蓦地一寂。 这次连桌上没情绪半低着头的靳一都僵停了下,过去一两秒,他皱眉撩起眼,紧望向站在桌旁的女孩。 似乎要起身,只是又按下了。 因为盛喃还挺平静的。 说完这句话以后,她轻轻叹了声气,终于抬起头:“以前我在小学的时候,总有同学骂我是野种,就因为我没妈妈。后来有个人又遇见我了,跟我道歉,说对不起,那会儿他不懂事,他太幼稚了。” 盛喃停了下:“其实都差不多。骂人没妈,骂人野种,骂人家里穷,骂人成绩差,骂人长得没那么好看——你们就哪里都好吗,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什么都最完美?” 她声音稍微扬上去了点,大约被自己察觉了,又压回来,变得闷闷蔫蔫的:“可你们要是过得那么完美了,你们都有那么好的条件那么幸福的生活了,怎么就连一点同情心都没有了呢。” “……” 寂静,沉默,面红耳赤,眼神闪躲。 也有不平,不甘,不屑。 盛喃都看得到。 她早就知道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有善有恶,有好有坏,有黑有白,还有灰色。 但她不想教自己失望,她画画时费老师就说她,她不喜欢浓重压抑的颜色;再晦暗的主题创作里,她也总要给自己偷偷留一丝光的。她不能总看着那些恶的坏的黑的,她要看到光。 如果没有,那就自己画出来吧。 盛喃退后半步,微微给黄逸晨躬了下身:“对不起,我也不该骂你。” 黄逸晨僵在那儿,最后把头越垂越低,脸也越来越红,像是有人在他脖子上吊了块沉甸甸的石头。也可能是吊在心上的。石头也压弯了他的上身。 “对不起,我不该骂你妈…不、不该骂阿姨。”他直起身,又僵着看向课桌里的丁小君,“我以前说的那些,你就当我…放屁的吧,对不起啊。” “…………” “热闹”终会散去。 低声之后,杂乱的现场恢复,人人回到自己的位置。丁小君怯怯又僵直地跟盛喃道了谢,就转回去,把自己缩在位子里。 靳一这才走回去。拉开凳子,他长腿一跨,坐下。 “谢谢你。”盛喃小声说。 靳一停顿了下,“没事。” 盛喃回头,偷偷瞄了他一眼,犹豫两秒还是轻声问:“你那个耳骨钉……” 靳一回眸:“嗯?” 盛喃:“我刚刚看见你摸它了。” “嗯。”靳一应过,等了会儿还是没见盛喃再开口,干脆主动问,“你想问什么?” 盛喃迟疑着:“它真的是你女朋友,或者前女友,送你的礼物吗?” “…………”靳一:“?” 这转折的大幅度,饶是靳一的思路也没太跟上。 男生面上这一瞬的表情空白,让盛喃以为自己猜中了,她眼神也纠结起来,看起来有点闷闷不乐。 靳一恍回神:“这是我自己买的。” “啊?”盛喃皱起眉,又思索几秒,“那,难道你前女友是因为你打架才跟你分手的,所以你才买了这个提醒自己——” “啪嗒。” 盛小白菜的脑门又被轻点了下。 那人气得发笑,声音也哑:“你这么会猜,怎么不去写剧本。” 盛喃憋气:“不然呢?” “我没有前女友,也没有现女友。”靳一说,“这个确实是用来提醒自己,但那是给我奶奶的承诺。” “…啊。”盛喃恍然大悟。 靳一转回去:“我答应过她,以后不会打架了。” 盛喃问:“那你做到了吗?” “嗯。” 盛喃松了口气,杏眼微弯:“那你还是很守承诺的。” 靳一停了两秒:“也不是没违背过。” “?”盛喃紧张起来,“你最近打架了?” “不是这个承诺。” “嗯?” 靳一撩起眼,安安静静看了她两秒,他落回:“…算了。” 盛喃:“啊?” “反正以后不会了。” “?” 盛喃越听越茫然,可惜那人却不肯说了。 盛喃思索了会儿,没想明白,干脆回到刚才的话题上。 “那所以,你是为了提醒自己才专门打了一个耳孔戳这个啊?”盛喃代入一下,脸立刻苦下来,“好疼吧。” “不疼,”靳一随意道,“而且好用。” “……” 大拽比的痛点一定和别人不一样。 盛喃在心里偷偷想。 “不过我以为。”那人突然开口。 盛喃回眸望去,却发现靳一并没抬头,而是垂着眸一边翻书,一边好像随口说的。她茫然接:“以为什么?” 靳一:“你刚刚看见了,会怕我。” 盛喃眨了两下眼,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她迷惑问:“我为什么会怕你?” 靳一翻页的手停了下,再撩眼时微微敛眸:“你是不是反应迟钝?” 盛喃:“??”他怎么又人身攻击!? “你看他们。”靳一没表情的,朝她身后歪了下头。 “看什么?” 盛喃跟着回头。 也恰是这一秒,那几个同在最后排的男生们对上了突然歪头的靳一的目光,几人几乎同时僵了下,跟着一个接一个,打地鼠似的全都低下脑袋缩回去了。 盛喃呆了下,转回来。 她对上靳一已经淡定垂回眸去的侧脸,那人声线懒散无谓:“你看,他们比你敏感多了。” 盛喃回神,严肃绷脸:“你又不是打我,我为什么要怕你?” “我也没打他们。” “那,那不一样。” “哪不一样。” 僵了好几秒,小姑娘终于忍不住红了脸颊,很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但还是小着声转回去:“你刚刚是在保护我,我又不傻,还能连这个都分辨不出来么。” “……” 靳一微怔,几秒后他笑着垂了眼:“明明挺傻的。” “?”盛喃绷脸,回头恼瞪他。 靳一把书往前翻了好多页。 盛喃:“你干吗又翻回去?” “你猜。” 刚刚因为担心所以一个字都没看进去这种丢人事。 大拽比是绝不会告诉小白菜的。 中午的课前时间就这样被这起突发事件消磨过去。 黎雪晴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在陈格格的陪同下,看得出来眼睛还是通红,头上的发夹已经不见了。 但班里已经没人敢再拿这件事说话。 下午第一节课是老栾的英语课,还没到上课铃响,到齐的学生已经习惯性地开始英语背诵了。 教室的杂声里,盛喃撑着英语书,沉默地把刚刚被她抽出来的书立塞回书架里。 停了几秒,她突然小声说:“我也想学打架。” “?” 靳一习惯的午睡生物钟被这一句话扫空。 他微微蹙眉,转头:“为什么?” “因为,”女孩垂下细长的眼睫,声音听起来柔软又孑然,“可以保护自己。” “……” 靳一轻叹,似乎要说什么。 “砰!砰!” 教室前门突然被人拍响。 拉了刹车的背诵声慢慢停下,学生们茫然抬头,看向教室前门愤怒的栾钟海。 老栾气得不轻:“中午怎么回事!我听外班举报,说咱们班有人打架?谁啊?!” 满堂寂静。 其实多数学生都想回头看最后面那个角落,只是没一个敢的。 老栾怒不可遏,提高声量:“还学会互相护着了是吧?非得逼我去教务处调监控??从头到尾都有谁参与,现在立刻给我站出来,我还能从轻处理!” “……” 盛喃在老师们面前最怂了,到此时才勉强找回点被吓住的理智。她轻吸了口气,白着脸就要站起身。 结果没起成—— 一只手压到她头顶,动作很轻地把她往书里扣了扣。 同时,她身旁凳子被长腿踩着抵开,那人站起身来:“老师,我一个人打的。打了谁……嗯,忘了。” 盛喃怔得仰头。 阳光在窗外明亮灿烂,把他的影子落到她身上,温柔地覆藏起她眉眼。 教室门口,栾钟海被噎得好几秒才回过神,语气恼火:“靳一?怎么又是你?” 少年低眸笑了声:“这不是,班里倒一就该有倒一的样子么。” “你还挺自豪?”老栾听这话更气得不轻,甩手,“跟我出来!” “是,老师。” 那人把礼貌的调子压得独他一份的从容且拽。 靳一侧身。趁盛喃没反应过来,还放在她头顶的手“占便宜”地轻摸了摸她脑袋。 与其说是摸,更像是某种安抚。 “至少在高考前,好好学习,别学打架。” 那人垂手,往教室外走,荡回来的声音轻懒散漫,却认真。 “…我保护你。” 正文 第 42 章 第 42 章 第42章 第一节课毕竟是老栾自己的英语课,他舍不得浪费太多时间在靳一这块磋磨不动的“金刚石”上。所以名为问责,实际上叫出去了解了大致情况,很快就板着脸把人放回来了。 盛喃原本还有点担心,但在见到那人进来时和平常别无二致的模样,她就知道自己想多了。 等靳一回到桌旁,盛喃实在忍不住,好奇地轻声问:“老栾到底为什么那么纵容你啊?” 靳一拉开校服拉链的手指停住:“…他纵容我么。” “当然!”盛喃点头,“打架和成绩的事他都不跟你计较,好几次看见你上课或者自习课睡觉,他就跟没看到一样。而且他还允许你戴耳骨钉来上学,之前去你家家访的时候态度好像也特别好?” 靳一眼尾勾笑:“所以你又猜到什么了。” “难道说……” 盛喃把声音放得更低,像是生怕别人听到,还特意朝他凑过来。 靳一刚将校服外套脱扯下来,此时女孩附过来的温热呼吸像是要刺破单薄t恤,抚摸上他锁骨似的。 靳一身影蓦地僵住。 而盛喃偷眼观察着讲台上的动静,所以并没察觉,就用最小的声音问:“真像他们说的,你是校长的儿子?” “…………”靳一,“?” 旖旎顿无。 靳一转头:“你知道校长今年高龄吗?” 盛喃茫然摇头。 靳一:“64了。” 盛喃:“啊。” 靳一挑眉:“我是他老来得子么?” 盛喃:“……” 盛喃尴尬地直回身去,不好意思再问下去了。 不过靳一停了几秒,却突然开口:“你真想知道,为什么老栾对我是这个态度?” 盛喃眼睛微亮,撑起英语书挡住自己,转过来拼命点头。 钓猫成功,靳一莞尔:“下个月吧。” “嗯?” “下个月再告诉你。” “?” 盛喃刚想追问为什么还要等到下个月,但那人没给她机会,他已经一掀校服,趴到桌上去开启“午休”模式了。 被钓到半空不上不下好奇心痒痒得不得了的盛小白菜气到噘嘴,偏又无处发作,抬爪朝罩着校服的大拽比比量了好几下,又在心底狠狠把人腹诽了一顿以后,她终于还是没做什么,不开心地转回去听课了。 …… 第一节课下课。 栾钟海一边整理讲桌上的书本,一边对教室说:“学校最新安排,今天下午最后两节课咱们高三a栋以班级为单位,按顺序去7号楼体检,具体时间会有老师或者学生会的学生来通知。你们知道这件事就行——没通知前都给我老实上课,听到了吗?” “听、到、了!” 班里好些学生兴奋得拖长调子回应,只有极少数不太情愿的声音夹在其中。 “看你们这一个个的出息,”老栾卷着英语书,气愤敲桌,“都高三了,还一听见不用上课就这么高兴,啊?” 班里适时安静。 栾钟海这才又说:“为了避免医疗资源浪费,到时候可能会有几个班一起通知的情况,你们谁要是给我把脸丢去外班,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你们!知道了吗?” “知道了!” 栾钟海拿起英语教材,转身就往教室前门外走,只是还没等下讲台,他突然想起什么,扭头扫向教室后排。 刚要起噪的班里又立刻安静。 栾钟海拧着眉,瞪着靠窗角落里那个只看得到书堆完全看不到人影的位置:“个、别、同、学。” 盛喃警觉,对上老栾眼神后,她上半身不敢动,藏在桌下的腿倒是立刻抬起来,往旁边轻踢了踢:“老栾喊你。” 校服堆下寂静,某人睡得呼吸平稳。 盛喃无奈,只得稍用力:“靳一,老栾喊……” 砰。 盛喃小腿抬过了线,踢的力度失控,被弄醒的某人校服一动,同时桌下大约是睡梦里的本能反应—— 盛喃只觉得脚踝一紧,就被那人长腿夹在中间。 “……??” 小白菜懵了。 偏那人若无其事,几秒后他似乎清醒过来,掀开校服,露出凌乱的黑色碎发,微微直身。他朝讲台抬眸,侧颜冷淡漠然。 正经得盛喃看了都想给他颁个奖状。 可只有她知道的是—— 课桌下面,她脚踝正被某人长腿制着。 怎么也抽!不!出! “个别同学,不许惹事。”老栾对上那双黑眸,怒气稍微平复了些,他隔空严肃警告。 “是,老师。” 老栾这才满意,转身下讲台:“好了,下课吧。” “……” 教室里掀起的嘈杂里,趴桌的盛喃已经红透了脸颊,等班里吵闹如常,她终于不用担心惹起同学注意了,连忙起身,恼得扭头睖向靳一:“你快松开呀!” “松开什么。”那人落回视线,懒声问。 “你明知故问。”盛喃磨牙。 靳一撩回黑眸:“你先踢我的。” “我那是为了提醒你。” “是么。” “当然了!” 靳一沉默几秒,慢慢放开她脚踝:“好吧。” “?” 盛喃没想到他还真只是为了这个,一句话就能这么轻松解开,她一边迅速缩回小腿,一边气哼哼地小声咕哝:“你是不是睡太多所以睡傻了,下午应该让医生给你好好查一下。” 靳一轻笑了声:“我也觉得。” 盛喃:“嗯?” “我多半是有点病。” “……”盛喃:“?” 下午第三节第四节分别是生物课和化学课。生物课上到一半时,随着隔壁班的骚动声传回,学生会负责通知体检事宜的干部终于在11班某些学生盼望的目光里出现在教室前门。 “老师您好,”对方礼貌敲门,“接到通知,7到12班的同学们需要下楼集合,准备体检了。” “好,知道了,”生物老师无奈地放下粉笔,半笑半恼地看向班里的学生们,“就等着这会儿了是吧?” “没有——”班里有人嬉笑接话。 “行了,”生物老师摆摆手,“下去集合去吧。” “嗳!” 压抑着低声的教室立刻就喧闹起来,桌椅被推挤出磕碰的声音。盛喃刚收起生物笔记,还没来得及插到书立间,就见郭禹彤和文梦佳过来了。 “我们一起去吧喃喃。”郭禹彤喊她。 “嗯?”盛喃茫然,“不是按班集合吗?” “每年体检都这么说,等到了那边楼下,还不是要按学号重排吗,所以大家都是过去才集合的。” “这样,”盛喃点头,“好,等我一下。” “不急,咱班前面好几个班呢。” “嗯。” 盛喃收好书本,犹豫了下,往旁边望去。 下午第三节课,靳一的生物钟倒是清醒时间,不过也还是“不务正业”,他手里拿着本杂志,翻着看了半下午了。 盛喃之前就看到过几次他的这套杂志,从她当时瞥到封面一角的年份和月份来看,应该是某种期刊,不过盛喃实在没见过那么朴实无华的杂志封面,极简的单色块拼凑外,封面上她只扫到一行标题。 刊名挺长,似乎叫中国科学什么什么的。总之就是很绕口。 大拽比的爱好真的太独特了。 盛喃一边想着,一边伸出手指戳了戳那人胳膊肘。 对方侧头,抬眸望她。 “要体检了,”盛喃问,“你和我们一起去吗?” 靳一停了两秒,微微挑眉:“我们一起?” “对啊。” “那是你去我那边,还是我去你那边?” “……?” 盛喃被这话搞得茫然,还迷惑着就听见文梦佳做出“噗嘶噗嘶”的气音来勾她注意力。 盛喃茫然抬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动站到他们座位一两米外的文梦佳和郭禹彤正挤眉弄眼地看着她。见她终于抬头,文梦佳张大了嘴巴朝她做口型。 “男,女,分,检?”盛喃轻声拼读完,蒙了。 靳一低笑了声,起身:“原来你也知道,什么居心。” 盛喃:“…………” 我不是我没有你胡说! 盛小白菜羞耻又绝望地开启装死模式,好在那人也没多耽搁,起来以后就插兜走了。 盛喃哭丧着脸:“怎么没人说是分开的啊。” “我们这边的一贯传统,”文梦佳心疼地拍拍她肩膀,“倒是忘了你这个外地崽儿了。” 郭禹彤也笑:“没事,别难过啊喃喃,丢脸有什么?人一辈子很短的,很快就过去了。” 盛喃恼红着脸,凶巴巴抬头看这两人:“你们见死不救,都听见我邀请他了还不阻止我,好狠的心!” “胡说,我俩搁那儿拼命给你使眼色好吗,使得我眼睛都抽筋了。”文梦佳说着就抬手揉眼。 “我当时没在看你,再说,你可以打断我嘛。” “嚯,那谁敢?”文梦佳抱肩,“从今天开始你同桌就是咱们班第一狠人,我们可不是你,我们得躲远点。万一大佬一个不开心,动动手指都够抡我三圈的了。” 盛喃无奈:“你太夸张了,而且他不是那种人。” “不是哪种?” “就,我都跟你们说了,他人很好的。”盛喃努力使语气诚恳,“乐于助人,宽宏大量,温柔,有礼貌,而且为人低调。” 文梦佳脱离戏精模式,瞟她:“你真这么觉着?” “嗯。” “低调呢,我承认,”文梦佳点头,“他刚来咱班那会儿,不显山不露水的,男生们背地里还说他白斩鸡呢,结果真动起手来比裴朔都吓人——这可真是太低调了。” “……” 盛喃品来品去,怎么琢磨也觉得文梦佳这话不像是夸人的。 不等她抗议,文梦佳又开口了:“有礼貌嘛,嗯,他那种独特的‘靳一式礼貌’,确实挺牛逼的。” 盛喃:“?” “至于其他的,哈哈哈,”文梦佳干笑两声,拍拍盛喃的肩,“保持滤镜,收服大佬造福全班就看你的了。” 盛喃:“??” 郭禹彤及时插到两人中间:“行了行了啊,再拖咱们都要是最后一批的了。晚饭再聊,先去体检处报到。” “好吧。” 达成共识,三人刚准备走,盛喃前桌的丁小君僵着站起来,突然转回来。 “卧槽。”文梦佳被她吓了一跳,心惊胆战地捂着心口,“干嘛啊这是?” 丁小君低着头,朝着盛喃那边:“我,我能和你们一起吗?” 盛喃怔了下。 她下意识转头,和另外两个交换过目光,确定她们没有抗拒,这才转回来:“当然可以,那我们现在走吗?” “嗯…嗯!” 丁小君猛点了点头。 从高三a栋去7号楼,几乎要穿过半座安乔的校园。 丁小君平常就很少出声,开口也是顿顿卡卡的那种,有时候直愣愣的,所以就更少在人多的时候插话了。不过还好有文梦佳这个典型的社交牛逼症在,路上被她抛出来的话头就没断过。 等快到7号楼下,不知道是不是察觉丁小君都能接几句话了,文梦佳干脆主动挪过去:“哎丁小君,问你个事啊。” “嗯…你说。” “你今天中午在班里说的,黎雪晴那个发夹也是在外面小店里买的,这事真假啊?” 丁小君愣了下,脸色微变。 郭禹彤连忙把这个不省心的拽回来:“就你八卦。” “我是好奇,黎雪晴家里不是特别有钱吗?高二同班一整年,哪有不知道的,之前还一直有人管她叫安乔白富美呢,”文梦佳不解,“她这种家庭条件,干嘛要买水货?” 郭禹彤叹气:“知道小明的爷爷为什么能活103岁吗?” “知道知道,不管闲事嘛,”文梦佳嬉笑,“那都活得无欲无求的了,还活个什么劲啊?” 郭禹彤也被她噎住了,半晌竖起拇指:“你觉悟是真高。” 文梦佳抱拳:“过誉,过誉。”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是吧??” “啊!班长打人啦!!” “……” 盛喃看着那两个活宝从自己身旁跑出去,笑得眼角都弯下来,她转头看向丁小君。 丁小君正望着她们,表情里掩不住的羡慕。 盛喃微怔。她犹豫一两秒,抬起手,虚勾住丁小君的胳膊。 丁小君猛地一僵,扭过头。 半下午的阳光灿烂,泼人满身,水似的潋滟。 她身旁短发的女孩微歪着头,杏眼轻翘,瞳里笑意柔软盈盈的:“她们跑得可快了,那我们也快点走吧?” “好……”丁小君呆了好几秒,怕她没听清,又点了点头重复,“好。” · 11班的最后一个同学,也就是作为复读生、学号排在全班最后的盛喃同学,结束体检回到教室的时候,第四节课已经过去大半节的时间了。 化学老师是个四十来岁的女老师,脾气本来就是年级里出了名的差,今天被占用这么长的课时,她这会儿脸色更是比锅底都黑。 盛喃从后门小心翼翼蹑手蹑脚地进来,但还是没免掉被她狠狠剜了一眼的待遇。 不过体检是校方通知,化学老师也没好发作,顿了下就继续回去讲题了。 盛喃连忙溜回座位。 “老师现在在讲什么呀?”盛喃压着声,轻轻问靳一。 靳一从杂志里懒抬起眼,看了她两秒。 盛喃一噎,低回头:“算了我就不该问……” “周末的化学卷,必修部分的最后一道大题。”靳一说。 “?”盛喃茫然,“你听课了啊,那你刚刚怎么不说话。” “没听,所以在回忆。” “……?” 盛喃更茫然了。 既然没听,那这怎么还能回忆的呢? 思索数秒也没能理解,盛喃将这归功于她全班倒五的脑子理解不了靳一全班倒一的脑子,便欣然放过了自己。 翻出周末那张化学卷,盛喃对着必修部分的最后一道大题犯愁——这题也是她在化学卷里最烦见到的那种,每次都是一副要把他们培养成重工接班人的架势,讲哪个哪个工厂的什么什么材料制造储备流程,而这个课本里听都没听过的过程中往往涉及到许多复杂且混淆思维的步骤。 他们还无一例外地会在里面塞进一堆她只认识字母但拼在一起就完全不认识了的化学式。而这类题里最最变态的,就是最喜欢留在最后一问的全反应化学方程。 简直是人间噩梦。 本来就容易听不懂,还是半道进来的,盛喃听了两句就选择放弃。她对着写在黑板上的选择题答案比对过自己的,惊喜地发现这次的正确率竟然高了不少。 盛喃想起什么,转向靳一,悄声问:“你对答案了吗?” 靳一想了想:“嗯。” “错的…”盛喃纠结两秒,换了个问法,“对的多吗?” 靳一眼睫敛下,半遮住笑:“不多。” 盛喃露出一副不出我所料的表情:“噫,那你别看课外书了,我给你讲讲我会的那几道吧。” “…嗯。” 靳一合上杂志。 盛喃这几天对辅导他这件事乐此不疲,而且讲题确实是个挺容易暴露学习体系问题的过程,想让盛喃提高成绩,他给她制定量身系统的复习计划前需要足够的“输入信息”,所以靳一也一直很配合她。 可惜今天的一对一辅导遭遇了重大挫折。 “最后一排!靠窗那两个,给我站起来!” “!” 盛喃被吓得一抖,慌忙起身,对上的就是讲台上化学老师出离愤怒的表情。 她身旁,靳一放下笔,也跟着起身了。 化学老师气得拿黑板擦狠狠敲了敲讲桌:“我在上面讲课,你俩在最后面把脑袋凑一块干嘛呢!” “……” 这话一出,教室里顿时微妙了几秒。 同学们都或是八卦、或是憋不住笑地扭头转回来,不过在对上最后排懒懒站着的男生的眼睛时,有一个算一个,齐刷刷全都转回去了。 放眼望去那一排排伏桌学习或腰杆绷直的背影,模范课堂也就这样了。 不过这并没能拯救他身旁小姑娘越来越红的脸。 盛喃被恍得好几秒过去才找回声音:“老师,我在给他,讲前面的选择题。” “讲题?你讲的有我讲得明白?要不这个化学老师你来当??” “不是……” “行,你俩都给我上讲台——把最后这道题的化学方程式给我填上、再配平了,让我看看你们讲出个什么效果!” “……” 安静的教室里,盛喃丧气地低头绕出座位。 靳一原本懒垂着眼等下课,没想到小橘猫这么实诚,还真要上去了。他不禁想笑,但估计这会笑能把小姑娘给气哭了,于是最后只能压下,他跟着迈开长腿走出座位。 两人被安排在讲台上一左一右。 盛喃拿起根粉笔,对着那个空缺了三个化学式和全部化学计量数的方程式陷入沉思,一边思考一边认真地用粉笔尖儿在旁边轻描心算过程。 靳一比她豁达多了,上台以后什么也没动,就站在另一侧讲台上,“挣扎”一下的意思都没有。 可惜盛小白菜的努力还是徒劳。 半分钟过去,演算痕迹被抹掉了好几遍,化学计量数和化学式还是一个都没填上。 教室里的目光如芒在背,盛喃更蔫了。 化学老师见她放弃,站在窗边上冷笑一声:“我还以为你真有多大学问呢,自己什么都做不出来还好意思给别人讲题,专门误人子弟来的?” “……” 盛喃攥紧了粉笔,想说什么,到底还是忍住了。 而靠教室门侧,原本眼角挂着懒淡笑意的靳一闻言皱了下眉,松散撑地的长腿微微拉直,他低眸转向,视线落到窗台前的化学老师身上。 男生187的身量原本就高,又有二十公分的讲台垫着,化学老师察觉他目光对视回去时,不自觉就被那凉冰冰的居高临下的眼神慑了一下。 化学老师脸上冷笑微僵,回神后更加气恼:“看什么?我说的不对?” “……” 靳一微微凝眸,视野里站在他身前不远处的女孩担心得回头,悄悄朝他很小幅度地摇了摇脑袋。 明明眼神委屈都得跟被人强rua了的猫似的,还有空担心别人。 靳一表情更冷淡了,他视线侧拉回去:“她成绩比我好,就算只好一道题也能教;既然您是老师,还会不懂三人行必有我师的道理?” “你!”化学老师被噎得不轻,脸色变了几次才气声道,“什么大话也敢往自己身上套,她教你还三人行必有我师?我要没记错,你俩什么成绩?啊?” 盛喃忙转回身:“老师,我们以后上课一定不交流了,下课我再——” “再什么,再教他啊?”化学老师把手里卷子一折,“倒数第二教倒数第一,你俩可真是一个敢教,一个敢学啊?” “……” 盛喃吸了口气,才把委屈情绪憋回去。 虽然她是倒五不是倒二…… 但是不能在课堂上随便顶撞老师。 “行了,下去吧,别浪费同学们时间。”化学老师冷脸一摆。 盛喃攥着手朝对方微微躬身,走下讲台。 只是从那老师面前过去的时候,还是被对方不悦地扫了一眼。那个眼神像是在看什么扔在垃圾场边的东西。 就像她以前的那个数学老师看她时一样。 盛喃瞳孔轻紧,头更压低,快步往回走去。 可对方微微讥诮的话声还是纠缠过来:“多掂量掂量自己什么水平,自己都学不好,还想着教好别人,真当自己是——” “老师。” 冷淡嗓音打断了这话声。 化学老师一顿,回头。 讲台上那人半掀起的眸子里黑黢黢的,没什么情绪,但眼尾泪痣随着他扬眸动作冷淡勾起,莫名有种嘲讽的睥睨感。 师生对视几秒。 化学老师心里火气蹿起,她刚要发作,讲台上的男生突然垂了眸,声音淡淡地问。 “如果她教出成绩了,那怎么办。” “…什么?”化学老师拧眉。 “到时候,”靳一抬眼,唇角嘲弄一勾,“您能跟她道歉么?” “——” 化学老师反应过来,脸色顿时气得涨红:“教出成绩?就她倒数第二你倒数第一的成绩,她能教出什么?” “您只说您能不能道歉就够了。” “…行啊,你让她教,我倒要看看下次月考你们俩能考个什么德性!” “既然这样,我就当您答应了。” 靳一话声落时已经走过讲桌,顺手从桌边勾了个短短一截的粉笔豆。 他回过身,在盛喃那行化学方程式前抬起手。 “唰,唰,唰。” 稳定匀速的书写速率下,靳一半垂着眼,毫无停顿地从左到右补完了那个化学方程。 最后一笔落下,粉笔头被他松手,坠进黑板槽里,而靳一没再看一眼,转身下了讲台。 他目不斜视地从僵住的化学老师面前走过去。 “下次月考,一言为定。” 正文 第 43 章 第 43 章 第43章 晚饭时间。 学生们大多在最后一节课一下课就迫不及待地冲向食堂了。11班空荡的教室里,除了自己带饭的丁小君和黎雪晴外,就只剩下靠窗的最后一张桌。 盛喃在两分钟前拒绝了郭禹彤和文梦佳的晚饭邀请,但是在这儿木着脸坐了足足两分钟,她也没想好到底要怎么开口。 靳一也安安静静地等了她两分钟。 他终于没再等下去,不是没耐心,而是怕一直挺着腰杆僵在凳子上的小姑娘会把她自己憋出点什么问题。 靳一轻叹,他合上手里杂志,手肘撑着桌面侧转过身:“你有什么想问的,问吧。” 盛喃眼神慌了下,很快强作镇定,她一眼不眨地盯着黑板:“你…你的答案是对的么?” “?”靳一顺着她目光,看见黑板上还没来得及被值日生擦掉的化学方程式。 靳一的目光停驻两秒,转回:“你确定你想问这个?” “……”盛喃憋得脸颊微红。 靳一不想让她不自在,只能点头:“是。” 盛喃屏息:“老师都没讲完这道题,答案那么难,周末我完全不会所以想抄这道作业,郭禹彤问了班里化学成绩最好的两个,他们的答案都不一样,而且不是你这个。” 靳一平静答:“他们是错的。” 盛喃:“…………” 盛喃憋住气,一时不知道要做生气还是别的反应才对。 她懊恼得低了低头。 靳一看不到她表情了,微皱起眉,朝手肘方向压低脸,一边观察她一边把声音放得低和:“你应该还想问别的?不需要顾忌,你可以直接问。” 盛喃默然了会儿,闷着声:“你为什么会,而且做得那么快、那么确定,你都根本没思考。” 靳一:“我以前做过这道题。” “?” 盛喃微怔着抬头。 然后她对上一双漆黑安静的眼眸,她看见他眼底专注地映着她影子,几秒后那人长睫半垂,像溃败似的无奈地笑。 “我这样说大概可以骗过去。但是我骗不了你了,盛喃。” “……” 盛喃反应过来,慢慢慢慢绷起脸,她压着恼意转向窗外,半晌才气得轻声哼哼:“你可以啊,你有什么骗不了我的,你骗人可厉害了。” 她回过头了所以看不到他神情反应,只听得到几秒后那人低声:“我认错。对不起,我不该骗你。” “……” 盛喃不自在地抿紧唇。 她也不是想他道歉什么的,就是觉得盛笙都能猜到的事情,她一直傻乎乎相信他这么久有点生气。也说不清是气他还是气自己更多一点。 “所以你的成绩,”盛喃竭力使自己语气听起来不怎么在意,“其实很好咯。” 靳一想了想:“不错。” “?” 盛喃扭头。 但是转回来她也没能从他那张帅脸上看出来,他这句“不错”到底是说他的成绩还是说她问的话。 不过差别应该也不大。 盛喃在心底叹气,面上还是严肃绷着的:“你欺骗我感情。” “?”靳一被这句震得不轻,惊愕得抬眸望她。 盛喃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句话歧义很大,脸颊一红,她扭开脖子支支吾吾:“你你你明明成绩不错还看着我傻乎乎的非要辅导你,你肯定心里一直在笑话我!” 靳一叹声:“我没有。” 盛喃:“我竟然还真的相信了你的总分100是真实分数,我还跟盛笙替你辩解了,哼。” “…盛笙?” “哦,”盛喃闷声应了,“就我哥。” 靳一点头:“他知道我成绩的事情?” 盛喃不安地飘开眼神,藏在桌子底下的手指纠结起来:“就,我,随口那么一提。” 靳一眸里点上淡淡笑色:“好。” 盛喃又紧张了两秒才突然反应过来,她木着脸扭头睖向靳一:“不是我问你吗,怎么变成你问我了!” 靳一莞尔:“嗯,我不插问了。你问。” 盛喃:“……” 被大拽比这么好脾气十足耐性还声音低低柔柔地一哄,她想质问都没底气了。 没!出!息! 盛喃刚在对着心底的小白菜数落着,头顶就有人“撸猫”了——非常克制的,连摸都算不上的,被轻触压了下。 “别自己憋着气,”靳一懒声笑,“来为难我。” 盛喃撇嘴:“谁要为难你。” “不想问别的了?” “不想,”盛喃哼哼,“以后再也不喊你背单词了。” 靳一叹气,往前倾了一点上身:“我英语确实是最差的。” “鬼才信!”盛喃扭头,差点撞到大拽比高挺的鼻梁上,她吓得往后一缩,僵贴在墙面前,“你你干嘛凑这么近!” 靳一这几秒里也怔着,难得眼神微微闪烁,他直回身:“对不起。” 盛喃脸更红了,小声嘟囔:“你也别为这种事情道歉啊。” 靳一没听到:“但我英语成绩占满分比,确实是所有科目里最低的,跟你有差距。” “嗯?” 盛喃眼睛微微亮起来,过去好几秒她才轻声确定:“真的?” “嗯。” “那你看的那些外文原著……” “当时没有骗你,那本是夹在里面的,虽然我也有看过,”靳一缓声接上,“但你应该了解,对这类非专业性的英语材料的,反而容易混淆很多语法的准确认知,因为他们母语作者会用得更随性——并不适合应试。” 盛喃点头:“所以你是词汇量没问题,但语法部分有漏洞?” “可以这样理解。” “那你,还需要我辅导你英语么。” “当然。” “……” 盛喃努力压住了自己那个非常没出息的想翘起来的嘴角,她故意绷起脸:“我才不要,你都骗我这么久,我干吗还要辅导你?我有什么好处?” “我们不是说好了,”靳一低声,“互相辅导。” “?”盛喃回眸。 靳一:“你辅导我英语,我辅导你数物化生。” 盛喃眼底刚绽起悦意,又想起什么,她摆摆手蔫回去:“算了,你还是好好准备下次月考吧,高三时间这么紧,我就不连累你了。” “辅导本身也是巩固过程,借着辅导你的机会,我应该可以把这三科的中学知识建立起系统的知识全框架。”靳一说。 盛喃眼睛一亮,随即狐疑:“你是不是在嘲讽我什么都不会?” 靳一低声忍笑:“没有。” 盛喃松了口气。 靳一:“只是零零碎碎,一盘散沙罢了。” 盛喃:“…………” 盛喃是很想反驳他,可惜她的数学和理综成绩实在让她从反驳。 于是绷了几秒,她只问:“真的,不会影响你的成绩吗?” “不会。” “哦。” 靳一眼神微动,几秒后他撩起眼,像是随意问盛喃:“你想要我有什么样的成绩?” “你这话说的就很欠扁,”盛喃不服气地仰脸,“难道还能我想你有什么样的成绩你就有什么样的——” 靳一微微抬眸,安静望她。 盛喃话声消失。 她突然想起某人上次的五科10分。 憋了数秒,盛喃磨牙:“你变态吗?” 靳一:“应该没有。” “……”盛喃木着脸,“哦,那你下次考750好了。” 靳一一怔,莞尔:“这个,做不到。” 盛喃撇嘴:“那还敢吹牛。” 靳一:“好,我错了。” “哼。” 安静了会儿。 盛喃望着窗外,轻咳了声:“那个。” “嗯?”靳一回眸。 盛喃犹豫了会儿,轻声开口:“考你的真实分数吧。越高越好,不要管我怎么想的。” 靳一怔住。 “不对,我想的就是你考得越高越好,”盛喃严肃地转回来,“让那些贬低你的人都看到,你比他们厉害一万倍。他们才不配在背后说你坏话呢!” “……” 靳一沉默了很久,垂着眸哑然地笑。 盛喃皱眉:“你笑什么?” “笑你确实傻乎乎。” 盛喃:“??” “成绩差的,可以因为能被你教;成绩好的,可以因为值得炫耀,”靳一侧抬眸,认真望着她,“可为什么两种都喜欢。” “?” 盛喃愣了会儿,脸突然红了,这次一直红到耳垂,她差点从座位里跳起来:“谁谁谁喜欢你了!” 靳一微怔:“不是那个意思……” 可惜没给他解释清楚的机会,小橘猫已经发挥种族优势,非常敏捷地从座位后跑了,迅速就没了影儿。 靳一怔了半晌,失笑转回。 既然和盛喃已经挑明,复习计划可以提前执行。他拿出书立间他为数不多的一只黑色硬皮本,展开,里面密密麻麻地画着框架表格和图,每一页都是对盛喃单科知识系统里的弱点分析和对应的复习计划。 不过还是个半成品。 靳一拿起笔,刚想在化学分类里再记录什么,放在桌洞里的手机就轻轻震动了下。 他拿出,扫了一眼,微微怔住。 【胖橘】:首先声明!那不是喜欢!是欣赏! 【胖橘】:其次声明!欣赏一个人当然不是某个单点变了就觉得这个人不值得欣赏了,那叫什么欣赏,不如叫投资,让他们去炒股好了。人又不是股票,一个人那么多面,那么鲜活那么丰富,当然是欣赏全部优点和缺点集合出来的个体。 【胖橘】:最后…… 靳一眼神深邃,慢慢翻下去,露出最下面的几行。 你在我眼里,原本就是星星啊。 星星上面的灰土被擦掉了,更亮了,我当然更…欣赏了。 我还希望所有人都看见呢……那颗星星他才不是他们说的那样。他明明就独一无二,闪闪发亮。 靳一无声地看了许久。 仿佛要把每一个字都看碎,每一笔都刻在心底。 很久以后他慢慢合上手机,靠在桌旁,很低很轻地笑了声。 “败给你了,”他垂下头,抵着手机微微阖眼,“…傻橘猫。” · 十一月的月考同样是在第一周的周一,考全天。 鉴于某人大有“前科”,盛喃考试这天观察了靳一几次,结果就发现他和上次月考一样,基本上每场都能在考试时间的四分之三到五分之四中间结束。 这让盛喃很是不安。 这种不安一直延续到将要公布成绩的周二。 从早自习以后,盛喃就明显处于一种紧张且紧绷的状态。 郭禹彤趁靳一去洗手间,跑来他们位置上来找她问英语题,最先发现,忍不住打趣她:“喃喃,上回月考咱们还稳如老狗呢,这回怎么回事啊?怕成绩不好?” “没有,”盛喃一直巴望着教室门口,心不在焉地说,“我这次成绩肯定比上次好不到哪去。” “嗯?怎么这么说?你不是说靳一其实很厉害,一直在给你做辅导吗?” “他不让我做应试复习,”盛喃叹气,“他说我基础一盘散沙,必须先把框架立起来,急这一时几十分的提高没用。” “好家伙,几十分还没用,这口气够大的啊。”郭禹彤满脸不信。 盛喃听出来,回头,微眯起眼:“你还是不信他厉害是不是?” 郭禹彤:“我是信他不差,但不觉得他有你说的、能进班里前十的程度。” “他真的——”盛喃停住,叹气,“算了,反正今天下成绩,到时候我们看看吧。” 说完这句,盛喃又翘首以盼地望向教室门外。 见她那小表情,郭禹彤忍不住笑:“人家就去趟洗手间,你用得等他等这么急吗?” “不是,我等他干嘛,”盛喃望眼欲穿的,“我在等老栾呢。” “等老栾?” “等他透露成绩呀。” “你不是都说自己分数上不会有什么大提高了吗,怎么还急着看成绩?” “我不是担心自己……” 话没说完,盛喃眼睛突然亮起来,激动得一巴掌拍住郭禹彤—— “哎呀,”小姑娘惊喜地叫了一声,“老栾来了!” 郭禹彤被她拍得呲牙咧嘴的:“老栾要是知道你这么等他,都得让你感动哭了。” “你快快回去吧,”盛喃开心得眼睛都弯下来,鼻尖也翘着亮晶晶的笑意似的,“要上课了!” “唉,重色轻友。” “晚上教你英语题!” “你说的啊。” “嗯!” 盛喃敷衍走了郭禹彤,目光立刻重聚到讲台上的栾钟海身上。 这一眼过去,她就发现了件奇怪的事情—— 她开心是靳一终于能“洗清污名”了,老栾为什么也这么开心? 而且还不是一般程度的那种,简直可以用眉飞色舞来形容了。难道他们班这次英语平均成绩变成了一班之后的年级第二?还是说总分平均有很大的提升? 可是平均成绩不该这么早统计下来啊…… 盛喃正思索着,身旁凳子被一条长腿抵开,靳一神情如常地坐下,甚至跟平常的早上第一节课一样:清隽的眉眼间带着点还没睡醒的倦懒感。 盛喃顾不得嫌弃他,朝他凑过去:“你看老栾好开心,是不是我们平均成绩也下来了啊?” “……”靳一抬眸扫了眼讲台。 栾钟海显然也看到他进来了,此时正隔着大半个教室,朝他露出一个慈父般的笑容。 靳一略感不适,迅速且冷淡地把目光勾回来:“嗯,可能是吧。” 盛喃没注意他们的眼神沟通,惊讶:“那不知道我们班进步了多少,才能让老栾开心成这样。” 靳一配合:“不知道。” 盛喃点头。 他们没再多说,因为第一节课的上课铃打响了。 讲台上,栾钟海迫不及待地敲了敲桌面:“赶紧回座位,都闹腾什么,觉得自己考得挺好是不是?” “……” 明明应该是板着脸说出来的话,可惜老栾的喜悦之意实在是压不下,简直要溢出五官了。 全班都被他笑得很茫然。 于是上课铃声结束后,班里最不老实的乔子然大着胆子抬起胳膊:“老师,咱班这次考得有这么好吗?” “好什么好,你们考的那点分还不够当饭吃的呢!”老栾努力板了板脸。 “啊?那您还这么开心啊?” “我这是开心吗?我这是痛心!” “吁……” 大约是看出今天老栾的心情阳光灿烂,班里学生们都大胆了许多,敢公然起他的哄了。 而老栾训了两句后,也确实没跟他们计较。 “不过这次月考呢,咱们年级里确实有个好消息。”老栾装模作样地抖了抖手里的一张纸,那上面是他自己手抄的一行成绩。 乔子然更肥了胆儿,双手合成喇叭放在嘴前:“老师您就别卖关子了!” “瞎说,什么卖关子?” 老栾目光挑起来,假装不经意地扫过教室最后那个角落,可惜让他很失望,他的“得意门生”完全没有想和他对视的意思,正无比冷漠地给了他大半个后脑勺—— 男生单手扶额,正侧过脸去,微微低着头俯着身,似乎在跟同桌的女孩交流什么。 老栾眼皮一跳,立刻挪开,只当没看见:“是这样啊,这次年级最高成绩刷新了,合计总分是……” 他低头又看了一眼那个手抄分数。 “733。” 班里一静。 几秒后不知道谁惊叫了声,掀起回神的一片嘈杂。 “卧槽?这他妈是人能考出来的分数??” “满分还是750吗?就扣了17分?是不是什么时候偷偷改总分了没通知我??” “肯定是宋晚栀吧?” “难说,宋晚栀从高二下学期成绩就很稳定了,一直没有过这么大的提升哎。” “那是一班哪个变态,是不是被考神上身了!” “……” “砰,砰。” 讲台上的老栾很满意面前的场景,作为全教室唯一,哦不,唯二的知情人,他油然生出种自豪感—— “别吵了啊,”安静下来的教室里,老栾面带微笑,“这次的年级第一不在一班。” “?” 老栾目光终于可以直接落向那个角落:“靳一,你不上来跟大家分享一下,你的学习经验吗?” “…………?” 全班屏息,死寂,然后呆滞回头。 正文 第 44 章 第 44 章 第44章 盛喃呆了足足五秒,才在巨大的震惊里回过神。她蓦地扭头看向靳一。 在她睫间映着,靳一的身影停顿。 也就一两秒的时间。 面前的小姑娘明显激动起来,眼睛乌黑晶亮,脸颊透红,连搁在桌上的两只小白爪都攥得紧紧的。要不是那双眼睛明亮灿烂地透着喜悦,像忍不住要扑上来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那靳一可能都要以为她是想打他了。 想到这儿,他不禁垂眸忍笑。 “你怎么还不上去呀。”盛喃回过神,小声催促他。 “上去?” “对啊,老栾喊你上去做经验分享嘛。”盛喃忍不住激动,那些纷纷围聚过来的目光又让她不好意思大声或明显,就只偷偷伸手推着戳他离她最近的胳膊肘。 “真要我上去?” “当然了!这么荣耀的事情!”盛喃微微仰头,开心又骄傲,好像年级第一是她拿到的一样。 “…好。” 他这才起身,走出座位,沿过道向讲台走去。 全班的目光跟着他移动。 各种各样的复杂情绪交织在这些目光里,最多的大概就是怀疑和不可置信—— 要不是安乔的高三月考都是随机摘录题库,要不是11班除了这人以外肯定连一个考过700的都没有,那他们一定已经忍不住猜测他是不是抄了别人或者提前知道了正确答案。 不然,这怎么可能? 靳一走上讲台,转身,面向全班。 和他第一次返校在台上做自我介绍时候一模一样,这人清隽的眉眼间就差明晃晃地刻上倦怠和敷衍,全身上下也都散发他特有的那种“我表现得很礼貌但我眼里看不见你们任何一个人”的拽劲儿。 那双漆黑眸子没情绪地睥睨全班三秒,往身侧一转:“分享什么经验。” 老栾此时慈父般的胸怀宽广、脾气友善:“都可以,你想分享什么样的就分享什么样的,随便说几句也行。” 靳一继续没表情地看他。 老栾嘴角抽了抽,只能尝试着给出方向:“比如,各科的复习经验?” 靳一:“我不复习。” 老栾:“……” 笑容僵住之后又复原,老栾循循善诱:“那就分享一下学习过程中的经验?” 靳一:“我不学——” “那、就、考、试、经、验,”老栾咬着牙,当场表演了一个笑容消失术,“怎么样在考试里发挥出正常水平,这个经验你总有吧?” 靳一半耷着眼睫,点头,转回去:“考试时多带两支备用笔。以及最需要注意的。” 老栾竖起耳朵。 靳一慢悠悠接上后半句:“不要睡过去。” “……”老栾和全班:“?” 在那些呆滞的目光下,靳一懒洋洋朝教室略一躬身,迈开长腿往回走去。 讲台上老栾差点岔气:“这就完了?” “嗯,我最宝贵的考试经验。”靳一头也不回,懒着话声堵回去。 “……” 老栾面无表情,捏紧了拳。 到底还是靠他慈父般的胸襟又忍下去了。 于是一场本该充满荣誉感的年级第一学习经验分享,在某人的敷衍下,就这样不了了之。 但这也丝毫没有耽误全班激动难已的情绪。 整个周二上午的时间,盛喃都感觉自己被全班热烈的目光紧紧包裹着。明明她只是被殃及的程度都感到各种不自在,偏偏最受瞩目的正主完全如常,视全班或明或暗的目光如无物也就算了,上下课时候都是该趴趴,该睡睡,毫无半点身为年级第一应有的自觉和偶像包袱。 可惜班里同学碍于上周亲眼见过某人的凶威,没一个敢贸然打扰他的,但任课老师们却不了解。 除了二三节课的数学老师和语文老师分别在一上课时,就惊奇地表示了“咱班竟然还能出这么离谱的年级第一快站起来让老师好好看看”的相近意思外,连教物理的高三年级内年纪最大的老秦头都趁着第三节课刚下课的时间,特意跑来11班的教室。 名义上说是来给课代表卷子,实质上老秦头还是没忍住拎着单独的一张物理满分卷,操着方言拉着物理课代表问:“你们班哪一过同学叫靳一?” “……” 三遍“师长的慰问”折腾下来,盛喃明显察觉到靳一的情绪已经达到冷淡到冷漠的边界点了。 好在第四节是体育课。 老秦头一走,靳一不胜其扰,第一时间从座位起身:“我先下去了。”他低声对盛喃说。 盛喃正给前排的丁小君讲英语题,闻言点头:“好。” 靳一:“你记得带数学笔记和错题集。” “嗯,”盛喃应到一半,犹豫了下,“你这节体育课还给我讲知识点吗?” 靳一停下,回身:“不然?” 盛喃微微脸红:“就是,感觉以后应该很多成绩很好的同学也会想请教你了,我一个人不好挥霍你时间太多。而且,我这个成绩让年级第一来辅导,是不是也太大材小用了一点?” “……” 头顶突然没了声音。 盛喃心里嘀咕着他是不是也这么想的,偷偷仰脸,却发现那人眸子黢黑,气压低低的,正一眼不眨地盯着她——那眼神看得她浑身一凉。 盛喃本能往墙根怂了一点点:“我……” “你刚刚叫我什么?”靳一问。 盛喃懵了下,努力搜过脑海回忆自己方才的话:“你?我好像刚刚没叫你吧?” “你可以不用称呼,用名字或者其他随便什么称呼也都可以,但是不要用第一或年级第一来称呼我。”靳一难得在什么事情上表现出这样异样的绝对。 盛喃很茫然,但是顺着他点头:“好。” 靳一眼神微弛,他正要说什么。 眼皮子底下的小姑娘嬉笑了下:“这可是你说的,那我以后叫你大拽比,你不能记仇。” 靳一无奈:“嗯,随便你。” 盛喃意外他这么好说话,然后想起什么,眼瞳更黑得晶亮俏皮了:“那,我叫你‘一一’也可以吗?” “?” 在大拽比再次威压下来的目光里,盛喃很识时务地退回去:“我开玩笑的。” 靳一不太自然地勾回视线:“还有你刚刚说的,不用想那么多。除了你我不会辅导别人。” 盛喃微怔:“为什么?” “因为懒得。”靳一轻嗤,“你以为我对谁都有那么好的耐性么。” “?”橘猫憋住。 “所以我的时间是你一个人的,随便你挥霍。” “…哦。”橘猫慢慢低回头,耳垂红了。 “而且,”头顶那个低低懒懒的嗓音突然很欠很熟悉地笑了下,“大材小用?算不上。就你那个数理基础,换别人来教早就投降跑路了。” “……?” 盛喃回神,气恼地仰起脖子要跟他一争短长,结果发现大拽比已经转身往外走了。 唯有那懒散还拽的嗓音拖在后面—— “记得早点到,我们笨橘先飞。” “?”盛喃气得磨牙:“靳!一!” “……” 有人无声笑了,背身挥了挥手,转出门外。 盛喃气鼓鼓地转回来,就对上丁小君和后排几个同学惊望着她的表情。 盛喃回神,有点不好意思、:“我是不是声音太大了,吓到你们了吗?” “没,没有。”丁小君摇头。 她前桌,最近表现良好的黄逸晨苦笑着,有点心理阴影地看了教室后门一眼才转回来:“声音不大,是名字吓人,咱班也就你敢这么个语气喊他了。” 盛喃一怔:“他其实——” “他其实脾气不差,性格很好,就是不会表达,对不对?”突然冒出来的声音的主人从后面伸出胳膊,把盛喃勾住了,“小喃同学,你就别试图洗脑我们了,我们是绝对不会上当的。” “文姐……”盛喃无奈地把人掰扯开。 文梦佳笑嘻嘻地转到正面:“真的,你也不用白费力气,你说再多句他的好话,只要大佬一个眼神就能瞬间清零,”她拍了拍盛喃的肩,“相信我。” 盛喃叹气,放弃地起身:“好的,我们上体育课去吧。” “……” 叫上丁小君,盛喃四人一起离开教室。 去操场的一路上,盛喃就只听着文梦佳和郭禹彤唾沫横飞地聊靳一这次的月考成绩有多逆天了。 “数理化三科满分啊,我从上学开始就没见过这么变态的人这么离谱的成绩!”文梦佳气愤咬牙。 “那倒不至于,”郭禹彤提醒,“上两届的江肆你忘了,数学物理双满是常规操作,化学好像也有过几次。” 文梦佳一噎:“我是说同级!同级没遇到过!” “这确实。毕竟我们安城这种小地方,十届能出一个天才就不错了,咱们学校三年碰俩,实在离奇。” “俩?是你把宋晚栀忘了吧?她发挥那么稳定,没差的话肯定也是s大f大的苗子,”文梦佳啧啧感慨,“三年三个,一届出俩,校长都要乐坏了吧?” 郭禹彤:“宋晚栀是比较努力吧?脑子聪明,但是达不到天才的程度,我记得她高一刚开始的成绩不算扎眼的。” “好像是……” 话间迈进了操场内,文梦佳被人叫走了,对话也被迫结束。 趁还没集合,盛喃好奇地凑过去问郭禹彤:“江肆是谁,很有名吗?” “你不知道江肆?”郭禹彤惊得回头,随即恍然,“哦对,忘记你是复读转过来的了。他在安乔读高三时候,我们这届刚高一,和他同级的师兄师姐都说他是入校之后霸榜安乔五届的风云人物,天之骄子。” “嗯?”盛喃抱住班长胳膊,贴近:“快讲讲。” 郭禹彤:“也没什么好讲的,其实跟你家,咳,跟你同桌差不多,不过那个学长性格特别张扬,属于很能惹事很放肆的那种,不像你同桌那么,嗯,有礼貌。” 盛喃绷脸:“我怀疑你在讽刺他。” 郭禹彤刚想说什么,突然看见盛喃身后不远处,从树荫下自带目光聚集走过来的某个清挺身影。 她顿时腰杆一直,脸色肃然,同时给盛喃使眼色:“哎呀怎么会呢,你同桌就是很有礼貌嘛,你看他还天天辅导你功课,多么平易近人,是吧?” “嗯嗯,”盛喃完全没注意郭禹彤快要抽筋的眼,迫不及待地把话题拉回去,“那你说的那个江肆,他也长得很帅吗?” “……” 那人在一两米外停住。 乌黑额发下长眸微敛,眼神凉淡落下。 郭禹彤几乎绝望了。 她很想直接提醒盛喃,但新校草那个眼神让她觉得她这样做可能会“死”得很惨。 偏偏被勾起好奇心的小橘猫全没注意,拽着她胳膊努力想抖出点八卦来:“既然是五届的风云人物,那是不是特别帅?哎呀班长你不要卖关子,你快说说嘛。” 郭禹彤僵硬低头:“应、应该吧。他也是那五年的校草来着。” “哇,五年校草,”盛喃惊呼,随即遗憾,“s大的美术系好难考,不然真想看……” “想看什么。” 一个低低的,语气凉飕飕的声音,突然从盛喃身后冒出来。 “!” 盛喃僵住。 她没敢回头,惊恐地给郭禹彤投去询问的目光。 郭禹彤慢动作眨了一下眼睛。 表示肯定。 盛喃:“…………” 沉思两秒,盛喃一把抱住郭禹彤胳膊,还顺手拎住了旁边无辜发呆的丁小君,她决定先跑为上:“班长小君我突然想起来了文姐不是说让我们过去找她吗我们不如现在就——” 第一步还没来得及迈出去,盛喃就感觉自己领口被拎住了。 就仿佛被命运捏住后颈皮的橘猫。 盛喃默然两秒,严肃道:“后面这位同学,请你不要拽我校服,我和朋友还有约,需要到那边处理一下。” 那人没松手,磁性嗓音被中午的太阳晒得发懒:“她们去,你留下。” 盛喃:“这不合适吧?” “那你想让她们也留下?” 盛喃:“……” 盛喃很清楚这人本身讲话做事,是绝对不会顾忌外人眼光的。如果她注定走不了,那郭禹彤和丁小君留下,也只是多两个见证她被欺压得无从反抗甚至惨遭强rua的黑历史的人罢了。 这么一想,小白菜顿时蔫低了头,松开手:“算了,你们先走吧。” 郭禹彤是个讲义气的好班长,即便看都没敢看靳一,还是小声问:“真不用管你了?” “嗯,”盛喃抬头,“待会儿我去找你们……” “不用,”后面那人低低哑哑地笑了声,凉飕飕的,“待会儿让她们直接过来给你收尸吧。” 盛喃木住脸。 等郭禹彤带走丁小君,这边篮球架下只剩下两人。 盛喃心里默念“先发制人”,于是昂首挺胸,转回来就绷着脸开口了:“我就是八卦一下,你干、干嘛这么……” 靳一半低着黑眸,里面风雨欲来的某种情绪让盛喃在对视上的第一秒就怂了。 她默默吞了口口水,想退后半步。 但对视之下,靳一很轻易就猜到了她的想法。所以他想都没想,蓦地俯身,一把握住了女孩垂在身侧的手腕,把人牵在原地。 盛喃惊慌抬眼。 靳一察觉自己有点失态,也知道此刻最该做的、最不会打草惊橘的事情,就是立刻把手松开。 但他不想。 “怕什么,”靳一不但没松手,还一点点顺着把她往自己眼皮子底下拽过来,他半垂着眼,眼神缠住她,“不是没做亏心事么。” 小橘猫是经不起激将的,尤其在可以纵容她窝里横的人面前。 所以盛喃本来还想跑来着,听见这句,她立刻就仰脸了:“我就是没做亏心事,只是问、问两句八卦,怎么了嘛?” 女孩的颈纤细脆弱,肤色娇嫩,在阳光下白得像雪玉似的,又因为在他眼前努力仰脸的动作,紧绷起一段漂亮诱人的弧线。 靳一的视线像被那抹白扯住了,视野里别的一切都虚化,模糊。 他情不自禁地被它引诱,俯得更低。 直到模糊里女孩惊得轻声:“靳一?” “——” 靳一身影骤止。 几秒后他狼狈垂眸,指节松开女孩的手腕,直回身去。于是一切被压回海面以下,只剩那双黑眸里还搅弄着不甘又不舍的一点晦色。 盛喃从突然被靠近的慌乱里回神,微红着脸,思绪还有点空白。 靳一已经找回话声:“…你刚刚说什么。” 盛喃就下意识接:“我说我没做亏心事啊,最多就是对那个江肆的长相好奇了一点,怎么……” 她察觉什么,停下。 可惜已经晚了。 “行,”靳一气得笑起来,声音被情绪曳得发哑,“我辅导你功课,结果你想考去s大看野男人?” “……”盛喃,“?” 正文 第 45 章 第 45 章 第45章 傍晚,拥挤排队的三食堂内。 “野男人?他真这么说的??”文梦佳惊呼了声,扭过头来瞪着盛喃。 盛喃收到前后排队的陌生学生们聚集的目光,表情一窘,拉住文梦佳:“文姐你小点声。” “哎呀没事,反正他们也不认识我们。”尽管这样说,文梦佳还是配合地放低声,挤眉弄眼地促狭盛喃,“可以啊我们小喃同学,这才多长时间,大校草都要被你拿下了。” 盛喃微绷着脸,自动屏蔽掉文梦佳那些玩笑话:“你也觉得,他这个说的很暧昧是吗?” “那不废话吗?”文梦佳搂住她肩膀,凑近,“只有家花才能说外边的是野花啊,他这明显已经自动把自己划到你的‘家花’范围里了。” “哦。”盛喃闷着声,微皱着眉,点头。 “不是吧小喃同学,这样你还不满意啊?”文梦佳挑眉,“难道你还真想……” 好一会儿盛喃没听到后半句,不解抬头:“想什么?” 文梦佳:“小孩子才做选择,你们成年人都要?” “?”盛喃反应过来,严肃,“我感情观很纯粹且正派的,你不要污蔑我。” 文梦佳乐了:“那你还为难个什么劲?上啊。” “高三阶段,当然是要以学习为第一要务,”盛喃义正言辞了不到三秒,小脸一垮,“好吧,其实是我感觉靳一并没有要升华革命友谊的意思。” 文梦佳迷惑:“他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了,就差把意思写脸上了好吗?” “不是……其实……哎呀。” 小姑娘愁得欲言又止,这会儿正好她们排到汤菜窗口,她只能暂停话题,木着脸扫视那些汤汤水水的晚餐备菜。 负责这个窗口的食堂阿姨站在里面,问:“同学,你想喝什么汤啊?” 盛喃这会儿正大脑空白,不假思索:“孟婆汤。” 阿姨:“?” 后面文梦佳噗嗤一声:“你怎么不要忘情水呢?” 盛喃脑袋一耷,蔫叹:“虾仁冬瓜汤,谢谢阿姨。” “不客气。”阿姨笑道。 “……” 难得在食堂里遇到脾气这么好的打饭阿姨,盛喃多看了一眼,刷完饭卡转身出来,她还在跟文梦佳惊讶:“那个窗口的阿姨长得好好看。” 文梦佳叹气:“你迟早有一天‘死’在你这个颜狗本性上。” 盛喃严肃:“颜狗怎么了,我们又不危害社会。好的颜狗能做到不打扰不冒犯,单纯欣赏,自尊自爱自给自足。” “行行行,”文梦佳被她说得直笑,一边扯着小姑娘在人满为患的食堂里找位置,一边问道,“再说说吧,你为什么说大校草不想跟你更进一步?” “直觉,”盛喃木住脸,“颜狗的直觉。” “嗯?” 盛喃叹气:“我感觉他守着一条线。” “?什么线啊?” “就,”盛喃有点不自在地微微转开脸,“友谊升华的边界线。” “好家伙,你们建立个革命友谊这么严谨,跟解立体几何题似的,还有边界线这玩意呢?” “当然,”盛喃很认真地转过来,“你如果像我一样跟他相处久了就能感觉到的,他所有行为都好像有一条界限,只要临近就会终止,而且绝不逾越。” 文梦佳讪讪地笑:“别,别,我不会像你一样跟他相处,我估计活不过第一天。” 盛喃没理她的揶揄话,转回来:“今天上午的体育课是我第一次感觉他有点跨过那条线了。” “哦对哦,上午他那样说完,然后呢?” “没然后了。” “?” “他自己把话题转回功课上,退回到那条线后面了。”盛喃轻声咕哝,“我都怀疑我是不是想多了,又自作多情,所以才来问你的。” “……?” 文梦佳刚准备说什么,就看见丁小君和郭禹彤绕过另个食堂半场,和他们会合在中间。 郭禹彤:“你们也没找着空位?” “我一路过来,一个两座以上的空位都没看见。今天三食堂怎么这么挤?平常不这样啊。”文梦佳疑惑道。 郭禹彤犹豫了下:“我倒是看见了半张,刚好四个位置。” “嗯?都挤成这样了还能有空桌?那你不赶紧占着?” 郭禹彤:“你以为它为什么空着?” “为什么?”文梦佳不耻下问。 郭禹彤:“因为裴朔他们坐了旁边的一张半。” 文梦佳:“…………” 五秒不到,三人目光齐刷刷聚集到盛喃身上。 盛喃慢慢退后一步:“我和裴朔不熟的,我们不如换个位置?实在不行就分开坐?” “关键就是两人位都找不到。虽然你和裴朔不熟,但你和你家大拽比熟嘛!”文梦佳单手端餐盘,空出另一只手,不由分说地“挟持”上小白菜,往郭禹彤带路的方向走。 盛喃还想挣扎:“他们坐旁边,我我怕你们消化不良。” “消化不良?被狗粮噎得吗?”文梦佳反手一刀,“那没事,我和班长都习惯了,小君天天坐你们前面,肯定更习惯了,是吧丁小君?” “嗯。” 文梦佳得意地转回来:“你看,众望所归。” 盛喃:“……” 趁那两人走在前,文梦佳往盛喃耳边一趴,小声道:“而且一起吃饭才能方便我近距离观察一下,你俩到底什么情况。” 盛喃叹气:“可能就是我自作多情吧,又不是没有过……” “哟,听你这说的,你俩还有别的故事啊?”文梦佳笑嘻嘻地转回来。 盛喃一抬头,瞥见几米远外的裴朔等人,立刻绷住脸不搭文梦佳这个话茬了。 盛喃几人过来,最先是裴朔身旁的男生发现的。他就是不经意一抬头,瞧见几米远外的四个女生里面个子最小一只的那个,眼神一下子就直愣了。 过去两秒他连忙咽下嘴里的青菜,伸胳膊杵了杵裴朔:“哎朔哥朔哥,你看,小嫂子!” 裴朔下意识抬头,看清以后他转回来先还了那男生一肘子:“玛德说一万遍了,这俩词不能搁一块!想篡位是不是!” “噢。” 裴朔这才望向对面,稍稍提声:“哥,盛喃过来了哎。” “?”靳一抬眸。 四个女孩已经停在长桌的一侧。 可怜的盛小白菜被推到最前面,接受坐满了一张半的连接长桌的男生们的目光洗礼。 小姑娘脸都憋红了,下意识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坐在他们中间的靳一:“我们,能,坐在这里吗?” “……” 靳一垂回视线,从桌前起身,他端起餐盘往外走了几步,停到半低着头的盛喃面前。 一高一低。 一个垂眸一个落眼。 安静了几秒,两人都没能对上目光,却是同时开了口—— 靳一叹出声笑:“还在记仇?” 盛喃问:“你要走了吗。” 同时开口后又同是一停。 “不走。”靳一碰了碰紧挨空位坐着的男生。 对方回头,表情茫然:“靳哥?” 靳一朝裴朔那边一撩视线:“你要不要换个位置。” “啊?”男生看了一眼盛喃,恍然大悟,“噢噢噢,要要要。”说完那人拿起饭菜就跑去裴朔对面空出来的位置了。 靳一单手接过盛喃的餐盘,放到空位上,随即在旁边男生刚让出来的位置上放下自己的,他长腿一抬,进了位置里。 盛喃回神,也挪进去坐下。 食堂里的嘈杂冲淡了长桌旁的寂静。 盛喃喝了一勺汤,咽下去以后小声说:“我没记仇。” 靳一拿筷子的手停顿了下:“今天整个下午,你一句话都没主动跟我说过。” “是吗?”盛喃抿了会儿汤,疑惑,“这样听起来明明是你在记仇,因为我都不记得。” 靳一哑然失笑:“…好,我记仇。” “嗯。”小姑娘心情立刻好了一点,微微翘了翘下巴。 旁边文梦佳看得直想扶额。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哄的小姑娘? 不过盛喃轻松了没一会儿,表情就又皱了:“我想起来,我今天下午有在思考很严肃的问题,所以才没有主动跟你说话过。” 靳一向身侧回眸:“你思考问题,和不理我有什么因果关系?” 盛喃抿住唇,纠结皱眉。 靳一:“是和我有关的问题?” “嗯。”盛喃又憋了几秒,放弃地叹气,“我就知道我只要跟你搭话,肯定会忍不住和你说起这个问题。” “所以,你想问什么。” 盛喃迟疑。 靳一等了两秒,突然问:“是比较私密的问题?” 盛喃想了想,点头:“算是吧。” “噗…咳咳……”坐在盛喃对面的文梦佳呛了下。 盛喃抬头,连忙摸出纸巾递过去:“文姐你没事吧?” 文梦佳一边摆手一边低头:“没事没事,咳咳……不用管我,不用管我。” “哦。” 盛喃心不在焉地收回手,回眸就听见靳一淡定地垂着眼说:“那就回去再问吧。” “嗯?”盛喃茫然。 靳一没抬眼,细长的筷子倒是抬了抬,往旁边轻一示意:“你不会以为,这群人平常吃饭就一直这么安静吧。” 盛喃:“?” 顺着他筷子的方向,以裴朔为代表,坐满一张半长桌的男生们突然像是从睁眼的睡梦里醒过来,捧碗的捧碗,说话的说话,仿佛几秒前还静若摆设的画面是错觉。 盛喃呆了半晌,突然红透了脸反应过来:“不,不是那种私密问题。” 靳一低着眼,闻言也不禁轻笑:“那种是哪种。” “靳一!” “是你说的,这也要怪我么。” “是你问的!当然怪你!” “好,怪我,”靳一不再逗她了,笑着拿筷子粗头敲了敲她金属餐盘的边缘,“吃饭。” “…哼。” 对面文梦佳几次欲吃又止。 最后挑起一筷子青菜,她恶狠狠咬下去。 …… 晚餐结束。 趁着靳一拿走了她的餐盘去倒厨余的工夫,盛喃扯着文梦佳问:“文姐,你有结论了吗?” “结论?”文梦佳叹气,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餐盘,“你知道我今晚吃的什么吗?” 盛喃跟着看了一眼:“嗯,西红柿炒蛋?” “不,”文梦佳面无表情,“是西红柿炒蛋味道的狗粮。” 盛喃:“?” 文梦佳瞟了一眼厨余区那边身高腿长带着半个食堂女生目光走路还浑然不理的某人,她叹气回头:“他在你们单独相处时守不守界限我不知道,但要说他对你没好感,我头拧下来给你。” 盛喃:“这,罪不至此。” “少打岔,”文梦佳搂住她,“不过今晚来看,他又确实表现得挺克制的。到底是渣呢,还是另有隐情呢,就得你自己探索了。” “渣?”盛喃受惊抬头。 “就是在感情方面,不主动、不在意、不挽留,”文梦佳想起什么,“哦你不是好奇上两届那个江肆吗,这‘三不’是他总结自己的原话。” 盛喃呆住:“好——” “渣是吧?他可渣得明明白白。”文梦佳笑起来,“据说他高中三年交过几任女朋友,全是那种超级漂亮浓艳的大牡丹花类型,还都是女生告白。而且就算他提前把这三不原则说了,追他的女生还是如过江之鲫,飞蛾扑火呐。” 盛喃屏息:“那有鲫鱼,不是,有成功收服他的吗?” “收服他?那可是江肆,金边云上的天之骄子,收个鬼难度还能低点,”文梦佳笑,“牡丹花们都想做盛开到最后的那一株,可惜了,这种人不可能有心的。” “……” 盛喃小脸煞白,显然被吓得不轻。 “不过放心,”文梦佳拍拍盛喃肩膀,“你同桌999不是这种。你看他这表现就行了。” “嗯?” 盛喃回头。 厨余区往他们这个方向的不远处,身量修长的靳一此时正被一个女生拦在原地。对方抱着胸前的书本,似乎正红着脸跟他说什么。 可惜没等她说完,那人薄唇微动,冷淡说了句什么,目不斜视就走了。 女生在原地呆站几秒,红着眼圈扭头跑出去。 文梦佳:“啧啧,你瞧,辣手摧花,毫不留情。” 盛喃想起第一次见面某人的刻薄语录:“…其实这已经是他对不纠缠类型的‘手下留情’了。” 文梦佳:“?” 没来得及多说,某人凭仗着腿长优势,几秒后就到她们面前停下。 盛喃仰脸感慨:“你已经发展到去倒厨余的路上都会被告白了吗?” 靳一否认:“没有。” 盛喃:“嗯?” 靳一平静道:“她认错人了。” 盛喃:“…………?” 这个大拽比,就真的很绝情。 “走吧?”靳一问。 盛喃茫然了下:“去哪儿?” “你不是还有,”靳一慢条斯理地放低声,“私密问题要问我么。” 盛喃瞬间憋红脸颊:“你能不提那个词了吗?” “可以。” 盛喃松气。 等她刚跟着走出去两步,旁边那人笑了:“那你喵两声我听。” “……”盛喃,“!” 正文 第 46 章 第 46 章 第46章 晚饭时间的安乔校园里人来人往,哪里都不像是可以聊什么私密问题的地方。 盛喃从食堂出来以后想找个合适谈话的僻静角落,期间一边蹭在靳一身旁,一边东张西望顺便征询他的意见:“食堂这附近肯定不行,人太多了。” “嗯。” “你觉得操场怎么样?” “太开阔了。” “嗯?” 盛喃本来想反驳,开阔是好事情啊那样的话个体距离就会拉开很多也不容易听到了。不过在她仰头看到那人过分优越的侧颜,同时瞥见从另一旁走过他身侧的三个女生一边忍着激动一边偷眼回头的动静时,盛喃就把这质疑的话咽回去了。 这张校草脸出现在校园开阔地带,确实容易酿成恶果。 使不得。 “池塘区怎么样,我听班长说那边环境很好的,适合散心。”盛喃回头问。 “人也会多。” “啊,对,忘记现在是晚饭时间了……” “喔!”再走出去几步后,盛喃突然惊呼了声。 靳一懒垂下眼,似笑非笑:“又被踩尾巴了?” 盛喃不满地转回来瞪他:“最后重申一遍,我没有尾巴。” 靳一:“我看到过。” “你胡说,”盛喃面无表情地绷起脸,往他长腿前多跑了几步,背着身磨牙瞪他,“哪有?” 小姑娘明明穿着和旁边来往学生群体一模一样的校服长裤,但落进他眼底就好像是人群里唯一出落的那个。衣服的面料柔软,被她踮脚的动作微微拎起,模糊又绰约地勾勒出腰尾椎处先凹再翘的弧度。 而她没察觉,只等着靳一哑口无言。 入秋傍晚凉意日重,靳一却突然觉得这秋风燎得人口渴。 他也确实有点说不出话了,不过是气也无奈得。 “你是傻吗?”靳一几步过来,把还在力证清白的小姑娘勾住肩膀往前一带。 “?”盛喃被拎出去一两米才回神,“你又骂我。” 靳一叹气:“你怎么不干脆让我摸一摸。” 盛喃懵住:“让你摸什么?” “尾巴。”靳一情绪慢慢抚平,语气懒散回来,“看多不管用,摸一摸才知道是不是藏在衣服里了。” 盛喃:“??” 死寂数秒。 盛喃严肃问:“靳一你是变态吗?” 靳一哑然失笑,却顺应:“说不定呢。” 盛喃:“……” 靳一:“然后你刚刚就邀请我这个变态看你,尾巴了。” 盛喃:“我、没、有!” 靳一叹出声笑,抽走胳膊前摸了摸女孩脑袋:“长点心吧。” 盛喃:“…………” 盛喃恼怒地盯着那人修长的背影。 她明明记得自己的嘴炮技能都是越熟悉越擅长的,怎么到了靳一这儿反而越熟悉越像被封锁技能了呢? 一定是因为这个人太无耻了。 又走出去一段。 盛喃听见一直缓着步子走在她身旁的那人问了句:“你刚刚哦什么。” “就是想起,文姐跟我提过一个人少而且不开阔的地方,”盛喃回忆,“学校东边的绿植树林区。” 靳一脚步突然停顿了下。 盛喃回头:“你觉得去那边怎么样?” 靳一定定望了她两秒,突然莫名地深叹了气:“不怎么样。” “为什么?”盛喃茫然。 “不适合你去。” “啊?”盛喃听得更迷惑了,“这能有什么不适合的?” 靳一沉默,侧回头,微微挑眉:“想知道?” “嗯。” “那你过来。”那人微俯下身,从口袋里抽出手,指节懒洋洋朝她勾了勾。 “哦。”盛喃好奇贴近。 靳一压低了点,嗓音低低哑哑地钻进她耳孔里:“因为去那里的都是,要去摸尾巴的。” “……”盛喃:“?” 不等她反应过来,那人轻笑了句,直身插兜往前走了。 “靳!一!” 奓毛的橘猫回过神,气不过又只能跟上去。 最后的谈话地点还是靳一找的。 坐落在安乔校园的西北角,是一栋和安乔建校历史一样悠久的音乐楼。不过随着这些年高中学生的课业压力加重,非特殊活动,这楼已经很少用得到了。 名义上倒是对学生们开放的,不过楼下大门常年挂锁,不知道什么时候开,所以很少有学生过来看。 靳一带着盛喃绕到楼后,沿着一条踩出的小路穿过绿植,到达一楼某个音乐教室的窗户外。 盛喃艰难跟进来,茫然打量身旁的野草丛:“就算要讲,也不用猫到这儿——” “哗。” 紧闭的玻璃窗突然被靳一一把拉开。 盛喃噎住自己没说完的话,目瞪口呆地看着靳一扶着那快要比她还高的窗台外沿,不知道怎么一使力,很轻松就翻进去了。 盛喃人还傻着,窗户里伸出手臂,修长漂亮的手掌在她眼前停下:“来。” 盛喃心里说着不不不,但手没听她的。 小白爪不假思索地搭上去了。 这人的掌心好神奇,好像又冰又烫。 她慢慢握紧。 十几秒后。 对翻墙业务完全不熟练的盛小白菜反向配合了一番,终于还被靳一捞进窗户里面了。 到双脚触地,盛喃才惊魂甫定又深感刺激地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们这样进来,不违反校规吗?” “没事,”靳一从她身前直起身,闻言笑了声,“如果被抓到,你就说是被我强行带进来的。” 盛喃绷脸:“我不会这么不讲义气的。” “可我说的应该是事实?”靳一莞尔,手抬了抬。 盛喃这才发现他们的手还没有松开,她把他的攥得紧紧的。 “!” 小姑娘受惊似的,慌忙松开手,还很欲盖弥彰地把自己的小白爪藏到了身后。 靳一眉眼压着笑,转回身往音乐教室的门口走:“走吧?” “这儿还不是目的地啊?”盛喃意外地跟上去。 “嗯。” 几分钟后。 靳一把盛喃带上音乐楼的天台。从屋面楼梯间推门出来,天边晚霞迎面扑来,云层渐染,仿佛要盖上肩发,半颗夕阳缀在城市的天际线处,摇摇欲落。 盛喃呆在原地。 也只呆了三四秒,她就开心得要跳起来,跨过靳一拉开的金属门,跑到平整的天台上:“哇!” 晚风扑面。 女孩的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一直落到出屋面楼梯间的墙根前,倚墙靠着的靳一脚边。 他眼尾微扬,眸子淡淡含笑,一点都不意外地看着不远处蹦跳的小姑娘。 好像也不太像橘猫吧,哪有这么活泼的橘猫。 橘猫把夕阳和晚霞拉扯得东倒西歪,又拽着那些云彩和风的影子,一路跑回到他身边。 她激动又雀跃地停在他面前:“你怎么发现这里的啊?” “逃课,偶然。”靳一低着头,看着她说。 “那有别人发现这里吗?” “没遇到过。” “那这儿以后就是朕的天下了!”盛喃把胳膊一扬,得意又二兮兮的,“朕以后要来这边写生,爱卿陪驾!” 靳一垂眸,莞尔:“好。” “……” 安静的晚风里,云飘过头顶。 好久过去。 女孩的胳膊放下去,头也低了,她看着脚尖前他们两个人的影子叠在一起,合拢又分离。 盛喃听见自己轻声开口:“哎,靳一。” “嗯?” “你是不是,”她眨了眨眼,“没想考大学啊。” “——” 风声骤静。 靳一眼底的情绪也滞了一滞。须臾后,那双黑眸低下,他无声望着站在他身旁,还没他肩膀高的小姑娘:“为什么这么问?” “……” 他声音和往常一样。语调不紧不慢,还懒洋洋的,因为情绪的缘故,所以总是好像透着一点浅淡的笑意,细寻又翻找不到。像说每一句普通的话时那样平静,没任何差别。 可盛喃的眼睛还是黯了黯。 因为他问为什么了。 但他没有否认。 盛喃感觉刚刚的那些开心全都不见了,身体里某个她不知道的地方被扎了一个细小的看不到的孔,把那些情绪全都漏出去,最后只剩下空荡的无力感。 她最讨厌无力感了。 盛喃朝旁边抬起头,有样学样地靠到他旁边的墙壁上,轻声说:“我又不傻。我觉得我还挺了解你的。” “是么。”靳一回眸看她。 盛喃望着天空:“知道你考年级第一,我可开心了,开心了一上午。然后中午回家我就跟来接我的阿姨说,我同桌特别厉害,他能考年级第一呢。” 靳一低着声:“她说什么。” “赵阿姨问我,那他以前为什么不好好考试呀。”盛喃沉默下来,几秒后她弯下眼睛,转回来拍拍靳一的胳膊:“然后我就发现你这个人真的很讲义气,回来上学是打赌输给我了,考第一是因为要帮我出口气……” 她声音里的笑慢慢就撑不住了。 盛喃感觉落下来的夕阳余晖沉甸甸的,压得她低下头去,声音也闷闷的,像怕打碎什么似的轻:“可要是没有我呢,你是不是就不回来了、不考第一了。” “……” “可是就算回来、考了第一,你不会和谁拿高考打赌对不对,我可以改变过程,但是改不了你选的结局。” “……” “为什么啊靳一,”盛喃慢慢憋了口气,她怕自己没出息,会让难过得要哭的情绪从心里浸进语气,“大学很好的,为什么不去。” “……” 晚风更加安静。 很久以后靳一轻叹了声,像笑又像无奈:“猜到你会问,也想好了不告诉你。” 盛喃憋住呼吸,有点恼地仰脸看他。 于是再藏不住微微泛红的眼圈,黑得像被晚霞漉湿的眼睛,细白的鼻梁和通红的鼻尖。 靳一眼尾情绪愈重,他俯身想做什么,可最后只是克制地抬手,摸了摸女孩额发:“不用担心。我想好了不告诉你,但想好的时候我也知道,我最后总还是会告诉你。” 盛喃愣了下:“为什么?” “可能,习惯了吧。”靳一轻啧了声,像不甘心地仰回去,他带着半玩笑的语气落下手臂,“不管我计划做得多早,多下定决心,你也总能变成那个我排除不了的干扰项。而且不需要你说什么,盯着我多看两秒我就自动投降了。” “……” “不过你说得对,最后的那个结局我已经选定了,不能改。”靳一叹气,低头,“好消息是你想去哪个大学,我都会尽力帮你,有你的专业课加分,国内院校,即便是那两个最高学府也可以试试,这样能补偿吗?” “……”盛喃眼圈通红地瞪着他:“我是打不过你,可我咬人很疼的。” 靳一哑然失笑。 他轻一撸校服袖子,露出冷白修长的手腕,还往她面前抬了抬:“嗯?” 逗猫似的。 盛喃气得特别想真的咬他一口让他知道什么叫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但是她忍住了。 盛喃拽开他手腕,低下头:“你先告诉我为什么,我再决定咬不咬。” 靳一笑了下,倚回墙前:“高考前的假期,你在干什么。” “啊?”这个突兀的转折让盛喃空白了几秒,“可能,背书和睡觉吧。” “嗯。我那时候回了一趟我爸家,不巧遇上他和一个女的在卧室里滚床单,”靳一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今晚吃了什么菜,“不是我妈。” 盛喃一僵。 “这不是大事,”靳一想起什么,低眸笑了下,大约是想照顾唯一听众的情绪,可惜眼底并无笑意,“他们没离婚,但分居很多年了,各玩各的。” 靳一说得非常平静,但盛喃听得胸口更闷涩了。 “比较遗憾的是,这次他跟那个女人约好,等我上了大学,他就和我妈离婚,出国——”那截话声突兀地沉下去,冰冷得近凶狠,“还要带我奶奶一起。” “……” 盛喃没跟上这样的转折,听得微微错愕。 靳一低垂回眼,在望向身旁的女孩时,情绪又被他抑到海面以下:“我奶奶已经快八十了,她不会外语,更不可能从头学起,她的身体状况也已经很难适应那个国家的气候环境。她所有活着的或者死去的朋友、亲人全部埋在这里,这片土地上有她的一辈子——而她原本唯一可以依靠的儿子,偏偏是最自私冷血的利己主义。” “她照顾我从一岁到十岁,我所有和家人有关的记忆里都只有她,这个世界上她已经没有别的亲人,”靳一声音低下去,“对不起,盛喃。但是除了我,没有人能阻止他带她离开、没有人能站出来保护她了。” 盛喃听得惶然,胸口那种闷涩终于变成近压迫的窒息。 她像一脚踩空掉进了一个湖里,拼命想要找到那个出口,连死死攥紧了靳一的手腕都没察觉:“你可以……你可以把奶奶带在身边,一边读大学,一边照顾她……” 靳一没要她松手,只很淡地笑了下:“你不了解那个男人,他是最精致的利己主义,他会考虑他的利益、声誉、面子,关乎他自己感受的其他一切。我奶奶名下有她自己的房产,只要在出国前变卖,那就可以充实他开拓事业疆域的注入资金;而且他不会容许别人议论他如何自私地抛母弃子,他会坚决地要求把母亲带在身边、许诺给她一个条件优渥和儿子陪伴的晚年;甚至在某种意义上,他想去的那个喜欢称道民主的国家里,我奶奶的存在还可以给他带来更多的利益。” 盛喃很轻地抖了一下。 晚风不凉,但她从心底觉着发冷。 靳一却平静:“如果我们发生争执,只要我在上学,那赡养权就不可能判给一个学生。我需要证明自己有时间和能力赡养老人,高中文凭足够我在这里找一份工作了。” “所以我不会参加高考,不会给他那样的机会。” “…为了谁都不行。” 正文 第 47 章 第 47 章 第47章 在枯燥又紧张、乏味又忙碌的高三生活里,十一月悄然过去。安乔12月初没有月考,是例行的期中考试,正经按照正常考试时间安排,考了周末两天。 批阅和录入也更慎重了些,周三课间操后才出了正式成绩。 “喃喃,你出息了!”郭禹彤从老栾那儿拿到成绩单,把其中两份贴去教室前后门,就第一时间跑来盛喃这边,“猜猜你这次进步了多少名?” 