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布林杀手》 第一卷 序 台版 转自 动漫之家论坛 图源:不息不止 录入:不留名 校对:不留名 很久很久以前,星光远比现在更少的时候。(www.kakuxs.com更新最快)本书由卡酷小说首发(www.kakuxs.com) 光明、秩序与宿命的诸神,与黑暗、混沌与偶然的诸神,哪一方会支配世界? 他们决定不互殴,而是以骰子决胜负。(www.kakuxs.com更新最快) 诸神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掷骰子掷得天昏地暗。 然而始终有输有赢,无论比了多久,就是分不出胜败。 很快的,诸神对只掷骰子已经腻了。 于是他们创造了各式各样的活物,以及他们居住的世界,做为棋子与棋盘。 凡人、森人、矿人、蜥蜴人、哥布林、巨魔、巨人、恶魔。 他们进行冒险,有时获胜,有时落败,有时找到宝物,有时找到幸福,逐一死去。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冒险者出现了。 想必他不会拯救世界。 想必他无法改变什么。 因为他,终究也只是个随处可见的棋子——…… 第一卷 第1章『某批冒险者的结局』 他打完一场令人作呕的仗,蹂躏着这些已经杀死的哥布林尸体。‘百度搜索(卡酷小说网)阅读本书最新章节’ 穿戴脏污铁盔、皮铠与链甲的全身,都被怪物的血染成深黑色。 左手绑着用了多年而满是伤痕的小盾,握着通红燃烧的火把。 空出来的右手,从牢牢踏住的尸骨头盖,随手拔出插在其上的剑。 一把沾满了黏腻脑浆,未免太要长不长、要短不短,款式廉价的长剑。 少女肩膀被箭射穿,瘫坐在地上,苗条的身躯因害怕而发抖。 她有着一头黄金色的透亮长发,纤细的面孔清纯可人,如今却在泪水与汗水中皱成一团。 覆盖在娇小身躯与纤瘦手脚上的,是显示她神官身分的圣袍。 握住锡杖的手频频颤抖。 ——眼前这个人,是何方神圣? 想着想着,甚至觉得这个人也许就像哥布林,再不然就是一种更加来路不明的怪物。 他的模样,散发出来的氛围,以及言行举止,就是如此异样。 「……请、请问,你是……?」 少女忍着恐惧与疼痛,出声询问对方身分。 而他回答了。 「专杀小鬼之人(Goblin Slayer)。」 ——不是杀龙或吸血鬼,而是最弱的怪物。专杀小鬼,的人。 换做在平时听到这个滑稽的名号,几乎会令人忍不住发笑,但现在的她却丝毫没有这样的念头。 § 常有的事。 对于在神殿长大的孤儿来说,十五岁生日就意味着成年,意味着非得选择自己未来要走什么路。 是要继续留在神殿侍奉神,抑或离开神殿,在俗世中活下去。 女神官选择后者,为此她采取的手段,就是来到冒险者公会。 冒险者公会——据说从前是由一群聚集在酒馆里的人,为了支援勇者而创办的。 冒险者公会和其他的职业公会不同,不像是互助会,比较像是工作仲介站。 在这场无止尽的「有言语者」和怪物之间的战争里,冒险者担任的角色就像是佣兵。 如果不是经过妥善的管里,又如何能够允许这些武装游民存在呢? 这栋分部盖在进了镇门后没几步远处,女神官的目光受到这壮丽的建筑吸引,先停下了脚步。 接着她走进大厅,看见明明还一大早,现场就已经被许多冒险者挤得水泄不通,又吓了一跳。 一栋像是将大型的旅店与酒馆——虽然这两者往往不做区分——再加上公所组合而成的设施。 实际上这里也的确是由这三种功能组成,理所当然会这样的结果。 有身穿铠甲的凡人(Hume),也有拿着魔杖、穿着厚实外套的森人(Elf)施法者。 另一边有带着斧头、留着大胡子的矿人(Dwarf),另外还看得到小个子的草原民族圃人(Rare)(注1)。 注1 读法由英文之野兔(Hare)转化而来,为原作者创义。 