盛喃停下笔,杵着下颌:“嗯,80?” “去你的,”郭禹彤伸手要戳她,“咱班一共还没80个人呢。” 盛喃往后躲开,笑:“我是说年级里嘛。” “噫,那可远不止。你上次的年级具体排名我忘了,估计前进了至少两百吧?单班里你都进步了14名呢!” 盛喃意外:“有那么多吗?” “你自己答的卷子,你自己不知道啊?” “知识体系刚搭起来,还没复习几个模块,我没把握,”盛喃叹气,“应该说上了三年多高中,到现在我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无知。” 郭禹彤沉默两秒,眯眼:“你是在谦虚还是在炫耀?” “她就是炫耀!”文梦佳从后门看完成绩,气愤地扑过来,“什么知识体系听都没听说过!我也好想要年级第一的一对一辅导啊啊啊啊!” “……” 盛喃等文梦佳抓狂完,才轻声问:“靳一这次,还是第一吗?” 文梦佳:“你、说、呢。” 盛喃垂了眼睫,之前的那点笑意也零落下去。 文梦佳没注意到,还在捶胸顿足:“你同桌到底是个什么构造?一定是非人类吧?不是说这次期中考试题的难度很高吗?他怎么能总分不降反升呢?!” 郭禹彤忍笑:“这题我会,估计是辅导盛喃的同时,给自己的知识体系又巩固了一遍。” “啊啊啊我不信人类里有这么变态的存在,”文梦佳表情扭成巫婆脸,“不如找个机会挖个坑,用我们小喃同学做饵,把年级第一忽悠进去,然后检查一下他的身体构造吧?我三包辣条赌他是机器人或者外星人!” “你这已经复习到神智迷乱了,”郭禹彤扶住她肩膀,笑,“认清差距,接受现实吧。” “不!我不信!” 郭禹彤陪着文梦佳这个戏精折腾了好一会儿,才发现盛喃不知道什么时候安静下来,一声不吭地坐在原位上发呆。 郭禹彤戳了戳文梦佳,提醒她看盛喃神情。 两人对视了眼。 “小喃同学?”文梦佳小心翼翼地转过那个空位,趴去盛喃肩头,“你怎么了,闷闷不乐的?” 盛喃被叫回神,慢慢摇头:“没事。” “你这哪像没事,”郭禹彤叹气,“最近就感觉你情绪不太对,是复读压力太大了吗?” 盛喃犹豫了下:“还好。” 文梦佳回忆两秒,疑惑问:“好像是刚刚问完你同桌成绩你就没说话了,怎么了,他考第一你不高兴啊?也是,自从靳大校草这年级第一的名号也拿到以后,我看咱学校女生们都有要疯了的架势,最近这情书告白信往班里飞得,咱班卖废纸的班费一半都是你同桌的功劳啊……” 盛喃听她插科打诨,听得哭笑不得:“真没事。” 文梦佳瞅她两眼,啧啧:“不说算了。哎你同桌呢?” “他,”盛喃下意识望向教室外,“他刚刚好像被栾老师叫走了,一直没回来。” “不是吧?下节课可是化学课!”文梦佳幸灾乐祸,“你同桌上次让化学老师跟你道了歉,那化学老师每次看你同桌都跟眼中钉肉中刺似的,就是靳一成绩让她为难不了而已。他要是敢这节课迟到,那化学老师不正好找着理由收拾他了!” 盛喃恍回神:“对哦。” “哎小喃同学你急急忙忙地干嘛去?” “我去老栾办公室,喊他回来上课!” “哎——” 不等文梦佳阻拦,小姑娘的身影已经迅速消失在教室门外。 文梦佳收回目光,感慨:“上体育课让她跑800米跟要了她亲命似的,同桌有难立马窜得比兔子还快,你知道这是什么吗,班长?” 郭禹彤莫名其妙:“是什么?” “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啊!” “哈哈去你的吧。” “……” 高三a栋4层,班主任办公室。 由于就站在办公桌后前的这个学生,栾钟海此时正沐浴在半个办公室老师羡慕的目光下,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头疼。 “靳一,这个竞赛机会是很难得的,一旦拿到金奖那是有概率可以保送名校的,再不济也能对自主招生的面试有很大帮助啊!你为什么不肯参加呢?” 被他问话的男生语气平淡,从头到尾没起伏过:“抱歉,老师,我没时间。” “考一场试能需要多少时间!”老栾苦口婆心的耐性终于告罄,“咱年级a栋里还有比你更有时间的吗?” “……?” 这杀人诛心的话一出口,立刻招致办公室其他老师凉飕飕的眼神。 “咳,当然,我也没有一定逼你去的意思,”栾钟海咳嗽着避开那些目光,“只是我希望你能认真考虑一下,这个机会不是白给你,你期中考试数理化又是满分,咱们年级里没有比你更适合参加这场竞赛的。学校里一共就这么些名额,肯定是要优先考虑你们这些……” “老师,名额还是让给其他学生吧,”靳一终于被念得有些不耐了,“我不会参加,抱歉。” “你!” 老栾气得吹胡子瞪眼的,偏偏拿这个金刚石没办法。最后他只能剜了靳一好几眼,摆手:“行行行,回去吧!” “谢谢老师。” 靳一微躬身,转头往外走。 和老栾对桌的女老师笑着帮腔:“那么好的独立自习室条件,没想到还真有学生拒绝啊?” “我就说,碰上这么个——”话没说完,老栾噎了一下似的,扭头看走回桌旁的男生,“你怎么又回来了?” 靳一停了两秒,眼神微动:“参加竞赛,可以有独立自习室?” “对,备考期间,你们的时间不受正常课制影响,学校在音乐楼那边整理出了空教室,可以供你们使用。” “出声也没关系?” “当然没关系,学校名额就这么多,一人一间教室也够你们用的了,”老栾本能说完,才迷惑道,“你问这个干吗?” 靳一没答他:“那自习室开放时间里,我可以带同学进去吗?” 老栾顿住,表情更微妙:“你带同学,进去干吗?” “复习。” “只是复习?” “……” 数秒寂静。 “咳咳,”老栾反应过来自己这个问题具有一定的诱导倾向,立刻正色,“只是复习、不违反校规校纪,就没问题。当然,你要在自习时间带同学过去,至少让去的同学跟班主任请好假。” 靳一点头:“谢谢老师,我参加。” 老栾噎住。 靳一:“顺便,给盛喃之后的所有自习课请假。” 老栾:“…………?” 还没等老栾忍住喜悦、板起脸来做出什么符合班主任形象的严肃批示,办公室门被敲响了。 “进。”离门近的老师应了声。 房门拉开,门缝间探出颗脑袋。 “栾老师,我们班要上化学课了,”小姑娘的眼神飘向桌旁,对上窗边那人背光落下的视线,她下意识躲开,“我来喊靳一回去上课。” 老栾一时语塞:“行,那,靳一你先回去吧。” “是,老师。” “哦对那个竞赛——那我就给你报上了啊?” “谢谢老师。” “不客气,不客气。” 等两个学生身影消失在门外,老栾自己咂摸了会儿,抬头:“我怎么觉得明明应该是他求我的事儿,结果跟我求他似的?” “不用觉得,”对桌女老师笑着低头批作业,“事实如此。” 老栾:“……” 走廊上。 盛喃拽着靳一,紧赶慢赶地往教室回,结果还是没能比上课铃声早一步。 等他们抵达教室,上课铃响完大概过去三十秒了。 “报告。” 盛喃拦在靳一前面,小声喊了一句。 化学老师转过来,一看是他俩,脸立刻就拉下来了:“你们怎么回事,上课为什么迟到!” 盛喃试图替靳一解释:“栾老师让他——” “还顶嘴,你们知不知道你们的迟到耽误了多长时间!”化学老师一拍讲桌。 盛喃扭头看了眼钟表:“…半分钟?” “一人半分钟,全班加起来就是半小时!这半小时你们准备怎么赔给大家?” 盛喃恼不过,刚鼓起勇气想说什么,就听身后那人开口:“栾老师喊她去办公室,您不如去找栾老师赔您半小时吧。” 化学老师一噎,脸色涨红:“她是被叫去的,那你呢!” “我?”靳一眼皮一耷,盛喃听见他轻笑了声,“我去找人回来,结果自己都晚了。” 盛喃:“…………” 化学老师没注意他俩的交流,冷笑了声:“那说你耽误大家半小时没错吧?” “没有,”靳一抬眸,“您罚吧。我要去后排站着吗?” “耽误大家时间就该道歉,”化学老师被他那漫不经心的态度气得咬牙,“下午第一节课也是化学,上课前你就站门口,给进门的每一个同学鞠躬道歉——全部道歉完再进来!” “?” 班里一寂。 盛喃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上前一步:“老师,他才是——” “是,老师。”靳一懒着声线截住盛喃的话声,抬手安抚了下女孩肩头,“回去了。” “……” 盛喃不甘心地咬住下唇,但她也知道这会儿当着全班面再反抗老师也无用,可能结果还会更坏。 她只好忍下,低着头跟上去。 …… 下午第一节课前。 习惯早到教室的郭禹彤一进门就吓了一跳,连忙退后半步仰头看教室铭牌。 “哎哟,”后面没防备的文梦佳撞了鼻头,捂着鼻子,“班长你干吗?” “我是想看我是不是走错教室了……”郭禹彤惊愕回神,“咱班什么时候这么勤奋过,离上课还20分钟呢,都快到齐了?” “哟,还真是,”文梦佳探头看了,乐得不行,“真该让老栾来看看,这不得把他感动坏了。” “你怎么一点都不意外?”郭禹彤惊道。 “我有什么好意外的,你以为我今天抽什么风跟你一起这个点就过来?”文梦佳嫌弃道,“化学老师那馊主意也不知道惩罚谁呢,让靳一给鞠躬?不说咱们受不受得起,那让朔哥知道了,能饶过谁啊。” 郭禹彤恍然大悟:“所以你们才——这么早就来?” “求生欲嘛,看来大家在这方面还是很一致的。”文梦佳拍拍班长肩膀,施施然走进去了。 “…高。” 于是上课前15分钟,化学老师到达教室,一进来她就有点傻眼。反应了几秒,她脸色不太好看地走上讲台:“你们班还真是挺团结的啊?” “……” 除了最后半张桌,全教室坐满的学生们眼观鼻鼻观心,只当没听见。 化学老师视线一扫靠窗那张桌,冷笑了声:“我看靳一今天是不是打算贴着上课铃声前再过来——” “报告。” 一道低淡嗓音在教室门口响起。 化学老师僵了一两秒才扭头看过去,她既有点不信这个学生怎么敢这么早来,又深有种被羞辱到的愤怒。 等回过神,她一扶眼镜,面色铁青地瞪着门口的男生:“你们班看来没一个打算让你鞠躬的,不过这样你的道歉也不算完成,这节课就站门口听吧!” 化学老师话刚说完,就见一个小姑娘从自己眼皮子底下跑过去,她懊恼开口:“你干什么去!” “报告老师,”女孩停下,回头,表情无辜,“现在还有十几分钟才上课,我去下走廊应该没关系吧?” 化学老师颧骨一抖,没说话。 “谢谢老师!” 盛喃走到教室门口,顺手把靳一拽住衣角扯了出去。 那人没反抗,化学老师也没回过神。 教室门已经砰的一声关上了。 紧接着,安静的教室里就响起外面走廊上小姑娘夸张的语气—— “哎呀靳一同学,这么大的礼吗?那多不好意思?” “哎唉——不用跪不用跪!” “…噗。” 教室里不知道谁先笑出来的。 紧跟着连锁反应,哄堂的笑声里,教室门被再次打开。 盛喃表情严肃地站在门外:“老师,靳一同学特别诚恳地给我鞠躬道歉了,羞愧得都要跪下了呢。” “……” 她身后,靳一插着兜转进教室,气笑得半垂着眼睨她。 但直到最后,那些笑声里他也没驳一句。 正文 第 48 章 第 48 章 第48章 在栾钟海的批准下,盛喃蹭着靳一的竞赛“福利”,开始了她在音乐楼自在又痛苦的自习生涯—— 不需要担心影响别人,无论知识点还是例题都可以正常声量地交流讲解,对辅导效率自然有指数倍的提升;但作为代价,学习强度和疲劳程度同样是指数倍的提升。 拥有独立自习室福利后的第一个小休,周六晚自习最后一节前,盛喃气若游丝地飘进下课的11班教室。 她没能顺利回位,半道就被坐前后桌的文梦佳和郭禹彤给截住了。正巧郭禹彤同桌不在位上,盛喃被拦下以后就萎进她空着的座位里,像根软面条似的慢吞吞趴在了课桌上。 郭禹彤笑得撑不住脸:“这是怎么了?” “上了一天自习,”盛喃睁着空洞的眼,木呆呆地倒在桌上,枕着胳膊,“我好累。” “哈哈哈看你这小脸煞白的样儿,你这哪是上自习啊,”文梦佳也乐,“更像是半夜三更去了什么荒郊野岭,还遇上了公狐狸精,让他给你把精气给吸走了。” “哎哎,好好说话,别开黄腔,”郭禹彤撇开文梦佳伸过去捏盛喃小脸的手,“我们喃喃还是个孩子。” 盛喃不反抗不动弹,仍木偶似的趴在那儿:“我比你们都大……” “哎哟看得我都心疼了,”文梦佳嬉笑着凑上去继续捏脸,“别丧啊,年级第一亲自给你全自习课地一对一辅导,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美事儿呢。今天上了一整天啊?” “一、整、天!”提到这个词,趴桌的盛喃仿佛一下子被压榨出最后一丝由怨念组成的精力,她扶桌刚撑住几秒,又委顿下去:“呜呜呜我好累我不学了那个人太变态了……” “别呀喃喃,那么好的机会呢。”郭禹彤劝。 “就是,”文梦佳一边劝一边上手,“我听说小情侣间的辅导模式都还有奖励机制呢,什么做对一道题牵一次手,背过一片文言文亲一次嘴,单卷提升二十分——” 盛喃气若游丝地打断:“文姐,高三了,你少看小黄漫,对身体不好。” “?” 文梦佳一噎。 几秒后,她恼火又笑地扑上去揉搓无力反抗的小白菜:“班长你还帮她说话,你看看她比我还敢说呢!” “哎哟你俩行了,”郭禹彤哭笑不得地把两人拉开,“喃喃,你都虚成这样了,就别招惹她了,多吃亏啊。” 文梦佳报仇心切,眼珠一转就立刻附和:“就是,小喃同学不是我说,你这太不行了,同样是折腾一天,你体力得比大校草差多少才能虚成这样?这样以后他会嫌弃你的。” 盛喃今天确实被一天自习折腾得够呛,脑袋都木了,闻言还茫然想了几秒:“为什么他以后会嫌弃……” “噗。”文梦佳自己先把严肃的表情笑破了功。 盛喃木然几秒,晃神:“你……”她气虚地指了文梦佳几秒,脑袋往桌上哐当一磕,有气无力的声音传回来,“算了,没力气跟你计较。” 话这么说,红耳朵倒是没被藏住,从柔软的短发下偷偷露出来了。 郭禹彤也反应了会儿,表情很是复杂地看文梦佳:“你就占她便宜吧,等她明天再上自习,把原话跟靳一同学一说,你可就半条命报销了。” “嘿嘿,不用担心,就小喃这小薄脸皮,她是绝对不可能说的。”文梦佳很是得意。 郭禹彤摇头,随即想起什么:“对了喃喃,靳一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他们竞赛组说,每个小休周六晚上,开一节竞赛课。”盛喃没力气地哼哼着说。 “竞赛课?听起来挺有意思的啊,你怎么没留下旁听?” “我看他们发的书了,”盛喃憋了两秒,“天书。” 文梦佳和郭禹彤失笑。 盛喃慢吞吞地支起身:“我要回去休养生息,今天晚上不要找我了,本仙女已经不想再思考任何1+12难度以上的问题了。谢谢配合。” 气若游丝地说完,小姑娘慢悠悠飘走了。 “这是真被折腾得不轻啊。”文梦佳啧啧感慨。 “可不是,”郭禹彤说,“靳一也是的,不怕一次给她学疲了。” “盛喃数理底子太差了,离高考总共不过半年了,要我是靳一我也着急,”文梦佳耸耸肩,“没办法。” 郭禹彤叹气:“熬吧,熬过这一年就好了。” “其实我最担心的还不是这个。”文梦佳严肃地说。 “嗯?那是什么?” “我那天就发现了,咱们课间操跑那么多圈,累得掉队漏圈偷跑的有的是,但我们大校草,那真是气都不带喘的,体力吊打咱班男生一条街啊。” 郭禹彤听得更茫然:“所以?” 文梦佳叹气摇头:“就盛喃同学这小身板,上一天自习都这么蔫了,以后还不得被他弄散架了?” 郭禹彤:“…………?” 几秒后,教室里响起一声笑骂。 “文梦佳!你丫有毒吧?” “……” 盛喃趴了大半节自习课,总算觉得缓过来了点。 等到晚自习下课铃声打响,她背上收拾好的书包,拎起桌上的画本,慢吞吞从座位挪出去。 一边计量着费老师布置下来的新的画稿作业的内容设计,盛喃一边往校门口走。等到了门外,她才发现之前赵阿姨一直停车的地方并没有对方的身影。 盛喃茫然,扫视一圈无果后,她摸出手机—— 被某人要求专心而关机了一整天。 开机以后,盛喃果然在信息栏翻到几分钟前赵阿姨刚发给她的信息。 “不好意思啊小喃,阿姨的车半路上跟别的车蹭了一下,问题不大,但是要等交警过来处理,估计要耽搁一小时左右,你先到校传达室等阿姨,阿姨这边弄好以后第一时间过去接你。” 盛喃木了两秒,心说还是这车比她倒霉,然后才慢吞吞地调动着所剩不多的脑细胞,组织词句回复了那条信息。 回完以后她就把手机调成响铃模式,塞进口袋,跑去侧门旁的大柳树下面,等赵阿姨来接。 这一等两等的,不知道过去多少分钟。 校门口的学生由少到多,又由多到少。盛喃今天疲倦得厉害,抱着怀里的画本差点靠到围墙上睡过去。 还是一个陌生的男声突然惊醒她的—— “小嫂子!” 盛喃在迷糊里吓得一抖,定睛向面前陌生的男生:“你是?” 对方一脸焦急地打断她:“一哥和朔哥跟人打起来了,我们拦都拦不住,小嫂子你快去劝劝一哥吧!” “…!” 盛喃原本还只有困倦睡意的脑袋顿时被吓得一片空白,反应过来她吓得抱紧了怀里的画本:“在哪儿打得?对方人多吗?” “十好几号呢,就在前面!” “!” 盛喃顾不得跟赵阿姨说了,拿出八百米冲刺的力气跑上去。 跟着那男生第三次左拐,盛喃是在望见十几米外那道将左右两楼完全封住的墙壁时,才突然察觉不对的。 前面男生脚步缓下,而四周安静,没有一点打架的声音。 盛喃呆了两秒,表情一滞。 这次一个字她都没说,转头就立刻往回跑。 可惜还是晚了。 两栋楼和她身后那堵墙就像个没封盖的罐子。 而算不得宽的“罐口”两边,亮堂堂的月光下,几道身影背光进来。 为首的那个长着张阔别许久的凶脸。 “丁…丁九。” 盛喃心里一抖,脸色微白,身体本能地绷紧了。 丁九笑了声,语气不太友善地走进来:“哟,小姑娘还记着我呢。不枉费我让兄弟们蹲你两三个月了。” 盛喃微微屏息,心里慌乱,但面上绷着没露:“我又没跟你结仇,你蹲我做什么。” “你当然没跟我结仇了,不用怕啊,不动你,”丁九走近,笑容微狞,“蹲你这仨月我们兄弟也看出来了,大小姐嘛,家里天天司机接送的,在校外贵面都见不着一个,不会招惹你的,昂。” 盛喃完全没有半点松气,眼神更紧张了:“那你想干什么?” “哈哈,我没想干什么啊,就是打算跟你男朋友算算账,”丁九笑起来,“要怪就怪他做人实在太嚣张,你说呢?” “……” 验证心底猜想,盛喃下意识地瞄过他身后。 看不清脸的身影把窄窄的楼口堵得严实,那群人站没站相,手里几乎全都夹着烟,有楼影掩映,她也看不出他们带没带什么伤人的工具。 再转回来时,盛喃脸色有点苍白:“他只是个普通学生,你…你们这样为难他是不是,太兴师动众了。” “普通学生?”丁九一愣,像是听了个天大笑话,差点笑得打跌,“你不会连你男朋友什么来头都不知道吧?咱们隔壁泉市鼎鼎有名的九中一哥,十五六岁一进校就敢给高三的混混头开瓢,那他妈一地血呢——普通学生?” “哈哈哈哈……” 楼口的影子配合着,笑声在黑暗里变得狞恶,像鬼哭狼嚎似的。 盛喃脸上的最后一点血色在他们笑容里褪掉。 巨大的震惊里她攥紧手指,指甲狠狠地往肉里掐,痛感拉回她清醒的理智,那些与当下无关的乱七八糟的想法被抛开,她白着脸忍着害怕开口:“我真的不知道,因为他根本不是我男朋友,我们没见过几面……” “少来这一套!”丁九脸色一沉,“现在就给老子打电话把他叫来。跟他说,要是敢多带一个人,今晚就别想看他女朋友囫囵个回去了!” “!” 盛喃在他提高的嗓门里吓得一栗。 而更让她绝望的是,即便是这样的动静,两边的楼依旧黑漆漆的,没半点人影或者声音。 丁九似乎注意到她的神色和视线,冷笑了声:“这两栋是要拆迁的楼,这片儿也是这附近的约架胜地,不过没人会大半夜过来,你要是想叫人,最好死心。我不打算对你一个小姑娘动狠手,你可别逼我。” 盛喃僵硬地摸出手机:“我,我连他的手机号都没存,不、不信你自己看。他真的不是我男朋友。” “……” 丁九眉头一拧。 小姑娘吓得脸上一点血色都没了,递出手机的手指尖都带点抖,不像是敢骗他的样子。 他拿过手机,在打开的通讯录里上下一滑,还真没见到“靳一”或者“亲爱的”“男朋友”“宝贝”之类的称呼。 “充话费送的哥哥”倒是有一个。 难不成现在的小屁孩都这么称呼男朋友了? 丁九对着那个备注迟疑。 盛喃小心翼翼地在旁边看,见他盯着盛笙的备注,她犹豫了下,小声:“要不你找他也行,他是我哥,我让他请你们吃饭赔罪好不好?到时候一定让靳一给你道歉……” “道歉?”丁九狞着脸笑,“让他桌前给我道歉,出门给我开瓢吗?” 盛喃被他表情吓得往后退了半步:“靳一现在不,不打架了,真的。而且你们应该知道他啊,他成绩特别好,学校很重视他,你们要是闹大了,那学校一定会追究——” 盛喃话声未落。 还攥在丁九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铃声来。 屏幕在黑暗里亮得刺眼。 正中的备注只有一个字母:“j”。 夜风死寂。 盛喃瞳孔猛地一张,巨大的恐惧感让她几乎想抢过那支手机摔到地上或者墙上。 但来不及了。 那一秒里丁九想通了什么,他死死攥着手机,隔空点晃了盛喃一下:“敢阴我?我他吗还真信了你的。” 这次他压根没把手机给盛喃,直接接通电话,开成免提。 但丁九很谨慎,没有直接开口,而是等着对面。 “我给你写的习题册里,今晚做我打勾的那两道就够了,剩下的明天过来……”话声慢慢消匿,再开口时,电话对面那人语气里的倦懒慢慢凝成沉寂,“盛喃?你在哪儿?” 丁九在盛喃绝望的眼神里抬起手机,放到嘴边,阴恻恻地笑了声:“你小女朋友没在哪儿,就在我身边呢。” 对面死寂数秒,哑声:“丁、九。” “啧啧啧,我多荣幸啊,还能劳一哥记着呢?” “你让她接电话。” “哦,不信我的话是吧?行啊,”丁九把手机往盛喃面前一推,“说话。” “……” 盛喃死死咬住唇,退了一步,不肯吭声。 丁九脸上的笑容一僵,随即就表情扭曲:“我让你说话。” “……” “你他妈给脸不要脸是吧?”丁九恶声上前,伸手就要就拽女孩的头发。 盛喃脸色一白。 “够了!” 外放的手机里响起低哑沉冷的声音。 “不用她接了!” 丁九的手停下,过了两秒,他不紧不慢收回来,眼神还带着恶意地往旁边的女孩身上瞟了一眼:“一哥早说嘛,你瞧瞧,你小女朋友都吓得含上泪了,你还不赶紧过来哄哄吗?” “地方。” “安乔中学东边那两栋拆迁楼中间,不准叫裴朔他们跟来。多带一个,你小女朋友的安危我可就不保证了!” “等着。” 听到这句,盛喃再忍不住,她哽咽着声:“靳一他们人好多你别过来啊!” 话到尾音,吓得一直努力憋着,憋成好大一颗的眼泪就砸下来了。 丁九没拦她。 不但没拦,他还笑了起来:“听见了吗一哥,哎哟你小女朋友哭得好可怜,我都看得心疼了,你还不——” “丁九,”夹在跑过的呼啸风声里,那人嗓音被情绪压得沉冷嘶哑,“你要算个男人,逞凶斗狠的事就放在我们之间解决——别碰她一根手指头。” 丁九脸色变了几遍,最后恶意地笑:“行啊,我等你来解决。” 啪。 电话被丁九挂断,他把手机往盛喃脚边一扔。 盛喃惊慌捡起来,攥进手心。 不等她做什么,丁九冷笑着提醒:“别干多余事,不然到时候要出事的恐怕是你和你男朋友。” 他说完,朝楼口几人甩了甩头:“看着她。” “放心吧,丁哥。” “……” 靳一来得很快。 应该是跑来的,不知道跑得多急,盛喃从没听过他那样急促的低喘的声音。 她抱紧画本从墙根抬头,看见他站在一地淌银的月光里。 就那一眼,盛喃忍了好久的眼泪开闸似的涌出眼眶,她没敢出声,怕他看见和担心,就死死咬着嘴巴,在舌尖尝到铁锈似的血味儿。 然后她听见那人微哑的低声:“让我先进去看她。” “哈,咱们牛逼轰轰的九中一哥,竟然是个情种啊。”丁九阴狠的冷嘲热讽里,堵在楼口的人影让开缝隙。 “……” 那人走进来,步速越来越急,到盛喃面前骤然拉止。 盛喃看清他漆黑的眼和清隽的五官,也第一次见他那么明显的紧张情绪。昏暗里那人僵了一两秒,微微垂眼,像是叹出也松下诛心了一路的那口气。 “靳一,对不起……” 盛喃声音微栗,她被惊忧和恐惧挤满了胸口,她十八年的人生里从来没有哪一刻,像此刻这么痛恨自己的孱弱和无力。所以她像惩罚一样把掌心掐得疼到麻木,却只能视野模糊地仰头看着那人的影子。 在女孩再次开口前,那道身影负着昏暗和月光俯身下来。他把墙根前脸色苍白的女孩用力扣进怀里:“你已经很勇敢了,我们说好的,是我保护你。” 像浮木靠岸,盛喃颤着松开的手指慢慢抱住他,怕失去什么最珍贵的东西那样收紧,浑身都抖:“对不起……”她终于泣不成声,“你别和他们打架,我害怕,我害怕你出事靳一……” 谁来帮帮他吧,谁能来救他一把啊……她以后再也不乱信了,她不闹脾气了,盛天刚想娶谁就娶谁,盛笙想走就走,她再也不任性了不抱怨了,她回去就努力考第一,她每天都会做好事的,她拿她现在的以后的能交换的所有一切来赌…… 她就只要现在抱着的这个人安然无恙,求求,求…… 盛喃怕得哭得脑袋都疼,也不知道该求谁了。 她不知道自己把心底那些声音全都念出来了,俯下身抱着她的靳一觉得这个小姑娘真是傻透了,该给她录下来,放出去听裴朔他们可能会笑疯了吧。 可他笑不出来,他心疼得厉害。 身后凉秋的夜风里,丁九那些人已经不耐烦地嘲讽着叫骂起来。 靳一慢慢拉下女孩紧得发僵也发抖的手,把身上的黑色外套脱下来给她披上,最后他没能克制住,安抚地亲了亲女孩的额头。 “别怕,”他哑着声在她耳边说,“你在这儿,我不打架。” “……” 盛喃哭得,怕得,抱他抱得,浑身一点力气都没了。她穿着他的外套靠在墙根,看见模糊的怎么也擦不干的视野里,那人身影单薄地走向那些幢幢的,鬼影一样的人们。 她听见交谈,听见丁九狞笑的话,听见恶风灌耳,听见嘲笑和骂声,她看见那人清挺的背脊慢慢躬下,夜色里他的声音清冷而平静。 “对不起,丁哥,我错了。” “!” 盛喃的眼泪再一次涌出她以为已经干涩的眼眶。 而模糊里。 她看见那人直身的间隙,笑得最大声的丁九猛地抬脚,向那人腰腹狠狠一踢。 轻微的闷声。 靳一退了两步,额发微垂,他抬手扶住身侧的墙,五指按捺地扣紧。 丁九顿在原地,皱眉。 他身后的小弟们还在哈哈大笑,他们以为他留力了,事实上这一脚他用尽全力。可面前的男生没像他想象里倒地,竟然只是退了,两步。两步就停下了。 丁九背后微微发汗。 而这须臾的寂静里。 墙边那个女孩在呆住之后炸了声,带着哭腔:“那里有脾脏!破了会死人的!你们生物及格了吗!?” “…!” 女孩子的声音很尖,大约是怕到极点了。 丁九甚至听见远处传来被惊动的狗叫,他身后的小弟们也纷纷露出惊色,有人眼神不善地看向盛喃。 寂静里。 扶着墙的靳一慢慢松开扣紧的指节,他一边轻咳了声,竟还一边笑了。 他转过身,靠到墙上:“脾脏在左边,你生物是不是真的不想及格——” 话没说完,女孩的身影已经踉跄着扑过来了。 靳一抬手把人接住,停顿两秒,他无奈笑了下。 在紧紧抱着他的女孩耳旁俯身,他低声:“你这样挡着也没用,他们打人可不讲男女有别的。” 盛喃吓得微栗,但手抱得更紧了。 靳一被她压到淤伤,狼狈地低喘了声,但又没法把女孩推开,就只能微微仰头看向忌讳又警惕地看着他的丁九。 靳一停了两秒,平静问对方:“丁哥,这样,您满意了?” “……” 丁九眼神一松。 他退了两步:“走。” 夜风吹回刺耳的笑。 盛喃慢慢松开发僵的左手,从靳一身前退开一点。她右手还紧紧抱着画本,其实也没有多么重要,只是被她忘了。 楼口最里侧。 骗她进来的男生,还有之前被丁九叫进来看住她的两个,三人晃晃荡荡过来,讥讽的话声刺过来。 “大名鼎鼎的一哥?哎哟,我好怕怕哦。” “我就说,黄毛小子而已,还以为自己了不得。” “九中一哥,哈,吹得挺牛逼,真当我们也惹不起?” 盛喃僵站着。 靳一靠在墙边,像没听见,懒洋洋地半仰着。 盛喃心里一涩,下意识往前想去抱他—— “砰。” 晃过去的最后一个人撞开了她。 盛喃手里的画本摔到地上。 最后那个人讥笑了声,从画本上慢慢踩过去。 一步之后。 靠在墙前的靳一眼角轻微地抽动了下,他落回眸:“捡起来。” “……” 走出去的三人蓦地一顿。 楼口快要离开的人影们也停下了,纷纷转身。 最后那个回头,脸上带着被冒犯的怒意和冷笑:“你说什——” 他被昏暗里的某个眼神猛地蛰了一下,僵住。 墙前的少年缓声重复:“给她捡起来。” “……” 最后那个僵在原地,张了张口,蓄好气势的话却一个字都说不出。 他身后的两人被他挡住,看不到少年表情,大声笑骂。 “你马子还是我们马子啊?让我们捡,捡了马子送我们?” “——” 靳一紧绷的眼睑蓦地松下。 他压下视线,转身走到盛喃面前,抬手拎起黑色外套的连衣帽,扣到她头顶,然后拉下来,遮住她眼睛。 他低了低头,声音很轻,像玩笑:“好孩子不看打架。” 盛喃瞳孔轻缩。 她抬手想拉住身前的靳一,然后拉了个空。 被帽子隔断,夜色里传回惊怒的话声: “你还敢过——” 砰。 很轻的、一拳到肉的闷声。 黑暗里有人捂住痉挛撕扯的胃,一声出不来地扭曲着五官跪趴在地。 聒噪消音。 然后是更多的聒噪。 盛喃听见了很多很恐怖的声音,她不知道那是骨折还是撞击,是风声还是落地。 她唯一分辨得出的只有哀嚎,歇斯底里的痛骂。 越来越多,然后越来越少。 最后的寂静里,有重物的声音,像麻袋被拖过泥地,划出长痕。 停在她身前不远的地方。 连衣帽隔绝出的方寸里,她看见最后过去的那个人被膝压在地,嘴里挤出咯咯的声音。 凌厉的膝线之上,有人微微俯身:“给她认错。” “砰…砰。” 那人死鱼似的翻腾拍地。 靳一缓松开沾血的手:“九中一哥这个煞笔称号我没认过,但,你是惹不起。” “……” 几秒后。 手脚冰凉僵在原地的盛喃面前,那人走回来,弯下腰替她捡起了地上的画本。 画本本皮上沾满了灰土,靳一抬手,轻轻拍去,递进她怀里。 然后他牵住她另一只手,沿着墙根往外。 “走,我们回家。” 正文 第 49 章 第 49 章 第49章 学校围墙外的路灯实在算不得亮。 沿着墙根走路时,盛喃紧紧挨着靳一,略微昏黄的路灯就把他们的影儿模糊地叠在一起,一会儿在前一会儿在后的,像亲密地依偎着那样。 校外早就没什么人了,偶尔有几个晚归的学生路过,目光都会贴上来。还好灯火正黯,他们也看不清。 换作平常,盛喃早该不好意思地拉开距离。 但这会她不敢。 正正相反的,小姑娘一边走路一边靠男生越来越近。衣料摩擦,靳一几乎要错觉地感知到穿在女孩身上的自己的外套下那种让人躁动的陌生温度。 他忍了半路,终于在临近校门时停下了。 盛喃第一时间惊觉,慌忙仰头:“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靳一抬了胳膊,带起紧挂在上面的两只小白爪:“只是打了一架,你不用像扶九十岁老人过马路。” “我,我没有,”盛喃心虚,“我就是害怕。” “是么,”靳一侧过身,靠到围墙上,声音里低着笑,“那我怎么感觉,你好像随时准备扑到我面前、帮我垫着地面?” “我才没……” 盛喃本能仰头反驳,却在对上那人微微俯低的面孔时停住了话声。 这一次的路灯下,终于足够她看清,那人唇侧洇着刺眼的血迹,在瓷质似的白上点开淡淡的淤色。 盛喃好不容易压下的情绪又涌回来,她眼眶微热:“疼吗?” 靳一不在意地笑了下,问:“你指哪里?” 他是故意玩笑的,但却提醒了盛喃,盛喃一下子想起之前丁九恶狠狠地踢在他腰腹位置的那一脚。 对了,还有脾,脾脏…… 盛喃低下头的那一秒眼泪就又把视线模糊晕开,她没去擦,怕他察觉,还努力压着声线里的哽咽:“丁九踢你的地方是不是伤得更厉害,你让我看看。” 小姑娘先斩后奏,话没说完的时候手已经伸上来了,要掀靳一身上那件单薄白t的尾摆。 靳一眼皮一跳。 前几年那时候年少轻狂,每天打的架大概比三餐还规律,对伤点和程度很习惯,也有经验。丁九那一脚算不得轻,他自己卸力避过了要害,所以也不会有什么严重后果。 但在视觉感观上,在今天包括之后几天里,那片淤青或淤血绝对会很吓人。 于是盛喃的手攥住他衣尾,刚掀过腰线时,就被靠在墙前的那人抬手,把她手腕反握住了。 盛喃停住:“你松开,让我看看。” 靳一低下头笑:“不行。” “为什么。” “影响不好。” “现在都快半夜了,没有人看到。” “……” 这话听得靳一微微挑眉。 小姑娘使劲低着头,从他的角度也看不清她神色,但这坚持且毫不困扰近乎麻木的态度,确实让他意外了。 靳一停了两秒,缓着声试图劝回盛喃的羞耻感:“你是不是吓懵了。” “?” “我们现在在外面,”靳一假作要松开握她手腕的指节,“你确定你要就这样掀开我衣服?” “……” 靳一感觉得到,话声落时,还被他圈在手掌间的女孩的细腕果然微微僵了下。 不等他松那口气。 盛喃声音认真:“嗯。我会对你负责的。” 靳一:“?” 这次反应不及,他白t尾摆直接被她扯上一截去。 紧实的腰腹线条和在光下白得发冷的皮肤晃进眼帘,盛喃却只注意到了那抹最不和谐的深色。 被他肤色反衬,狰狞可怖。 只是不等她看清,她手腕连带衣角又被压下去。 头顶传来那人回神之后气也无奈的哑笑:“你还真是不跟我客气啊?” “……” 盛喃屏息。刚压下去的没出息的眼泪又要出来了。 她狠狠咬着嘴巴,压着声音里的抖:“你,你给奶奶打电话,跟她说今晚要去我家里辅导我。” 靳一叹气:“怎么又哭了。” 盛喃没理他,摸出手机,低着头划开屏幕:“我找……”没来得及说完,憋住的眼泪砸下一颗,啪嗒一下摔碎在手机屏幕上,溅起亮晶晶的水光。 安静几秒。 靳一俯身下来,伸手去抹掉女孩脸颊滑到下巴的眼泪,结果擦眼泪的速度还没她流得快。他只得压得更低了,放弃地直接把盛喃慢慢扣进怀里,又是无奈又是心疼地笑:“你干脆再给我来一下吧。”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可厉害了!” 小姑娘听见他那句就奓了毛,像是被人摸着什么敏感雷区似的。 她仰起头,眼圈通红,一边哭一边凶:“谁让你硬扛了?谁让你来了?就你生物学得好!没有脾脏还没有别的吗,踢坏了出事了怎么办啊??” 还越哭越凶。 靳一以前以为自己没什么怕的,到今晚他才发现,他唯一扛不住的东西大概就是盛喃的眼泪。 一颗一吨。 砸得他一点脾气道理都没有,心也碾成泥泞。 可不等他哄,前一秒还在凶他的小姑娘下一秒就又扑进他怀里。眼泪轻易把白t湿得通透,凉冰冰又灼热地贴在他心口,而她把他抱得紧紧的,手指都带着后怕的惊惧,声音也颤栗得不成句:“我也想保护你啊靳一……我都快吓死了……” 靳一停了几秒,叹声抬手,轻摸了摸胸膛前女孩紧埋着的头,柔软短发穿过他指间:“没事了,以后再也不会了,算我答应你的,好么?” “骗子。” 别的话靳一都能反驳。 唯独盛喃一边哭着一边指责他的时候,他还真算得上食言食得“人赃俱获”。 靳一叹气。 他擅长很多事情,但哄人绝对是他从没做过且技能点和经验条都为0的短板。 而那道陌生女人的惊声就是在此时响起的—— “小喃?” “……” 靳一微停,抬眸。 从不远处走过来的女人面带不确定的惊疑。 而靳一身前的小姑娘僵了下,抹了抹眼泪,从他怀里狼狈地爬出来,转头。 “赵阿姨,”她眼圈鼻尖通红的,开口却先抬手指自己旁边,“您能陪我送他去医院急诊吗?” “……?” · 在安城的中心医院急诊科挂上号后,医生给靳一做了初步排查,基本确定以表皮伤为主,最严重的腰腹侧淤伤应该也只是软组织挫伤的程度。 但盛喃不放心,坚持要求做多部位的拍片检查,免得有什么“内伤”被忽略了。 赵阿姨陪着盛喃在外面等,见盛喃拿着缴费单沉思,不由好笑:“小金库都快掏空了吧?” 盛喃回神,抬头:“没关系,我这个月月考又进步了,零花钱可以填上。” “那这个男生,就是你之前说的同桌?” “嗯。” “今晚怎么回事,他跟人打架了?” “……” 盛喃心底迟疑了短暂的一秒,还是决定不提靳一那些“光辉”事迹,就绷着脸认真道:“阿姨你看到了,他长得太帅,脾气又拽,在学校得罪可多人,然后今晚就被人套麻袋了。” 赵阿姨愣了下,没接话就抬了抬视线:“结束了?” “?”盛喃茫然回头,“什么结……” 正撞进某人黑黢黢的眼底。 靳一缓睨着心虚撇开脸儿的小姑娘,随即敛眸,朝盛喃身旁的女人微微点头:“今晚麻烦您了。” “不麻烦,顺路的事情,”赵阿姨起身,“那你们等一下报告,我下去把车开过来。” “嗯。” 赵阿姨背影消失在医院楼梯间外。 靳一视线懒洋洋搭回来,正瞧见旁边盛喃蹑手蹑脚地准备开溜,他靠到墙边,轻嗯了声。 盛喃顿住。 靳一:“我长得太帅、脾气又拽、得罪很多人,然后被套麻袋?” 盛喃沉默几秒:“那,除了结论,不是每句话都很对吗?我只是把它们适当地排列组合了一下…而已。” “行,”靳一笑了,“既然你这么喜欢排列组合,那明天就多做10道类型题吧。” 盛喃:“???” 这个人就这么明晃晃地公报私仇! 盛喃秉持着宽阔的胸怀,决定不跟伤员计较。 靳一朝她抬手:“缴费单给我吧。” 盛喃表情一绷,手里单子藏到身后:“不行,我说过我要负责的。你和丁九的恩怨本来就是因为我,你又被牵扯进来受伤,我已经很过意不去了。” 靳一还想开口。 盛喃拦住他,严肃抬头:“你要是再逼我给你,我就把单子吃了。” 靳一一愣,低头失笑:“好。我不要了。” 在走廊里等检查报告的沉默里,盛喃想起什么,歪过头问:“你明天还去学校吗?” “嗯。”靳一微仰着头靠在墙上,半阖着眼,声音里透出点倦懒的哑,“别想逃避自习。” “不是,我是担心你身上的伤,医生不是要你静养……” 盛喃的目光落下。 那人就离她二三十公分的距离,医院的灯光明亮,他被清理过创口的手垂在身侧。他手型很好看,掌背清瘦,指骨修长,又是白皙清冷的肤色,但此刻的指背关节位置却正渗着浸过药粉的新鲜血迹,格外刺眼。 看起来就很疼…… 盛喃蹙眉,胳膊情不自禁地轻抬起来点,像要伸过去。 “你是又准备,”旁边靳一却突然哼出声笑,“撩我衣服了?” 盛喃的手蓦地僵住,一秒就嗖地压回身旁:“你,你少污蔑我!我就是伸…伸个懒腰!” 靳一莞尔,他难得没有继续逗她,而是转过来睁开眼,认真望了她几秒。 盛喃都被盯得不自在了:“你看什么?” “看你今晚有没有被吓到。”靳一说。 盛喃顿时噎住似的:“这个还需要看吗?” 靳一:“我以为你肯定吓坏了。” 盛喃严肃:“我确实要吓死了。” “但你现在的状态比我想象得好很多。” “?” “没以前那么怂了,”靳一转回去,放心地笑了下,“挺好。” “……” 走廊上安静下来。 不知道过去多久,墙边低着头的小姑娘轻声咕哝:“总有一天。” “嗯?” “总有一天,我也会站在你前面、保护你的。” “……” 墙前的少年睁开漆黑的眼,他望着天花板上炽白的、温柔地裹下来的光,无声地笑了下。 “好。” 她不知道。 对他来说,她早就做到了。 · 靳一从回校复读以后就一直是安乔校园里最受关注的学生。关于他,学校里传得人尽皆知的标签有三:“大校草”,“年级第一”,以及“跟裴朔一起混的”。 颜值和成绩是有目共睹,最后这点却没有任何实证。尤其某人非常低调,日常校园生活除了自习就是上课,连篮球场都不踏一步,最后这个标签就越发被11班以外的学生们怀疑只是谣言。 直到这个小休周日。 大校草顶着一张带伤的帅脸,若无其事地来学校上自习——学校论坛没到晚自习就炸窝了。 盛喃晚饭还是和文梦佳、郭禹彤、丁小君一起吃,她们四个这段时间已经自动成组,到哪儿都是形影不离。因为是上全天自习的小休,盛喃从早上来开始就是跟着靳一在音乐楼蹭竞赛福利的,所以她们是提前约好时间,在食堂门口会合。 音乐楼比高三a栋离食堂更近,盛喃早到一步,在门外空地上等她们三个。 没多久,三人出现。 远远地刚一搭上视线,盛喃就见文梦佳激动地朝她飞奔过来,直扑而上:“小喃同学!!” 盛喃懵住,被文梦佳一个熊抱:“一、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见你不至于,大校草有可能。”文梦佳诚实道。 “明白了,友尽于此吧。”盛喃玩笑着推下她来。 文梦佳表情夸张:“真的!你把我们大校草拐跑了,自己倒是能看个够了,让我们巴巴盼得好苦啊!” 盛喃嫌弃:“平常也没见你这么激动。” “你不懂,战损美人最戳我了好吗!!” “……” 盛喃一愣。 文梦佳还在她身旁滔滔不绝,郭禹彤跟丁小君都先去打饭了,盛喃才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靳一受伤了?” “我又不聋不瞎的,不知道才奇怪吧?”文梦佳停下演讲,莫名其妙地看她,“靳一今天早上来学校,不知道被拍了多少远照近照侧颜照呢。倒是没个敢拍正脸的,遗憾。” 盛喃皱眉:“被传到论坛了?” “对啊,论坛都热闹一整天了,全都在聊靳一的事。”文梦佳说,“我跟你讲,你今天不在班里可是逃过一劫。” “嗯?”盛喃从思绪里回神。 文梦佳左右看看,凑上来嬉笑:“最开始放照片的学妹拍得太模糊了,他们都说大校草嘴角是被小野猫咬破的,还有人说昨天晚上看见你趁着夜黑风高,把大校草推在学校外面那围墙上,上下其手为所欲为呢。” 盛喃:“…………” 盛喃:“???” 盛小白菜的脸颊一瞬间就红了。 噎了半天她就气恼地挤出来一句话:“才不是那么回事!而且上下其手不是这样用的!” “什么上下其手。” 一把懒洋洋的低哑嗓音突然从她耳后压下来。 盛喃一抖,本能抬手捂住细白的颈,眼神慌乱地回头。 见果然是靳一不知道从哪冒出来,她结结巴巴摆手:“没没没,什么都没有。” 文梦佳在旁边欣赏了好几秒她最钟爱的战损美人颜,这会儿才想起开口:“靳同学,我们论坛里都在说,你昨晚被盛喃给欺负了哎,真的假的?” 盛喃连忙转头看向靳一:“快给我证明清白。” 靳一微微挑眉:“欺负?” “当然没有嘛对不对?”盛喃巴巴看他。 “嗯,”靳一懒懒一笑,“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盛喃:“……?” 靳一:“不过没关系,她说会对我负责了。” 盛喃:“???” 正文 第 50 章 第 50 章 第50章 直到进了一食堂里,在窗口排队打饭的时候,盛喃还有点无法相信刚刚发生的事情。 “你怎么能那么平静自然地说假话呢?”盛喃苦思许久终于憋不住,转过身去,仰头用眼神表达自己的不满不忿,“幼儿园小孩都知道,做人最重要的是诚实。” 靳一站在她身后排队,闻言淡定垂眼:“可能只有幼儿园的小孩还知道了。” 盛喃一噎。 靳一懒洋洋续上:“而且我也不算说谎。” “那、还、不、算?” “昨晚我不让你动手,”靳一视线落下,在衣尾暗示性地一掠,望她,“你听我的了么。” 盛喃眨了眨眼:“我那是……” “掀人衣服,看个干净,不算欺负?”靳一问。 盛喃红了脸。 靳一:“还是说,你不承认自己说过要负责?” “我又不是那个意思——” 盛喃还没辩解完,余光里就注意到排在靳一身后的两个女生凑在一起,表情惊讶地看着她和靳一,正小声议论什么。 回想一遍两人刚刚的对话。 盛喃:“……” 这就是传说中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吧? 像是看穿她的绝望,靳一微微挑眉:“还想继续聊这个话题吗?” “我错了,是我自不量力,”盛喃丧气扭头,“我认输。” 那人站她身后,听起来很愉悦地笑了。 排队时间原本应该无聊得很,但由于某人大尾巴似的黏在她后面,盛喃感觉小半个食堂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了。 这种瞩目程度实在算不得舒服。 某个沉默空隙,她偷偷扭头,小声问:“你不是都和裴朔他们一起吃饭吗?今晚怎么不继续祸害——嗯,造福他们了?” 靳一:“他太多事,知道了一定折腾。” 盛喃猜也明白他是说打架受伤的事情,不由皱眉去看他指骨淤痕,看到就皱眉更深,但嘴上只能装平静:“裴朔对你真的很够义气,大哥当到这份上……” 盛喃的话声突然自动消音。 因为她想起了早在刚进安乔就听说过的传闻里,裴朔和那位传说中的“九中一哥”的关系好像应该是…… 盛喃木然仰头,眼神里无声奓毛:“…你骗我。” 靳一眸子点起笑意,没看她,把人往向前的排队里带了一步:“是你自己误会的。” “然后你就顺势骗了我这么久!” “只是没解释,要算骗么。” “当!然!”盛喃气愤转回,从临近她的窗口边拿餐盘,“难怪,我就说每次裴朔对你的态度都那么奇怪,完全不像是大哥对小弟的样子。” “是你自己古惑仔看多了,”靳一借着同拿餐盘的动作,隔着盛喃微微俯身,声里带笑,“他是我姨母家里的表弟。” “?” 盛喃惊得抬头,结果鼻尖正撞进俯身的靳一怀里。 “呜!”小姑娘疼得本能呜声,捂着鼻尖,生理刺激出的眼泪就在眼底打转了。 靳一叹气,无奈又想笑:“撞疼了?” “没有。”小姑娘撅着脾气,闷声。 靳一把她手里餐盘拿走:“吃什么?” 盛喃迟疑地放下手:“你帮我打饭吗?” “嗯,”靳一懒噙着笑,“最近观察下来,我怀疑你小脑可能没怎么发育好。端餐盘这种需求平衡性的事,以后还是我替你做。” 刚感动地拿出饭卡的盛喃:“……” 沉默里,绷着脸的小姑娘突然认真点头:“好。”她把校园卡慢吞吞塞进那人手里,“那以后就刷我的卡。” 靳一落眸:“?” 盛喃仰脸,灿烂一笑,咬字清晰:“我养你啊。” “……” 小姑娘乌黑瞳里那点坏劲和俏皮在这一笑里展露无遗。 靳一被她那眼神盯得很想揉揉她来着,可惜盛喃又怂得很,说完话不敢给他反击机会,非常迅速就跑了。 靳一停了两秒,垂眸。 被塞进手里的校园卡转过来,免冠照上的女孩还是长发的,应该是以前交的材料照,眼神看起来可怜巴巴,像被强制撸猫后躲到角落里委屈又记仇地盯着你、惦记着什么时候偷偷扑出来挠你一爪的小橘。 靳一不禁笑了,他把她的卡拿进指间,然后插进衬衫上衣的口袋里。 贴心口收着的,不知道是本能还是有意。 …… 一顿晚饭吃得盛喃四人非常煎熬。 吃完以后,靳一拿走了盛喃的餐盘去倒厨余,四人面面相觑,安静数秒。 文梦佳率先吐槽:“下回你俩吃饭千万别带上我。就算秀色可餐,那也经不起这么多人明里暗里地盯着,我都快消化不良了我。” 丁小君都犹豫着附和:“他真厉害,怎么能做到,完全不在意。” “这题我会,只要够拽。”盛喃心不在焉地扭头,“在他眼里大家都是碳基生物。” 郭禹彤:“我印象上回也没这么煎熬啊。” “上次那是裴朔他们都在,重点不明,火力均摊,”文梦佳揉着胃,“今天论坛正热闹着,大校草又自己一个人在……小喃同学,咱们不至于吧?” 盛喃闻声,茫然回头:“什么?” “他就去倒餐盘,不会被女妖精们吃了的,”文梦佳递来一个安抚眼神,“你不用这么短的时间还时刻盯着。” 盛喃反应过来:“不是,我是有点担心。” “担心什么?” “他还是伤员,”盛喃心虚得小声,“让伤员倒餐盘,我是不是太欺负他了。” 文梦佳乐了:“不是,我给你证明,你没抢过他而已。” “……” 没一会儿,靳一回到餐桌旁。 坐立不安好一会儿的盛喃连忙起身,跑去他身边:“你手还疼吗?” 靳一摇头:“没事,怎么了。” 文梦佳从盛喃旁边冒出脑袋,嬉笑:“她心疼。” “…文姐!” 盛小白菜原地表演一个恼羞成怒,追打出去。 靳一眼尾勾笑,也没想把人拎回来,就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没多久,小姑娘自己回来了。脸蛋还红扑扑的,不知道是赧得还是跑得。 靳一:“追上了?” “没有。”盛喃蔫道,“她腿长,而且跑得可快了。” 靳一想起什么:“你上次体检,多高?” 盛喃一顿,心虚又警惕:“你问这个干嘛。” “问问。” “1…161啊。” “是么,”靳一压着笑,“那我怎么听说,班里最低的身高线是160。” 盛喃绷脸:“是我那天没站直,我来之前测那次就已经是161了!” 靳一笑叹。 盛喃表情更麻木空白了,她慢吞吞转过去,盯着那人:“你是不是嫌我矮。” 靳一忍笑:“不是。” 盛喃无声盯他几秒,这才放心地转回去,小声嘀咕:“最好不是。” “而且矮也没关系,”靳一说,“我高就够了。” “……”盛喃,“?” 这话听起来莫名古怪,又好像有某种深意。 可惜盛喃思索之后不得其解,想转头再问,靳一却已经把话题转开了,还是个正经话题。 “你的艺术联考是不是要到了?” “你怎么知道?”盛喃意外,“今年晚了点,这边的统考在这个月底。” “要去省会?” “嗯。” “那两天我请假,陪你一起吧?” “…啊?” 盛喃确实被意外到了,懵过好几秒才茫然转头,盯着靳一。 靳一无奈:“不合适么。” 盛喃回神,脸颊微红:“也不是,就,我哥已经跟我说好要过来接送我,那边的酒店他好像也已经定好了。” 靳一了然,遗憾点头:“那算了。” 两人已经进到教学楼里,沿着楼梯往上,盛喃安静走了两层半,终于忍不住问:“你很想去吗?” “嗯。” “为什么呀……其实艺考很累很麻烦的,要带的东西特别特别多,我每次去考场总感觉自己像愚公挪山,一点都不像你们普通考生想得那么好玩。” “不是觉得好玩。”靳一笑了。 盛喃更茫然了:“那为什么?” “因为是你人生里很重要的事,所以也想,”靳一转开视线,“参与一下。” “……” 盛喃呆住。 她猜应该是上楼上得太急了,所以她此时心跳才这么快,快得像要蹦出来。 最后一步上到四层,他们转进11班那边的走廊里。 路过敞开的窗户时,夜风从他们身边灌进来,像给了她某种勇气。 盛喃张了张口:“我……” 风声盖过她的声音,同时身旁那人也开口了,他说:“没关系。那就等你高考那天,我会送你去考场,在外面等你出来。” “——” 话堵死在嘴边。 心窝里雀跃的小白菜被一盆冰水浇得透心凉。 半晌,盛喃低了低头:“好。” 不。一点都不好。 从他向她坦诚那天开始,她就无数遍地想过破题的方法,最苦恼的时候甚至大半夜给盛笙打过骚扰电话。尽管她讲故事的时候试图用“我有一个朋友的朋友”这样的句式,但显然这种伎俩在盛笙面前比纸糊的还脆弱。 可就算是盛笙,听完之后也还是告诉她,在这世上做好一件事或许没那么难,难的是两全其美。 你不能太贪心,什么都想要。 挂断电话以后,盛喃把自己闷在被子里闷了好久。 然后她给盛笙发了一条消息:你的智商已经随年龄增长下降了。我都想得到办法,你竟然想不到。 盛笙难能回她很快,还连着两句。 不说不代表想不到。 问题是,你舍得吗? 你舍得吗。 “要撞门上了。” “……” 耳边声音勾回了盛喃思绪。她恍惚了下,回神。 她已经想不起那天自己是怎么回的了,也不太想去想。 “等我找个理由,跟我哥说一下,让他别去好了。”盛喃走进教室,回眸,“不过你请得到假吗?我是正当理由哎,你又没有。” “应该可以,”靳一笑意入眸,“实在不行,我就说我也去参加艺考。” “嗯?你也会画画?” “表演系吧,”靳一笑,“靠脸可以么。” 盛喃噎住。 她是很想转过去说做人不可以这么不要脸的,但是转过去对上那张脸,盛喃又陷入这个世界真是看脸的沉痛。 不过作为颜狗,她没沉痛几秒,就好奇地问:“你以前难道从来没有被狗仔发掘过吗?” “安城不多,”靳一随口答,“不过在泉市的商业区,每次去都能遇到塞名片的。” 盛喃眼睛一亮:“那你答应过吗?” “没有。” “嗯?” “有次遇到一个,追了半条街,”靳一难得皱眉,看起来是想起了什么非常不愉快的经历,“后来就不去那边了。” 盛喃忍不住笑出声:“你真没考虑过?其实以你这张脸,配上变态的智商,我觉得一定可以火。” “没有,也没兴趣。” “咦,不该是很酷的事情吗,多符合你大拽……咳,”盛喃欲盖弥彰,“为什么没兴趣?” “很无聊,还不如解题,”靳一笑,“或者撸猫。” “?”盛喃绷脸,“只有你这种变态才会把解题当做乐趣。” “既然你这样说,那我继续尽力培养你,争取让你陪我一起变态好了。” “??” 盛小白菜最终自食恶果。 没来得及逃,就在一声惨叫后被魔爪拎回了书山题海里。 · 盛喃费尽心思,终于还是用“我已经成年了我要学会独立我能自己面对”的理由,坚决拒绝了盛笙来接送自己去参加艺考的要求。 枯燥又痛苦的高四生活里,难得能带假放风,离着艺考时间还有两周,她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查考点和住处的酒店附近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了。 但这份快乐没能延续多久。 周五下午,盛喃刚进11班教室,就发现班里的气氛诡异地安静。 没等她有什么反应,郭禹彤见到她,立刻起身离桌,快步走到她面前,把她直接拉到外面走廊上。 盛喃意外又茫然:“怎么了班长?” “靳一出事了,”郭禹彤皱眉,“上周六的事情你知情吗?” 盛喃被她第一句话已经吓到了,僵了几秒才回神,遮掩问:“你是指,什么事。” 郭禹彤看穿她情绪,压低声音皱眉问:“你真知情啊?他好像被校外的人匿名举报了,说上周在校外拆迁楼那边发生了一起性质很恶劣的斗殴事件,牵连伤者很多,举报里还说是靳一挑衅、最先动手的。” 盛喃脸色微白,声音低下去:“又是那些人。” “嗯?你知道举报他的是谁?” “能猜到。” “那上周到底是怎么回事?真是他们说的那样,靳一一个人动的手?这次教务处和保卫处可都来人了,老栾都是急匆匆过来跟我交代了几句就又走了的,看他脸色,应该是很难办。” “谢谢班长。我现在去教务处。” “你……” 郭禹彤刚想拦就愣了下,她抬头看清了盛喃的脸。 这是第一次,她在面前的女孩脸上看到这样脆弱又凶狠的表情,像习惯被护庇的幼兽第一次撕开蒙翳,还撑着发抖的纤弱身体,却已经做出伏低扑猎的姿势。 让她觉着陌生又惊奇。 “没关系,”盛喃稍稍定神,脸色还有些苍白,但已经朝郭禹彤笑,“我会保护好他,也会保护好自己。” “那,”郭禹彤语塞几秒才回神,嘱咐,“你小心啊。” “嗯。” 盛喃转头,走进楼梯间。 下楼前她拿出手机,一边拨出号码,一边点开桌面的录音机程序,检查里面的文件。 只有一段,录了整整两个小时。 录制时间在上周六晚。 “哥。”电话接通,盛喃没等对面开口,“我用手机邮箱给你发了一份音频文件,你能不能帮我联系一位比较擅长处理这方面案件的律师?我需要他今天下午就能赶到我们学校。” “……” 正文 第 51 章 第 51 章 第51章 盛喃愁思郁结地沿着楼梯下来。 教务处在a栋二楼的中间,两间独立教室大小的空间被连通,里面是教务处主任和行政老师们办公的地方,这门口则是高三a栋的学生们路过都会自动噤声的“禁区”。 盛喃没敢直接下去,就在三楼盘桓许久,直到接到盛笙回过来的电话。 “我让朋友联系到z所的一位姜律师,他今天刚好在隔壁泉市办事,下午三点左右会开车到你们学校,你记得去接他进校。” “三点吗?好,”盛喃连忙拿下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然后谨慎问,“这个姜律师厉害吗?” “他是z所的高级律师,你说呢。” “我记得高级律师好像没有合伙人厉害,”盛喃有点担忧,“会不会出状况啊?” “z所是全国性的规模大所,就算排不进前十的顶级律所,也差不远了,”盛笙叹气,“它的高级律师至少也是国内顶尖法律院校出身,你质疑他的业务能力?” 盛喃心虚:“我就是担心嘛,对他们是一单业务的事情,对靳…对我同学就是人生大事了。” “一单业务?”盛笙笑,“好,那就用业务算,顶级所的一级合伙人,年创收都是千万以上的标准,按这种身价找人,你想把你未来十年的零花钱押给我?” 盛喃鼓气:“我大学毕业就可以自己赚钱了,怎么可能领十年零花钱?而且大不了,大不了就按这个标准给你,只要你能找到足够完全不影响他学业前途的律师——” “放心吧,喃喃。”盛笙温和截住,“他不会有事。” “……” 盛喃蓦地安静。 几秒后她微微低头,轻声咕哝:“别突然叫这么肉麻,钱我会还你的。” “到这一步还不需要钱,是别人的人情。但这些都是和你无关的事情,你不要想那么多,也不用担心。过去的那位姜律师足够抹平这件事了,至于后续。” 电话对面语气沉顿,听得盛喃心里咯噔一下。以盛笙的笑面狐狸的脾气,极少发火,每次都能叫她惊心动魄的。 不过几秒后,那边语气又恢复如初,仿佛只是盛喃错觉:“后续的事情也会有专门的律师团队过去接手处理,你不用管,安心学习和备考。” 盛喃听得迷惑:“后续会有什么事情?” 盛笙:“各种。” 盛喃抿唇,纠结几秒,突然一惊:“你你你不会把这件事告诉爸了吧!” 盛笙还在笑,但语气已经加重:“发生过性质这么恶劣的事情,你还想瞒过他?” 盛喃语噎。 “他公司到年底事情正多,不然这个时间可能已经直接飞过去了,”盛笙声音温柔得可怕,“如果不是我这边还有明星赛赛程,我现在也已经在你面前了。” 盛喃心虚:“我那时候就只当他们是小地方的地痞无赖嘛,没想到还会有后面的事情……不然我肯定最早就告诉你们了,真的!” 盛笙沉默之后,叹气:“你还想回来吗?” “啊?” “你之前不是不想复读,也不想过去?”盛笙说,“如果你现在还是这样的想法,爸那边的工作我来做,最迟月底就能安排你转回——” “那多不好!” 盛喃吓得差点从楼梯上滚下去。 她打断得斩钉截铁,完全没给盛笙说完的机会。 盛笙一顿,问:“哪里不好?” “这,做事要有始有终,小学就学过的道理了,”盛喃辩解,“怎么可以读到一半又转学?” “你不是不喜欢——” “而且我已经适应这边了,月底就要参加这个省的艺考,临时转肯定来不及。” “你确定——” “啊,老师找我,我不跟你聊了,等到三点我就直接去校门口接姜律师!感恩!” “?” 盛笙完全没有再说第二句整话的机会,电话就已经被匆匆忙忙地挂断了。 盛笙没急着放下手机,而是托在掌心,对着黑下去的屏幕若有所思。 “和咱妹妹聊完了?”肖一炀不知道从战队基地的哪个旮旯里冒出来,坐进沙发,手里牛奶递过去,“没出什么状况吧。” 盛笙没接,扶了扶眼镜,隔着薄镜片瞄那牛奶:“热的?” “嗯。” “不喝。” “哎笙哥你都多大人了?而且你那胃病,冰牛奶真不能喝!”肖一炀见盛笙直接起身往冰箱走,连忙追过去。 “……” 盛笙到了战队基地一楼的冰箱前,拉开冷藏区的柜门。 原本他放牛奶的格子里空空如也。 盛笙挑眉,回头:“你拿走的?” “不,不是我,肯定其他人干的。”肖一炀坚决否认,趁机把温牛奶搪塞过去,然后熟练地转移话题:“既然没出状况,你挂电话时候的表情怎么那么,嗯,核善?” “有么。” “特别有,”肖一炀比量,“你每次拿辅助血洗峡谷的时候都这个表情。” 盛笙一晃神,把牛奶接到手里,反应过来他对着温热的牛奶盒皱了下眉头,不过很快就抹平了。 拧开瓶盖,盛笙面带微笑地喝了一口:“家里进贼了。” “啊?”肖一炀愣了下,随即警惕回头,“哪?哪有贼?” “我家。” 肖一炀茫然地转回来:“你在你家插眼了吗,在这儿都能知道。” “嗯。” “那,贼偷了什么?” 盛笙:“白菜。” “?” 与此同时。 高三a栋教务处门口。 盛喃刚从楼梯上下来,就见到在教务处门外靠墙站着的某道熟悉身影。 她呆了两秒,连忙跑过去:“你怎么在外面?” 靳一闻声抬眸,原本懒散松着的眉微微蹙起:“你不上课,跑下来干什么。” 盛喃挺直腰身:“当然是给你作证。” “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好好上课,别牵扯进来。” “当然跟我有关系,”盛喃坚持,“我那天就说过这件事是因我而起的,我一定会负责到底。” “你要怎么负责?” “我可以给你做证,是他们先——” “事是我惹的,架是我打的,”靳一终于还是没忍住,抬手把踮着脚也要撑起气势的小姑娘摁回去,“这些和你没关系。” “怎么会没有!”盛喃终于恼了,“我会跟老师们说明前两次的冲突就是因为我发生的,而且我这里有上周六的录音,能证明我说的话,是丁九先对我——” “盛喃。” 靳一蓦地沉声打断。 盛喃一懵。 她从来没有见靳一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就算最严重的,之前她陪栾钟海去他家那次,他那样生气时候最多也是嘲讽,而不是这样凶沉的声重。 靳一回过神,低眉轻叹,他很想抬手揉一揉面前被他吓住的小橘猫,最好再抱进怀里亲一下额头,可是理智又知道这是在学校,左右两边各有两只监控摄像头对着他们。 他什么也不能做,只能克制地哑着嗓音,朝她微微俯身,低声:“你怎么就什么话都敢说?” 盛喃眨了眨眼:“我只是要说事实。” “事实,”靳一叹声,“你知道什么叫人言可畏么?” “人言怎么了,我又没做错。错的明明是丁九!” “但丁九不在这所学校,你在。那种阴沟里的蛆虫,和他们挂钩对你不会有任何好处。” “只要能证明你是无辜的,我又不需要好处。”盛喃挺直了纤细的颈。 靳一黑眸沉沉地凝了她几秒:“是我说的不够明白。如果你按你的想法把那些事情告诉他们,一旦传出去,你想过其他人会怎么聊这件事里关于你的那部分吗?” 盛喃愣住。 靳一:“他们会议论,发酵,夸大其词,只要能满足他们的八卦和猎奇心理,他们才不在乎事实真相是什么。流言最擅长的从来不是惩治邪恶,而是加害善良——你应该比很多人都明白这点。” “……” 盛喃眼神微颤,慢慢低头。 她当然明白。 她,丁小君,还有其他无数的她看到过的或者看不到的,这个世界上从来不缺流言的受害者。 可是受害者要怎么做?永远在那些恶意里躲躲藏藏,低着头佝偻着胸乞得一点呼吸的缝隙,永远在奢求、等待或者接受被保护么? 她不要,她不要永远那么懦弱。 懦弱保护不了自己,也保护不了她想保护的人。 “你说得很对,我懂了。”盛喃低声说,“但是我不会走的。” 靳一皱眉。 盛喃:“我可以不到最后关头不说那些事,但我要陪你一起等结果。如果结果对你不好,那我还是会说的。” 靳一直回身,凉着声问:“你是不是想气死我然后逃避自习。” 盛喃毫不示弱地仰头:“你要是被开除了那确实就再也没人带我上自习了!” 靳一停住,欲言又止。 盛喃转开脸,绷着表情:“而且你刚刚的话里,有一句是错的。” “哪句。” “你说这些都和我没关系,”盛喃声音不自觉轻下去,“就算这些都和我没关系,那你呢。” “……” 寂静的走廊里,只有凉午的秋风穿过窗户。 盛喃做了几次深呼吸,终于鼓足勇气,她转回头,乌黑眼瞳无比认真地望着似乎怔在墙前的那人:“靳一,你和我,难道也没有关系么?” “——” 靳一眼底情绪蓦地一迸。 像黑色的火轻易撕碎平静的画皮,炙热的火舌把最后一点灰烬都吞噬。 几息后,那人眼睫向下轻阖,却不是熄灭。 轻薄的睫睑间,黑眸更深更黯。 他向前慢慢俯身。 呼吸相闻。 “啦啦啦,我是卖报的小行家——” 突然的歌声插入死寂。 一个低身一个仰脸的两人瞬间僵住。 下一秒,盛喃几乎是捂着口袋跳出去的。 她脸色一两息间就红得欲滴,手忙脚乱地把响着闹铃的手机拿出来,连着划了两三次才关上。 等她心虚又羞惭地抬头,只看到已经插着兜靠回墙前的男生的侧脸。 那人已经回到她最熟悉的大拽比的风范,眉眼垂得倦懒,神态情绪松散,半点没有之前仿佛要把她吞掉一样的漆黑的眼神和炙灼的热烈。 盛喃在口袋里捏紧手机:“那个,我,要去校门口一趟,很、很快回来。” “…嗯。” 少年哑着声应了。 盛喃扭头,逃命似的跑回楼梯间。 她没看到,身后靠墙站着的那人终于忍不住回过头,漆黑眸里尚残存着几抹浓重的情绪。他盯了她背影许久,又盯了空荡的楼梯许久,才终于不甘又按捺地侧开目光。 修长的颈上,弧线凌厉的喉结轻滚了下。 · 盛喃差不多是一口气跑到校门口的,体测跑800她都没这么努力过。 风总算是把脸颊上的燥热拂走大半。 盛喃还没来得及把呼吸完全平复下来,就看到学校高大的金属门外,一辆通体漆黑流线漂亮的轿车缓缓驶近,然后停下。 后座车门打开,一位穿着利落职业装、烫着漂亮的中长发卷的女士款款下车,踩着小几公分的高跟鞋绕过车身,走向开着的侧门。 传达室里显然有值班保安看到了,也快步跑出来。 “您好,”女人的声线干净利落,又从优雅里透出一点清冷,“我来处理高三11班一位学生的违规违纪事件,请问……” 站在原地的盛喃一下子回过神,她小跑过去,探头:“您好,请问您是姜律师吗?” “……” 江兰诗有点意外地回眸。 她没想到会在这种小城市的中学校园里被人认出,但是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到了一个还穿着校服的小姑娘。 江兰诗打量思索,但面上未动情绪:“嗯,我是。” 盛喃惊喜:“我就是盛喃。那您跟我走吧,我带您去教务处!” “盛喃,”江兰诗缓声重复,微微点头,“谢谢你。” “不客气,应该的!” 安乔校园很大,从校门到高三a栋的距离实在算不得近。 尤其盛喃注意到这位姜律师还是穿着高跟鞋的,她也不好意思催促,就刻意放慢了点脚步——反正这位律师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将近20分钟,时间上应该完全来得及。 去路漫长。 律师姐姐好像没有询问更多的意思,盛喃只能自己找话题:“这次让您专程从泉市绕路过来,实在是麻烦您了。” 江兰诗微微停顿,回眸:“嗯?” 盛喃没察觉女人那点很难看出的意外,正往下说:“主要是靳一,啊,就是我那个同学,他的这件事太紧急,我怕再拖延学校会给他处分,所以才急急忙忙地让我哥帮我联系您的。” 江兰诗沉默几秒:“你和靳一是什么关系?” “啊?”盛喃懵了下,回头,“哦您是问,我们是怎么都牵扯进这件事里的吧?” 对方没否认。 盛喃只好顺着往下说:“其实这三次和那些人冲突,是因为我……” 盛喃把大概的情况跟对方说完,发现对方的神情似乎有点微妙。 江兰诗:“按你之前说的,他应该没有在校就读,是你带他回来的?” 盛喃惊讶:“这你都能猜到?律师的思维都这么厉害吗?” 江兰诗没有接话。 见她神色,盛喃立刻紧张了:“这种情况下他应该不需要负什么责任吧律师姐姐?” “…律师姐姐?”江兰诗望她。 盛喃一噎,心虚地把自己不慎冒头的颜狗本能压回去:“对不起,我顺口了。您要是不喜欢的话,我还是喊您姜律师。” 江兰诗望了她几秒,淡淡一笑:“没关系。”她向前走了。 盛喃呆了两秒,连忙红着脸跟上去。 刚刚那一笑清冷漂亮,像深谷里藏起的幽兰一样。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对方笑起来会给她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 又聊了半路的委托相关,盛喃终于把对方带进高三a栋的教学楼内。 临近二楼,盛喃突然想起什么,讨好地轻声问:“律师姐姐,能不能求你一件事啊?” “嗯?” “就是,关于靳一这件事的具体情况,你能不告诉我哥和我爸吗?” “为什么?”女人回头看她。 盛喃迟疑了下,还是实话答:“我怕他们迁怒靳一。” “……” 听对方沉默,盛喃连忙又抬脸解释:“当然,靳一的品性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如果他们能够像我一样了解他,那他们一定会知道他是一个非常优秀、很有责任心的人。” 女人眼神微动:“那你担心什么。” “但是他们不是还不够了解他么,”盛喃小声,“我不希望他们误会他。” “可我觉得。” “嗯?” 盛喃回神,只见女人已经跨上最上面一层台阶,进到教务处所在的二楼走廊里。 传回来的声音清冷:“他如果真是一个有责任心的,就不该让你站出来。” “啊?” 盛喃怔了下,等回神想解释,却见女人已经依铭牌上前,叩响了教务处的门。 她只得咽下话,快步跟进去。 门内。 激烈的话声被走进来的女人身影抹断。 高跟鞋轻声叩地,然后缓收。 江兰诗目光淡淡一扫。 以老栾为近的几个老师被这气场震了下,房间里安静片刻,才有教务处的人开口:“您是?” “……” 江兰诗没有急着开口,她平静地看向离门最近的靳一。 靳一却没在看她,而是正盯着她身后紧跟进来的盛喃。于是栾钟海等人也看到了最后面的小姑娘。 栾钟海皱眉:“盛喃,你来干什么?” 盛喃被从对视的眼神交流里叫回神,恍然,她上前几步:“老师好,这位律师姐姐是我委托来处理靳一这件事的。” “?” 靳一缓缓回眸。 江兰诗依言垂首,她从手包里拿出名片夹,打开,取出一张递向栾钟海。 再抬头时,女人声音平和清冷:“s所一级合伙人,江兰诗。” 盛喃刚要点头就停住了。 s所?那不是国内顶级所吗?而且姜律师怎么变成一级合伙人了?盛笙明明说只是高级律师…… 在小姑娘逐渐迷茫的表情里,靳一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低叹了声,转向江兰诗: “妈。” 盛喃惊呆,跟着扭头:“……妈??” 正文 第 52 章 第 52 章 第52章 栾钟海是教务处不明缘由的老师们中最先反应过来的:“原来是靳一同学的母亲,”他接过江兰诗递来的名片,“肖主任,是我联系江女士过来的……不过盛喃,你又是怎么回事?” 接到栾钟海的目光,盛喃从呆滞里回神。 她茫然了几秒,终于反应过来什么,羞愧得低头:“我,我好像接错人了。” 栾钟海皱眉:“这是靳一同学的事情,你怎么也掺和进来了?” “不只是他的事情,也是我……”盛喃话声刚起就被靳一抬眸望住。 几乎同时,江兰诗淡声截断:“栾老师,我日程安排上比较匆忙,请您和几位老师见谅。如果可以,那我们尽快处理靳一的事情?” “哦,哦好,”老栾极少面对这样优雅又强势的学生家长,不由被带走了节奏,他讪讪点头:“那盛喃你先出去吧。” “…嗯。” 盛喃刚想转身。 “盛喃。”江兰诗喊住她。 “?”盛喃茫然回眸。 同时旁边的靳一也抬头了,他微微皱眉,黑眸一瞬不瞬地望着江兰诗。 江兰诗从手包里再次取出一张名片:“你还要去接你委托的那位律师是吗?” 盛喃有点尴尬:“既然阿姨您也是律师,我会跟他道歉然后说明情况的。”只希望对方大人有大量,不要因为白跑一趟而动什么火气吧。 “你把这个给他,”江兰诗将名片递给盛喃,“说明情况,他会理解的。” 盛喃茫然接过,但还是点头:“谢谢阿姨。” “嗯。” 拿了名片,盛喃从教务处一出来就又朝着学校门口跑去。 等她气喘吁吁到了那边,还没换岗的保安看见她都愣了下:“同学,你不是把人接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盛喃原本就跑得脸红,这话更问得她想找条地缝钻进去了:“我,我接错人了。” “啊?” 盛喃绝望地低头看向手里白底黑纹的名片。 “江兰诗”三字居中。 她接人那会哪能想到,此“江律师”非彼“姜律师”呢。 还好真正的姜律师还没到,没让人家再在校门口等她,不然她真是没脸见人了。 盛笙要是知道了,估计能拿这事笑她半年吧…… 盛喃心底的小白菜以头抢地了十分钟,那位姜律师的座驾终于在校门外姗姗来迟。 盛喃这边已经和保安说明情况了,所以这次她是直接出校门迎对方的。有了前车之鉴,这次盛喃询问身份时都格外谨慎细致。 在确定这位就是盛笙介绍来的“姜律师”后,盛喃尴尬地把前面发生的乌龙情况给对方大致说了一下。 “没关系,没关系,”姜律师是个三十左右、笑起来很随和的年轻男人,“你不用跟我道歉,我本来就听说安城这边风景不错,就当是过来散散心,不然今天下午也是在酒店里虚度。” 没想到对方态度这么好,盛喃有点感动:“那,那我请您喝咖啡吧?我们学校对面就有咖啡厅!” 姜律师笑道:“你还是个高中生呢,上课要紧,我哪好耽误你们准考生的时间?” “可是麻烦您过来一趟……” “没关系,我和肖一炀也算认识几年的老朋友了。这咖啡啊,回头我让他补上。” 盛喃恍然:“原来是一炀哥找您过来的。” “对,”姜律师思索了下,又问,“你那位同学的家长也是职业律师?” “啊,我差点忘了。”盛喃连忙把手里拿着的名片递给对方,“这是那位江阿姨让我转交给您……” 姜律师习惯性接进手里,低头扫了一眼就愣在那儿:“江兰诗?” 盛喃话声被他截断,她茫然仰头。 姜律师再抬头时,表情不像方才随和,已经变得有点激动:“这张名片是你同学家长给你的?” “额,是?” “没想到她的儿子竟然在这儿读书。”姜律师抬头,环顾校园大门四周,像是准备重新认识一下这里。 盛喃更茫然了:“您和江阿姨认识?” “当然,江前辈也算是我们业内的传奇之一了,我怎么会不认识她?”姜律师语气略微激昂地说完,稍稍平复下来,“既然这样,那我也就不用再过问这项委托的事情了,可不敢班门弄斧。” “……” 盛喃心情复杂地把人送走,自己戳着校服口袋往回晃。 听姜律师的意思,靳一妈妈应该是律师界很厉害的角色,不过也对,顶级所的一级合伙人,已经是盛笙口中能给律所带来千万以上年创收的大牛了。那靳一这次的事情估计就不需要担心了。 只是不知道她清不清楚靳一关于学业的打算。 应该是知道的吧?既然靳一今年放弃了高考,那作为母亲,就算再不关心,至少应该知道这个的。 但是知不知道这件事的内幕,又是另一个问题了。 从靳一奶奶和靳一那儿听到的关于他家庭关系的情况来看,他们的母子关系和父子关系显然都很生疏,以靳一的性格,很可能不会把这件事告诉江兰诗。 不过江兰诗似乎也不是对靳一完全不关心的,那她要不要…… 盛喃就这样一边纠结着,一边回到a栋内。 这会儿刚过三点半,正是安乔中学下午第二节课临近下课的时间,教学楼的主楼梯上,只隐约能听见不知道哪个教室传回来的混杂的背诵声。 盛喃攀着主楼梯,一阶一阶往上,刚上到一楼转二楼的休息平台,突然听见半句压低的清冷女声。 “我本来以为你只是不肯学习,没想到在惹是生非这方面也毫无节制、不知轻重。打完架以后甚至还要躲到女孩子身后,让她出头给你担那些流言蜚语?靳一,你有没有半点责任心和羞耻心?” 盛喃愣在休息平台上,朝二楼抬头。 她想象不到这么重的话是从刚刚那个清冷优雅的女人口中说出,呆了两秒才回过神,连忙沿楼梯上去。 这边盛喃上到一半,二楼已经传回她最熟悉的,那人懒散轻慢的嗓音:“您和我爸教得好,大约是没有。” “我说过,”江兰诗声音冷下去,“不要再在我面前提靳凯岚。” “论责任心,您和他半斤八两,提他还辱没您了?” “靳一!”江兰诗罕有地提了声量。 “我听得到,您继续训。” 像在气极里沉默良久,女声终于挤出冰冷的话声:“早知道你是这样无药可救的脾性,当初我就不会生下你——你根本不配做我的儿子。” “……” 死寂。 愤怒的高跟鞋像落地的冰雹敲打着瓷砖地面,越来越远。长廊与楼梯里弥漫开空洞的沉默。 直到风吹散了读书声,穿廊而过。 盛喃在风里轻轻抖了一下,回神。她快步走完最后几级台阶,绕到教务处门外。 走廊空空,原本的人不知去向。 盛喃站在窗边。 伸到二楼的树枝落光了叶子,只剩光秃秃又孤零零的枝干,细小的白色雪粒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被遮蔽了阳光的天空里飘下来。 她想起自己记错了。 北方的12月,哪还有什么深秋。 凛冬早就来了。 只是她一直生活在暖烘烘的家里,从没有注意罢了。 · 靳一整个下午都没出现过。 最后两节课盛喃上得心不在焉,等晚饭时间,郭禹彤三人喊她去吃饭,她也拒绝了。 “我没什么胃口,”盛喃勉强地挤出个笑,“你们先去吧。” “那我陪你一起等,等吧,”丁小君提议,“我以前忘带饭,晚上也就不吃了的。” 盛喃摇头笑笑:“不用,好不容易给你养成习惯,可不能停。你们去吧,我没事,真的。” “那好吧。” 郭禹彤三人这才离开了。 教室里的学生很快就走干净了。 自从丁小君加入盛喃她们的约饭队伍,晚上留在教室自己带饭的就只剩下黎雪晴了。她似乎对盛喃的存在很警觉,几次假装不经意地回头打量。 盛喃也没理会。 不知道是不是下午心神耗得太厉害,她在安静空荡的教室里又等了没一会儿,就慢慢生出一点困意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趴下去,一觉就睡到耳边嘈杂,大半个教室的学生回来了。 下午那两趟800米似的极速折返让盛喃到现在还觉着疲惫,于是她就没起来,仍趴在那儿。 班里似乎比平常更吵闹,但大家又都很默契地把声音压低,呈现出一种聒噪又和谐的诡异。 盛喃意识彻底从梦乡拽出,耳朵也捕捉到离得最近的一缕交谈。 “他怎么可能是那个一哥??” “怎么不可能,竞赛组那边有人和九中的学生一起上的培训课,照片名字都对上了!” “难道九中的管他叫一哥,是因为他名字?” “我靠,原来他就是九中老大啊?难怪那天他出事,裴朔急得跟让人掀了老窝似的。” “那传言刚传进学校时候,好多人还都不信呢,说怎么会有成绩好还打架狠的学生,没想到,不但成绩好打架狠,长得还能兼校草。” “好家伙,大佬竟在我身边?” 盛喃眨了眨眼,仅存的一点困意瞬间就被荡清了。她猛地从桌前坐直。大概起得急了,眼前黑了一下。 等慢慢恢复后她看向身旁,桌位自然还是空的。 “喃喃喃喃!”一张大脸突然出现。 盛喃吓得差点把对方拍桌上,还好看清是文梦佳,及时收住了:“怎么了?” “靳一那事,你听说了吗!晚饭时间这消息突然就在论坛里炸了!” 盛喃失语,微微皱眉。 “我跟班长聊过了,我俩都觉得真的很有可能哎,无论名字成绩还是那狠劲儿,靳一这也都太符合了!要说是两个人,那——” 文梦佳突然停住。 盛喃从自己思绪里回神,转过去:“嗯?” 文梦佳缓慢眯起眼,压低声:“你给我从实招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盛喃眼神心虚得一飘,随即转移话题:“文姐你们见到靳一了吗?” “没有啊。今天下午都没人见过他哎,刚刚论坛里还有个帖子问靳一现在在哪儿,要来瞻仰大佬风范,可惜全校都没扒拉出来。” 盛喃怔了下:“他没跟裴朔他们一起?” “没,裴朔刚刚还来找他来着。” “!” 想起今天下午在走廊里最后听见的那番交谈,盛喃脸色顿时变了。 她再坐不住,撑着桌子起身。 下午相当于刚经历了两遍八百米体测的小腿非常现实地软了一下,盛喃差点跪到地上去。 还好文梦佳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你没事吧喃喃?这是怎么了,没吃饭虚得?” “可能是,或者下午跑得太急了,”盛喃敲了敲发麻的小腿,顾不上和文梦佳多说,“我先去竞赛组自习室那边,看看靳一在不在。” “哎你自己都站不稳了怎么还——” 文梦佳话音追在耳后,可惜盛喃已经离开教室了。 晚饭时间,校园里人正多。 下午下了场雪,地面有点滑。临近晚自习,大家又都是朝教学楼的方向,唯独盛喃一个逆着人流的,所以在其中穿行得格外艰难。 等好不容易到了那栋被暂时征用作竞赛组专用自习室的音乐楼,她感觉脑袋都有点晕乎乎的了。 果然,晚饭还是该吃的。 盛喃一边在心底吐槽自己,一边走进音乐楼。顺着教室一间间找过去,盛喃把他们两个之前来过的没来过的教室全都翻遍了,还是没找到靳一半点踪影。 难道是,回家了? 盛喃这样想着,乏力地靠在一间空教室的墙上,拿出手机给备注j的号码拨出电话。 接通之后,对面是冰冷的机械女声。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盛喃无力垂手,又把手机塞回去。 她知道靳一的习惯是在学校里无事不开机,那现在是,回去以后把手机给忘了? 盛喃一边想着,一边慢慢直起身,往楼梯走去。路过敞着的走廊窗户,黯下来的天空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飘起了细小的雪粒。比下午那会儿更大一些。 盛喃被一抔风雪扑得猝不及防,连着咳嗽了好几声才停下来。 她仰头,怔怔望着窗外。 教学楼的影子模糊在夜色里。雪下得飘摇,从漫漫无垠的宇宙里一直向下,落到人间时它最先见到的应该是高低起伏的屋顶吧,就像俯空的深壑峰林,孤独得一望无际。 盛喃在窗前落寞垂眼,正要转身,突然僵在原地。 屋顶…… 屋顶! 盛喃眼睛蓦地亮起来,她快步跑向楼梯,这次不是向下而是向上,一阶一阶一层一层,她一直向上,直到最顶端,半开着的、留下一条缝隙的铁门。 盛喃深吸了口气,忘记骤停的吃力的眩晕感,她推门出去。 风雪漫漫间,夜色如无边广幕,遮天蔽地。 盛喃顾不得。 她朝冰凉的飞雪里跑去。 在边沿的护栏后,倚栏杆靠着一道模糊的身影。 离着还剩两三米,盛喃慢下脚步,那人似乎也听见声音,慢慢回头。 两人目光对视。 盛喃小心翼翼:“靳一。” 那人眼神像迷失在风雪里,几秒过去才恢复如常:“你怎么跑上来……”那点懒散的掩饰还未完全入眼,他就突然皱了眉也消了音——因为看清了面前走近的女孩的衣着。 “这种天气不穿外套,你疯了?”靳一单手撑地,直接从坐势拉起身影,一两步就到盛喃面前。 “……” 盛喃看见他让出的地方,地面的雪留下一块空区。 至少从这雪开始下时,他一动都没动过。 直到她出现在这里。 盛喃的视线被完全挡住。 身影清瘦挺拔的少年停在她身前,像要替她挡掉身后扑下来的雪,他扯住下颌下黑色长棉服的拉链,刺啦一声拉开,跟着就要脱下。 盛喃回神,忙抬手握住他的:“不用,我不冷。” “——”靳一垂眸,眼神都要结冰了,“你知道你现在手上什么温度吗?还不冷?” 盛喃理亏:“我身上这件就是外套,只是不知道今天降温还下雪,没穿厚的。” “松手。” “不要。” “为什么?” 盛喃憋了两秒,终于找到个蹩脚理由:“你的太丑了,我不穿。” “?”靳一气笑了,反手就把小姑娘两只小白爪同时握进掌心,“怕丑不怕死?” 盛喃绷脸:“说你外套丑,你就要杀人灭口吗?” “冻死的死。” “那不至于,”盛喃本能反驳,“我还有火柴可以划呢。” “……” 这话脱口而出,两人都愣了下。 几秒后,靳一眼底情绪化了点:“你确定不穿?” “嗯。” “那这可是你选的。” “?” 盛喃还没来得及思考,就见那人把拉开的半边衣襟轻扯开,然后把她抱了进去。 寒冷和温暖一瞬交替,盛喃在这个炽热的怀抱里结结实实地哆嗦了下。然后她懵抬头,晃了晃脑袋扒拉开挡在眼前的短发,慌乱又无措地看着俯眸的那人。 靳一眼尾那颗泪痣淡淡勾着,似笑非笑:“你选的。” “……” 盛喃安静下来。 小姑娘很少这么安静。 而且还是仰头看着他的,用这样的姿势和亲近。 在靳一的原计划里,她应该第一时间惊恐地想跑,然后被他脱下外套罩起来…… 这才对。 可盛喃只有最初的慌乱。 甚至那慌乱都是很快就消失不见了的。 于是“抱橘”难下,该乱的轮到靳一了。 “你——” “你别笑啦。”盛喃突然轻声打断他。 靳一微怔:“什么?” “你明明一点都不开心,还很难过,”盛喃低下眼睛,也轻了声音,“你以前笑着的时候,真实的心情也可能是这样的吗?” 靳一眼神晦深,语气却还懒散着,像平常的笑一样:“谁跟你胡说什么了。” “没人跟我说,”盛喃仰头,“我自己听见的。” 靳一沉默。 盛喃等了他好久,没等到,她就主动开口了:“你不要难过,我觉得阿姨说的是气话,她误解你了,所以才会那样说。我们一起去教学楼的路上,她明明还有跟我关心过你的事情。” “……” 靳一长眸半垂,闻言无声笑了下。 盛喃蹙眉。 当他的情绪不再跟她掩饰,她就能看得出,这个笑容和愉悦或欣慰没有半点关系,而是近乎冰冷的嘲弄。 风雪半晌。 盛喃终于见他俯身,像要完全抱住她那样,他低声问:“你知道,我的名字是谁给我取的吗。” 盛喃微怔,摇头。 “江兰诗,”靳一无声地笑,“她告诉我,作为她的儿子,我的人生里只能有第一。无论什么事情,我理应也必须做到最好。所以成绩下滑的惩罚,就是送走我的猫,因为她说我玩物丧志。其实她不知道,那时候我只是想反抗,闹闹脾气,可能还奢望过这样的下滑能换来他们的关注或陪伴,但都没有……我换回来的是永远的失去。它死之前可能还在想,我怎么还不带它回去。” “靳一。”盛喃声音轻栗,她抬手想抱住他。 靳一低哑着声音,像是要哭了,却笑着,他的嘲讽听起来那么冷漠:“靳一,第一的一。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是。” “不对,不是这样。”盛喃的眼泪涌进眼里。 她忍着哭腔,一字一句地纠正:“靳一,唯一的一。” 正文 第 53 章 第 53 章 第53章 那天淋完雪,盛喃还是把自己给折腾感冒了,晚上回到家里就发起烧。还好遇上第二天就是大休周末,小白菜在家里喝药躺尸地蔫了一天,到晚上才终于打精神。 赵阿姨把晚餐送到盛喃房间,结果就见小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的,已经穿着睡衣在支画板了。 赵阿姨把餐盘放到桌上,担心地问:“小喃,你这烧下午才刚退,感冒还没好,今天要不还是先休息一晚上吧?” “没事,阿姨,我好多了,”盛喃压着咳,声音透着点病里的喑哑,“费老师让这个月交的油画作业我还没完成,下周就要准备去省会参加统考,不能再拖了。” “那你小心点,哪里不舒服跟阿姨说。” “嗯。” “晚饭给你放在这儿了,记得把药喝掉。” 盛喃听见这句就苦了脸:“我能不喝药了吗?它好难喝。” “不行哦,上午来给你看病的老医生说了,你这脉又虚又沉,应该是高三学业太重劳累得气血双亏,为了以后的身体健康,可不能在现在落下根,”赵阿姨笑着劝完,“不许剩。” “…哦。” 等赵阿姨离开房间,盛喃叹着气走到桌前,端起放在木质餐盘一角的瓷碗。 碗体白得细腻通透,更衬得那褐色的药汤颜色可怖,汤面边沿浅浅地漫上了一圈黄边,暗示着黄连这味要命苦药的存在,好像还有点不明成分的大小不匀的颗粒在汤面上上下下地起伏。 看着这碗药,以及在热气里浓郁挥发出来的药汤味道,盛喃顿时觉得原本就因为感冒而不太舒服的胃里更加翻江倒海了。 要不…… 趁阿姨不在,偷偷倒掉? 盛喃这个点子刚从脑海里蹦出来,还没来得及让她进行自我批判,放在手边桌上的手机就突然震动起来。 “嗡!” 盛喃吓了一跳,差点把药汤扔了。 等一两秒后她回神,做贼心虚地放下碗,拿起手机把电话接通:“喂?” 对面一顿,没说话。 盛喃奇怪着,拿下来看了眼来电显示。 她怔了下:“靳一?” 对面也开口:“你嗓子怎么了?” “没怎么,”盛喃不知道是心虚还是什么,说完就没压住轻咳嗽了声,“嗯,就,有点感冒。” “昨天冻得?” “不知道,”盛喃咕哝了声,“你打电话给我,是有什么事吗?” “今晚又下雪了,比昨天大得多,温度也又降了。”那人嗓音清冷淡淡,在安静夜色里说话,像读诗似的好听,“怕你还跟昨天一样傻乎乎的,想提醒你这两天出去或者周一返校,都记得穿厚外套。” “你才傻乎乎,我只是还没适应你们北方的天气,我们那里才不会12月就降温到0度以下呢。”盛喃不服气地怼回去。 “好,”对面声音里似乎染上很轻的笑,“吃药了吗?” “噫。” 提起这个,盛喃就忍不住嫌弃地低眸,瞥了一眼旁边可怕的药汤。 靳一听出她情绪不同,问:“‘噫’是什么意思?” 盛喃:“还没喝,照顾我的赵阿姨今天上午给我请来一位老中医,说我气虚,给我开了中药。” 靳一:“然后?” 盛喃咬牙切齿:“特、别、难、喝!” “苦吗?” “它它它,它的味道之复杂,根本没办法用苦这一个字来衡量,总之就是令人发指、难以下咽、极其离谱、绝非人力之所能及……” 盛喃正怨念地叨叨着,手机里面传出来那人一声低哑的笑。声音入耳,像带着小羽毛或者小钩子似的,挠得她心尖都一阵泛痒,不自觉就止了话声。 过去几秒寂静,盛喃回神,发现是自己的声控毛病又犯了。 她脸一绷,立刻恶人先告状:“你,你笑什么?我都这么惨了你还笑?” 靳一嗓音仍是带笑的:“本来很担心,但听你有这么多力气拿来骂一碗药,我放心多了。” 盛喃:“……” 在她恼羞成怒怒挂电话之前,那人压下笑意,问:“家里有甜食吗,喝完药可以吃一点。” 盛喃想了想:“没有。” “那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盛喃眼睛一亮:“你要给我买吗?” “现在是晚上八点,我买了能给你空投过去么。” “对哦,”盛喃叹气,忘了一眼没拉窗帘的窗外,“都八点了。” 靳一:“你可以在心里想象味道,骗自己吃到了。” 盛喃气哼哼地坐进椅子里,从窗外夜色间飘摇的大雪里收回视线:“我想吃糖炒栗子,还有抹糖霜的山楂球!还有凤梨酥!还想喝烧仙草!哦哦还有……” “……” 小姑娘念叨的声音被开成免提,在安静的卧室里晃了好多好多圈,才终于结束。 电话挂断,靳一心里默过一遍清单后,不由失笑:“…以后真要吃成胖橘了。” 他拎起衣柜里的长外套,拉开卧室的门。 出玄关前,路过客厅的老太太瞧见他,不解地抬了抬老花镜:“这么晚了,外面雪还下得那么大,你这是去哪儿?” 靳一低着声,笑道:“我去喂猫。您睡吧。” “?” · 晚上,21:53。 盛喃正托着颜料盘趴在油画布前认认真真地“写作业”,放在身侧的手机就震动了下。 似乎是条短信。 盛喃犹豫,托着的颜料盘没敢放下,她把画笔咬到嘴巴里,艰难地单手勾过手机来。 确实是条短信,还是靳一发给她的。 这么晚了…… 盛喃茫然地戳开。 【j】:您的外卖已送达,回复门牌号即可领取。 盛喃:“……?” 盛喃茫然地放下颜料盘,拿起手机拨过电话去,对面很快就接起了。 盛喃:“你被盗号啦?” “如果我被盗号了,那你现在是在给谁电话?” “确认一下嘛。”盛喃一顿,迟疑,“你电话里是什么声音,呼呼的,你在外面吗?” 靳一无奈:“我在你家楼下。” “……”盛喃:“??” 盛喃呆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连忙从凳子上起身,手忙脚乱就要找外套:“你等等我看看——咦我衣服呢?” “下面冷,你别下来了。”靳一笑,“照顾你的那位赵阿姨在家吗?” 盛喃下意识点头:“在的。” “嗯,那我上去吧。” “?” 盛喃更茫然,但还是把门牌号给他了。 等电话挂断,她在卧房里原地绕了好几圈,才翻到外套,往身上一裹就溜出卧室。 赵阿姨竟然不在客厅。 盛喃四处看看,又竖起耳朵,终于确定赵阿姨似乎正在侧卧的阳台里跟人打电话。 从那边收回目光的间隙,她瞥见窗外大雪如羽,夜色都被装点得发白。 大拽比是抽什么风,怎么会在这时候过来。 盛喃来不及想,快步跑向玄关。 厚重的密码防盗门刚被盛喃拉开,玄关外的长廊上,那人清挺的身影就从廊窗透出的月光里迈出。 感应灯在两人之间蓦地亮起。 四目相对。 盛喃安静几秒:“……阿嚏!” 隔了几米外,靳一一怔,低声失笑。 然后他快步上前:“不是说了让赵阿姨给你,你出来干什么?” 盛喃心虚地拢紧衣服:“我穿外套了。” 靳一走到她身前,停下,目光把被裹在厚外套里只露了一张巴掌大的小白脸的小姑娘审视过,她脸颊和鼻头都红红的,眼睛也比平常蔫得多,看得出来是颗正病秧秧的小白菜了。 他叹气,把手里的两包递向盛喃:“快进去吧。” 盛喃低头:“这是什么?” 靳一左手袋子一提:“糖炒栗子,糖霜山楂球,凤梨酥,松露榛仁巧克力……”他又一拎右边,“烧仙草,港式奶茶,杨枝甘露……” 盛喃听傻了。 让她自己重复,她大概都不能完全不错漏地记住两小时前她信口扯来的那一长串名单。 这人不但记住了,还都…… 盛喃惊呆地低头扒拉:“全都买来了吗?” “除了歌帝梵香草,”靳一微眯起眼,“感冒还想吃冰淇淋,更何况,你觉得安城能有歌帝梵?” “我,我又不是说出来让你买的。”盛喃有点无措。 “等月底去省会,陪你艺考的时候给你补上。”靳一朝她身后示意,“现在,你该进去了?” “…哦。” 盛喃刚想伸手去接,就看见他黑色的长棉服袖子上的湿痕。外面的风雪很大,温度很低,应该是落在身上进来以后又融化了的。 然后她的指尖触到他指骨,凉得像冰一样。 盛喃鼻尖莫名有点酸,手指也一下子缩了回去。 靳一看不到低着头的女孩的表情:“怎么了?” 盛喃犹豫了下,闷吞着声:“我拿不动,你帮我拎进来,好不好?” 靳一微微停顿。 一两秒的寂静里,小姑娘已经纠结起手指。 靳一瞥见,无奈地撩起眼:“…好。” 盛喃松了口气,连忙拉开门,转身从玄关柜子里找到一双还没拆开过的客用拖鞋,放到靳一面前。 等靳一换鞋的时间,盛喃溜去客厅,发现阳台上的赵阿姨还没打完电话,她就跑在前面带路,把人领向卧室。 靳一在卧室门外停住身。 盛喃回眸看他,轻声:“你怎么不进来?” 靳一叹气:“这是你卧室?” “嗯,放心吧,没别人。”小姑娘回头,灿烂地笑,脸颊还病得红扑扑的。 “…你是不是没弄清楚,谁才是应该不放心的那个。” “?” 对着小姑娘一脸“你是不是发烧了你在说什么胡话”的迷惑表情,靳一只得放弃,他把手里的东西拎进卧室,放到她靠墙空置的书桌上。 松开袋子,靳一转身:“那我先回——” “砰。” 小姑娘把房门压靠关上,看架势准备落锁的,听见他说话她才抬头,露出无辜的表情:“啊?” 靳一盯她两秒,气得笑了,干脆靠到她书桌前:“你要造反么。” 盛喃无辜:“我怎么了?” “现在是晚上,”靳一随手转过她放在书桌上的闹钟,“快十点了。你让一个男生进到你卧室,还把门关了?” “啊?不是,我是想你先休息会,关门是怕赵阿姨发现——” “你是对我太放心,还是根本没把我当异性?”靳一话间起身,懒洋洋撑着长腿过去,没几步就到盛喃面前。他停下,俯身,一步到位把小姑娘迫进门和墙壁的夹角。 盛喃往墙角一缩,无辜地抱起手,仰头看他:“你,你不要太自卑,我没有不把你当男生,我……” 靳一眼睫垂下,突然低头。 呼吸一瞬间拉近。 盛喃几乎是下意识地闭上眼。 寂静里,有呼吸微微加重,然后后移。 几秒后一声轻哂,盛喃刚睁开眼,就见那人微微歪过头,她则被凉冰冰的指骨点到额头上,还随着那人散漫低声一字一扣:“不要相信任何男性生物的人格或道德,我们没有这种东西。” “……”盛喃,“?” 那人转身,往里走的时候他顺手把她卧室门拉开了一条缝,然后才回到书桌旁,低着眼看她画板上的半成品油画了。 盛喃慢吞吞站直,红着脸挪进去。 家里有地暖供热,盛喃房间里暖烘烘的。 靳一靠坐在书桌前,解了外套放到一旁。他里面穿着的是灰色的高领毛衣和长裤,宽肩窄腰的线条在贴身毛衣的勾勒下很轻易就显出轮廓。 盛喃感觉自己的手和身体仿佛还能记起,昨晚隔着薄薄的毛衣,在外套下紧抱住他的触感,是…… “你在看什么。”那人突然问。 “!” 盛喃惊回神,一下子吓得厉害,开口前就被自己呛住了,连声轻咳起来。 靳一从书桌前直身,拿水杯递给她。 盛喃红着脸接过,不敢说话也不敢看他,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口。等再放下杯子,就看见那人眸子漆黑地睨着她:“你没喝药?” “喝了。”盛喃想都没想。 “你要是喝了,那碗是什么?” “……” 顺着靳一的手看见旁边的药碗,盛喃心虚地沉默。 黑眸凝她两秒,也气也无奈的,他从她面前起身,过去把药碗拿了过来,往她眼皮子底下一递。 “乖乖喝药。” 盛喃顿时眼睛鼻子嘴巴都快皱到一起去了,连着退了好几步,一直缩到床边了:“不要,真的好苦,除了苦还酸溜溜的,反正很恶心的味道。” 靳一低眸:“有那么难喝?” “有!”小姑娘用力点头。 靳一抬起药碗,轻嗅了下,微微皱眉。 盛喃也不知道得哪门子意,立刻就硬气了:“是不是很难闻?” “是,”不等盛喃开心,靳一拿着药碗走近,在她床前蹲下身,“但是那也要喝。” 盛喃表情顿时绷住了。 虽然沉默,但五官都是充满拒绝的。 靳一屈膝蹲着,仰眸看了她会儿,不由笑:“那我帮你先喝第一口。” “?” 说完,他拿着药碗的那只手腕就抬起来。 盛喃懵了下,连忙拉住他:“你喝干嘛?” “你不是自己不想喝么,”靳一玩笑,“我帮你喝第一口,这该算有难同当?” “别了,”盛喃迟疑,“是药三分毒,你又没病。” 靳一:“那我帮你试试毒。” “哎——” 盛喃没拉住他。 靳一竟然真喝了一口她药碗里看起来就难以下咽的中药药汤。 盛喃懵得眼都没眨地看着他。 靳一尝完,平静地端平药碗:“还可以。” “?”盛喃麻了,“你这年纪轻轻,味觉怎么就失灵了?” 靳一没理她的损话,把药碗递过去:“屏息喝,别停顿,直接吞咽,不要小口抿。” “……” 盛喃一直盯着他表情,全程见这人除了微微皱了下眉以外,到现在也没有其他任何情绪。 竟然不是装的。 沉默数秒,盛喃木着脸接过去:“你这个人真的,从各方面来讲,都好变态。” 靳一略微勾唇:“那我就当你夸我了。” 中药当前,盛喃都顾不得再怼他了。 靳一蹲身看着,眼尾勾一点淡淡的笑。 小姑娘看起来如临大敌,盯着那药碗像盯什么似的,眉心蹙着,唇珠抿紧,乌黑眼瞳紧张得一眨不眨。 大约是做足了深呼吸和心理准备,她眼睛一闭,药碗一抬,仰脖就灌下去了。 纤细脆弱的颈随她吞咽动作,细腻的白轻轻颤动起来。 靳一眼底笑意滞住。 几秒后他醒回神,漆黑长眸狼狈敛下,从蹲势起身。 只是刚起到一半,喝空药碗还紧闭着眼的小姑娘被苦得唧唧哇哇地蹦起来:“水水水水……” 不知道喊到了第几个水字,盛喃砰地撞上了刚起身的靳一。她被撞得一退,结果小腿后的床绊得她直接后仰,靳一本能伸手拉她—— 跟着扑通一声,两人一起摔床上去了。 药碗落地,摔出清脆的响。 死寂两秒。 一串路过门外的脚步声折过来:“小喃,你摔到什么东西了吗?” 被某人身体“砸”得七荤八素的盛喃还没找到理智,听见这声就本能奓了毛: “没没没别别别进来!” 来不及了。 话声尾处,房门推开:“你没伤着哪里吧——” 盛喃都不知道那一秒她哪来的力气,身上要起身的某人被她一掀,直接反压上去,柔软毛毯扯过来糊了那人一头一脸。 把人盖住的最后一秒,盛喃回头,对上推开门的赵阿姨。 中年女人刚抬眼,下一秒就呆在了那儿。 小姑娘的床上。 床上的小姑娘,正趴在一个穿着高领毛衣黑色长裤还被盖住了脸的男生身上。 见她进来,盛喃坐在靳一身上,空白脑海空白表情,张嘴就秃噜出来一句—— “我强迫他的。” 赵阿姨:“………………?” 正文 第 54 章 第 54 章 第54章 房间里陷入令人死亡的寂静。 小白菜的大脑用了足足五秒,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脱口而出了个什么东西。 盛喃:“……” 还好人的一生很短,熬一熬很快就过去了。 死寂里,被“反制”在床的某人仰在小姑娘柔软的床上,遮住视线的昏暗里,他终于没忍住,喉结滚出声低哑的闷笑。 薄毯拉开,靳一顶着被盛喃弄得凌乱的黑发,支着手臂撑起身,顺便淡定地把身上企图开启装死模式的小白菜“端”下去,放到一旁。 “抱歉,阿姨,盛喃刚刚是在跟我开玩笑。”他从床前站起身,“我过来给盛喃送东西,这么晚还冒昧打扰,实在抱歉。我现在就离开。” 赵阿姨也回神,难得尴尬地送也不是拦也不是,最后只好点头:“外面还下着雪呢,你,你路上注意安全。” “我知道了,谢谢阿姨。” “……” 靳一最后离开前,在门旁回身。 还坐在床上的小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自己拿毛毯围起来了,一副要原地埋了自己的架势。雪白的毛毯尖尖上,只露出通红的脸儿,像白生生的红泥山药似的,乌漆眼睛蓄着浅水犹豫地看着他的方向。 一见他回眸,她又立刻低开视线了。大约还在懊恼自己片刻前的口不择言。 靳一垂了眸子,低声莞尔:“晚安。” “……” 小姑娘耳尖也红透了,把脑袋悄悄埋回去,像没听见一样。 靳一并不介意,把门关上,便径直离开了盛喃的住处。 进了电梯下楼以后,他拉紧外套,正低头要迈进楼外长街浩荡的夜雪里,口袋里的手机就轻震了下。 靳一拿出手机,垂眸一扫。 【胖橘】:晚安,一一同学。|??` 最后那个鬼灵精怪的称呼和表情看得靳一微怔。 停了几秒,他轻声一笑,指腹在屏幕上轻轻擦过,手机收回口袋。 靳一抬腿,迈进呼啸的风雪与夜色里。 · 今年这边的艺考定在周末,也是安乔在12月份的最后一个小休。盛喃提前几天就跟栾老师请好假,到周五这天她已经情绪飞扬,一颗心都快摁不住,要从窗口先一步飞去省会那边了。 可惜旁边坐了个无情的“大魔头”,每节课她稍微走一会儿神,不知道怎么就会被那人察觉,然后出窍到九霄云外的心魂就被残忍地镇压回来了。 这样经历了一天折磨,盛喃终于在下午最后一节课前忍无可忍—— “你难道一点都不期待吗?”盛喃木着脸严肃地盯着那人,“复读以来我们已经经历了四个月的无情摧残,明天终于就要刑满释放了哎。” 靳一在批改她昨天晚自习写的作业卷,头都没抬:“扔监狱里你这最多算放风,不用两天还是要回来的。” 盛喃:“…………” 你听听这说的还是人话吗jpg “放…放风也是放!”盛喃被打击得半蔫,但气势不能输,于是底气不足地怼回去,“反正下节课班会,你不能管我干什么,我要画练习册!” “班会?”靳一越往下批越皱眉,这会儿终于纡尊降贵地抬了抬他的头颅,扫了一眼黑板上的当日课程表,然后又压回去,“别惦记了,应该是上生物。” “?”盛喃一僵,“老栾没说,我不信。” 靳一轻哂,懒得表达对她残存幻想的悲悯与嘲弄。 而半分钟后,果然,在全班绝望的注视下,生物老师提着书本洋洋得意地进来了。 “同学们,意外之喜啊,这节课上生物哈!” “啊……” 教室里用哀鸿遍野表达了他们的“惊喜”。 显然像盛喃一样抱有美好的错觉与幻想的远不止一个两个。 而这些哀嚎声里,盛喃已经麻木地扭头,看向靳一:“你到底怎么知道的,你已经变态到可以未卜先知了吗?” “上个月5号学校临时组织卫生检查,老栾抽掉一节生物课做大扫除,后来说要补偿,一直没找到机会。生物老师今天上午那节课讲卷速度比平常还慢,进度大概是正常程度的三分之二,所以一定是提前知道有这节课了。”靳一一边说着,一边皱眉拿红笔在卷子上圈了一个长圈,拉到盛喃面前,“这个例题不就是昨晚我刚给你讲的那三种类型题中的第二种么,你怎么又做错了?” “……” 靳一半晌没听到回应,抬眸。 面前小姑娘正空白着表情沉重地凝视他。 靳一:“你这是在反省的表情么。” 盛喃:“上个月五号的一节课鬼还记得?生物老师平常讲题就快,班里都说容易听不懂,今天上午讲题的速度哪里能算得上‘比平常还慢’了??” 靳一单指点卷:“忘了吧,先看题。” 盛喃:“不行,这事关我对自己是否还具备正常人类智商的认知判断!” 靳一叹气,笑:“行,我不正常,我变态。现在可以看题了?” “…我就知道。” 盛喃这才认命地趴下去听靳一给她纠错。 11班生物老师的教学习惯里,作为给讲题太快这一弊病找到的查漏补缺方式,就是很喜欢在任教班级里组织学生做短暂的小组讨论。 而且和别的老师不同,他的小组讨论自由度很高,是允许离桌向分布不均的学霸们讨教的。 “我就知道,一提遗传基因题你们就头疼,我也头疼好不好?以往带的哪届学生也不像你们这么差啊,你们的问题简直比出题人的问题还多,这能怪我讲得快吗?”生物老师摆摆手,“最后这道就讲这么多了,你们还有问题就小组讨论,十分钟啊,实在不会再来问我。” “……” 一听这话,上进心强的学渣们迅速出动,试图抢占有力位置——也即班内稀缺学霸的身旁。 不过这次骚动刚起,生物老师就想起什么,敲了敲讲桌:“上次我就想说说了,你们班怎么放着资源不会利用呢?年级第一不就在你们班吗?期中考试他生物可也拿了满分,你们撂着他不问,老跑那几个位置挤什么啊?” “老师,我们靳校草讲解那是御用,我们不敢。”不知道谁趁乱来了一句。 生物老师一愣:“御用?一个人用啊?谁那么厉害啊?” “噢喔……” 班里有人带头,起哄声顿时连成了片。 嬉笑看热闹的目光纷纷落向后排,连生物老师都跟着看过来。 万万没想到的盛喃僵在桌后,然后第一时间把脑袋埋下去,藏到立起的书堆后面。 靳一倒是淡定,懒洋洋地问:“你藏什么。” 盛喃心虚:“我、我哪藏了?” 靳一唇角轻勾,没戳穿她。 盛喃底气不足地趴进书里。 其实11班的学生本来都挺怕靳一的,尤其是九中一哥那事儿在学校里不声不响地传开之后,连来班里给靳一送情书告白信的女生都少了一大半。 不过大约是相处下来,班里发现靳一和以前那副懒散性子完全没有任何差别,所以他们现在胆子都大了,后排的男生们也敢喊他打篮球了,虽然还是总惨遭拒绝…… 不对,这哪止胆子大了,起哄都敢捎上靳一,这分明算胆大包天了! “我看你们就是瞎闹腾,靳一这不也没拒绝吗?该问的赶紧问啊。” 生物老师发话,自然有人忍不住了。 很快,文梦佳打头阵,班里好几个胆大外向的学生都围去了最后一张桌。 巧在这道遗传基因题原本也是靳一要讲给盛喃的,其余人旁听,偶尔插话问几句,很快就把几个疑点逐次释清了。 讲完时候离着生物老师的十分钟还有将近一半的时间,文梦佳几人没回座位,她还抢着了丁小君旁边的空位,就坐着感慨:“果然,我当初就该不惜一切代价踹掉我同桌,坚持换新,谁能想到校草还是个学神潜力股啊?” 文梦佳同桌还站在旁边,闻言气哼哼地冷笑:“行,那你就坐这儿吧,待会儿别回去了。” “哎别啊,我错了还不行嘛!” 笑声里,混在中间不知道哪个学霸还在认真地盯着试卷:“不过你们看,按这个说的,影响智商的基因是在x染色体上,那如果生了儿子,x染色体一定来自母亲,不就是母亲的智商决定儿子的智商了吗?” “是哎,我之前也有看过一本杂志上有这个说法。” “果然以后找老婆一定要找比自己聪明的,成绩不好的那些绝不能考虑。” “滚滚滚,聪明的谁看得上你啊。” “不是,我的意思是智商重于其他方面好不好?” “……” 这个话题立刻引起小组讨论的学生们旺盛的求知欲。 在话题延伸得越来越远的时候,原本坐在位子上懒得参与的靳一突然在某一秒动了动,他合上手里的书,冷淡地支起眼:“影响智力的基因有很多,题目里的只是存在于x染色体上的其中之一,常染色体和y染色体上未必没有。” 大约是没想到靳一会参与这个话题,其余人都愣了下。文梦佳倒是想到什么,打趣的眼神飘向盛喃。 靳一没理他们的诧异,继续垂着眼懒声说:“即便x染色体上影响智力的基因数量占比更高,但某个基因在随机个体的胚胎发育里是否表达、表达程度都难以确定,基因表达出来的生物性状在单一方面的影响也不是简单粗暴的累加问题,更何况还有母亲的x染色体在遗传外祖父母的基因表达前已经经历过复杂的失活与重组的问题——母亲已表达出的智力状态决定儿子将要表达出的智力状态,这完全是无稽之谈。” “……” 寂静之后,还是寂静。 文梦佳凝重地问盛喃:“你被你学神同桌耳濡目染了这么久,听懂了吗?” 盛喃正在改题,没抬头:“他不说人话的时候我从来不听。” 文梦佳沉默地给她竖拇指。 旁边神色有点冷淡的靳一难得垂着眼笑了笑,再掀起时,黑漆漆的眼眸里依旧没什么情绪。 他这一眼是望之前那个说“成绩不好那些绝不能考虑”的男生的:“翻译成人话就是,你如果以后生了没那么聪明的儿子,不要只埋怨老婆,也可能是你不行。” “哈哈哈哈……” 过来小组讨论的其他人反应过来,顿时哄笑起来。 作为代价,他们也迅速引起生物老师的注意,被赶回各自位置里。 等人都散了,盛喃停住笔:“你说的是真的?” “什么。” “就刚刚那些不是人话的。” 靳一淡淡一笑:“不是真还会有假么。” “我以为你故意说的,”盛喃撑住下颌,“那孩子的智力水平确实是由父母双方决定的咯?” “嗯。” “这样啊。” 盛喃一边咕哝着想什么,一边转头,目光朝身旁伏桌书写的那人飘过去。 结果还没落稳呢,她就听那人懒声道:“别看我,我不扶贫。” “?”盛喃懵了好几秒才回神,她顿时恼羞成怒,双手拍住桌边,“放……我只是在想你这个不说人话的将来仗着这一点还不知道要占多少便宜!” 靳一停下,笔在指间转了一圈,他侧过来淡淡挑眉:“你确定,不是我被占便宜?” “…………” 盛喃气极。 转念一想又发现他说的有道理,于是更气了。 “哼!你小心以后被人骗色骗身骗心!” 小姑娘说完就扭回头去,不理他了。 靳一逗完盛喃,批她作业批到阴郁的情绪也算转晴了。 他随手拿来张白纸,一边默写刚刚批她卷子发现的知识错漏点,一边问:“明天艺考结束以后,你晚上想去哪儿玩。” “……?” 橘猫耳朵叮铃一下,竖起来了。 正文 第 55 章 第 55 章 第55章 放假前的晚上总是最难熬的。 用老栾的话说,就是人还在这儿,心早不知道飞哪儿去了——盛喃对此深有感触。 “我明天都要去参加艺考了,他今晚还要拎我去音乐楼上完第一节自习课!”从食堂出来,盛喃含泪控诉,“你说他是不是比老栾都苛刻!” “要是有年级第一的学神天天给我辅导,我巴不得他对我再苛刻一点呢。”文梦佳叹气。 郭禹彤在旁边:“可惜没有。” “班长!你怎么忍心在这种时候插刀!”文梦佳怒起而扑。 “我只是说了实话。” “实话也不行!” 晚饭后的四人一路笑闹,很快走到高三a栋和音乐楼去路的分岔路口。 “小君,你看好她们两个,可别让她们在外面打起来,”盛喃玩笑着,独自进了右边岔道,“我去上自习了。” “好。” “好什么好,丁小君,别听她挑拨离间,我和班长好着呢!是吧班长?” “你、你先把你掐我脖子的手松开!” “什么叫掐,这是爱抚!” “滚……” 笑闹声远去。 盛喃穿过落光了叶子只剩细枝的迎春花枝丛,沿着砖石铺的小路,往音乐楼的方向走去。 音乐楼在学校最边角,这条路也相当于是背离整片教学区方向的,平常几乎没什么人来。在这样天色擦黑而路灯未起的傍晚,一个人走起来格外挑战胆量。 盛喃不自觉放轻了脚步。 眼见林枝渐疏,小路要走到尽处,盛喃的心还没来得及落回去,就听前方藏在林枝后的空地里,传回来一声压低的、音色熟悉的恼声—— “我说多少遍了,在学校里不要来找我!你就不能假装不认识我吗?!” 盛喃身影拉停。 她意外地朝那个方向望去。 这个声音,听起来怎么那么像是…… “小晴,妈没有别的意思,是食堂今天分给员工的元旦礼,你学习辛苦,拿回去,等晚上饿的时候可以——” “我不饿!我不要!你拿走!” 砰的一声,裹着塑料袋的什么东西被甩到地上,顺着不平的坡路,一直滚到盛喃脚边。 盛喃蹲身,把它捡了起来。 “我再说最后一遍,你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不想看见你!” “小晴……” 逃似的的脚步声把低哀的呼喊踩在脚跟下。 从林枝丛后跑进岔道里的女生撞见迟疑停在这儿的盛喃,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更是一白。 “你、你怎么在这儿!”女生的声音带着惊慌又恼恨的喑哑。 盛喃有点恍惚。 那个熟悉的声音的主人,竟然真的是黎雪晴。 黎雪晴微微咬牙瞪着她:“你听见什么了!” “我,刚过来,”盛喃把手里的塑料袋往前一递,“这个是你的么?” “…不是!” “哦。” 盛喃把手落回去。 黎雪晴死死盯着她,似乎想从她的表情看出什么,但是并无收获。 最后黎雪晴的眼神变了几遍,终于还是定在平常那种带着冷漠和高傲感的分寸上,她扭头折返,从另一个方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盛喃在原地停了好久,轻叹了声,看向手里的塑料袋。 以前她总觉得黎雪晴高高在上,长得漂亮,成绩那么好,又冷漠又高傲。大概很多人都像她一样觉得吧。 直到今天,不知道是对方没来得及藏好,还是月色太清亮、清亮得能剥掉人所有伪装,所以才会让她那么分明地看出,那种高傲感背后的空落与虚无。 原来明明是那么脆弱的高傲感啊。 盛喃从林枝掩映的小路里走出,她看见空地上落寞站着的女人,竟然也认识——是之前在三食堂她和文梦佳一起见过的,那个在打饭窗口里笑得很温柔很漂亮的阿姨。 盛喃走过去,塑料袋上的灰土已经被她拍掉了,她把塑料袋递给对方:“阿姨,这个是不是您的?我刚刚过来,在那边捡到的。” “啊,是,”女人回神,撑起个惨淡的笑,“谢谢你啊同学。” “不客气。” 盛喃收回手,她犹豫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要不要立刻就走。 其实刚刚过来前想好的是不管闲事,还了东西立刻就走的。可是看着女人眼眶半红地望着手里的塑料袋,她脚下就跟生了根似的,又怎么也挪不动了。 原地跟自己斗争了十几秒,盛喃终于投降,她在心底叹了口气,轻声开口:“阿姨,我和黎雪晴是同班同学。” “!”对方惊慌抬眼,“你……” “阿姨放心,”盛喃反应过来,连忙摆手,“我肯定不会告诉其他任何人的。” 女人愣了两秒,情绪一松,释然又难过地笑了笑:“谢谢你啊小同学,我也记得你,你经常和你朋友一起去三食堂。” 盛喃呆了下,指自己:“您记得我吗?可是去三食堂吃饭的学生那么多……” “你是南方人吧,个子矮矮的,”阿姨露出温柔的笑,在身旁轻轻比量了下,“而且只有你每次都会把餐盘举得很高,不用我们躬着腰往里面放勺,还会特别礼貌特别认真地道谢。” 盛喃脸都红了:“我,那个,在我们那儿,其实我是很标准的身高了。” “没什么,挺好的,”女人轻叹了声,“你妈妈有你这么礼貌又可爱的女儿,肯定很高兴。” 盛喃一顿,眨了眨眼,但最后也没说什么。 闲说几句,对方便要走了,食堂那边她是临时请假出来,后面还有收拾打扫的活要做。 盛喃目送她走出去,傍晚校园里的路灯已经起了,盈盈的灯火点在树丛间,照着女人的身影孑然又清瘦。 那些影子都像能吞了她似的。 盛喃忽然有点不忍:“阿姨。” “嗯?”对方停住,回头。 盛喃朝女人弯下眼睛,亮晃晃地笑:“黎雪晴长得很像您,很漂亮,她在我们班学习成绩特别好,大家都很喜欢她,所以您放心吧,她在学校里挺好的!” “……” 对方怔了好久,慢慢点了点头,路灯的倒影像水光在她眼底轻轻晃了两圈,她最后什么都没有说,转身走进小路里。 盛喃也转身,步伐轻快了许多,她往音乐楼走去。 到了楼下,她就发现靳一正站在楼门口的台阶上,半靠着石柱,懒洋洋地低头刷手机。 盛喃刚要过去,眼睛一亮,就拎着冒出的坏点子,蹑手蹑脚地溜过去。 等邻近了,她掐着嗓音,嗲嗲地踩上台阶:“校草同学,我能加一下你的微信吗?” “你认错人了。”那人没抬头,冷淡敷衍地回完,还往里转了转。 空气寂静数秒。 靳一反应过来什么,撩起眸子回过身。看清台阶下嬉笑得逞的小姑娘,他也不由一笑:“行,你过来,我给你微信。” “略,才不稀罕,”盛喃嫌弃,“就知道你以前说那些女生认错人肯定是骗人的。” 靳一走下台阶,笑意松懒:“是认错了。你喊的是‘校草同学’,又不是我。” “别想骗我夸你帅啊!”盛喃不上当,躲开他伸过来rua猫的手,就要往音乐楼里溜。 “等等,你的水杯。” “啊?”盛喃茫然回头,“我杯子为什么在你这儿?” “丁小君刚刚来过,说你落在她那儿了。” “哦,好像是吃完饭系鞋带让她帮我拿一下,然后就忘了。”盛喃回忆道。 靳一跟着她走进楼内:“你以后还是和我一起吃饭吧。” “为什么?” “我怕你下次吃完,把自己都忘丢了。” “才不会好吗。跟你一起吃饭多容易消化不良啊,而且我是那种见色忘义的人吗!” “见色忘义?” “…我什么都没说!” “嗤。” “靳一!你不准笑!” “……” 笑闹的声音沿着楼梯慢慢远去。 安静的夜色跌进校园里。 · 安城距离省会很近,坐高铁一个多小时就到了。 考试的美术用具已经提前收拾好,放在音乐楼的自习室里。第一节晚自习结束后,靳一就替盛喃背上包,拿着跟老栾一早开好的假条,陪盛喃坐车去了高铁站。 车票是靳一买的,两人并排坐在一等座车厢的座椅里,盛喃的位置靠窗。 盛喃在座位里蹭了蹭:“我还以为你会开车去。” 靳一放下背包:“车我找人开过去,送到酒店地下停车场了。” “啊?”盛喃茫然转头,“那我们为什么还要坐高铁过去?” “你不是说过有时候会晕车么,”靳一坐进座里,“今晚如果晕车了,再休息不好,那你明天一早开始的考试要怎么办?” 盛喃点头:“也是哦。” “睡吧,到站我喊你。” “不想睡,我一点儿都不困。” “嗯。” 放话没五分钟,座椅里的小姑娘就睡得人事不省了。 见她左右点着脑袋,靳一安静几秒,慢慢抬手,把盛喃扶靠到自己肩膀上。 晚上21:02,计程车把盛喃和靳一送到他们预订的酒店楼下。 这是距离考点比较近的一家高档酒店了,临近艺考,这片城区的酒店最近几天的房间早早就被订完了,要不是这间酒店格外贵些,那空房基本抢都抢不着。 盛喃这边下了车,一边打着哈欠跟上拿行李的靳一,一边声明自己并不困只是高铁车厢里暖气开得太足所以她才睡过去了。 靳一单手竖拉着行李箱,盛喃的背包也搁在箱上,另一只手则虚扶着旁边拽着他衣角、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地跟进来的小姑娘,听她一路狡辩。 两人走到酒店前台,停下。 靳一从包里拿出钱夹,收拢在一起的身份证递给前台:“这个名字预订的,两间大床房。” “靳一先生是吗?请稍等。” “嗯。” 这会儿夜深,前台已经没其他客人了,三个小姐姐守着三个办公位,中间那个不经意抬头瞥见,脸色一喜,差点把“好帅”脱口而出。 还好是基于职业素养忍住了,但没忍住的是拽了拽另一边的前台—— 盛喃很熟,在颜狗的世界里这叫有福同享。 眼福的福。 可惜小白菜现在困得恨不能就地一趴,直接睡下,没办法和她们交流心得了。 负责接待他们的前台小姐姐表情原本也是很灿烂的,结果对着电脑办了没一会儿,她脸色逐渐有点不对了,起来拉着旁边的前台一起商量几句后,中间那个跑去后面办公间。 盛喃困得都快站不住,靳一微微皱眉,问:“出什么问题了么?” 少年长得一副神颜,可惜冷淡下来就跟块冰似的,看一眼都凉得慌。 前台理亏,小心翼翼地放轻声:“很抱歉,靳先生,可能是后台系统出了点问题,您预订的两间大床房只录入了一间预留。” 靳一皱眉:“其他空房呢。” “这边是艺考考点区,房间都……住满了。”前台小心说道。 靳一眸里情绪一沉。 盛喃这会儿勉强清醒了点,哈欠忍得太厉害就憋出来两汪眼泪,表情无辜得像梦游:“怎么了靳一。”她困着声问。 “房间出了一点问题,”靳一转回眸子,声音和情绪温和下来,“你先去大堂沙发上坐一会儿,我处理好再过去接你?” “不用,”盛喃摆摆手,又忍了个哈欠,“我等…等你一起就好。” “……” 两人话间,一个三四十岁的男人从办公间里出来,身后跟着刚刚进去的那个前台。 他快步走到前台柜后,一边自我介绍着顺便向两人道歉,一边将自己大堂经理的名片递到前台柜上。然后他低声询问了前台情况,又操作鼠标查看电脑。 半分钟后,男人歉意起身:“实在抱歉,靳先生,盛女士,这是我们酒店的失误,我们可以免费为两位将大床房升级为双卧套房,不知道这个补偿方案你们是否愿意接受?” 靳一没开口,盛喃从他胳膊旁边把脑袋探出来了:“两间换一间吗?” “是的,”经理说,“实在抱歉,艺考前后是高峰期,酒店入住率接近满房;双卧套房也只剩这一个了。” 盛喃拽拽靳一,小声:“那我们就住这个吧?” 靳一对她欲言又止,沉默两秒,他转向经理:“我们接受升级,那套套房以她的名字入住。空置的那套大床房,我可以重新预订吧?” 经理一愣:“当然可以,那——” “为什么要重新预定?”盛喃睡意又消了点,皱眉问靳一。 靳一叹气:“你说呢。” 盛喃:“那你还要多花一套的钱哎,多不合适?” 靳一侧过身,压低声音:“比起这个,你不觉得另一个选择更不合适?” “不觉得啊,”盛小白菜非常坦荡,“你难道还会半夜偷偷跑进我的卧室里吗?” 靳一:“……” 盛喃踮脚拍拍他肩:“会也没关系,我会锁门的。” 靳一:“…………” 正文 第 56 章 第 56 章 第56章 在几乎是艺术生生命线的艺考面前,盛小白菜表现出了超强的心理素质—— 艺考当天,她一觉睡到了早上7:00。 7:40,吃完早餐并被靳一“收拾”进车里的时候,盛喃还在睁不开眼地打哈欠。 靳一坐上驾驶座的时候已经气笑了:“到底你考试还是我考试?” “我…考…啊…”小姑娘拖着软绵绵的梦游调子,抱着安全带在车座里蹭了蹭,似乎找到个合适的角度就要入睡。 “那你放松得快睡过去了?” “不是睡,”盛喃迷糊着狡辩,“这是考前冥想,很重要的。” 靳一发动起车:“这么有把握么?” “什么把握呀。” “考试。” “嗯…反正也考过一遍了,问题不大。” “那你想考哪所学校?” 车里一静。 直到驶出地下停车场,灿烂的晨光从前挡风窗扑进来,落了满怀。 靳一原本以为她已经睡过去了,却在这一秒,他听见女孩轻声反问:“你想考哪所学校啊。” 不等靳一说话,盛喃从车座里抬头,又小声补充:“如果,没有那件事的话。” 靳一没什么情绪变化,思索两秒就淡声答:“s大吧。” “嗯?”盛喃回过头,“为什么不是f大?它不是也很厉害吗?” “f大的学校和学生主体都是人文气息比较浓厚的,不适合我。” 盛喃想起远在f大的梨子,沉默两秒,诚实答:“其实,也不一定。” “那你呢。” 盛喃眼睛一弯:“我也选s大,他们美院很厉害的。” 靳一闻言,轻淡地笑:“你确实对自己的艺考很有信心。” “不是信心的问题,”盛喃摆手,“如果你也做一件事坚持十三四年,中间从没空档过一周以上,那你肯定也会像我一样的。” “十三四年,”靳一重复了遍,低声问,“学画画累吗?” “还好,”盛喃沉默之后又补充,“习惯就好了。” “嗯,那就正常发挥。考完请你吃大餐?” “好!” 考点外,盛喃笑着跟靳一摆手告别,转身走向里面。 今早的阳光灿烂明媚,高楼下的影子里就格外阴凉,从光和影的分界线处踏过去,盛喃被凉得抖了一下,笑容慢慢褪掉。 她仰起头,看着身边考生行如流水。 还有五个月,他们就要迈进另一个考场了。 他明明也想过的吧,所以才回答得那么快。 大学,普通的同龄人所拥有的,正常的丰富多彩的校园生活,就算那一切对他来说唾手可得,但想彻底放弃和割舍怎么可能会是一件毫无遗憾的事情呢。 盛喃停在光和阴的分界线上,拽着肩上的背带回头。她看见远处的考点外面有很多很多的人影,交错重叠,以她的视力也看不清哪一道是他的。 她的星星,被淹没了。 那就等你高考那天,我会送你去考场,在外面等你出来。 “…不要。” 盛喃声音很轻,像是对着空气说的。 你站在原地看着我们奔赴前方,这一次就够了。 她转回来。 “为什么要舍不得,本来也不是我的。” 盛喃这样对自己说着,雄赳赳气昂昂地转身,大步朝考场内走去。不过几步之后,她就又泄了气,慢慢蔫成那颗小白菜,耷拉着叶子挪进去了。 …… 艺考美术类,三科,考全天。 最后一科到傍晚才结束。 盛喃原计划是第一批离开考点,趁不堵车赶紧开溜的,然而她的考场距离考点大门实在算不上近,紧赶慢赶,她还是挤在中间人最多的时候出来的。 大门外熙熙攘攘,人多得眼晕。 好在某人身高腿长,皮肤像白得反光,又顶了一张就算扣着棒球帽想藏在人群里也无法被忽略的神颜,盛喃没用一会儿就找到目标了,拎着背包带兴冲冲过去。 跑近了盛喃才发现,那人微皱着眉,似乎不太耐烦地在跟身旁的一个男子说什么,并且两人旁边除了围着的,还有一位扛着摄像器材的大哥。 盛喃迟疑地慢下步伐。 那人冷淡嗓音也穿过冬季傍晚的风,凉飕飕地飘回来:“我不是考生。” “怎么会呢哈哈哈你都出现在这里了,一看就是表演类的考生嘛。不要害羞啊这位同学,我们只是想采访你几个小问题,占用不了你很长时间……” “场外陪考,我在等人。” “啊?”大哥愣了下,似乎还不太相信。 只是不等他再问,被采访的男生微微蹙起的眉突然一松。他黑眸定格在某个方向,懒散插兜的手抽出,迈开长腿就朝圈外某处走过去。 肩扛摄像机的镜头跟着摆过来。 站在外面的盛喃见状,毫不犹豫转身低头,第一时间就企图弃“一”逃生。 可惜没逃成。 小姑娘被从后俯身的人圈进怀里,头顶那把冷淡又色气的嗓音压得低低的,透着威胁:“我在外面等你一天,你说跑就跑……还有良心么?” 盛喃严肃:“这可是你那祸害脸自己招的,与我无关。” “与你无关?”那人笑了声,低附着耳好听得要命,但里面情绪凉得更要命。 盛喃一抖,自觉白菜命要惨遭祭天,顿时缩成一团。 也是巧,那两位坚持不懈的大哥这时候又追上来了:“哎,还真是陪考啊?这位是你女…妹妹吗?”大约是想起还在采访,记者大哥紧急改了口。 余光察觉摄像机镜头就要怼上来了,盛喃正绝望着,听见耳后那人低声:“待会再跟你算账。” 话说完,靳一掀了棒球帽,戴到身前女孩头上。帽舌往下一压,遮了她小半张脸,剩下的被他把人转过来往自己怀里一扣,藏得严严实实。 靳一做完这些才懒撩起眸,对着镜头前的记者大哥,他冷淡地扯了下唇:“抱歉,我朋友比较害羞,不喜欢上镜——还有别的问题么?” 记者被少年眉眼间抑着的凌厉情绪一慑,讪讪地笑着让路:“没,没有了。” “谢谢。” “不客气,不客气……” 大哥反应过来才想起怎么成对方跟自己道谢了,可惜没给他补救机会,等转身望去,背影瘦削的少年已经护着怀里的女孩,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间一路穿行,径直远去了。 · 离开考点后,盛喃先回酒店放好东西,又冲澡换了身衣服,这才开开心心地下楼,去酒店大堂找等在那边的靳一。 “靳一!” “……” 坐在大堂沙发上的靳一闻声抬眸。 “我们晚上去哪吃?”穿着一套利落的麂皮秋装裙的小姑娘背着手,脚步轻快地跑到他面前。她停下时,乌黑的短发还在白里透粉的脸颊前晃了晃,发尾往里翘着俏皮的卷弧。 靳一失神了一两秒,侧过身,陪她往外走:“我预订了一家餐厅,我们坐车过去。” “好啊。” 酒店外就有礼宾部调度过来的计程车,盛喃跟着靳一坐进后排,按他说的餐厅名称,跑到点评软件上看那家餐厅的菜单。 品相上看起来都还不错,不愧是省会城市点评榜上靠前的餐厅了,盛喃看了一圈翻到顶上,不经意就瞄到餐厅名称下面的就餐人均价格参考。 停了两秒,小姑娘慢吞吞绷起脸。 靳一正望着窗外,突然感觉里侧的胳膊旁蹭过来毛茸茸的什么东西。 他眸子掠回一垂,果然就见小姑娘的短发脑袋。 “怎么了?”靳一问。 盛喃轻声:“今天的晚餐是你请客吗?” “嗯。之前不是说好了,给你考试结束的庆祝?” “那我要吃好多家,一家不够的,”盛喃眼睛弯成月牙,“我们不去那家了吧,我刚刚有搜到这里有条很有名的美食街,可以一边逛一边吃,那样才能吃饱!” 靳一眼神微动,几秒后他一笑:“好。” 计程车中途改道,把两人送到那条美食街的街口。 正值周末,即便是入冬的料峭寒意,也抵不过人们对逛街和美食的热爱,站在街口往里望去,没个尽头的长街上熙熙攘攘,灯火如龙。 盛喃大概是在学校里憋久了,摩拳擦掌,兴奋得小脸通红地要往街里钻,可惜一步还没迈出去,就被身后那人长手一抬,拎回来了。 “?”盛喃仰头,“你干嘛?” 靳一懒洋洋地低下眼:“从昨晚开始,你好像就致力于帮我节俭?” 盛喃无辜脸:“有吗?没有吧。” 靳一不说话,似笑非笑地望她。 这副撩人眼神下盛喃实在撑不住太久,只能敷衍:“那个,我们都是学生嘛,还在花家里的钱,你和你爸妈又……” “谁跟你说,我花的是别人的钱。” “?”盛喃还在搜肠刮肚地想怎么能让他不伤自尊,听见这句,她懵了好几秒才抬头,“那你哪来的钱?” “中学开始,我父母付给我的抚养费已经是我自己打理,加上从小到大的奖学金,省级以上或国际性竞赛比赛获得名次的高额奖金,比较闲暇的时候也会参加临时团队,接一些小公司或工作室能外包的小项目,比如文段翻译,程序编写……” 在盛喃听得由惊奇到呆滞的眼神里,靳一慢慢收了声,他抬手揉了揉小姑娘的短发,揉完还要问一句:“怎么不躲了。” “我想看被你揉多几次,能不能也传染一点你的智商,”盛喃木着脸,“第一次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多赚钱方式。” “这些方式都很局限,年龄和履历是多数渠道的最大限制。” 盛喃不信:“你都这么多方式了还算受限?” “嗯,最便利的方式当然都写在成年社会里,”靳一随口说,“比如炒股开户要在18周岁以后,所以我之前只能理论接触,到今年年初才开始实战。” “实战之后有什么结论吗?” “结论?果然玩金融才最有效率这种吗?” 盛喃:“……” 见盛喃被震到表情空白,靳一低笑了声,领她走进街口:“功利地说,每一个学科都是立身之道,课本上也都是深入浅出,只看你怎么理解和利用了。” 盛喃沉默几秒:“你这个人真的好变态,我们还在盯着试卷上的分数,你已经在看这个知识体系怎么用来赚钱了?” “我不喜欢功利,那些方式的积累只是储备必需,足够就会停下,我懒得劳心劳神,更不想被卷进没有底的欲壑里,”靳一停了一停,语气突然又带上笑,“不过,养猫确实要花钱的。我还需要努力。” “……?” 盛喃还在思索这话是不是在阴阳她的时候,已经被靳一隔着衣服拉住手腕,往长街深里走去:“不过我也不喜欢那家餐厅,那是江兰诗的风格,不是我的。我觉得这里很好,你在更——” 话声停得突然,盛喃仰头:“更什么?” 靳一眼神微晃,他抬手指了指不远处排着三折长队的店铺:“要吃那个吗?” “嗯?”盛喃毫无防备地被拉走注意力,然后被那耍杂技似的制作场景勾走了全部思考能力,看了一会儿她就原地兴奋得像要跳高,“要!!” 真好骗啊。 靳一莞尔:“在这儿等我,我去给你排队。” “好!” 这条美食街是一条十字街,四路沿途都开着无数店铺,各种各样叫人眼花缭乱的风味小吃,也藏着游街车摊的那种卖五花八门小东西的小铺子,盛喃只吃完其中一路就已经吃不下了,进来前撂下的要吃完整条街的豪言被她自己一块吞回肚子里。 不过等到临近街心,有家做水晶糖人的,老师傅手艺极好,画得栩栩如生,盛喃作为美术生,一看就挪不开眼了。 靳一瞥见她神采,今晚一直没离眉眼的笑意更深:“你想要什么图案的,我去给你买。” “队好长啊,”盛喃依依不舍地看了眼那排成长龙的队伍,“而且我也吃不下,排队太不划算,还是算了。” “那就带回去。” “真的?” “嗯。” “那,我要星星!” 对上女孩神采洋溢的乌黑眼瞳,靳一垂眸而笑:“好,在这儿等我。” “我陪你一起吧?刚刚我就发现了,我在就可以帮你挡桃花,特别有用,”盛喃得意地朝他眨眼,“我都给你挡一晚上了,今晚你要多谢谢我才行!” “……” 靳一听得眼底情绪浮沉难定,偏偏说话的女孩毫无自觉,得意得小尾巴都快翘天上去了。 怎么会有这样又机敏又迟钝的小姑娘? 靳一在心底长叹。 不过五分钟后,靳一就发现了:盛喃不只是又机敏又迟钝,她还没心没肺、小白眼狼。 说好的陪他排队,发现五分钟过去还没行进四分之一,小姑娘的耐心就迅速下降,直至归零。等到最不耐烦的时候,她乌黑眼睛湿漉漉转了圈,就一脸无辜地凑到他面前。 “我想去洗手间!”她今晚买了副耳捂配手套,耳捂是白兔子的形状,毛茸茸抵在她脑袋两边,还总爱不释手地捂着,所以说话的时候跟耳背的老太太似的。 队伍前后原本就有好几个女生一直时不时转过来瞄他,到听见这句,更是纷纷回头了。 那些眼神里就差直写上,你女朋友好丢人呀。 盛喃也察觉,自兴奋状态里回过神,她有点自恼又赧然地微微红了脸,但理亏得没法说话,她只能低着头,灰溜溜地要走。 不过没走成。 靳一从前面那个带着明显讥笑的女生那儿收回冷峻的眼神,没再搭理对方僵住的表情。 他微微俯身,伸手拉了下盛喃左耳边的那只小兔子,掀起一条缝隙。 然后他俯过去,声音压得低低哑哑,像玩笑或情趣: “去吧。” 两个字和一个呼吸。 轻易就把小姑娘雪白的脸颊吹得红透欲滴。 盛喃呆了好几秒才仰脸,从他修长手指间捂回耳捂,另一只手套又捂住细白的颈,仿佛是想把那漫染的嫣红压回去。 但怎么也压不回。 于是脸颊和唇越来越红,乌黑眼睛越来越湿漉,她像要被他拿两个字和一个呼吸欺负哭了似的。 “你……”小白菜嘴炮十几年,关键时候链子掉得一节都没给她剩下,憋了半天也只有个“你”字。 最后恼羞至极,胡萝卜手套揣着白兔子耳捂,小姑娘落荒而逃。 正文 第 57 章 第 57 章 第57章 白菜报仇,十分钟不晚。 盛喃在美食街洗手间的镜子前拍着脸蛋,一边降温一边给自己加油打气—— 这调戏之仇她怎么也是要报回来的,不然她十八年颜狗英名岂不是毁于一旦! 从洗手间出来时候,盛喃还在琢磨着要怎么报这调戏之仇,正巧她这边刚踏下青石阶,就看见街对面的一位老大爷正在收拾自己的摊位。 冬寒料峭,大爷穿着朴素旧相的棉衣,摊位上也尽是些有点年代感、当下不流行的玩意,看起来无人问津。 盛喃下了台阶,径直过去。 老大爷一见她到摊位前,立刻停了手,操着当地的口音问:“姑娘,你想买什么?” “我买……”盛喃目光在还没收起的半面摊子上转过一圈。 老大爷连忙要把另半面也拉开:“这边也有。” “不用不用,”盛喃连忙摆手,目光已经定在摊子左上角,“我就要那个吧。” “好,好,我给你拿。” 挂在那里的是张白底红纹的狐狸脸面具,盛喃拿在脸前比划了下,心满意足地放到手边,然后她又在摊位上挑了条黑不溜秋的披风,一把奇奇怪怪的折扇,这才拿出手机要结账。 老人见她拿手机,原本喜笑颜开的表情就顿住了,跟着微微挤出苦涩的皱纹来。 盛喃不解地停住:“您这里,是不能电子支付吗?” “能,也能,”老人从摊铺夹角摸索出一张带二维码的打印纸,苦笑着,“就是这二维码是我儿子和儿媳的,钱到了他那儿,再想要回来可难。” 盛喃怔然。 呆了好几秒小姑娘才回神,灿烂的笑脸一扬:“您稍等我一会儿。” 不等老人回神,她已经跑去隔壁摊铺,跟那边年轻摊主软着笑说了几句话,她拿手机扫过对方的二维码,又从对方那里接来什么。 没半分钟,小姑娘攥着纸币回来了。 “给您,您确认一下。”盛喃递给老人。 老大爷这才回神,伸手接过,认认真真数了,脸上皱纹都像要褶出花来:“谢谢你啊姑娘,你心善,老天爷以后会保佑你的!” “您太客气啦,”盛喃被夸得脸有点红,然后很认真地说,“您如果不熟悉电子支付,可以找家里人教教您,那样就不会钱都到别人那儿了。” “嗐,跟他们算真的,那以后就更没人来看我这个老头子喽,”老大爷摆摆手,笑,“人老了,还不就想儿孙都在面前嘛,我这钱挣了也不是自己花,我都这岁数了,还能花什么钱?就是留点给小孙子,要是没零花钱,他可不爱往我那儿跑……” “……” 盛喃走的时候还觉着心里沉甸甸的。 她妈妈去世很早,外婆那边有别的子女,和她早就没什么联系了;盛天刚这边是独子,两位老人也分别是在她出生前和五六岁时候过世的,她都没什么印象。 所以以前,养老在她脑海里是个又遥远又模糊的概念,她总觉着找人照顾或者去养老院就可以了。她没想过陌生人面前可能会有的苛待,也没想过人到老年,那些时时刻刻缠身难捱的病痛,更没想过数着生命倒计时的老人们最需要的或许是精神上的陪伴…… 直到靳一的事把这个两难问题也摆在她的面前。 果然是很沉的担子啊,靳一。 盛喃轻叹了口气。 她一步迈过拐角,抬眼后蓦地顿住,下一秒又连忙收回来。 “…差点忘了。” 小姑娘低下头,拎起自己塞得鼓鼓囊囊的背包。 两分钟后。 戴着棒球帽的男生站在街心拐角的青瓦檐下,懒垂着眼玩手机,他指间勾着只透明塑料袋,里面装着浅咖色的水晶糖人。在这儿等了不知多久了。 男生前面不远就是个棉花糖小摊,摊主这会可高兴了:自从二十分钟前那个男生过来后,就总有女生借着来他摊位前买棉花糖的工夫,理由充分地近距离偷瞄。 胆子大的观察一会儿,买完棉花糖就a上去了。 摊主离得近,也就两三米,动静都听得清楚着。 有问路的,有要手机号的,有讨微信的,还有说没带现金要借钱加好友转账给他的,等等。 理由五花八门层出不穷,很是给摊主丰富了一下搭讪可用的方法经验。可惜后面这个大概是个金刚石成精,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摊主很确定,打他铺子旁边过去,可爱型妖艳型御姐型小清新型应有尽有—— 尽数折戟,无一幸免。 最可怕的是中间还过去了两个男的,好在对方张口都是问“小哥哥有没有签过什么艺人工作室”之类的,这让竖着耳朵、差点被当街打开新世界大门的摊主长松了口气。 他没看见其中一个借机想蹭上去来着只是被一个眼神钉在原地才讪讪离开,不然他的大门锁大概是要保不住了。 摊主一边烤棉花糖,一边想着,希望这大帅哥再在后面多站一会儿,这一晚上可都能顶六晚上了。 还没想完,摊主看见自己摊铺旁走过去一个…… 异形生物。 摊主懵了下,扭头。 那打扮是真的很“异形”,大概是他听说过的年轻人爱玩的那个叫spy的东西:高度大概一米六,男女难辨,罩着一身黑不溜秋的大斗篷,长度就差拖地,斗篷后面鼓起来一坨,好像是因为背着包。 最离奇的,摊主回忆了下,确定刚刚那个“异形生物”过去的时候,脸上还盖着张煞白煞白描红抹金的面具。 具体图案他没看清,总之很诡异。 现在的年轻人,为了搭讪惹注意,真是什么招式手段都能想出来。但就算穿成这样能被注意到,那正常人也只会被吓跑了好吗? 摊主摇着头转回来。 靳一是在那坨“阴影”在他身前无声无息地停了半分钟后,才注意到对方的。 他手机往回一勾,懒散抬眸。 尖狐狸脸面具,大黑斗篷,尾摆几乎垂地。 一米六,细白颈,面具里藏一双黑溜溜的乌亮眼瞳,巴巴地憋着坏看他。除此之外什么也看不出。 但就是看得出。 靳一心里都觉得神奇,也忍不住逸出眼尾那点薄浅笑意。 他眸子一落,从青瓦檐下慢慢踏出一步,到那坨“东西”面前:“有事么。” 语气冷淡,他配合极了。 尖狐狸脸仰着望了他几秒,面具下闷闷地低轻着声:“你好,我迷路了。” 靳一微微挑眉,“所以呢。” “我找不到我朋友了,你能陪我找一下吗?” 靳一轻懒缓慢地笑了声,他低了低身,一字一句问:“我为什么要。” “……”狐狸脸沉默过后,放软了声再接再厉,“因为我一个人会很害怕?” “不用怕,”靳一说,“你穿得辟邪。” 狐狸脸:“…………” 靳一笑着直回身:“再给你一次重新表达的机会,再说不动我可就走了。” 狐狸脸没动。 靳一往前迈步,作势要从她身旁过去。 只是刚并肩位置,他就被旁边隔着斗篷抬起来的手捏住了衣角。 靳一缓落了眼,似笑非笑的:“有事么。” “你能送我回家吗,”面具下憋了两秒,豁出去了,“大,大哥哥。” “…………”靳一停眸,“?” 半小时后,酒店楼下。 计程车载着司机莫名其妙的目光,扬长而去。 靳一抑着笑,插着长大衣的口袋望他身前戴面具的小姑娘:“还不摘么?酒店可不会放你这样进去。” “不摘,”面具下咕哝,“太丢人了。” 靳一低眸笑问:“你不是想让我丢人的么。” 面具下长长地叹了口气:“这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靳一被小姑娘故作老成的语气逗得忍俊不禁,抬手去勾她面具:“行了,摘掉上楼。” 盛喃想躲:“不摘行吗?” “不行,”靳一把黑斗篷拎回来,扣在身前不让这坨“异形”挣扎,他一边说着一边拉起面具的狐狸嘴,“那酒店就要报警……了。” 尾声一轻。 前面有斗篷和面具遮着藏着,靳一都忽略了他们此时这个距离有多亲密。 以至于面具掀到女孩头顶,忽然露出她乌黑的眼和殷红的唇,就惊慌不安地探在他眼皮底下,近到她的呼吸仿佛都要吻上他睫睑。那一瞬间女孩头顶白面红唇的狐狸面具好像真成了精,附在女孩鬓角眼梢、鼻息唇角,趁着夜色突袭,要蛊惑上来试他的底。 靳一蓦地想起那些燥热的夏天,裴朔他们总喜欢跑去台球室或者网吧的单间,抱着不知道谁的电脑和从哪儿下的国外小电影,还要拽上他一起。那些叫人耳红心跳的声音里,混小子们总是一个个憋红着脸,还看得一眼不眨,唯独靳一或仰或卧,懒撑在随便哪个角落,光线好就翻翻书,不好就玩手机。他也有反应,但从不热衷,无法自主控制欲望的行为在他看来都属于低等生物。 低等生物。 像这样被无意撩拨就思绪翻腾的他,能强到哪儿去啊。 靳一一边在心底自嘲,另一边却难以叫停。就算自我宽慰说狐狸面具是她自己戴的,夜行勾人的狐狸也算是她自己扮的,大哥哥也是她自己喊的。 可她的细微挣扎带来反向力的手掌又清晰地告诉他:此刻是他把人按在自己身前的。 她才不是什么狐狸精。 真欺负一下,估计都会哭着勾着小腿来踹他吧。 靳一大概耗空了前面十八九年积攒的自制力,才终于在真做出什么前拉停了自己的俯下的身影。 最后,他就好像只是在她头顶狐狸面具上轻嗅了下似的,直回身,抬手屈指,敲了敲:“…走了。” “……” 斗篷下的夜狐狸好像被他方才清隽眉眼间压抑着的情绪吓呆了,半晌才哦了一声,懵懵地跟上去。 重回酒店大堂。 靳一这次毫不犹豫地去了前台,推上自己的身份证,还哑着声音:“再开一间大床房,谢谢。” 狐狸回头:“?” 正文 第 58 章 第 58 章 第58章 艺考结束,盛喃和靳一周日下午回到安城。 经过两天的舟车劳顿,盛喃周一早上差点睡过头,还好有赵阿姨见她没起进来喊她,结果还是缺席了升旗仪式。 “你可以啊小喃同学,跑去省会参加次联考,回来以后就连升旗都敢不去了?”文梦佳在11班门口堵住了盛喃。 盛喃把背包抱在怀里,一边给文梦佳捂嘴一边小心翼翼踮脚往教室里瞅:“老栾还没来吧?” “没有,叫去开班主任会了,估计得早自习结束才能回来。” 盛喃松了口气,落回脚跟:“难怪你们这么纪律松散……咦,你拿着的这是什么?” “苹果啊。” “嗯…早餐?” “早餐个鬼啊,”文梦佳失笑,“你不会不知道今天是平安夜、明天是圣诞节吧!” 盛喃恍然:“平安果?” “嗯!”文梦佳得意地一抬下巴。 盛喃好奇伸手,拽了拽把苹果扎成花束似的彩纸:“那你干嘛把它包成这样,我远看还以为是鲜花束被人拔秃了?” “当然是为了送人美观!”文梦佳被她气得磨牙,“这颗就是我给你准备的!” “嗯?还有我的吗?” “当然有啊,那互送平安果是咱们安乔一贯以来的传统,借此传达友情和爱,咳,和同学情嘛!”文梦佳大言不惭地说完,低头,露出狐疑的表情打量盛喃怀里的背包:“你好歹也是独占了咱们大校草的人,不会连颗平安果都没准备吧?” 盛喃抱着书包躲开她,往教室里面走:“昨天回来都好晚了,今早你也看到了,升旗我都错过了,哪有时间准备?不过没关系,等我中午回来,可以多买几袋分给大家……” “你可不能这么有恃无恐啊我的大喃喃!”文梦佳惊声。 盛喃停下脚,转回头恼得发笑:“什么叫你的大喃喃,好难听啊。” “你还顾得上这哎我真是……”文梦佳薅住盛喃的胳膊,一脸严肃,“来来来,带你长长见识和危机感。” “?” 文梦佳不由分说,就把盛喃拉向教室后排。 靳一一贯是不参加升旗仪式的,早自习不用给盛喃辅导,他也不一定每节都来,今天就不在。 然而最后一排,本该空着的两人桌上,此刻堆满了圆滚滚的尖角的方棱的,彩纸的盒子的礼袋的—— 包装堪称五花八门、争奇斗艳的“平安果”。 盛喃呆在桌前。 沉默许久,她慢慢转头,指着那堆小山似的东西:“这些全是,送给靳一的?” 文梦佳抱臂冷哼:“你是没见今早升旗仪式前咱班门口走廊上那盛况,门庭若市乌乌压压啊,我特么进个自己家教室得使出十八般武艺,就差长枪开路了,这样还差点挤掉三斤肉,关键还有俩不知道哪班的小姑娘,竟然叫我不要挤自觉去后边排队??” 文梦佳气得撸袖子:“我回自己班我还得排队,你听听这叫人话吗??” 盛喃听了几秒,噗嗤一声笑出来。 她捂着脸转回去,笑意就从指头缝里往外漏:“不好意思哈哈哈…没忍住。” “你还笑?你还笑得出来?”文梦佳气得七孔冒烟,恨不得伸手上去戳她脑袋,“你有没有半点危机意识啊你,你以为这些就只是苹果啊,那里面夹着小名信片小贴纸的可海了去了,这些全是你的潜在竞争对手啊!这是一桌苹果吗?不!这是一桌的挑战书啊!” 她越说盛喃越笑得停不下来:“文姐你,你真应该去说话剧的,留在我们班当英语课代表太屈才了。” “你少给我拉外传!”文梦佳气得不轻,“要不是老栾来得及时,你这一桌都塞不满……你还笑!还笑!!” 盛喃不知道被文梦佳戳到哪个笑穴了,笑得都快站不直,气得文梦佳忍无可忍,扑上去戳她脑袋:“盛喃——” “啧。” 一截低声打断两人。 文梦佳感觉自己脖子后一凉,回头一看,就见靳一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教室外面进来了,就停在一两米外。他单手背包,另一只手里提着只空纸箱,此刻正凉飕飕地落眸看着她。 文梦佳顿时收敛,自从校内某个传言大肆流行以后,她对靳一就只剩下恭敬之心毫无颜狗之意了:“靳同学,早上好?” “早上好,”靳一懒声接了,最后两步走到桌旁,“别欺负她,再压更不长了。” “……?” 文梦佳顺着那人最后一眼,瞥到自己正蹂躏盛喃脑袋的手上。沉默一秒,她迅速收手,朝盛喃抱拳:“冒犯了,靳夫人,告辞!” 盛喃:“??” 不等盛喃扑上去,文梦佳已经脚底抹油,迅速开溜了。 盛喃在原地僵了几秒,慢吞吞转回去,观察靳一神色,想看看他有没有听见文梦佳那句大逆不道的狂悖之言。 对着那张侧颜,盛喃看了半晌,只看出了一个帅字。 遂欣然放弃。 盛喃抱着背包从他身后绕进座位里。 桌上的平安果实在堆得太多了,盛喃连个放书包的地方都没有,她正迟疑的工夫,就被那人从怀里拎走背包。 “?”盛喃回眸。 靳一放到后面柜子上,俯身拎起纸箱:“等我收完。” “哦,好。”盛喃点头,看着那人把桌上和桌洞里堆积的苹果礼盒礼袋逐一放进纸箱里。 如文梦佳所说,其中果然有不少都夹杂着五花八门的小“彩蛋”,亮晶晶的金色信纸盛喃都看见好几张,几次探头探脑地想把那些缀着的小玩意拎过来看看,不过都忍住了。 毕竟是别人的心意,说不定都像她一样准备了好久的,再好奇也得忍着。 盛喃看着靳一没什么表情地把所有平安礼收到箱里,直到两人桌面恢复整洁。他给盛喃拎回背包,又在自己笔盒里翻了翻,回头问盛喃:“你有签名笔吗?” 盛喃怔了下:“字迹比较粗的那种?” “嗯。” “有的,”盛喃低头翻找出来,“给。” “谢谢。”靳一毫无停顿痕迹地淡定接上,“别看热闹了,坐下背公式。” “?”盛喃噎了下,哀怨,“你觉得你这样恩将仇报合适吗?” “我觉着很合适。” 那人说时俯身,在封箱的上半页纸板上刷刷写了几个龙飞凤舞的黑字。 然后他抱起纸箱,没表情地转身走向教室外。 文梦佳在前位的前位假装问题,实际上一直偷偷看这边的动静,跟她一样好奇的遍布全班,不过敢光明正大在旁观看的显然只有盛喃一个。 所以也只有她看清了那上面写的黑字。 文梦佳这会儿忍不住了,趁靳一出去,她一个箭步过来:“大校草在箱子上面写的什么呀?” “他好像写的,”盛喃懵然转回来,“失物招领?” 文梦佳:“…啥?” 话声刚落,教室外砰的一声闷响。 某人把“失物招领箱”撂在走廊上,转身回来了。 “…………”全班:“?” · 靳一的这件壮举,没到当晚就传得全校人尽皆知了。 这下也彻底绝了其余人想送东西的心思。 只是失物招领箱里的苹果基本没人去动,小卡片什么的倒是逐渐没了,班里课间还有人扒着门缝往外看,聊哪个女生是红着眼圈偷偷拿回去的。 连极少闲言的班长大人都趁来找盛喃的工夫,由衷感慨并调侃了句:“你下次替广大女同胞们摸一摸,你同桌左胸口里揣着的到底是颗心,还是颗冰球呐?” “冰球?怎么会?”盛喃对着某人给她布置的海量习题,气得一边磨牙一边低声,“分明是美人皮,蛇蝎心。” “是么。” “必然的是!你看今天平安夜明天圣诞节,他丧尽天良地给我布置了多少道综合…题……” 盛喃声音逐渐轻飘。 一两秒后,她仰头,对着拼命朝后面给她使眼色的郭禹彤挤出个灿烂的笑容:“啊,遇上这么心地善良助人为乐的同桌,一定是我三生有幸、十世修来的福气!” “是么?”头顶后方又是一句,还随了声轻嗤。 盛喃一个激灵,僵硬的笑容也抖掉了。 跟着那把嗓音就俯下,近她耳旁,还抬手拨开她试图藏起卷面的爪:“那让我看看,你报答了我几道题。” 盛喃刷一下又捂回去,小心翼翼往远离他的墙边贴:“我还没,没检查呢,晚上再看行吗?” “你说呢。” “……” 盛喃绝望又委屈地松开爪,把习题本推给靳一。 靳一拿了支笔,把凳子抵到后墙,让出空位给盛喃和郭禹彤聊天,自己则靠着墙给盛喃批改去了。 郭禹彤确实有话要跟盛喃说,也没客气,绕到桌后就俯下身问:“你知道黎雪晴家里的情况了吗?” 盛喃心里咯噔了下,面上还绷着,扭头:“什么情况?” 郭禹彤:“你不知道啊?就你和靳一不在这两天,学校论坛里突然传开,说黎雪晴家里跟有钱完全不沾边,还说她妈妈是学校食堂的一个打饭阿姨,好多人出来说以前就觉得她特别装什么的……” 盛喃心里沉下去。 一方面,答应黎雪晴母亲只字不提是她的承诺,但班长把她当朋友,她在郭禹彤面前假装不知道,这让她有种背叛感。 另一方面,黎雪晴的家庭关系又不是突然变化的,可恰巧在被她撞破以后就流传全校,这事怎么想都不可能没关联。可当时应该没有其他人在场吧,她一直等在那条小路后的…… 盛喃正纠结着,郭禹彤问:“你之前确实不知道吧?” 盛喃怔然抬眸:“为什么这么问?” 郭禹彤犹豫了下,低声:“陈格格说,是你传出去的。” 盛喃皱眉:“是陈格格这样说,还是黎雪晴?” “应该不是黎雪晴,”郭禹彤叹气,“你没发现吗,黎雪晴今天都没来。” 盛喃一愣,扭头朝黎雪晴的座位看过去:果然是空的。 她转回来就见郭禹彤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我就说,怎么可能是你?” 盛喃想笑但笑不出来:“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要真是你,你怎么可能没注意黎雪晴没来啊,”郭禹彤放心地站直身,“不是你就好办了。” 见郭禹彤想走,盛喃连忙拉住她:“班长。” “嗯?” “虽然这件事不是我说的,但我确实比你们早知道。” “啊?”郭禹彤忙扭回头。 盛喃把那天晚上的事情简单几句,说给了郭禹彤听。 郭禹彤听得直皱眉:“那肯定是除了你以外还有别人也听见了,就是不知道是谁了。学校那么大,每个学生都有可能啊。” 盛喃摇头:“那条路只能通往音乐楼,除了竞赛组去上自习的,没人走那边。” “嗯?”郭禹彤本能看向盛喃后面。 几秒后,靠墙批卷的靳一懒抬了抬眼。 盛喃反应过来,连忙把郭禹彤拽回:“不是他!” 郭禹彤见她奓毛反应,笑:“刚刚你被怀疑都没这个反应呢,虽然我也知道靳同学肯定懒得管这些破事,但你怎么就这么毫不犹豫斩钉截铁?” 盛喃恼红着脸磨牙:“那天他在音乐楼等我的。” “哦噢……” 不等郭禹彤打趣完,后面已经耷回眼皮的某人笔书不停地插了一句:“也可能是听完以后,绕路过去。” “?”盛喃面无表情地扭头,“你不要给我们的调查工作增加工作量好不好。” 靳一喉结下滚出声笑:“有这么信任我么。” “这叫了解,不叫信任。”盛喃狡辩。 “行,”那人淡淡答,“不是说我,那天傍晚,不是有人跟你岔路以后,又给你送过水杯么。” “!” 盛喃一惊,扭头看向前方。 丁小君的位子空着,人不在位上。 郭禹彤显然也知道送水杯的事情,不由变了脸色:“难道是丁小君说的?说起来她确实和黎雪晴有仇——” “班长。”盛喃突然喊住她的话。 郭禹彤回神,低头看她:“你觉得不是她?” “我不知道,”盛喃眼神认真地看着郭禹彤,“但我们不能凭猜测‘杀’人。” “……” 郭禹彤沉默许久,点头。 