这些武装、种族与年龄都五花八门的男女,各自三五成群地谈笑,女神官就从他们之间穿越而过,走向柜台。 也不知道这些人是来接委托、来报告还是来委托的,只见柜台前面大排长龙。 「那,山岭上的蝎狮(Manticore)好不好赚?」 「也没那么好赚。从实际进账来看,还是去翻遗迹之类的比较好。」 「也是啦,你说得对。可是只翻遗迹,又不能算成贡献啊。」 「说到这个,听说都城那边最近有些魔神还是什么的出现,正是好赚的时候呢。」 「如果是低阶的恶魔,姑且还有办法搞定啦。」 扛着枪的冒险者,与穿着厚重铠甲的冒险者在闲聊。 他们的谈话内容是女神官作梦也没想到的,让她紧接着又第三度吃惊,满怀决心地将锡杖往身前抱拢。 「……以后我也……」 她很清楚冒险者这个职业,并不如大家说得那么轻松。 这些年来她亲眼看过无数受了伤,来到神殿寻求治愈神迹的冒险者。 但地母神的教义,就是要给予受伤的人们治疗。 她又如何能厌恶为此犯险的行为? 自己是蒙神殿拯救的孤儿,所以这次轮到自己报恩了…… 「您好,请问今天有什么事呢?」 想着想着,排队人潮已经消化,轮到了女神官。 负责接洽的柜台小姐,是个有着柔和表情,比她年长的女性。 她将充满清洁感的制服穿得整整齐齐,把浅咖啡色的头发编成辫子垂下来。 虽说是冒险者公会的柜台小姐,只要看看这大厅,一眼就能明白这项工作有多么繁忙。 但她并未散发出才女特有的紧绷气氛,证明她明白自己的工作是什么。 女神官觉得紧张稍稍得到舒缓,吞了吞口水。 「呃,我是想成为……冒险者。」 「这样、啊。」 尽管外表给人的印象俐落,这位柜台小姐却有一瞬间露出难以言喻的神情,欲言又止。 女神官察觉到对方的视线从她的脸移往身体,不禁有些难为情,忍不住低下头。 虽然这种感觉也因为柜台小姐立刻换上一张盈盈笑脸,而逐渐淡去。 「我明白了。那么请问您会读写文字吗?」 「呃,会。因为在神殿学过……多少会一些。」 「那么就麻烦您填写这些资料。如果有不明白的地方,请尽管问我。」 那是张冒险记录单(Adventrue sheet)。烫金的文字跃然于浅咖啡色的羊皮纸上。 姓名、性别、年龄、职业、发色、瞳色、体格、技能、法术、神迹…… 须填写的事项非常简要,甚至令她忍不住怀疑只填这些真的可以吗。 「啊,能耐分数和冒险履历栏位请空下来喔,因为那边要由我们来审核。」 「我、我明白了。」 女神官点点头,用紧张得发抖的手拿起笔,泡进墨水瓶里,写下一板一眼的文字。 她把填好的记录单递出去,柜台小姐逐一点头查阅,拿起一枝银尖笔。 她用这只笔,在一块白瓷制的牌子上,刻下笔触柔美的文字。 女神官朝对方递出的这块牌子一看,发现上面用细小的文字,记下了与冒险记录单同样的内容。 「虽然兼作身分证明,但这就算是所谓的能力审核(Status)。」 说完她又慧黠地补上一句:说实在的,上面也只看得出从外表就能判别的事情。 看到女神官连连眨眼,柜台小姐嘻嘻一笑。 「遇到什么万一时,还会用来比对身分,所以不要弄丢了。」 ——遇到什么万一时? 对方加重语气吩咐的这句话,让女神官一瞬间冒出问号,但随即想通。 非得比对身分不可的时候,也就是死状凄惨得令人不忍再看第二眼的时候。 女神官心想,但愿自己点头答应时的声音并未颤抖。 「不过,原来这么简单就能当上冒险者呢……」 「也是啦,只求当上,的确是很简单——」 柜台小姐表情暧昧。女神官分辨不出她是在担心,还是已经看开。 「若要晋级,就必须针对打倒的怪物、社会贡献度以及人格进行审查。这点可就相当严格啰?」 「人格审查?」 「偶尔就是会有这样的人嘛。那种觉得『我很强所以全都交给我来解决就好!』的家伙。」 虽然也有另一种怪人就是了——柜台小姐低声说出这句话时,表情忽然放松下来。 那是一种非常柔和、仿佛感到怀念且温暖的微笑,令女神官产生某个想法。 ——原来她也会有这样的表情啊。 