她刚准备回座位,就发现后面那人已经再次置身事外,好像对盛喃的反应全不意外,只低垂着那双眼睫——在学校论坛里被投票为全校女生最想拽着荡秋千的——他正一笔一笔,一题一题地给盛喃的习题本做批注。 郭禹彤回身,感慨地拍了拍盛喃的爪,压低声:“我看你确实是三生有幸、十世福气。” “嗯?” “喏。” 盛喃反应过来。 她脸上一红,又有点不安地回头,看向靳一。 那人靠坐墙前,恰在此时撩起漆黑的眼,对视后,他突然垂眸,不太明显地笑了下。 郭禹彤尴尬:“靳同学听到了吗?” “嗯,不是故意的,”靳一平静说,“不过还是纠正一下。” “纠正什么?” 靳一沉默两秒,笑:“不是她,是我。” “……?” 靳一没有更多解释。 只是笔尖停顿了下。 靳一,唯一的一。 从天台上听到那句话起,也或许是更久以前。 他就一直这样认为了。 遇见你,是我三生有幸。 · 圣诞节过去一周就是元旦了。 安乔历年的12月31日都是不上晚自习,留给各班级做元旦晚会和聚餐安排。尤其临近期末,基本是年假前的最后一场狂欢,学生们提前几天就心都飘了。 “这一整节课,瞧你们班浮躁成什么样了!哪有一点高三的紧迫感?”元旦前一天,下午最后一节课下课前,语文老师很是不满意地在11班训话,“不就是要放元旦了吗,高考不考了?就过这一个元旦啊?你们现在光顾着兴奋,再不努力,明年的元旦都得哭着过!” “老师,大过节的,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嘛,”乔子然在中后排得意洋洋的,“今晚我们班节目可精彩了,您不来看啊?” “来什么来,看见你们就来气,不来!”语文老师一敲讲桌,板着脸就走了。 “我等您啊刘老师!”乔子然扯着嗓子的声音追出来。 班里欢笑声紧随。 老师一走,教室里立刻欢腾起来。 没人急着去食堂吃晚饭了,课桌全被打乱顺序,又挨着除了黑板以外的三面墙摆成u型,桌边和墙面留出两人通行的空隙,多余的课桌拉去走廊外叠罗汉。 提前准备好的气球之类的装饰物被负责保管的生活委员拿出来,几个男生站在中间空地上,鼓着腮帮子涨红了脸,玩命地吹起气球来。 班长郭禹彤乐得不行:“你们缓着点吹,别上不来气儿,再厥过去。” 这话落地,几个男生互相看了眼,吹得更拼命了。 文艺委员在旁边笑:“激将法还是得班长。” “我明明很有诚意,”郭禹彤叹气,“其他班委呢?” “全都在鞍前马后地按您圣旨办差呢。”文艺委员故意捏着腔说话。 “别,受不起,”郭禹彤摆手,“老栾才是皇上,我最多算个传旨太监。” “那我们不成小太监了?不行不行。”文艺委员笑了一会儿,想起什么,皱眉说,“不过,学委这几天基本不理人,这回班里元旦晚会,从计划到准备再到实施,黎雪晴是手都没抬一下。” 郭禹彤欲言又止,最后摇头:“算了,特殊情况,她这周两三天没来上课,连老栾都没说什么。” “什么嘛,她自己装阔,又不是咱们给她传的,也不知道摆脸子给谁看?”文艺委员撇嘴。 郭禹彤知道文艺委员早就和黎雪晴不对付,也不好再说什么,她目光在班里转了一圈:“我先去找盛喃聊会儿哈。” “哎等等!”文艺委员一把把人拉回来。 “怎么了?” “这元旦节目,盛喃同桌怎么说?” “什么怎么说?” “班长你可不能这样装傻,前天我就跟你说过了,”文艺委员靠近些,“你跟盛喃熟,让她同桌也表演一个呗,t台步走一圈都行!” “呵,谁去说?”郭禹彤冷笑一声,做了个手势,“要不您请?” “我哪敢啊?” “你不敢我就敢啊?班长的命不是命是吧?” “哎哟班长……” 郭禹彤最后还是没扛住文艺委员的撒娇,找盛喃提这件事。 盛喃两人的桌子是全教室最角落的后排,都省了挪了,就靠墙角放着。靳一帮男生们抬完桌,随手捡了两条凳子撂在墙角,一坐一搭,棒球帽扣在脸上补觉。 听完郭禹彤的来意,盛喃摇头:“没可能的。” “这么毫无余地啊?”郭禹彤问。 “我还在这儿,已经是最大的余地了。”盛喃仰起脸,眼神可怜巴巴的,“你不知道,他本来都打算押我去音乐楼上自习,我抱着他大腿求他,他才答应让我留下看晚会的。” 郭禹彤:“…有个学神同桌,也是惨。” “对吧??” 等把郭禹彤忽悠走了,盛喃刚要低头。 “抱着我大腿求的?”藏在杂乱的教室背景音里,那人似笑非笑。 盛喃绷脸:“你又装睡。” “抱的哪条,我怎么不知道?” 盛喃:“……” 靳一没让她窘迫太久,搭膝的那条凳子被他勾在腿前,只一个支点斜立着,他自己则懒洋洋地垂着眼问:“裴朔他们今晚要出去庆祝,男生女生都有,你想一起吗?” “我?”盛喃意外地转回来,刚兴奋亮起的眼睛又眨了下,迟疑问,“可我和他们不熟。” “嗯,”靳一点头,“我也和他们不熟。” 盛喃绷着,然后眼角眉梢慢慢藏不住笑意:“几点呀?” “今晚8点放学,他们在那之前过来。” “好!” 班级里的元旦晚会永远是一个群魔乱舞的现场。 半晚上,整个教学楼都地动山摇,没一个窗户是消停的,不知道哪个班还搞来了彩色射灯这种高级玩意,搞得教室内仿佛蹦迪现场,把年级主任气得上蹿下跳。 相比之下,11班得算是消停的了。 除了零食饮料满天飞,各种歌唱节目鬼哭狼嚎要命不要钱以外,一切都在正常范围内。 连结束都比别班稍微早些。 学校规定时间是最晚8点,11班这边7:40,全部节目就已经表演完了。 “哎呀你们无聊不无聊?我出去看了,除了1班,就没咱班结束这么早的!”乔子然打探情报归来,“谁没上节目,快上两个呗。” “……” 能闹的都闹腾得没力气了,其余内向的也都继续不说话。 乔子然腆着脸转向讲台旁:“刘老师,要不您给我们出个主意,我们肯定听您的!” 刘老师,也就是11班的语文老师,之前是把“不来”说得最掷地有声的,不过今晚待在11班的时间比老栾都长。 她思索了下,欣然点头:“我看这样,之前我就发现你们班虽然都是理科生,但文学积累和素养方面那是天差地别。不如就找两位同学来分享一下他们最近的课外心得好了。” 此话一出,哀鸿遍野。 全班将仇怨的目光投向教室门口满面无辜的乔子然。 乔子然刚想挽回。 刘老师仰头想了想:“就期中考试,咱班语文作文分数最高的两个吧。” “……” 教室内蓦地一寂。 怨怼的哀叹没了,取而代之的,不知道谁得意的嬉笑都没藏住,从角落里偷偷冒出来。然后笑声就连成了片。 角落里。 猫在盛喃身旁的文梦佳愣了下,扭头,乐了:“哎嘿,期中考试我记得你同桌作文是不是差一分满分?” 盛喃回神,点头。 文梦佳:“作文第二名就是黎雪晴了,她差三分我记得。刘老师牛逼啊,简直是一句话替全班实现元旦愿望。” “……” 盛喃头疼地转身。 靳一正靠在墙角,长腿叠搭在前面的凳子上,棒球帽歪了些,只遮了他半张脸,露出一边侧颜。黑色碎发懒散耷下,额线饱满,冷白鼻梁光滑挺拔,让人不禁联想将指尖搭上山根,大约轻易就会滑起落下,触到那人气息浅浅的唇间。 “靳一是睡过去了?” “!” 刘老师突然的话声把盛喃惊醒。 等回神,盛喃脸颊一红,来不及转头躲闪,她只能看着视线里的那人被吵醒而微微蹙眉,他单手捏住帽舌掀下,长腿落地,腰腹微蜷而后慢慢直身。 盛喃第一次发现,有人皱眉的神情都可以这么性感。 “…老师。” 那人揉了揉后颈,应声时还哑着尚带睡意的嗓音。 声音也很性感。 盛·颜狗·声控·喃泪流满面。 显然不止她一个人这样认为。 比如旁边此时就凑过来一个很不识相的脑袋:“靳夫人,你男人可真带劲,啧啧啧,这很让我担心以你的小身板以后会吃不消啊。” “文梦佳你……”盛喃差点脸红到原地自燃,“你粗俗!还胡说八道!” 文梦佳无辜:“我有吗?” 盛喃没能继续控诉她。 讲台上的刘老师看了两眼,没为难自己的“得意门生”:“还没睡醒吧?算了,第二名吧,黎雪晴呢?” 前一秒还热闹的教室里突然微妙地安静了下。 片刻后,另一个角落里的黎雪晴安静起身:“老师,我最近,最近没读什么课外读物。” “没关系,印象深的,能想起哪本都行。” 黎雪晴安静了会儿:“那就,泰戈尔的《吉檀迦利》中的一段吧。” “行,来,来教室中间。” 刘老师示意过后,察觉了什么而起身,她拿出口袋里震动的手机,一边接通一边走进门外的走廊里。 通话声远去。 教室里重新掀起喧闹,但并不高,多数的注意力还是在黎雪晴身上。 黎雪晴站到教室中间的空地上。 轻吸了口气,她抬首挺胸,开口:“《吉檀迦利》,泰戈尔,第八十篇。我像一片秋天的残云,徒然在空中飘浮……” 黎雪晴的声音也是很好听的,不去诗朗诵都可惜了。 盛喃托着腮,一边听一边想。 可惜这一篇没能听完。 黎雪晴的那句“如果你愿意在夜间结束这场游戏”的朗诵声刚落,还在她换气的间隙,门口就传回来讥诮的笑声—— “可以啊,我挺愿意的。” 11班教室里一寂。 学生们纷纷扭头望过去。 盛喃看到那张似曾相识的面孔,愣了下:“这人……” “哟,这不是b栋普5班的储兴吗?”文梦佳说。 盛喃意外扭头:“文姐,你认识他?” “昂,他上学期期末就开始追黎雪晴了,被拒绝了好几回还死缠烂打的,听说9月份的时候他还为黎雪晴和普6班的一个男生干了一架呢。” “啊。” 盛喃恍然。 这就是她来报到那天,把她“卡”在b栋的那场打架里的两位男主人公之一。 原来那两个男生是为黎雪晴才打架的? “储兴,”站在中央的黎雪晴表情难堪,“你又来干什么?我已经说过了我对你没兴趣。” “哎哟,我真是好伤心啊,”储兴皮笑肉不笑地撑着门框,下一秒就脸一拉,表情凶冷下来,“你他妈还跟谁装呢?真以为长得好看就是小公主了?食堂阿姨家的小公主啊?” 黎雪晴脸色一白:“储兴!” “叫唤什么,你不是爱装对人爱答不理的白富美吗?还读诗,大小姐的架子端起来啊!”储兴表情一恶,砰地推开门进来,声量也抬起,“你们班就这待客之道,连杯水都没有?” 班里学生纷纷皱眉。 但b栋那边最不缺储兴这种混不吝的,实验班的学生没几个愿意招惹他们。打架事小,一起背上处分什么的就太划不来了。 “哎哎储哥,我给你倒,我给你倒。”站在门边的乔子然回过神,连忙赔着笑去拎矿泉水瓶。 储兴却不买他的账,一把推开了:“边儿去!今天就我跟黎雪晴私人恩怨,其他人管不着,别来找我晦气啊!” 说着,储兴大步走进11班教室里,对着黎雪晴冷笑:“你当初装白富美吊了我得有两三个月,让你给我倒杯水赔礼道歉,不过分吧?” 黎雪晴白着脸梗着脖子,咬牙怒视他:“我又没让你追我。” “要不是你装那样,谁会追你啊?”储兴拧着声。 “储哥,也别太过分了。黎雪晴怎么也是个女生。”男生堆里有人劝了句。 “女生怎么了,女生就能骗人了?”储兴扭头瞪过去,手指着黎雪晴,“怎么,你们没被她骗过啊?她高一高二不是一直挺能装的吗?要不是有人说了,谁知道她妈就是个打饭的!” “你放尊重点!”黎雪晴眼圈一红。 “哟,还哭了啊?你拿你装可怜这套骗了多少人啊?这两年没少收礼物吧?你妈是个打饭的,你是个要饭的,是吧?” “储兴!” 黎雪晴大约是气极了,浑身都抖,扭头就想往教室外跑。 但储兴早有准备,一只手就把人扯回来了,一直拉到旁边连片的桌前,他恶狠狠说道:“老子当初为你丢了多少脸,今天也不用你多还,给老子倒杯水,认认真真说一句对不起,我就原谅你。” “……” 黎雪晴想挣扎却挣不开,特意垂散下来的头发都乱了,眼眶通红地瞪着储兴。 储兴冷笑,语气里满是恶意:“看什么,端茶倒水会不会?!你应该跟你那个专门伺候人的妈学会不少了吧?” “吱——” 教室里,骤响起忍无可忍的凳子拖地声。 储兴被打断,刚皱眉回头要说话,就看见靠窗的角落里站起来个女孩。 一米六,细白纤瘦,像只脆弱的花骨朵。 眼睛倒是乌黑得透亮。 女孩就拿那双好像会说话的眼睛看着他,轻声问:“同学,你不会自己倒水吗?” “什么?”储兴皱眉。 女孩似乎恍然:“啊,看来你妈真是什么都没教给你呢。” “……” 教室一静。 随即陷入一片压低的笑声里。 储兴的脸色在一两秒里涨得通红,几乎要发紫了,他攥着拳就朝那个女孩走去,一副要冲过去打人的架势。 可惜就冲了几步,他猛地刹停在女孩那张桌前一两米。 因为那个脸色微微发白的女孩身后,有个男生正懒洋洋地靠在墙角坐着。 他下颌微抬,像刚睡醒,眼尾缀一颗淡色泪痣。 就那么仰在那儿,睨着他。 储兴知道他,所以储兴僵在原地,一动没动。 储兴看见女孩慢吞吞往后退了半步。 “我是不是骂得太狠了?”女孩偏过头,小声问。 “还行。” “他要打我怎么办?” “没事,”安静的教室里,懒散低声的私聊也像公放,“我给你撑腰。” 正文 第 59 章 第 59 章 第59章 储兴脸色难看地站在原地,半分钟前的嚣张气焰已经分毫不剩了。他不敢得罪那人,就算对方此时看起来刚睡醒似的颓懒,坐姿散漫得比退休大爷还人畜无害。 ——a栋的优等生们不清楚月初校外那场架里被靳一揍了的是些什么人、结果有多惨烈,他们b栋男生里却鲜有几个不知道的。 即便没九中一哥的名号传出来,单那件事,他也绝不会招惹这样可怕的“优等生”。 在储兴的沉默里。 “怎么这么安静?”接完电话的刘老师不解地进来,“黎雪晴的分享结束了?” 乔子然离得近:“刘老师,有外班的学生过来。” “外班?”刘老师顺着他目光,看到空地边上的储兴,她疑问道,“你是哪个班的?来11班找人吗?” “……” 储兴咬牙,甩都没甩刘老师一眼,扭头就往外走。 刘老师年纪不小了,这几年一直是带实验班的,哪遇过b栋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刺头学生,一时气得她变了脸色。 “砰。” 教室角落的桌子突然被不轻不重地踹了一下。 桌位前移,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刺耳。 储兴一顿,停住身。 角落里那人嗓音低懒,语气冷淡,也没看他:“大过年的,问好了么。” 储兴在原地僵了好几秒,慢慢转向刘老师,咬牙切齿地给对方鞠了一躬:“老师、过年好。” 刘老师没反应过来,愣看着他。 储兴躬足了五秒,脸色铁青地转身跑了。 比进来还快。 班里安静几秒。 “噢嗷——” 起哄声和喝彩声连成层叠的海浪。 教室内只刘老师一个人回不过神,问乔子然:“你们班这是什么意思?刚刚那个男生哪来的?” “b栋的,来找茬,”乔子然得意抬头,“被我们一哥一个眼神就压怂了。” “靳一?他和b栋那些学生有来往?”刘老师顿时皱眉,她可不希望自己的得意门生跟那些混不吝的小子们走得近。 乔子然差点说漏嘴,吓得连忙补救:“哪能啊,我们一哥,那回回年级第一,安乔之光,未来状元,优秀得令人发指,老师您知道的啊?” “再这么用‘令人发指’就给我回去抄三百遍,”刘老师不满说,“那方才那个男生为什么那么怕他?” “额,应、应该就是被一哥身上尊师重道的学神光环给震慑住了吧。哎老师我肚子疼,我去洗手间了啊!” “……” 乔子然落荒而逃,节目表本来也表演完了,今年的元旦晚会就在11班学生们解气的欢呼声里散场。 各组按之前的分配,收拾卫生、归整课桌,顺便聊聊大校草刚刚帅了他们一脸的气场。 临近收尾,外面的走廊一阵骚乱。 “又怎么了?”头疼半晚上的郭班长问。 文梦佳靠门边打扫卫生,往外一探头,没几秒就收回来了:“外面人说裴朔上楼了,像是奔咱班来的。” “哈?” 郭禹彤下意识望向靠窗的最后排,盛喃同学正抱着背包,一脸纠结,时不时往旁边趴在桌前的那人身上瞅一眼,神态像极了刚做完贼。 而旁边坐着的就是她偷回来的“赃物”。 “你盯我一晚上了。”那人声音闷压在臂弯间。 盛喃蓦地坐直:“胡说。” 她原本从背包里要伸出来的攥着什么东西的手,随着这句话一下子就又压回去了。 靳一撑起额,黑发下的眼尾旁浸上一点浅淡的笑:“是有话想说?” “我才没盯你,”盛喃再次辩驳后,皱眉问,“你今晚怎么回事,瞌睡虫上身了呀?” “昨晚没睡多久。” “啊?为什么?”盛喃顿时紧张,“是失眠了吗?难道最近你的学习压力也变大了?” “压力确实很大,基本来源于教你。”靳一懒声,“做噩梦都是梦见你数学卷没及格。” 盛喃:“……” 盛喃木着脸:“然后你就被吓醒了没怎么睡?” 靳一低哂,靠回墙上:“怕噩梦卷土重来,所以干脆没睡,去给你编了今天的习题本。” 盛喃一愣:“习题本?今天那些题是你出的?” “安乔的题库质量相对落后,没有足够的典型例题,比较经典的那些基本让你做过了,”靳一低着头,揉着还微微酸涩的颈,“而且我发现了,你找真题答案的天赋比做题天赋高多了。” 盛喃:“…………” 感动和“感动”得想捶爆他狗头的情绪,顿时一同交织进她心中。 靳一坐直身。 之前的困意总算冲淡了些,他微微敛眸,似乎想起什么,难得正经地回头问:“你有没有想——” 然后裴朔就这一秒冲进来了: “哥!我听人说储兴那个煞笔来你们班找事了?他人呢!” 靳一:“。” “哥你怎么不说话啊哥?那煞笔没得罪你吧?” 靳一:“。” “哥??” 靳一:“……” 靳一从未像此刻这样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弟弟是个二百五的事实。 “他没得罪我。”靳一合书,缓缓起身。 “那就好,那就——” “但你得罪了。” “?” 跟着嗷的一嗓子,裴朔惨遭“亲情教育”拖离现场。 十一班的学生在旁边不出声地偷瞄着那两人消失在门外的背影,以及跟着裴朔来的、此刻路让两边眼观鼻鼻观心只当没看见自己老大惨烈遭遇的男生们。 之前学校里九中一哥的名号传得沸沸扬扬,但一切都不如亲眼见到来得实在。好几个学生震惊得手里笤帚都快掉了。 文梦佳逮到机会重新钻回盛喃身旁,惊叹:“裴朔竟然真是你同桌小弟,牛啊。” “小字去掉。”盛喃一边翻习题册一边说。 “啊?” “裴朔是靳一表弟,”盛喃抬头,补充,“靳一自己说的。” 文梦佳恍然:“这波叫血脉压制?” 盛喃笑了下,又低头去写。 “还写呐?要不要这么刻苦啊我的小喃同学,今天可是元旦跨年夜哎。” “靳一熬通宵给我编题,”盛喃轻叹,“我不能对不起他的辛苦吧。” 文梦佳沉默半晌:“感人肺腑,年底我要建议老栾给你俩颁个奖,就叫‘感动安乔十大人物之同桌情深’好了。” 盛喃笑着推她:“走走走,你烦死了。” 文梦佳扯住她手:“别啊,难得这么早放学,不一起出去玩?” “啊,”盛喃顿时为难,“我已经和靳一……” “不好意思,预约了。”旁边突然插进道懒散嗓音,那身影及近桌旁,衣角尚沾染着走廊上凛冬夜色的凉意。 文梦佳茫然扭头:“预约什么了?” “人。”靳一俯身,把桌前的小姑娘牵着手腕拉起,低声,“走吗,裴朔他们去楼下等了。” “哦,好。” 盛喃拎起旁边提前收拾好的背包,被靳一牵着手腕走出去的同时,她不忘回头给文梦佳一个各自珍重的表情。 文梦佳叹气:“唉,果然颜狗都是见色忘义的。” 郭禹彤慢悠悠飘过她身后:“你对自己的定位还挺清晰。” “我说的是盛喃!” “喃喃怎么会是颜狗。” “?她怎么会不是?” “小情侣之间的事情,能叫颜狗吗?只要她愿意,大校草的人都是她的好不好?” “…你伤害了我。” “却一笑而过?” “滚滚滚!” “……” 盛喃全然不知道,自己离开后的教室里发生了怎样惨无人道的“虐狗”行径。 她此时正走在校园里,旁边是靳一,前面是裴朔一众人。 问题是…… “黎雪晴也要一起去?”盛喃惊讶地问。 靳一瞥了眼前面:“裴朔喊的吧。” “哦。” “你不想和她一起?”靳一垂回眸看她,“那我们可以离队。” “不用不用,我对黎雪晴虽然谈不上喜欢,但也没那么讨厌。” “因为她长得好看?” “咦,你怎么知——” 小姑娘脸仰到一半,突然严肃地绷起来:“怎么会呢,当然是因为她……嗯,学习成绩好。” 靳一不信,冷淡且略微不爽地轻嗤了声。 盛喃心虚地转移话题:“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靳一抬了抬眼:“裴朔。” “哎!”前面的裴朔耳朵机灵得跟狗似的,还没回头就应上了。 靳一问:“今晚去哪儿。” “去方毅华家里,”裴朔说,“他家有栋小别墅,今晚没人在那儿,独栋,也不用怕影响邻居。” “嗯。” · 五辆计程车才把人拉齐。 到那个叫方毅华的男生家里的小别墅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了。 盛喃在车上给盛天刚和盛笙回复他们的慰问短信,结果刚下车就收到盛笙的查岗电话。 她只能打手势让靳一他们先进去。 “大晚上跑去外面玩,你胆子越来越大了?”一接起电话,盛笙笑里带刀的话声就扎过来。 盛喃故作深沉:“人,总是要成长的嘛。” “晚上十点以前回家。” “不可能,”盛喃想都没想,“我还差几个月就要19周岁了,晚上10点门禁这种东西说出来我是会被嘲笑的。” “逼我亲自去抓你?” “嘻嘻,你抓不到,我知道你们三战队这会儿在h国团建旅游呢,有本事你飞回来呀?” 盛笙沉默几秒,在电话对面笑了声:“有人撑腰,说话底气都不一样了?” 盛喃装傻:“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盛笙:“你那个同桌,他妈妈是江兰诗是吗?” 盛喃立刻没出息地破功了,月牙似的弯眼都染上笑:“你听姜律师说了呀?” “嗯。” “你也认识靳一妈妈吗?” “江律师在首都圈里挺有名的,能坐到她这个位置上的女律师不多,她是其中的佼佼者。” 盛喃顿时与有荣焉:“我就知道,靳一那么厉害,他妈妈肯定也很厉害。”刚高兴了没几秒,盛喃又蔫回去了,“不过他们家庭关系不太好。” “那你还想插手?” “我是为靳一,又不是为他们家里人。”盛喃咕哝。 “好,管不了你,”盛笙在电话对面沉默了会儿,突然说,“有件事,提前给你打预防针。” “嗯?” 盛喃顿时紧张起来,原本懒晃着的身影都绷直:“怎么?靳一家里还有别的情况吗?” 盛笙似乎是气笑了:“你就只认识靳一了是吧?” “不是……”盛喃放弃抗辩,“那你快说,什么事。” “今年过年那段时间,爸应该会跟殷阿姨去国外一趟。到时候我去安城,陪你过年。” 盛喃一怔。 通话里安静片刻。 盛笙低声:“盛喃?” “…嗯,我在听,”盛喃回神,无声地呼出一口长气,然后语气轻松地接上,“去就去呗,难道他们的签证还要我签名同意啊?” “你知道我不是想说这个。” “我知道啊,不过我说的就是这个,”盛喃说,“不就是过年吗,他们就算新婚旅行,我也没意见了。” 盛笙意外,过了好久才问:“你怎么突然态度转变这么大?” “不突然好不好,明明是你们后来再也没问过我,”盛喃靠到墙根,抬起脚晃了晃,“我前段时间就已经想通了。” “怎么想通的。” “是靳一跟我说,”盛喃轻声,“互相关心的同时互不干涉,这是两个成年人之间的基本尊重。而且因为靳一奶奶,我最近想了挺多人老以后的事情的,能陪他走到最后的确实不该也不可能是我……虽然让我立刻接受有点难啦,但我觉得我以后会成功的。” 盛笙沉默几秒,似笑似叹:“这个人还真是……” “是什么?” “…没什么。那你跟同学玩去吧。” “咦?你不来抓我了?” “江兰诗的儿子,还算让人放心。”盛笙一顿,“不过,他那件事没解决前,你最好别陷太深。不然到时候舍不得哭着喊着鼻涕眼泪的来找我,我可不管。” “你、胡、说。”盛喃木住脸,“本女侠才不会哭!” “……” 电话在盛喃最后的一声轻哼里挂断。 她在原地沉默地站了几秒,手机收回,揉了揉沮丧的脸,她转身就要进别墅小院。没想到刚过墙角,差点撞到一个人身上。 盛喃吓了一跳,抬头:“黎雪晴?”她一顿,迟疑问,“你是在等我吗?” “别自作多情,”黎雪晴冷声冷气的,“我是有话跟你说才来了。” 盛喃一愣:“你家里的事情不是我说出去的。” 黎雪晴皱眉。 盛喃以为她不信,补充:“你要是不信,那我,发个毒誓?” 黎雪晴眉皱得更深:“谁要听你毒誓,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嗯?” “今晚的事情。”黎雪晴脸色好像更冷了,在月下像接上一层冰霜似的,她红唇张合几次,才含糊不清又快速地说了一句,“” “?”盛喃一懵,“你说什么?” 黎雪晴恼恨回头,瞪了她一眼:“你是不是故意的!” 盛喃更懵了:“我能故意什么,找储兴吗?我今晚才记起他——” 黎雪晴忍无可忍:“我刚刚说的是,谢谢你!!” 盛喃:“……” 盛喃:“?” 盛喃被黎雪晴难得拔尖的声量震得好半天才回过神。 她觉得这不能怪自己,毕竟这个世界上能把“谢谢你”说得这么气势汹汹、仿佛在说“我要打死你”的人,应该也不多吧? 黎雪晴也没想等她反应,转身就迈进别墅院门。 只不过隔着铁栏杆走出几步,她又停下,像不甘心地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盛喃还没回神:“啊?” 黎雪晴:“别说你想跟我冰释前嫌或者做朋友这种话,很虚伪也很恶心。” “……” 尽管知道黎雪晴背对着自己看不见,盛喃还是做出了个无辜又无奈的表情,她停了两秒,也走进院门内。 “别误会,我觉得我们气场不和,不适合做朋友,”盛喃走近,“今晚也不是帮你,换班里任何人,我都会站出来的。那种情况下不做旁观者是我的原则。” 黎雪晴不掩嘲讽:“同情心泛滥?” “随你怎么说,”盛喃路过她身旁,没有停下,走向前的背影的语气却很认真,“我确实不喜欢你。但我不会因为不喜欢你,就把自己也变成讨厌的自己。” 黎雪晴僵在原地。 在盛喃的脚步踏上别墅内门的石阶前,她身后无边的夜色里响起压得低冷且讥讽的女声: “像你这样得天独厚的人,你懂什么?” 盛喃眉心一皱,转过身。 黎雪晴在夜色里看不清神情地笑着:“三千多一只的发夹,在你那儿大概连个生日礼物都算不上吧,你怎么看得入眼,不戴也就不戴了。你哥送你上学那天我也看到了,陈格格只认识那辆车,但我认识你哥。盛笙啊,国内豪门战队的王牌选手、中国赛区第一辅助,无数粉丝代言分红奖金全都不算,他一年的签约底薪对我这种家庭来说都是一辈子也无法企及的天文数字!” 黎雪晴语速越来越快,最后一句说完,她几乎是恶狠狠地抽了口气,然后才发哑地笑:“你这样生活在蜜罐子里的,会懂什么?考不考得上名牌大学对你来说重要吗?名牌大学读个博士出来,一辈子做到头也未必有你哥20岁时候年薪的一半吧??” 盛喃望着她,表情惊奇:“所以,呢?” “所以我从一开始就嫉妒你啊,”黎雪晴缓慢又轻快地说出这句话,她像如释重负,“我努力一辈子也未必有的东西,你生下来就有了,我怎么可能不嫉妒你?” 盛喃更惊奇了,这次她没有说话。 黎雪晴等了很久,都没等到盛喃开口。她抬头,和盛喃对视几秒后,她拧起眉:“你那是什么表情?” 盛喃回神,本能摸了摸自己脸颊:“应该是,惊讶?” “你有什么好惊讶的。” “你是校花哎,班级成绩永远前五,年级里也不差,”盛喃不由笑起来,“你嫉妒我?” “校花,成绩,”黎雪晴冷声,“那我愿意用我的一切换你的家庭条件,你愿意吗?” 盛喃收住笑,轻声问:“那换完之后的那个你,你确定还是你吗?” “…什么。” 黎雪晴没料到这个回答,她在原地愣了一下。 盛喃不紧不慢地问:“你,那个你,不是别人任何人,由黎雪晴活过的每一分钟每一个方面所组成的那个独一无二的你——换完之后,你确定还是你吗?不是的话,你是要亲手‘杀’掉她吗?” 黎雪晴非常聪明,所以她很快就开始理解盛喃的意思,她脸色微变,但还是咬牙坚持:“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听不懂!” “那大概是我表达混乱吧,毕竟我也是最近才开始慢慢理解,”盛喃说,“‘我’这个个体思想诞生的几率那么渺小,接近奇迹,且仅此一次,那它对我来说就是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给什么我都不会换。换了任何东西,我也都不再是我了。” 黎雪晴脸色更白,想说什么却无法开口。 “因为外界或他人而逐渐忘记忽视独一无二的那个自己,和自杀没有区别。”盛喃转身,“而且那样的人,就算把她‘杀’掉一万次,在最有钱最有权最有美色的所有人里全部轮换一圈,那样的人也依然不会满足吧?” 站在原地的黎雪晴轻抖了下,像是被夜色的寒意凉到了。 而走到台阶上,那个女孩回眸,这一次才是真正同情地看她:“因为那样的人眼里永远只看得到别人,看不到自己。那样的活着,兴许早就‘死’了也说不定。” “……” 砰。 别墅的前门撞出一声轻响。 黎雪晴站在石阶下,却像突然惊醒。她脸色煞白地抬头,望着已经没人了的空荡楼梯,神情一时复杂而恍惚。 · “喝的给你们拿来了!” 方毅华和几个男生搬来一堆饮品,放在他家客厅宽大的黑白云纹石桌的桌面上。 摆满以后他松了口气,起身乐呵:“过没过18岁自个儿心里都清楚哈,希望在座部分未成年人自觉遵守法律法规校规校纪——来,南边是酒精类,北边是无酒精类,自助取用。” “就你屁话多!”裴朔嫌弃地抓了包带来的零食砸向他。 “哎!”方毅华接进怀里,嬉皮笑脸的,“谢朔哥赏!” 来的人多,三折长沙发也显得拥挤紧密。 盛喃此时就猫着其中一折的最边角,靳一坐她身旁,懒倚在柔软靠背里,单手拿了本杂志,另一只手臂搭在她身后的沙发上。他们挨得很近,盛喃都有种快被那人圈在怀里的感觉。 这让她很是不安了一会儿。 等方毅华说完,盛喃就连忙回过脸:“我想去拿饮料,你要吗?” 靳一摇头后抬眸:“不能喝酒精类。” “知道,”小姑娘软拖着调,咕哝,“有你盯着,我哪敢啊。” “嗯。”靳一垂在她身后的那只手抬起来,就要在女孩头顶摸一摸。 只差一隙,盛喃在最后关头从沙发上猫身躲掉,跑出去站直以后,她骄傲又得意地回眸看靳一:“不、给、撸。” 靳一哑然失笑。 盛喃成功逃脱以后心情极好,蹦跶出去,跑到那张云纹石桌前盯着两边的饮品看。 方毅华拿出来的全都是国外货,还都不是英语国家。 盛喃见看不懂,干脆决定当抽奖了:“嗯,南边是酒精类,北边是无酒精……上北下南,左西右东……点兵点将……” 几秒后,小姑娘快乐地捡起一瓶:“就你了!” 她抱在怀里,转身跑向来时角落。 蹲在旁边往桌上放零食的方毅华和另一个男生茫然对视。 “那个就是裴朔他们说的小嫂子吧?” “靠着一哥坐那么近,肯定是。” “那,这小嫂子还挺有个性哈,”方毅华赞美,“选饮品跟做法似的。” “确实哈哈哈。” “不过,小嫂子成年了吗?” “成年了,她跟一哥一样,复读生。” “这样啊,”方毅华放心地转回去,“我就说,难怪拿走了一整瓶女士甜酒呢。” “……” 正文 第 60 章 第 60 章 第60章 盛喃抱着找人开好瓶的饮品往回走,玻璃瓶口里散发着浓郁醉人的果香。 “这个果汁一定很好喝,”她在沙发角上坐下,问靳一,“你真的不要吗?” 靳一侧靠在沙发椅背上,手半支着额头,闻言从杂志里抬眸:“你自己选的?” “嗯,我选的一定错不了。”盛小白菜骄傲发言。 靳一无声勾笑,垂回眸:“嗯,那你喝吧。” 盛喃绷脸:“你不信任我?” “不是,”靳一说,“我不喜欢甜的。” “…哦。” 盛喃将信将疑地转回去,单手抱着圆滚滚的琥珀色瓶身,把那种浅色液体倒进另一只手中的杯里。 放下瓶子,盛喃双手抱杯,抿了一口。 舌尖顿了一秒,小姑娘慢吞吞皱眉,低头。 果香确实很浓郁,但是好像浓郁得有点过头了。 也尝不出是什么果子,有点混杂,前味明明很甜,后调却返回来一点由浅及深的苦味和涩味。 “不好喝?” 她身后传回那人没抬眸的问询。 盛喃一秒绷住表情,顽扛:“怎么会,我选的当然不会有错,很好喝的。” “嗯。” 盛喃转回来以后就再次皱起眉心,一边腹诽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果汁口味,一边抱着玻璃杯坚强地又抿了几口。 本来她是想着,怎么也要把杯里的喝完,瓶子里的就可以不碰了。但是随着液体入口的次数增加,那种淡淡的苦涩感被她适应以后,香甜和顺滑的口感就慢慢麻痹了她的味蕾。 味道好像,确实不错? 盛喃迟疑着放下玻璃杯。 在她纠结还要不要再倒一杯的时候,小别墅的门铃声突然响起来。 客厅里刚起的喧闹安静了下,裴朔扫视一圈,疑问:“还有人没来吗?” “有几个职高的同学找我搞跨年party,我就让她们一块过来了,”方毅华朝裴朔他们使了个奸笑的眼神,“全是女生哦。” “哎那还磨叽什么,”裴朔旁边坐着的人一拍大腿,“赶紧给人开门去啊,怎么能让女生久等呢?” 方毅华让旁边的男生去开门,转回来后无情嘲笑:“早就听说安乔男女比例全市最大,果然啊,瞧你那点出息。” “滚滚滚,我们安乔好得很,数量少但质量高,”男生朝裴朔另一边冷脸坐着的黎雪晴一指,“黎校花,安乔门面,服不服!” 方毅华旁边蹲着的也是他职高同校的,闻言笑着探头:“不对啊,你们安乔门面不该是一哥吗?上个月他各种角度的偷拍照就已经在我们职高满天飞了。” 裴朔都惊讶:“流传度这么广吗?” “这是真的,”方毅华点头,“我们班还有女生搭着伴要一起去安乔看他呢,可惜你们门卫严,把她们逮出来了。” 他们聊天时候也没刻意压声,沙发又是环形,盛喃坐在最边上听得清楚着,她不由得笑弯起眼,微微转身戳了戳自己侧后方那人:“你在职高都这么有名了呀。” 靳一随口应了声。 盛喃:“那你说,要是开一个收费参观项目……” 靳一翻页的手指一停,懒挑起眼:“?” 漆黑眸子里抹着点凉淡情绪,似笑非笑的。 盛喃一怂,连忙若无其事地转回去,抱起瓶身给玻璃杯又倒了一大杯。 靳一没打算和她计较,长睫一垂,刚要落回视线,目光就在女孩手指间的玻璃杯上停下。 浅色的液面慢慢攀升,边缘泛起微小细碎的泡沫。 靳一托书的冷白指节轻轻一扣,合书。 “你拿的是果汁么。” “嗯?” 盛喃拿起杯子,刚要回答,别墅玄关那边安城职高的几个女生就进来了。 人未到,浓郁的香水气息先扑面而来。 盛喃慌忙拎起桌边纸巾,盖住脸:“…阿嚏。”她努力憋但没憋住,声音压得小小的,代价是眼泪都差点憋出来。 靳一冷淡皱眉,抬眼。 正在此时,沙发对面响起惊神的议论:“我靠,乔娜娜怎么也来了?” 方毅华得意地笑:“怎么,只准你们安乔校花来,不让我们职高校花也露露脸啊?” “不是。”裴朔旁边那个男生欲言又止,偷偷往靳一这边瞟了一眼。 “?”方毅华扭头。 最后一个进来的脚步声就停在坐在沙发边角的盛喃旁边。 她刚团起纸巾想扔掉,视线就被一双踩着高筒靴的裸露的长腿遮住了大半。 盛喃懵了下。 她应该没有一个喷嚏把自己打得穿越到夏天吧?那,外面这个天寒地冻的温度,露膝盖真的不会冻出老寒腿吗? “靳一,好久不见了呀,你最近怎么不去台球室玩了?” 盛喃懵着的空隙里,头顶响起带笑的娇柔声音。 于是盛喃更懵,这次她抬头,终于看清这个拥有美丽长腿的、长相艳丽的…… 盛喃不知道该用女生还是女人来形容对方更合适。 靳一在她身后微微直身。 而女人的视线好像完全没看到盛喃,径直落在靳一身上。 于是夹在两人中间,小小一只的小姑娘绷了几秒脸,无聊地低下头,抱起怀里的杯子,又喝了一大口。 “咕咚。” 在安静的客厅里特别响亮。 “……” 盛喃呆了两秒,晕红顿时从她细白的颈一直染上脸颊。 靳一扬起的眼尾冷意褪去。 他落回眼,薄唇间情不自禁地逸出声低笑。 跟着这一笑,原本安静得接近尴尬的气氛顿时被笑声铺满了。 更加窘迫的盛喃气得想扭头恶狠狠地瞪那人一眼,但是还没来得及付诸实现,她头顶后方就有人压近了身,声线尚且轻哑带笑:“我不认识她。你喝得小口点,也不怕呛着。” 这两句话没有用多明显的声量,但足够左右几人听清楚了。 站在两人面前的乔娜娜只滞了一下,很快就轻飘飘地叹声:“也是,我差点忘了,一哥见过的女人多了去,哪轮得到对我有印象?” 说着话,乔娜娜俯了俯身,几乎是突然凑近到盛喃面前二三十公分的地方:“那这个小妹妹,是一哥什么时候认识的?” 盛喃猝不及防,被她吓得本能往后一躲,后背就撞进靳一怀里。 抱着的玻璃里液体晃了晃,差点洒出来。 盛喃惊魂甫定,懊恼抬眸,可惜张口之前,她先看见了乔娜娜妆容艳丽的脸蛋下面,低领上衣前露出的那一片白花花的汹涌。 盛喃的视线像是被烫了一下似的,立刻惊慌地跳开,脸颊也跟抹上一层嫣色。 好,好大。 小白菜心虚地又压了一口“果汁”。 可惜没有效果,反而好像更燥,她感觉自己脸颊已经热得要冒烟了。 而此时,扶住盛喃后,那个冷得像要掉冰碴子的声线微微抬起:“关你屁事。” 一句话就把盛喃冻回神来。 “……?” 客厅一静,众人惊愕聚目。 虽然多数人早就知道或者听说靳一的脾性,但对着乔娜娜也能这么不假辞色,他们是完全没想到的。 乔娜娜显然也没想到,可她只是愣了一两秒,面上笑容更盛:“这么护着吗?难道是一哥你女朋友?” 这次不等靳一开口,她径直望向盛喃:“哎,小妹妹,你是靳一的女朋友吗?你怎么都不说话呀?” 盛喃绷了几秒。但随着乔娜娜话音一同落来的,还有那些故意制造声音打破沉默、但都在偷偷瞄这边的余光。 众目睽睽下,盛喃终于绷不住:“不是。” “咦?竟然不是啊?”乔娜娜笑起来,直身,“那你们两个怎么坐得这么近——” “你没听见我说的话是么。”靳一沉声打断。 乔娜娜停了一会儿,笑:“可是我想当你女朋友嘛。就算你骂我,我也忍不住想管你的事呀。” “……?” 盛喃惊得仰头。 其余人的反应也没比她好到哪儿去。 “你们学校这个乔娜娜是真不怕死啊?”裴朔带来的一个男生靠在方毅华身边,压低着声。 方毅华脸拉得像苦瓜:“她不怕我怕,要早知道她这样那我肯定不让她们过来了。” “那现在怎么办?” “还是我——” “乔娜娜是吧?”中间沙发的裴朔忍无可忍地开口,语气不爽,“我哥的事儿跟你没关系,也轮不着你管,你喜欢他怎么了?喜欢他的能从安乔排回九中去,你算老几啊?” 乔娜娜之前都没什么大的变化,此时才在裴朔的话下有点撑不住笑了:“朔哥,你好凶啊。” “少他妈跟我来这一套,”裴朔直接起身,“你不就仗着盛喃在这儿吗,台球室那会儿你怎么不敢试试?她要不搁这儿挡着,你看我哥惯不惯你那点臭毛病!跟谁装腔拿调的呢!” “……” 乔娜娜脸上笑意彻底没了。 方毅华家的客厅里一时安静得可怕。 “好吧,你们厉害,我们去旁边,给你们让地方。”乔娜娜挽着手包,跟前面停着站着的几个姐妹示意了下,径直往客厅里面紧挨着的餐厅过去了。 眼见着她就要过去了,临拐角却又突然停下。乔娜娜扶着墙边回头,突然妩媚地笑了笑:“原来你叫盛喃啊?” 盛喃一顿,抬眸。 “我觉得不是男女朋友的话,坐那么近对女孩子很影响名声。而且我刚刚那样问了,一哥都没说你是他女朋友哎?”乔娜娜娇柔笑着,“我看他对你根本没上心吧?” “操!”刚坐下的裴朔砰地撂下手里拿起的杯子,“真他妈以为我不打女人是不——” “裴朔。”靳一出声。 “……” 裴朔额头青筋都绽着,凶横地瞪着乔娜娜,这才压下情绪,负气地坐进沙发里。 乔娜娜洒完“钉子”,已经跟几个姐妹转进餐厅去了。 客厅里安静了下,几个男生连忙打圆场转移话题,把聒噪带得没过尴尬。 盛喃回神,没敢回头看自己身旁那人的神色,她小声道:“嗯,你也看到了,不是我不讲义气不帮你挡桃花,是这个段位太高了。” 靳一:“你想回去?” 盛喃想了想,严肃摇头:“那不行,像我夹着尾巴跑了。输人不输阵,不能这样——哦,有了!” “?” “黎雪晴!”盛喃飘过客厅的目光一下子就捕捉到了在场自己最熟悉的女生,虽然未必是良性的熟悉。 黎雪晴被她喊得一愣,本能皱眉:“干什么?” “我有一道英语语法题,想跟你讨论一下。” 黎雪晴不满:“我为什么要跟你讨论英语——” “你今晚进来前还说谢谢我呢,”盛喃咕哝,“原来只是口头上的啊。” 黎雪晴:“……” 裴朔正好稍微消了火气,听见以后不解地看黎雪晴:“你为什么要谢盛喃?” 黎雪晴面无表情地起身,微微咬牙:“走、吧。” 盛喃笑容一扬:“嗯。” 小姑娘似乎是起身太急,还微微晃了一下,不过她很快就站稳了,拎上背包,又抱起玻璃瓶和杯子,朝里面走去。 方毅华被裴朔瞪了一眼,立刻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从地上起身:“旁边房间,投影仪屋,你们可以在那边玩,或者楼上也行!” 黎雪晴冷着脸过去:“就旁边吧。” “好好,我带你们过去。” “……” 方毅华把盛喃和黎雪晴送到客厅隔壁的房间里,又送过来一些零食,就乖乖把门带上了。 盛喃放下背包,从墙根拖过来一只豆豆袋,抱着手机趴上去。 黎雪晴去另一个角落坐着了。 两人各玩各的,非常默契地一同忘记了说好的“讨论英语题”。房间里很安静,只偶尔有玻璃瓶身轻碰杯口,磕出清脆声响的动静。 不知道过去多久,低着头看手机的黎雪晴突然说话了:“你们为什么没在一起。” 房间里又安静几秒。 “嗯?”趴在豆豆袋上的女孩茫然回头,“你在跟我说话?” 黎雪晴没抬眼,冷哼:“房间里除了我就是你,不然我是在跟鬼说话吗?” 盛喃:“……” 别墅落地窗就是这个坏处。 顺着房间窗户望出去,一片幽黑,衬着黎雪晴的话,这大半夜的特别“应景”。 外面夜色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动了下。 盛喃立刻收回目光。她慢吞吞抬起玻璃杯,壮胆似的抿了一口,然后才把下巴垫到手背上,她看着玻璃杯边上晃得人晕乎乎的光,过了一会儿才轻声反问:“我们为什么会在一起啊。” “全安乔都知道靳一对你不一样,为了你回校,为了你考年级第一,为了你打架上黑榜进教务处,”黎雪晴一顿,仍是没抬头地冷笑,“还是你要说自己不喜欢他?” 盛喃绷脸:“他那么好,为什么会有人不喜欢。” “……”黎雪晴忍下摔手机出门的冲动,“那你们两个为什么会没在一起?” 盛喃沉默片刻,突然笑起来:“原来你也这么八卦。” 黎雪晴恼羞成怒地抬头:“我才不是八卦,最多是无聊——” 话声一顿。 几秒后黎雪晴从椅子里起身,往趴在豆豆袋的小姑娘那边走了几步,然后蹲下,拎起那只空了的玻璃瓶:“你把这一瓶酒都喝了?” “?”盛喃迷糊仰头,“什么酒?我这是果汁,g-u-o,果,zh-i,汁。” 黎雪晴欲言又止,最后气得放弃和这个俨然醉了的说话。 她起身就要往外走。 踩着地板临近房门了,黎雪晴突然听见身后豆豆袋里,响起闷闷的轻声:“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提,但我不能提……” 黎雪晴身影停下。 即便在心里说几遍“我不八卦”也没用,黎雪晴控制不住自己转过身去,问:“你为什么不能。” 趴在豆豆袋上的女孩慢慢翻过身,爬起来,双手握着玻璃杯,在已经混了焦点的眼瞳前竖起一根细白的手指:“因为我要做一件坏事。” 黎雪晴愣住:“坏事?” “嗯!”喝醉的小姑娘握着玻璃杯,重重点头,“一件特别特别特别坏的事。” 黎雪晴慢慢皱眉,随即又松开,冷笑:“就你这种又白痴又同情心泛滥的,能做什么坏事。” “你不懂,”盛喃慢慢摇头,然后趴到并着屈起的膝上,她侧着头,声音很轻,又好像很难过,“做了他就不会原谅我了。” 黎雪晴更紧地皱起眉头。 好几秒过去,她才回神,脸上划过懊恼的情绪,转身开门往外走:“我就是让你传染了才在这儿听你一个醉鬼说话。” “……” 黎雪晴是想找方毅华问问他家别墅里有没有备解酒药,结果转进客厅一看,才发现这边已经不剩什么人了。 裴朔倒是还在——因为他哥从头到尾位置都没挪过,到现在仍是坐在空隔着一块的沙发边角,侧颜清冷地低着眉眼,拿着笔靠着背包,翻动几张类似卷子的东西。 黎雪晴停在原地,眉头蹙起。 元旦跨年还看作业卷,这人就是这么变态才总是考那么离谱总成绩的年级第一吗? “你怎么出来了?”裴朔听见声音发现是黎雪晴,立刻就起身了,他顺着黎雪晴目光看过去,“你别看他了,我哥给盛喃批习题卷呢。” 黎雪晴冷声:“我什么时候看他了。” 裴朔愣了下:“你今天怎么了?” “我怎么了。” “就,情绪不太好?”裴朔不确定地斟酌着语气。 黎雪晴瞥他一眼:“我不是情绪不好,以前都是跟你们装的,全校都知道了,你不是安乔老大么,还不知道?” 裴朔被噎得不轻。 黎雪晴没再理他,皱眉看空荡的客厅:“其他人呢?” “楼上,他们玩游戏去了。” “方毅华也在?” “在啊,你找他有事?” “不用你管。” 黎雪晴转身就往楼梯走,走出两步去她又顿住,迟疑自己刚刚会不会说的太拉仇恨,万一惹恼了裴朔,对她也绝不是什么好事。 黎雪晴回头准备缓和一下,结果一转回来,就看见裴朔正盯着她,脸上半点不悦都没有。 黎雪晴一僵。 裴朔见她转身,立刻笑问:“还有事吗?” 黎雪晴表情复杂:“你听不听得懂我说的话?我说我以前是装给你们看的,我妈也确实是食堂员工。你没听到学校里怎么议论我吗?你不用再对我这么上赶着了。” “我早就知道你装的啊,你演技又算不上好的,”裴朔没心没肺地说,“我跟着我哥在九中见过多少演技好的姑娘了,你那点演技在她们里面排不上段位,肯定也不止我一个知道。” 黎雪晴气得脸色涨红:“那你还——” “我这人特别肤浅,真的,”裴朔趴到沙发靠背顶上,朝她笑,“我就喜欢你长得好看。至于你妈干什么的我更无所谓了,我喜欢的是你又不是你妈。” 黎雪晴:“……你去看看脑子吧。” 黎大校花被他气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甩手就上楼了。 裴朔乐呵呵地趴着看,直到她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脚步声也上了二楼,他这才转回来。 只是刚转到一半,裴朔就怔了下:“盛,”他顿住,摸了摸后脑勺,扭头。“哥,小嫂子出来了。” 靳一冷抬眸,警告望他。 裴朔指过去:“就别计较称呼了,你看她是不是喝多了?” “她喝的是果汁……” 靳一侧过视线,甫一对上小姑娘红彤彤的脸颊,他话声就自动消止。 几秒后,靳一气得轻笑出声:“我就不该信你。” 他放下手里习题卷就要起身。 “不、不许动。”小姑娘突然远远地给他指住了,只抬了一只胳膊,另一只很努力地背在身后。 好像藏着什么东西似的。 靳一撩起眼,审视她一两秒,他点头:“好,我不动。” 盛喃这才满意地放下胳膊,然后把两只都背到了后面,走得晃晃悠悠的,朝靳一过来。 短短十米路,她走了仿佛半个世纪。 偏偏每次靳一想起身过去,又总被她第一时间察觉,然后严肃喝止。 裴朔作为唯一旁观者,乐得不行。 半晌,盛喃终于站到靳一面前了。 但她没停下,而是慢慢吞吞又挪进空着的沙发里侧,一直到最中间,然后盛喃才停住,转身。 小姑娘抬手,在空气里一捋,庄严坐下。 然后她神色肃穆地开口:“朕,有两件事,要说。” “噗……” 裴朔差点笑得摔到沙发下面去。 靳一也笑,不过只淡淡压在眉眼间,顺着她问:“什么事。” “第一件事是,”盛喃从背后把一直藏着的东西拿出来了,似乎是只扁扁的矩形盒子,她犹豫了下,顺着沙发把它推了过来,“给你的,元旦礼物。” 说到这句时候,就只剩小声,半点没方才的“威严”了。 靳一难得怔了下。 它顺着沙发滑到他面前,靳一拿起,手感像是一只本子,外面包了带暗纹的礼物纸,右下角画着颗星星,中间还扎了只浅色的蝴蝶结。 靳一眼神微晃,问:“我能现在拆开么。” “不能。”盛喃绷脸,“爱卿,下朝再看。” 靳一无声地笑垂了眼:“好。那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事是,是……” 小姑娘神情迷茫起来,是了半天也没是出来。 就在这工夫里,二楼响起踩得凌乱的脚步声,跟着说话声,没一会儿那些人就走下楼来。 原本都还吵闹,结果被裴朔拿眼神警告了,众人都纷纷安静。 “什么情况?”方毅华走在最前面,“黎校花不是说小嫂…盛喃喝醉了吗?怎么出来了?” 提起来裴朔就差点笑破功,又连忙绷住:“是醉了,醉得不轻,正颁圣旨呢。” “…啊?” 方毅华等人都听懵了。 但裴朔显然忙着看戏,没打算给他们解释。 方毅华只能凑上去小声问:“哎朔哥,一哥对这个盛喃到底什么意思啊?” “什么什么意思。” “就是,虽然乔娜娜说的难听,但确实有那么一点点道理,一哥要是真上心了,为什么不承认啊?”方毅华说着,回头往身后瞄了一眼。乔娜娜和她那几个姐妹还没走,这会儿也从餐厅出来了,远远地靠在餐厅门边上。 “她有个屁道理,”裴朔提起来就来气,但还得压着声,“我哥对盛喃还不上心?也就你们职高的能说这种鬼话,让安乔学生听见了,一人一口唾沫淹死你!” 方毅华还想说什么。 “啊。” 客厅里茫然坐在沙发中间的小姑娘突然惊喊了声。 这边的窃声私语顿时都停了,纷纷望过去。 女孩此时已经绷起表情空白的脸,她往坐着某人的沙发那头一撑胳膊,似乎是想学某人的日常,通过俯近,制造出一点居高临下的压迫力。 但她这个身高,显然只能被居高临下。 不过这并没有妨碍盛喃的行动。 努力撑了撑也没比那人高后,她就放弃了,只表情严肃地盯着那人:“你。” 靳一靠在沙发前,眸子一刻都没离开过女孩的身影,似笑非笑:“我怎么了。” 盛喃语气沉重:“水性杨花。” “……”靳一:“?” 几米开外。 对面沙发靠背后的其余人也全傻了。 站在最前面的方毅华脸都白了,心说完蛋靳一不发火才怪。 结果他不但没等着那边发火,反倒是听见安静过后,那人嗓音轻哑地笑了笑:“是么。” “嗯!”小姑娘仍是严肃地点头。 靳一淡着笑睨她:“为什么说我水性杨花。” 盛喃鼓脸,不说话了。 安静片刻。 靳一突然问:“酒醒以后会记得么。” “我没喝醉,”盛喃负隅顽抗,“我喝的是果汁,果汁!” “会记得么。”他难得固执。 小姑娘说不过他,就低下头偷偷瞪他:“不会!我不会对你负责的!” 靳一却笑了:“好。” “好什么?” “你过来,我告诉你。” “?” 盛喃茫然了会儿,就着撑在沙发上的姿势,慢吞吞地趴过去,她像胆小的猫一样,观察着他,慢慢靠近他,好像只要他露出一丁点排斥或异样她就会转身逃掉。 而靳一朝她抬起手,伸开了手掌。 盛喃靠近了,迟疑着把自己的手慢慢放上去。 刚碰到他掌心一点就被握住,女孩惊慌抬眼,不及反应,那人却突然俯身,竟然直接把她抱了过去。 在最近处放下,靳一没有松手,而是俯得更低,像要把人完完全全藏进怀里。 他在女孩柔软的短发旁阖上眼,闻见她身上轻淡的香,然后克制不住地轻轻吻了吻她的发尾。 “我喜欢你。”靳一低着声,一字一句地重复,“我喜欢你,盛喃。” “……” 正文 第 61 章 第 61 章 第61章 把一只醉猫送回家,绝对不是什么简单的事。 尤其当这只醉猫还卯着劲张牙舞爪,胡作非为,左一句“你水性杨花”右一句“我要代表月亮消灭你”的时候。 方毅华是除了靳一外,唯一一个成年有驾照且没喝醉的,靳一要做锁猫的“笼”,驾车的重担自然而然只能落到他的肩上。 靳一抱着八爪鱼似的挂在他身上的盛喃已经上车了。透过车里灯拓在车窗上的残影,方毅华看了两秒,哭丧着脸转回来:“朔哥,要不我还是给你们找代驾司机吧?” 裴朔不满:“仗义不仗义?” “不是,”方毅华卑微道,“我是怕小嫂子待会儿在车上对一哥做什么非礼勿视的事,那还得麻烦一哥明天专程去职高杀我灭口,这多劳驾他老人家?” 裴朔挑眉:“行,那我现在就去把你这原话告诉我哥,估计直接就地解决,省得他明天再跑去找你一趟了。” “别别别,我错了朔哥,”方毅华连忙拉住他,“我开,我这就上车还不成吗?” “……” 方毅华溜溜绕去了驾驶座那边,裴朔没急着上车,而是转过身,对上在别墅院外等车来接的安乔和职高的两拨学生。 职高那边站得最前的就是乔娜娜,裴朔一步没挪,站在原地斜视着她冷嘲:“不是想当我哥女朋友吗?不一块上车?” 乔娜娜眼神变了变,但面上只娇滴滴地一笑:“我倒是想上呀,只是一哥恐怕不会同意。” “那你就多虑了,他这会儿一丁点余光都不会分给你。”裴朔朝车一抬下巴,示意,“不信你过去试试?” 乔娜娜眼神一黯,不甘心地看向停在别墅院外侧前方的车。 那边暗色的车窗刚降下来,一只细白的爪牢牢攥住窗玻璃边,只是没坚持几秒,就被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包住,从窗玻璃边慢慢扒下来,拉了回去。 窗玻璃又在昏黑里重新升起,将车内遮蔽。 “咳咳……” 男生堆里也都看见这令人遐思的一幕了,他们纷纷欲盖弥彰地咳嗽起来,目光和话题满天满地乱飘。 裴朔都老脸一红,假装无事发生地转回来,倒是没忘记挑衅乔娜娜:“算了,虽然我哥顾不上你,但有些场面不适合让外人看见。而且我们小嫂子脸皮薄,她要是不开心了我哥肯定生气,我哥生气了,那倒霉的还是我们。” 职高有个男生不知道是不是替乔娜娜打抱不平,半玩笑的语气:“那你们安乔的食物链还挺分明。” 裴朔歪过身,皮笑肉不笑地横了对方一眼:“不然你来安乔试试,看你能混到食物链哪一层?” 男生被裴朔凶狠的眼神一扎,缩回脖子去了。 裴朔懒得和怂货计较,他嘱咐安乔的几人把安乔的女同学们送回家,就转身上了那车的副驾驶座。 开门的缝隙里,跨过一场冬年的夜风把车里细碎的声音吹落院外,像雪无声地融进尘土。 “你都不给我准备礼物,我咬死你……” “准备了,”有人闷哼之后,哑着声纵容地笑,“只是没想好要怎么给你。” “我才不信……那,那你说,礼物是什么?” “是只发夹,”那人轻停,“也是颗星星。” “咦,星,星星……” 车门关合。 猩红的尾灯载着温柔的话声,没入无边的夜色中去。 乔娜娜面上的笑容凝住,半晌都只是失魂落魄似的站在原地。和她一同来的几个职高的女生没有上前安慰的意思,反倒是站在后面,交流的眼神间带着幸灾乐祸或快意。 来接安乔几人的车已经到了,黎雪晴原本就要上车,只是那些女生的神色像是细密的针,扎痛了她某些不想回忆的痛点,她冷着眉眼走到乔娜娜面前:“你还真喜欢他?” 乔娜娜意外黎雪晴的突然搭话,但没迟疑,她眨眨眼就笑得好像一点也不难过了:“怎么,你不喜欢啊?” “喜欢?”黎雪晴冷冰冰地笑了下,“那比起他,我更喜欢他的头脑和年级第一,他要是能让给我就好了。” 乔娜娜神奇地看她:“我听说过你,但你好像跟我听说的不太一样。”乔娜娜说完就兴致阑珊地转回去,目光又落到那辆车消失的夜色深里,她轻笑着叹了口气,“但我真的很喜欢他,而且明明是我先来的哎。” “虽然我不信感情,”黎雪晴不屑地一哼,“但我猜感情里讲的规则也不叫顺序,叫命定。” 乔娜娜沉默过后,笑着转回:“你还是个命运论者?” “信不信随便你。”黎雪晴自觉同病相怜也仁至义尽了,她冷淡地扭头往安乔的车旁走。 坐进车里,那些讨好的言笑过耳,像拂过突出溪流的圆石的浮萍,不留半点痕迹。 黎雪晴望着漆黑的车窗外。 说没动心过,她自己也不信。 只是她很理智,理智得功利。 所以她早看出来了。 像靳一那种人,打上了烙印就一辈子都抹不掉。就算以后他身边的位置空了、变成别人了,他心里的位置也永远只属于那一个影子。 任你千军万马,这辈子也别想挤上去。 投资回报率太低的事情,她从来不做。 这样的人,她也不会让自己喜欢。 · 方毅华的车在盛喃家楼下停了很久。 瑟瑟寒冬里,方毅华和裴朔孤苦伶仃地站在路灯下,一边揣着兜一边跺着脚,时不时交流两句受冻心得。 这一切自然要归功于某只酒后更加窝里横的醉猫。 车内,后排。 “我不管,我也要,要礼物。”醉得迷迷糊糊的小姑娘抱着安全带,坚决地撑着乌黑但困醉的眼睛,不下车。 靳一屈膝坐在她身旁,笑:“真的放在家里了。” “你肯定,骗我。”盛喃瘪嘴,一副下一秒就要哭给他看的模样,“根本没给我准备礼物……水性杨花!” 靳一靠在车椅里,忍不住望着她失笑:“你就跟这个词过不去了是么。” “哼!”女孩扭开脸。 靳一往前排看了眼车载平板的显示时间。 电话里他答应赵阿姨0点前把人送回去,现在俨然还剩十几分钟就要食言了——好像自从盛喃走进他的生活,他的信誉指数就开始了前所未有的断崖式下跌。 靳一不由地笑,叹着气转回来:“那个礼物确实没带在身边,也没想好要不要给你、什么时间给你。不过……” 他放慢的尾音里,小姑娘好奇地偷偷转回来。 等了几秒,不见他说话。 小姑娘有点急了,催促:“不过什么,你快说呀。” 靳一莞尔:“你可以再提一件你想要的礼物,大年之前,我一定补给你。好不好?” 盛喃陷入纠结,几秒后她想通什么,亮着眼睛问:“那所以我会有两件礼物吗?” “嗯。” “好!”她一口咬定,眉开眼笑的,“那当然要两件!” 靳一伸手过去撸猫,黯着漆黑眼眸望着她笑:“怎么这么好哄。” 不知道是看在两件礼物的份上,还是酒醉以后反应迟钝,小姑娘不但没躲开他手掌,反而还月牙似的半眯着眼,真像只小橘猫一样在他掌心下蹭了蹭。 靳一一怔。 僵停后,他难得慌张收手,压回身旁握紧。女孩清浅曜黑的眼瞳茫然地睁开望着他,于是他每一点情绪都无法伪藏,在她的眼神里曝露无遗。 对视几秒,靳一无奈又狼狈地垂眼,笑着认输:“…服了你了。” “嗯?” 盛喃还茫然着,眼前就暗下来。 光透过她面前遮住的修长指节,冷白被照射成浅红。 那人轻遮了她眼眸,在昏暗里靠得很近:“另一件礼物,你想要什么?”说话时,他俯身过来,另一只手绕过她,去解被她“绑架”的安全带。 在他指节没有合上来的缝隙里,盛喃偷瞥见他俯身时乌黑的碎发,线条优越的下颌,还有冷白耳垂上亮银色的耳骨钉。 盛喃抬手,指尖悄悄触上去。 “啪嗒。” 安全带的带扣解开。 而盛喃的手指也在同一秒里轻轻摸过靳一的耳垂。 靳一陡然僵在她身旁。 等回神,他像是被她气得笑了,声音却不知原因地哑得厉害:“你怎么就这么不安分。” 盛喃被握住了手,但完全没听他的,指间又在他耳廓边轻戳了戳:“我想要,这个。” 靳一意外地松开遮住她眼睛的手。 盛喃眼瞳亮晶晶的,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笑得傻兮兮的,但明亮又灿烂:“喜欢!” 靳一轻叹:“确定就要这个了?” “嗯!” “那跟我上楼,进到家里才能给你。” “好!” 折腾是真折腾,好骗也是真好骗。 一只耳骨钉就成功把张牙舞爪拒不配合的小橘猫哄上了楼。 把人交到赵阿姨手里时,离着食言也就剩最后一两分钟的时间。 “哎哟怎么喝成这样了?”出来的赵阿姨吓了一跳。 “抱歉阿姨,饮料错拿成了甜酒,我没注意到。”靳一把在路边药店买了的塑料袋递上前,“这是解酒药,麻烦您了。” “哎,你们……”阿姨想说又不好多说,最后只能接过去,“也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啊。” “好,阿姨再见。” 砰。 房门合上。 片刻的安静后,感应灯熄灭,楼道里陷入漆黑。 只有电梯间漏下一片月色的浅影。 靳一靠在门外的墙边。 隔着防盗门,隐约的柔软的撒娇的声音一点点钻出来,顺着毛孔浸入四肢百骸,揉得他满心都是一种柔软得泥泞、又躁动得口干舌燥的复杂。 不知道过去多久,房门里终于安静下来。 窗外很远处的天边,有礼花怦然升空,绽开。 漆黑的楼道里,那人仰头,靠到墙壁上。 他轻阖眼。 “新年快乐,盛喃。” “……” 半分钟后。 靳一从楼道里出来,望向路灯下的人影,“走了。” “我靠,哥你可终于下来了。”裴朔冻得连蹦带跳地跑过来,“我还以为你要在上面过夜呢。” 靳一瞥了他眼,似乎是笑,眼尾情绪又凉得厉害:“我帮你热热身?” 裴朔吓得一激灵:“不用,不用不用!” 靳一轻嗤,拉开后排车门,弯腰钻进车里。 裴朔则站在路旁,疑惑地皱了皱眉:他刚刚看他哥,怎么感觉哪里不对劲? 驾驶座车窗降下,方毅华露头:“朔哥,咱要思考人生也先上车呗,再冻会儿我怕我明天得带着冰雕锤来接你啊?” “滚,”裴朔回神,连忙搓着手钻进副驾,“我血气方刚好少年,抗冻你懂不懂?” “是是,朔哥说的对。” “……” 车开出去很远,路上,裴朔一直从中间后视镜偷眼往回观察靳一,越看越觉得哪不对。 直到车快开到家了,靳一侧眸望向窗外。 而裴朔就在这一秒如遭雷击:“操!” 车里安静,方毅华被吓了一跳:“朔哥,你干吗?我可还开着车呢,一车三命啊。” 靳一也微蹙起眉,转回来,正对上裴朔惊望着他的眼神。 “我背上趴着鬼么。”靳一冷淡地问。 方毅华抽了口凉气:“一哥,这这这大半夜的,阴气重着呢,咱别开这种玩笑……” “不是,”裴朔回神,急道,“哥你那个耳骨环丢了!是不是掉方毅华家里了,现在回去还找得到吗?” “啊?”方毅华懵着,“丢什么了,很贵吗?” “一个定制的铂金耳骨环,五位数呢,虽然看着跟路边摊似的,”裴朔示意他靠边,“钱还好说,关键那玩意我哥都戴半年了——先别废话,赶紧回去看看!” “哦哦。”方毅华连忙慢点刹车,就要把车停到路边。 “没丢,继续开吧。”靳一平静说完,抬手摸了摸空荡的耳垂。 确实有点不习惯。 “没丢?”裴朔转回来,“可是真没了啊!” 落回手臂,靳一懒洋洋地靠进座椅里:“盛喃说喜欢,就给她了。” “?”裴朔一脸噎住的表情,欲言又止。 靳一掀了掀眼皮,淡淡问:“你有意见?” “我哪敢啊,”裴朔嘟囔,“不过,小嫂子都喝得醉成这样了,哪分得清喜欢不喜欢,你就给她路边捡个螺丝帽她说不定都觉得好看呢。万一再随手扔哪儿,毕竟那玩意长得真的很便宜的样子。” 靳一哑然笑了:“已经给她了,那就随她吧。” 裴朔:“……” 今晚太晚,裴朔就借宿在靳一奶奶家。 老太太那边靳一提前请过假,压根没等他们,摸着黑回来,轻着声洗漱过后,靳一出来就看见了阳台里神色纠结的裴朔。 靳一走向冰箱旁:“还不睡?” “哥,我想问你个问题。”裴朔转回来,满面深沉。 靳一回眸,懒扫了他眼:“问。” “你明明对盛喃都喜欢到这种程度上了,为什么——” “停一下,”靳一似笑非笑地打断,“我到哪种程度了。” 裴朔沉默了下:“就是只要不瞎就能看出、不对,是就算瞎了,光听也能听出来你有多喜欢她的程度。” “……” 冰箱门一开一合,靳一拿出来两罐苏打水。 他走过去,随手丢了一罐给裴朔,自己一边垂着左手屈指开罐,一边懒洋洋嗯了声:“继续说。” 裴朔手忙脚乱地接了:“还说什么,我站这儿想了半天都没想明白,你为什么跟她表白还要在她喝醉的时候啊?那她明天起来什么都不记得了怎么办?” 靳一停在阳台窗前,“我希望她不记得。今晚原本就是我的失误,该怪我没忍住。” “??”裴朔表情都拧巴了,“你不会是坚定高中生不能早恋那一套吧?” “我成年了,她也是,”靳一喝了口苏打水,“不属于早恋。” “那为什么啊??” 安静几秒后,靳一望着窗外无边的夜,还有比夜色更遥远更无边的灯火。 灯火映进瞳里,他垂眸,很淡地笑了笑。 “她的人生里有很多选择,我只是其中一个。主动权应该在她,不该在我。” 裴朔听出点什么,不由地苦了脸:“明年,哦,现在说应该是今年高考了,哥你还是不打算参加啊?” “嗯。” “还是为了你之前说的那个原因?” “嗯。” “行吧,”裴朔扭过头,叹气,“我就是觉得,也太可惜了。” 靳一沉默过后,突然低声说:“再等两年吧。” “?” 裴朔呆了两秒才惊喜地抬头:“哥你的意思是——” “等靳凯岚彻底放弃赡养权后,我会报名高考的。” 裴朔的惊喜连咧开的嘴角都快盛不下了:“你什么时候在哪儿改的主意啊?以前你还说大学无聊,说那些课程都可以自修呢!” “前不久,”靳一晃了晃易拉罐,“在下了一场雪的天台上。” 裴朔顿住,表情慢慢微妙:“难道是因为,小嫂子啊。” “嗯。”靳一很平静地承认了,他低着眸,轻声说,“主动权在她……但我会舍不得。以前我无所谓,现在,我想去有她的那条路上。” 有她的那条路上。 就算在夜里也没关系。 星星应该很亮。 · 盛喃人生里第一次宿醉后的清晨,是从痛苦的“骚扰电话”开始的。 坚持不懈的铃声被摸进被窝。 “喂……”盛喃脑袋混沌,眼睛都没睁开。 “盛小喃新年快乐!!”对面女声清亮又活泼。 盛喃茫然几秒:“梨哥?” “你这嗓子,”对面疑惑,“怎么跟被人日了一整晚似的。” “…………?” 盛喃是趴姿睡的,被这狂悖之言砸得空白了半晌,才又记仇又有气无力地从被窝里撑起胳膊,同时气若游丝地哼哼:“你等着,我要录下来,发给你男朋友。” “没关系,他习惯了,不会介意的,要我再说一遍吗?” 盛喃红透了脸,埋在被子里忍无可忍:“…你快滚蛋。” 谈梨在对面笑得打滚,好不容易才停下:“不过你昨晚真的过得很high啊,我给你打了两次电话你都没接过,最后一次还是你家阿姨接的,说你回来以后打了一套醉猫拳,已经进被窝了。” “昨晚……” 被谈梨这一提醒,盛喃才想起什么。她努力调动自己混沌的思维,艰难地试图把记忆力往前回拨。 好像是做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梦,什么赶火车,什么被追杀,还有什么…… 我喜欢你。 被窝里鼓起并慢慢向外挪动的一团突然僵停。 然后是一声恼羞成怒的:“…哇靠。” 谈梨迷惑:“怎么了?真被日了啊?” “…你滚那!”盛喃抱着被子和手机,热气腾腾地翻滚抓狂了好几圈才停下,心如死灰,又义愤填膺,“我竟然——做!春!梦!了!” 谈梨:“?” 一两秒后。 谈梨以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惊喜语气:“内容方便具体阐述一下吗?” “呜呜呜呜我好无耻,”被窝里橘猫疯狂挠被,“我竟然梦见他跟我表白了!” “……”谈梨,“?” 许久之后,谈梨慢悠悠喝了口电竞老干部保温杯里的水,感慨地仰回电竞椅里:“青春真好,这就是高中生嘛,真是纯洁得令人羡慕——你怎么不说春梦里他辅导你做五三卷呢?” 盛喃磨牙:“你!不!懂!” 谈梨:“本大学生确实不懂。” “……” 又一番死党互怼后,元旦第一个吵吵闹闹的通话终于结束。 盛喃把自己埋在被子下,忍着热气腾腾的脸蛋,装死。 可惜没能装太久。 房门被赵阿姨叩响:“小喃,你醒了?” “…嗯,”盛喃有点不好意思地冒出只露了眼睛鼻子的半颗脑袋,“阿姨元旦快乐,我昨晚是不是,吵到你了?” 赵阿姨笑:“没事,还好。” 盛喃更心虚了,干脆把鼻尖也缩回被子里。 “醒了就出来吃早饭吧。” “好,谢谢阿姨。” “不用客气。”赵阿姨说完就要关门出去,只是刚侧过身,她就想起什么,又转回来了,“对了小喃,你昨晚有件东西,我给你拿进来放桌上了啊。” “嗯?” 盛喃抬头,就见赵阿姨手里拿了什么进来。她茫然伸手:“要不给我吧,是什么呀?” “哦,也行。”赵阿姨走到床边,把那颗东西放进盛喃掌心,“就听你说是什么,谁给你的卖身契?” “…啊?” 盛喃听得茫然,然后就感觉凉冰冰的一点金属触感落到掌心。 她揉了揉眼睛,定睛看过去。 一只银白色的,再熟悉不过的,耳骨钉。 上面还有一串花体英文: loveandpeace。 盛喃:“…………” 盛喃:“???” 她昨晚说这是什么玩意?? 正文 第 62 章 第 62 章 第62章 假期的快乐永远短暂,而学习的艰苦却是“永垂不朽”的。 元旦算上调休也只有三天假期,转瞬即逝。 再回到学校教室,即便白墙上还有没刮除干净的彩纸和胶带,班里的节日氛围也早已荡然无存。杂乱的早读声充斥楼道,眼前勤学苦读的场面和前两天热闹鼎沸的元旦晚会仿佛隔上了半个世纪。 盛喃还不太适应,在教室前门迟疑了下,才轻着手脚进到几乎到齐的教室里。 靳一难得都在早自习前就来了。看姿势还不是在补觉,而是在埋头苦读,目不转睛。 ——年级第一尚且如此。 盛喃更加觉得自己罪大恶极。 无声绕过靳一,进到自己靠窗的位置上,盛喃放下背包,解开搭扣,把里面的书本卷子拿出来。 她刚轻着手想把书悄悄放下,目光就瞥到靳一面前平铺展开的、他正在默读的东西—— 一个本子。还很眼熟。 此时铺开的本子里,左页是主将从现的英语语法讲解,右页是一颗小白菜和一颗星星头顶气泡的英语对话图。从语法记录到绘图全是手写手绘,词句里还用红色笔迹区别出重点结构词的位置。 如果有人此时一页页翻下去,就会发现这只厚厚的小本子里每一页都是这样的:单个英语语法知识点,搭配漫画插图一样的讲解示例。 盛喃最清楚。 因为上面每一个圆滚滚的字母都是她亲笔写的。 盛喃呆看了几秒,蓦地回神,红了脸扑上去,伸手盖住靳一眼皮底下的插图:“我我我什么时候把、把这个给你了!” 小姑娘惊慌失措,把自己都吓结巴了。 靳一对着死死捂住本子的小白爪看了几秒:“元旦礼物,你忘了?”他尾音咬得微重,似有深意。 可惜盛喃只顾得窘迫了,没察觉到:“我,我那天晚上跟你说的?” “嗯。” 盛喃红着脸,偷偷把手里的本子往回拖,同时忽悠:“我后来觉得吧,这个本子画得太,太幼稚了,不符合你大拽比的气质,还是,还是换个礼物……” “啪。” 靳一把本子按住了。 盛喃巴巴抬眼,对上那人转眸:“送出去的礼物,还有往回要的?” “不是要,是换,”盛喃狡辩,“我给你换一个更,更合适的。” 靳一:“这个本子已经准备很久了吧?” “也没有,很久,”盛喃轻声嘀咕,“就是从上上个月的月考后,你那时候不是说你所有科目里只有英语语法不太好嘛,然后我又刚好只擅长这科,所以就试着做了做。” 靳一眼神微晃:“所以,这个就是我收到过的最好的礼物了。” 盛喃语塞。 没给小姑娘咕噜着眼睛再想个点子的机会,靳一长指轻屈,毫不费力就从盛喃那儿把本子拎了回去。 拿到手里以后靳一也没放回,而是托在掌前,他半垂着眸,一边细慢扫看一边轻轻翻页。 偶尔几张插图里的小白菜神情过于生动,他眼尾还会翘上一点淡淡的笑,配上早上初醒的困懒,清隽眉眼和那颗淡色的泪痣都格外撩人。 盛喃见靳一确实很喜欢这个礼物的样子,脸更红了点,不甘心的爪倒是偷偷缩回去。 收回视线时她瞥见他白皙干净的左耳,突然想起什么:“你的耳骨钉……” 靳一停顿,回眸:“它还在你那儿吗?” “当然在。”盛喃心虚得小声。要不是赵阿姨帮她收着,那现在在哪儿就真不一定了。“是我跟你要来的吗?” 靳一想了想,纠正:“是你选的礼物。” “你不用替我解释了,”盛喃心累地摆手,随即迟疑问,“可我看你一直都戴着的,真的可以送我吗?” “嗯,你不是喜欢么。” 盛喃有点不好意思:“确实很喜欢,但是真的没想跟你要来的……” “酒后吐真言,”靳一笑了,“它就是你的了。” 盛喃眼神像濯了清水似的亮起来,高兴地转回去翻了好几页书,又想起什么,她抱着书遮着通红的脸颊问:“那个耳钉贵不贵?如果贵那我还是要还你。” 靳一顿了下,他侧回眸,手里拿着的本子轻轻一托:“不贵,远比不上你送的这个。” “本子一点都不贵的,”盛喃眉眼笑弯弯的,“那我就收下啦。” 靳一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没解释,只笑了:“好。” · 元旦后不到一个月就是年前的期末考了。 安乔这边每届的高三例行都是在腊月二十左右进行考试,连考两天,批卷两天,最后一天直接召开家长会并公布成绩。 这段时间里,老师们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过完年回来没几天可就要高考了,你们还不抓点紧”,不知道是这督促还是切实的高考临近的压迫感使然,最后一个月的高三气氛已经紧张到提前进入高压状态。 不过靳一他们竞赛组的联赛虽然告一段落,但自习室使用权并没有收回,所以盛喃依然会跟着靳一去音乐楼那边做一对一的辅导,对这份压力的感知要比其他人轻很多。 于是就连班里学期末发生的最“热闹”的一件事,她都是在期末考试最后一天晚上,吃饭时候才听文梦佳和郭禹彤在聊天里提起的。 “黎雪晴和陈格格掰了?怎么可能?”食堂里,盛喃筷子夹起的菜都惊得掉回餐盘。 “对哦,忘记你那天去上自习,太遗憾了。你是没看见,那场面,那对骂,那气势磅礴口若悬河,”文梦佳绘声绘色地转回来,“就考试前两天晚自习刚发生的事,不过考前大家都只顾着学习了,连八卦也没工夫聊。” 盛喃还是有点不相信:“可是从我转来复读开始,好像就从来没见过她们两个分开。” “以前确实,她们高二分科前就在一个班里,也算是两年半的朋友了,谁想到呢。”文梦佳感慨。 郭禹彤筷子戳了戳餐盘,不同意:“别了,陈格格那种背后下刀子的,我可不觉得算朋友。” “嗯?”盛喃听得更懵,“什么背后下刀子,到底因为什么?” “就上个月,黎雪晴家里那事,陈格格还说你传出去的,”文梦佳翻了个白眼,“结果是她自己传出去的。” “……”盛喃惊住:“??” 文梦佳见盛喃目瞪口呆的小表情,忍不住笑了起来:“就知道你肯定这个反应,真应该给你拍下来,再拿着去勒索大校草。” “不是,”盛喃回神,顾不得和她玩笑,“怎么会是陈格格呢?确定了吗?” “她俩那天不知道为什么矛盾激化,晚自习当着全班面撕破脸,黎雪晴亲口质问的,”文梦佳耸了耸肩,“陈格格也直接认了,她说她早就看不惯黎雪晴了,跟谁都端架子。原本只有她知道黎雪晴家里的情况,所以没说,后来好像是黎雪晴跟她说了遇见过你的事,陈格格就趁机把这件事抖搂出去了,顺便栽赃成你说的……好人有好报啊。” 盛喃听得更刷新三观,半晌她才惊悸地回神:“谁好人,哪有好报?” “当然是你啊,难不成还能是她俩?”文梦佳笑着戳了她一下,“你以为黎雪晴怎么发现是她不是你的?那陈格格也是倒霉,正好撞见那事第二天,你就请假去艺考了,结果她就迫不及待地选那天在论坛发的消息,还特意溜去机房用校内ip发的。她没想到你那天请假去省会,根本没来学校,黎雪晴找论坛管理员一查ip,你在黎苦主那儿立刻就沉冤得雪了。” 盛喃却半点高兴不起来,听得直皱眉:“陈格格跟黎雪晴有什么仇,要做到这样?” “谁知道呢,”文梦佳伸了个懒腰,“现在想想,其实以前细心点能感觉出来的,陈格格每次像是帮着黎雪晴说话,但又总是搞得矛盾激化。我估计她记恨黎雪晴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 等盛喃回过神以后,第一反应却是下意识地看了眼安静吃饭的丁小君。她一直话少,不很经常参与她们的讨论,但每次都听得挺认真的。 这会儿对上盛喃眼神,她就朝她露出个有点憨的笑。 盛喃也朝她笑,同时心里有点庆幸又愧疚。 庆幸的自然是当时没有武断指责。 而愧疚则是因为那时候她对丁小君的怀疑。 靳一和丁小君只是同学关系,那个人在多数人和事上也从来是看起来懒散、实际却理性得可怕,他会提起丁小君的嫌疑跟丁小君本人没有任何关系——盛喃相信即便把丁小君换成其他任何人,靳一也都会那样说。 可她明明以为自己是把丁小君当朋友的,朋友之间应该互相信任,就算有疑点也该问清楚;但她后来没有去问,多少还是担心事实真的是那样吧。 盛喃心绪杂乱地咽了口饭,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即便是期末考试最后一天,晚饭后依然还要上自习。甚至直到两天后家长会前,全校老师批卷期间,他们也都是全天自习安排的。 晚餐后,靳一和盛喃例行在音乐楼自习室里碰面。盛喃心绪难平,把这件事说给了靳一听。 那人听完没什么反应,只笑了一下。 盛喃沮丧:“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个很不合格的朋友啊。” “这个世上没有人是完美的,所以当然也不存在完美的朋友,”靳一说,“是你对自己的要求太高了。” 盛喃茫然回头:“高吗?” “你那时候没有去问丁小君,固然是对她有所怀疑,不想确认。但本质上,你担心真相大白以后会被再次推到风口浪尖下的是她,而不是担心自己。”靳一淡声说着,手里本子轻翻过一页,仍是落着眸,“所以你把她当做朋友、并且努力想保护她。” 盛喃皱起眉,低声咕哝:“话是这样说,但前提就是我不够信任她。至少我对她信任的部分,被不信任盖过了。” 靳一略微挑眉,回眸:“我觉得不是。是你对她信任的部分,被你对可能发生伤害的担心盖过了。” 盛喃绷了两秒,叹服:“难怪你议论文总是得高分甚至满分,你这个人诡辩是真的有一套。” “?” 靳一失笑。 他放平本子,微微直身,靠到自习室的椅子靠背上:“那你有注意,郭禹彤今晚说起时是什么反应么?” “班长?”盛喃茫然,“没注意到,应该没什么反应吧。” 靳一:“嗯,她比你知道这件事更早,当时比你反应更大、差点直接指认丁小君的也是她,但她都没什么反应。” 盛喃微怔,随即表情纠结地复杂起来。 “所以我说,你就是对自己要求太高、也想得太多了。”靳一抬手,手指在她额头上轻点了下,“没有人是完美的,所以没有人是不会犯错的。有一种人比较傻,她原谅别人还是很轻松的,原谅自己却很难——反复思索、精神回刍,这对自己是一种恶性损伤。不要这样。” “……” 盛喃听得似懂非懂,过了几秒,她反应过来什么,绷起脸严肃地转过去,盯着靳一。 靳一已经重新抬起手里那个本子了,察觉她目光才微微起眸:“怎么了。” “你刚刚是不是,”盛喃微微眯眼,“说我傻?” 靳一一顿,失笑着垂回眼去:“这会儿你倒是机灵了。” “!” 盛喃气得想扑上去咬他,自然只是在心里想想。 不过光想不解恨,她目光一低,落到他手里,就看见了那个本子。 思索两秒,找到突破口的小姑娘眼睛一亮,故意板脸:“我还以为你不管是思维逻辑、理解力还是记忆力都很好呢。” “嗯?”靳一抬眸。 盛喃把小尖下巴朝他手里抬了抬,骄傲的:“这个语法本子你总是在看,还看得进度那么慢,这么看来,你在英语科目上的天赋就不高嘛。” 靳一听完,黑眸噙着笑,不恼也不怒地懒垂回去,还嗯了一声表示肯定。 盛喃一记猫拳打到了棉花里,完全没有自己想要的效果,顿时更沮丧了。小姑娘干脆罢工地趴到胳膊上,侧仰起头看着那人。 起初那人还自然,但等他察觉这边的“橘猫凝视”,又过去片刻之后,连扶着本脊的白皙指背都微微绷紧了。 而盛喃依旧坚持不懈地看着。 靳一就用了这么短短几秒,“败”在一个无声的眼神下。 指节握着本子咔哒一合,他无奈垂眼:“好,我不看了。你想要什么?” “?”橘猫茫然,“我没想要什么啊。” 靳一难得失语。 盛喃倒是秉着“反正也没事,不论白不论”的原则,严肃想了想,然后她撑着脸颊开口:“其实我觉得你刚刚有一句话说的不对。” “什么话?”靳一望她。 盛喃:“就是那句,这世上没人是完美的。” 靳一闻言一笑:“你还真敢选。考场上写议论文的时候,你要是敢选这样偏的主题论点,就等回来我打你……” 某个不合适的词被靳一自己及时掐住,没有出口。 不过盛喃没注意到。 “我就是觉得这句不对,大家都说对我也觉得不对,那怎么了,我这叫勇敢做自己好嘛。”盛喃骄傲仰头。 “好,”靳一纵容地笑,“那你的论据是什么。” “你啊。” 靳一笑意一滞,抬眸:“什么?” “你,啊。”盛喃拖慢着声音认认真真重复了一遍,“我觉得你就是我见过的这个世界上最厉害最完美的人了。每一个方面、每一个点,我都觉得特别喜——特、特别好!” “……” 盛喃最后半句话把自己吓出一声冷汗。 等从那心虚里回过神,她才慢半拍地反应到,靳一听完她这句话以后就一直都没有开口。 不会是, 听出来了吧? 盛小白菜揣着一颗咚咚咚快紧张得要跳出胸口的白菜心,假装淡定若无其事地抬头,然后就发现那人正保持之前靠在椅背上的姿势,拿那双漆黑眸子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从第一面盛喃就见识过了,他的眼睛特别漂亮,睫毛很长,眼窝比同龄人要深一些,瞳色更黑,也就显得那双眼睛特别地深邃。这样盯着你看的时候,好像一不小心就会被他勾进去一样。 盛喃绷了秒就绷不住了,脸倏地一红,但声音还是要硬挺着的:“你,你看我干嘛。” 那人眨了下眼睫,像是回神了,他慢条斯理地笑了一笑,又像忍着什么:“看你傻。” “……”盛喃:“?” “没见过比你更傻的了。” “??” 盛喃不及反应,那人已经俯过来,最近那一刹那她看见他眼眸又黑又深,里面的情绪压抑得太厉害,像是有什么迫不及待地要撕扯开迸出来。 她来不及多看,就莫名其妙地被那人抱进怀里。 然后那人在她后脑勺用力地揉了一下,那力道接近凶狠了——前所未有,揉完才停下,也不拿下来。 盛喃懵了好一会儿,回神,气得不轻。 她挣扎了下,想把被他压在胸膛前的胳膊伸出来,护一下自己的脑袋:“哪有你这样撸猫的!”小姑娘声音都气得不稳,“要撸秃了!” 而那只罪恶的“魔爪”依然没有离开。 他甚至没有放松半点,只是更紧地扣住她的挣扎,头顶哑声带笑:“那就撸秃好了。” “!!” 盛喃气得想捶他,可惜被按在那人胸膛前,不知道谁身上谁脸上的灼热气息缠着她,挣扎不开。 所以女孩没看到。 空荡的自习室的长窗上,夜色深沉,光影恍惚成画。 画里那人紧紧抱着身前的人。 他的手扶在她发顶,低头,眼角眉梢的神情又凶狠又温柔隐忍——他隔着手背,悄然吻过她。 正文 第 63 章 第 63 章 第63章 期末考后的家长会一到,距离大年已经连一周时间都不剩了。 家长会那天自然是盛笙来参加,盛喃不意外地没在学校看到靳一或者他的父母。 尽管年级第一的面都没露,但成绩依旧荣登全校红榜榜首,而且是单独一行加粗的大号字体,一排好几个的满分闪花了家长们的眼。盛喃路过时候还听见有几个家长说,“这成绩是真对得起这名”“爸妈很有先见之明啊”之类的话。 听见这些,盛喃突然就有点明白靳一为什么不来了。 人没来,卷子是惯常发到教室桌上的。 盛喃想了想,就把靳一的所有卷子和成绩条一并收拢到自己的背包里,不想留下来给后面到的家长们分发参观。 盛喃原本是想等家长会结束以后,今天找个时间去送给他,结果计划赶不上变化,盛笙战队那边临时有事,家长会刚开完,直接就把她带走了。 路上盛喃还在闷闷不乐:“我都说了,我可以在安城等你回来嘛。” “赵阿姨那边已经通知放假了,你忍心让她工作到除夕前?” “我自己一个人也没问题啊。” “上次在学校门口堵你那伙人,你前面一直隐瞒不报的后账还没跟你算,你最好别给我们找机会。” 盛喃心里偷偷哼他,面上还是理亏,没敢反驳:“那,爸在家吗?” “……” 开车的盛笙没有说话。 副驾驶上的盛喃扭过头去,看了没几秒就放弃了。她也不知道从几岁开始,盛笙这个狗登西的表情和心思她就再也没看懂过了。 “已经走了也没事,”盛喃转回窗外,语气轻松,“正好我还不知道回去以后要怎么面对殷阿姨呢。” “嗯,”盛笙意味不明地应了一句,“你先住我那儿吧,战队基地离家太远,我照顾你不方便。” “??”盛喃惊扭头,“我为什么要跟你们一群单身狗男人住在一起?” 盛笙温和笑着,重复了遍:“单身狗男人?” 盛喃一顿,秉持着人在车檐下不得不低头的原则,改口:“单身狗,男人,这属于名词连读。” “既然这么讲究用词,那你也应该分得清,住得近不叫住在一起。” 盛喃试图挣扎:“还是算了吧,住得近也不安全啊,尤其你看你们队号称中国赛区男模队,我跟哪一个不小心同框了,都得冒被你们战队粉丝追杀的风险……” “少废话,”盛笙温柔而无情地碾灭了亲妹妹的希望,“在我眼皮子底下和在肖一炀眼皮子底下,你选一个。” 想起那辆骚包到极限的明黄色跑车,和车身里高喊着“大声告诉哥哥,你想哥哥了吗”的抽风青年。 盛喃:“…………” 人活着,可真难啊。 就这样,可怜的盛小白菜被迫屈服于她亲哥的魔爪之下,连靳一的面都没能见到,就被“绑”去了首都。 · 盛笙那边的事直到大年二十九才彻底结束。 他中午回到家,穿过玄关,进客厅几步,就对上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鬼似的飘出来的盛喃哀怨的眼神。 盛笙意外:“上午一直自己在家?” “不,然,呢。” “怎么没找梨子一起出去?” “我和梨哥已经是阶级敌人了。” “?”盛笙一边放钥匙,一边意外回头,“你们两个还能分出什么阶级?” 盛喃也不知道想起什么,表情空白地微微磨牙:“单身狗和小情侣不共戴天。” 盛笙一笑,脱下外套挂到衣架上,淡定地走去厨房洗手做饭:“那你要习惯一下,你们以后不共戴天的日子估计还长着。” “…哼。” 盛喃没得到丝毫安慰还被落井下石,不爽地溜达回自己的临时房间了。 没过几分钟,房门又被拉开一条缝:“哥,你能打通爸的电话吗?我怎么今天上午打电话给他都没人接啊。” 厨房里安静了会儿:“可能和殷阿姨一起,没听到吧。” “不是,我这两天想着就觉得奇怪。”盛喃快步溜出房间,跑到厨房门口,扒着门边探头:“你说他那种工作狂,怎么会提前这么多天就放年假出国啊?” 盛笙垂着眼安静洗菜,笑意淡淡的:“奇怪什么。” “难道,他不会是,”盛喃露出狐疑,“公司要破产了吧?” 盛笙:“……” 盛笙似乎被她的话噎住了,过了会儿才把青菜沥水,放回备菜的盘子里,转回来:“他再过几年都该退休了,提前放慢节奏,又有新婚,不是很正常么。” 盛喃试图反驳。 盛笙已经转回去:“你这种单身狗是不会懂的,别瞎猜了。” “?”盛喃恼羞成怒,“说的好像你不是单身一样!” 盛笙温和地背着身笑:“我是主动单身,你也是么?” “我……” 盛喃原本就恼得脸颊微红,盛笙的话刚落,她脑海里又飘过去某人的身影,这顿时更给她的羞恼情绪火上浇油。 没等她想出狡辩言论,盛笙突然问了:“今年过年,你想在哪儿过?” “嗯?”话题换得太快,盛喃没跟上,下意识抬头。 盛笙仍是背对着她:“反正爸也不在国内,我们两个在哪儿都行,你是想回家里,还是在这边,还是……” 盛喃等他最后那个还是等了半天,盛笙却都没再开口。 她只能自己问:“还是什么?” 盛笙却笑:“你能不能矜持一点。” 盛喃:“……” 兄妹间多年默契,话不必挑明也心里清楚。 盛喃顶着红彤彤的脸装傻:“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过我觉得首都这边太吵,家里嘛,每年都在那边,没意思。” “嗯。”盛笙就是不肯递她台阶。 盛喃只能偷偷瞪他一眼,自己假装随口地铺:“干脆就去安城好了,我们学校开学那么早,我早点回去还能准备一下。” 盛笙停了几秒,还是笑了:“出息。” 盛喃木着脸。 然后厨房里的对话不知道销声匿迹了多久。 直等到油入热锅,盛笙打开抽油烟机,号称“静音”但还是难免细微嗡鸣,安静的厨房里终于有人先开口了。 “离高考没多久了。他的那件事,我不能再等了。” “……” 盛笙翻炒锅底蒜末的手一停,他回头看向门旁。 站在那儿的小姑娘像做错事了似的,蔫蔫地耷拉着脑袋,说完那句话以后就一声不吭地站在那儿了。 盛笙没什么情绪地转回去,仍是温声问:“还是那个问题,你确定你舍得?” “又不是我的,”盛喃低着头,声音闷轻,“有什么舍不得的。” “觉悟挺高。” “…你这个时候还说风凉话,简直泯灭人性。” 盛笙笑了笑:“你这个时候还能骂人,看来这半年确实长大不少了。” “他带的。”女孩低着头说。 盛笙的手蓦地一停,锅里溅起一点热油碰到他手背上,针扎似的痛感转瞬即逝。 他眉都没皱,随手抹掉了,倒进洗好的青菜:“挺好,那找机会我谢谢他吧。” “?”盛喃警惕抬眸,“你想干嘛。” “又不是你的人,你紧张什么。” 盛喃语塞。 盛笙问:“你想好什么时候了?” “干坏事么,当然要选个吉利的有纪念意义的日子。”盛喃木着脸,眼神都空白地说。 盛笙回头:“什么日子?” “…………” 大年三十晚上。 安城这边的临时家里,清清冷冷,凄凄惨惨戚戚,半点过年的气氛都没有。 盛喃这会儿靠在窗台边上,夜空里礼花绽放,这倒是只有在节假日也不禁烟火的小城市才能看到的景象。 她拿在掌心的手机里,等待声大约有秒,对面就接通了。 “盛喃?”对面嗓音微哑,似乎意外。 “是我,”盛喃迟疑了下,“你在睡觉吗?” 昏黑的房间里,少年从被子里撑起身,靠到床头。 他微微后仰,头抵到坚硬的墙壁上,修长的颈绷直了些,窗前模糊的夜色描出喉结位置凌厉性感的曲线,又随着微微滚动压出清冷的嗓音:“嗯,睡着了。”他偏了偏头,望向窗外,漆黑里灼破几点星色和灯火,“…现在几点了。” “……” 这种能让声控当场暴毙的慵懒沙哑的嗓音下,即便盛喃满心的正经事,也不由得思维堵车,语塞当场。 直到对面又低声唤:“盛喃?” “!”窗边站着的小姑娘一个激灵,醒回神,“九,九点半吧。” 靳一轻着嗓音,笑:“你走什么神。” “没有,我刚刚,有事。”盛喃心虚说。 “嗯,”靳一也没有真与她计较的想法,“现在在家里?” 盛喃低了低头:“我回安城了。” “?”靳一意外得一怔,微皱起眉,“你自己?” “没有,我哥也陪我回来了。” 靳一这才放松:“怎么跑来这边过年?安城这边年初几天,礼花声鞭炮声都会很吵。” “你还说哎,”盛喃直腰,“大年三十,才九点多,你怎么就睡了呀,也不嫌烟花声音吵?” “家里就奶奶和我,没什么特殊的。”靳一笑笑,垂手摸开了床头灯,“昨晚睡晚了,本来想今天补觉。” “嗯?大年二十九还睡晚,你干嘛了?” “……” 靳一的手从床头灯开关处落回,正扫过旁边一摞纸本。卷子类是他从网上下载打印的这几年的理科各科高考真题,大开本里则是他亲笔字迹像誊书似的各年考纲重点分部和比例变化分析。 这些是他放假以后这几个白天晚上的“工作成果”,自然是为盛喃准备的。 靳一将本子合上,声音散漫带笑地转回:“…你猜。” 电话里小姑娘呼吸微恼:“你不会,又去台球室了吧!” “为什么不会?”靳一懒着嗓音笑,故意逗她。 盛喃气得想挠窗:“裴朔都跟我说,乔娜娜就是在台球室缠上你的……以后再遇上她,我肯定不会帮你挡了,你活该。” “好,我活该,”靳一笑得难停,到底还是没忍心把橘猫气成河豚,“我昨晚没去台球室。” “那,去哪儿了?” “网吧。” “…哦,”盛喃刚松了口气,又想起什么,微微绷脸,“总是打游戏不好,影响成……影响视力,影响脊椎,还容易手残。” 她话刚说完,身后,职业电竞选手盛笙慢悠悠走过去,还瞥了她一眼。 盛喃心虚地往窗前转了转。 两人又聊了会儿。 盛喃终于说到重点,声音却轻下去:“你明天有时间吗?” “明天?”靳一瞥了眼床头柜上的纸本,预计今晚就能整理完,他转回去,“嗯,明天起我都没什么事情了。” “那……” “随你安排。”那人说。 “——” 窗前站着的女孩一怔。 几秒过去,她却把头低得更低了,声音闷闷的:“靳一,你不要对我这么……” “什么?”靳一没听清,问。 “…没事,”盛喃抽了抽鼻子,低声,“明天我们见面吧,上午10点,可以吗?” “嗯。” “那见面的地方,等我发给你。” “好。” 盛喃没心情说话了,她不敢再听靳一的声音,她觉得再听一会儿、再多一秒,她可能就要扛不住了,她就要彻底放弃了。 可是她不能放弃。 就算全世界都放弃靳一,她也不会放弃的。 他会是她夜空里最亮的那颗星星。 她一直这样坚信着。 盛喃低头,在手机里编辑好的那条新年祝福短信上,轻轻按下发送。 “明天几点送你过去?”盛笙的话声从客厅飘回来,平静得接近无情。 盛喃抽了抽鼻子,低头:“9:45吧,那时候他应该出发了。” “嗯。” 月光穿过烟火,落在城市的另一头。 手机在床头柜上轻震,刚从床上起身的靳一停下,拿起来,看见了来自【胖橘】备注的短信。 -跨过漫长的极夜之后。 -愿有你的星河长明。 -新年快乐,靳一。 靳一靠在墙前站了很久,眼睑垂着,然后慢慢染上笑色。他走去桌前,俯身,拉开抽屉,把里面藏了好久的天鹅绒盒子拿了出来,然后打开。 里面躺着一只定制发夹,图案是星星绕着太阳。 靳一合上它,在掌心攥了一会儿,像是紧张似的绷紧了眼睑,好几秒过去,他才回神,自嘲地笑了,重新放松下来。 “新年快乐,盛喃,”他回复短信,“明天,我有礼物给你。” “……” 一夜天明。 上午9:50。 “笃笃笃。” 老旧的楼道里,响起一阵敲门声。 “来了。”靳一奶奶听见自家门响,露出明显的意外,她从客厅绕回来,到玄关拉开房门。“谁啊?” “奶奶,新年快乐!”门外,拎着大包小包的小姑娘弯下腰,一个大大的鞠躬。 “你是?”等她起身后,靳一奶奶才认出来,惊讶问,“你是盛喃吧?靳一不是出门去找你了吗?” “……” 小姑娘绷着情绪,巴掌大的脸和尖尖的下颌都透着细腻的白,唯独眼圈周围有一圈淡淡的红。 她停了好几秒,才终于鼓足力气轻声说:“对不起,奶奶,我是来拜访您的。”她微微屏息,“关于靳一高考的事情,我有话,想跟您说。” 老太太怔了怔,还是侧过身:“那你快进来吧,外面冷,进来说。我打电话让靳一回来。” “…嗯。谢谢奶奶。” 房门关合。 老楼房的窗外,冻在檐上垂着的一条冰棱被震下来。 咔嚓。冰棱掉到水泥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凛冬里偷懒的太阳终于慢腾腾爬过墙头,被一架晾衣杆子斜斜撑在院里。 摔碎的冰棱化成一滩水,然后被匆忙跑过的长腿踏过。 水滴四溅。 楼口。 差点撞到一起的两人同时停下,一个抬眸一个落眼。 盛喃紧紧攥着手,绷着脸,她在骤然刹身停下的靳一身上,看见他因为一路跑来而起伏的胸膛,还有被情绪逼得微微发红的眼尾点着的那颗淡色小痣,还是很好看。 跟第一次见面一样。 只是此刻他看她的眼神,比第一次见面更陌生、冰冷、压抑着某种几欲爆发的戾意。 她以前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见他生气,不是护着她,而是冲着她的。 怪谁呢,自作自受,嘛。 盛喃在心底苦笑了下,嘴角却怎么也牵不起来。 “这算什么?”她听见那人嗓音沙哑,嘲讽里透着彻骨的寒意,“你送我的…礼物?” 盛喃眼神轻颤,张了张口,却像哑巴了似的,没能发出声音来。 “你是我第一个说出这件事的人,”靳一低声笑起来,然后止住,“是我错了。我不该信你,也不该说。” 盛喃慌抬起头,僵涩的声音终于出口:“对不……” “我或许就不该认识你。” “——” 那人没给她说出第三个字的机会。 他擦肩过去,冰冷的风裹起细碎的雪粒,凶狠地扑进盛喃的怀里,迫得她一窒。 等再回神,盛喃扭头,楼道里早已空无一人。 然后二楼传来摔门的声音。 盛喃一颤。 她在原地怔怔站了很久,只等到死寂,她终于迈着发僵的腿,慢慢朝楼外走去。 盛笙的车就停在这片区院的正门外。 他看着盛喃失魂落魄似的,空白着表情,慢慢拉开车门,慢慢坐上来,慢慢系上安全带。 女孩低下头去,低得很低很低。 盛笙眼神一紧,某一秒他眼底怒意翻腾,但还是压回,他转回去,缓握上方向盘:“哭了吗?” “没有。”女孩声音闷哑,但确实还算平和。 盛笙没松眉,反而皱得更紧:“后悔了?” 这次沉默过后,女孩无声地摇了摇头,然后她抱紧安全带。 像小时候一个人抱住那只脏兮兮的布偶熊。 “开车吧,哥,”她靠在车窗上,不敢去看窗外,“我想回家了。” “……” 引擎暴躁地一轰。 车开了出去。 后来的一路,直到到家里,盛喃的表现都算正常,也平静。除了脸儿比平时要更白些,不说话,几乎没什么区别。 她说的是想回家,安城这儿其实算不得她的家,盛笙听得明白,就坐在客厅里等。他看见女孩收拾起背包,又拿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书本,摞起来抱到客厅的桌上。 高三的课业繁重,书本多到无穷。 盛喃其实也不记得自己拿了什么,没拿什么,就是想着整理好,寒假里还要复习呢,到时候用。 最后摞得满满当当的,一高一矮两沓。 盛笙起身,把矮的那些又拿了一部分摞到高的上,然后搬起高的那摞:“剩下的你自己拿。” “嗯。” 盛喃安安静静地应声,点头,抱上那摞书本跟上去。 车就停在楼下,盛笙拉开后座的车门,躬身,把怀里这摞放到后排的座椅里,然后他转身,接过盛喃手里的。 只是这边刚换手,放进车里的那摞高书没稳住,顺着柔软的座椅一歪,倒了下来。绝大多数书本被接在车里,最上面的那本掉到地上了。 扑通。 大年夜前下的雪还半干不干,盛喃蹲下身,把本子捡起来,伸手去扑夹上的尘土和雪粒。 本页被抖开,她的手刚拍了一下,突然僵住。 是很久前她随手拿的练习本。 展开的那页她写过傻兮兮的三行字—— 《颜狗的自我修养》 (1)绝不动心。 谁先动心谁是狗! 而此时的小字下,不知何时起,多了一个笔触张扬的、给她写过无数册练习题所以再熟悉不过的字迹。 “汪”。 盛喃呆呆看了几秒。 啪嗒。 一颗水珠砸到了那个字上,晕开。 盛喃慌了神,连忙伸手去抹,只抹了两下就僵在那儿。 几秒后。 女孩突然蹲下身去,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盛笙……”她哽着说,“我错了。我舍不得。” 正文 第 64 章 第 64 章 第64章 靳一站在玄关口。 客厅很安静。 电视机里在重播昨晚的春节联欢晚会,不知道哪对搭档的相声节目,屏幕里欢笑一片,屏幕外依然无声。 靳一站了很久,直到那些汹涌的情绪都平复下去了,他才像往常的每一天一样,解开外套,挂到门旁。他对着手里的袋子停了几秒,又把它也轻挂到挂钩上。 然后靳一才走进客厅,在沙发上的老太太身旁坐下。 “让你坐了吗?”老太太拿着自己那只大茶杯,一边看电视,一边不紧不慢地问了句。 靳一叹气,把手腕搭撑到膝上:“那我再站回去?” 老太太气哼哼地笑了声。 靳一拿起果篮里的一颗苹果,又拿过来旁边的短刃水果刀,托在掌心一边轻旋削皮,一边缓声开口:“盛喃说的那件事,是我让她说的。” “嗯?”老太太被相声段子勾了大半注意,慢了一截才回过头,打量他,“你让的?” “没打算在今天,”靳一掌前,薄薄的果皮匀速地慢慢旋下,在空中打着弯儿,“主意是我的,时间是她自作主张。” 老太太看了他会儿:“你要真这么懂事,能使出为了这点事情弃考的手段?” 靳一眉跳了跳,却低着眼说:“真是我。” 老太太不知道是气还是笑,睖了他一眼,转回电视机上:“…以后就是个耙耳朵。” 靳一手里水果刀刀身一卡,刺啦一下,细长的果皮断了,掉到地上去。 等回神,靳一垂眼,把果皮拎进垃圾桶里:“您别乱说。” “也是,”老太太又盯着电视机看了一会儿,才不紧不慢地接上半句,“那小姑娘我看着喜欢,不能跟你,净惹欺负。” 靳一眼神微缓:“那我们不提她了,就谈谈——” “那件事不用你谈,”老太太难得截断,眼神依旧没离电视屏,“我还没死呢,要你们一个两个儿子孙子的替我打算。” 靳一皱眉,抬眼。 电视里的相声说完了,新节目是几个唱流行歌的年轻人,老太太听了两句觉着没意思,就放下茶杯:“你给你爸打个电话,让他这周回来一趟。” 靳一问:“您想怎么做。” “你的法子都想尽了,我也清楚了。归到底那是我们娘俩的事,不用你这个当孙子的管。”奶奶说着就起身。 靳一怎么听怎么觉着这老太太憋着火在骂他,正皱眉的时间,慢悠悠走出去一两步的老太太又停下了,回头看他:“其实懒得和你说,不过既然小盛喃特意嘱咐我了,那就给你一句。出国这件事,我不会顺着你爸的意思。” 靳一还没来得及松气,听得心里一跳:“盛喃…和您说什么了?” “她就央我和你站一边,说两个人的法子总比一个人的多,让我不要为了你去国外。还说,你把我看得重,我要是真那样做,就没什么比那更伤你的了。” 靳一手里的水果刀轻颤了下。 老太太面上慈和,眼神却带点笑,看他:“你给人家小姑娘灌的什么迷魂汤,怎么句句都向着你护着你的?” “……” 靳一在沙发上僵坐了几秒,手里削到一半的苹果和水果刀都扔下了,他扶着沙发跳过茶几,几步到玄关,拎起外套就要出门。 老太太回神:“你等等,干什么去?” 靳一停住,没开口。 “找盛喃?”老太太跟了两步,皱眉,“你不会跟她吵架了吧?” 靳一攥紧外套,拧眉沉默。若是离着近看,就能从他眼底看到最罕得见的慌乱。 “你这孩子……”老太太到底没训出口,“难怪小盛喃走前还红着眼睛,问了才说你肯定要生她的气,亏我还替你说不会呢。” 靳一心里抽得一疼,哑声:“我当时正在情绪上。而且您知道,我最讨厌我爸妈永远想替我决定。我最不想做出这件事的人就是她。” 老太太听得恼,过来给他肩膀上拍了一下:“她和你爸妈那情况一样吗!你考得好,能给她多分半点好处啊?” 老太太使劲不小,靳一被拍得晃了下,拧着眉没反驳也没说话。 老太太稍稍消气,缓下声问:“照你这么说,你宁可弃考也要和你爸争赡养权,就不是替我做决定了?” 靳一身影一震。 “我为什么不怪你?”靳一奶奶叹了口气,“亏我以前还总跟人夸你聪明,你怎么这么捋不清?人一牵扯到感情,哪有那么多道理可讲。父母子女间,爱人朋友间,说道理谁不会说,可陷得越深分寸越模糊,谁又能做清明到底的圣人了?她一个小姑娘,做到这样不知道想了多少天多少回,你把这个难题摆她眼前折磨她,还想要她怎么尽善尽美?” 靳一听得眼底情绪再不能抑,他甩上外套,快步出门:“我先出去一趟,您中午吃饭不用等我!” 房门砰然关合。 靳一奶奶情绪稍缓,左右看看,茫然:“哎,刚刚他进来前我是要干什么来着?” 想了半天没想起来,老太太放弃了,转身去沙发旁,收拾果皮果盘。水果刀拿到一半,刚要折起,老太太愣了下。她拿起来往窗户那走了走,眯着眼睛,拿远了看。 在光下反得雪白的刀刃上,果然见清一点殷红的血迹。 老太太看得直皱眉,半晌才无奈地摇摇头:“一个比一个毛躁。” “……” 车开到盛喃家楼下,靳一才想起还有手机的存在。 可是任凭他拨出去多少通,电话对面都只有一片无人接听的忙音。 靳一终于被折磨掉最后一丝耐性,也顾不得大年初一这样贸然上门会不会显得唐突,他撂下车,跑进楼里。 电梯耽搁在顶楼,不知道有什么事,迟迟不下。 靳一等不及,绕进消防楼梯,长腿一跨就是两三级台阶,他几乎是一停未停地跑上了盛喃住的楼层。 等到那扇防盗门外,靳一站定,深呼吸着压稳情绪,抬手叩门。 一声,两声…… 到第五次敲门还是没有任何动静应答时,靳一眉眼间强抑的冷静终于碎了,他攥紧还渍着血迹的指腹,加快也加大力度,敲在厚重的防盗门上。 “盛喃?…盛喃?” 那种微微低哑的、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嗓音,前所未有地带上紧张近惶然的情绪,他的声音变得急切,手指攥得越来越近,冷白的指缝间被迫挤得渗出殷红的血,而他浑然未觉。 直到咔哒一声,他身后对面的家门打开,陌生的邻居探出身来:“你是找住在这户的小姐姐吗?” “——” 邻居家的孩子话刚说完,就看见那个停在对门门外的男生蓦地转身。那个哥哥长得很白,五官清隽又好看,眼睛很深,碎发下的眉峰也凌厉,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勾翘的眼角眼尾都抹着红。 “你知道,她去哪儿了吗?”那人哑着嗓音问。 小孩往回缩了缩,听完什么,转回来小声说:“我妈妈今天在楼下见到那个姐姐了,她好像回老家了,她哥哥接她回去的。” 楼道里的感应灯熄灭,在白日里也像降夜。 很久以后,小孩看见那人靠着墙的身体慢慢蜷下去,停了很久,再开口时的嗓音更低。 如果不是她记得那是个看起来有点凶的、应该有十八九岁的大哥哥,那她都要以为对方就要哭了,因为那个声音听起来特别、特别难过。 “她还会…回来吗。” 小孩想了想,摇头:“我也不知道。妈妈没说。” “……” 房门合上。 小孩在门口茫然站着,回想最后的门缝里,清挺的少年蜷起,慢慢在屈着的臂弯间低下头的侧影。 “囡囡,你想什么呢,还不过来洗手吃饭?” “哦,来了,”小孩跑去卫生间,她拧开水龙头,一边哗哗地放着水,一边好奇地问身旁,“妈妈,大哥哥也会哭吗,就是那种看起来酷酷的、不会哭的大哥哥?” “大哥哥也是人嘛,”年轻女人被逗笑了,说,“难过绝望的时候,人都会哭的。” “难过我懂的,可什么是绝望啊。” “嗯,绝望就是,你想做什么很重要很重要的事,可是却发现,自己已经什么办法都没有了。” “……” 挂在地平线上的夕阳,还是掉进了夜色里。 停在盛喃住处楼下的那辆车一天都没动过,车里的人坐在驾驶座,一直一直望着楼上那个黑着的窗户。 直到它也融入夜色的黑里。 “嗡——” 某个恍惚的间隙,扔在副驾驶座上的手机突然响起。 靳一滞了几秒才蓦地回神,伸手过去,冻得发僵的手指抓起副驾驶座上的手机。 但他眼底被手机照亮的光,也只那一瞬就黯了下去。 电话接起。 对面裴朔大嗓门地乐着:“哥!生日快乐!我忙着拜年收红包,忙一天差点忘了!” “……” “哥?你怎么不说话啊哥??” “…………” 握着手机的指节慢慢攥紧,已经干涸的殷红伤口像是又要涌起血迹。 背景音热闹的通话被他关上,松手扔开。 于是耳边死寂,空气冷得寒彻心腑。 那人俯身,慢慢蜷下,伏到方向盘上。他歪过头,看着副驾驶座上那只孤零零的天鹅绒盒子。 “其实今天是我生日……盛喃,”他一天滴水未进的唇瓣微微干涩,嗓音沙哑,“祝我生日快乐,好不好?” “……” 无人回应。 靳一自嘲地笑起来,阖上的眼藏进臂弯里,被碎发遮起。 20xx年,冬,大年初一,19周岁生日。 他把他的太阳弄丢了。 正文 第 65 章 第 65 章 第65章 盛喃回了h市,到家以后,才发现自己走的时候失魂落魄,把手机也落在安城的住处了。 刚发现的那几秒她还有点慌,想赶紧回去,靳一的号码她存在那个手机里,大概背得下来,但是记错了怎么办,那个人给她打电话怎么办…… 还没想完,她就在玄关前停下了。 停了几秒,女孩低下头,也不知道自己是想哭还是想笑。 打什么电话呀。 他都说了,他不该认识她的。 …他已经后悔认识她了。 盛笙刚端着晚餐的餐盘出来,就看见小姑娘低着头一路往二楼冲,眼圈通红。 又哭了。 温柔哥哥的人设差点没绷住,盛笙想摔盘,还只能忍住,去楼梯边上仰头望二楼,好言相劝:“失恋事小,饿死事大。” “呜呜呜我才没失恋你快闭嘴吧!” “……” 听动静还算中气十足,离着饿死的距离确实遥远。 盛笙稍放心,回餐厅了。 盛喃在家“闭关”三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床头柜摞着堆积成山的复习资料,但真正打开了翻来覆去看过好几遍的,还是只有那个写着《颜狗的自我修养》的练习本。那个“汪”字到底被泪水晕开了,即便晾干以后也无法复原,淡淡的蓝黑色墨痕洇出纸张的凹痕,只剩更深的字骨凌厉的笔锋撑在中间。 盛喃趴在床上,枕着胳膊,轻轻摸过去。 “吃饭了。”卧房门旁传来声音。 盛喃木着脸抬头,看向站在门旁的男人:“你又不敲门。” “你自己大敞着门,我理解为随便进。” 盛喃想说什么,但实在懒得翻找出和他斗嘴的力气,就又趴回去:“知道了。” 盛笙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微微靠到门框棱上:“那个本子看多久了,还没被你盯出窟窿?” 盛喃微恼,翻页:“我复习呢。” 盛笙:“你那天哭完抱着它傻了一路,当我没看见。” 盛喃绷脸,不说话了。 “自己选的,后果你也猜到了,”盛笙转身,作势要走,“既然意料之中,就别再伤春悲秋的,显得傻。” 说完以后他等了几秒,房间里女孩没反唇相讥,这让盛笙很意外,他皱着眉停下。 不等他回头,里面那个趴在自己胳膊上,有气无力的小姑娘终于开口了:“我就是遗憾,之前没看见。” 盛笙问:“之前看见了,会改变你的想法吗?” “我也不知道,”女孩轻轻摇头,“所以我又觉得,幸好之前没看见。” “……” 门内门外,一同安静下来。 床上的女孩合上本子,小心地放到枕头旁边,她转下床。 盛喃还没起身,就见盛笙突然走进来,停到她床边,低头问:“你知道我为什么说你傻吗?” 盛喃一顿,微木着表情仰头:“?” “因为像你这样的傻子,不管哭得有多惨,”盛笙说,“就算给你一万次重来的机会,你第一万零一遍也还是会那样选。” 盛喃怔住。 盛笙看小姑娘可怜兮兮的样子,抬手打算摸摸她头:“‘傻’是不治之症。” “……” 没想到盛喃虽然走着神,反应却极快,他还没碰到她一根头发丝,小姑娘就突然一弯腰躲了过去,然后她顺势起身。 盛笙望着自己落空的手:“什么意思?” “不给摸,”盛喃趿着她的小粉棉拖伸着懒腰出去,“摸头长不高,以后你都别惦记了。” 盛笙插回手,跟上去:“你都要19了,还想往哪儿长?” “呵呵。” 盛笙和盛喃兄妹两在家务方面还算默契:春节年假,负责照顾起居的阿姨放假回老家了,两人只能自力更生。 按照多年前一场严格的三局两胜的石头剪刀布的结果,最终确立了盛笙负责做饭、盛喃负责洗碗的长治久安方针——虽然她的“洗碗”就是把厨余倒掉,然后把杯碗盘碟放进洗碗机里,但盛喃坚称这也是洗碗。 今天照常。 盛喃这边刚结束工作从厨房出来,就听见客厅里盛笙的声音传过来:“你那里有创可贴吗?” 盛喃一怔,往前快走了几步,探头:“我没有,你伤到哪儿了吗?” 盛笙坐在沙发里,正撕掉手上的那块创可贴:“嗯,切菜划伤了。我只有这一条,刚刚沾了水。” “家里肯定有的,”盛喃左右转转,有点茫然,“就是不知道他们把药箱放在哪儿。” “那我在一楼找,你帮我去二楼看看。” “二楼?”盛喃想了想,“好,那我去主卧里找找,我记得爸有个小医疗箱。” “嗯。” 脚步声在楼梯里渐远。 盛笙维系的翻找动作停下,等确定脚步声已经上到二楼,他也就收了手,坐回沙发上。 然后盛笙什么也没做,只垂着眼看着手表,像是在等什么。 大约三分钟后。 一阵着急的脚步声快速下楼,盛笙回眸,看着自家妹妹的身影从楼梯口一刻不停地跑到他面前:“这是什么!?”女孩的呼吸急促。 盛笙抬了眼,淡淡一扫:“护照?” “是盛天刚的护照!”盛喃急了,“你不是说他出国了吗?那这个怎么会在家里!” 盛笙顿了顿:“那就是我记错了,他们可能去别的地方旅游了。” “你少骗我,你以前就这样,你撒谎都敷衍!”盛喃气得不轻,“他那种工作狂怎么可能扔下公司出国玩这么久,他到底去哪儿了!” 眼见着小姑娘急得眼圈发红,一副要扑上来咬他的架势,盛笙慢慢吁出口气:“你确定要听?我答应过他,在你高考结束前不会告诉你。” “……” 即便看到护照的那一刹那就有所预感,但听到盛笙的话时,盛喃心里也还是忍不住抖了一下。 不,不会有事的。 那个人上次跟她讲电话的时候还很凶地训她,跟以前一样。他好像就从来没学会过怎么当爸爸,在她面前永远板着脸,从来不会夸她,就只会指责她,态度那么差。 她小时候好几次偷偷问盛笙自己是不是不是那个男人亲生的,直到初中那次搬家,东西乱七八糟地堆在新家的书房,家里阿姨收拾的时候把他的一个文件盒当成她的塞给她,她打开看见里面摞着她从幼儿园大班拿的奖状,就那种敷衍的、每学期每人发好几张的奖状,上初中前她就知道那些是哄小孩儿的了,可他四五十岁的人了还像收什么宝贝似的,一张一张捋平了摞着,藏在书房最中间的架子上。 盛喃不喜欢他严厉、独断、不苟言笑,忙碌、食言、从没时间参加她的家长会,她讨厌他好多习惯和毛病,最气他不愿意商量不给她任何余地就要在她习惯了只有他的家里再拉进来一个陌生人,在安城适应以后偶尔还会为暂时逃离他的“掌控”而偷着开心。 但是她从来没想过,这个永远就站在她身后某个角落、她不必回头不必去看但她知道他就站在那儿的男人,他有可能会彻底、从她的世界里消失。 怎么可能呢? 从小到大你气他你讨厌他你甚至反抗不了所以在心里偷偷骂他,但他在你的世界里一直高大一直无所不能啊,他不是应该一直陪着你、到一直的尽头吗? 原来一直……也有尽头吗? 在那安静的不知道几秒还是几分钟里,盛喃心头一片茫茫。 她好像什么都想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想,最后只摸着沙发扶手坐下去,佝了一会儿,她又从桌上摸起她的水杯,喝了一口才说:“你说吧。”女孩不自觉颤着声音,“我听。” 盛笙没有说话,他起身走开,不久后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了一只薄薄袋子,从里面倒出来许多东西。检查单,ct结果,诊断证明……铺了满桌。 那些盛喃都看不懂,但还是抓起来一张一张地看。那些专有名词看得她浑身都冷,最后就剩白纸上三四个一直变大的扭曲的黑字。 肝癌,二期。 盛喃呆呆坐在那儿,如坠冰窟。 不知道多久以后,她醒过神,看见盛笙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她旁边坐下,那人神色如常,就好像他并没有把一个这样的噩耗亲手交给她。 盛喃其实习惯了,盛笙一直这样。但或者她没想到过,在这种事情上,他还是能这样,所以就算这些天她隐约察觉他在瞒她什么,还是从来没敢也没想往坏处想。 盛喃僵着声音:“他……他现在在哪儿,我要去看他。” “他不会同意你过去,”盛笙在盛喃急哭前补充,“而且他在手术预备期,术前不宜有大的情绪波动,我不准备把你知道了的这件事告诉他——至少要等手术后。” 那些细节被补充,盛喃从冻僵的思绪里慢慢回神,眼圈跟着攒红:“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是下半年知道的,”盛笙说,“初次确诊时间,大概只有他自己清楚。” 盛喃颤着声提高声量:“我问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干什么,”盛笙难得声音一沉,“你是医生还是教授,告诉你你就能治病了?” “可他是我爸!”这句话出口,盛喃眼泪一下子就止不住了。 盛笙眼底情绪动摇得厉害,但还是转过头去,拽了几张纸巾塞给她:“你要是跑他病床前哭,还不如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会在他面前哭的,我能忍住!”盛喃狠狠把眼泪擦掉,尽管下一秒它们又很不给面子地流出来,“我可以照顾他,陪他。” “你有专业护工照顾得好?还是陪他有殷阿姨细心?”盛笙停了一会儿,缓下语气,“你还是学生,学业关乎你以后的职业和人生,你要是在这个时候不管不顾,就是存心想气他。你自己想,你觉得他有可能同意吗?还是你要为这件事和他吵一架?” “……” 盛喃哽着说不上反驳的话。 她比盛笙还清楚盛天刚的脾气,她知道他不会同意。 她只能抱着膝靠在沙发边上一边抹眼泪一边哭。等哭到哭不出来了,身体和大脑也都麻木地被迫接受这种情绪了,她才用哭哑了的嗓子问盛笙:“他的治疗……会怎么安排?” “手术在国内,术后观察,应该会转到国的癌症中心或者医疗研究所。”盛笙说。 盛喃抽了抽鼻子,闷声闷气地问:“还要出国治吗?” “目前全球排名前十的抗癌医疗机构都在国,那边医疗费用昂贵,但治愈几率更高。” “好,”盛喃急忙说,“那就出国。” “不用你出谋划策。”盛笙气又好笑,“听你哭成什么样子了,鸭子似的。” 盛喃闻言更又想哭了:“你还笑得出来你……” “…盛喃,”盛笙叹气,抬手想去摸女孩头,想起什么还是没抬那么高,轻抚了抚她肩膀,“你永远不知道谁会在什么时间离开,你必须学着接受,只有接受这个,你才能更好地去面对要发生的一切,而不是再在以后懊悔自己当初明明可以做得更好。” 盛喃在盛笙的目光里微微怔住。 到此刻她才突然想起。 盛笙大她四岁,她没经历过的爷爷奶奶的过世他经历过,她已经记不得了的母亲的去世,那时候他已经完全记事了。如果说盛天刚或者其他人因为这些事情而无力顾家时对她的忽视程度有一分,那对盛笙就有十分。 而那个时候,发生那些事情的时候,所有大人悲痛或者焦头烂额无暇顾及的时候,他还要照顾她,因为她是妹妹,因为她比他小四岁,因为照顾她是他的责任。 “哥……”盛喃本来以为流干了的眼泪一下子又拉开闸门,她哇的一声扑上去,埋在那人怀里放声地哭,“对不起……” “你哭起来还没完没了了是吧。”盛笙语气像生恼,但转眸间,也只有他察觉酸涩翻涌进眼眶。 他只是不能哭。 这个道理在他七岁那年盛天刚就教过他了,盛喃还小,她哭的时候要有一个人给她擦眼泪。 所以他可以难过,但不能长。 盛笙轻叹了口气,拍了拍还在呜咽着的小姑娘的后背:“盛喃,我需要你在这几天决定一件事。没有太多时间给你准备,所以你要好好考虑清楚。” “……?” 女孩哭得通红的眼睛抬起来,惊恐又茫然地看他。 盛笙不禁很轻地笑了下:“没有其他坏消息了,别怕。” 盛喃鼻子一酸,眼泪憋住:“…你说吧,我不怕。” “手术就算再成功,肝癌二期的转移率很高,他也还是要去国的抗癌中心住的,不过是住院部和疗养部的区别。”盛笙停顿了下,“这一去短也要两年,只有殷阿姨在那边不够,她毕竟不是他的血缘亲属。” 盛喃想都没想:“我去!我不上学了!” “你不上个头,”盛笙气得抬手敲了她一下,“你是不是想气……气坏他?” 盛喃憋住,哭红着眼:“那让我选什么。” “你已经有完整的高中学历,费老师那边我确定过,他说以你的美术功底和之前交到他那里的美术作品,数量质量上都足够申报国那边10的美术学院;而你的英语成绩,托付雅思对你来说也不是问题。”盛笙一顿,“或者留在国内,正常完成高中和大学学业,但是这样我会去到那边,距离太远我很难两头兼顾,需要你自己……” “如果你去了,你战队怎么办?”盛喃哽着打断他,“战队选手窗口期都过了,你要赔违约金的。” “那是我的职业问题,倒还不到需要你替我操心的程度。”盛笙无奈道,“你考虑自己的部分就够了。” “……” 盛喃沉默了好久,突然低着头闷着声问:“其实几个月前我给你打电话那次,你说让我转回来,那时候不只是因为我的事情、还因为你知道了这件事,对不对?” 盛笙叹气:“我一开始不知道他为什么一定要送你去复读。说为了你懂事、长大、独立,可你都这样长大十几年了,他却突然这么急。再加上其他一些事情,让我觉着奇怪,就找人查问,才知道你9月份一走,他10月份就开始化疗了。” 盛喃眼圈又红起来,近咬牙的:“他就一个字都不说!” 盛笙笑:“因为他觉得你没长大,就是个还挂着鼻涕抱着玩具熊,总跟在他后面哭着要妈妈的小脏姑娘。” 盛喃眼泪更止不住,努力作凶:“你别说这些!” “其实他前段时间还为这个决定想跟你道歉,但他那个脾气,说不出口的。”盛笙淡淡笑了笑,“他说想让我以后转达,我说等你见到他,亲耳听去吧。” “……” 盛笙沉默了下:“我跟你说的这件事,你好好想清——” “不用想,”盛喃低着声,“国那边的美院挺好的,我去不用放弃学业和职业。你要是去了,你这五年坚持的就全都白费了,你当初为了它离家出走、把我一个人扔了、我自己气得天天晚上抱着小熊去你空房间哭、就是那会儿哭得太厉害没睡好才就长了161——那我不白哭了么!” 盛喃最后仰起脖颈,哭得眼泪鼻涕都挂着还气势汹汹的一句,差点让盛笙都破功。 他眼圈微红,像要叹气又像笑的:“我快23了,也该退了。” “退什么?liar刚退役,不趁这两年冲冠军梦,你们难道要等他扛着棺材板回来啊!”盛喃气得口不择言。 盛笙却笑:“让梨子听见,她跟你绝交。” 盛喃于是又红着眼圈怂回去。 盛笙低头,看了她几秒:“想好了?” “想什么。”盛喃闷着声。 “怎么选。” “怎么选的事情我不用想,我已经选好了,我出国,你留下,”盛喃一口气说完,又补充,“坚守大本营的事情我不喜欢做。而且你和我谁出去的结果一加一减,傻子才不会选。” “谁加谁减。” “当然是你有害无利,我有利无害。”盛喃想也不想。 盛笙:“那靳一呢。” “——” 盛喃的呼吸都本能屏了一下。 她空白着眼,下意识躲开盛笙的目光,落向窗外。 在她一下午又哭又呆的闹腾里,悬空的太阳早就掉去了天边。最后一抹暮色钩沉,它像是依依不舍的,死死拽着最后一片云梢,不肯告别。 可月升日落,终究要告别。 很久以后盛喃低下头,轻声说:“那我走了,也还是有利无害,”她顿了顿,“…至少对他而言。” “……” 暮色四合。 太阳落山了。 正文 第 66 章 第 66 章 第66章 两年后。 20xx年,夏末。s大美院本科三年级女生宿舍楼。 三楼长廊最东侧的宿舍门被推开,活泼的女声比身影更先进门:“靠靠靠热死我了!今年这什么鬼天气,学校里的柏油路都能摊鸡蛋了,差点给我烤化在外面,亏得空调吊我狗命!” 经雨霏冲进凉爽的宿舍,拿起共用桌上的水杯就是一通牛饮,等到一杯水灌完了,她才发现宿舍里鸦雀无声。 经雨霏扭头,看向临窗西侧的上铺床位:“老大?我还以为你不在宿舍呢,你怎么不说话?” “……” 上铺盘膝坐着的夏雯满脸“一言难尽”“你好丢人”。 经雨霏更不解了,她过去两步就要攀上夏雯的下床梯,拿腔捏调的:“小娘子今天是在修闭口禅吗?噫,这个嫌弃的小表情真是我见犹怜,难道是在责怪本少爷坏了你的修行和身子……” 夏雯忍无可忍,一巴掌糊上去:“你快闭嘴吧,301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经雨霏:“?” 在夏雯这一巴掌的强制效果下,攀着下床梯的经雨霏被迫扭头,对上夏雯对面那套上床下桌。 s大美院本科女生宿舍都是一屋四人的配置,夏雯对面这床因为主人开学一周原地退学的潇洒举动,直接空置两整年,这学期刚开始,还没来得及被她们放不下的杂物祸害,本该空空如也,然而此刻—— 一个穿着白t恤和短裤的女孩就坐在床下的椅子里,仰着脸儿,眼神乌黑,表情纯良又无辜地望着她。 “你好,”在经雨霏呆若木鸡的眼神下,女孩朝她露出个灿烂的笑,“我是盛喃。” “老大,她她她……”经雨霏颤抖着手指转向夏雯。 夏雯翻了个白眼:“你是不是金鱼脑子,我昨晚不是跟你说了,导员通知,今年有个国际交换生要来我们宿舍?” 经雨霏绝望:“那也没说今天就来啊!” 夏雯:“该。” “没关系,”女孩好像懂了什么,信誓旦旦的,举起来打招呼的爪立刻变成起誓的三指,“我刚刚什么都没听见。” 经雨霏:“……” 要不是刚刚她丢人的戏精三十秒里,这看起来纯良无辜又乖巧的小姑娘愣是一丁点动静都没出、放任让她在“舞台”上表演到最后,那她可能还真就被这无害劲儿给蒙骗了! 事到如今,经雨霏只能接受自己的光辉形象在新室友搬来第一天就跳楼了的事实,她苦着脸下来,走到女孩面前:“你好,我叫经雨霏,美院绘画专业,底层大三生一枚。” “很高兴认识你。”盛喃也起身。 “咦,”经雨霏愣了下,视线一抬一落,“你好矮哦。” “……”盛喃绷住和善的笑,“?” “哦哦哦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以为你们国际生就算是华裔肯定也很高大——”经雨霏说到一半突然后知后觉,惊转头,“老大,她普通话好流利哎,而且还会用发誓手势!” 床上的夏雯俨然已经放弃301的宿舍形象了,闻言麻木道:“人家要是参加高考,语文成绩说不定比你都高。” 经雨霏反应过来什么,扭头:“你是中国人啊?” 盛喃心底叹气:“我是高中才出国的。” 经雨霏更震惊了:“那你干嘛那么想不开?你们母校多牛逼啊,都好不容易拿到offer了,还交流回来我们s大美院干什么?” 盛喃沉默两秒,灿烂一笑:“慕名已久。” 经雨霏:“我还以为你会说报效祖国。” 盛喃想了想:“这个听起来更唬人,那就换这个吧。” 经雨霏眼睛一亮,伸手搭肩:“我发现你脾气很合我胃口哎,这样吧,你今天刚来,还没来得及在校园里参观?” 盛喃迟疑了下还是点头,给对方递台阶:“那能麻烦你带我在学校里走一走吗?” “noproble!” s大校园占地广袤,随便“走一走”就不知道走了多少个800米了。 经雨霏是个自来熟的戏精性子,跟这种人接触,除了刚开始难跟上对方跳脱的思维以外,多数时间还是很愉快的,因为对方几乎不会给交流频道任何冷场的机会。 盛喃就听着经雨霏绘声绘色的介绍,一路绵延而毫不词穷,惹得她几次从心底感慨这新室友真是个被美术学院耽误了的旅游行业接班人。 好不容易等到经雨霏说得口干,盛喃主动请客买了冰镇饮料,“高速豌豆射手”终于暂时停工。 盛喃一边走一边环顾,轻声说:“学校里的学生好像不太多?” “工作日嘛,课程排得满满当当的,这会儿学生基本都在教学区那边呢。”经雨霏低头看了眼手机,“这会儿是上课时间,等会下课,有学生往返各区,人就多很多了。” “原来是这样。”盛喃点头。 走出去几步,盛喃突然想起什么有点茫然地回头:“s大的课很多?” “当然了,”经雨霏想都没想,“s大那变态的课业压力全国闻名,一直以‘年年赛高考’著称啊。” 盛喃更茫然了:“那今天上午,你和夏雯都没课吗?” “啊,这个……” 经雨霏难得露出一点尴尬的表情,看起来抓耳挠腮的很想转移话题。不过在女孩诚挚求问的目光下,她还是放弃了:“算了,就算现在不跟你说,你用不了多久也就知道了。” “嗯?” “额,我们s大美院比较特殊,学生少,专业课也少,跟你母校那种国际30的专业美术学院不同,校内地位比较……”经雨霏委婉地在身旁比量了一下,“低。” 盛喃看着那个只到她胸部的高度,意外:“这么低吗?” 经雨霏思考了两秒,秉着严谨的态度,她又把手掌往下降了十公分—— 这下直接到腰了。 盛喃一怔,失笑。 经雨霏收回手,叹着气拍了拍她的肩:“所以我说你这交换得太不值了,不过好在你拿的还是你们母校的毕业证书;要是打算留在国内的话,确实提前交流回来比较好发展人脉渠道。” 盛喃点头:“我已经和国内一家画廊签约,以后会留在国内发展的。” “?”经雨霏呆滞,扭头,上下打量:“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啊,才大三就有画廊给你抛橄榄枝,就算小画廊,只要是正规的,那也很牛了啊。” 盛喃弯眼一笑,没多解释。 经雨霏又认真思索几秒:“既然这样,那你在校内地位勉强能从我们美术生的人下人提到正常人的阶层了。” “啊?”盛喃意外,“校内还分阶层吗?” “当然了。在s大,论学历,本科生在鄙视链顶端,研究生在鄙视链底端,因为本校牛逼的本科生都往更高处走了。论专业,咱们美院当之无愧的跨境界垫底,人下人非我们莫属。” 不知道怎么,盛喃从经雨霏的话里竟然还听出了种物极必反的骄傲语气,她忍不住笑起来:“那学校里其他专业都是正常人阶层吗?” “人文学科和理学是人,”经雨霏摇头慨叹,“工学大佬和管理学大佬们那就是人上人了。” “……” 盛喃微怔。 不知道想到什么,她睫毛覆下,眼瞳里也起了点波澜。 经雨霏没察觉,语气突然变得复杂又微妙:“不过要说本科生里最牛逼的,还得是s大的人上人上人。” “……?” 盛喃思绪被拉回来,闻言更是哭笑不得了:“什么?” “金融与计科的学士双学位,”经雨霏露出一种一言难尽的表情,“高山仰止,景行行止。那录取分数线,非变态不能及也。” “变态啊,”盛喃一顿,垂睫轻笑,“我倒是认识一个,不知道他来没来。” “嗯?你刚刚是跟我说话吗?”经雨霏没听清,连忙追问。 “没有,我自言自语呢。”女孩眼角弯弯的,“那我们再往那边走走吧。” “也行!” s大校园确实是大到离谱的程度,盛喃体力一向中等偏下,再加上天气炎热,没一会儿两人就双双告负,就近找了片有树荫的长石椅坐下了。 “那边就是教学区,”经雨霏坐下也没停嘴,“我看这会儿上午的大课就要结束了,等下我们再不走,就能见证浩浩荡荡的下课人群了。” 盛喃苦声:“我走不动了。” 经雨霏噗嗤一声笑出来:“你这体力也太差了,我可提醒你,s大的体测一贯是严格到离谱的,要是过不了体测,毕业都没门。” “哈……” 盛喃绝望仰头,把冰水盖在额头前。 女孩向后这一轻撑,把颈部到锁骨漂亮白皙的曲线露出来,连藏在长发下的耳朵也从发间探出一点细腻的白。 经雨霏的目光原本只是无意扫过,结果突然就顿下来,几秒后她惊呼:“盛喃,你竟然打了耳骨洞?” 冰水在额头前一停,盛喃拿下来,不自在地摸了摸遮回长发下的耳垂:“嗯…一时冲动。” “你这看着乖乖巧巧,可真够勇的,人不可貌相啊,”经雨霏感叹,“我连打耳洞都不敢,耳骨洞就更了,听说好容易引起感染、特别危险,亏你狠得下心。” 盛喃垂回手,已经恢复如常,眼角弯着笑:“为了好看嘛。” “那你这打都打了,怎么什么也不戴?”经雨霏问。 盛喃眨了眨眼:“刚来,先给导员留下好印象。” 经雨霏笑:“说得也对。” 两人间稍静下来。燥热的风裹着青草的淡淡香气,从脚边吹了过去。 经雨霏正思考今天中午带新室友去哪个食堂吃饭的问题,就听见风里响起呢喃似的轻声:“我能跟你打听一个人么。” 经雨霏愣了下,低回头看过去:“当然可以啊,你要问谁?不过我跟美院以外的学术大佬们玩不到一起,哦对不起冒犯了,是学术大佬们跟我玩不到一起,所以我可能没几个认识的。” “没关系,我就随便问问。” “嗯,叫什么啊?” 停了几秒,女孩声音更轻:“他叫靳一。” 经雨霏懵住。 盛喃半晌没等到回应,她撩起垂下的长发,眼神难得柔软而狼狈地抬眸:“要是不知道就算了,”女孩的笑里透出一点勉强,“我就只是问问……” “好家伙,敢情你也听说过他啊?”经雨霏惊声打断,神情悲痛,“s大双草这金字招牌可真不是盖的,竟然都名扬国际了,那本校女生岂不是更加竞争困难了?” 盛喃一怔,随即难以掩饰的欣悦像花开出眼底,她瞳色黑得乌亮,下意识绷直了点:“他真在s大吗?” “当然啊,可惜你来得晚了点,另一颗草已经毕业了,不过那个有女朋友了,没毕业也看得着摸不着——” 经雨霏突然顿住,扭头。 盛喃被她盯得莫名,下意识想摸脸:“怎么了?” “好啊你,敢情给我下套呢,”经雨霏笑起来,“说吧,之前旁敲侧击问我人下人人上人那些玩笑,是不是就是想打听他的?” 盛喃更莫名:“他和这些,有什么关系么。” “你真不知道?”经雨霏一愣,“我刚刚不是跟你说那个金融与计科双学位的人上人上人专业吗,靳一就是啊,招牌中的招牌。” “……” 盛喃听得失神,但想想又觉得理所当然。 他原本就是那颗高悬夜空的星星,只是彼时藏光,而今如她在那个新年所愿—— 跨过漫长的极夜之后。 愿有你的星河长明。 ……他终于跨过去了。 真好。 “唉,又是一个美色所惑的可怜孩子。” “?” 盛喃正走着神,就听见身旁经雨霏长叹,她反应几秒,哭笑不得:“我其实……” 经雨霏摆手:“哎呀不用解释,我懂,孔老夫子说了,食色性也,不必害羞。” 盛喃迟疑地小声:“那其实不是孔子说的。” “但作为室友,我还是要出于人道主义劝你几句,”经雨霏没听见,语重心长地拍盛喃肩,“靳一这个人吧,那张脸和那身骨生得是真的祸害百年,但他脾气实在太——” 经雨霏似乎被这里该用什么形容词给卡住了。 盛喃于是小声提醒:“拽?” “那岂止是拽,那是拽上天了,简直目中无人,”经雨霏愤慨说完,跟着就心虚地补充,“当然,他确实有这个资本,s大双草的金字招牌就不提了,那人上人上人专业也不提了,他算是咱学校这种盘龙卧虎的地儿,极少数几个能被认作真学神的本科生了。” 盛喃听得笑意盎然:“我也觉得他很厉害。” “啧啧,哎哎,听你这个沉沦过度的语气,”经雨霏叹气,“我真的是发自肺腑的提醒你啊,s大双草那哪个脚底下都是‘尸山血海’‘前仆后继’的,正常人真没必要蹚这趟浑水——说实话,别怪我打击你,我们正常人也没这个机会啊。” 盛喃笑意褪浅,片刻后她垂了眼,声音落地比羽毛还轻:“我知道没机会,我就是想听听,他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经雨霏听得莫名,总觉得哪里古怪:“你是之前就听说过他?” “…嗯,”盛喃抬头,“你能多跟我说一点关于他的事情吗?” “行啊,反正学校里外都知道。对了,那边那一大片就是校宣传栏,上学期各种奖学金和表彰大榜里肯定有他,我带你过去看看?” “好。” 盛喃也顾不得燥热和体力了,拿起冰水快步跟上经雨霏。 经雨霏就领着盛喃,一边从第一张宣传栏开始看,一边给她讲:“靳一这个人刚进我们学校就出名了,哦,主要倒不是因为脸,而是这个人高中时候明明拿过全国奥数一等奖,完全可以走保送,但听说人家坚决不干,高考还交了白卷,第二年复读,还是不接受保送名额,非得留那小高中考试,最后全省状元上来的。” 盛喃惊讶回眸:“他拿过奥数一等奖?” “对啊,全校都不懂他为什么非得耽误时间参加高考,”经雨霏说,“我本来以为这估计是个特叛逆特张扬的性格,就跟咱s大双草里另一位似的。但结果完全没有,这人低调到离谱,除了刚开学闹了回事以外,平常从来不出风头,除了上课基本见不着人——当然,专业性比较低的课,上课你也见不着他人。” 盛喃听得入神,中间就皱眉了,等经雨霏换气,她立刻忍不住着急地问:“他开学闹事?为什么?有人欺负他吗?” 这三连问问得经雨霏噎了好几秒:“咱们s大校风还是不错的,不至于。” “那就好。”盛喃松了口气。 经雨霏回忆着:“不过说起来,他闹事好像还和我们美院有关系……” “?” 盛喃听得微怔。 两人还没来得及再聊下去,不远处的教学楼响起下课铃声。 经雨霏一听,也顾不上回忆了,拉着盛喃连忙顺着宣传栏找:“赶紧给你找找他照片,这条路可是教学区去食堂区的必经之路,待会儿肯定很多人,咱们早看完早撤退。” “好。” “学校家业大就是这个坏处,奖学金名单公示都铺得跟十里长街似的……这人上人上人专业跑哪儿去了……” 果然如经雨霏所说,大约五分钟后,穿过这条广场路的学生数量就开始指数倍增长。 盛喃如今作为有自知之明的0方向感路痴,不敢站在路中,万一被人流冲散了,她实在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找回宿舍楼。于是盛喃就跟在经雨霏身后,两人都沿着宣传栏往前走,一张接一张地看过去。 两人找得专心,于是都没注意到,在不远处三教高楼的二三十级的长石阶中间,正有一块特殊区域吸引着周围许多或明或暗的目光。 那边是两个男生,正并肩沿着露天石阶往下走。 其中一个穿黑t恤的表情酷酷,目不斜视,但正从唇缝里往外挤声音:“一哥,你以后一定得多陪我来上课,这种全场瞩目的感觉可太爽了。” 旁边那个揉了揉刚睡醒的凌乱碎发,哑着嗓音长眸懒垂:“你别穿裤子出来,也能全校瞩目。” 黑t男生:“……” 两人走过楼下广场空地,便到了沿途立着宣传栏的主道上。 黑t男生扫了一眼,呲牙笑:“瞧瞧,临近教学楼的第一张宣传栏这种风水宝地,果然还是单独留给咱们专业的。” 散漫款的白衬衫垂着眼没搭理他,仍是没睡醒似的。 黑t男生皱了下眉:“不过白劭那小子上学期gpa真比你高啊,难怪期末那段时间耀武扬威的呢……一哥你说你也是,你但凡考前自习室多待几天,也不至于被那小子压一头吧。” 白衬衫终于停下,懒散回眸:“你还吃不吃饭,不吃我就走了。” “别啊!”黑t男生连忙跟上去,“哦对,你说吃饭我想起来了——计科那帮无聊的不是做了个校园小程序吗,虚拟购物的?前两天出第一次周榜,你猜最高的报价是什么?” 不等白衬衫说话,黑t男生嘿嘿一笑:“跟你一起吃饭的饭票!我们宿舍都商量着哪天要是破产了,就卖你致富!” 白衬衫闻言微微蹙眉:“江肆确定不读研了?” “目前看是,”黑t男生幸灾乐祸,“所以你就别指望他替你分担火力了,以后你就是咱们学校最抢手的——咦?” “……” 那声惊声引得白衬衫一停,他侧身回眸,就看见室友指着眼前的这张宣传栏:“美院这批国际交流生,一哥,你看这名是不是——” 与之同时。 几步外响起个惊喜的女声:“盛喃你来!我先找到你名字了!” “……!” “!” 两处惊寂。 三米宽的宣传栏前,一左一右的两人同时僵停,然后望向对方。 风与日光俱静。 身侧人影幢幢匆匆,像按下倍速快进的时光。 盛喃望着那人,恍如隔世: “…靳一。” 正文 第 67 章 第 67 章 第67章 这声“靳一”出口后,几步外,那人一动未动。 他就那样望着她,连神情都没来得及变化,漆黑眸子里慵懒未散,情绪却好像瞬间就抽干成了一片空白。 还是盛喃先回神的。 这场重逢来得突然,震惊之后,不可抑止的欣悦和无地自容的尴尬一并涌上她心头来。但也只那片刻间。 你是我第一个说出这件事的人……是我错了。我不该信你,也不该说。 我或许就不该认识你。 片刻之后,那日比冬雪还凉得彻骨的眼神和声音都一并回溯进脑海里,盛喃僵了下,在再次看见那样的眼神前,她慌乱地挪走了和靳一对视的视线。 随着理智回归,夏末的聒噪蝉鸣和人声鼎沸又洒回她的世界。 抱着书路过的两个女生聚头,目光扫来。 “我去,对靳一拦路表白,真勇啊。” “估计是今年新生,还没领教过s大第一斩的厉害。” “也是,老生谁敢……” 盛喃难堪地微红了脸,这会儿她才反应过来自己此时这阵仗确实很容易让人误解。 而那个人,应该也不想和她再“认识”了吧。 “我,我有点饿了,”盛喃拉住旁边不知所措的经雨霏,“能麻烦你带我去食堂吗?” “啊?哦哦不麻烦,我也去,走吧。” “谢谢。” 盛喃拉着经雨霏,落荒而逃。 宣传栏前又静寂数秒。 黑t男生震惊扭头:“这个盛喃,不会就是你那个——” “…现在几点。” “啥?” “时间,几点。” “噢,我看看哈。” “……” 靳一仍是死死望着那个背影,一眼都不敢眨。 他怕眨一次眼,女孩的身影就会像这两年时间里的无数次梦里那样,顷刻如泡沫消散。 绝情到一丝痕迹都不会给他留下。 “12:22。”徐放彬,也就是穿黑t恤的男生说道。 靳一从裤袋里摸出手机,按亮屏幕,低眸确认过一遍,语气恍惚:“……竟然不是梦啊。” “?”徐放彬不爽,“当然不是梦!我这么一个大活人——哎一哥你上哪儿去!” 徐放彬话没说完,身旁那人眼角轻抽了下,像是费力压抑着某种亟待爆发的情绪,这一秒里那张清隽俊美的面孔因为痛苦或者别的什么竟几乎接近狰狞。 他头也不回地跑出去,几米外就撞开了一个横向经过的学生。 被撞的男生差点摔倒,回神气急败坏:“你神经病吗长没长眼——” 眼前已经没人了。 “我靠这是疯了吧?”徐放彬吓了一跳,连忙追上去。 中午第二节大课下课,正是教学区人最多的时候。 靳一就算拿出跑100的速度,障碍物太多,也还是没能在第一时间追上女孩。 托他在前“开路”的福,徐放彬倒是气喘吁吁跟上来了,一把拉住靳一:“一哥,一哥,你冷静、冷静点……哎哟累死我了这是跑50体测啊……” “放开!”靳一攥拳,声音哑得厉害。 徐放彬有幸见过这人的“动手能力”,求生欲强得很,他立刻就松手了,但不忘在那人又要跑出去前提声:“大哥!你这样过去非得吓着她,真的!” “……” 已在几米外的挺拔身影一滞,然后缓冲几步,那人慢慢停了下来。 徐放彬长松了口气,连忙跟过去:“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啊不是,反正就那个意思——她在美院今年大三的国际交流生名单里,蒸发不了的。你先缓缓。” 靳一克制地慢慢敛眸,他理智还在,徐放彬说的话他刚刚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但理智控制不了身体。 他觉得自己要疯了。 可她胆子那么小,这样是会吓到她。 万一她又跑了怎么办? 想到这种可能,靳一顿时一步都不敢再往前了。 他在原地僵停许久,曝晒到皮肤刺灼的日光终于把他从冰窖里拉了出来,他回身看向徐放彬:“你帮我去看,她要去哪个食堂。” 徐放彬还心有余悸,愣了下:“这不太好吧?万一人家以为我是什么变态跟踪犯……” “学期内随便一门专业课,我保你期末gpa满绩。” 徐放彬闻言毫不犹豫地甩掉了节操包袱:“三门!” 靳一皱眉,但一秒都不想耽搁:“确定以后发消息给我。” “得令!”徐放彬撒欢地冲了出去。 靳一在原地又僵站几秒,才终于压下不甘,他逼着自己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他确实需要冷静一下。 · “刚刚吓死我了,我以为你要冲上去表白呢。”走出去好一段路后,经雨霏还在后怕。 盛喃心不在焉地一笑:“怎么会。” “有什么不会的,每年新生开学都得碰上这么一批勇士,”经雨霏叹气,“前人的路总是用鲜血铺就的。” 盛喃想起什么,回眸:“我刚刚听见过路的女生聊天,她们说的s大第一斩是什么意思?” “噗,你听见有人这样说啦?”经雨霏没忍住笑,拐着盛喃胳膊乐弯了腰,“那可是靳一凭实力被冠封的外号,开始好像是在学校论坛一栋超高的话题楼里有人给他取的,后来因为太贴切,所以私底下大家就这么喊了两年了。” 盛喃茫然:“他就是s大第一斩?斩什么?” “斩少女心啊,”经雨霏眯眼,做了一个手起刀落的动作,“快准狠,不管什么校花系花级花专业花,在他那儿一视同仁,不留一丝情面。” 盛喃梗了几秒,还是忍不住小声问出口:“他大学期间,没谈过女朋友吗?” “没有吧?敢告白的勇士都被他眼都不抬地‘斩’了,哪还有谈恋爱的机会?反正我们没见过。” “……” 两人都没打算立刻吃饭,经雨霏干脆就带着盛喃把东区这边的食堂都参观了一圈。 一路上的话题也基本还是围绕着那人。 等最后选定食堂,经雨霏已经给盛喃讲完了“s大第一斩”的系列故事,最后语重心长地说:“我们s大双草还有个共同外号,叫‘天草’,你知道为什么吗?” 盛喃摇头。 经雨霏:“因为别人学校的校草都是长在地上的,我们学校这俩,长天上,凡人莫近。” 盛喃会意,浅淡一笑。 经雨霏陪盛喃到食堂窗口,各自打了饭菜,就在已经空荡许多的食堂里找位置坐了下来。 “你尝尝,这食堂里的茶树菇老鸭汤可是咱s大一绝,好多外校生跑来喝呢。”经雨霏鼓动她。 盛喃点头,打开那个瓦罐汤盖,她拿勺子舀起一勺,尝了尝,点头:“嗯,很好喝。” “那下周还来,这周等我再带你去尝尝其他食堂!” “好。” 又聊了会儿,经雨霏看得出盛喃情绪不高,叹气:“你不用沮丧。” 盛喃顿住,垂眼:“很明显么?” “嗯,不就是表白失败吗?没事!”经雨霏摆手。 盛喃怔了下,回神微窘:“我真的不是上去表白的。” “哎呀都说了,跟我不用不好意思,”经雨霏给了她一个“我懂”的眼神,“而且你也不用觉得丢人,靳一刚刚那反应已经算很好了。我记得在他那儿拥有最惨表白体验的就是我们美院的一个学姐,也是现在大四那批的院花,我不是跟你说靳一刚开学时候闹了回事吗?” 盛喃醒神,忙抬眸:“对,你当时没说完,他闹什么事情了,严重么?” “不算严重吧,因为也没什么后果,”经雨霏说,“就是刚开学那天,各院系都分开了新生报到处嘛,结果靳一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跑美院的新生报到处来了。” 盛喃一怔,勺子抖了一下,清汤半数洒回瓦罐里。 经雨霏说得正兴起,没注意她反应:“负责新生报到的就是那时候的大二学长学姐嘛,他们以为靳一是咱们学院的,最离谱的是靳一他没否认,然后说不知道自己是哪个专业的。这可把各专业的学姐开心坏了,都巴着是自己专业的学弟,还任他翻了一遍各专业各班的新生名单。” 盛喃捏紧了勺子,脸色微白:“他为什么要…看美院的名单?” “天才的脑回路谁能懂?”经雨霏露出无语的表情,“最最离谱就是他那天看完了也没去自己专业报到,甚至来了我们院的迎新晚会现场,后来这事情就闹得大半个学校都传开了,连领导们都知道——咱们院主任到现在还爱开拿这事开玩笑,说金计专业得多谢我们的不留之恩,还说什么以后都是兄弟专业之类的,可把金计的烦死了哈哈哈。” 盛喃听得呆了好久,回神才着急地问:“那他没去报到,没关系吗?” “没关系,可以补报到嘛。其实本来也不是大事,就靳一特殊才闹大了而已,”经雨霏说,“他杵美院那儿待了一整天,我们美院这级的新生也高兴坏了,都以为是院里学长呢。然后有好几个人拍了他照片发学校论坛问信息,靳一那颜值,你懂的,不到半小时就hot了好几个帖子,被金计那批早就拿着资料照片等着的学长学姐们认出来了,这才闹开的。” “……” 盛喃心情更复杂了。 经雨霏的话让她心里冒出一个猜测,但她不敢去想,更不敢去验证。她不想显得自作多情,尤其是…… 尤其是在那个人面前,尤其是在那个人说过那样的话以后。 “哎我突然想起来,”经雨霏反应过来,“我不是要给你讲闹事这事啊,我是打算给你讲咱学院那学姐来着,怎么跑题了?” 盛喃苦笑。 经雨霏:“不过说了这,那事也就简单了。学姐当时就是大二里负责迎新的,那天还要走了靳一的联系方式哎——她可是我听说过的这么多人里唯一成功的。” “靳一……”盛喃微僵,“他自己给的么。” “应该是吧?然后学姐就觉得自己和靳一关系不一般了嘛,后面经常往金计班跑,开学一个月表白的。” 盛喃呼吸都屏住,脸上更苍白:“他答应了吗。” “当然,”经雨霏破功笑了,“没有啊。靳一要是能答应,那还叫什么s大第一斩?而且你听课不认真啊,我刚刚不是跟你说,这个学姐是所有表白体验里最惨的一个吗?” “那她…做什么了?” “她没做什么,是靳一,”经雨霏表情和语气都夸张起来,“我听说是发了好大好大的火,场面特别吓人,据金计内部透露,靳一平常神龙见首不见尾,也几乎没见过他有什么明显的情绪波动——那可是第一回。学姐一路哭着跑回宿舍的。” 盛喃听得皱眉。 经雨霏观察她表情,此时问:“害怕了?” “不是,”盛喃回神,认真解释,“他很有原则,也有礼貌的,虽然拒绝人的时候会比较冷酷或者敷衍……但不会无缘无故发火的。” 经雨霏噎了几秒:“你跟他很熟吗,这么维护他?清醒点不要再沉沦了啊少女,我说这个就是为了唤醒你——单恋这种人是没有好结果的!” 盛喃憋了几秒,沮丧低头,轻蔫着声:“我知道啦。” 经雨霏:“可你满脸都写着不死心。” 盛喃心虚偏眼:“我没有。” “好,那你别怪我出杀手锏了啊。” “…嗯?” 盛喃好奇回头。 却见经雨霏已经低下头去在手机上找什么了。 两人餐桌的斜后方。 徐放彬摁着语音录入话筒:“大哥,你什么时候过来?再不来人家小姑娘午饭都要吃一半了!” 几秒后,微信提示音嘟噜一声。 “两分钟内。” 徐放彬松了口气,扣回手机。 他这会儿是没什么心思吃饭的,倒是蠢蠢欲动地想给那个长发白肤的小姑娘拍张照片,然后回去就可以和老二老四炫耀——他可是全校第一个知道靳一藏在心里的那个“说不得”到底长什么模样的! 不过这看着,也就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的正常小姑娘啊?怎么就能把那个祸害众生的收得这么死心塌地的呢? 正在喝汤的盛喃迟疑了下。 她觉得好像有人在盯着自己看。 盛喃刚想抬头,假装四处看一圈,就被抱着手机的经雨霏的声音打断:“咦?天草这是犯什么疯?” 盛喃立刻忘了,眸子望过去:“他怎么了?” 经雨霏把手机屏幕转向她:“学校论坛里有个二十分钟前的帖子,说看见靳一在b区操场,顶着今天这酷暑烈阳,已经跑2000米了。” 盛喃露出茫然又略慌的表情:“你们学校,对体测要求这么变态吗?” “要求高是真的,但这么变态肯定不至于,他也不怕中暑哦。”经雨霏嘟囔,“算了不管了,天才的脑回路我们正常人是理解不了的……啊,终于找到了!给你看这个。” “什么?” 盛喃从经雨霏那儿接过手机,界面还是s大的学校论坛,不过眼前这个帖子是年初的,标题叫《完了,梦碎新年晚会》,主楼什么都没有,只附带了一条链接。 盛喃不解地看向经雨霏:“这是?” 经雨霏抬了抬下巴:“你点进链接去看,是个视频。今年1月份学校里办新年晚会,天草他室友是校学生会副会长,结果男主持人中途摔下楼梯了,天草被他室友拉去撑场。然后庆功宴上有人偷偷录的。” “……” 盛喃已经点开视频。 看得出确实是“非正常拍摄”,画面很晃,好在拉得够近,镜头中间那人半靠在椅子里,黑色碎发下长眸轻垂,白衬衫解开两颗扣子,露出了行线凌厉的锁骨和修长的颈。 整个人的状态都非常…… 盛喃脸不自觉红了,她微微咬牙:“怎么能在他喝醉的时候拍视频呢?” “咦,你怎么看出他喝醉了?厉害啊,”经雨霏惊讶道,“楼里刚开始都奇怪天草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还配合了,后面学生会的出来透漏消息,才知道他那天是喝得半醉哎。” 盛喃顾不得回答,紧张地往下看。 微微摇晃的镜头里传出个画外音:“靳一学长,你谈过恋爱吗?” 那人低着头,半晌像是颓然地笑了声:“嗯。” 那把要声控命的嗓音被酒精浸过,更哑得蛊人。 画外音还在问:“那应该是很久前的事情了吧?大学好像都没见过你有女朋友哎。” “…是,”那人仍是低着头笑,语气轻缓如梦语,却又沉沉地向下跌落,一直跌落下去,“好久,好久了……久到我以为,一辈子都要过去了。” 盛喃拿手机的手蓦地一抖。 “那靳一学长是怎么忘记初恋的,能不能教教我们呀?” “忘记?” 那人沉默过后,突然很轻地笑了声,他仰头抬眼,光穿过细碎的乌发,漏进他醉意慵懒的眸里,熠熠如星,也如少年惊鸿影。 “可怎么办……我死都忘不掉。” “……!” 那一眼似笑似哭,像跨过时间长河,一步至此,攫走了盛喃呼吸的本能。 她胸口一窒,差点就红了眼圈。 直到屏幕黑下来。 跑到她身旁跟着看完的经雨霏并没察觉,叹着气拿回手机:“这下你知道了吧?他心里是有个忘不掉的初恋,所以你就别再惦记了。” 经雨霏说着就绕回盛喃桌对面,盛喃怕她发现自己情绪,忙低头,喝了一口汤,她轻声问:“那他还有说过……关于他初恋的事情么?” “没有,就那一次机会,这人平常从来不参加这种活动,”经雨霏说,“不过我们论坛里倒是都有个猜测。” “嗯?” “我们猜,他初恋女友,”经雨霏神秘地靠近,压低声,“多半是死了。” “……”盛喃:“?” 正文 第 68 章 第 68 章 第68章 盛喃心情复杂。 如果不是她过度自作多情,那靳一喝醉以后说的这个初恋…很可能就是她自己。 说是恋爱已经算她背锅了,明明一丁点恋爱体验都没有过,结果还要作为s大第一斩昔日的“已故白月光”什么的被s大全校学生在论坛里“追悼”,果然她小白菜的悲惨命运就没摆脱过吧。 而且就算硬说是恋爱状态,那当初也是他甩她的啊。结果视频里那个人看起来才绝望得更像是被抛弃的那个,最离谱是她这个当事人竟然都看得又难过又心疼又有点愧疚…… 不对,她才是当初被放狠话的,她为什么要愧疚! 思及此,盛喃低头,小口地咬着筷子泄愤。 “咦,论坛首页刚好有关于他的新帖了!”经雨霏一边吃饭一边刷手机,突然惊叹地把屏幕转给盛喃看。 “嗯?”盛喃本能抬眸。 《!校内食堂惊现靳一斩!有没吃饭的朋友一起约顿迟来的午餐吗!》 盛喃对着标题茫然两秒:“靳一斩又是什么?” “那个哈哈哈,”经雨霏笑着拿回手机,给她掰手指数,“靳一、s大第一斩,合起来不就是靳一斩吗?而且那个斩字和靳字很像嘛——不得不说我们s大的藏龙卧虎还能体现在取外号这方面,令人佩服。” 盛喃憋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靳一斩。”她重复了遍,眼角叫笑意压弯了点。 “等下我看看,帖子里好像说到他在哪个食堂了,嗯,”经雨霏拿着手机戳进去,然后一愣,“说是在八食堂。” “八食堂是哪个?我们刚刚看过吗?” 经雨霏的表情还在呆愣,下意识科普:“数字是学生取的,s大的食堂其实各有名字,叫数字显得好记。” “那八食堂是……” “哎你好啊同学,我们能坐旁边吗!” 