柜台小姐注意到自己被她观察,赶紧清了清嗓子。 「委托都贴在那边,基本选法就是照自己的等级来挑……」 她说着指向的,是一块嵌在墙上的巨大软木板。 尽管因为被待到刚才的大批冒险者看过、扯下取走,让软木板上钉的纸张变得十分稀疏…… 但会需要这么大一块告示板,应该就表示委托数量真的有这么多。 「只是,我个人推荐先从清理下水道或水沟慢慢习惯。」 「?所谓的冒险者,不是应该要跟怪物战斗吗……?」 「猎杀巨大老鼠(Giant Rat)也是不折不扣的斩妖除魔,一样能为社会做出贡献喔。」 况且若要找新人也能处理的委托,剩下的就只有剿灭哥布林了。 柜台小姐喃喃说到这,表情中仍散发出一股欲言又止的气氛。 「那么,这样就注册完毕了。我谨在此祈祷您日后的活跃。」 「啊,好的,谢谢你。」 女神官一鞠躬,离开了柜台。她放下挂在脖子上的白瓷识别牌,松了口气。 总之既然注册完毕,代表她就这么不费吹灰之力地成为了冒险者。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要说有什么家当,也就只有手上这把兼作圣印的锡杖、包含换洗衣物在内的一些行李,以及少许金子。 听说公会二楼,设有供低阶冒险者使用的住宿设施。 那么,先去订个房间,今天这一天就用来看看有些什么样的委托吧…… 「我说啊,可不可以跟我们一起来冒险?」 「咦?」 忽然找她说话的,是一名穿着全新的胸甲,绑着头带,腰间挂着剑的年轻人。 他和女神官一样,脖子上挂着一块全新的白瓷牌子。 白瓷——从最高阶的白金等级算起,一共十等当中的最低等,也就意味着是才刚注册的新人。 「你不是神官吗?」 「啊,呃,是。是这样没错。」 「那正好。我的团队里没有神职人员……」 往前一看,剑士身后有着两名少女。 一名是绑起头发,身穿武斗服,显得很好胜的少女;另一名则是拿着手杖,以冰冷的视线看过来的眼镜少女。 想来多半是武斗家与魔法师吧。 剑士似乎察觉到女神官的视线:「是我的小队。」他点头说道。 「可是这委托很赶,至少希望能再多一个人。可以拜托你吗?」 「你说很赶,是指……?」 「就是剿灭哥布林!」 仔细询问下,原来打从不知何时起,有哥布林在村子附近的洞窟住了下来。 哥布林——只能以数量取胜,是人们眼中最弱小的一种怪物。 个子和孩童差不多,力量与智慧也同等级。要说有什么特征,顶多也只有能在夜间视物。 除此之外则和一般怪物一样,会做出威胁人类、攻击村庄、掳走女子等等行动。 就算再怎么弱小,最好还是不要去招惹怪物。 起初村民也都不予理会……但没过多久,情况开始生变。 一开始,是为了过冬而储备的谷物被偷走。 连种子都被抢走,让愤怒如狂的村民们修好栅栏,开始拿起火把巡逻…… 而他们轻而易举地就被摆了一道。 那些哥布林偷走了羊,还顺便把牧羊妹以及发出声响的村女给带走了。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村民当然不可能还有心思选择手段。 村民凑足仅有的财产,来到了公会——有冒险者聚集的冒险者公会。 他们相信只要对冒险者们提出委托,一定就错不了。 ——嗯,这…… 女神官听剑士很快地说明完这一大段,以手指按住嘴唇,陷入思索。 拿剿灭哥布林做为第一次的冒险,也是常有的事。 有人邀她参加这次冒险。能够有人来邀请她,会不会也是一种缘分呢? 她本来就不认为只凭自己一个人,什么事情都办得到。 神职人员单独行动,无异于自杀行为,迟早总是要组成团队的。 但和陌生人一同行动,还是令人很不安。 既然如此,加入主动前来邀约的人,是不是还比较能放心? 受到男性邀请,也同样是她的第一次经验,但既然除此之外还有两名女性…… ——那么应该,就没问题了吧? 「我明白了……只要几位不嫌弃的话。」 过了一会儿,女神官坦率地点了点头,剑士高兴得喜形于色。 