欢快的陌生男声打断了盛喃的话,她朝桌旁抬头,第一眼看到的却是几秒前还在她们聊天话题里的主人公。 那人好像刚冲过澡,黑色碎发半湿着,也换了一身衣服。比起一小时前在教学区见到的那件让她有点陌生的白衬衫,他此时这一身极简的白t长裤,几乎像是从她的记忆里走出来的少年。 熟悉又暌违得,让她差点红了眼圈。 盛喃有点慌乱地低头,含混应了:“随,随便。” “谢谢你啊同学!”徐放彬语气豪迈。 “……” 即便低着头,盛喃也感觉得到那人黑黢黢的眼神一直落在她身上,他的目光像细密的网,一层一层裹紧了她,让她握着筷子的手都僵白,而呼吸也快被迫停。 还是徐放彬不着声色地拉了靳一一把,才把那人也叫回神。 沉默几秒,靳一长眸微敛,跟着徐放彬绕过女孩身后。 八食堂的餐桌都是四人桌或是六人桌,盛喃她们选的这个刚好是六人桌。靳一忍了忍,才没直接坐到盛喃身旁,而是和对面的徐放彬一样隔了一个空位,在桌子另一边坐下来。 这两人落座间,坐在盛喃对面的经雨霏从呆滞里醒悟。 对上盛喃的目光,她没敢太出声,几乎压成气音却难压震惊情绪:“我没看错吧?那是靳一吗??” 盛喃最知道某人耳聪,这会儿食堂人少也相对安静,她不敢说话,就点了点头。 经雨霏慢慢摸起手机,偷偷给盛喃做口型和比划:“天赐良机不可错过,和天草同桌吃饭这种事情必须拍两张照片,我都能留着传家了。” “……”盛喃微窘,想阻止她,但又怕动作幅度太大更惹那人注意。 而旁边两人坐下后,徐放彬见靳一没直接坐去小姑娘身旁,略感欣慰: 总算还是有点身为s大第一斩的骨气在的。 徐放彬放下背包:“那我去打饭,哦对,一哥你吃什么?” 靳一此时的注意力都在身旁半米的地方,闻言朝身旁略一抬眸,随口道:“和她一样。” 徐放彬:“?” 刚准备偷拍的经雨霏跟着:“……?” 桌旁一寂。 始作俑者毫无自觉,等过两秒,他眼皮懒掀了掀,毫无诚意地征询意见:“不可以吗?” “哈,哈哈,那有什么不可以……”徐放彬干笑两声,做贼似的往盛喃餐盘里瞄。 第一眼看见那个瓦罐他就头大了,八食堂瓦罐汤很有名,但同样的罐子不同的汤,他哪知道盛喃喝的是什么? 盛喃察觉地抬头,和徐放彬对上目光。 徐放彬表情尴尬,连忙转回:“一哥要不你还是自己去……” “三门课。”靳一没看他。 徐放彬:“……” 学神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是的,能辅导你单科满绩的学神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徐放彬流着泪准备转身,思考是每样一罐还是随机抽三罐的时候,他听见桌旁响起个轻轻的女孩声音—— “茶树菇老鸭汤。” “?”徐放彬回头。 盛喃指了指自己面前的瓦罐:“我这个。” 徐放彬反应过来,差点感动得热泪盈眶:“谢谢你啊同学!” “不客气。” 徐放彬一走,盛喃就把目光垂回来了,没分半点给身旁。 靳一微微皱起眉,又克制按下。 后半顿午餐,盛喃吃得心不在焉。 大概是她的心理作用,那人身上不知道是洗发水还是沐浴露,带着很清凉的薄荷味道,还混了一点淡淡的木质清香,一直似有若无地萦在她身旁,扰人心猿意马。 一餐饭吃得无比漫长。 盛喃是食不知味,吃得很慢,隔着空位的旁边那个几乎就没怎么动筷,余光或目光一直是往她身上撩。 偏偏那人眼神都像本人,存在感极强,根本没法无视。 盛喃终于熬不下去,她放下勺子,小声问对面的经雨霏:“我吃完了,你呢?” “啊?啊。”经雨霏没比她好到哪儿去,堪堪回神,“那我们,回宿舍?” “好。” 盛喃垂着视线安静起身。 那人一整餐也没有和她说一句话,好像真就是无意来吃顿饭,无意撞见她,又无意选了这桌的。 这让盛喃心里有点遗憾,但也确实松了口气。 餐盘被垂着眼想事情的女孩攥到两边,刚要抬起,旁边伸过来一只手,砰,给她按下了。 盛喃一僵,错愕回眸。 对面隔着空位的徐放彬和经雨霏也傻了。 经雨霏保持着那个起身的动作,懵着脸,一会儿看这个一会儿看那个。徐放彬回神以后把吓得抖回餐盘里的那口米饭塞进嘴里。 …出息! 盛喃没想开口,可被他按住餐盘,她等了好几秒,白腻的脸颊都染上绯色,那人还是没说话。他甚至右手执筷淡定吃饭,根本没看她。 旁边有人表情惊愕地路过,走出去好远还在回头看,盛喃终于有点恼了,压轻声:“你干嘛。” 靳一手里的筷子停下,他侧抬眸:“我可以说话?” 盛喃憋了口气:“谁不让你说了。” “我以为你再也不想听见我说一句话了。”靳一神情安静,语气也安静,唯独那双眸子里情绪黢黑翻涌,像是随时要掀起滔天的浪潮然后把她一丝不剩地吞没进去。 盛喃蹙眉,想跟他理论清楚却还是忍回去:“我们又不认识,我哪里管得到你。” “……” 靳一皱眉。 几秒后他却垂眼,猝然一笑,自嘲又狼狈:“也对。” 盛喃心口涌起酸涩。她微微咬牙,逼着自己屏住情绪,想抬手—— 结果还是没抬动。 盛喃低头,望见那只完全没有收回去意思的手,这次她真恼了:“靳一你欺负人也要有个限度。” “餐盘留下吧,我去放。” 盛喃一口气卡住,上不来下不去的,过去两秒她才闷声:“不用麻烦你,我自己有手有脚。”…也有自尊心。 “不麻烦,我很习惯。”靳一停顿了下,声线淡然,“两年没做了,还有点怀念。” 盛喃:“……” 她高四也没跟他一起吃几顿饭,他有什么好习惯的! 盛喃羞窘又头疼。 她怎么觉得,s大待了两年的靳一好像变得比以前更难对付了? “如果你实在过意不去,那。”靳一指节微微松了力道,撩起漆黑的眸。 盛喃回视:“那什么?” 靳一眸子一落,目光跌到她手旁:“我渴了,那瓶水给我吧。” 盛喃滞了好几秒,把已经放成常温的矿泉水抬起来,试图让他看清楚:“我喝过的。” “我看到了。”靳一答得自然,语气从容,“半瓶够了,给我吧。” “……”盛喃,“??” 盛喃觉得这个人一定是疯了。 s大也太可怕了。 它把大拽比都教成这个样子了。 “你、你确定?” “嗯。” 食堂里仅剩的那些吃饭的师生校职工的目光几乎全都要汇聚过来了,盛喃扛不住,妥协地放下水就拉上经雨霏跑路:“随便你吧。” “……” 背影远去。 徐放彬收回目光,表情十分震撼,半晌才挤出话声来:“你竟然也有今天?要把刚刚这段录下来传到学校论坛里,那不得炸窝了,到时候校园绝对惊得满地眼珠子。” 靳一没理他:“这个靠你了。”把自己的餐盘往前一推,靳一起身,一只手拿起盛喃的餐盘,另一只手把他自己“抢”来的小姑娘的半瓶水攥进来,他朝着盛喃离开的那边快步走去。 “靠,”看见那瓶被靳一当宝贝似的水,徐放彬麻了,“果然憋久了容易变态……不对我还剩两口汤没喝完呢你等等我啊!” 靳一已经走远了。 校园里。 热烈到仿佛要把柏油路烤化了的阳光,也没能第一时间给石化的经雨霏“解冻”。她保持着那个似乎在呆滞又似乎在沉思的表情,和盛喃出去食堂,然后走了很远,才终于在某一秒顿悟。 经雨霏停下,惊回过身:“难道你就是靳一那个死了很久的初恋女友?” “……”盛喃无奈,“应该不是,至少我还活着?” 经雨霏反应过来:“啊不,只是我们猜,咳,我们猜错了。” 盛喃想了想,还是纠正:“我没有和靳一谈过恋爱。” 这次经雨霏没说话,沉默着给了她一个“你看我信吗”的眼神。 “最多算是有好感吧,谁都没说,”盛喃不知道想起什么,她沉默了下,才重新笑道,“我们连手都没牵过。” 单方面把人拽走不算牵手。应该。 盛喃心虚地补充。 “没牵过手,但接吻了?”经雨霏明显还是不信。 “!”回神的盛喃瞬间奓毛,脸都窘得红起来,“没有过!绝对…没有!” “真的?” “真的,我们当时的革命友谊都是非常纯洁的。” 经雨霏遗憾叹气:“放着天草竟然不上,你也太暴殄天物了。” 盛喃憋红了脸:“我…心志坚定。” “确实坚定,失敬失敬。” “……” 还好八食堂离美院女生宿舍楼很近。 不知道是被太阳羞得还是被心思灼得,最后小姑娘进楼上台阶的脚步都慌乱地加快了好多。 两人身影消失在楼内。 台阶下,徐放彬连忙拉住仿佛要被勾着魂跟进去了的靳一:“我的大哥哎,这是女生宿舍,不能进。” “…我知道。” 这会儿已经是第一节课上课的时间了,楼里楼外进出的人并不多,但还是几乎所有目光都网罗过来,结伴而行的女生们震惊地边走边聊,不用听也猜得到在讨论什么。 徐放彬倒是被提醒,想起自己刚刚断续听见的,他忍着笑问:“哎一哥,你高中时候真没跟你小初恋牵过手啊?” 靳一也听见了,挺平静的:“她喜欢拽着我衣角,着急的时候才会不管不顾。” “所以其实牵过,她忘了?” “嗯。” “啧啧,真惨,”徐放彬幸灾乐祸,跟着趁机问,“那接吻就是真的没——” 话声被一记冷淡眼刀斩了。 求生欲重新上线的徐放彬立刻原地立正,肃整表情,准备转移话题。 “只要她不抗拒。”却听那人转回,声音低缓得像在安抚心底欲饕。 都会有的。 他不会再弄丢她了。 靳一黑眸深深,几秒后他转身:“下午还有课,走吧。” “哈,我以为你下午不打算去了呢。” “两年也等了,不急一时。” · 忽视某人的话,盛喃作为交换生的第一个下午过得还算顺利。 傍晚,盛喃趁着人多时候,跟着宿舍的新室友们去吃了晚饭。回来以后,她给盛天刚和盛笙各自打了电话,说明自己在s大一切安好,让他们不用担心,顺便嘱咐盛天刚照顾身体——盛天刚安然度过足够长的观察期后,去年年底就在殷阿姨的陪伴下回国了。 倒是可怜了她,被学籍捆着,最后竟然成了家里唯一一个被扔在国外的。 当真无愧“小白菜”之名。 盛喃一边戴着蓝牙耳机听歌,一边收拾自己的上床下桌。 现在她已经不用像当初那样,就算不听歌也要扣着大大的耳机藏起自己,说起来,就连这个“毛病”也是那个人潜移默化里帮她戒掉的。 明天就有正式专业课要跟上,盛喃怕来不及,收拾了整整半下午加半晚上,直到外面天色完全黑下来,她才终于结束“任务”。 盛喃坐在床下桌的前面,蔫软在椅子里恢复元气。 宿舍里只有经雨霏在,夏雯和另一个叫刘钰娴的女生一起去学校里的人工湖边写生了。 “天都黑了,这俩还不回来,是准备摸黑写生、感动美院啊?”打完一局游戏的经雨霏看了眼窗外,感慨。 盛喃莞尔:“要画夕阳湖边的话,时间是挺紧迫的。” “唉,丁老最擅长的就是折磨我们。” “那——” “砰。” 宿舍门被一把推开,刘钰娴喊着“同志们啊”激动万分地跑进来,后面跟着一脸无奈的夏雯。 坐在上铺的经雨霏被刘钰娴扑上来一通摇晃,手机都差点掉了:“你抽什么风呢。” “什么抽风!石破天惊的大新闻啊同志们!”刘钰娴激动得就差手舞足蹈了,“全校猜了两年,s大第一斩什么时候被人拿下——万万没想到,我竟然能活着见证这一天!” “……” 宿舍里一寂。 盛喃呆回神,心虚地和上铺的经雨霏对视。 经雨霏咳嗽了声,转回去:“看把你激动得,又不是你拿下的。” “虽然不是我,但是花落咱们美院啊!哈哈哈哈哈!”刘钰娴就差仰天大笑了,“要我说还是咱们副院长远见高明,人上人上人专业的大学神又怎么样,还不是要栽进咱们美院小姑娘的手里?说是兄弟专业,还就是兄弟专业了!可惜不知道是哪个仙女,渡劫两年终于完成了此等壮举,完全应该载入美院史册啊!” 盛喃听得心慌:“你怎么知道是……美院的?” “嗯?新同学也喜欢八卦吗?”刘钰娴扭头,露出一个我辈中人的笑,“不止我知道,全校都知道了!” 经雨霏拍她:“别卖关子,快说。” 刘钰娴攥起手大拇指,往身后方向一指:“不信你们自己看去,咱们美院宿舍楼下,大校草估计还站着呢。听说下午5点半就过来了,一直等到现在。我和老大就是在底下等着看拿下天草的仙女是谁才上来晚了——可惜实在站不住,罚站军姿也没这么个站法啊。” 刘钰娴说完,低头看手机:“好家伙,站了快三个小时了?瞧瞧仙女这魄力,这狠心,难怪能收……” 刘钰娴话没说完,余光就见新来的小姑娘像是突然被摸了尾巴似的从椅子里跳起来,慌慌张张跑出门去。 风一样的。 几秒后人又回来了,这次她多拿了件黑色的连帽运动外套,还是同样的速度消失。 宿舍里一片寂静。 刘钰娴和夏雯都茫然了。 刘钰娴好几秒后才回神,挠了挠头:“啊,这个,新同学对八卦的热情,还真挺高。” “什么八卦,”经雨霏乐了,“刚刚飞过去那个,你要见的小仙女。” “………”刘钰娴:“???” 正文 第 69 章 第 69 章 第69章 “小仙女”风风火火地跑下了楼。 进一楼宿舍大厅前她收住脚步,没急着跑出楼梯间,而是扒着墙角先往外探了一脑袋。 寝室楼一楼明亮的大厅里,此时果然散布着不少美院的女生,基本二三成群,站得离门或近或远,但目光都是落在门外,显然是等着看外面的s大第一斩在等的到底是什么人。 楼内明亮处尚且这样,可想而知,楼外昏暗,树荫下楼影里校道旁,只会有更多偷偷看热闹的人。 ……还好她早有准备。 盛喃眼神不定地缩回身,慢吞吞拎起那件黑色运动外套开始往身上穿。 一边穿盛喃一边想,靳一果然是被s大给教“疯”了。 虽然他从前就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但像此刻这种珍稀动物一样站在女生宿舍楼外被人参观的状况,还是将近三个小时……两年前的大拽比那脾气,肯定做不出这种事情来。 好了。 现在又有一只伪珍稀动物要加入被参观序列了。 盛喃深吸了口气,把黑色连衣帽戴上,然后捏着拉链向上一提。 这款运动外套的特色就在于拉链能一直拉到头顶——虽然这样最保险,但盛喃判断,自己的方向感应该足够她摸黑在宿舍大厅里撞十几回墙了。 于是拉链从下颌起只拉上去一半,露出女孩白净的额头和乌黑灵动的眼,还有小半截细白的鼻梁。 “…你可以的。” 盛喃咕哝完,低下头转出楼梯间,朝宿舍楼门跑去。 楼外。 校园里夜幕四合,华灯已上。 夏末聒噪的蝉鸣躲在树叶间,和暗处那些望来的视线一起,将美院宿舍楼旁那道清拔修挺的身影细密地笼罩裹藏。目光如果能转为实质,那某人大概早该一身褴褛了。 “不是吧,你还在美院宿舍楼下‘罚站’?知不知道论坛首页里一半帖子都在聊你也有今天,你这是要把s大第一斩的脸往哪儿搁呐?”靳一单手拿着的手机里,徐放彬语气震撼地问,“下午说好的不急一时呢大哥??” “‘一时’过了,”靳一瞥了眼腕表,话声敷衍得漫不经心,他靠回楼梯台的侧墙,“在哪等都是等,守在这里我会比较安心。” 徐放彬像是被噎住了,半晌才挠墙苦叹:“你这绝对是病,得治啊!” “嗯,所以在蹲我的处方药自己上……门。” 话中靳一无意起眸,尾音就跟着一飘。 他的视线里,台阶下正走出来个“奇异生物”。一米六出头,背影娇小,黑色运动外套扣着连衣帽,黑色运动小短裤下,衬得修长匀停的腿在路灯下也白生生的,她肤质细腻,那抹雪白一直伸展到露出来的纤细脚踝,像单手可握。 靳一眼眸微晦,随即蹙眉:“有事,挂了。” “啊?我还没——” 通话结束,靳一大步走过去,他轻一俯身,拉住还在捂着拉到鼻尖上的拉链四处乱找的女孩: “…这里。” 突然被人从身后握住手腕,盛喃差点本能使出她的三脚猫反擒拿,好在中途听见那个低哑熟悉的嗓音,她才堪堪收住了。 盛喃回身,仰头。 真是靳一。 几乎在她想到这个问题的同时,就感觉到分辨不清的反应过来的目光带着惊异和打量铺天盖地拢过来。 盛喃回神,反手拉住那人,一句话没说就把他拽着从楼前跑开。 还好s大校园很大,树很高,楼很多,足够找到在晚上少人的岔路,让他们暂时躲开那些路过的目光的追寻。 最后盛喃把靳一拽到一座楼后,终于停下。她回过头,确定后面没人注意,这才转回来。 然后就对上一双居高临下的漆黑的眼。 “额,”大约是这眼神实在不太安全,盛喃下意识退了半步,脚跟抵到墙根,她顿住,有些讪然地微微弯眼,“情急之举,你别误会。” 说着,她迅速松开五爪,把作恶的手贴回腿边。 靳一垂了垂眼,微微俯低,他的五官似乎比两年前还要清俊,在远处投来的路灯灯光下,薄削出冷淡却勾人的美感。 盛喃轻咬了下舌尖,免得被公狐狸精勾了魂,她微微侧脸:“那个,有话好说,如果是今天中午麻烦你倒餐盘的事情,改天我可以给你倒回来。” 靳一低身的动作停住,一两秒后,他眉峰轻折:“你还是不想原谅我?” “……?” 盛喃一怔,回眸。 这话说得,怎么就好像带着种苦守寒窑三年似的怨念。 反正左右无人,盛喃觉得自己有必要也可以跟他说清楚了。于是她认真地仰起脸,隔着拉链拉合的一半帽子,声音轻闷:“是你说的不想见到我了。” “我没说过。”那人声哑。 盛喃一噎:“好吧,你说的是不该认识我,但我理解了一下,确实是差不多的意思。” “所以你就跑掉了,一点改正的机会都不留给我了,对么。” “……” 盛喃沉默着,情不自禁地挪开眼。 就算心底也有怨念,她还是不忍心看他那么难过的眼神。他那双眼睛天生生得最漂亮,眼尾勾翘,长睫如羽,从前她只知道他眼神再散漫也撩人,不知道这样难过地半垂着的时候,连那颗淡淡的泪痣都好像能流下眼泪来。 盛喃在心底骂自己没出息,却忍不住开口:“其实我那时候……” “为什么回来。” “什么?”盛喃转回。 “既然走了,也不想原谅我,”那人又俯低一点,路灯的光彻底被他抛在身后,眸子浸入墨一样的昏暗,“那为什么还要回来?” 盛喃心底生恼,扬眸睖他:“你别…别太自作多情了,我只是来,不是回来。” “s大美院不是国内最好的美院,为什么不去别的学校。”他声线哑而凌厉,某一秒里近咄咄逼人。 “虽然不是最好的,但是是最适合我的!而且我都不知道你在不在这里!”盛喃毫不犹豫把当初用来说服盛天刚和盛笙的话搬出来,理直气壮。 靳一却突然沉默了。 很久后他垂眼,在距离她很近的地方停下,低头,他哑着嗓子自嘲地笑了声:“原来是我自作多情。” 盛喃心里一紧。 靳一没看她,声音放得很低很轻,轻得竟好像带上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所以你来s大,跟我一点点关系都没有吗?” “……” 隔着黑色连衣帽的半封印,盛喃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没有就两个字,可她说不出口,她狠不下心。 她舍不得。 沉默给夜色点上最后一点火烛。 靳一从漆黑里抬眸,那双晦暗的眼慢慢浸上熹微似的亮光。而被亮光照亮的,是他眼底深埋着的克制着的某种情绪。 盛喃触及,心里一慌,莫名生出种作为猎物被捕食者盯上的危险感。 她立刻肃然,改口:“没有,我来s大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 “晚了,”那人语气轻轻扬起来,续上一点难抑的愉悦,“我等了一天,盛喃,我终于‘听’到你的心里话了。” 盛喃:“…………” 你们s大堂堂第一学府,两年里不教学业只教套路吗?? 盛喃自觉是套路不过这人的,干脆利落地就要转身,可惜一步都还没迈出去,她就被那人握住手腕扯了回来。 “?”盛喃压下慌张,故作肃然,拿清澈眼瞳直睖他,“干嘛,就算我来s大和你有一点点关系,我就必须要忘掉你说过的话、原谅你了吗?” “你不用原谅我。”那人说。 盛喃一怔。 靳一低声:“从今天开始我会把你当女朋友的,但你不需要把我当男朋友。” 盛喃听得茫然又赧然:“你在说什么……” “换句话说,我会对你负责,但你不用对我负责——直到你愿意原谅我。”靳一声音平静,显然考虑已久。 盛喃却听呆了,好几秒后她眨了眨眼,慢慢回神,严肃问:“你是在教我怎么做渣女吗?” 靳一想了想,还点头了:“欢迎你随时渣我。” 盛喃:“……” 贵校还真是钟灵毓秀啊。 才待两年,连大拽比的骚话都越来越熟练了。 靳一轻叹:“不说话?那我就当你答应了。” 盛喃回神,被连衣帽和过鼻尖的拉链遮了一半的脸颊通红:“你这是强买强卖。” “不,是免费送货上门。” “……”盛喃说不过他,脸红得更厉害。 “对你没有任何束缚,有利无弊,真的不答应么?”那人还在继续缓着声蛊惑她——用他对声控来说开口即犯罪的嗓音。 “……”盛喃很想豪气且有出息地朗声拒绝,但嘴巴像是也被连衣帽的拉链给拉上了一样,就是说不出那个“不”字。 靳一眼底情绪终于松缓,然后染上散漫的笑意:“你自己默认的。” 盛喃也终于放弃抵抗内心,她隔着帽子拉链,偷偷轻哼了声。 靳一扶着她身侧的墙面,俯身弯下腰来,眸子压得黑漆漆的:“那我可以履行我的接吻义务了?” “?”盛喃受惊,眼睛都睁圆了,“你刚刚没说这个——” “不用你负责,让你渣我你都不敢么。”那人停住,像轻笑了下。 “??” 这一声低笑听进盛喃的耳朵里像极了嘲讽,于是小白菜极其不合时宜的骨气就被激出来了:“渣就渣,谁怕谁?” 她昂首挺胸,然后在对上那人眼眸的第一秒就怂了。 盛喃:……这人一副能把她在这个乌漆嘛黑的楼后吃掉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等、等等!”盛喃尽量不让靳一察觉她脸都红得快要烧起来了的事实,她抬手把鼻尖前的连衣帽拉链攥住了,声音藏得闷闷的,“既然你不是我男朋友,那你也不能动手动脚。” 靳一微微垂眼,似笑:“好。” 盛喃稍松了口气,放下手:“那——” 那人俯身。 一个浅吻,隔着薄薄凉凉的链条和衣料,轻覆到女孩唇上。 盛喃呆住。 眼前昏暗模糊,又有碎光在极近处微微熠着,像孤身走在一片丛林的夜晚里,星星,露珠,雾气,萤火虫,然后她又失足跌进满是细碎星子的河。 他的呼吸和她的交错,然后轻轻拉扯,于是那条夜河更暗,湍急的河流冲淡了星子,仿佛要把她吞没。 盛喃紧张得屏息,想闭上眼睛。 在那之前,近处的呼吸却突然退开了一点,盛喃正觉着脑海里空白、混沌又茫然,就见那人半阖着眼,压近,他呼吸低得微促。 然后在撩起漆黑的眼望她那一秒,他张口,轻咬住她藏起下颌的拉链。 “呲啦……” 他咬着它,缓缓拉下。 像黑夜推开梦门。 魅妖的竖琴藏在夜色最深处,被露水拨动第一道弦。 她的下颌被那人轻轻勾抬。 一个深吻。 她彻底跌进夜色,没入那条漆黑的河。 河里的星子将她填满。 正文 第 70 章 第 70 章 第70章 盛喃根本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那座楼后出来的——大概因为一路都是快要自燃的状态,所以把大脑cpu也烧坏掉了。 到临近宿舍楼时她的思绪仍是混沌,好在本能还在。 “这边是女生宿舍区,”藏到运动外套的连衣帽里的女孩不敢抬眼,鼻尖都躲回拉起的拉链后,“你就别过去了,太惹眼了。” 隔着运动薄外套袖口,轻轻牵勾着她手指的那人走在旁边,闻言轻叹:“这算是嫌弃么。” 盛喃原本想否定,结果一回眸就对上那人眼底轻描的笑色,她立刻明白过来靳一是故意套她的。 盛喃绷脸转回:“嗯,毕竟你也不是我男朋友,传出去对我的名誉不好。” 靳一莞尔:“让你渣,你还学得挺快。” “……” 盛小白菜心里得意,嘴角也翘起来。 “好,你说了算。”靳一果真停下脚步,“你明天上午有课吗?” “有啊。早课上到9:35才下。” “下课之后你想做什么?” “先去机房选课,我是交换生,校通识课要在这周内选完,不然下周就来不及了。”盛喃说完才想起什么,警惕看他,“你问这个干嘛?” “接你去吃午餐?” 盛喃想象了一下后果,眼神一抖,面上的赧然都要吓褪了:“不,不要,我可不想上你们s大的校内追杀榜。” 靳一皱眉:“什么追杀榜。” “我室友说的,”盛喃面色严肃,“说你们s大双草二去其一,你已经是仅剩的独苗。如果你们学校女生知道你是被我刨走…咳,跟我有关的话,那她们肯定不会放过我的。” 靳一沉眸,却笑:“我看谁敢。” 盛喃梗了下。 她倒是忘了,眼前这个本来就不是什么善人。 准确说,他大概是s大这种精英学府百年难遇的最令人头疼的那种“问题学生”了吧。 盛喃由衷替s大鞠了一把汗,但仍没松口:“…就算她们不说,也不行。” “为什么。” “因为,”盛喃咬咬牙,心底默念三遍“我超级渣的”,就理直气壮地抬头,“我又没有要跟你谈恋爱,为什么要跟你一起吃饭。” 靳一沉默。 盛喃说完就有点心虚地低开眼了。 她的内心在“我是不是说的有点过分了他会不会伤心生气”和“生气就生气这是他自己提的又不是我”之间疯狂摇摆。 直到头顶响起那人声音:“你的意思是,不想和我公开成对地出现在校园里,对吗?” 盛喃没敢看他:“…嗯。” “好,我明白了。”那人安静两秒。然后盛喃眼皮底下的石砖上,那道颀长的影儿慢慢俯下,隔着薄薄的连衣帽轻拢住她。 盛喃微滞,额头被抵在他胸口。 “就抱一下,”在她挣脱前,那人嗓音低低地说了句,像叹或是憾然的笑,“‘小白菜’好像长大了,在我没看到的地方。” 盛喃低闷着声:“嗯,你不知道吗?白菜小的时候是散着叶子的,像开花一样,长大以后就会卷起来,变成实心的,白菜心就会很硬很硬了。” 那人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摸了摸她头顶,低声问:“一米六三?” 盛喃一怔,本能在他胸前仰头:“你怎么知道?”盛笙那个狗登西还睁眼说瞎话骗她说两公分根本看不出长。 靳一没回答,又问:“反擒拿是跟谁学的?” “…我当时收得那么快你还感觉到了啊,”她小声嘟囔了句,“我在国外那时候,外面治安不是很好,我爸要我找私教学的。” 靳一这次沉默得更久:“对不起。” 盛喃怔了下才明白他的意思,微微低了低头:“没什么好对不起的。反正现在就要被惨无人道地渣了的人也不是我。” 靳一回神,隔着帽子揉了揉她,声音似乎带很轻的笑:“长大了很多,但白菜心还是软的。” “?”盛喃虎脸,“你不要装作了解我的样子。” “不用了解。我尝过,我知道。” “……”盛喃,“!?” s大俨然已经把某人的套路和骚话都锤炼得炉火纯青出神入化了! 盛喃扛不住快要高温自燃的脸,迅速从那人怀里脱身出来。 然后盛小白菜一边向着宿舍楼前的方向落荒而逃,一边还不忘回头放狠话—— “你就等、等着被我渣哭吧!” 绝不给敌人反击的机会,小姑娘的身影迅速溜进了楼边的影子里。 靳一在原地站了很久,低头一笑:“…好。” 他手插回袋里,屈腿退后两步,转身,沿着路灯折向隔着很远的男生宿舍区。 男女宿舍区在偌大的s大校园里隔着堪称天南海北的距离,正常大约是要骑车甚至汽车通行的,靳一那晚却是走回去的。 本科生一律晚上23:00准时熄灯,他到寝室门外时已经过去将近半小时,原本以为推门估计是一片漆黑寂静,结果…… 门一拉开,上床下桌间三盏幽幽的灯光一齐照向他。 黑暗里一瞬炽白晃眼。 靳一抬手,在眼前遮了遮,被光照得更加冷白的侧颜上却依旧意态懒散得没什么情绪:“半夜了还不睡,干什么。” “我们三个刚刚在打赌你今晚还回不回来了,”徐放彬痛心疾首地说,“他俩都赌你回,只有我赌的你不回,结果你竟然真的回来了?” “哈哈哈老三,愿赌服输,这周袜子你包了啊。” “我说什么来着,一哥怎么可能是那种夜不归宿的男人?” “……” 靳一懒得理他们,走进门内。 没一会儿,徐放彬举着台灯颠颠跑过来了:“不是我说啊一哥,你这不会是,身体不好吧?” 靳一拿好洗漱用具,直身,眉尾一抬:“你想说什么?” “你看你白天见了小初恋多激动啊,这么晚的时间,好不容易把人约出去了,结果这才几点就回——” “三门。”靳一这次更简短。 徐放彬:“……” 靳一落回眸,似笑非笑:“叫爸爸。” “……爸爸!我期末不在专业垫底就靠你了!”徐放彬毫无骨气,嗷的一嗓子就要扑下去抱靳一的腿。 靳一平静地转身避开:“行了,跪安吧。” “喳!” 临门对床那两个看热闹的乐得不行,靳一端着洗漱盆从他们面前经过,要出去时,他脚步突然停了下。 思索两秒,靳一回眸:“老四,你生日party在周末?” “对,周六下午到晚上,”其中一个正身,“地方我都定好了,怎么,一哥你要来吗?” 老二笑道:“少做梦了,大一大二两年咱仨六个生日,一哥一个party没去过,凭什么去你的,就你脸大啊?能回来给你吹根香烟你就偷着乐吧。” “不是,你少扯淡,好歹吹根蜡烛,吹香烟算怎么回事,上坟呢?”老四笑骂。 那两人闹得欢,靳一站在门口,垂眸想了几秒:“学生会的人都去么?” 正和老二闹的老四愣了下,回头:“是啊。怎么说我也是副会长,这点面子他们还是都会给的。” 靳一点头:“我去一趟。” 寝室里笑闹戛然而止。 那三人都目瞪口呆地转向靳一。 僵持几秒,徐放彬懵问:“一哥,你今晚受你小初恋刺激了吗?这是伤心过度,准备用刺激的新恋情来治愈失败的旧恋情了?” “滚,”靳一慢条斯理地骂完,转向老四,“那天帮我留两个位置。” “好——”老四头点到一半,惊住,“两个??” “嗯,我想带她一起过去。” “……” 在三人震撼的眼神下,靳一转出宿舍门去。 · 盛喃安然无恙地度过了一周的平静生活。学校论坛里对s大第一斩跑美院寝室楼下“罚站”三小时事件的热情依旧高涨,但那天套头出现的奇异生物的身份,竟然历时一周都没被扒出来。 这令盛喃的三个知情室友都很震惊。 周五下午,15:10。 盛喃和三个室友提前10分钟赶到上课的阶梯教室。这节是《中国近代美术史》,绘画专业和其他好几个美院专业一同上课,所以课程是在可以容纳300人以上的阶梯教室里进行。 “这节课就是咱们那位副院长的,”经雨霏一把拉住盛喃,“所以我们还是选中间位置吧,他特别喜欢点前排或者后排的学生起来回答问题。” 盛喃有点茫然:“美院的哪个副院长?” 经雨霏左右看看,凑过来压低声说:“就之前拿你家那位打趣,说金计专业得谢咱院的不留之恩,还说以后都是兄弟专业的那个……噗嗤,这是不是得叫一语成谶啊?” 说完,经雨霏就忍不住笑出声了。 盛喃被她笑得脸都红了,还得努力绷住:“别…别乱说。” “懂,保密是吧?”经雨霏拉着盛喃,四人在中间一排靠边坐下,“不过盛喃,我觉得你得,嗯,小心些。” “嗯?”盛喃放下背包,不解回头。 经雨霏小声:“虽说我也看得出那谁对你有感情,不过毕竟你们好久没见了,你这……他将近一周都不联系你哎,也不肯对外承认跟你的事情,是不是有点,嗯,我没别的意思哈,就是想提醒提醒你。” 盛喃点头,也小声接了:“我懂,我会警惕的。” “那就行,我们也帮你盯着点动静。” “好。” 盛喃心虚转回来,一边往外拿书和文具,一边在心底叹气。 虽然不想让他背锅,但说他在等着被她渣,好像更奇怪吧?而且,她倒是知道靳一为什么不联系她:一方面应该是因为她那晚的话,另一方面…… 盛喃低头,心虚地看了眼自己从包里拿出的手机。 这号码还是她到s大前一天新办的卡,靳一前天让徐放彬到她们上课的教室里帮他匿名带了话,只有一句“手机号没有换,随时可以”,盛喃纠结了两天,还是没给他发过消息或者打过电话。 手也牵了,吻也接了,不给名分不让公开就算了,连电话号码都没给留下。 简直是当代渣女典范啊。 盛喃心底自我唾弃。 放好书包后她趴在桌上沉思数秒,最后还是慢吞吞掏出手机,点开那个这几天已经不知道戳过多少次的备注号码。 不知道是本能还是习惯了,她给那人的备注仍旧只有一个j。 对着屏幕停了几秒,盛喃支起身,点开虚拟键盘轻轻敲字: -这是我的…… 号码两个字还没来得及敲上,讲台前响起教授的声音:“不错,果然是开学第一堂课,今天应该就是你们这学期到得最齐的一天了。建议大家都互相看看,认识一下,后面一整个学期可能都没这个缘分再见了啊。” “哈哈哈哈。” 阶梯教室里响起笑声。 副院长的玩笑话显然只是活跃气氛的,并没有提前开始上课的意思。 又过去几分钟后,离着15:20的上课时间只剩最后一两分钟,教室坐得基本满了大半,前门已经没人了,后门也很少有学生进来了,不过偶尔还是会冒出一两个。 讲台上的副院长收拾好讲桌,扶着桌边,做了一个类似绅士扶拐的悠闲动作,他打量偌大教室:“这第一节课就敢卡点到的同学,你们可都得记一下,以后要多和这样的同学来往。” “为什么啊老师,”有学生不服气,“应该记我们最早到的吧?” 老教授欣然解释:“敢于卡着最后60秒上副院长的课,还是第一节,用苏洵的话说,他们这叫‘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是为将之道、大将风范啊。” “哈哈哈哈……” 教室里笑得更欢了,晚来的学生都赶紧红着脸找座位,不敢反驳。 眼见着教室前面的挂钟上,距离15:20只剩下秒针的最后四分之一圈了,被关上的后门再次打开。 一道身影匆匆进来。 部分学生看过去。他们是想听教授继续玩笑,但是看清那人长相的第一秒,那些声音就全都停住了。 空气突然静了十个分贝。 台上准备讲课的副院长察觉,也跟着抬头:“前面只能算大将,看来最稳当的主帅现在才——咦?” 这一声惊疑,让没去看的学生们也都一愣。 讲台上的老教授反应过来,笑了:“这位兄弟专业的靳一同学,你是不是走错教室了?” “……” 教室一寂,随即哗然。 众人纷纷回头。 诸多不可置信的议论声里,盛喃蓦地一僵,然后震惊得看向过道。 呆看几秒,小姑娘嗖地一下转身,猫回桌前了。 正文 第 71 章 第 71 章 第71章 换别人承副院长当着两三百学生的这样一句揶揄,大概早就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了。 但那人不。 除了刚进来时有些匆忙外,自靳一目光落定某点,神色就松缓下来。他沿着阶梯教室的低坡台阶下去,停到中排的一张临边空位,老教授的打趣也恰巧说完。 “没走错,”靳一把手里的中国美术近代史的书本放下,“我是来上课的,钱教授。” 副院长笑了:“你来上课?你是我们美院的学生吗?我倒挺希望你是,但我怕你们院长不肯我啊。” 教室里学生回神,压低的笑声夹杂上窃窃私语。 “同学们,大家有谁不认识这位靳一同学的吗?他说他是来上课的,那谁能告诉我他是你们哪个专业的?”副院长笑着问。 “谁能不认识他,金融计算机双学位的宝贝疙瘩、金字招牌啊。” “就是,大一刚来的新生那边估计都已经传遍了。” “什么金计专业的,应该说是我们美院安排打入金计内部的卧底——人当初可是来我们美院入学报到的哈哈哈哈。” “不止,这不还是s大第一斩嘛……” 各类附和的声音里,终于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冒出个坏笑的:“不认识啊钱院长,您让他给我们自我介绍一下呗,说不定是今年转专业到我们美院的呢,是吧?” “哎对啊院长,这个人我们不认识!” “对对对!自我介绍!” 偌大的阶梯教室顿时掀起欢快的起哄声。 “好了好了,”钱教授笑呵呵地抬手压了压,教室里果然跟着静下来,“我们美院不能表现得太欺负人,要友好一些。而且你们也知道这是金计双本那边的宝贝疙瘩,回头他们边主任再来找我理论,那我可要推你们个别闹得凶的出去‘顶罪’了。” “……” 满教室的欢笑声里,当事人靠在阶梯教室的椅背上,懒耷着眼,仿佛被全教室讨论的核心主人公不是他。 离得近的,四面八方的目光都在偷偷落过来。 唯独那人身后,四个连位坐着的女生头都不抬。 钱教授开始上课的背景音里,后排第二个位置坐着的女生慢慢往最边上的女孩那里靠了靠,压音成线:“你家这位,这是什么招数?” 盛喃盯着前排懒散坐着的某人,沉默几秒,她绷着脸在笔记本上慢慢戳下两个字,推过去。 经雨霏低头一看。 逼宫。 “噗。”经雨霏窝下脑袋笑了好几秒,也想明白什么,在笔记本上写,“所以其实不是他不联系你,而是你不想让他公开出现?” “……” 盛喃叹气,没再说话也没再写字,显是默认了。 她有点纠结地转起笔来,眉心轻蹙。 来s大前她确实没想到会这么早见到靳一。而那天晚上的那个吻还有他的提议,更是冲垮了她的全部预想。 她原本是想慢慢来的,最好让他们共同的时间冲淡曾经的争吵或者伤害留下的痕迹,但靳一似乎不这样想。她习惯了他从前的散漫,随性,不在意,她从来没见过他对任何事情如此小心,却又步步紧逼。 盛喃不想轻易越过当初的那件事,那样会让她心里难过,觉得对不起自己,可她又不舍得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为难他。所以她想最好是先各自平静几天,或者等她自己释然,或者等…… 盛喃忧愁抬眼,望着那人露在椅背之上的清朗肩线和脖颈。 可他为什么不提呢。 “啪。” 盛喃一个晃神,手里转着的笔就飞了出去。 笔在空中划了一道抛物线,不偏不倚,擦着那人肩侧掉到地上,又咕噜噜滚了几圈才停下。 靳一微顿,侧回身,他漆黑眸子锁在她身上,深处抑着一点微妙情绪。 盛喃呆住。 附近前后左右的学生们也都有所察觉,或是意外或是震惊或是佩服地扭头看向她。 他们的目光里基本只有两个意思:“搭讪还有这种方式?” 以及,“为了拉近关系,真有人敢无所不用其极啊。” 盛喃:“……” 她是冤枉的! 大约是读懂盛喃的呆滞和窘迫,靳一没说什么,俯身把她落地的笔捡起来,推到她面前。 盛喃憋了两秒,小声:“谢谢。” “不客气。” 那人懒声接了,转回去。 ……演得还挺像。 盛喃慢吞吞把笔拿回来,掏出手机,解锁后停留在界面上的那条信息被她按下发送。想了想,盛喃又键入一条新的。 -这是我的号码。 -你怎么跑来了? 阶梯教室的座位也都是有坡度的,靳一就坐在盛喃前面那排,她甚至能清晰看到他的手机躺在桌上,蓦地亮起。 只是锁屏图片看得盛喃一怔。 那好像是一只…… 橘猫? 盛喃没来得及反应,视线里薄薄的手机屏已经被修长的手指拿起,挡入那人背影里。 回神后,盛喃察觉什么地低头。 屏幕上已经多了两条信息。 【j】:来陪你上课 【j】:也有事想和你说 看到最新一条,盛喃眼神微澜。 -那,下课以后说吧。 【j】:好。 一节小课在盛喃的心不在焉里过去。 s大的大课都是两节小课连上,中间只休息五分钟,这个时间最多够去一趟卫生间,所以小课中间的课间学生们都很少会离开教室。 下课铃打响,盛喃看见坐在前面的那人拿起手机,似乎要发消息了。 她有点不安地抱着手机靠回椅子里。 经雨霏正巧靠到她肩旁,低声:“有学生把他来上课的事情发到论坛了哦。” 盛喃并不意外,轻嗯了声。 经雨霏:“然后有金计的爆料,说他们今天下午第一节大课还是在三教那边上的专业课。” “三教?”盛喃怔然转头。 “没错,就是那个距离阶梯教室这边要跨过小半个校园的三教,他估计一下课立刻就往这边赶了,所以才差点迟到,”经雨霏拍拍她肩膀,“那帖子里现在就是一片柠檬海啊,都在问他女朋友到底是谁,你可悠着点。” 盛喃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手机亮了起来。 她低头看去。 【j】:明天我寝室里的舍友庆祝生日,你能陪我一起去吗? 盛喃眼皮一跳。 她没想到靳一说的是这样一件事,而比起没听到自己想听的那件事的失望,更多的是却是因为面前这句话的语气,让她心底生出的那种又无力又恼怒又难过的情绪。 她微微捏紧手机,轻轻吸气,想压下那团郁结。 【j】:不能也没关系,我会跟他们解释。 【j】:是不是打扰到你上课了? 【j】:那我先走了。 盛喃脑袋里某根弦绷断了。 那团郁结没压下,还炸开了,在她胸口里,崩得她每一口吸气都闷闷地疼。 前座那人果然起身,一言不发地收拾背包。 “啪嗒。”盛喃扣下手机。 女孩死死攥着手指,然后蓦地松开,最后那一秒她轻声开口:“你别这样。” 旁边经雨霏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什么,惊恐转身。 而长桌前站着的那人动作蓦地停住。 一两秒后,他微微撩眼,但并未回头。 盛喃终于抬起视线,她张口要说什么。 恰在此时,讲台上的钱教授沿着缓坡台阶上来:“咦,靳一,你下节课不继续上了?” “……” 四周一寂。 钱教授带头拉过来的注意力,惹得教室里都安静许多,几乎可以媲美课上了。 学生们的目光这一次可以光明正大地望向那人。 靳一微微皱眉,一点躁意升腾又被他压下,他低缓着嗓音:“抱歉,钱教授。为了不影响其他人上课,我还是回去自修吧。” 钱教授闻言笑道:“你要是这么会体谅人,还能干出大一跑来我们美院报到的事?” 靳一听出什么,长眸微抬。 “不用瞒我,我已经听院里同学说了,你女朋友是在我们学院吧?”钱教授笑眯眯的,“我们又不是不开明的老古板,还会不允许你们跨院恋爱吗?哦,就是旁边这位女同学是吧?” 隔着两个空位,那边成排坐着的几个女生里最外面那个脸顿时通红,连忙摇头摆手:“不不,老师,不是我。” “咦?那是——” 一声轻叹阻住钱教授的话,靳一起眸:“钱老师,您不用猜了,她不在这边。是我一直喜欢的人,但不是我女朋友。” “嗯?”老教授着实意外到了,“怎么,对方不愿意答应你啊?” 靳一沉默。 教室里却躁动起来。 这八卦俨然来得比所有消息都刺激,即便老教授还在教室里,也已经压制不住他们八卦的欲望了。 “谁这么替我们美院争气?” “我还以为靳一无所不能呢哈哈,没想到他也会在感情上受挫。” “大家都是舔狗,这样我就平衡多了。” “s大士子苦靳一久矣!终于有人能替我们挫一挫他的锐气了,舒服!” “……” 那些议论里半是玩笑,半是借玩笑方式不那么难看地宣泄怨气。 s大精英遍地,学生心里都有傲气,同性间平白被人压了一头,还一压就是几年、毫无翻身余地,换谁心里都难免生出点抵触。这是人之常情。 盛喃懂,但她就是…听不下去。 偏站在旋涡中心那人仿若未闻,回神后,他和老教授平静问答:“不是对方的问题,我在大学前做过很过分的事,现在只能算弥补过失,等——” “砰。” 盛喃低着头扶桌站起。 靳一话声收住。 钱教授跟着察觉什么,惊讶地朝他身后看去。 小姑娘已经离开自己的座位,站在过道里给老教授鞠了一躬:“抱歉老师,我上课前一定回来。” “嗯?”老教授不解。 盛喃往前一步,拉起前桌靳一的手腕,低头就把那人拽出位置,然后在那些哗然的目光注视下,她一直拉着他跑出教室。 绕过长廊,她把人带进开水间里。 临近上课,这边没人。 盛喃反手关上门,扭回头白着小脸,表情严肃地仰头看向靳一。 靳一眼睫微敛,似乎到这一秒才醒神,一点浅淡笑意攀上他眼尾:“你疯了?” “疯了也是你的锅,”盛喃轻轻磨牙,“你就是故意的!” “我故意什么。” “你知道我看不下去你那样、那样——”盛喃比划得自己来火,然后气恼放手,“所以你就故意表现成那样!” “我哪样了。”靳一语气低缓,笑问。 盛喃绷脸,扭开,不肯搭茬。 “哦,”靳一淡淡点头,“舔狗?” “你才——”盛喃本能反驳差点脱口,随即她反应过来,气得快要跳起来了,“他们才舔狗呢!你胡说!” 靳一哑然失笑:“他们说的是我,你气什么。” “谁都不能那样说,你也不能,”盛喃回过神,她紧紧皱眉,又不自在地低下头去,“你不要压着自己、不要再用完全不像你的语气和方式跟我说话或者发消息了,我一点都不想看见你那样……我最讨厌别人让你那样了,对我也不行……” 盛喃死死低着头,攥紧了手。 她内心里从来胆怯又良善,而全部记忆里唯一称得上痛恨的、唯一恐惧而愤怒得想要毁掉什么的时候,就是当初在安乔中学校外的拆迁地,丁九那群人拿她逼他认错的那个夜里。 她就是看不得她从第一眼就喜欢的那个少年折了傲气,卑躬屈膝……对谁都不行、为谁都不行。 开水间里死寂许久,一声轻叹:“你傻吗?” “?” 还低着头没来得及抬起的盛喃只觉得肩背一紧,就被身前那人走上前,抱进怀里。那人低下头,像要亲吻似的托着她靠到墙前,却只是俯到她耳旁轻轻呼吸。 像笑或者叹气:“是,我在压着自己,那不是我习惯的说话和处事方式,但我没有想逼你反应。因为在你面前我可以一直那样保持下去。“ 盛喃皱眉,严肃仰脸:“你发烧了,说什么胡话?” 靳一垂眸望着她低声笑:“没有,我是认真的。如果那样不会再伤害到你,那我就能保持下去。” 盛喃怔住。 女孩的眼瞳清澈见底,乌黑晶亮的,只映着他一个人的身影。 靳一俯得更低,看见影子没进她眼底情绪的沼泽里,他半阖下眸,轻轻碎吻她额心,到鼻梁,再到唇尖。最真实的情绪终于撕碎他眼底的掩饰,翻搅起来:“只要不会再弄丢你,需要修正到什么程度我都可以。” 盛喃眨了眨眼。“修正”,这个字眼像针一样扎进她心里。 靳一吻罢,停在她露出长发的耳旁,低叹的声音压着一丝颤栗:“是我怕了,盛喃。……我真的不能再弄丢你了。” 盛喃心底一颤,然后迟钝地泛起细密酸涩的疼。 垂在腿旁的手抬起又落下,最后还是抬起,她紧紧攥住他腰间薄薄的衣服,握进掌心:“你少胡说了,”她鼻尖也涌起微酸,“我当时走,就算跟你有关系,也不都是因为你,更不是因为你性格的问题。你性格没有问题,不需要修正。” 靳一听见她提起的第一秒,薄衫下身体就情不自禁地绷紧。 盛喃察觉,心里的酸涩感翻搅得更厉害,眼眶都好像变得潮热。 她轻吸口气,尽力简单地说完了盛天刚最近几年生病的治疗情况:“……所以我出国不是因为你。即便那天没有吵架,我还是会走的,那不是你的原因。” 靳一听完沉默很久,他退让出足以看清她眼睛的距离,然后叹了声气:“你知道你在替我开脱吗?” “我没有。”盛喃反驳完,扭开视线,“…最多有一点。” “不跟我要解释也就算了,还要替我开脱,”靳一低声重复了遍,“你傻吗?” “?你才傻呢,”盛喃恼得转回来,和他理论,“我本来就是在等你给我解释啊,但是你都不提,我觉得心里不舒服就想先躲开你。但是的但是,看见你那样折曲委屈自己,会让我更更更不舒服、最不舒服!我就喜欢你骄傲的目中无尘的样子,我就喜欢你最真实的那面,你就是最好的你、没有任何需要修正的问题!凭什么要所有人都谦虚卑逊,凭什么要你丢掉自己?为谁都不行、为我也不行!这两种不舒服的程度完全不同,我当然选——” 盛喃气到一半,对上那人墨黑的眼。 他眸子里的情绪仿佛要满溢出来,要顺着她脚踝攀起,它紧紧缠绕住她,让她一分一毫都无法挪离。 盛喃本能奓毛。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他好像突然被刺激到了。她现在最该做的应该是转身就跑…… 没跑出去。 盛喃见势不好反应得已经很快了。就差几步她就要摸到开水间的门把手了。 也就差那几步,她被身后的人环腰抱起。 看见自己被提溜得脚尖离地的瞬间,盛喃人都懵了。 她记忆里,十岁以后就没被这么抱过了。 偏偏这还不是结束,她都不知道怎么的,就被那人抵在怀里还翻了个面,最后被压到凉冰冰的开水间的瓷砖墙面上。 盛喃涨红了脸儿:“你你你……你抱狗吗!” 靳一眼底情绪被笑意冲得支离,他俯低,吻了吻她耳心:“是抱猫。”那点欲意卷土重来,这一次势焰更高,黑色的火苗几乎要从他眼底烧出来,从她纤细的脚踝攀附舔舐,像把她捧成十字架前纯白羊羔那样的祭品。 盛喃彻底怂了,一点张牙舞爪的气焰都没了。 尤其重心掌握在对方手里,这让她更漏得没剩一毫厘的底气,她乌黑的眼珠转了转,假装讨好地眨了眨眼:“看在我这么容易就原谅你的份上,你先放我回去上课怎么样?” “不要轻易原谅我。”靳一握着她后腰的重心,把她轻抵在门上,问,“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提起,也不解释吗?” 盛喃这会儿乖巧如羔羊,立刻摇头。 靳一自嘲地笑:“因为不敢提,因为没什么可解释。是我把你置于两难、是我苛责你、是我意气用事、是我没保护好你——我没什么好解释。” 盛喃眉心微蹙:“那我觉得不是……” 话没说完,她嘴唇被他不轻不重的吻突袭了一下。 盛喃懵住,睁圆眼睛。 “不要替我解释。”他抵着她额头,微微俯低,教她也迫着她将重心一点点攀附上来,而他吻着她唇哑声呢喃,“我会‘赎罪’的,拿我的几十年换给你,好不好?” 盛喃早已红透了脸,乌黑的眼被他欺负得湿漉,像随时要哭出来,却只能把重心缠在他身前:“靳一你——呜!” 靳一轻轻啜吻她舌尖,呜咽的字音被唇齿咬得细碎。 他声线低哑而动情。 “星星属于你,盛喃。” “……” 他眼底的火终于将她也湮没。 正文 第 72 章 第 72 章 第72章 盛喃的美术近代史最终还是没上成。 她纤细的脚踝也终于被放过,不必再被握在那人腰后勾绷。重新踩回地面上的时候,盛喃觉着自己的腿已经不是腿,而是两根被迫直立的软面条了。 “…我都站不稳了!”盛喃胳膊还挂在那人颈后,气得想咬他,声音却被蹂躏得透着哭腔的哑。 那人就俯在她身前,低着声笑:“那我抱你回宿舍?” 盛喃气噎:“那你还不如弄死我好了。” “好,”那人却真应允,又啜吻过她耳垂,“等下次。” “…!” s大你反省一下! 你堂堂第一学府怎么就把大拽比教成这样了!! 盛喃骚不过他,只能往外转了转脸,小着声换话题:“是不是已经上课了?” “如果你指二十分钟前打铃的那节,是。” 盛喃呆回头:“铃声响过了吗?”她回忆了一下,好像是听到过,可那时候她正被某人欺负得厉害,根本无暇思考,而且,“…有二十分钟那么久吗?” “嗯?”靳一没说话,笑声的尾调拖得懒慢沙哑。 盛喃一憋。 此时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鬼话。 偏那人不放过她:“二十分钟就算久了吗?” 盛喃绷住脸。她坚信只要她不露怯,靳一就拿她没办法:“接吻都过去半、半节课了,为什么不算。” “那是你体力太差。”靳一抵着她,似笑非笑,“以后怎么办啊。” “?” 盛喃感觉自己被挑衅了。 以后是以后的事,但是眼下绝不能怂——反正开水间里,他也不能真的拿她怎么样。 这番心理建设做下来,小姑娘腰杆都能挺直了。 她一昂首,虚空里仿佛翘起了耀武扬威的猫尾巴:“我在国外听那边的同学说过,这种事情会累的只有男生,你还是担心你自己的体力吧!” 盛喃说完就眼巴巴等那人被她噎住的反应,结果等了两秒,却只见那人低下头,竟是愉悦笑了。 “好。”那双眸子攫住她,晦暗下来,“我一定尽力。到时候你可别哭。” “…………” 盛小白菜心里一抖,慢吞吞咽了口口水。 她是不是一不小心为将来作了个大死。 靳一没再折腾她。 课自然不能上了,靳一便趁课内校园里人少,把盛喃送回女生寝室楼下。 不管夏雨冬雪,女生寝室楼前总是要站那么几对小情侣的。这会儿在半下午的课中,数量上少了许多,而靳一走在盛喃身旁,从拐过梯台到停下这几步间,已经把那几个女生原本望向各自男朋友的目光全都给网罗走了。 有个离着近的女生没防备地抬头,看清两人中的靳一,一声“我靠”也脱口而出。 靳一习惯性地往盛喃面前侧了一下身,半遮住小姑娘的身影,随即眼眸轻抬,他神色冷淡地瞥过去。 那边几人迅速收回视线。 盛喃想忍但没忍住,借着靳一臂膀低下头去憋笑,转过脸前她还故意小声戏弄:“你好祸害啊靳一斩。” 靳一眉尾一扬,眸子淡压回来:“你叫我什么?” “靳,一,斩。”盛喃仰脸,坏心眼地重复,“你不会没听说过自己这个外号吧?” “没听过。” “怎么会,经雨霏她们都说你进校不到半年就有这个称号了。” “没人敢在我面前喊。”那人半垂着眸,眼尾那颗泪痣压得冷冷淡淡,似笑而非。 靳一这么看人的时候确实是极有压迫感的,此时是望她,所以眼角还存一点温情和浅笑,连攻击性也减弱不少。不过方才他回头侧望那些人,眉眼像结霜的一眼,盛喃同样记得。 如果再拿来和十几分钟前,在开水间里的那个他相比……恐怕全s大都没人相信,靳一可以是那个模样的。 盛喃脸颊一红。 人前不是人,人后“不是人”。 “在想什么。” “想你不是人。” “?” 盛喃口随心走,脱口而出后她立刻回神:“咳不是,那个,我的意思是,嗯,”盛喃慌乱乱跑的目光瞥到那些小情侣身上,随即灵光一现,表情严肃地转回来,“你看你也太不、不讲人道了,你站在这儿她们都没心情谈恋爱,只想听八卦了。” “嗯,”靳一抬手,在小姑娘脑袋上揉了揉,“继续编。” 盛喃目光还在那边,神色却一点点紧绷起来了:“我突然想起一个严肃的问题。” “什么。” “我的背包和书以及手机,全都在阶梯教室那边,”盛喃表情一垮,哭着脸转回来,“连副院长的第一节课都敢公开逃,这必然是遭报应了。” 女孩苦巴巴的表情勾得靳一垂眸笑了笑:“寝室钥匙呢,带了么。” 盛喃摸摸口袋:“带了。” “那你先上去吧。” “嗯?” “书包我回去给你拿。” “啊?这不好吧?”盛喃忧心,“你回去拿我的东西,再碰上他们下课的话,那一定很尴尬。他们说不定还要起哄闹你的。” “没事,他们不敢。” 盛喃还是迟疑。 靳一微微挑眉:“那你自己去?” “……感谢好汉送包之恩,我先上去了,告辞。” 盛喃说完就极不讲义气地要开溜,靳一轻声发笑,伸手把人捞回来:“口头感谢?” 盛喃今天对背后抱略微阴影,所以开口前脸就先红了:“那,大恩不言谢?” “不用言谢。” 盛喃眼睛一亮:“既然这样我就先——” “行动谢吧。” “……”盛喃滞住,随即肃然低头,她一边试图掰开那人手指一边绷着脸声明,“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你这样影响不好。” 靳一哑声失笑,修长手指在她掌心温度里一根根松开,退了半步:“我怎么样了。” 盛喃嫌弃咕哝:“你不要想骗我说出口。” “我本意是想你答应明天参加我室友的生日……”靳一在盛喃呆住的神情前忍俊不禁,他踩上台阶,蓦地逼近一步,险些让盛喃跌进他怀里,“不过既然你有别的想法,那不如按你的想法谢我?” “!” 几秒后,脸蛋通红的小姑娘落荒而逃:“一一一言为定!明天我一定去!” “嗤。” 望着盛喃背影,靳一没忍住,落回眸子笑了起来。 盛喃的背包最终是经雨霏几人带回来的。 等在寝室里的盛喃接过以后自觉道谢,却见经雨霏大度地挥了挥手:“不用谢,你男朋友已经谢过了!” “啊?”盛喃茫然回头。 经雨霏把她和刘钰娴提上来的那两大袋零食往公共桌上一搁,笑得比花都灿烂:“随便吃,别客气,反正你男朋友请客!” 夏雯从她身后飘过去,幽幽道:“明明是你们讹人家吧。” “噫,话怎么能这么说呢?我和二姐就是玩笑的嘛,谁想到咱们天草这么大方。”经雨霏抱着零食袋子幸福感慨。 刘钰娴嘿嘿一笑:“毕竟有盛喃这个‘人质’在我们手里。” “唉,也是,”经雨霏叹,“我要是也有天草这样的男朋友就好了。就那长相,那气质,我进学校两年加起来收到的回头率,都没今天下课一条路上的高——要是有个这样的男朋友,我不用他大度,我花钱!我愿意养他!” “可以。建议你现在就蒙上被子睡一觉吧,梦里会有的。” “去你的!” 那边两人聊闹,还是夏雯路过给唯一茫然的盛喃解惑:“靳一今天给你收拾的背包,然后说不方便上楼,就托我们到楼下帮你拿回去。结果这两人没心没肺惯了,跟他玩笑说我们宿舍传统是找了男朋友要请客的,问是找你还是找他。” 盛喃看到零食袋上的印字,哭笑不得:“所以他就带你们去学校超市了?” “嗯,她俩还问能拿多少。” 盛喃好奇:“他怎么说。” “靳一吗?他就特酷还特平静地站收银区外面,说随她们搬。”夏雯难得也笑了,“关键是,那时候他还背着你的书包呢。” “?” 盛喃回头,看向手里。 这只背包是盛天刚给她买的,钢铁老直男的心目中,女儿最喜欢的永远是粉色系,所以面前这只也是一只粉白粉白的再少女不过的小鸭仔背包。 想象了一下某人一米八七的挺拔身影,又拽又冷淡的表情,单肩挂着一只粉白小鸭子,还会随着他长腿一晃一晃的。 “噗,哈哈……” 盛喃趴进床铺里,被脑补的画面笑得肚子都疼了,才在来电的震动声里艰难撑起,白爪握住手机,拖回去。 靳一的电话,他似乎是在寝室里接的:“背包拿到了?” “嗯,”盛喃余笑未止,“不然怎么接你电话。” “那明天下午的生日聚会,我去你寝室楼下接你?” “好。” 靳一停顿了下,听出什么:“你笑什么。” “我正在听她们讲述你背着小鸭子招摇过市的场面。”盛喃笑道。 “招摇?” “我们靳一斩这么帅,已经很招摇了,背着小鸭子的靳一斩当然更招摇。”盛喃闷到被子里憋笑,“肯定有人在路上偷拍了,还会传到论坛上万人‘瞻仰’,我觉得你背小粉鸭的照片大概要在s大校史上千古流芳了。” 听小姑娘笑得收不住,靳一也跟着唇角微翘:“有这么开心么。” “你可是s大的天才们公认的天才,等到你出糗一次,百年难遇哎!”盛喃说。 “给女朋友背包为什么算出糗,”靳一淡淡地笑,“只要是你的,我可以背一辈子,随他们热闹。” 盛喃脸红起来,忍了几秒就忍不住埋进被子里:“你又犯规。我不要跟你聊了,拜拜!” “……” 挂断电话,盛喃红着脸颊把背包拽过去,假装正经地把书包里的书本整理出来。拿到最后一本,她刚准备收手把小鸭子挂到床头,指尖却突然碰到什么。 盛喃一怔,低头,掀开背包,把里面藏在暗处的东西拿出来。 一只天鹅绒礼盒。 盛喃意外地睁大了眼,呆了两秒她才反应过来什么,微屏住呼吸,轻轻打开盒夹。 咔哒。 轻响之后,躺在黑色绸面上的水晶发夹映入眼帘。 盛喃怔然拿起。发夹是很特殊的款式,中间有一圈浅红色的水晶,旁边绕过的细环上,又缀着一颗透明色的水晶星星。 盛喃眨眨眼,拿起压在黑色绸布下的卡片。 是定制饰品的核心设计语。 一串花体英文的logo下,黑色墨印的字迹细而张扬。 {曾经有颗星星在漆黑冰冷的宇宙里孤寂游荡,直到某一天,它撞见银河尽头冉冉升起的太阳。那天起星星怀里冰川融化,万物消长。} {我的世界里,是你定义了光。} 盛喃眼圈慢慢红了。 许久后,她放下卡片,拿指尖轻轻点过那颗星星,长睫微湿,眼角却弯下来。 “不对啊。” 她轻声说。 “在我眼里,靳一从来、从来都闪闪发亮。” 正文 第 73 章 第 73 章 第73章 周六中午,靳一到寝室楼下接盛喃去食堂吃午饭。 昨天美术史课的事情在学校里已经传开了,在八卦群众的不懈努力下,美院新来的国际交换生是如何“斩获”s大第一斩的传奇故事,在学生间长了翅膀似的铺开。 盛喃抱着手机走在靳一身旁,被论坛里的爆料帖惊得时不时就要低呼一声或者抽口凉气。 又翻了几页,她实在承受不住,只得悻悻把手机揣回去。 “竟然连高中的事情都知道,我们的高中同学里一定是出了叛徒,”小姑娘沉思良久,随即疑惑,“但是他们是怎么联系上的?安乔最近几届考来s大的不是只有江肆学长和你和宋晚栀吗?” 靳一原本脸上始终没什么情绪,听到这句他才回眸,微微挑眉:“江肆,学长?” 盛喃点头:“就那个跟你并称s大双草的学长,他高我们两届,也在安乔中学读过,你不记得了吗?” “学、长。”靳一懒垂下眼睨着她,“我怎么不记得你这样叫过我。” 盛喃一噎:“你又不是我学长,我为什么要叫你学长。” 靳一轻眯起眼。 这会儿两人正走在去食堂的路上,盛喃一点都不担心点他会做点什么,所以即便察觉出那双眸子里的情绪不太安全,她还是得意地翘起尾巴来:“你想听我喊学长啊?没门。我就不喊,你求我呀。” 靳一缓松下眼睑,似乎不太在意地点了点头:“行。” 盛喃惊讶看他。今天这人怎么这么好说话。 然后就听靳一不紧不慢地说:“学校里传的故事,是我说的。” “……”盛喃扭头,“?” 靳一似乎笑了,侧颜能见到他唇角不太明显地勾起一点,微扬眼尾勾着戏谑,朝她压下:“嗯,我就是你说的那个叛徒。” 盛喃磨牙,放低声:“你还嫌论坛里闹得不够乱哦?” “既然总要乱,那就先给他们定下大方向,免得传出什么奇怪的版本。”他懒声说着,抬手很自然很顺手地撸了撸橘猫脑袋。 橘猫绷脸,懒得躲他,低头又看了几秒手机:“那你干嘛还要说自己坏话?” “比如?” “就那些旷课、打架、处分之类的,不好的事情。” 靳一笑了:“那不是实话么。” 盛喃慢慢蹙起眉。 虽然是实话没错,但她还是不喜欢看别人讨论他的过去,更不想那样片面的过去被不了解的人妄加揣测和发散。 靳一大约是猜到什么,低眸望着她笑了声,又揉她头发:“不要胡思乱想。我只是要让那些喜欢跑出来评判我们合不合适的人知道,他们自以为是的对我的了解,其实既单薄又可笑。” 盛喃沉默了会儿,小声:“她们只是喜欢现在的你嘛。” “如果没有过去的你,那不会有现在的我。”靳一低声说,“所以没人有资格打着为我考虑的旗号,对你指手画脚。” 盛喃叹气:“你小心脱‘粉’。” “我又不是明星,最好脱干净,”靳一不在意地说,“你一个人喜欢我就够了。” “?”盛喃恼羞至极,“你少占我便宜。” “不是实话么,难道你要说你不喜欢我?” “……” “说么。” “靳、一!” “哦,听到了,你说你喜欢我。” “!!” 清挺修长的少年身影带着哑然的笑,哄着脸红又羞恼得转开脸的小姑娘。两人的背影行经路边青葱的长木,细碎的阳光和影子拂过他们肩头,又飘落地上。 他们一路穿过校园,远去,像并肩走过漫长,漫长的时光那样。 · 下午时候,盛喃陪靳一去给他过生日的室友选礼物。 靳一在商场运动区挑网球拍,而盛喃作为新时代的战五渣代表,她对所有消耗体力的运动都敬谢不敏,对运动区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都不感冒,所以她就等在外面,倚墙沉思。 靳一给她准备了发夹,那她是不是也应该买点什么送他。 不过大拽比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 盛喃把两人从初遇回忆了一遍,最后得出一个沉重的结论:似乎靳一唯一略有兴趣的,就是书了。 难道要送他一堆专业文献吗? 思及此,盛喃的表情更加凝重了。 她想了想,靠着运动区外的亮釉墙面翻过身,往运动区里探了颗脑袋,试图看看有没有来给男朋友买东西的女孩子,好让她取取经什么的。 盛喃这边刚探出头,就看见两个挽着胳膊的女生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一个兴奋一个疑惑。 “真有你说的那么帅?” “真的!我刚刚以为看见私服出来的男明星了呢,心里比了一圈也没找到像的,但是长那么帅那么有辨识度,如果是艺人我不可能不知道!” “我还是不信素人能有多好看,你的眼光,嗯……” “呸呸呸,不用你信,你就陪我在这儿等!待会儿亮瞎你狗眼!” 两个女生就停在盛喃不远处,又笑又闹。 盛喃听得表情古怪。 理论上,靳一出现的地方有这样的言论的时候,无论有没有证据,她也很难不往他身上联想。 “要是真帅,那帮你要联系方式没问题,不过你确定他是单身吗?万一有女朋友怎么办?” “绝对单身!他自己一个人在买东西呢,而且我仔细观察过了,没戴手链,没戴戒指,没带耳钉……哦对倒是有个耳骨环,不过是个纯银白色的,什么字都没有,应该就是普通饰品,但被他一戴就特别性感是真的呜呜呜。” “……” 盛喃听得脸都微红,但证据确凿。 是靳一没错。 那个亮银色的耳骨钉她前几天就看到了,跟他送她那颗一样,只是上面并没有loveandpeace的黑色花体英文刻字。盛喃猜他是戴习惯了之前那个,所以随便做了一个新的,也就没问过。 不过…… 盛喃心虚地抬手。 耳边垂下的长发被她轻轻撩开,指尖覆上藏在长发里面的耳垂,又轻轻摩挲上去,触到一点凉冰冰的手感。 今天出门前,她站在镜子前犹豫了好久还是偷偷戴上了。尽管藏在垂下的长发间,一直没有让他看见。 “哇出来了出来了!你快看!再说一句不帅!?” “我去,这回还真被你狗屎运碰上了,神颜啊。真是素人?” “你输了,快去要联系方式!” “……” 旁边压低的兴奋拉回了盛喃的注意力。 盛喃做贼心虚似的,慌忙将手落回,然后朝运动区里面看过去。一身休闲简款的某人单手拎着装了网球拍的纸质长袋,一边低头摁手机,一边朝外走来。 不远处的两个女生中的一个已经快步走过去。 盛喃讪讪地站在墙边犹豫。 如果她走上去,这两个女生刚刚就站在她旁边,肯定知道她听得到,那她们应该会很尴尬。 可如果她不走上去,依靳一的脾性…… 盛喃还没来得及想完。 “没手机。”某人冷淡嗓音已然响起,长腿连停都未停的,他径直从那个女生面前过去。 盛喃:“……” 不愧是你。 盛喃还震撼于某人一边拿着手机摁屏幕一边睁眼说瞎话的水平,就忽然听见自己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响起铃声。 而她视线里那人抬到一半的胳膊落回去,靳一微微挑眉,朝铃声响起的墙边抬眸,看见探出半颗脑袋正茫然地满身找手机的小姑娘。 靳一长腿止停,站在原地轻声嗤笑:“见‘火’不救,你良心还在么。” “……” 盛喃顾不上旁边站得一前一后的两个女生惊愕望来的目光,连忙跑过去拽住他胳膊,把人拖离现场。 靳一随她把自己拉到看不见那两个女生的地方,才张口问:“跑什么?” “太尴尬了,”盛喃回头张望,“她们刚刚还在我眼皮子底下聊你,结果你就出来了。” “那不是应该她们尴尬?” 盛喃转回来,戳他手机,小声:“她们被你这样敷衍已经很惨了,而且也确实当你没有女朋友才鼓起勇气过去的。如果是我,那可能回去以后都要被自己气哭了。” 盛喃想象了下,心里一抖,小脸刷白:“不行,这也太残忍了。” “……” 半晌不听见那人说话,盛喃茫然抬眸,就见靳一半垂着眼,正意味深长地望她。 盛喃莫名被他看得心慌:“怎么、怎么了?” “你刚说,如果是你?” “对…啊。”盛喃不确定地点头。 靳一扶住她身旁的玻璃护栏,微微俯身,气息微灼:“你以前要过多少人的联系方式?” 盛喃噎住。 对于颜狗来说,这是个致命问题。 盛喃眼神飘开:“那,那个,我数一下……不是,我我回忆一下。” 靳一气笑了,抬手轻轻捏女孩耳垂:“数不过来,还是记不清了?” “!”盛喃被他摸得浑身蓦地一抖,脸刷地就红透了,她几乎是本能抬手就想推开他的:“别…!” 盛喃刚出口就懵了下—— 她声音怎么突然变成这样。 却见近在咫尺的某人怔住,几秒后他眼神晦下,突然直起身,握住盛喃手腕,转身就往电梯间走。 盛喃更懵,不知道这人是突然生气了还是怎么样。 直到她被那人一言不发地从电梯里带到地下停车场,又塞进他开来的车里的后排。 “其实我还是想坐副驾……”盛喃话没说完,只见长影蔽光,车门在那人身后甩上。 盛喃一呆,还没来得及问那句“你怎么也进来了”,她就被那人拢起长发,他漆黑着眼眸盯了两秒,直接俯身吻咬到她耳垂上。 “…呜!” 盛喃从心口到手指尖都狠狠地抖了一下。眼泪一下子就湿了她的眼窝。 盛喃脑海里空白了几秒才捂住嘴巴,她不知道那么羞耻的声音怎么会是从她嘴里出来的,只能眼神茫然又惶然地看他。 靳一抬了抬身,离着她咫尺悬空几秒,抬手扣遮住她眼睛:“别看我。”他声音哑得厉害。 昏暗的视线让盛喃更心慌了:“你刚刚对,对我做什么了,我为什么会…那样。”她羞耻得几乎要哭了。 靳一却被她惹得也气得低声哑笑:“你还会恶人先告状了。你自己耳垂多敏感,你自己不知道?” “什、什么恶人,你少污蔑我,”盛喃嗓音里的哭腔更明显了,“我我我出国两年连小黄片都没看过!我们社会主义接班人都可纯洁了!” 靳一被她勾得想笑,又从心底泛起酥麻的痒,像是羽毛轻轻搔过他每一寸呼吸和胸口,汹涌的情绪已经翻搅得他不剩多少理智了,欲望压也压不下。 他僵停许久,还是忍不住低声:“对不起。” “嗯、嗯?”盛喃挂着要掉不掉的眼泪茫然,“对不起什么?” “我想再听一遍。” “?……!” 昏暗的地下停车场。 某个角落安静停着的黑色suv里,悄然逸出女孩更深的呜咽,然后是仓皇想跑又被拖回去的哭腔—— “说好的一遍!你骗人!” 正文 第 74 章 第 74 章 第74章 作为纯洁的社会主义接班人,盛小白菜即便出国两年,和整体环境与个体观念都比较开放的外国友人朝夕相处了,但芯儿里也依旧是那颗纯洁的小白菜。因此纯洁的小白菜从来不知道,只是耳垂竟然还能被某人折磨出那么多的花样来。 除了盛喃自己没人碰过她耳下,她都不知道只是被那人轻轻含吻为什么就会有那种过电似的酥麻感传遍全身,连她挣扎的力气都抽干净了。 盛喃被他欺负得没力,气得一度想伸手给他推开,好不容易卯足了力气,可惜她白爪刚伸下去,就已经被他单手摁在了真皮座椅上。 那人松开被他蹂得通红的耳垂,嗓音沙哑地钻进她耳心:“安分点。” 不知道是那气息太近太灼还是她声控毛病又发作,盛喃没忍住抖了两下,气得想踹他,可却没办法——车里空间足够她横躺,可对靳一来说就显得逼仄。他从进来后便屈膝跪折着长腿,更把座位上的她压得死死的。 盛喃被亲得挣扎不能,还被他抵着胁迫,羞恼到极点反而看开了。 绝望的小白菜歪过脸,任那人在她耳下颈前为非作歹:“算了,”闷着哭腔的小姑娘红透着脸气鼓鼓的,“你要日就日吧。” 俯在她身上的靳一停下,撩起眼哑声笑了:“你怎么什么话都敢说?” 盛喃偷偷往下看了一眼,又立刻很正直地仰回脸:“那不然你还能忍住么。” 靳一被她满面染红眸目湿漉还要故作严肃的神色逗到,他低下头去含笑亲她的唇:“我就算忍到死,也不可能在这个时间,这种场合真的做什么。我不会这样对你的,喃喃。” 那个亲昵的称呼喊得盛喃一怔。 她也不是没有听过别人这样喊她,但从靳一口中出来完全是另一种感觉,每个字音都仿佛抵着心口细腻缠绵。 “让我抱一会儿,好不好?”靳一问。 盛喃回神,转回来:“…嗯。” 那人慢慢起身,把她抱到腿上坐着,自己则微微俯低,闻着她发间柔软的香气,平复情绪。 溜过耳边的时间安静而漫长。 盛喃发呆的时候最喜欢胡思乱想。 在这寂静的某一刻里,她忽然恍惚觉得,就算下一秒是世界末日,那就这样坐在那人怀里迎接一切的结束,好像也没什么关系。 古人说生死间有大恐怖,陪盛天刚在国外治疗的那两年里,她时常忍不住要想这个问题。深夜时她会突然难以入眠,担心天灾人祸降临,带走她在意的那些人,或者带走她对那些人的留恋。她总怕来不及去最想去的地方,见最想见的人。 那时候起她开始明白,令人恐惧的不是如同长眠的死亡本身,而是死亡所代表的永远的孤独。 而直到此刻,她依偎在这人怀里,每一个感官都仿佛被充盈和填满,她无意间就找回了能对抗那种恐惧的勇气,甚至觉得可以对它淡然处之。 盛喃恍惚又懂得了,或许只有爱能克服那种孤独感。 到那一天,到长眠前,深爱的人依旧可以彼此依偎,笑着说。 晚安,我的爱人。让我们在下一个黎明相见。 如果没有下个黎明,我们也不过是像从前无数个晚上那样,拥抱着度过一个更长的夜。 “你的耳骨洞,”那人突然在她耳边低声问,“是什么时候打的?” 盛喃回神:“就,在国外的时候。” 靳一叹声,拿指腹轻轻蹭过去:“耳骨穿孔对身体不好,为什么要冒险。” 盛喃小声:“我挺喜欢的。” 打都打了,伤口早就愈合,感染的危险期也早就过了,靳一说什么都徒劳,只能报复式的在凉冰冰的耳骨钉和她的耳廓上轻吻了下:“以后别傻了。” 盛喃红着脸,闷不吭声。 靳一倚回来,突然玩笑逗她:“怎么不抖了?” “抖什……”盛喃说到一半就反应过来,气得直哼哼,“抖麻了。不药而愈,你以后别想这么欺负我了。” 靳一低低地笑:“也未必,下次再试。” 盛喃磨了磨牙:“禽兽。” “嗯。”靳一笑着应。 由于这场计划外的“为非作歹”,靳一和盛喃错过了生日派对的第一局,黑色suv索性不紧不慢地开上路。 路上,盛喃有点不安:“你过生日的那个室友叫什么?” “尚浪。” 盛喃一呆:“啊?” “尚且的尚,浪迹的浪。” 盛喃茫然地一边品着一边点头转回:“这名字取得,确实挺浪。” 靳一一笑:“所以他不喜欢别人喊他名字。” “那我去了要注意点,”盛喃蹙眉,“早知道不问了。万一人多,我一紧张很可能越不想喊就越会喊出来了。” “没事,”靳一淡定道,“有我在,让他憋着。” 盛喃笑弯了眼:“你怎么这么欺负人,他今天可是寿星……说起来,我们第一局迟到了,会不会不太好?” “他下午这局学生会的太多,外人杂乱,不见也好。” “嗯?那你怎么还答应去了?”盛喃不解,“我也记得我室友们都说,你前两年从来不参加派对之类的。” 盛喃说完,车里一静。 半晌不听那人开口,盛喃好奇地转过去。 又停了几秒,靳一轻扣住方向盘:“我说要去是在周初,那时候,你不愿意和我公开出现在校园里。” “啊?”盛喃刚想问这有什么关系,紧跟着就反应过来,憋了几秒后,她长叹了口气,“大学是个大染缸,高中老师诚不我欺。” 靳一指节在方向盘上轻轻一敲,似笑非笑:“比如呢。” “比如原本的大拽比,现在已经变成黑芯儿的了。”盛喃又叹了口气。 “我一直算不上‘白’,”靳一笑了,“只是以前没有必要。” 盛喃狐疑回眸:“难道是我以前对你滤镜太重了?” “嗯,现在醒悟也晚了。” “?” 路上靳一还接到了尚浪的几次电话,对方对他这种利用完就扔以及见色忘义的态度表示了委婉的鄙视之情,并把下午这局的地点告诉了靳一,让他顺路过来捎上他这个寿星。 尚浪的第一局选的是附近最大的一家ktv,门口有专门的一片停车场。 两人抵达时,尚浪他们还没出来,靳一就熄了火等在车里。 盛喃趴在窗边好奇地仰头打量,好半天才转回来突然问:“你生日是哪天,我还一直不知道呢。” 靳一眼神微微停顿:“你问这个做什么。” “给你准备礼物呀。你都送我一个发夹了,我当然也要准备点什么。” “发夹很久以前就买好了,”靳一说,“是当初欠你的那个礼物,现在只是补上。” “啊,这个就是当时你说要给我的另一件!”盛喃恍然。 “嗯,你喜欢么。” “当然喜欢!”盛喃眼睛都亮起来,“特别漂亮,特别好看,也是我收到过的最好的礼物!” 盛小白菜讲情话时从来不考虑良心这种东西。 自家老爸和亲哥前面坚持不懈年年不断送了二十年的礼物,在她说话这几秒间就被她无情地扔去了九霄云外。 这个话题过去好一会儿,盛喃才突然发现,自己问靳一生日的问题好像被对方不知不觉就给绕开了。可惜没等她再问,尚浪和学生会那帮人已经出现在ktv的门厅下。 对方认出靳一的车,正朝这边大力招手。 靳一轻眯起眼,几秒后他叹气转回:“介意先过去打个招呼么?” 盛喃意外:“我吗?” “嗯,不想也没关系,我让尚浪直接上车。” 盛喃想了想:“那不太好,还是我们下去打个招呼再走吧。” “好。” 盛喃被靳一牵着手走过去,离着还有几米,她已经能看到还没走的好些个男生女生好奇地往这边看了。 靳一另只手提着给尚浪的生日礼物,到门厅下他微微顿足:“生日快乐,这份是盛喃和我的。” “哎唉天草肯来都是给我面子了,带什么礼——”尚浪乐呵呵接过去,懵了下,“网球拍为什么会是两只?” 靳一淡淡勾唇:“盛喃送一只,我送一只,所以两只。” 尚浪:“……送个生日礼物还要虐单身狗,你丫儿还是人吗?” 盛喃不知道靳一之前说的双人礼物是这个意思,闻言深表赞同:“不是。” “?”靳一侧回身,似笑非笑地看她。 盛喃理直气壮昂首挺胸地对视回去。 “啧啧啧,你俩这小气场都快自成弹力波了。”尚浪揶揄着回身,看身后那帮人,“行了吧同志们?这天草和他小初恋我也让你们见了,揣着最后这碗狗粮,咱们就此散场如何?” 众人嘻哈笑着走了,个别因为证实而遗憾的视线,靳一只当没感觉到。等外人都走了,他轻嗤出声冷淡的笑:“就知道是你故意。” “哎,当副会很难的,学弟学妹们难得意愿这么统一,只好牺牲一下你的色相,就跟上学期期末一样嘛。” “?”旁边盛喃探头,“上学期期末牺牲他色相了吗?怎么牺牲的?” 这个不但没吃醋还有点小兴奋的语气把尚浪整懵了。 他还没回神,就收到某人凉冰冰的眼神:“再扯?” “不敢不敢,”尚浪乐了,“是我形容不当,一嫂你可别误会。就是学期末的新年庆典,男主持摔了,一哥这外形和嗓音条件你懂的,我求他去顶了半场。” “哦。”盛喃遗憾地落回身去。 趁上车间隙两边分开,靳一绕去盛喃的副驾驶座那边,手一抬就把车门推上,顺便把小姑娘车咚在副驾门旁。 盛喃一吓,压低声音:“你干嘛。” 靳一低了低身:“我没牺牲过色相,你还很失望?” 这会儿独处,盛喃立刻拿出“识时务者为俊杰”的觉悟来,严肃绷脸:“怎么会呢?我那是担心啊,担心我男朋友被别的女人占了便宜,所以才立刻问的。” 靳一微微停顿,他的眼神不知道怎么就松缓下来,还轻扯起眼尾,蛊人至极地在盛喃唇上亲了亲:“嘴挺甜。” “?” 盛喃被亲得茫然,被放过得更茫然。 直到那人帮她拉开车门,又等她进去帮她扣上安全带,才绕过车身回驾驶座后,盛喃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嘴甜难道是指她说的那句,“我男朋友”? 盛喃抱着安全带笑起来,等那人上车,她歪过头去调戏:“你好好哄啊男朋友。” 靳一仍是心情愉悦,眉目带笑,并不反驳。 后排尚浪噎了半晌,咬牙切齿地抱着他成对的网球拍窝回去,含泪:“好,你们就当我死了吧。” 盛喃更乐不可支了。 续摊的下一场其实就是晚饭局。这次没外人,只有靳一寝室四个,再加两位有女朋友的室友的家属。 不过吃饭的地方选在热闹的商业街,很不好停车,靳一把盛喃和尚浪先送到餐厅楼下,随后就去附近的停车场了。 盛喃跟着尚浪上楼,到他们订好的包间里。 这会儿房间里只有最早到的另一个单身狗,徐放彬。 一见盛喃进门,徐放彬立刻绕过圆桌过来,一边自我介绍一边上前。 盛喃之前在学校食堂见过他,弯着眼角笑:“你好,我是盛喃。” “一嫂嘛,我们都认识,”徐放彬握住她的手上下摇晃,“久仰久仰!” 盛喃面露茫然。 尚浪已经把人拍开了:“少占一嫂便宜,握一秒就得了,万一让一哥看见,我可不想每年生日还得抽空替你烧纸。” “滚滚滚,你少咒我!”徐放彬这样说着,还是第一秒就嗖地一下把手拿开了。 盛喃被两人热情而保持求生欲间隔地带到座位里。 盛喃坐下后,好奇地问:“你们都认识我吗?” “当然了!”徐放彬想都没想,“虽然没见过照片,但名字那是耳熟能详,刻烟吸肺,半个字都不敢在一哥面前提啊。” 盛喃怔住,过去好几秒才回过神:“他提过我?” 这回是尚浪一边给她倒水一边笑着接话:“没有,一哥哪是会讲故事的人。头一年多那会儿,宿舍里边朝夕相处,我们也就是都知道他心里挂着个人,没听过名字。” 盛喃不解:“为什么会知道……” “那可太明显了!”徐放彬忍住笑,“我们仨一开始都以为一哥是个信佛信道的呢——只要晚上得空,椅子一拉,他就跟入定了似的,对着几本钉在一起的纸本,翻来覆去地看。” “是什么纸本?”盛喃不解。 “一哥那气场,谁敢问?给我们仨好奇得,等了一学期才终于等着个机会。那天晚上导员临时来寝室楼找他,把他叫门口去了,那沓纸没来得及收,我当时就窜过去了。”徐放彬胳膊一挥,笑道,“结果上去就给我看蒙了——几乎全是订的高中理科卷,甚至还有画着漫画似的草稿纸。纸卷上两种笔迹区别特明显,我猜做题那个笔迹是你的,批改那个是他的——你敢信?就这些东西,他翻来覆去看了一学期!” 尚浪探头纠正:“是两学年,后面也没断过。” “哦哦对,直到这学期你回来了,一哥终于能从高中理科卷子里解放出来了。” “……” 徐放彬两人提起那些晚上,笑得不行。 盛喃却有点难过。 她知道那些卷子是什么。她做完的作业卷和练习册都是他收着的,那时候他会特别耐心地给她整理错题,归类总结,然后找到不足的知识点辅导她巩固。 离开的那学期是盛笙替她去办的学籍手续,东西都留给老栾,让他们给别的学生随便取用了。她没回去过,也就没取走留在他那里的东西。 家里的事盛笙嘱咐过学校不能说,所以他跟别人一样,不知道她为什么离开、更不知道她会不会回来。 可那样他还是带着了。 他看了它们多少遍、他看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 他有没有很难过,难过的时候在想什么。 盛喃低下头去,无意识地摸了摸耳侧凉冰冰的耳骨钉。 她第一次后悔了。 早知道…… 那时候就算是冒着被他冷落无视甚至嘲讽的可能,她也会回去认真跟他告别的。 “我靠,原来是情侣的?”徐放彬的一声惊呼拉回了盛喃的注意力。 盛喃茫然抬眸,就见那人望着她抬手轻触的耳侧。 “破案了啊老尚,”徐放彬指向盛喃,“一哥那耳骨环!” 尚浪也咦了声:“还真是。” 徐放彬朝盛喃贱兮兮地笑:“一嫂,你那上面是不是也刻着一哥的名啊?” 盛喃愣住了:“不是……为什么是也?” “啊?你不知道吗?”徐放彬露出意外,“我们寝室知道你名字就是因为那个耳骨环。上学期期末老尚学生会那个庆功宴,一哥不是喝得有点醉了吗?我们送他回寝室,然后才看见他耳骨环上的名字了。在那之前怎么旁敲侧击他也不说的。” 盛喃攥紧手指:“可我记得,他那个耳骨钉上面没有字。” “有啊,不过是同色的暗纹,shengnan,”徐放彬说,“从我们认识那天他就已经戴着了。应该戴两年多了。” “……” 盛喃心里涌起酸涩,她无意识地摩挲过它。 徐放彬母胎单身多年,最不会对女孩子察言观色,所以这会儿还没心没肺:“我们之前开玩笑,说一哥那戴的不是耳骨环,当结婚戒指了还差不多。” 尚浪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空气里稍稍安静。 盛喃却被提醒了,她抬眸望向徐放彬:“你们知道靳一生日是哪天吗?” “知道,大年初一嘛,这谁能忘。”徐放彬笑。 盛喃刚要记下,神色却滞住了。 她微僵着抬眸,像不能确信:“大年…初一?” 正文 第 75 章 第 75 章 第75章 靳一跟在来送茶水的服务员后面,走进包间。 此时寝室里老二和他女朋友也已经到了,五人在包间圆桌旁坐了一圈,只留盛喃身旁那一个空位。 靳一从红着脸的小服务员旁边走过去,拉开椅子。 他还未坐下,圆桌斜对面的徐放彬喊了一嗓子:“哟,这是谁啊,怎么这么自觉就往我们一嫂旁边坐?” 靳一没停,似笑非笑地瞥了他眼。 老二正跟女朋友说悄悄话,这会儿抬头:“老三今天怎么胆子见长,这是准备翻身农奴把歌唱,连他爸爸都敢招惹了?” “滚滚滚啊,你骂谁儿子呢。”徐放彬笑骂。 “爸爸不是你喊的?那天我们可都听见了。” “我可以喊,你们不可以讲。就是这么双标。” 尚浪正和小服务员客气,接过茶壶回到桌旁,他一边给靳一的杯子添水,一边给徐放彬补刀:“老三最能顺杆爬,还不是发现今天的食物链顶端换人了嘛。” 徐放彬就坐他旁边,抬脚要踹:“数你最小最底端你还埋汰我!” “什么话,寿星最大听没听过?” “有这话吗?”徐放彬立刻把话茬接了往对面一抛,“一哥,真不是我挑事儿,你说老四不把你放眼里也就算了,他竟然都不把一嫂放眼里,这属实是不能忍啊?” “你大爷的,”尚浪笑着把茶壶一撂,“我对一哥那拳拳之心岂容尔等宵小挑拨,再瞎说我可要滚茶泼你了。” 徐放彬往旁边一躲:“满屋就咱俩特殊,单身狗不伤害单身狗,未来两年我们还要互相爱护啊老四。” “滚吧,我脱单肯定比你快!” “嗯?兄弟归兄弟,但这是原则问题——我老三你老四你懂不懂尊老爱幼怎么能在我之前脱单!” “等你?我怕我等到八十还是母单。” “靠!” 对面像两个活宝似的,逗得原本情绪不高的盛喃都微微弯了眼角。 靳一从坐下后就在望她,此间突然俯身靠近了些,问:“他们欺负你了?” 盛喃笑意微滞,仰脸看他。 恰好这一秒赶着那两人话后空隙,靳一并没有刻意压到多低的声音被听到了。 徐放彬憋出个大苦脸:“冤枉啊爸爸!我们对一嫂那是恭敬而不冷淡,热情而不狎近,时刻保持社交距离坚守宾至如归!” 靳一侧回椅子里,微微皱眉:“送上来前还好好的。” “这会儿不也好好的吗??” “不好。” “哪儿不好了??” 靳一顿住,凌厉的眉峰微微褶起,又回头去看了盛喃几秒,他转回,轻眯起眼:“你是不是又说什么不该说的了?” 盛喃在桌下拉了靳一衣角一下:“没有,我们只是闲聊。” 可惜徐放彬没察觉盛喃避开话题的意图,接话:“对啊,我们就是聊了聊你生日之类的。” “……” 靳一眼角一跳,神色蓦地冷淡下来。 就像他熟悉她细微的情绪变化,盛喃对靳一的反应也最了解,听到徐放彬开口她就知道不好,第一时间伸手直接按住靳一的手腕,用力握了握。 靳一僵停了须臾,长眸微敛。 房间里一瞬的气压变化,其余几人也都察觉了。 尚浪无语地撑起额头,借着手掌遮蔽,又给了徐放彬一个眼神示意。 徐放彬欲哭无泪:“我又说什么不该说的了吗?” “是我问的,又不是你提的,”盛喃仰回脸儿,弯眼笑了笑,“可能是我选礼物的眼光太可怕了,所以他一直不乐意告诉我他生日是哪天,我就瞒着他偷偷来问你们了。” 话尾,女孩俏皮地眨了下眼。 “神兽”已经被压制住,房间里这才缓和。 其他人虽然明白靳一情绪变化背后的原因不会这么简单,但没一个人会再在这时候问了。 尚浪顺着盛喃的话玩笑:“一嫂送的礼物肯定不会差,倒是一哥对礼物的审美,值得怀疑。” “我也这么觉着,”盛喃假装叹气,“但某人的爱好实在太少了,选礼物都很困难。” “这题我会,”老二插话,“一哥最大的爱好就是智商碾压和成绩吊打。刚进大学那会儿我们专业里都豪气万丈啊,谁还不是个市级省级的状元了?不到一学期就发现,状元和状元之间也是可以有天堑的。” 另外两个闻言立刻肃穆,痛心疾首地点头。 盛喃轻声笑:“那不叫爱好,明明是天赋技能。” 寝室里的单身狗两兄弟立刻表情夸张地扭头:“噫……” “空气里是什么味道?” “狗粮味儿。” “这么护男朋友的女朋友,我好酸啊。” “谁不是呢。” 靳一眼尾最后一点凉意被盛喃的话揉碎了,他半低回眼,忍不住勾过女孩想落回去的手,托在掌心里轻轻把玩。 盛喃想抽回来,但幅度又不敢太大,怕被他们发现。只好趁着转头的工夫偷偷睖他。 靳一黑眸噙笑,长睫垂着,并不说话。 “不过一嫂,你之前给一哥送过什么礼物,也让我们参考参考?”尚浪问。 盛喃抬回头:“送过一,还送过一本单词本。然后就没——啊。”她突然轻呼了声,懊恼地扭头去看靳一。 靳一松开轻捏她掌心的手,难得神色微愕:“弄疼你了?” 看那人做错事了似的反应,盛喃不知道怎么有点想笑:“还行,没有。” 靳一这才松缓眉眼,靠回椅子里:“明明还有书签。” “啊,对哦,”盛喃这才想起来,“差点忘了。” 靳一“记仇”地看了她一眼。 “等等,书?”尚浪第一个反应,他扭头去看宿舍里另外两人,“难道是那本?” “噢噢噢,就那本卡什么兄弟来着?”老二跟着恍然。 徐放彬想都没想:“卡拉ok兄弟?” 老二无语:“卡拉ok你个头。” 靳一听得忍俊不禁,低声补了句:“《卡拉马佐夫兄弟》。” “对对,就这本。”老二郑重其事地点头。 刚说完就被他女朋友无情拆穿:“就算人家说的是错的,以你的文盲程度估计也听不出。” 老二小声:“你给我留点面子,不要拆穿。” “我们三个都看好几遍了也记不住,”尚浪笑,“理科上来的,一哥这种才是异类。” 老二立刻点头:“没错。” 徐放彬感慨地看着靳一和盛喃那边:“难怪被一哥当传家宝似的,谁碰一下就剁掉谁的架势,原来是一嫂送的礼物?” 盛喃听得莞尔,回头问:“真的吗?” 靳一淡定:“听他夸张。” “什么叫我夸张?”徐放彬冤得不行,想都没想就脱口,“美院那个超级漂亮的学姐不就是因为拿起那翻了一下,才被你直接凶哭了?人家可是一路哭着回宿舍的,全校都听过这件事了吧?” “。”靳一凉冰冰地抬眸瞥他。 徐放彬反应过来,迅速低头。 老二老四忍不住咳嗽着压笑:“有人今天怎么总是雷区蹦迪?” 徐放彬小声:“滚滚滚。” 被徐放彬这两句话提醒,盛喃已经想起自己从经雨霏那儿听过的版本,她慢吞吞点头:“我们美院那个学姐,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靳一皱眉:“谁跟你提过?” “不要你管,”盛喃哼他,“也不能怪别人,谁叫你开学时只给过她联系方式?一定是她以为你对她感情特殊,所以才误会了。” 靳一停过几秒,唇角轻勾了下,低声问:“吃醋了?” “胡说!”盛喃咬牙反驳。 靳一俯身过去,笑着揉了揉她头顶,靠到她耳旁轻声:“当时我确实给过她联系方式,但是是因为你。” “?”盛喃明显不信,“我那会儿还在国外,跟我有什么关系?” “大一开学的时候,我以为你会来s大,所以去美院的报到处翻遍了他们每一个专业每一个班级的新生名单,但始终没找到你。” 盛喃微怔,眼神黯了黯。 “但我不想相信没有你。那时候是那个人负责迎新,告诉我可能有遗漏,如果找到你的名字,就会第一时间联系我。所以我才给了她号码,我想万一有一点可能……” 耳边的声音低下去。 靳一的话没有说完,他语气几乎是带笑的,但盛喃还是听得心里一紧。 有时候比绝望还要折磨人的,就是那一丝明知是幻想,却还忍不住想要去相信、想要握在手里的,虚无的希望。 如果绝望是死刑,那虚无的希望便是凌迟。 夜以继日,无休无止。 “哎哎哎,大庭广众的那俩小情侣干嘛呢,当着我们单身狗的面这样咬耳朵不合适吧?”尚浪拍桌。 盛喃回神,轻碰了碰靳一。 某人这才懒洋洋地倚回座椅里。 他眼皮薄掀,似笑非笑,眼尾泪痣跟着轻轻一起:“怎么,你有意见?” “……” 别说尚浪,除了盛喃外,圆桌外一圈全都懵了。 一两秒后,老二忽然抬手,一把捂住自家女朋友眼睛:“要命了!一嫂快把你家妖孽收回去!他不守夫道,瞎他妈勾人!” “啊姜启文你把手拿开!”老二女朋友抓狂。 尚浪一个哆嗦,慌忙回头拉住徐放彬的手:“三哥,让我多看你一眼。” “骚着我了玛德,”徐放彬也扭头,随即问,“为什么要看我?” 尚浪幽幽地:“多看看你的脸,把我要弯的性取向正回来。” 徐放彬:“……滚你大爷!!” · 那天晚上原本说好的是不喝酒只喝茶,但不知道怎么就开了头。最后结果就是宿舍三兄弟怀着被“欺压”两年的怨念,轮番上阵给靳一灌酒。 所幸除了尚浪这个在学生会里跟各种校外校内人员打交道的酒量不错以外,另外两人的战斗力都可以忽略不计。不过即便如此,靳一还是喝得微醺。 最后一桌六人,倒下了两个半。 老二姜启文被他女朋友带走了,喝得完全卧倒的徐放彬自然只有尚浪抬得动。 尚浪走之前还对靠在椅子里轻轻捏额心的靳一不太放心,问盛喃:“一嫂,你这边没问题吧?要不我找学生会的人来帮忙接一下?” “不用,”盛喃和靳一确定过状态,“他可以走,我在旁边守一下就好。” “行,那号码就那个,有事给我打电话哈。” “好的。” 尚浪驮着徐放彬离开,门关上后,包间里就彻底安静下来。 盛喃有点不安地趴了趴身,她还是第一次亲眼见靳一喝醉:“…你没事吧?” “嗯,”那人嗓音被酒精醺得哑然,“没醉,有一点轻微的眩晕感。” “那还好。” 盛喃松了口气,起身去旁边给他拿新杯子倒上水,然后跑过来,她在他膝旁蹲下:“你喝水吗?” 靳一接过杯子缀了一口,就放到旁边,他扶着椅子起身:“走吧,我送你回学校。” “你这样能回学校吗?”盛喃担忧,“还是在附近找一家酒店住吧?” 靳一牵起她的手,很严格地把十指扣合,才往外走:“不行,很晚了,我不放心你自己回学校。” “我可以陪你住下嘛。” “?” 靳一停下,微微侧身望她。 盛喃说完才反应过来什么,被他挡了一晚滴酒未沾,这会儿脸却红得像半醉,眼神也挪移:“我我我没有别的意思。” 靳一淡淡一笑,俯过去在她唇角轻亲了下,就退回身:“那也不行。” “为什么?”盛喃都顾不得脸红了,不解地问。 靳一轻叹:“你才来学校多久,现在就夜不归宿,就算什么也没发生,学校里也可能传出不好的流言。” 盛喃被他的话意外到:“你不是从来不在乎别人说什么的吗?” “那是对我,”靳一确实喝得有点轻醉了,此时竟是像有了点情绪似的,他靠近了想抱她,又哑着嗓子低低咕哝了声,“对你怎么行。” 盛喃怔过,故意凑近了惹他:“对我为什么不行啊。” 靳一把靠近的小姑娘抱进怀里,然后埋在她发间,满足地叹了声:“我好不容易找回来的……谁敢说你坏话,男朋友替你教训他们。” 盛喃明明想笑,眼圈却慢慢红了。 她伸出手,也轻环住他:“你喝醉以后好傻啊靳一。” 那人也不反驳,在她耳边哑着声笑,嗓音犯规极了。 盛喃却抱他更紧:“…如果知道那天是你生日,我一定、一定不会那样做的。”话尾,女孩声音微哽。 “我知道,”靳一轻轻吻她长发,声音安抚而静谧,“我都知道,喃喃。” 盛喃趴在他怀里,眼泪还是掉了下来。 正文 第 76 章 第 76 章 第76章 在得知靳一奶奶也搬来p市以后,盛喃选了一个没课的周末下午,陪靳一一起回了他的“新家”一趟。 新家位于p市郊区的一处连栋别墅区,是江兰诗名下的房产。靳一来上大学前,江兰诗原本想带他去办房屋赠与手续,但被靳一拒绝了。事实上,如果不是社区周边的安全系数和宜居程度都很高、对于老太太的年纪和身体状况来说再合适不过,那靳一更愿意选择自己租房。 黑色suv减速,缓停进别墅前的临时车位里。 靳一和盛喃下了车,盛喃带来的礼物由靳一提着,两人并肩来到别墅院子外。 “院里种了好多竹子啊。”盛喃望着那郁郁葱葱地将院子围起来的一圈修竹,忍不住肃然绷脸,“住在这里面,一定有种出世高人隐居山林的感觉。” 靳一似笑非笑地推开院门,单手为她抵着:“请吧,高人。” 盛喃刚准备迈步:“…你嘲讽我。” “我很认真。” “哼。” 盛喃走出去两步,回头:“真不用我帮你拎?” “如果你一定想,”靳一正弯腰拿起地上的礼物盒,长腿迈着松懒步伐,停到她身旁,“也行。” 盛喃低头打量:“那我拿哪些?” 靳一将几只盒子放到腿旁,拉起盛喃的手,又在她掌心里把他衣角塞上:“拎着我吧。”他唇角一勾,拎起礼盒,“走了。” 盛喃下意识握紧了,此时被他带着往前走了几步,她才回过神:“你哄小孩呢。”话这样说,她倒是没松开手。 靳一没回头,声音却很明显地藏着笑:“你最开始不是就喜欢这样扯着我衣服走路么。” “什么叫喜欢,”盛喃义正言辞,“那叫身高所迫。” “现在也差不多。” “差了!我已经长27公分了!” “你怎么不用纳米单位。” “靳、一!” “……”有人哑然失笑。 别墅前院大半光景都遮在竹子里面,进院以后盛喃才看到,除了种着她认不太出的各种花草之外,别墅正前方还有一副能坐下三个人的木质的长椅式秋千。 晚日西斜,旁边修竹成林投下长影,刚好将它镀得半明半昧。 “这个好哎。”盛喃一看到它,就惊喜地指着转向靳一,“在竹林里荡秋千,感觉一定很棒,待会儿我能出来试试吗?” “好,但是要等我先擦干净。”靳一莞尔,“除了你,没人真想上去。” “噫,”盛喃嫌弃看他,“你完全没有童心,我觉得我们在这方面会缺乏共同语言。” 靳一轻眯了下眼,却好像没打算和她计较,而是把人带去别墅门前。 “我让不出手,你来吧,是密码门。”靳一说。 “密码是什……”盛喃一顿,不确定地回头,“告诉我合适吗?” “哪里不合适。”那人撩起眼,懒洋洋问。 “哦,”盛喃压着想要翘起来的嘴角,抬手,“那你说吧,我按。” 靳一这会儿眼神微动,薄唇似勾:“你过来点。” “哦。” “再过来点。” “?”盛喃狐疑看他。 靳一还是那副懒散自若的神色:“毕竟是密码,声音高了让人听到,那多不安全?” “…好吧。”盛喃将信将疑地挪过去。 靳一低了低头,在女孩耳旁不紧不慢地说完一串数字,到最后一个时,他非常自然地一抬下颌,亲了她耳垂一下。 盛喃瞬间奓毛,差点撞到门上:“你你你干吗?” “试一下。是不是如你上次所说,已经不药而愈了,”靳一长眸半垂,望着脸颊逐渐红透的盛喃,心情好极了,“看来不是。” 盛喃偷偷磨牙,转回去按下最后一个数字,开门。 昨晚靳一就给奶奶打过电话,说明他们今天会一起过来的情况。两人进门时,靳一奶奶正独自坐在沙发上,透过老花镜翻着看手里的书。 听见门开的动静,老太太把书合拢,老花镜也摘下来放到书上。 靳一站在玄关,给盛喃拿家里备用的新拖鞋,顺便淡定地给自己做通报:“回来了。” 盛喃有点紧张,都没看到靳一递来的拖鞋,直绷着望向客厅里:“奶奶好!” 靳一被她反应弄得一怔,扶着鞋柜回头,看着她笑:“你再大声点,隔壁都能听到了。” “……”盛喃脸红。 老太太正巧这会儿过来,闻言嗔责地瞪了靳一一眼:“大声点怎么了,小盛喃这是有礼貌,要是像你一样整天懒洋洋的没个正行,那不是才坏事了?” “行,”靳一直起身,似笑似叹,“您就向着她吧。” 这几句话间,盛喃紧张的情绪终于褪去,她朝老太太弯下眼:“好久不见了奶奶,您看起来还跟之前一样,完全没变!” “哎,我们小盛喃就是讨人喜欢,哪像他,”老太太笑呵呵的,“以后他要是欺负你,你跟奶奶说,奶奶帮你教训他!” 盛喃灿烂地笑:“好嘞!” 靳一换上拖鞋后就靠在旁边墙前,看戏似的,漆黑眸子里点着斑驳的戏谑和温和,到此时他才慢悠悠蹲下,手里的拖鞋碰了碰小姑娘的脚尖:“你的,抬脚。” “哦。” 这人当着老太太面都完全没点顾忌,盛喃被他弄得很不好意思,偷偷看了眼老太太,见对方还是笑眯眯的没什么异样,她这才连忙蹲下从靳一那儿拿过拖鞋:“我,我自己就穿啦,不用你。” “嗯,”靳一支起长腿直了身,把方才放在玄关口的礼盒也都拎起来,送进客厅里,“盛喃给您买的补品,我给您放到柜子里了。” “来一趟怎么还要带见面礼,”老太太无奈地望盛喃,“把奶奶当外人?” 盛喃换好拖鞋,笑着扶老太太回客厅:“哪有?我把您当我自己家的长辈嘛,我回家买的也是这些的。” “……” 这会儿临近傍晚。 别墅里雇了一位家政阿姨,主要负责日常打扫和做饭,不用他们自己准备。于是老太太拉着盛喃在客厅的沙发上唠家常,聊了聊这两三年里的事情。 盛喃主要负责听。尤其是听到老太太讲当年把靳凯岚叫来家里,对炉煮茶,久谈不妥后,当着他的面把给她办好的护照签证塞进茶炉子的火苗里的壮举,盛喃都快忍不住鼓掌了。 “一脉相承啊奶奶,”盛喃感慨,“难怪靳一那么厉害,一定就是因为继承您的魄力。” 靳一奶奶止不住笑:“就那无法无天的混小子,你是夸奶奶呢,还是骂奶奶呢?” “哎呀我哪敢?”盛喃讨饶地笑,“我是真的觉得像奶奶您,还有靳一那样的人,特别勇敢,我特别喜欢!” “他就是太‘勇敢’了,以前我还总担心他那个脾性,以后一个人要怎么……”老太太话头一收,慈和地笑着拍了拍盛喃的手,“将来有你在他身边呐,我就放心多了。” 盛喃脸颊一热,连忙去旁边端杯子:“奶奶您喝水!” “哈哈,好,不逗你,不逗你了。” “……” 聊到中途,盛喃一次偶然回眸,就看见那人换了一身灰色家居服从二楼下来。家居服的袖子挽到手肘,露出他冷白的肤色和漂亮而不夸张的小臂线条。他拎在身旁的是一只金属圆桶,桶边还挂着两条毛巾。 老太太也注意到了,疑惑:“你这是要做什么去?” “突然想荡秋千了,”靳一黑漆漆的眸子半洇着笑,从赧然的小姑娘身上一掠而过,“去做打扫。” 老太太听得惊奇:“你坐秋千?你五六岁的时候可都没有过这个兴趣。” 靳一哑然一笑,淡定路过:“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么。” “喔,这我倒是忘了。”老太太笑得眼角褶子都多了一层,揶揄地望向盛喃。 “……” 盛喃被老太太看得更无地自容,通红着脸偷偷磨牙。 你才墨黑墨黑的呢! · 晚上一起吃过晚餐后,老太太陪着靳一和盛喃两人坐了一会儿,就上楼做睡前的洗漱去了。 这会儿刚过7点,年轻人的睡眠时间自然不会来得这么快。盛喃被靳一领着参观过自己今晚的卧房,又逛了逛别墅里其他房间,最后在投影仪房里停下来。 她兴奋地拽着靳一胳膊:“反正今晚也没事做,我们投屏看电影吧!” 那人望下来,微微挑眉:“我花了一个多小时才擦洗干净的秋千,你又不荡了?” “我们可以选一部短一点的电影,”小姑娘眼睛乌溜溜地转着光,“这样看完就可以下去荡秋千看星星了!” 靳一忍不住抬手,在她不自觉凑上来的白净额头上轻轻一点,把不安分的女孩按回去:“听你的。” “好!” 盛喃立刻弹进房间,没找到豆豆袋,她就抱过去好几只大抱枕扔到地板上,然后趴在上面笑嘻嘻地翻影库。 靳一在旁边默契地开投影仪。 “《情书》你看过吗!”盛喃抱着一只小抱枕翻身,眼睛晶亮,“特别有名气的一部电影,不过是爱情片,所以我和盛笙都没有看过。” 靳一拿着遥控器,俯下眼眸:“那你觉得,我还能和谁看?” 盛喃笑得灿烂,高举细白胳膊给他竖起拇指:“男朋友说话真好听,我喜欢。” “嗯。”靳一懒洋洋地应了,一蹲身就把小姑娘的手拽过来,放在唇边亲了亲。 盛喃被突袭得很茫然,眨了眨眼:“你干吗?” “不干什么,”靳一淡定地坐到她旁边的地板上,长腿折起,“突然想亲你了。” 盛喃:“…!” 这个人又犯规! 《情书》片长不到2小时,是一部节奏很慢,叙述风格也像写信一样娓娓道来的爱情电影。 故事里,一个叫渡边博子的女人因为怀念亡故的未婚夫藤井树,给他的旧址寄去一封信,被一位与未婚夫同名的女子收到;在两人的信件往来里,逐渐勾起女藤井树当年的中学回忆,并揭开了男藤井树对女藤井树深埋至死的爱慕之情。 电影是在渡边博子对着雪山释然的痛哭里拉下帷幕的。 而黑下的房间里,某个开了泄洪闸门似的小姑娘哭得毫不逊色:“呜呜呜所以他根本不是对渡边博子一见钟情,明明是因为渡边博子长得和女藤井树一模一样!” “呜呜呜呜渡边博子好可怜,被当替身了……女藤井树也好可怜,那个人都死了她才知道……男藤井树虽然有点渣,但是他死了!呜呜嗷呜呜他也好可怜!!” “……” 靳一已经被盛喃气到笑了,可看她哭得都要打哭嗝似的模样又忍不住心疼,最后只好在旁边帮她一起擦眼泪。 满包纸抽空了一半,靳一叹气:“再哭,脸皮都要擦破了。” “那、那我缓缓。” “嗯。” 憋了几秒,小姑娘扭头回来,泪汪汪的:“不行,后、后劲大。”她说着又抽了一张纸巾,用力擦过眼角。 “你轻点,”靳一彻底拿她没办法了,只能俯身过去拉下她手,拿纸巾沾掉新冒出来的眼泪珠子,“以你这种哭法、这个擦拭力度和频率,小心晚上疼得像用火烧过。” “……” 盛喃抽噎了下。 这样过去将近二十分钟,盛喃总算平复好情绪。她去洗手间洗过脸,然后跟靳一一起下楼,进到别墅前院里。 秋千被靳一擦拭得很干净,还铺上了柔软的毯子。 盛喃最开始还是和靳一并肩坐着的,坐了一会儿变成靠到他肩上,又坐了一会儿,就变成蜷起身,枕在他腿上了。 靳一出来前特意带了外套搭在旁边,此时拿下来给她披上。拉到女孩纤细的脚踝位置,他垂着眼打量,喉结轻滚出声很是温柔缱绻的揶揄:“还好腿短。” “……??” 盛喃气得掀开外套,露出脸来恼瞪他。 靳一收回手,眼尾洇着笑。 盛喃第一次从这个角度看他,他长睫那么柔软地垂着,像小羽扇似的,眼角的那颗淡色小痣都像他头顶那片夜空的星星,仿佛跟着他望下来的漆黑的眸微微烁动。 “原来星星近看也会这么温柔啊。”盛喃无意识地轻声。 靳一低头:“嗯?” 盛喃一下子回过神,微微红脸,她把外套往上拉起来一点,藏住脸颊,只露着乌黑的眼瞳:“我,我是说天上的星星平常看起来好远,又冷冰冰的……可是今晚的星星看,看起来好温柔啊。” 靳一轻笑,缓声应:“嗯,那我们多看一会儿。” “喔…好。”盛喃的脸更红了一点。 夏晚寂静,夜色悠长,星光零落。 不知道过去多久,长椅秋千里,躺在靳一腿上又盖在外套下,女孩闷闷的声音响起:“靳一。” “嗯。” “你说,为什么男藤井树宁可第一次见面,就跟长得很像女藤井树的渡边求爱,然后求婚,也不肯向女藤井树告白呢?” “可能对他来说,女藤井树是对的人,但遇在错的时间,渡边相反。” “时间错了,就算人是对的也没用吗?” “嗯。” 秋千上摇晃的夜色再次安静。 大约半分钟后,外套蓦地一掀,越想越气的小姑娘严肃地瞪着他:“那我要是被事情耽搁,再晚几年回来找你,你是不是就也跟别人求婚了?” 靳一一怔。 到此时他才突然明白,盛喃前面支支吾吾的那些问题,还有哭得稀里哗啦的那些眼泪,其实分明是想到了她和他身上。 他有点好气又好笑,抬手时故意多加了两分力道,不过落下去还是忍不住放轻,敲在女孩额头上,凉飕飕地垂眸睨她:“在你眼里,我就是那样的人?” 盛喃心虚,但很快又挪回来,很是执着:“到底会不会啊?” “会不会什么。” “就是,我要是跟电影里一样,晚回来好多好多年,那你是不是就也找别人了?” “是,”靳一不紧不慢的,“你才知道吗。” “……哼!” 虽然听出来他故意的,但盛喃还是气鼓鼓地把外套往上一拉,直接盖过脑袋了。 看着被女孩呼吸吹得一起一落的外套,靳一不禁笑起来。 他手伸进外套里,轻轻摸了摸她头:“真生气了?” “嗯!”盛喃一边气哼哼的,一边抱住他的手,拉过来枕着,不让他拿出去,“你这个花心大萝北。” 靳一垂着眸,无声笑望。 他有一个故事,从来没跟她讲过。 他很小的时候就会做一些梦。梦里总是很黑、很冷,梦里的孩子永远是一个人,狼狈,无助,惶恐,被看不清面容的模糊影子凶恶地追在身后,绝望也无可依靠,从没人向他伸出过手。 后来梦里的孩子长成了少年,他眼里的那个世界依然冰冷,他知道自己改变不了任何事情。于是那时少年孑然也笑,寒心也笑,恼怒也笑,他看起来哪哪都好,不在乎任何事情,可其实扒开那张华美外皮,里面只有一身鲜血淋漓的疮孔。 是她亲手,一点一点,一道一道,给他缝起来的。 她笨手笨脚,缝的真丑。 但每缝一道就烙下一笔,最后伤好了,就留下两个字—— 一个盛字铭心,一个喃字刻骨。 “……盛喃。” 晚夏温柔的夜风拂过,趴在他腿上的女孩好像睡了。 他俯下身,隔着外套轻轻吻她。 “不管你这一生会爱多少人……” “我只爱你。” 正文 番外:大学 1 番外:大学 1 第77章 和靳一的事,盛喃一直没能告诉盛笙。 起初是她觉得太快,毕竟前脚踏进校门前她还信誓旦旦地对盛笙放过话,说“我来s大完全是为了学业根本不知道那个人在不在这里就算在我也绝不会和他再有交集了”,后脚就灰溜溜坦白说她没能扛住公狐狸精的三十六计的话……即便是以盛小白菜最擅窝里横的脸皮厚度,也实在羞于启齿。 而隐瞒这种事情,有经验的人都知道,往往瞒得越久,越难再找到合适的时间开口。 不知不觉,就拖延到临近期末。 美院的课业比起s大其他科系专业,轻的不是一星半点。 尤其在盛喃见到连靳一这号整天就差把“天才不需要复习”这种天怨人愤的话写在脸上的人物,竟然都开始自习室图书馆寝室楼食堂四点一线生活的时候,她就更不由庆幸了。 “万幸我不在他们专业里哎,”盛喃抱着手机跟梨子诉苦,“他们那考试复习量真的好恐怖,我听说这学期他们专业好些学生承受不住双学位的课业压力,已经申请转去金融或者计科的单专业了。” 谈梨沉默几秒:“我觉得你担忧得太多了。” “嗯?” “以你的成绩,其实不需要有‘在他们专业学习好惨’‘还好我不在’的这种忧虑。” “……?” 谈梨在电话里笑出声:“你就别替他操心了,天才的事还用我们凡人为难吗?” 盛喃磨牙:“你这个浪进f大的就不要故作谦虚,还来跟我抢凡人的名号了。” “胡说,我从不谦虚。s大那个金融计科双学位我早就听说过了,状元堂嘛,你男朋友能在那个专业里拿第二,确实大佬。” 盛喃本能反驳:“他那是上学期没有好好复习,不然才不会第二。” “好好好,”谈梨嬉笑,“反正天才之下,你我都是弟弟。” “哼,你才弟弟。” 两人互损一番以示爱意之后,谈梨稍微正经:“你和靳一已经私定终身的事情,还没告诉你哥?” “什么叫私定终身?”盛喃恼笑。 谈梨:“我可提醒你,笙哥今年退役以后正在gapyear,明显松散不少,他前两次跟我提及你的事情,或多或少是对你和靳一的情况有怀疑了——保不准什么时候就给你来一场突袭。” 盛喃心里一虚:“他说过什么吗?” “你觉得,你哥是那种会留把柄和痕迹的?” 盛喃头秃:“梨哥救我。” “组织上给你的建议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早死早超生。”谈梨还没说完就笑了起来。 盛喃叹气:“你这个没有义气的女人,这种时候竟然还幸灾乐祸。难道你忍心看你唯一的发小惨死在她哥的无情铁爪之下吗?” “也有个办法。” “嗯?” “把你家那位天才送上去堵枪口,”谈梨没心没肺地乐起来,“那你不就解脱了?” 盛喃:“……跟你这种妖女在一起,苦了liar了。” “哈哈哈哈哈!” 不知道是侥幸心理,还是本能规避,盛喃并没有把谈梨的这个提醒当真。 直到一周后,她陪靳一在s大某栋教学楼里上自习的时候,突然接到了盛笙的电话。 盛喃心头拉响警铃。 给靳一示意了下手机屏幕,盛喃就去自习室外的走廊上接电话了。 “哥?”盛喃想起梨子的话就有点心虚,“你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了?” “哪里突然了。” “就,大白天的,我正在自习室呢……” “你前天考完最后一门了,为什么还会在自习室?”盛笙在电话里很是温柔地笑了笑,“来s大以后,被熏陶得这么好学了?” 盛喃噎住。 好在盛笙似乎没准备就这个问题多为难她,很快就话锋一转:“今天中午你在学校吧?” “在…吧?”盛喃不确定地接。 盛笙:“嗯?” 盛喃绷脸:“在。” 盛笙微笑和声:“s大食堂名气挺高的,不如你今天中午带我领略一下?” “?”盛喃茫然了几秒才惊回神,“你你你今天中午要来我们学校?” “嗯,我现在已经在路上了。” “哈?” “难道不方便?” “也,也不是不方便,”盛喃心思转得飞快,“啊,那个,就是我和我朋友一直约好的中午一起吃饭,我这样突然鸽他也不太好,所以——” “不用你失约,一起吧。” “……”盛喃:“?” 经历了长达数分钟的斗争并失败后,盛喃垂头丧气地回到自习室里。 她在靳一身旁坐下,收到那人抬落过来的询问目光。 盛喃想了想,拽过来自己的速写本,翻到最后面。那几页写满了她和他两种字迹的交流,此时在空白处又多填了一句。 “我哥中午要来学校,说找我去食堂吃饭。” 靳一眼尾微敛,扫过那行字后,他神情都没波动一点,很平静就转过去—— 收笔,合上书本,放进背包。 直到那人起身,盛喃还茫然望着他。 靳一给她做口型:“不走么。” 盛喃呆了几秒,虽然没懂他要干什么,但还是把她的东西扒拉进背包里,其实只有速写本和铅笔盒,然后就被那人牵起手走出自习室。 到了走廊上,终于不必担心打扰别人。 盛喃侧过身:“我们现在要去哪儿?” “你哥几点到?”靳一看了眼腕表。 提起这个,盛喃就苦下脸:“最多还有半小时吧。” “那就在学校里散会儿步,然后去校门接他。”靳一松懒着神色,路过窗户时在冬日中午烂漫的阳光里微微眯眼,“他有忌口吗?” “表面上没有,实际上一大堆,我们一般不管他,”盛喃本能说完,才惊呆扭头,“你不会要跟我一起去和他吃饭吧?” “嗯?”靳一微敛着眼睑转回来,眼神凉凉淡淡又有点危险地睨着她,“你这是什么语气,不想我见他?” 盛喃理屈几秒,小声咕哝着低回眼神去:“我这不是怕他和你不对付嘛。” 靳一望她几秒,突然一笑。 他停下身,也牵着女孩往旁边楼道里一转,把人带偏过来,靠到墙角:“如果我和他不和,那你要帮谁?” 盛喃一愣。 面对这种送命题…… “当然帮你。”盛喃严肃地挺起小胸脯,毫不犹豫,就差呲虎牙了,“盛笙那个狗登西欺压我很多年了!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靳一低了眸,哑声笑:“你发誓就跟喝白开水一样。” “?”盛喃绷脸扭头,“你怎么能不信任你的女朋友呢?” “行,我信,”靳一压着漆黑的眼,俯身亲了亲她轻抿的唇,拿舌尖撬开了勾住她的,最后从女孩面上的绯色间和亲密相依的唇齿间逸出一点哑然的笑,“要是敢投敌,就把你‘军法处置’。” 盛喃:“…!” 盛小白菜有心想缓和出一点挣扎余地,可惜某人这半年来吻技进展上表现出来的天赋证明了天才就是学什么东西都比她这种凡人要快,正常发挥下,没一会儿就把她亲得腿都软了。 临近中午,有结束自习的学生从旁边教室出来。 同行的两人正聊着专业课作业的一道题,其中一个进楼梯前突然噤声,拉了拉另一个,朝他身后走廊的尽头示意。 藏在阳光未及的角落里,俯到墙角的男生身形修挺,漆黑的碎发松散垂遮了冷白的额,露出左耳上一颗银白色的暗纹耳骨钉。 而被他凌厉的下颌角半遮半掩的,肤白却绯红的女孩被他勾得仰脸承他的吻。扶在她身后的指背克制地绷紧,喉结轻滚,眼尾一点小痣透着动情的微红。 须臾间,不知道是不是察觉了什么,俯身的男生微微皱眉,漆黑眸子轻一撩起,随即侧身,拦住了他们能望到女孩的最后一点余地。 占有欲溢于容表。 “咳咳。” 两个女生像被当贼捉了似的,连忙进了楼梯间。下了一层楼,回神过后,这茬看见彼此都面红耳赤的。 “靠,”其中一个又恼又笑得忍不住骂脏话了,“听说校草女朋友私底下管他叫公狐狸精,大家都说他女朋友是不是眼神不好,就靳一斩那冷淡又拽上天的德性,哪能跟狐狸精搭得上边?今天我算是开眼了,敢情人是只对着家里骚?” 另一个搓了搓通红的脸:“啊好丢人啊,他不会以为咱俩变态吧?偷看接吻还看呆了。” “不怪我们,”开口那个心安理得拍了拍自己朋友,“明明是公狐狸精的问题,他这种接吻都像开超跑的,就该只躲在家里欺负女朋友。” “哈哈哈你小心我给你发论坛去!” “靠,千万别,人家计算机大佬咱们惹不起好吗?这都期末了,我可不想哪天一开电脑发现自己论文没了。” “哈哈……” · 盛喃确实是在交往以后才逐渐发现靳一“公狐狸精”的这一面。 而且多数时间里,尤其在面对外人的情况下,他还是拽得一如既往,唯独动情时候,她很轻易就会被他蛊进眼底漆黑的渊壑——盛喃每次被亲得迷迷糊糊的,都觉得自己好像能看见他隐形的大狐狸尾巴在身后摇啊摇了。 祸害程度可见一斑。 很不幸的是,今天也没能例外。 靳一被盛喃安排去食堂里提前准备位置了,盛喃则自己到校门外等盛笙,停在校门外的路旁时,她脸颊犹还带一点没来得及完全消散的淡红。 被气球似的放飞的理智慢吞吞飘回脑海,盛喃站在凉冰冰的冬日的风里,看着中午时候的学生们在校门内外进进出出,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直到盛喃看见那辆眼熟的骚包黄超跑,汇聚着一片惊讶瞩目的视线,缓缓停在她面前。 车窗降下。 露出肖一炀的二哈笑,以及自家哥哥那张可恨的微笑帅脸—— “盛喃妹妹!哥哥们来看你啦!大声告诉我,哥哥今天更帅了吗!?” 盛喃:“…………” 让我死,就现在。 正文 番外:大学 2 番外:大学 2 第78章 虽然肖一炀和盛笙今年从3战队退役下来了,但毕竟都是蝉联过几年的明星选手,尤其论颜值,盛笙一直是和隔壁zxn战队的liar一样,拥有各种镇圈神图还一度扬名娱乐圈的。 在年龄段混杂的场合,这两张脸的辨识度或许还不算太高,但大学校园里尽是20左右的年轻人,正是国内电竞事业的中流砥柱所在——这两人几乎还没进s大,就已经被好几拨人认出来了。 好在毕竟是和f大并列第一学府的存在,认出偶像的精英学子们激动归激动,也没表现出太夸张的举动。 肖一炀在校门口给两个男生签了名,立刻腆着脸跑去盛笙那边。笙哥身旁站着的是三个女学生,其中一个殷切地望着他,口若悬河地讲看过他哪些比赛、有多喜欢。 “哟,我们的死忠粉啊?”肖一炀趁盛笙签完,拿过本子,在空白的下面飞舞了一个自己的名,“买一送一!来!” “?”女生被打断,茫然又不是很情愿地接过去,心情复杂地看着下面的签名。 肖一炀对此浑然不觉,一拍盛笙肩膀,就把盛笙拉进校门内,他还朝着站在几米外满眼“我不认识”“离我远点”的小姑娘挥了挥胳膊:“哎盛喃妹妹,过来点啊,万一哥哥们迷路了怎么办?” 盛喃:“……” 嫌弃jpg 众目睽睽之下,盛喃想躲也躲不开,只能木着脸走过去,她走到盛笙身旁,微微磨牙:“你带他来干嘛?” “他非要来看看。” “那你们倒是戴个口罩啊?” “那样更明显。” “……” 也是。盛喃哀怨地想。 盛笙这张脸虽然没有她家大拽比那么帅,但是口罩藏起他温温和和的虚假笑容,说不定会让那双眼看起来更酷一些,吸引到的目光只会更多。 总的来说,都是祸害。 而她作为一个凡人,想平安无事地生活在这群祸害中间,实在是太艰难了…… 感受着身边聚拢的那些目光,盛喃在心底叹了声气,然后继续把盛笙和旁边那个花枝招展的领向距离西校门最近的食堂。 靳一就等在那边。 盛喃在看见食堂正门的时候,把电话拨给了靳一,对面几秒就接了起来:“到了?” “嗯,”盛喃微微侧过脸,小声含糊道,“快进食堂了,我哥还带了他一个朋友过来,你不介意吧?” “介意什么,”对面懒洋洋地笑了声,“又不是打群架,怕人多么。” “就算打群架你也不怕人多吧……”盛喃跟他亲密惯了,听见以后微微撇嘴,心里话顺口就咕哝出来了。 等脱口她才反应过来什么,心虚地仰脸回眸,果然对上那边一双睿智的眼和一双“睿智”的眼。 盛喃心里一虚。 电话里那把散漫嗓音嗯了一声,似笑非笑地接了话:“不怕。不是有你站在我这边么。” 盛喃叹气,小声转回来:“我是在精神上支持你,真出了状况我可救不了你。” “知道,小橘猫一向没良心。” “哼哼。” 盛喃听靳一说了他的大概位置,就先一步进到食堂里,目光四下巡视。 她身后,那两人跟进来。 肖一炀从方才就疑惑了,此时估计盛喃听不到,压低声问:“笙哥,咱妹妹刚刚说的是打群架吗?” 盛笙轻抬眼镜,没说话。 肖一炀还在疑惑:“这是刚回来一学期就跟什么朋友学坏了?s大学风优良,不该啊。”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盛笙朝前面似乎确定了方向的盛喃走去。 三人前后绕过食堂东南角的承重柱,那张四人桌和桌旁唯一站着的男生映入眼帘。 望见那个几年前见过一面的人,盛笙脚步未停,微眯起眼。 肖一炀自然没他这么沉得住气:“咦?盛喃妹妹,你说的朋友是男生啊?” 盛喃停在靳一身旁,犹豫了下,轻声:“这是我男朋友,靳一。” 盛笙眼神一跳。 肖一炀:“嚯。” 简单且“和平”地打过招呼后,四人落座。 盛喃坐在靳一身旁,对面是肖一炀,四人桌于是似乎可以割据开来,一边是无声的眼神战场,另一边是肖二哈幸灾乐祸地窝着腰跟盛喃说话。 “可以啊盛喃妹妹,你连你哥都敢骗,终于打倒万恶的资产阶级、要翻身做主人了?” “过奖过奖。”盛喃心不在焉地敷衍着,眼神偷偷往旁边半桌瞄。 “真是你男朋友?” “嗯。” “他也是s大美院的?” “不是,他是金融计算机双学位的。” “嗯?我不信,长这么帅的怎么可能还学习那么好?”肖一炀露出看阶级敌人的眼神,“除非跟liar一样是个性冷淡……这种人一个就够了吧,多了还让不让我们活了。” “真的,”盛喃小声转回来,“和我不一样,他是真学神,在我们学校里都很有名。” “长这么张脸,想没名也难。”肖一炀感慨,“难道说有生之年,我终于能看到一个和liar比肩的帅哥了?” “……” 大约是这两人实在聊得旁若无人,靳一这个被议论者淡定得跟没听见一样,眉眼情绪都没多动一分。 但盛笙已然回头,温和地睖向肖一炀。 肖一炀立刻噤声,几秒后严肃声明:“别误会,我没有说你不帅的意思笙哥,他们这种帅主要是个气场问题——就那种‘我的地盘我话事’‘我走哪儿哪儿就是我地盘’的控场力,让人很认同的同时很想打他。” 盛喃觉得肖一炀总结得超对,就差点头了,听到最后一句她顺口反驳回去:“打架不好。而且你打不过他。” “?”肖一炀扭头,“不是我说你盛喃妹妹,你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盛喃心虚绷脸:“做人要诚实。” 于是盛笙的注意力也被拉去盛喃那里。他夹起自己餐盘里一根胡萝卜条,放进斜对角的盛喃盘子里,同时慢条斯理地开口:“跟爸和我说来s大是为了美院,结果来了不到一学期就开始谈恋爱了。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玩得很厉害吗?” “……” 盛喃仇视地盯着那根胡萝卜条。 她讨厌胡萝卜。 盛笙这个狗登西就是故意的。 按照这个学期养成的习惯,遇到胡萝卜她一般都是—— 哗。 随着很轻微的响动,靳一平静地把他的餐盘往盛喃那边推过去一段。 “!” 小姑娘眼睛一亮,嘴角也偷偷翘起来,她飞快地拿起筷子,把自己餐盘里的胡萝卜条和木耳一起扔进大拽比的餐盘里,还顺便把她喜欢的芹菜条夹了几根过来。 靳一轻嗤,似乎是嫌弃她的挑食,但这一秒溢出他眼尾的笑意却比方才见到盛笙他们前后所有时间里加起来的都多,也更真实。 “嘶。”肖一炀感觉闪到眼睛了,压向笑容更明显眼神更深沉的盛笙,“这架势是拦不住,再拦你就是王母娘娘了。” 盛笙凉凉挑目:“?” 肖一炀往天上比划:“就阻拦牛郎织女然后被唾骂了几千年的那个王母娘娘。” “……” 盛喃惴惴不安了半中午,但整个午餐时间里,都没等到盛笙再发难。 直到就餐结束,送完餐盘回来,坐在桌旁的盛笙突然开口:“盛喃,你陪肖一炀到学校里走走吧。” 盛喃立刻警觉,她不安地看了靳一一眼:“要不,一起?” “我和你男朋友,”盛笙温和地朝她笑,“再聊几句。” 盛喃神色肃然。 在靳一的眼神安抚和盛笙的笑容压迫下,盛喃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背起书包,慢吞吞往外挪。 走出去几步她又想起什么,一脸严肃地溜回桌旁,对盛笙说:“为了不给我们老盛家丢脸,我必须先提醒你。” “说吧。” “虽然他看起来穿得很便宜,”盛喃一指自己男朋友,严肃道,“但家里其实挺有钱的。建议你不要用支票这种方式,容易自取其辱。” 对桌,靳一似笑非笑地望她。 “放心吧,”盛笙沉默过后,温柔地望向妹妹,“你还值不上我们老盛家的一张支票。” 盛喃:“……” 盛笙:“而且老盛家哪还有什么脸,不早被你丢干净了吗?” 盛喃:“?” ok。 是她自取其辱了。 · 那天直到最后,盛喃也不知道盛笙到底和靳一聊了什么,现场倒是挺和平的,除了残留一点剑拔弩张的对峙感,两人的态度神情都算如常。 于是按部就班,盛喃和靳一送盛笙和肖一炀离开。 “我这次过来,也是爸让我接你一起回h市,”出了食堂之后,盛笙对盛喃说,“他知道你考试结束了,让你回去过寒假。” 盛喃顿时纠结,往单独走在她左边的靳一那儿看去。 盛笙等了几秒,语气平淡地问:“不愿意?” “不是,我再晚点回去行嘛。”盛喃踹走了脚尖前的一颗小石子,“我还想在外面多玩一段时间呢。” “本来他就不放心,”盛笙似乎无意地扫过隔着盛喃的那道修长身影,“知道了以后,他估计更该着急了。” “这有什么好不放心的。”盛喃咕哝,“我上月底刚回去陪了他好几天。” “不一样。” 盛喃眉心都快蹙起花了。 她显然很不想就这么被带回去,h市那边虽说她待得更久,但没什么朋友甚至没几个算得上认识的人。而且那边离着p市很远,几乎要跨过大半个中国了,想再见一面都难。 不过她又怕坚持反对会让盛天刚失落…… 靳一就是此刻开口的。 “高中班里安排了同学聚会,在安城,”他勾起女孩的手,在她掌心安抚地轻点了点,“喃喃的几个朋友都会去,她应该也很想回去看看。” 盛喃一怔,仰脸看他。 盛笙也神色不明地回过头。 靳一在盛笙审视的目光下依旧是那副倦懒如常的神色,但眸子漆黑而沉稳:“我和她一起过去,之后再送她回h市。不会出任何问题,全程我来负责。” “你确定?”盛笙问,“我是会原话转达的。” 靳一:“嗯。” 盛喃从盛笙的语气里听出一丝莫名的威胁感,但把那两人送到校门口的路上她想了一路,还是没想明白盛笙到底威胁了靳一什么。 直到目送那辆骚包黄超跑离开视野,盛喃如释重负,和靳一一起散步回去。 盛喃再忍不住,抢先问:“11班真的要搞同学聚会?” “嗯,”靳一应,“班委今天上午刚联系过我。” 盛喃眼睛都亮起来:“那你怎么不告诉我?是郭禹彤找你的吗?我那时候把手机落在安城了,她们的联系方式都找不到了,等见面以后她们肯定要骂我的哈哈……” 盛喃陷进情绪里,并未察觉靳一听见她说手机落下时的一怔。 “原来是没接到啊。” “嗯?”盛喃听见靳一好像说了什么,茫然转回去,“原来什么?” 靳一眼神微微烁动,却没说什么,他故意拉住女孩的手,轻一低身,就在她唇前亲吻了下,然后他神色懒散自若地直回去:“没事。” “?”盛喃陡然回魂,红了脸,“这可是在学校里!主干路上!他们都看到了!” “嗯,”靳一心情愉悦,哑然笑,“随便看。” 盛喃红着脸走出去一段,才终于想起什么:“我哥走之前跟你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啊?” “哪句。” “就问你确不确定那句,”盛喃皱了皱鼻子,“按我对他的了解,那个语气和表情明显就是在威胁人的。” 靳一笑了声:“嗯。” “?嗯是什么意思?” “确实是威胁。” “??”盛喃立刻紧张起来,“他威胁你什么了?” “大概是,他会原话转达,是我纵容你违背叔叔的意思,等到以后见家长,我要面对的难度可能会再高一些。” “……” 盛喃顿时更加紧张了。 小姑娘越紧绷就越没表情,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木头人似的,只差同手同脚往前走了。 靳一忍俊不禁:“是考验我,你紧张什么。” 盛喃不说话,凶巴巴睖他。 女孩的眼睛里写满了担忧和不安,以及“早知道这样那我就乖乖回去了”“贪玩也不差这几天啊”“这下赔大了怎么办”的懊恼劲儿。 靳一望着她的眼底笑意更深,却又淡去,长眸微微垂敛。 “用不着怕,喃喃,”他牵起她的手,勾成十指相扣,然后靳一俯身,在她手背上轻吻了下,“只要是你在前面,我就会一直向前。” 我永远会走向你。 什么都拦不住。 正文 番外:寒假 1 番外:寒假 1 第79章 盛喃和靳一回安城那天,是裴朔去高铁站接的他们。 列车到站,上到站台后,盛喃才从靳一那儿听到这个消息,不由得惊讶起来:“他提前回安城了?” “不是,”靳一单肩背包,同一只手扶着行李箱,另一条胳膊则在拥挤的下车人流里护住身旁的小姑娘,“他高考只考上一所民办专科,读了一年就回来了。” 盛喃:“那他现在在安城?” “他家里出资,帮他开了一家健身房。” “这样哦。” 盛喃似乎松了口气,但又好像没有完全松完,眉心还存一点微微蹙起的痕迹。 靳一只在那句语气后瞥过一眼,就了然她在担心什么了:“别多想,”靳一轻笑着抬手揉了揉她头发,“他这两年改得挺好,也过了整天出去滋事的年龄了。” 盛喃没想到一点小心思被他轻易看破,有点不自在地抹开他手,把额前的空气刘海拨了拨:“谁多想了,我没有。” “……” 靳一的目光似乎被她轻拨乌发的指尖勾了过去,好半晌都没挪开。 走了一会儿,盛喃奇怪回头,对上那人直望着她的眼神:“你在看什么?” “头发。” “嗯?” 靳一像是恍回了神:“为什么要剪短,不是都留了三年了?” 盛喃眼神一飘,答得却飞快:“还能为什么……就,我都走了这么久,万一蓄着长发,班长和文姐认不出我来了怎么办?” “原来是因为这个。” “不、不然你以为呢。” 那人沉默一两秒,再走过不自觉停下的女孩身旁时,他低哑嗓音像是续上一两丝戏谑:“那就是我自作多情。” “…!” 这寒冬站台上料峭的风里,盛喃却觉着脸颊被那人的呼吸烫了下似的,恼人又滚热的情绪沿着泛红的耳垂,一直烧到心窝里。 她轻吸了口气,转身朝把脚步放得很慢的那道身影跑去。 从出站口出来,盛喃和靳一跟着人群往前走了一段。 盛喃一直在打量安城的高铁站的风景。三年过去,好像什么也没变,天蓝云白,风从四野来,吹得站外树摇影动,冬日的寒意都被这份暌违的熟悉感融暖了几分。 然后,砰,一声闷响。 看风景看得太入迷的盛喃撞到了前面的靳一身上。 靳一是一动未动,她自己退了一步,捂着额头咕哝了句,惹得那人回神,松开行李箱转过来,叹气:“路都不看了?” 盛喃捂着额头仰起脸,恶人先告状:“是你突然停下的。” 靳一视线移到她额头上:“撞疼了?” “还好我脸皮厚,不疼。”能回安城,盛喃心情很好,于是很大度地决定放他一马,不跟他计较了。 “哥?” 被风捎过来的话声打断了两人。 那声音被挡在靳一身后,盛喃完全看不到,好奇地扒着靳一的胳膊往后探头。 然后她看见站在离他们不远的高铁站房的西北角前,一个穿黑色羽绒服蓝色牛仔裤的年轻男人正不确定地盯着他们这里,对方抬在半空的手里还夹着根香烟,猩红的烟头在风里被吹得明灭。 盛喃呆了几秒,然后慢吞吞地眨了眨眼。 她对裴朔的第一印象也是最深刻的印象,就是当初在安乔中学高三b栋一楼,对方露着两胳膊腱子肉,肩上挂着破抹布似的校服外套,以一脸凶神恶煞大哥出街的架势登场,宛如护校神兽一般吓得上课都敢看热闹的b栋问题生们如鸟兽散。 虽然后面来看,真正的“护校神兽”应该是当时慢慢悠悠跟在大哥和小弟们的最后面,像老大爷饭后散步一样姿态松懒的某人—— 但那也不妨碍盛喃对裴朔留下“安乔不良少年团头目”这样的深刻印象。 反正绝不该是面前这个除了壮一点外,好像完全可以扔进人群里还能显得朴素无害的模样。 三年时间,竟然有这么长吗?长到一个人可以变成和记忆里完全不同的模样。 盛喃心底突然生出一种莫名的空落落的后怕,她不知道原因也没去想结论,只是循着本能,她伸下去紧紧握住了靳一的手。 靳一单手拽下口罩,刚朝那边点过头,就感觉到身后的小姑娘一把把他垂在身侧的左手握住了。 “怎么了?”靳一微微侧身,落回眸子。 盛喃说不清楚那种感觉,就有点不好意思,但也没松开他:“没事,”她停了两秒,仰起脸,理直气壮的,“想牵你手了,不行吗?” 小橘猫似的那点张牙舞爪在女孩乌黑的眼瞳里袒露无遗,靳一哑然失笑,反手也勾住她的,才懒声应:“行。” “……” 被忘得干净的裴朔掐灭了香烟,烟头扔到旁边的吸烟处垃圾桶,又把面前的烟雾挥散了,他这才快步走向那边仿佛自成小世界的两人。 靳一那只黑色口罩被拉到下颌线下,勾出凌厉的颚角,眉眼还是染着几分薄笑,眸子轻垂,仿佛懒散却又认真而专注地只盯着他面前的人。 裴朔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这样的靳一了,那个侧影仿佛要把他恍回几年前,那时候少年们还穿着高中的蓝白校服,笑闹恣肆,他们骑着自行车成群而过,穿行在林荫道旁的光与影间。 匆匆三年,一晃而逝,比溜过指缝的光还快。 “看什么。” 一个似笑非笑的嗓音把裴朔拽回现实。 裴朔醒神,这才发现自己的目光不知道什么时候挪到他哥身旁的小姑娘身上了——这个熟悉的身高,乌黑的眼瞳,总藏着点张牙舞爪又小心翼翼的神情。 裴朔心情复杂:“小嫂子。” 时隔三年再听到这个称呼,还是坐实了的情况下,盛喃脸红得不比第一次听到时轻:“好久不见……我们能换个称呼吗?” 裴朔似乎是在这几秒里把情绪调整过来,露出有几分过往模样但又不同了的笑容:“那你得问我哥,我做不了主。” “你哥听我的。”盛喃理直气壮。 裴朔一噎,转向靳一。 靳一微微挑眉:“可我还挺喜欢这个称呼。” 盛喃绷脸:“不要,太羞耻了。” “嗯,”靳一拖慢声调靠过去,低了低身,在她耳旁微微哑声,“商量商量?” “!” 盛喃不知道是被他微灼的呼吸烧得,还是被他嗓音撩拨得,差点捂着耳朵跳开。等她回神,偷偷磨着牙睖那人:“…卑鄙。” 靳一已然直回身去,闻言懒洋洋地笑着接:“我怎么卑鄙了。” 盛喃又憋了一会儿,声音更小,磨牙更厉害:“…公狐狸精!” 靳一眼底笑意更胜。 再度被无视、却又觉得眼前这个境况莫名熟悉得令人牙根痒痒的裴朔长叹了一口气:“哥,小嫂子,你们打情骂俏没关系,但也不用这么不拿我当外人吧?” 盛喃脸红了下,很快定神,无辜又疑惑:“咦,靳一,你弟还没有找到女朋友吗?” 裴朔:“?” 靳一低哂:“嗯,应该是吧。” 盛喃叹息:“哎,好惨哦。” 裴朔:“……” 算你们狠。 悲愤的单身狗在冬季的寒风里去停车场开出来车,载着两人进了市区。 “哥,你们是住我那儿还是回老房子啊?”路上,裴朔问道。 靳一坐在后排,上车也没放开盛喃的手,闻言抬头:“老房子很久没收拾了,我们去住酒店吧。” “别啊,我又不是没房子。” “不方便。” “啊?这有什么不方便的,我那房子有客卧……”裴朔的目光从后视镜扫到盛喃被靳一勾在掌心把玩的手指上,他深沉地默然几秒,又悲愤地别开眼,“好的,我懂了。” “?” 盛喃正扒在窗边看安城这三年的景象变化,闻言茫然地往车里一转。 靳一沉默过后,低头一嗤,笑骂:“你懂个屁。” “?说脏话不好,”盛喃严肃地说完,又轻声凑上去,“你们刚刚在聊什么?” 靳一摸她脑袋,笑:“小孩别问。” “?”盛喃凶得像要呲小虎牙:“你才比我大几个月!” “四个。” 盛喃一愣:“你怎么知道?” “我有什么不知道的。”靳一懒洋洋地靠进座椅里,很顺手很自然地就把小姑娘勾进怀里。 “哼。” “……” 旁观全程,裴朔十分感动。 他哥一定是为了他好才不去他家住的吧——很显然是担心他被狗粮噎死啊。 怀着这般“感恩”的心,裴朔把两人送到安城唯一一家星级酒店。作为东道主和弟弟,他轻车熟路地领着两人进到酒店大堂,到前台才停住。 靳一口罩摘了大半,乌发遮额,眸子懒垂,眉眼鼻颚这两年彻底拔出少年时半露半藏的凌厉轮廓,一副祸害相,惹得前台小姐姐办理入住的速度明显慢了2倍。 盛喃和裴朔站在旁边。 裴朔压低声:“小嫂子,你有没有发现我哥现在比高中那会儿更祸害了?” “都说了不要这样叫,”盛喃咕哝完,肃然纠正,“应该是长成公狐狸精了。” 裴朔轻咳了声:“你得有点危机意识,对他好点,别让他被人抢了啊。” “?”盛喃扭过头去,古怪地看了裴朔一眼,“你觉得我对靳一不好?” 裴朔噎住。 他没想到记忆里二兮兮的小姑娘现在虽然看起来还是二兮兮的,但竟然已经这么敏锐了。 盛喃想了想:“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这样认为,并且觉得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没有必要跟第三个人解释,但是因为你是他表弟……” 这么一长串起承转合的,差点把裴朔绕晕了:“所以?” “所以还是我会跟你说,”盛喃眼瞳乌黑澄澈,神色认真,“我一直都想把最好的东西给他,不是因为我怕他被抢走,而是因为我觉得他值得。以前是这样,现在是这样,以后还会是这样。” 裴朔在女孩那种目光下有些怔愣:“那你当初为什么要——” “在聊什么。” 一个懒散似笑的嗓音插入两人的对话中间。 裴朔回头,对上靳一凉冰冰的眼。 里面半点笑意不存。 裴朔僵了下,随即苦巴巴地叹了口气:“没什么,哥你办完入住了吗?” 靳一还未开口。 前台那边,柜台后的小姐姐犹豫地问:“你们两位入住的话,请问是双床房还是大床房?” 靳一回神,淡淡转回去:“大床房,两间。” 前台小姐姐露出明显的意外,但出于职业素养自然一个字都不能多问,点了点头就连忙去办了。 于是在场还傻眼的就剩下裴朔了。盛喃被叫过去柜台前面做人脸识别,方圆一两米内就剩兄弟两人。 “两间?”裴朔呆回神,跟靳一确认。 靳一随口嗯了声。 裴朔心情更加复杂地上下打量靳一。 靳一忍了几秒,侧眸:“你那是什么表情。” 裴朔小心翼翼的,只差一字一琢磨地开口:“哥,你不会是,憋得太久,把身体憋出问题了吧?” 靳一眼睑轻敛,眸子里像有危险的情绪勒成黑漆漆的一线。 几秒后他嗤声一笑,冷白轻绷的指节松开,背包扔到行李箱顶上,靳一不紧不慢地活动起手腕,懒着声:“看来你是半年不打,皮紧了啊。” “?不是,哥,这是个误会……” “来,我给你松松。” “嗷——!!” 前台刚做完识别的盛喃茫然地听见,身后传来裴朔熟悉的凄惨的嚎叫声。 · 办好入住手续,又去楼上房间放好行李后,已经是中午11:30左右了。 裴朔作为东道主,之前就表示过这几天的餐饭都是他包了,要带靳一和盛喃尝遍安城这两三年最有名的美食餐厅。 可惜第一顿就被盛喃拒绝了。 “你们去吧,我今天中午还有别的安排。”盛喃看了眼手机上的消息,眼角眉梢都跳着开心。 “嗯?”裴朔愣了下,下意识看向靳一,“你们俩是要单独约会?” 靳一微眯起眼,没说话。 盛喃笑嘻嘻的:“没,你哥就交给你了,我单独有约会。” 裴朔:“??” 盛喃想起什么,对上裴朔复杂的表情,笑:“他知道的。不信你问他。” 裴朔莫名被这句“他知道的”的语气给甜腻了下,跟上翻涌上来的就是单身狗的酸涩。 而靳一完全没有给他弟答疑解惑的意思,一两步就走到盛喃近身位置,眼睫压得低垂,情绪惹人:“真不带我去?” 盛喃忍不住笑,等看四下无人,她凑上去勾住那人后颈,飞快地在他唇角亲了下,退回来一点却还踮着脚翘着笑小声调戏他:“你少来这套啊公狐狸精。我跟班长和文姐几年没见了,好不容易见一次面,要是带你去,那显得我是有多见色忘义?” 靳一不甘心地退让了些:“那,早去早回?” “11:30了,不早了,”盛喃落回脚跟,“最多一下午加半晚上嘛,做人不能太小气。” 靳一微微皱眉:“小气么,我都让出一下午了。” 盛喃憋着笑点头:“大度一点!” “也行,”靳一轻抬下颌,“再主动亲一下,就多给你半晚上。” “嗯?” 他们这会儿在酒店大堂承重柱后的角落里,唯一能当旁观者的裴朔已经泪流满面地走开了。 盛喃犹豫了下,只好微红着脸答应:“那你过来一点。” “不行,要你自己做到。” “?” “做不到?那就没有半晚上,只有一下午。”靳一唇角轻勾。 盛喃呆了两秒,反应过来。 这简直是对她身高和能力的双重挑衅! 上了钩的小橘猫张牙舞爪地就扑上去了。 半分钟后。 “砰。” 承重柱后的一声闷响,惹得等在几米外盲区里的裴朔一愣:“哥?” “……” 好几秒过去都没听见回声,裴朔连忙探身过去—— 换了一身轻便薄服的女孩正把身影清挺的男生压在大理石承重柱旁的墙角里,凶巴巴又气势十足地吻他的, 下颌。 斜靠在阴影里,那人低低地笑。 “歪了,”他哑着声,像蛊她沦落,“…再往上点。” 正文 番外:寒假 2 番外:寒假 2 第80章 由于某公狐狸精的介入,盛喃在和文姐以及班长的三人之约里,迟到了五分钟。 她们两人的联系方式,是早在寒假回来前就由靳一给了盛喃的,三人这期间还拉了个小聊天群,阔别两三年的那点陌生早在群里被手机键盘敲得稀碎,见面也毫无生疏—— 文梦佳抱臂靠在咖啡厅的沙发椅里,吊起眼来冷笑一声:“迟到五分钟,这s大名校生的架子摆得可以啊?” “对不起!”盛喃自然知道她是玩笑,坐到对桌就双手合十以头抢桌地谢罪,“呜呜呜我来晚了但我不是故意的!” 三年过去,班长的眼镜片也厚了不少,她隔着镜片对着手机眯眼,靠到文梦佳那边:“文姐,你帮我看看,这段路上堵车吗?” “堵个鬼,”文梦佳看都没看抬手去戳桌对面的小姑娘,“老实交代,干嘛去了!我们俩巴不得提前半小时到在这儿等你,你竟然还晚了几分钟!” “……” 盛喃泪眼汪汪又无辜地仰起脸看她们。 她当然不可能说实话的。 她还要脸。 某只公狐狸精大概是不要了的。 而且说起来,文梦佳和郭禹彤还不知道她和靳一的目前情况——原因倒是不能怪盛喃,从她们三个恢复联系以后,这两人在盛喃面前对靳一是只字不提,连文梦佳偶尔一不小心讲到以前高中时候和靳一略微有关的话题,都会被班长立刻打岔避过去。 起初盛喃还没发现,后来等她注意到,一边很是感动两位“损友”为了维护她弱小的心灵做出的努力,另一边又憋着坏,想等这次给她们来个突然袭击。 惊喜这种事情,必须先惊,然后才能喜嘛。 盛喃抱着咖啡杯,满肚子坏水,表面极其无辜地想。 “盛喃,你这次准备在安城待多久啊?”文梦佳问,“我们后天班里同学聚会,周末就是安乔中学校庆典礼兼校友会,你能都来吗?” 盛喃回神:“校友会?” “咦,你不知道吗?”郭禹彤意外抬头,“我记得我发在群里……啊,你没在班级群?” “嗯?你们瞒着我都有班级群了?”盛喃叹气,“可怜的孤苦伶仃的我。” 文梦佳咯吱咯吱地咬着奶茶里的珍珠,笑得很是狞恶:“你还有脸恶人先告状。我们那个班级群毕业前才建的,某些人革命中途一个字都没留就扔下战友们跑路了,这种叛徒就应该送到绞刑架上,你说是不是啊班长?” 郭禹彤笑而不语。 盛喃慢吞吞往自己这边的沙发靠背里缩了缩,挤出一个无害的笑:“我错了,文姐,请组织再给我一次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机会,我这次一定会把握好的。” 文梦佳呵呵了声,撇开头:“盛喃的嘴,骗人的鬼。” 盛喃求助地看向郭禹彤。 郭禹彤笑道:“反正我这个班长也转职班级群管理员了,要不我把你拉进来吧?” “嗯?”盛喃刚想点头,“还是算了,隔这么久突然进群,别弄得群里尴尬。我本来也和大家没那么熟……” “那也行,我们俩跟你说也是一样。” 盛喃方才话说到一半就好像想起什么,这会儿微蹙着眉,过了几秒才试探地问:“你们没有丁小君的消息吗?” 文梦佳皱了皱眉,没说话。 郭禹彤有些无奈:“丁小君在群里,不过高中毕业后我们就联系不上她了,可能她那个qq号不用了吧?班里前两年每年聚会,我都给她发过消息,但她没回过我。” “呵,”文梦佳没忍住,在旁边搅着奶茶冷哼了声,“人家飞黄腾达了呗,我们这种知道人家黑历史的,人家当然巴不得离我们远点。” 盛喃听得怔了怔。 高三那时候,丁小君算是被她带进这个小群体的,文梦佳对丁小君谈不上多么喜欢,但至少没有过这么明显的厌恶。很显然是她走之后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似乎是看出盛喃的为难,郭禹彤轻轻推了文梦佳一下,才转回来主动解释:“你转学以后就是高三下学期了嘛,丁小君,嗯,也不怎么跟我们一起玩了。她那学期学习特别努力特别用功,然后以前她不是总找你讲题嘛,那学期你不在,她一有时间就去找各科老师和靳——” 话声被郭禹彤自己咬断,她脸色一变,懊恼地看向文梦佳。 文梦佳差点被奶茶呛着,假意咳嗽了两声,连忙抢过话头:“反正人家那成绩是异军突起,高考你猜怎么着,她竟然考了全班前十哎!” 盛喃原本想笑两人对靳一名字的避讳,但听见这句却忘了,她惊讶地重复:“前十?” “对啊!没想到吧?”文梦佳冷笑了声,“而且人家前两次模拟考试都是20名开外,三模开始才暴露了真实水平,那心思可真是,了不得。” 盛喃轻皱起眉,思索两秒才小声辩解:“也有可能是最后发挥得好?” 文梦佳耸耸肩:“三年没用,最后半个月有如神助?反正我不信。高考结束以后谁都没再见着她,她考上了个985,当然,跟你们s大没法比。去年还有人在她们学院看见她作为校学生会部长发言的照片了——要不是有名字,你绝对不敢认!” “变化很大?” “不知道是做了微调手术还是化妆修图,”文梦佳嗤笑了声,“到不了校花班花的级别,但跟换了个人一样,简直堪比美少女变身。” 盛喃想象了下,托着脸由衷一笑:“那多好呀。我们高中时候不就希望她自信一点吗?干嘛,你嫉妒人家?” “拜托!我当初连黎雪晴都没嫉妒过,我是追求外在的人吗?”文梦佳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我告诉你盛小喃同学,你就算同学聚会校友会遇上她了,也切记离她远点,人家现在心气高着呢——班长联系不上她算什么啊,咱班有同学去她们学校附近玩,刚好遇见她了,喊她名字打招呼,人家头都不回就走掉了——这是什么态度?这是摆明了跟我们划清界限啊!” 盛喃眨了眨眼,沉默过后她嬉笑起来:“我知道了,那你就是嫉妒她得到我的爱比你更多。” “什么叫我——嗯?”文梦佳刚要反驳,突然回神,她狞笑着起身,绕过桌子就朝盛喃扑过去,“盛小喃同学,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你爱谁更多?” “啊呜别挠痒痒痒……” 桌上刚冷下来的气氛,立刻被小姑娘的求饶推回欢笑里。 · 三个女生一下午聊得火热,太阳也听得困倦将落。 傍晚的风吹得树枝瑟瑟,一片硕果仅存的枯叶被揪下枝头,拂去了天边最后一抹霞色。 盛喃三人已经转移阵地到附近的一家餐厅里。 她这边刚从洗手间出来,就发现文梦佳和郭禹彤前一秒还凑在一起对着手机表情肃穆地嘀咕什么,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她们立刻正襟危坐地直回身去。 盛喃走回桌旁,坐下,单手托住下颌,轻眯起眼打量两人:“你们背着我做什么坏事呢。” “没有!绝对没有!”这是文梦佳。 郭禹彤明显不像文姐那样毫无底线,撒起谎信手拈来,而且她还额外思索了两秒,低声:“不告诉她也不行,她后天去同学聚会肯定要见到。” “…也是,”文梦佳顿时漏了气,趴到桌上,“那你说吧。” 盛喃听得更迷惑,左右看看:“这是在打什么哑谜?” 郭禹彤叹了口气,为难地转回来:“喃喃,你……你去s大以后,还见过靳一吗?” 盛喃沉默了下,憋坏地灿烂一笑:“见过呀,他在s大可有名了,”盛喃掰着手指头给她们数,“什么天草,什么s大第一斩,什么理工门面,什么金融计算机双学位金字招牌,等等。学校论坛里每天有他好多照片呢。” “那,那你们还有联系过吗?” 盛喃为了忍住笑,托腮的手不得不往前挪了点,捂住嘴巴,她转向窗外:“嗯,算是,有吧。” “……” 表面上,女孩很哀伤,每个字都要停顿一下才能说出口似的。 但事实上,盛喃为了不笑出声已经用上全身力气了。 对面两人愁苦地对视了眼。 最后还是郭禹彤语重心长地开口:“那你知道他现在的感情状况吗?” “…?” 盛喃心里一抖,差点以为自己暴露了。 她还没跟靳一统一过口径,难道是他那边…… 盛喃转回来,眼神里的迟疑和茫然恰到好处地加深了文梦佳和郭禹彤的误解。 郭禹彤叹了口气,把两人面前的手机推过去:“这是咱班的那个班级群。” “嗯?”盛喃疑惑接过。 此时的界面是管理员,也就是郭禹彤几分钟前发的一条消息。 【郭禹彤】:盛喃今年回国了,后天的班级聚会她也会过来,大家记得准时到哦。 盛喃往下划。 后面就是一排排班里同学的欢迎发言——这个群里很热闹,每个发言的昵称旁边挂着的等级都是在lv10以上,显然他们平常没少在群里灌水聊天。 除了惊讶和意外,盛喃还没见到别的什么,倒是中间飘过去一小段。 【黄逸晨】:不知道一哥会不会来。 【乔子然】:怎么可能?别说班里聚会了,就连前两年的校庆典礼校友会,学校回回邀请他作为荣誉校友回来出席,你哪次见一哥露面过? 【黄逸晨】:这次不一样,盛喃回来了啊。一哥当初对盛喃,那学校里谁不知道? 【乔子然】:………… 【乔子然】:突然拔枪jpg 【乔子然】:你想死吗jpg 【乔子然】:我什么都没听到jpg 【乔子然】:告辞jpg …… 乔子然大概刷了十几二十张的表情包,一直到把黄逸晨的话顶没了才罢手。 盛喃看得哭笑不得,抬头问:“你们就让我看表情包啊?” “不是,”文梦佳抽了抽眉头,“你,你翻到最后看。” “嗯?” 盛喃不解地退出群里界面,又重新进入。 默认显示的转到最后一页。 几分钟前的消息,只有2条。 却仿佛是两道重逾千斤的巨石关隘,从天而降,直接截断了前面滔滔不绝的聊天洪流。 做关隘的那人顶着明晃晃的没发言过的lv1等级,和一个光秃秃的小太阳的头像,昵称却只有一个非常性冷淡的大写字母。 【j】:郭禹彤,我也过去。 【j】:能带女朋友么。 盛喃:“…………” 盛喃:“?” 公狐狸精你还能再骚一点么? 正文 番外:同学聚会 1 番外:同学聚会 1 第81章 下午两点的安城,冬日高悬,难得一个无风无雪的好天气。计程车疾驰的影子从举着天空的枝桠下穿过,轧开了柏油马路上暖融融铺着的阳光。 紧闭的车窗里,空气被烘烤得温柔,盛喃觉得这种午后最适合眯上眼睡一觉。 只可惜左右的人有点焦躁。 “他这摆明了是故意的!他就是针对你!”文姐当年揍得乔子然满楼跑的气势不是白来的,此时也数她义愤填膺,“不然之前两年从来没来,班长一说你要出席,他就冒泡,竟然还要带着女朋友!这是什么?这就是挑衅!” 相较之下,班长和气很多,皱着眉缓声劝:“往好的方向想,这也说明他心里还是没放下盛喃。” “那有什么用,还不是有女朋友了?哼,男人!” “唉,我也确实没想到靳一竟然是这样的人。” “看错他了!盛小喃!听我的,咱们回去就找男朋友,从今天起彻底忘了那些狗东西!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对,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帅!” 盛喃坐在后排的两人中间,一路困得想打盹,被文梦佳这一嗓子喊着名字叫醒,她才有点迷迷瞪瞪地仰起脸。 听完文梦佳的话,盛喃沉思了会儿:“下一个要比靳一帅吗?” “当然!然后也带到他面前,气死他!” 盛喃想了想公狐狸精这两年有增无减的颜值分,诚实而谨慎:“那好像有点困难。” “啥?”文梦佳没反应过来。 “他在我们s大,已经是最帅的了。”盛喃想起某人昨晚因为她回去得晚守门欺吻的模样,压住脸红,假装严肃,“而且比以前骚多了,祸害指数倍增。” “…你闭嘴。”文梦佳差点被这个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气死。 郭禹彤问:“喃喃,你昨晚没睡好吗?怎么看你从酒店出来就没什么精神?” “是有点困。”盛喃说完就压着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文梦佳气道:“肯定是被昨天靳一那回复气得,我昨晚回去以后都翻来覆去好久没睡着呢!” “没有没有,”盛喃揉掉打哈欠打出来的眼泪,习惯性地往旁边一靠,又很自然地蹭了蹭挪出个最舒服的位置,困得嘟囔,“主要是回酒店就很晚,还被公狐狸精折腾……” “嗯?你说公什么?”文梦佳凑过去耳朵。 快睡过去的盛喃晃回神,连忙坐起来,摇头:“没有,我说梦话呢。” “……” 文梦佳狐疑地打量她,随即又奇怪地皱眉:“盛小喃,你住的那个酒店卫生很差吗?” “啊?”盛喃茫然。 文梦佳伸手,朝她藏在外套领子里的颈下指了指:“这边红了一小片,是不是过敏了?” “?”盛喃茫然抬手,摸上颈前,“哪里?” “再往下一点。对,就那儿。” 盛喃疑惑地低下头去看,脑海内突然闪过昨晚晚归后被某人压在酒店长沙发上的场景。 “!”盛喃悚然一惊,手爪啪叽一下捂住了脖子。 刚要凑上前仔细观察“过敏程度”的文梦佳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你怎么了这是?摸着电门了啊?” “没,没有,”盛喃脸都快红了,“我就是想起来了,是被蚊子咬了,然后被我自己,嗯,挠得。” 文梦佳露出迷惑的表情:“我们安城,冬天还有蚊子?” “酒店房间里的全年温度都比较适宜,”盛喃绷着表情,“难免有那么一两只漏网之鱼。” 文梦佳这才信了:“冬天还咬人,这蚊子真可恨。” “对,”盛喃重重点头,一边磨牙一边把衣领拢紧,“太可恨了。” 某只说好了就亲一下结果越亲越久不管她怎么哼哼求饶都不肯放她回床睡觉的公狐狸精!太可恨了! 不过想到今天走前某人比她还没休息好的模样,盛喃又觉得心理平衡多了。 这就是自作自受呀。 盛小喃得意地想。 她丝毫没察觉窗外乌压压的云窥伺在正午的骄阳旁,压抑许久,终于没忍住,一口吞掉了天边的太阳。 乌云满足地打了个嗝,飘走了。 · 11班同学聚会的地方是安城这两年新开的一家桌游吧,店内是未来感十足的设计风格,空间很大,两面墙壁的书架上放着各种游戏盒子,种类五花八门。 郭禹彤和店家提前订好人数,11班虽然没有全员到场,但报名也过半。店长给安排了店内最大的一间包厢,还是要多添好几把只能在边角旁观的沙发和椅子才够。 因为郭禹彤是班长,需要到场组织安排,所以盛喃三人是最早一批到桌游吧里的。 距离约定时间的半小时内,班里其他同学也陆续来了。 “那文姐就你安排座位了啊?喃喃你帮我记一下有谁到了,就在这张纸上的名字旁边打个对勾就行。”郭禹彤一边跟店员沟通还要一边招待同学们,忙得她快要三头六臂才够,没办法只能拉上盛喃做苦力。 盛喃被塞上临时打出来的名单,茫然:“班长,我认不出这么多人啊。” “没事,你让他们自我介绍呗。” “那是不是会太尴尬了?”盛喃试图挣扎。 “哎呀尴尬什么,也没剩几个没到的了,”郭禹彤被店员喊走前还在小姑娘脸上揩了把油,“乖啊,交给你了,脸皮厚点没关系的。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他们!” “??” 绝望的盛小喃被迫上岗,她只能拿着花名单,与后到的每一个看起来似曾相识但又完全想不起名字的昔日同学尴尬地打招呼,还要努力装作记得他们是谁的样子,然后骗他们自己在花名单上打勾。 趁同学们打勾的工夫,盛喃艰难记下了那些名字和对应的长相。 好在有那么个别,是不用看也记得的。 “黎雪晴?”盛喃刚跟文梦佳“交接”完上一位同学,转身就看到走到自己面前的小天鹅一样清傲漂亮的女生。 比起高中那会儿,黎校花的气质似乎也更出众了。 黎雪晴停住,眼神波动地盯着她看,但没说话。 盛喃恍然。 黎雪晴肯定是忘记她了。 于是黎雪晴就见面前还是跟没长开似的小个子的女孩朝自己灿烂一笑,短发发尾轻翘起来,歪扣着的很小一只水晶发夹亮晶晶的,晃了她眼睛一下。 “我是盛——” “盛喃,”黎雪晴凉飕飕地笑了下,撇开眼,“难道我还会连一个名字都记不住吗?” 盛喃叹气,低头给她画勾,顺便小声:“真记仇……” “你说什么?” “嗯?”盛喃无辜抬头,“我说你比以前好看多了!” 黎雪晴嘴角抽了抽,似乎很恼地想说什么。 包厢门正巧拉开,店员离开,而门内的同学们看到了外面站着的人—— “哟,连黎校花也来了啊!咱班今年这是怎么回事,盛喃回国,校草校花都露面,大团圆呐?” “乔子然!就你话多是不是,喝的也堵不上你嘴!” “哎文姐你咋老针对我呢,我也没说什么啊。” “你管我,少哔哔!” “……” 盛喃已经十分自觉地让到墙后,给了黎校花一个“请进”的眼神示意。 但是黎校花可能没和她无声交流的默契,像被挑衅了似的,小天鹅颈子一扬,气呼呼地就进去了。 盛喃拉上包厢门,在身后虚掩,她笑着转回来。 没笑多久,面前来人了。 又一个“认识的”。 盛喃抬头刚要灿烂地打个招呼,就对着那张居高临下凑到她托在胳膊前的名单上的帅脸僵住。 停了两秒,小姑娘笑容一收,绷脸:“这位同学,你谁啊?” “靳一,”那人抬手,点了点她胳膊撑着的名单板的最上面,然后才懒洋洋起了眸望她,“这个。” “不认识,你肯定是看错了。”盛喃虎着脸,把板子扣回身后,压到墙面和背间藏起来。 靳一淡淡勾笑,压得更近些:“是么。” “?男女授受不亲,你别靠这么近,”盛喃有点撑不住面前这至少187的气场,眼神直转,“我、我后面房门可还没、没关上呢,你再靠近我喊人了啊。” “……” 靳一懒撩起眼,歪身看了眼女孩身后。 房门确实是虚掩着的,留了一条细缝,里面笑闹的声音都能传出来。 靳一抬手,拽住门把,随手一拉。 “砰。” 严丝合缝地关上了。 他淡定地正回身,落回眸子,朝盛喃一笑:“喊吧,大点声,我爱听。” “……”盛喃,“?” 这人怎么做到又狐狸又狗的? 正文 番外:同学聚会 2 番外:同学聚会 2 第82章 眼见着靳一就要俯到她眼皮子底下来了,盛喃终于扛不住,把夹着花名单的板子从身后抽出来,挡到面前,遮了半张脸,只剩眼睛鼻梁露在上面—— “我是有严肃正经的工作要做的,你,你别捣乱啊。” 靳一闻言停下:“什么正经工作?” “打勾,”盛喃红着脸,又把板子往上挪了一公分,“你看你的名字就在上边,我给你划上,你就能进去了。” “刚刚不是你说没有我么。” “我看错了。”盛喃理直气壮,“你往后稍稍,不然待会迟到可不怪我。” “……” 靳一微微挑眉,却没说什么。他支起上身,手插回口袋里退了一两步。 盛喃松了口气,迅速在某个祸害的名字旁边画了一笔圆勾。 她刚要说话,余光就突然瞥到走廊尽头拐进来的两人——走在前面的那个正是郭禹彤,正一边走一边回头和桌游吧里的店员聊着。 “行了,你进去吧,靳一同学。”盛喃立刻收回眼神,绷出一副严肃的公事公办的模样。 盛喃的表情变化自然逃不过靳一的眼。 不过那边离着还远,靳一没去开门,而是压低了声音:“还演?” 盛喃目不斜视,小声哼哼:“那我不是配合你吗,群里可是你先演的。” “最先瞒她们的是谁,”靳一微微俯身,“谁配合谁?” “咦,那我又没跟你说,你怎么知道我没告诉她们?”盛喃反应过来,疑惑看他。 “我是你男朋友,我当然知道。” “…噫,你快进去吧。”盛喃不好意思了,拿板子藏着脸小声催他。 “嗯。” 靳一侧过身,压下门把手。 就在他要擦身过去的那一秒,盛喃突然某根弦一绷,狐疑回头:“你刚刚是不是套路我?” “套路你什么。”那人似笑非笑。 盛喃严肃:“拿色相贿赂我,给你开门。” “哦,”靳一不疾不徐地点了点头,“那可能是。” “?” “没贿赂够?”靳一借着错身的空隙,哑着声笑,“那我再补一些,你想怎么来?” “!” 盛喃脸红得快烧起来了,毫不犹豫隔着他修长指骨压住门把手,推门松手并把人搡进去。 “校草来了!”藏在那人挺拔身影后,盛喃行云流水般自然地卖了自家男朋友,然后她面不改色地拉上门,把屋子里掀起的兴奋热闹的动静关在身后。 “喃喃,你干吗呢?” 突然从背后冒出来的声音把盛喃吓了一跳。 盛喃一顿,心虚回头:“我,没干什么呀。” “刚刚进去那个,”郭禹彤不确定地问,“是靳一吗?” “…嗯。” 盛喃流泪。 再这样下去,不用给班长和文姐惊喜,她自己就要先惊死了。 郭禹彤:“那你怎么还不进去?” “我看名单上还剩一个。” “那个刚刚给我打电话,说临时家里有事,过不来了。” “哦。” 盛喃很称职地在旁边做了备注。 这边刚写完,她抬头就撞见郭禹彤迟疑审视她的表情。 盛喃心虚地笑:“班长,你这样看我干嘛?” “喃喃,”郭禹彤似乎斗争许久,语重心长地说,“虽然我知道靳一长得确实帅,你们也确实有过那么一段,但毕竟他现在已经有女朋友了……” “盛喃。” 一个女声突然插进两人中间。 郭禹彤话声停住,皱眉回头。 盛喃也同时往身侧来路的长廊看过去,一个穿着白色长羽绒服和小短靴,栗色短发上扣着米白色贝雷帽的女孩,就站在几米远外,笑吟吟地望着她。 “好久不见啊。”那个人说。 盛喃呆了几秒,乌黑眼瞳里绽开烟火似的光亮:“丁小君??” · 谁也没想到丁小君会突然过来。 靳一算是意外之喜,但至少在群里有过预告,而丁小君来之前没有跟任何人讲,所以连组织活动的郭禹彤都不知道。 “实在抱歉啊大家,我是今天上午的火车,差点没赶上,怕放了大家鸽子,就没有提前说。”丁小君抹着口红的唇勾着歉意的笑,“过来得有点突然了,你们别见怪。” “哎,哪、哪能啊,”乔子然抢话,“而且你就算提前说,我估计咱班同学也认不出来你吧哈哈哈。” “就是,你这变化也太大了。” “好学校就是不一样,丁小君还在那学生会当部长呢,果然锻炼人。” “……” 那边快要坐满的桌旁聊得热闹,门边上的苦力三人组也没闲着。 “不是,丁小君她这是几个意思啊?”文梦佳不爽地拧着眉,“下马威是不是?” 盛喃忍不住笑:“文姐你怎么对她意见那么大。” “怪我吗?怪我吗?她失联三年,怎么你和靳一一来,她就也来了,还通知都没一句的?” 盛喃想了想:“我应该没那么大魅力。”毕竟刚刚在门外,丁小君也就只跟她单独说了那一句好久不见而已。 嗯,果然还是有点伤心的。 盛喃叹气:“靳一倒是有可能,毕竟长得好看。如果是我,那我也得来看看。不看白不看么。” “嘶,”文梦佳抽冷气,恨铁不成钢地瞪她,“我迟早有一天被你这个不争气的气死!” 郭禹彤没插话,眼睛一直盯着丁小君的背影,表情有点古怪。 直到文梦佳气得找她评理:“班长你说,这个丁小君是不是来者不善?” “我不说我不确定的事,免得言语伤人,这是喃喃教我的。”郭禹彤面不改色。 文梦佳气极:“端水狗!” 郭禹彤笑着踹她,随即正色:“不过有个事我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 “啥事啊?”文梦佳斜瞪她。 “你觉不觉得,丁小君今天这个短发穿搭,和以前的喃喃特别像?” “嗯?” 她俩的话音刻意压低,但自然没瞒盛喃。 盛喃听得一怔,随即失笑:“班长哪有你这样的,我这身高和她,那能一样嘛。” “卧槽,”文梦佳突然打断,“还真有点哎。” 盛喃:“??” 文梦佳扭头,压低声:“你别不信啊喃喃,你当初在我们班就这感觉,虽然说不是长得最好看的吧,但各种季节的各种穿搭都特别洋气,一度是论坛里穿搭榜样,但她们都没你那味儿,就一看就是那种大城市来的小姑娘,气质都不一样,特干净,特——” “停停停,”盛喃连忙拉住文梦佳,“再夸我就要被你吹飞到天上去了。” “什么叫吹,真的好不好!” “真个鬼呀。”盛喃忍不住笑。 “哼,不信拉倒。” “哎班长,你们也过来坐,人都到齐了!”那边有人喊道。 “噢,来了。” 郭禹彤一拉身旁两人,把她们拽到大圆桌旁边去。 此时圆桌旁摆满了沙发椅子,其他人的位置都安排好了,只剩东边一排,一张沙发,两张空椅。 沙发一左一右坐着靳一和黎雪晴,中间空着一个人的位置。 “那可是王座,”乔子然觍着脸笑,“班长,转给你留的!咱班最帅最美最名校的都坐你旁边了,我们仗义吧?” “仗义个头,”文梦佳皮笑肉不笑,“那现在多一个人怎么办,站着看啊?” “哎,是哦,这样就多了一个了。”乔子然尴尬地看向盛喃三人和一直站着和他们说笑的丁小君。 “椅子也没地方摆了,不过沙发上凑合凑合能挤两个。”有人出主意。 沉默数秒。 文梦佳冷笑一声:“王座我是不配坐的,我坐椅子。” 说着,她已经拉过来一张,顺手拍了拍身旁的空椅:“过来啊盛小喃同学,把王座留给人家不问自来的大部长,哦,还有参加个同学聚会都要带女朋友的大校草名校生呗。” 空气一寂。 文梦佳以前在班里也是个直来直去憋不住火的主儿,文能一个人骂一条街,武能追着乔子然打一栋楼。大学两年,有的人变得认不出,有的人却好像还是那个女中霸王的模样。 盛喃轻轻戳了文梦佳一下。 她不担心靳一,那人会在意这么一两句话才怪,更何况还是文梦佳为她说的。 不过丁小君…… “班长,那我们过去坐吧?”丁小君朝郭禹彤笑了笑。 郭禹彤身为班长,自然不能像文梦佳那样任性,挤出个笑要点头:“好,那——” “不用挤。”有个懒洋洋的嗓音支着颧骨靠在扶手旁,进屋这么久到此时才终于说第一句话,“你们坐椅子吧。” 众人回头。 靳一起身,坐到扶手上,长腿懒散撑地:“这沙发太软,伤腰,我坐不惯。” 众人回神。 “啧,看看校草,高风亮节,绅士精神。” “绅士归绅士,借口不合适啊一哥,”有男生不怀好意地坏笑起来,“男人不能不行,尤其不能腰不行啊。” “艹哈哈哈你不想活了一哥的玩笑都敢开?” 靳一也轻嗤:“滚,我腰好得很。” “那我们不信,得问问你女朋友才行啊?” “嗯?”靳一眼皮一跳,眼尾微微勾起,漆黑眸子里倒海似的情绪就压过去,“你想问谁?” 被压得差点闭气的男生连忙退回:“我错了哥,不问,打死都不问。” “不过,一哥今天不是要带女朋友来吗?怎么没见着啊?” “……” 靳一没说话。 不远处还站着的丁小君眼神微动,转回头盯着他。 靳一似乎察觉什么,漆黑眸子落过来,与她目光对接…… 然后毫无停留地擦了过去。 视线停下。 他望着还在小声劝文梦佳消气的盛喃,发现小姑娘完完全全没听见他说话也根本没看他,不由轻哂。 “盛喃。” 那人嗓音低低的,声量也不高,起初淹没在那些聊天笑闹里,盛喃没有听到。 直到他又隔着形色的人影,望着她,重复了遍。 “盛喃。” 房间里突然安静了下。 然后同学们隐隐察觉什么,纷纷露出八卦的看热闹的或者担忧的表情,目光也分作两拨:一拨落向沙发扶手前靠坐的大校草,另一拨分给那个只在他们班里待了小半年的女孩。 那个女孩在他们班待的时间不久,性格也不张扬,除了曾经的一次挺身而出,她并不是那种会被记得很多年的风云人物。但如果向安乔中学的学生问起,那个从他们学校走出的大校草和省状元高中时候最喜欢谁,那所有人都会在第一时间想起她的模样,她在阳光下好像睫毛发梢都跃着光影的笑脸。 他喜欢她喜欢得张扬又隐秘。 一言未表,却人尽皆知。 可惜都过去了。 于是班里同学们的表情和眼神更加复杂,尤其望向盛喃的那些,几乎要带上同情了。 盛喃回神,正纠结自己要不要配合地做出点哀伤的神色,就听见那人隔着半个安静的房间,淡淡一嗤。 “我喊我女朋友,你们看什么。” 空气一滞。 “我的位置给你,”唯独始作俑者没事人一样,拍了拍沙发靠背,懒洋洋地朝盛喃一个人笑,“过来坐。” “……”众人终于回神:“???” 正文 番外:同学聚会 3 番外:同学聚会 3 第83章 盛喃险些惨遭文梦佳和郭禹彤联手灭口—— 找了个果盘需要人端的理由,两人就把她拎小鸡仔一样带出包厢,扔到女卫生间角落里“严刑逼问”。直到盛喃一边躲着挠痒酷刑求饶一边断断续续哼哼唧唧把这半年的事情交待完,才终于被留了半口气。 郭大班长难得亲自动手,不过主要是帮文姐摁着的:“枉我昨晚冒着生命危险私聊你男朋友,呵斥并拒绝了他连聚会都想带女朋友的无耻行径,万万没想到他其实还是带来了!”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主要负责上“刑”的文梦佳也累得不轻,靠在洗手间凉冰冰的墙壁上,横眉冷对。 盛小白菜委委屈屈。 “你少装无辜,”文梦佳冷笑,“不要以为我们还会被你这一套欺骗,我算是看出来了,表面上没什么变化,实际上数着你良心大大地坏了!” 盛喃见装软无用,就小心挪过去,讨好地抱住文梦佳的胳膊:“我也不是一开始就要瞒你们的嘛,那不是你们都不提,我也不好提,拖着拖着,我就觉得可以给你们一个惊喜?” “惊、喜?”文梦佳气恨地挤出笑,“班长,看来我们盛小喃同学还有余力,也别怜惜她了,来,我们交个班,我摁着,你挠。” “哎别挠呜呜呜我错了……” 又五分钟后。 盛喃生无可恋,一回来就蔫缩到靳一身旁的沙发里——郭禹彤放话不要和这对狗男女坐在一起,让店员又搬来了只椅子,愣是在桌旁拥挤的座位里又歪歪斜斜地多挤出来一个位置。 靳一倚在沙发靠背里,左手懒洋洋地斜撑着额头,右手似乎无意地搭在小姑娘身后,他很少参与他们的话题,目光多数时候都是落在盛喃身上的。 不管盛喃几次不经意回头,总能撞进那人噙着笑望她的漆黑眸子里。 这样往复几遍,盛喃终于有点忍不住了,轻磨了磨牙:“你还看。” “我女朋友,我为什么不能看?”靳一低哑着声,笑问。 盛喃左右看看,确定同学们都在热聊无人注意,就贴过去一点恼声:“我都被你害得这么惨了,你难道看我都不会觉得羞愧吗?” “不会。”靳一答得干净利落。 盛喃虎脸,哼了他声转回头。 只是没等她完全把身子别过去,就感觉卡在头发上的那只水晶发夹被那人轻轻拨弄了下,她脑后那人嗓音低低的:“好看。” 盛喃做贼心虚地躲,咕哝:“中午走前你就说过了。” “那时候是那时候的好看,这时候是这时候的好看。”靳一笑着,借直身的动作在她耳边俯近了点,“我想亲你。” “!” 盛喃吓得差点从他虚圈着的怀抱里跳起来。 不过那点灼人的气息也只是趁直身的动作,说完就已经落回去。独留差点被吓成鹌鹑的盛喃呆了好几秒,回过神更加恼羞,她扭回头,不忘小着声:“…你又逗我!” “虽然说出来是为了逗你,”靳一笑着轻轻拨过她发夹上的那颗小太阳,“但说的是在想的。” “…?” 盛喃和他对视几秒,就在那双黑得好像深不见底的眼眸里分辨出这话的真假。 盛小白菜眼神一跳,顿时蔫回鹌鹑状,慢吞吞捂住嘴巴,她一声嘴炮也不敢吭地转回去了。 玛德呜呜呜。 不要脸的公狐狸精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 盛喃以前就没参加过同学聚会这样的形式,这还是第一次。 她不是那种特别怯场的性格,但也不是很喜欢哄闹一片的游戏,再加上昨晚某个罪魁祸首那个折磨人的漫长的沙发吻的缘故,她今天缺觉得厉害,坐在暖烘烘的房间里,旁边又有最让她熟悉安心的气息,没多一会儿她就睡过去了。 靳一自然是最先发现的。 等小姑娘睡得稍沉了,他就轻轻把人弄进怀里,剩下的不用他做——像是在梦里开了自动模式,小姑娘耷着眼睫睡着就在他怀里蹭了好几蹭,终于找到个最舒服最妥帖的位置,然后轻皱的细眉松开,她就再次窝回梦乡里。 自习室里桌冷板凳硬的,她没少拿他当靠枕,练习了一个学期,现在做来自然轻车熟路。 这个角落的过程不少同学也注意到了,但那些打趣一概被那人懒散又似笑非笑的眼神截回去。三年不见,某人看起来比以前还要颓懒散漫,只是当初的一些场面凶威犹在,还没真没人敢试试。 于是敢吐槽的就剩下两人。 郭禹彤望了一眼,摇头长叹:“旁若无人。” 文梦佳冷笑着接:“令人发指。” 在两位“损友”的怨念下,盛喃一觉睡到天都快黑了。 11班在桌游吧的这一场偃旗息鼓,准备转场续摊,换个地方吃饭,问及盛喃这边,却被靳一否决了:“你们去吧。她太困了,我带她回酒店补觉。” 郭禹彤表情像是噎住了:“你别跟我说,你们俩住一个酒店。” “不同房间。”盛喃这会儿醒了,连忙在靳一身后探头出来解释。 郭禹彤:“这、重、要、吗?” 靳一侧过身,笑着把睡得短发乱七八糟的小姑娘的脑袋揉得更乱:“是挺重要。” 盛喃本来正在整理头发,结果被他越弄越乱,躲了几次无果,她气愤地一巴掌把那人手背拍开,还朝他无声地呲了呲小虎牙。 “…淦,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文梦佳义愤填膺,拉起郭禹彤,“我都快被这两人晃瞎了!” 郭禹彤尽职尽责,虽然也快瞎了:“真不去啊?那份子钱,啊呸,那分餐费可不退啊!” “别退他!咱班没跟他要撑了一下午狗粮的精神补偿就不错了!” 盛喃冤枉地探头:“文姐你不能胡说,我明明睡了一下午。” “是,就差被靳一抱腿上睡了。”文梦佳拿眼神刀她。 盛喃:“?” 靳一在旁边勾出点笑,语气神色依旧懒懒散散的:“嗯,我作证。” “…!” 单身狗们气得汪汪地跑了。 等包间里其他人都离开了,盛喃绷着通红的脸转回来:“我们之前说好了,就算公开也不会闹得很过分。” “嗯,所以我已经忍下很多了。”靳一终于等到没人,黑着眼眸把坐在十几公分外的沙发上的女孩捞到面前,低下头压着她,迫她启开唇齿贪餍地吻下去。 盛喃被亲懵了,反应过来连忙把人推开:“还有监…监控呢!” “哦。”靳一没再作恶,但也还是抱着她不松手,埋在她颈窝旁。 “你怎么了啊靳一,”盛喃迟疑了下,“是我睡着以后发生什么了吗?” “没什么。” “嗯?” 靳一沉默了很久,才终于认负似的,笑着叹了声气:“就是看见他们,想起以前了。” “以前什么?” 靳一没有回答,却抱得她更紧,在她耳边沉哑着声,又很轻像怕惊破什么什么似的笑:“你终于回来了,喃喃。” “……” 盛喃恍然间明白了什么,她眼睫轻垂,然后反手抱住靳一:“嗯,我早就回来了呀。” 那人安静了会,问:“那可以再亲一下吗?” “…不行!” “哦。” “等回,回酒店。” “……”有人笑。 “不许笑!” “好。” 盛喃和靳一离开了包厢,从桌游吧出来,却在门外擦黑的天色下,看见一个她没想到会看见的人。 丁小君。 对方裹着白色的长羽绒服,站在路边的灯下,似乎等了很久。盛喃隔着寂静的夜色和灯火色和她对视,她们之间很安静,这种安静叫盛喃觉得难过。 她不喜欢难过。 盛喃于是转过脸,轻绷着望向靳一,然后她在靳一脸上看见了一种比较明显却又奇怪的情绪—— 冷淡。 甚至还有点,戒备? 盛喃自诩读靳一心思第一人,但这会儿也有点不确定了。她很奇怪这种表情为什么会出现在靳一身上,更奇怪的是这种表情是对着丁小君去的。 联想到之前班长说漏嘴的半句话,盛喃微微眯眼,小声凑近:“你怎么这个表情?” 靳一落眼,黑漆漆的眸子望她,等她后半句。 盛喃确实还有后半句:“你不会是,当初在我走了以后做过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吧?” “对不起你?”靳一凉飕飕地轻嗤了声,抬手捏了捏小姑娘的后颈,“来,再说一遍。” 盛喃绷脸。 再说一遍怎么了!他还能给她亲断气吗! ……他能。 盛小白菜最懂识时务者为俊杰,所以怂得毫不犹豫,立刻灿烂地笑:“哎我开玩笑的哈哈!” 靳一似笑非笑,眼神凉冰冰的。 盛喃咽口唾沫:“嗯,那个,我觉得她应该是有话想跟你说。” “我不觉得。”靳一说。 盛喃:“真的,不然她跑来——” “盛喃。” 那个女声在身后响起。 靳一冷淡抬眸。 而盛喃回头,此时才发现丁小君已经站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 盛喃迟疑了下:“你没跟他们一起去聚餐吗?” “没有,我晚上就要回学校了。” 盛喃一怔:“可是放寒假……” “我不喜欢安城,”丁小君突然插着羽绒服的口袋笑了起来,“这里也没什么值得我喜欢的了,对吧?” 盛喃起初还有点怔愣,但慢慢的她好像明白了什么,点头,像骄阳一样灿烂的笑压得她眼角弯弯的:“嗯,那就不喜欢、不回来。” 丁小君又安静下来,好几秒都没说话,一直看着她:“我就知道,你会懂我的意思。” 盛喃觉得自己刚懂了一点,又被她那个迷茫的眼神看得也有点迷茫了。 直到靳一冷淡的话声插入:“说完了么。” 盛喃一愣,回头。 她看见靳一眼角眉梢仿佛要凝结成冰似的情绪:“靳一?”她小声,有点不解地提醒。 “没有呀,盛喃你很着急吗?我还有话想和你说呢。”丁小君笑着问。 盛喃回过头。 她得承认丁小君真的变得很多很多,即便面对这样的负面情绪,丁小君好像都浑不在意,和以前完全是两个极端。这让她想起谈梨特殊阶段时候的状态,不由得有点担心。 因为这样的担心,所以盛喃再开口的速度慢了一些:“我没什么事,你……” “她有事,”靳一却难得地打断她,还握着她手不着痕迹地把盛喃往他身后拉了一点,“建议你长话短说。” 丁小君皱起眉,看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过了几秒才问:“我不能单独和盛喃说吗?” “不能。” “在这儿说?” “五分钟。” “……”盛喃茫然,“?” “那好吧。”丁小君似乎很遗憾地避开了靳一冷冰冰的眼刀,“其实我是昨天看到消息,今天买票回来的,就是想来看看你们两个。” 盛喃一怔:“你为了这个,从学校赶回来的?” “嗯。” “为什么?”盛喃下意识问,随即觉得不妥,“我的意思是,你可以联系我们,不用这么……” “因为我不想联系你,也没打算和你继续做朋友了。”丁小君轻声,望着她的眼睛说。 盛喃停顿了下,然后她轻轻点头:“如果你觉得大学前的一切都不想记起,那也没关系,反正未来很长,我们都会有别的朋友的。” 丁小君瞳孔轻轻缩起,然后她笑了下:“其实是你先不跟我做朋友的。” 盛喃怔住。 靳一在同一秒里低沉了声,冷意透骨:“丁小君,做人不该忘本。” “我没有忘,”她又重复了遍,“我不会忘。” 盛喃回神,拉住情绪似乎已经绷成一根将断的弦的靳一。然后她重新转向丁小君:“当初不告而别是事出有因,对不起。” 丁小君眼神闪了闪,笑:“没关系,我又没在意。其实我这次来聚会的目的很简单,就像靳一是来炫耀你的,我也是来,炫耀我现在过得很好。” 盛喃慢慢点头:“恭喜。” 丁小君的眼瞳再次轻缩。 面对着女孩的平静和笑,她像是被针一样的东西刺到眼睛前,她用力闭了闭,再睁开时微笑后的牙关紧紧咬合:“当然,我不否认我可能有别的想法。” 丁小君说着,目光落向靳一。 那人依旧冷淡如故,侧颜凌厉而清隽,眉骨至眼尾行线修挺,而那双点漆似的黑眸里,对她的话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点淡淡的冷意,和仿佛能撕破她画皮的嘲弄。 丁小君不在意地朝他笑,然后转向盛喃:“我在群里看到他说有女朋友了,我就想,只要不是你,既然别人可以,那我应该也可以。” 这话过于直白,砸得小白菜脑袋空白得真成了小白菜,她眨了眨眼,反应不过来。 丁小君也没等她:“可是是你,我就知道了,果然到底还是谁都不可以。” “嗯……”盛喃又停了几秒,迟疑,“谢谢?” 丁小君的笑第一次僵在脸上。 难得她不再笑了,表情很硬:“你谢我?” 盛喃想了想:“我觉得你刚刚是在肯定我的个人魅力,所以,”她点头转回来,“是在表示感谢。” 丁小君这一次又看了她很久,才终于又开口:“那我也谢谢你好了。” 盛喃没有问为什么,她直觉那是个会让她尴尬的答案。 可丁小君却一定要说,还是看着她眼睛,无比认真:“没有你,就不会有今天的我。” 盛喃一默。 果然。 她在心底叹气。 “我还是那句话,”盛喃抬头,“只有你自己才是最重要的。我和其他人只是路过,会留下痕迹,但除了你没人能决定那个痕迹有多深、有什么影响。” 丁小君点头:“我一直记得。” 两人对视。 盛喃表情一垮,抬手揉脸:“我们真的要这样说话吗?换个话题吧,比如我身边这个,你看看他,现在是不是更帅了?要不你再考虑考虑,说不定我们的感情没你想象得那么坚不可——” 余音未竟。 小姑娘被身后那人抬手“灭口”。 靳一站在旁边,手环过她肩侧覆住女孩小半张脸,又俯下来,低声威胁:“想‘死’吗。” 盛喃一抖,眼神立刻变得无比乖巧,摇头。 靳一抬手,腕表在她眼皮子底下一晃:“五分钟到了,我们现在应该回酒店了。” “呜呜呜呜呜?”盛喃被他“挟持”着带出去两步,茫然问。 “不用告别,她不是说了以后不想认识你了。” “呜呜呜呜呜呜呜?” “你怎么知道她没说完?而且五分钟到了,没说完的就让她憋一辈子吧。” “呜呜呜呜。” “我残忍?”靳一气得嗤声,他扣着她停在路旁,等招手叫来了计程车,他才落回眸,轻哑地漆着眸子笑,“等回酒店,我们再重新商量这个词的定义,到时候你应该会有别的看法。” “?” 盛喃泪流满面地被扔进车里。 深夜。 盛喃失神地呆坐在酒店的长沙发上,整个人都很麻,手腕和掌心尤其地麻。 等到浴室里的水声停下,有人穿着深灰色睡袍,一边擦着乌黑碎发一边趿着拖鞋走出来,盛喃才突然一抖,小脸煞白地扭回头,本能攥起了手往沙发里一缩。 她睁大眼睛又通红着脸,只敢看那人清隽冷淡的面孔,视线被她自己死死摁着,连浴袍那半敞出的风光都不敢欣赏:“你你你你你——” 靳一坐到沙发旁,声音低哑地笑:“怎么结巴了。” 盛喃咽了口口水,立刻转头。 靳一低头:“洗手了?” “!”盛喃脸一下子又涨红一个色度,“你管我!” 那人轻笑,俯近:“没洗的话,可以——” “!!靳一你做个人吧!” 盛喃尖叫着要跳下沙发,可惜刚到半空就被捞回来了。 她被迫鹌鹑一样僵坐在他怀里。 靳一被她逗得笑:“有那么吓人吗?” “我以为没有,”盛喃木着脸,“结果有。” “对不起。” “你,离我脖子远一点点。” “嗯?” “我怕你再靠近一点,我会自燃成一个大呲花。” 靳一被她逗得失笑:“今晚不会折腾你了,你不用这么费尽心思。” 盛喃松了口气,又没完全松下去:“真的?”她狐疑望他。 “嗯。” 盛喃这才完全放松下来,软下身体哼哼唧唧地趴到他肩上:“手腕酸。” “对不起。”靳一轻轻吻她耳垂。 盛喃有点痒得厉害,又不好意思,干脆换了话题:“你为什么那么讨厌丁小君?” 靳一停住,无奈又恼然地皱眉:“你觉得这个时间提别人,合适吗?” “我就是好奇,没见过你对一个女生表现出那么大的敌意。” 靳一沉默了会儿:“离她远点。” “她都说不会再和我见面了。” “那也远点,万一她以后再来找你怎么办。” “哈哈,”小姑娘在他怀里乐,“明明她是我情敌,你怎么好像她是你情敌一样,这话明明应该我跟你说——呜!” 几秒后,盛喃捂着脖子抬头,睁圆了眼:“你咬我干嘛!” 靳一轻眯着眼看她,半晌才什么也没说,只有点不爽地把人摁回去:“没事。” “?”盛喃磨着牙想咬回去,但考虑到不久前的悲惨体验,还是怂得把小虎牙又收回去了,“我说的有错吗?班长都跟我说了,你还给她讲题呢。” 靳一皱着眉回忆了下:“是讲过。” “呵,男人。”盛喃气哼哼的。 靳一停了几秒,垂眼笑起来:“吃醋了?” “嗯!特别酸!你没闻到吗?”盛喃一本正经。 靳一叹声,揉了揉女孩头发:“别乱吃醋。” “那你怎么突然那么乐于助人?” 这一次那人沉默的时间尤为地久。 久到盛喃随口问的问题以为他不会再答,也因为夜深困得快要趴在他怀里睡过去的时候,才听见那人哑声轻说:“那段时间,刚开始,我有点浑浑噩噩的,不知道该做什么。就想,如果是你在的话,你会想做什么。” “然后我就考试,学习,给他们辅导功课。有时候做题做累了,一抬头,就会觉得你就趴在我旁边,阳光就落在你头发上,我会伸手给你遮住眼睛,你枕着物理书,睡得口水都快要流下来了。” 靳一无声地笑起来,眉眼淡淡垂着。 “而且你不是说她很可怜,像以前的你么。虽然我不太认同,但我想帮你完成。” 希望我们喃喃在另一个很遥远很遥远的,我不知道的地方,也有人帮,不无助。希望她平安,快乐,幸福。 就算没有我在也一样。 别再受伤了。 · 那天晚上盛喃听靳一低声说了很多,她困得太厉害,听得断断续续的,分不清是梦里还是现实。 第二天起来以后,她倒是没忘记正事。 远在千里之外的谈梨一大清早就被唯一死党的夺命连环call从被窝里拎起来。 “扰人清梦犯法啊小喃子。”谈梨有气无力地挂在床边。 “鉴于你和liar有实践经验,我为了我未来的人身安全严肃地问你一个问题。” “说人话。” 藏在洗手间里的盛喃小心翼翼地探头望了眼外面,然后缩回来。 她看见镜子里的小姑娘脸颊通红。 “那个,就是男生那什么,咳,时间太短,我记得是身体不行,对吧。” “一大清早就这么刺激的话题吗?” “不要打岔!” “好,你继续说。” 盛喃迟疑了好几秒,望着另一只手掌心,后怕地抖了下,然后小声问:“那要是时间太久,是不是也是身体有毛病?” “……”谈梨,“?” 正文 番外:新年 1 番外:新年 1 第84章 今年那场安乔中学的校友会,盛喃和靳一最终都没有参加—— 远在h市的老父亲思女心切,催归的电话不知道打了多少遍,主要原因大概还是盛笙回去后让他得知了靳一的存在。按盛笙的话说,盛天刚最近的状态就是每日寝食不安,时刻拧着川字眉,忧心忡忡地想着千里之外自家的小白菜和小白菜旁边虎视眈眈的公狐狸精。 无奈之下,盛喃只好提前踏上归程。 自然还是由公狐狸精陪着的。 从机场坐出租车回家,越临近家里住处盛喃越不安。等视线里出现那栋她再熟悉不过的矗立在松木旁的老式别墅,盛喃的情绪终于抵达峰顶。 最后车停下来,盛喃的行李箱和带来的礼品礼盒被靳一拎出后备箱。 “那个,”盛喃见他要动身,连忙蹭过去,她仰起脸,小心翼翼地挤出一点讨好的笑,“你今天真的要跟我一起进去吗?” 靳一勾着她手指,神色淡淡挑眉:“不然?” “我刚刚考虑了一路,总觉得是不是有点太快了,我也没来得及给他打预防针。万一我爸没做好准备,对你影响不好……” 盛喃还在绞尽脑汁又一脸严肃地条分缕析讲给靳一听,靳一也没打断她,就单手扶着行李箱,安静听着。 盛喃说了好一会儿,没听见动静,扭过头去,只见那人敞着一身利落的灰色长款毛呢大衣,懒洋洋撑着长腿半矜着眼,比t台模特还t台模特地靠在拉起拉杆的行李箱上,似笑非笑望着她。 “…咕咚。” 盛喃被看得心虚,退后半步咽了口口水。 几乎同时,靳一进了半步,两人之间距离瞬间就扯远又拉近。他左手边扶着的行李箱一推,正好抵到她腰后,封住了她的退路:“跑什么?” 盛喃严肃绷脸:“没跑,我这不是在跟你讲道理嘛。” “嗯,我听懂了。” 盛喃闻言一怔,随即长松了口气:“听懂就好,那我们是不是——” “你想始乱终弃。”靳一不紧不慢地打断她。 “……”盛喃,“?” “摸都摸了,不想负责?” 盛喃:“??” 尽管很努力叫自己不要想歪,但盛喃还是感觉从脖子到脸颊到耳朵都烫起来了:“你你你那又不是我要摸的!明明是你逼我而且我第二天起来还手腕酸呢!” 靳一撑着行李箱的拖杆,恰将女孩环在身前,他懒懒发笑:“你再想想,我逼你了么。” “!” 也不知道想到什么画面,几秒间小姑娘的脸就红得快要透出来了似的,偏偏面前的罪魁祸首还勾着散漫又无谓的笑,黑眸却低低压着她,像只把脸皮薄好逗弄的橘猫玩弄于鼓掌间的公狐狸精。 盛喃又羞又恼得,都想上口咬他了。 可是毕竟在路旁,就算她什么都不做,单凭靳一那张脸就足够吸引过路的视线了。 这边是有年头的老别墅区,住在这儿的也好多都是老邻居,保不齐就有能认出她的来…… “行了,不逗你了,”头顶那人哑声低笑,直起身的同时很顺手就把小姑娘托着后颈勾进怀里,还拿身前敞着的长大衣裹起来藏住了,“消消火。不然待会这样进门,叔叔还以为我在外面对你做什么了。” “……”盛喃红着脸磨牙,但乖乖地被他摁在怀里,一动都没动。 他衣襟上蹭着很清淡的雪松木混着薄荷的香,像抹进她呼吸里,抚慰得每一个毛孔都熨帖。 盛喃快要跳出胸口的心跳,竟然真的慢慢平复下来。 “好点了?”那人低下头问她。 “没有。”盛喃把手伸进他大衣下,隔着柔软的毛线衣环着他精瘦腰身,“再抱一会儿。” 靳一低声笑笑:“再抱就要收费了。” “嗯,随便你开。”小姑娘财大气粗地咕哝着。 “一分钟,亲一下?” “?”盛喃蓦地仰头,下颌搁在他胸膛前,严肃盯着他,“你这个人怎么这么——” 那人却好像早有预料,轻一低头就在她唇上亲了下,然后直回身:“感谢惠顾。” “!” 惨遭“强制收费”的小橘猫气哼哼地松开手,拖着自己的行李箱跑了。 靳一拿起旁边的礼品礼盒,懒噙着笑跟了上去。 昨天回来前,盛喃就跟盛天刚说过靳一会送她回来,具体虽然没有言明,但上门拜访的大概意思传达到了,因此盛天刚起了个大早,半上午开始就坐在家里严阵以待。 表面倒是一切如常,散步喝茶看报,就是偶尔会被盛笙发现盯着报纸的位置五分钟没挪过,或者斟茶拿错壶,倒上了白开水。 盛笙看着好笑,但也没拆穿。 一份早报被翻来覆去看了将近一上午,别墅的门铃终于响了。 盛天刚转头就要起身,又想起什么,他微板着脸拿起旁边的手机看了一眼,然后才转向盛笙:“你让他们进来吧,我上楼,有一封邮件要回。” 盛笙笑着:“随您。” 被他那心思深的儿子那笑模样看得心虚得不轻,盛天刚咳嗽了声,放下报纸就上楼了。 片刻后,盛喃和靳一进到客厅。 “爸和殷阿姨不在家?”盛喃明显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 盛笙瞥她:“殷阿姨上午有健身课,中午回来。爸等了一上午,刚刚上楼了。” “啊?刚上的楼?” 盛笙转身:“我给你喊下来?” “不用不用,让他忙。”盛喃立刻摆手,帮靳一放下礼盒,“你先坐这儿,我去给你找水杯。” 靳一还没说话,盛喃刚要跑过去,就被旁边盛笙伸手敲了脑袋一下:“坐回去。” “…哦。”腹诽地偷偷瞪了盛笙一眼,盛喃下意识回靳一身旁坐下了。 盛笙端详几秒,问靳一:“喝什么?家里有茶,咖啡,果汁,牛奶。” 最后一个选项听得靳一微微停顿。 盛喃趁机报仇,贴到靳一耳边:“你别看我哥平常人模狗样的,其实他可幼稚了,每天必须有一盒牛奶,还得是冰——” “咳。” “……” 盛喃瞬间板腰直身回去,刚咳嗽完的盛笙正笑眯眯地看着她:“谁人模狗样?” 盛喃脸顿时垮下来:“不是我说,你们职业选手的听力都这么变态吗?还让不让人说悄悄话了。” “悄悄话可以,”盛笙撸袖子,“悄悄骂容易挨打。” 盛喃连忙护住额头,表情凶起来:“你再弹我脑袋我可咬人了啊!” “那就顺便给你把那两颗小虎牙一起拔掉好了。” “??” 盛喃还想反抗这种家庭□□,不过没等她张开爪,旁边那人抬手,安抚地在女孩的短发上摸了摸:“有苏打水么。”他同时望着盛笙开口。 盛笙过来的脚步停下,他眯着眼在那只正摸自家妹妹脑壳的手上盯了几秒,微笑:“有。等。” “谢谢。” “……” 盛笙转身走了,盛喃却抖了一下,连忙转回来:“你怎么招惹他了?” “我有么。” “有!超级有!”盛喃想起什么又连忙放轻声,“你没见他以前打比赛,每次虐人特狠的团战指挥前都是这个反应,句子越短火气越大。” “嗯。”靳一似乎不怎么在意,就笑了下。 盛喃见他反应,忧心地继续说:“真的,你别看他像个战五渣,虽然我估计他确实是。但他们玩战术的心脏啊,万一在我爸那儿给你穿小鞋……” 小姑娘还长篇大论地说着,靳一余光里已经瞥见盛笙往客厅回了。盛喃也不知道是控诉得太投入,还是今天情绪太过紧张,好像完全没察觉头顶的乌云逐渐笼罩。 靳一敛回余光,在盛笙进到客厅前,他低下头迅速在小姑娘唇角亲了下。 盛笙脚步蓦地一止,拿苏打水瓶身的手慢慢捏紧。 “呜?”被亲断话声的盛喃茫然地看靳一。 靳一却已起身:“谢谢。” “?”盛喃连忙扭头,这才发现盛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进客厅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自己说他坏话,盛喃心虚地直回身来,目不斜视,正襟危坐。 盛笙凝了靳一几秒,温和地笑:“不客气。” 话声未落,盛着苏打水的透明瓶身就被隔空抛了过来。 靳一抬手截住,直身,抬眼。 客厅寂静。 盛喃察觉这气氛逐渐诡异,不由迷惑地仰起头,她看了看近处这个,又看了看不远处那个,然后她迟疑又纠结地站起身。 “那个,你们是想打一架吗?”盛喃诚恳地问。 那边剑拔弩张的对视被截断,两人回头。 盛喃被迫承受双倍的杀气未消的视线,神情和语气都更诚恳了:“我也不好偏心,要不,我帮你们叫两辆救护车?” 正文 番外:新年 2 番外:新年 2 第85章 架自然是没打起来。 盛喃这边话声刚落,墙壁后的楼梯里就响起脚步声,没几秒后,盛天刚已经从二楼下来了。 “闹腾什么。”盛天刚一如既往地拧着眉,最先望向盛喃,“大过年的,什么话也敢说。” “爸。”盛喃乖乖低头。 靳一跟着敛眉低目:“叔叔好。” “靳一是吗?”盛天刚神色平静地打量了那个陌生的年轻人片刻,抬手,“坐吧。” “谢谢叔叔。” 靳一坐下后,盛天刚却好像就忘了这个客人的存在似的,略微不虞地对上盛喃:“放假这么久也不记得回来,外面有那么好玩?” “同学聚会嘛,我都好几年没看她们了。”盛喃跑到盛天刚旁边,笑眼弯弯的。 “那回到家里也不记得上楼,还得我下来看你,是吧?” 盛喃无辜地反应两秒,毫不犹豫指向盛笙:“他说你忙,让我别上去打扰你。我一向最听哥的话了,您知道吧?” “?” 背锅人和见证者都在旁边,盛喃这谎照旧说得脸不红气不喘的,眼都没眨一下。 盛笙慢悠悠笑了声,没和她计较,给盛天刚斟了杯热茶。 盛天刚又问了几句盛喃在学校里的情况。盛喃起初有问有答,这样过去两三分钟,她察觉出什么不对劲了。 等盛天刚再想开口,盛喃先一步截住话头:“哎呀您别老问我啊。我同学专程从p市过来的,说要拜访您,你有期末问卷就让他做吧,他成绩比我好多了,保准让您见识一下我们s大的学子风貌!” 小姑娘说完以后还飞快地朝盛天刚眨了眨眼睛,像是生怕他不同意或者为难。嘴上说着不偏帮,实际上替那人讨饶的心思早就字句都盖不住了。 盛天刚这种做派的性格,最是吃软不吃硬。以前盛喃越是跟他呛声他越能狠下心,最近一两年被盛喃抓着窍门,拿话和小表情哄他是一哄一个准。 明知如此,盛天刚还是柔和了些态度。他徐望向坐在沙发对面的年轻人。 二十出头的青年,被他晾了这么长时间倒是不骄不躁,神态随性情绪自然,没有板板正正的坐姿,也没有刻意讨好取巧的作态,听盛笙说这人平日看起来懒散,但不见暮气,眉眼间又自蕴几分凌厉在。 总的来说这样的年轻人应该是盛天刚最欣赏的那种,除了长相太能生事,几乎没有别的缺点。 可盛天刚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眉却越皱越深了。 但开口的话都是无关痛痒,好像真只是跟一位s大学生代表闲聊似的。 盛喃了解盛天刚,见他表情就开始有点不安,好几次想插话又不知道从哪儿说起,倒是被靳一发现了,趁着那边喝茶的空隙,靳一给盛喃递了一个眼神。 盛喃悄悄起身摸过去:“嗯?” “你东西放好了么。” “什么东西?”盛喃被问得一懵。 “行李。” “当然没有,我进来以后不是一直在这儿嘛,连二楼都没上去过。”盛喃心不在焉地说完,反应过来什么,轻皱起眉看向靳一,“你确定?” 靳一点头。 盛喃还是不放心,更小声:“我可提醒你啊,我哥是小狐狸,我爸就是老狐狸,不对,老老虎,又凶又狡诈的那种,你可千万别被他森林之王武林盟主的假象给骗了。” 靳一忍住笑意:“那你还敢当面说他坏话?” “嗯?”盛喃往身后看,果然见到盛天刚拿着茶杯,目光平静地睨着她。盛喃心里一抖,转回来,声音更小了,但还敢说:“那不一样,虎毒不食子。我看着更怕我哥是因为我哥对我比对外人还狠呢,我爸当然对我最手下留情——可你又不是他儿子,他收拾你那不跟玩的一样?” “我又不是上战场,”靳一到底没忍住,唇角被她惹得勾起来些,“不用你为难,快上去放行李吧。” 盛喃虎脸:“你确定啊?” “嗯。” “你考虑清楚了,”盛喃嘟嘟囔囔的,“我可不想待会儿下楼就得把你埋我家后院。” “盛喃,你在那儿嘀咕什么?”盛天刚终于听得忍无可忍,压着声问。 盛喃回头,挤出一个敷衍的笑:“没什么,我跟他说咱家卫生间在哪儿,待会儿别走错了。” “新年的年头上,还是长辈面前,还这么口无遮拦的,你就这样去拜访得你同学家里长辈?”盛天刚那点领导脾气又上来了。 盛喃就差做鬼脸略他了:“靳一奶奶脾气可好了,对我比对他亲多了,哪像您——” “拧不开。”旁边靳一突然轻笑了声,把手里的苏打水瓶杵到盛喃眼皮子底下。 “?”盛喃被他打断,虽然很快就明白他意图,但还是立刻抓紧机会嘲讽,“噫,你好废哦。” 靳一但笑不言。 盛女侠豪迈地接过来,摆开阵仗,深吸了口气—— 又吸了口气—— 又又吸—— 十秒后,憋红脸的小姑娘委屈地扭过头:“真,真拧不开啊。” 靳一也真忍不住了,低头笑出声来。 最后盛喃灰溜溜地抱着靳一给她拧开的苏打水瓶上楼了,还顺便拎上盛笙一起。 美其名曰“公平起见拒绝二打一”。 等那边上楼的脚步声逐渐消失,靳一眉眼笑意微微收敛:“叔叔,盛喃不在,您不用顾忌。我来拜访您,您的任何问题我都会回答。” “你的事情我多少听盛笙和喃喃说过,”盛天刚轻叩着沙发扶手,“也算缘分,这几年我没见过你,耳闻倒是已久了。” 靳一默然听着。 “我公司里也有你这样的年轻人,当然,他们未必有你优秀,你以后的能力和发展想必也比他们更长远,”盛天刚不疾不徐地说着话,“无论性格还是能力,我很欣赏你。” “谢谢叔叔。” 盛天刚一直在观察靳一,所以他能很清楚地看见,道谢时对面的青年很淡地笑了笑,但绝非骄傲或者自得,而更接近于某种自嘲。 “你笑什么?”盛天刚平静地问。 “没什么,”靳一停顿了下,还是坦言,“我在等您的‘但是’。” 盛天刚轻叩了下扶手:“为什么会有但是?” 靳一想都没想:“因为是人就会有缺点。” “这话接得倒是聪明,”盛天刚露出了笑容,但并不和善,“那你的缺点是什么?” 靳一笑了:“很多。” 盛天刚眼神一闪:“我以为你这趟来是想博得我们的好印象。” “那希望我给您留下的第一个好印象是虽然缺点很多,但足够诚实。”靳一语气松散,尾声处甚至还笑了下,“我没想跟您遮掩,您打过交道的人比盛喃和我加起来还多,就算我在您面前藏得了一时,我想您也不会在短时间内就把盛喃交给我。” 盛天刚面上的笑容消失,皱紧的眉头却稍松开了一点:“那你觉得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 “……” 靳一难得沉默。 盛天刚等了几秒,似乎不在意地拂去茶杯上方腾起的水雾气:“不想回答?” “确实不太想,”靳一垂眸,自嘲地一笑,“又不会是什么好答案。” 盛天刚:“我前面说了,我很欣赏你。所以就算这会儿你想妄自菲薄或者做什么苦肉计,没用。” “我也知道,您前面说的一切都有个前提,在公司。”靳一神态语气似乎更懒散了一两分,眼神却微凝,“您欣赏我作为后辈的性格和能力,但跟我成为您女儿的男朋友是两码事。” 盛天刚皱着的眉又松了些:“噢?” “您不是问我认为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有什么缺点么?”靳一抬眸,淡声道,“其实我挺目无尊长的。” 盛天刚一愣,不知道是气还是怒,愣完反而笑了起来。 靳一也没太在意,就垂着眼没什么情绪地说下去:“来之前盛喃特别紧张,跟要去我家那会儿差不多。我也想表现得紧张些,但除了……我很少体会这种情绪,也不想演,所以就这么来了。” “你想说你不担心这次见面,因为你不在乎我怎么看?”盛天刚笑容淡去后,声音放沉。 “盛喃在乎的我都在乎,只是那些在乎远及不上我对她本身的在乎,”靳一抬眸,“不管您对我印象如何,我都会一直站在她身边。不管是您还是别的什么,谁都改变不了这一点。” “所以,你就是来走个流程?”盛天刚紧盯着靳一的眼,他以为靳一会否认。 靳一考虑两秒,点头:“可以这样说。” 盛天刚顿了下,扣着扶手微微后仰。 过了好一会儿,盛天刚才缓声道:“你觉得让盛喃听到这些话,她会怎么想?” “她远比您了解我,”靳一一顿,很轻地弯了下唇,声音仿佛也轻了一点,“她比任何人都了解我。” “比得过你的父母?” 靳一沉默几秒:“叔叔应该听过画杨桃的故事。只站在一个角度看人看事都会产生偏见,而很多父母对子女的向下俯视,常常就是最固定的角度。反之亦然。” 盛天刚沉默片刻,叹气:“作为一个父亲,我很不喜欢你这句话。” “这是我的第二个缺点,”靳一说,“我没能长大在一个健全健康的家庭环境里,我对父母的亲情观念比普通人低很多,我也没有学会怎样作为正常子女和父母相处。” 盛天刚抬头:“还有第三个吗?” “我说了,很多,”靳一想了想,“发现过的,还没有发现的……无论优点缺点,应该都不是一席话能框定的。” “既然这样,那我为什么要同意你站在喃喃身旁?” “因为我有一个优点。” “什么优点?” 盛天刚问完以后不知道想到什么,他下意识皱了皱眉:“你可别跟我说那个优点是你爱她。上年纪了,听不得这一套肉麻话。” 靳一微怔,随即失笑:“我当然爱她,这怎么会是优点?” “……” 盛天刚难得像被什么噎了一下似的。 不知道怎么,对面年轻人那副我爱她这件事当然是理所当然的语气,让他觉得比肉麻话更…… 用年轻人的话说,像吃了口狗粮似的。 而且这个中午,和这个年轻人相处的每一秒都在加深他的一种很不舒服的预感。 家里的小白菜大概是保不住了。 思及此,盛天刚表情更严肃地板起来:“那你说的优点是什么?” 靳一默然几秒,低声:“无论我有什么缺点,我不会让那些缺点再伤害到她。” 盛天刚没说话,眉略微抬。 “我弄丢过她一次了,”靳一声音沉哑下去,“绝不会再有下次。” 盛天刚神色一滞。 片刻后,他叹气道:“一直和永远这种话,我们这个年纪的人是不信的。” “您不需要信,”靳一抬眸,“我有一生的时间,可以向她证明。” · 谈话结束后,在家里吃过一顿异常和谐的午饭,盛笙开车送靳一去机场。 盛喃非要跟着。 “你太厉害了,”盛喃被盛笙打着“不想看见辣眼睛场面”的名号按在副驾驶座上,但仍不安分,一路都扒着座椅往后排的靳一那儿趴,“我活了二十多年,从来没见过一席话就能拿下我爸的人!” 靳一几次阻止她无果,只能随她了,还在小姑娘努力招手的示意下,挪去副驾驶座后,方便她近距离膜拜。 盛喃抱着真皮座椅,眼睛亮晶晶的:“你到底跟他说什么了呀,你快教教我。” “你学不会,”靳一笑,“放弃吧。” 盛喃绷脸:“我天分这么高,怎么会学不会?” “真要听?” “嗯,必须听!我长这么大和他吵过无数架,但是每次都吵不赢,你竟然一次就赢了!”盛喃回忆起什么,表情痛苦,“他最最最无赖的一点就是,每次都喜欢站在年纪和阅历的制高点上,表示对我们这种年轻人的蔑视,偏偏我还反驳不了!” 靳一被她苦皱起鼻子的表情逗到,忍不住笑着勾了勾小姑娘的下巴颏。 “噫你别闹。”盛喃连忙推开他,“你快说说,他有没有拿这招对付你?” 靳一想了想:“算有吧。” “嗯?他怎么跟你说的?” “我说了一些话,他说他这个年纪的人不信这一套。” “对对对,就这个语气,每次都这样,所以我从来没赢过。”盛喃义愤填膺,随即想起,她眼巴巴地转向靳一,“那你怎么说的?” “我?”靳一笑,“我说爱信不信。” 盛喃:“……” 盛喃:“?” 正文 番外:新年 3 番外:新年 3 第86章 从送靳一离开后,盛喃基本上就只有每天中午饭后散步的时间会出家门了。 h市这边虽然是她待过最久的城市,但盛喃对这个城市并没有什么归属感,就连唯一的发小死党谈梨也“背叛”了她们多年结下的革命友谊,长居p市,于是盛喃在这边就更没几个想说话的人了。 至于盛笙…… 他不算人。 刚跟亲哥“温柔地干了一架”的盛喃一边磨着牙调颜料,一边如是想。 “喃喃,”画室的门在盛喃沉思时被人叩响,殷阿姨和声问,“楼下有你的一个快递,要给你拿上来吗?” “快递?”盛喃疑惑回头。 “嗯,应该是今早寄到的,看起来是一个盒子。” “?” 盛喃更茫然,左思右想都没想到什么可能,她也没再为难自己的脑细胞:“阿姨不用麻烦,我待会儿调完颜料盘就下去拿。” “那我给你放在客厅了。” “好。” “哦还有,明天就到年三十了,我们下午出去补点差漏的年货,喃喃你有什么想要买的吗?阿姨跟你爸顺便给你一起带回来?” “没有没有,你们买就好,我都行。” “好,那不打扰你了。” “嗯嗯。” “……” 画室们被带合,转回头的盛喃松了口气。 虽说在国那边留学的时候她就开始和殷娟接触了,但那时候毕竟他们在疗养中心,而盛喃多数时间在学校里,这样同出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日子,这次回国后的第一个寒假确实是她的头一遭。 果然还是不太习惯啊…… 盛喃下意识地望向书柜角落,那边藏着只放了一些凌乱杂物的盒子,上面还有一只相框,只不过是扣向下的,盖着什么照片大概只有盛喃自己知道了。 抹在颜料盘里的毛笔软梢停顿了一会儿,盛喃才像堪堪回神,她连忙抬笔饱蘸上一尾清水,重新混进色彩斑斓的调色盘边盘里。 几分钟后,盛喃解下身上的绘画围裙,拿起旁边搁着的手机,出门往一楼走去。 一边下楼她一边下意识地解锁手机,还没下到折角的休息平台,盛喃就瞄见了之前没听到的几条未读信息。 盛喃眼睛微亮,点开键盘想回复,想了想却停下脚步,她趴到木质扶手上,往楼梯缝里瞄了瞄——确定上下无人,盛喃弯着眼角,看起来心情很好地一转身就靠上楼梯扶手,然后从通讯录里翻出个号码拨出去。 靳一的号码。 盛喃原本想装作严肃或者正经的语气,但是还没开口,只听那个低哑又好听的嗓音将醒未醒似的,在对面轻慢嗯了一声,她就忍不住捂着眼睛笑起来:“原来盒子是你寄的呀?” 小姑娘藏不住笑意的声音溜到耳边,靳一眼前好像都能看到她弯弯翘翘的月牙儿似的眼睛了。 他撑着床起身,靠到床头:“收到了?” “殷阿姨帮我拿进来了,我还没去看,”盛喃说着好奇地问,“你在睡觉吗?” “嗯。”那人嗓音里透着颓懒的沙哑。 “午睡?” “补觉。” “昨晚熬夜了呀?是你们专业又有什么竞赛或者项目了吗?没听说呀……” 小姑娘咕咕哝哝的声音在拉着窗帘的昏暗房间里听起来格外柔软,又亲近地透着一点她们南方方言腔里像撒娇似的糯感,靳一靠在床头仰着天花板,缓了一次深吸,像是这样就能嗅到电话那端女孩发间颈间令人贪婪的香气。 幻觉似的香气是有了,却仿佛饮鸩止渴。 心底的渴望不但不减,反而像被压到底的弹簧,经这么一丝若有似无的气息撩拨,便再抑不住地腾涌出来。 于是盛喃正小声叨叨着,不知道到第多少句,突然就听见手机里面一声压得低低的喘。 盛喃呆了下:“你怎么了?” “没事,”对面声音更哑几分,语气却淡定平静,“生理反应而已。” “…?” 那人的呼吸像带着火星子,还沿着信号流一路追杀过来,一直烧穿了传声筒,把那份灼人的热蔓延上女孩的脸颊。 盛喃脸红到结巴:“你你你你——” “我什么。”对面哑着声笑。 “你公狐狸精!不要脸!”盛喃终于憋出词句。 “嗯,”对面却坦荡荡应承下,尾音还懒洋洋地衔了一截笑,“我是。” “!” 要说当年盛喃还能在嘴炮方面和靳一有来有往,那从某人在她面前逐渐释放天性以后,盛喃就再也骚不过他了。 盛喃气闷半晌,红着脸口齿不清地小声哼唧:“那你ap” “什么。” 盛喃以为他在故意逗她,恼得扬声:“我说那你自己解决一下嘛!” “——” 通话里一寂。 “…靠。” 反应过来自己吼了什么的盛喃一瞬间从头红到脚,只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了。 对面闷哑着嗓音笑得不轻:“不要说脏话。” “啊啊还不是你……”盛喃拿脑袋磕楼梯扶手,红得欲滴的脸颊被她拉起毛茸茸的睡衣领口藏进去,“你你不许笑了!” “好,”那人忍着笑叹了声,“谢谢你的建议,不过不用了。” 盛喃恼羞到极点,大脑都要空白了,反而带出种豁出去了的架势,她绷着通红的脸,也倚仗他看不到:“为、为什么不用,憋久了对、对身体不好。” 靳一低笑:“因为这种事很无聊。” “嗯?”盛喃茫然了下,“可是我在国外的室友说男生对这种事很——” 话没说完,被她自己收住了。 靳一轻眯起眼:“你在国外的室友都教给你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常识而已,”盛喃不服气地哼哼,然后本能反驳,“那你肯定是性冷淡。” “是么。” 盛喃刚想应声就突然想起回来前的某天晚上。 手腕错觉似的传回酸涩感,盛喃刚降温的脸颊再一次红透了,她恼声磨牙:“是个鬼。无、无聊你还折磨我那么久!” 靳一一顿,笑了:“你又不一样。你做我当然喜欢。” “…!” 盛喃觉着这样的对话再进行几分钟,大概明天的社会版头条新闻就是《某20岁女生于家中楼梯无故自燃身亡,在场唯一罪证是烧成炭黑的手机》了。 好在靳一也知道不能再逗,低声笑着:“去拿你的快递盒吧。” “哦……”盛喃轻哼了声,摸着楼梯扶手慢吞吞往下挪,“你寄的什么,新年礼物吗?” “大概,不算。” “嗯?”盛喃有点意外,但并不失落,反而更起了兴趣,“那是什么?” “一件旧东西,你的。” “?” 盛喃更好奇了,这次她加快脚步,迫不及待地跑下楼梯,一路昂首啪嗒啪嗒跑到客厅,终于看到了客厅茶几一角放着的快递盒子。 盛喃试了试重量,很轻,就单手把它抱进怀里。 “是什么呀?”盛喃拿回屋的一路上还忍不住问。 靳一莞尔:“你拆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拆就拆,你不许挂电话。”盛喃回到画室,把手机开了免提放到旁边,然后连滚带爬地跳过榻榻米,去那边够桌上的美工刀。 外放的电话里一声低叹:“又飞不走,你小心点。” 盛喃刚刚太着急,还在榻榻米上磕了下小腿,正疼得揉呢,闻言红着脸理直气壮:“你在我家安监控啦?我又没怎么样。” 揉了几下,她就顾不上,拿起美工刀快速拆了快递外袋,把盒子拿出来,打开。 躺在柔软的防磕碰的软布里,是块看起来很眼熟的手机。 盛喃怔住。 “看到了?”那人在电话里低声问。 盛喃好像一下子被叫回神,笑着拿起盒子里的那部手机,眼圈却微微红了:“你,你怎么找到的啊……我之前问过赵阿姨,当时旧东西都留给她了,她说电话卡别人用了,手机和其他旧物一起转卖或者处理掉了啊……” “嗯,”靳一笑,“我也问过,然后跑了几家店,就找到了。” 盛喃早不是当初能被轻易哄过去的小白菜,她听得又好气又好笑,固执地红着眼睛问:“几家?” 靳一顿了下。 他不说话,盛喃也问不出了。 她知道的,当然是好多、好多好多家。到他嘴里,轻飘飘一句几家就带过去了。他总是这样的。 盛喃抱着那个旧手机哽着笑“骂”他:“你好烦啊靳一!就一个旧手机而已,这么久早就坏了,里面的东西肯定也没了,你干吗还要去找……” “谁说坏了,”那人的声音低而无奈,“当你男朋友的计算机学位白拿吗?” 盛喃一怔,低头看向怀里。 她本能顺着他话声按开屏幕。亮起的界面里,默认显示的是短信界面,而最后一条正是当初她发给他的新年祝福。 “还好只是删除,没有覆盖,”靳一靠在床头,撑着膝仰头笑,“我做了数据恢复……应该都还在。” 盛喃呆呆看着那个再熟悉不过的界面,那个她在后来的新手机上重新存了好多次但总觉得差点什么的【j】。 停了好久,她回神。 “你这几天熬夜,是不是就因为做这个。” 女孩的语气听起来还算平静。 但完全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靳一皱眉,直起身就想下床,但顿了下他又停住,颓然无奈地坐回:“看在我过不去的份上,能不哭么。” “!” 不说还好,一说出口,小姑娘的眼泪就跟开了闸一样。 “哇”的一声,泄洪了。 小姑娘抱着手机扑进榻榻米的被子里,哭得可凶。 靳一听得心疼又好笑:“要不我跟你一起哭?” “你…你……”盛喃哽得不成声。 “我要后悔寄给你了,”靳一叹气,暴躁又没办法地揉了揉头发,“应该当面给你。” 盛喃哭到快打嗝,还顾得抽空反驳:“不、不行,你得陪奶奶过、过年。” “那你不哭了,好么。” “好…嗝……好呜呜呜呜。” “……” 靳一想尽办法,但到电话结束,对面的小姑娘还是一边敷衍说不会哭了一边听起来鼻音更重。扣下手机停了几秒,他下意识地点进机票订购里,指腹拨了几下才无奈关上。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就算有航班票,现在飞过去再早也要明天才能回。 直到某个刹那,一点亮色划过晦暗思绪。 靳一指腹微动,把通讯录勾出来。 几分钟后,h市,老别墅区。 盛喃家二楼。 画室里的榻榻米上,小姑娘还一边划拉那些手机信息一边呜呜地哭。 她正沉浸过去不能自拔的时候,画室门突然被敲响了。 “砰砰。” 盛喃一惊,眼泪汪汪地回头:“干嘛!” 盛笙推门进来,靠着墙边,温和地问:“呜呜汪汪一中午,你屋里藏狗了?” “……?” 盛喃呆了两秒,恼羞成怒,小姑娘汪的一声扑下去—— “呜呜呜我咬死你个狗登西!” · 一家四口的新年,过得算不上冷清,但也谈不上热闹。偏偏从初一开始,就是盛家最忙的时候—— 盛天刚这些年积攒了许多人脉,年关最是需要打理人情往来的关头。以前过年初一开始家里访客就络绎不绝,盛笙作为家里长子也从来没闲着。 前两年因为国外治疗,落了几年清闲,今年全家定居h市,一切照旧。 正月初一,一整天忙下来,晚饭盛喃都吃得有气无力。 小姑娘满脸写着“怨念”。 今天是靳一生日,盛喃有心赶过去,但盛笙负责出门拜访,她负责在家待客,自然是不能走的。 虽然早上一起来就做过生日祝福视频了,但盛喃还是觉得很愧疚,在沙发上打着滚想过几天要怎么补偿他才行。 滚到第十来圈,盛喃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突然响了。 她趴过去,拿起来看了一眼。 就一眼,小姑娘刷地一下从沙发上跳起来了。 旁边正在看春晚的盛笙眼皮受惊地一跳,随即压着笑和杀意望她:“干什么。” “接个电话!你们看吧!” “?” 盛喃顾不上解释,说话的工夫来回窜了好几步,似乎哪都有被打扰的嫌疑,她干脆跑过玄关,扎进了别墅院子里。 险险在挂断前,把电话接起来:“生日快乐大拽比!”盛喃笑得乐极了。 “今天不是说过很多遍了。”那人低声笑着。 “那也要说!而且,都不是当面的。”盛喃语气叹下去。 “吃过晚饭了?” “嗯!” “现在在做什么。” “做……”盛喃靠在别墅院子的栏杆上,仰头看了看天上的星星,她熙然一笑,“在看你。” 对面微怔。 盛喃笑得眼睛都弯起来了:“逗你的,在看星星。你呢,你在干嘛?” “你猜。” “这我怎么猜得到?”盛喃这样说完,还是试了下,“嗯,陪奶奶看春晚?” “有江律师陪着。” “噫,就知道你不会看。”盛喃还想再猜一个。 靳一却突然问:“昨天送你的旧手机,带了吗?” “当然,我都随身带。” “那就好。” “嗯?” 盛喃正想问好什么,突然就感觉被自己随身放在口袋里的旧手机震动了下。 盛喃一怔:“你给我旧手机发信息了?” “嗯,”靳一低声,“我欠你的,那个新年祝福。” “……” 盛喃呼吸微微一滞,她飞快地眨了下眼,把那点酸涩压下,跟着就拿出口袋里的旧手机。 原本的最后一条消息,是三年前她发给他的。 跨过漫长的极夜之后 愿有你的星河长明 而此刻,下面跳出一条迟到三年的回复—— 我终于跨过漫长的极夜 在银河尽头 见到了独属于我的那场天明 “……” 盛喃怔住。 同一秒里。 她听见那在耳边的手机和身后同时响起交叠的声音。 “盛喃。” “!” 女孩蓦地回身。 隔着别墅院子的矮墙,那人绕过青葱的松木,在月色和星色下缓步走出。 停住。 靳一放下手机,轻声笑。 “好久不见,我的太阳。” “……!” 盛喃的眼圈一瞬就红了。 她推开院门,跨过夜色,扑进了那人张开手臂的怀里。 砰。 一个紧到窒息的拥抱。 靳一俯身,紧紧拥住她,声线压着哽咽和哑然的笑。 “夏天来了,”他阖上眼,隔着泪吻她,“欢迎回家。” 正文 完结日常篇 完结日常篇 第87章 (一) 盛喃是大四那年搬出来和靳一同居的。 名义上的同居,实际上的三室两卫,均分以后还多一个屋。 把搬家公司搬上来的箱子们拆封放好以后,盛喃对着那个没计划的空屋思考许久,眼睛一亮:“不如我们养只狗吧?” “不好。” 靳一不知道从哪儿翻出来的干净毛巾,拿温热的水裹得湿漉漉毛茸茸的,趁这会儿收拾完行李后蓬头垢面鼻尖都蹭着灰却浑然不察的女孩转过来,五指山就扣着毛巾罩下来。 “啪叽。”湿漉漉的热毛巾捂了小姑娘一脸。 “靳呜噜呜噜一!”小姑娘被他擦得话都不成句,擦完以后鼻尖红彤彤的,眼睛气得乌黑潮气地瞪着他。 靳一靠在墙边,看了两秒,趁晚霞忽落,他也低过去在她鼻尖上亲了一下。 然后那人耍完流氓,懒洋洋地转身即走:“猫狗相冲,所以不能养。” “猫?”盛喃被他亲得智商暂离三秒,懵然问,“你想养猫吗?” 那人转进厨房,笑意乘着晚风拂回,“嗯。” “?” “我已经养了。” “……” 静谧的三居小屋里寂然几秒,一声恼羞成怒,橘猫残影张牙舞爪地扑了过去—— “靳!一!” (二) p市的冬天冷得很,比起安城有过之而无不及,盛喃从南方来,最难抵这样的温度。 有地暖的时候家里还好,难熬的还是供暖前又降温的那段时间,被窝里放多少热水袋,边缘也总是凉冰冰的。盛喃连续几天晚上冻得手脚冰凉,橘不聊生。 于是某晚,趁着月黑风高四下无人,盛喃从主卧溜出来,直奔对面的独卫客卧。 卫生间花纹好看的木门敞了一半,干区空着,湿区的磨砂玻璃门墙里水声哗啦啦地响,某人正在洗澡,而且毫不设防,浴室的灯光把他的身影完全投在磨砂玻璃上,模糊又暧昧。 大学寝室里熄灯后的话题总是很可怕的,盛喃已经不止一次听见室友们发出嘿嘿的奇怪笑声,八卦又阴森地问她穿着衣服的天草都那样是不是脱掉以后更要命了。还说某人八辈子不打一次篮球,上次因为求到她这儿的面子去露脸那场,后来每张照片的每块衣上或衣下的线条都被研究透了,只差她这个唯一的可实践者讲讲具体经验。美其名曰惠及众生。 盛喃没见过,这是实话。她最多只在昏暗光线里用指尖一点点“看”过,依稀记得那些薄硬的线条。但都记不清了,因为这种时候那人永远有余力欺负她,她却基本只有抬脚踹他的份。 抱着她的胖柴抱枕的小姑娘迟疑地停在浴室外,然后小心翼翼地往里面探了一点脑袋。 就看一眼。她这么跟自己说的。 真就一眼。 因为好巧不巧的,那边磨砂玻璃门被拉开,同时水声关上。挂了根毛巾擦着黑色湿发的男人迈出浴室第一步,抬眸就是一张涨得通红呆立原地的脸。 靳一停了几秒,气笑了,手一松再一探,就把脸红欲滴还欲逃之夭夭的小姑娘拎着后脖领子提溜回来。 刚洗完的腾腾热气半裹不裹,盛喃脸上烫得像蒸了个桑拿,身体僵得像桑拿蒸完两小时已经熟透了的鹌鹑。 但别的没有,嘴炮还是在的。 “你你你都没穿衣服,”同居半年明显锻炼了小姑娘的嘴炮技能,大脑空白都不耽误她表情严肃地输出,“不要耍流氓,不然我、我报警了啊!” “行,你报。”靳一从旁边台子上摸起手机给她,懒洋洋地从后边虚靠到她耳旁笑,“就说半夜三更,有人闯进我浴室里,意图不轨。” “你才意图不轨呢。”盛喃明显气虚。 “那你来干什么。” 盛喃咕哝几秒,丧气蔫了:“睡觉。” “嗯?” 小姑娘可怜巴巴转回来:“被窝好凉啊靳一。” 靳一被盛喃那个湿漉漉的眼神看得心里一颤,可惜颤得不是时候,他颧骨微动,捏着小姑娘脸蛋给她转回去:“…别看我,也别装可怜。” “jio冷。”小橘猫并不放弃。 靳一被她惹得气笑:“所以呢。” 小橘猫不好意思地抱起她的胖柴抱枕,脸颊两坨红晕和底下的胖柴腮红相互映衬:“暖暖。” “别想。” 距离大拽比毫不留情地放完话过去了三分钟。 盛喃就蜷在客卧小了一圈的双人床被子下,凉冰冰白生生的脚丫被那人贴着腰腹抱在怀里。 “好点了?” “嗯!” “嘶。” “怎么啦?我踹到你了吗?” “…别乱动。” “哦。” “靳一。” “嗯?” “我今晚能在你这间睡吗?” “不能。” “?为什么?” “会被日。” “…!!” 不知道是对家养公狐狸精完全没戒心还是怎么,明明已经被“警告”了,没几分钟后,小姑娘匀称的轻微呼吸声还是慢慢从被子里溜出来。 靳一无奈,掖开被子角,看见盛喃露出来半张巴掌脸,睫毛安安静静耷着,脸颊微微透粉,浅睡香甜。 很久后,房间里黑下来。 被子窸窣,盛喃在睡梦里感觉到环着自己的温度离开了点,她咕哝了声,睡眼惺忪地转头:“你干嘛去。” “洗澡。”那人嗓音哑得厉害,还有点咬牙。 盛喃困得不察:“不是洗过了吗。”她咕哝完,又抱紧被子睡过去,只是微微皱着眉,缩着小腿和脚尖。 直到不知多久后,那人掀开被子回来。 盛喃循着本能往那儿靠了靠,被冰得一抖:“好凉。” “待会就好了。” “哦……” 等再落进梦里,温暖重新裹上来。 (三) 大学毕业,金计班里办最后一次班级聚餐。 靳一不去。 金计一班班长在电话里跟盛喃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声泪俱下地控诉某人毫无集体观念,大学四年从未参加过一次班级聚餐的恶劣行为,又说明了自己被全班威胁要是这次再喊不来靳一大概率就会被班里同学投票评为s大历年最无能班长的惨烈境地。 盛喃不胜其扰,又没有靳某人眼刀一扫无人生还的气场,被磨得没办法,只好答应下来。 于是骚扰转移。 全校都啃不下来的硬骨头被女朋友轻松拿下。 刚学了驾照的盛喃亲自开车送靳一去的聚餐地点,下车时候大拽比的脸都是黑的,气场概括起来基本是三米之内寸草不生——说好了陪他一起的盛喃作为交换生有一道毕业手续临时需要她回去交材料,只答应回来接他。 于是天草就被女朋友抛下,独身面对一群毕业前撒了疯的妖魔鬼怪。 盛喃最后还是提前来了,赶了个后半场。 就是上楼的时机不太凑巧,爬上休息平台还没来得及拐弯,就看见通二楼的半折楼梯中间的光影参半的位置,身高腿长的男生被哭得梨花带雨的女生堵在中间。 大型告白现场。 “说完了没?”那把透着浓浓的“莫挨老子”的不耐烦的低沉嗓音,化成灰盛喃都能听出来,“知道我有女朋友吗?” “知道,我只是——” “是什么,”那人一嗤,嗓音冷得想要掉冰碴子,“想当三?” 那女生似乎吓傻了,半天没说话。 盛喃也有点意外。 靳某人上大学后修身养性,大约是怕碰坏了s大柔弱的温室环境长大的花花草草,那股子九中一哥的煞人脾性早收敛不少,基本没见他这样说话。 难道是…… 没等盛喃想完,头顶楼梯又嗤一声,长身低俯,说话的那人从影子里探出大半上身,漆黑眸子里果然醉意昂然,眼尾一点泪痣勾得冰冷又迫人。 “能撬得动我墙角的只有盛喃,不巧,她已经是我女朋友了。” “……”盛喃:“?” 盛喃还没来得及分辨这话,那人已经插着兜黑着眸子从影里折出,反身下楼。 楼梯转角后,打了照面。 冷冰冰的情绪一褪,靳一微微皱眉,像是怨念:“怎么才来。”声音里沙哑醉意再无遮掩。 盛喃回神:“你喝多——”刚上了一级,她就又被那人拉到身边。 “怎么了?”盛喃伸手想扶住他。 “有点晕,”那人转过来,压着她靠到墙壁前,困懒得在她颈窝旁半阖上眼,“别站我下面……万一摔下去,再磕着你。” 盛喃被他低声念得心里泥泞酸软:“我不怕。” “嗯,”那人倦哑着声,“我怕。” “……” (五) 那次醉酒回去以后,盛喃发现了一件事。 靳一这人平常多数时候都是又冷淡又拽的,但是喝完酒以后整个人就会特别浪,还专拣着盛喃一个人浪。 其中事例非常之多,且不足为外人道。 主要是道了会被抓进小黑屋。 (六) 同居一周年后,很偶然的一天,盛喃发现靳一给自己的备注竟然依旧是“胖橘”。 她对胖橘的事情自然耳熟能详,对此大感伤心。 “你不爱我,”刚拉着靳一看完一部狗血爱情电影的盛喃活学活用,伤心地把罪证推到靳一面前,“你这是负罪感转移罢了。” “?”正在厨房洗水果的靳一回过身,就看见穿着家居服的小姑娘偷偷抹了他中午切的洋葱一把,往眼角蹭了好几下。 然后盛喃就被天降正义——敲了额头。 “什么都敢往眼上抹。”靳一抓过她雪白的手爪,在流水下冲了好几个来回,确定没刺激了才给她松回去。 盛喃蔫回客厅。 终于等到靳一拿着水果盘进来,她坐在沙发上微微绷腰,严肃地继续话题:“不然你要怎么证明,你对我的喜欢和对胖橘的是不一样的?” 靳一气笑,上前按住故意闹妖的小姑娘,半蹲身停在沙发前:“我是喜欢胖橘。” “哼。”盛喃忍着呲小虎牙的冲动。 “但我不会想日猫。” “…?” “而我喜欢你,”那人低下头,故意在她耳边懒慢下声音,“我会——” “…停停停!” 受惊过度的盛喃跳起来捂住他嘴巴,直接把人压到了沙发下软绒绒的地毯上。 于是那人被她骑住了,那张帅脸也被她双手捂住,只剩露在外面的白净额头,漆黑的眸,还有那一小颗被他眉眼情绪勾起色气的泪痣。 盛喃惊恼:“你耍流氓!” 靳一视线扫完她,挑眉。 盛喃慢吞吞松手。 靳一这才懒靠在身后的桌上,缓声开口:“看看姿势,到底是谁想耍流氓。” “……” (七) 身为多年单身狗的裴朔并不知道他的亲表哥不但早就抛弃了他,还从学校搬出来和盛喃同居了。 于是某晚,裴朔给靳一打了一通电话,中途听到了一点杂音。 裴朔意外问:“你在干吗?” 靳一:“揽猫入睡。” “?”裴朔很震惊:“那个猫还是那个猫?” “小橘猫。” 裴朔:“……” 挣扎数秒,裴朔咬牙:“我不信。除非你拍张照让我看一眼。” 靳一懒声笑了:“行啊。” “?” 裴朔更震惊了。 他哥竟然不护食了?小橘猫以前喊都不让喊现在竟然可以拍照看了?这就是上位正宫以后的魄力和底气吗? 还没等裴朔震惊完。 电话对面,靳一懒洋洋补上:“你先把遗嘱立了,安眠药灌完,我就让你看一眼。” 裴朔:“…………” 算你狠。 (八) 毕业第三年,盛喃和靳一扯了证结了婚。 婚礼是件很神奇的事。 盛女侠坐在酒店安排的休息间化妆的时候还腰板绷直,对于这种千篇一律的仪式表现得淡然处之。谈梨作为伴娘在旁边玩她的手捧花,顺便说风凉话。 “我可听说,新郎间那边,当事人拿戒指提前熟悉流程的时候手都抖了,差点把他给你专订的戒指滚沙发底下去。” “嗯?”镜子里上妆的新娘子眼都不眨,“你肯定看错了,我家大拽比,不可能。这辈子我就没见他慌过。” 谈梨揶揄地歪过身:“我还听司仪说,你们这种太真爱的小夫妻,婚礼上容易哭得丑。” 盛喃冷笑:“狗才哭呢。” 果然。 宣誓一开始盛喃就哭成了狗。 还把靳一也带哭了。 很多年后他们那天到场的朋友同学们提起来还会感慨纷纷,这其中数着裴朔表达得最简单粗暴—— “长这么大,第一次见我哥哭,开眼了。” (九) 时隔数年。 安乔中学某届校友会,邀请到知名新锐画家盛小姐和信息领域近年黑马公司创始人靳先生到场。 盛喃站在安乔已经改建得让她认不出来的大礼堂里,作为荣誉校友和优秀学长代表发言。台下穿着校服的少年少女们仰头看着她,目光里企盼无数。 校方给准备了专门的发言稿,盛喃读得流畅,顺利,自如。 只是越读她越皱了眉。 终于到某一刻,衣冠楚楚的盛小姐停下,抬头扫过全场。 她恍惚看见那些让人眼花的校服海里坐着的,酷拽又懒散的男生,旁边深陷题海还给自己画神仙保过卡的小姑娘,追着男生们满场跑的大姐大,跟谁都吃得开但转头也会烦恼的社交狂,骄傲得小天鹅一样昂首挺胸的漂亮女孩,攥紧了拳低着头把自己藏在最角落的边缘生,嫉妒又羡慕地伪装着的不知道真假的朋友…… 她看见靳一,盛喃,文梦佳,郭禹彤,黎雪晴,丁小君,陈格格…… 就在人群当中。 盛喃合上稿子,慢慢朝他们弯下眼睛,笑起来。 “很多年前我就坐在你们中间,想着跟你们一样的问题,看着跟你们一样的世界。世俗总是教导你要强大,独立,优秀,无畏,让你追逐成绩与社交,艳羡家庭与容貌,而忽略了你们作为个体的独特无法用粗暴的标尺框定。可人生不该只有一种模板。” “我只祝愿你们能够面对最真实的自己,不必胆怯也不必自卑。浩渺宇宙里亿万星辰,每一颗都独一无二。只请你记得,于你,你最珍贵。” “人生苦短,望诸君——各有精彩。” “……” 大堂寂静。 盛喃谢幕,转身下台。 那天傍晚校友会结束前,两位“叛逆”的荣誉校友手拉手溜出礼堂。 他们去了学校西北角,然后惊讶地发现音乐楼还是那个音乐楼,周围物事变迁,唯独它没变。 楼后的灌木丛里,那条进楼的捷径也没变。 还没变的是盛喃的身高,毕业多年没能进展半公分,翻窗这种事还是得交给旁边腿长的那位来。 修挺的黑色西装长裤蹭上了一层墙灰,那人却全不在意,像好多年前一样把外面小小一只的盛喃提溜进窗里。 “怎么就没长呢。”他还戏谑。 盛喃:“再说咬你。” 靳一莞尔。 再上天台。 万里晚辉跌破天际,半座城市入了暮色。 一阵晚风里,扶着墙栏的盛喃突然笑起来:“我给你讲个秘密。” “嗯?” “高中那时候,有一次也是这样的晚天,好像是上来上自习吧,反正你睡着了,就靠在那个小屋子的墙根前。” 靳一微微动眉,回眸:“然后?” 盛喃嘻然一笑:“我想亲你来着,凑过去了,但是没敢。” “……” 晚风一寂。 靳一低头轻轻啧声,伸手把刚好抬手的盛喃握住,默契地勾过来。 天台上投下一道缠绵的吻影。 晚风又吹过,一片叶子打着旋儿转下天台,从林荫道前的荣誉校友栏上拂过。 荣誉栏中间有两张照片。 穿着校服的男生和女生并列。 懒洋洋地像在往旁边看的男生照片下,座右铭栏写着:“你行你上。” 旁边的女孩照片笑得灿烂:“上就上。” 中间贴着小标识。 荣誉校友:靳一ap盛喃(夫妻) (十) 我把你从那个夏天偷走。 藏进我余生每一场温柔的晚风。 【全文完】 《高四生》by曲小蛐 20220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