「真的吗!太棒了各位,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出发去冒险了!」 「请问……几位打算就四个人去,是吗?」 柜台小姐看不下去而插嘴,但剑士对此似乎并未抱持疑问。 「我想,再等一下,应该就会有别的冒险者来了……」 「哥布林这种怪物,有四个人不就够了吗?」 剑士以令人放心的态度环顾同伴,问了一声:「对吧!」爽朗地笑着。 「被掳走的女孩子还在等我们去拯救呢。不能再花更多时间了!」 然而,听到剑士这么告知后,柜台小姐的表情依然欲言又止…… 「……」 女神官心中因此产生一丝莫名的不安,却也是事实。 § 一阵腥臭的风呼啸而过,令火把的火显得无助地摇曳。 白昼的阳光,在踏进洞穴入口后被满满的黑暗遮住,根本照不进里头。 随着火焰摇晃,粗犷的岩石影子仿佛成了壁画上的怪物,在岩壁上蠢动。 男女合计共四名的年轻人,各自身穿简陋装备。 他们在深沉的黑暗中,战战兢兢地组成队形前进。 打头阵的是握着火把的剑士,接着是女武斗家,殿后的是担任后卫的女魔法师。 而被夹在中间的第三人,则是手持锡杖、畏畏缩缩前进的神官服少女。卡.+酷.+小.+说.+ 提议采这个队形的是女魔法师。 她认为只要不在中途遇到岔路,应该就不需考虑来自背后的奇袭。 只要前锋好好扛住攻势,身为后卫的她们就很安全,只要负责支援就好。 「……真的,不要紧吗?」 但女神官的喃喃自语中,仍带着浓厚的不安。 打从进入洞窟后,她的不安变得愈来愈显著。 「我们连对手的情况都不清楚,就这么贸然闯进来……」 「你实在很会操心耶。不过这样也的确很有神官的样子啦。」 剑士那与洞窟的空洞很不搭调的爽朗嗓音,碰出回声而渐渐消失。 「哥布林这种东西,连小孩子也知道吧?我还曾经赶跑过跑来村子里的哥布林呢。」 「打倒哥布林根本没什么好得意的,别拿来说嘴,多难为情?」 何况那也不算真的打倒过吧? 女武斗家讽刺地这么一说,剑士就噘起嘴唇:「我又没说错。」 女武斗家一副拿他没辙,却又有些开心地叹了一口气。 「也是啦,就算这个笨蛋砍漏了,我也会一拳把哥布林打飞,你就别这么担心了。」 「喂喂,说笨蛋也太难听了吧……」 剑士沮丧的脸被火把照亮,但随即转而悠哉地举起剑。 「没关系啦,凭我们的本事,就算有龙跑出来,也总会有办法的!」 「……你还真心急。」 女魔法师轻声这么一说,女武斗家就嘻嘻笑了几声。谈笑声在洞窟中回荡。 这些回声又让女神官觉得会从黑暗中吸引某些事物过来,让她连开口都有所迟疑。 「可是,迟早还是希望能成为屠龙者呢。你们说是不是?」 剑士与女魔法师点了点头,女神官也默默微笑附和。 她借由阴影,遮掩住和柜台小姐同样暧昧的表情。 ——真的是那样吗? 女神官绝口不提如此疑问,哪怕不安已经在胸中翻腾。 『凭我们的本事』。他是这么说的。 但萍水相逢的一行人,又如何能相信彼此真有这种本事? 女神官也看得出他们不是坏人。看是看得出来,但…… 「可是,还是多做一点准备比较好吧……我们连药都没有。」 「就算你这么说,我们既没钱也没时间去张罗啊。」 剑士对女神官发抖的嗓音也不放在心上,英勇地说了。 「而且我又很担心被掳走的女孩子……要是她受伤了,你应该会帮忙治疗吧。」 「我的确蒙地母神赐予了治愈和光的神迹,可是……」 「那就没问题啦!」 只能用三次啊……女神官含糊其辞的这句话,没有一个人听得进去。 「自信满满是很好啦。不过你应该不会迷路吧?」 「喂喂,走到这里明明都只有一条路,是要怎么迷路啊?」 「谁知道呢。你这个人动不动就得意忘形,得时时看着才行。」 说是同乡的剑士与武斗家,就和先前一路走来时一样,一团和气地开始拌嘴。 女神官跟在他们两人身后,轻轻用双手抓住锡杖,口中无数次念诵地母神的名讳。 ——还请保佑我们,让这一切平安结束。 她的祈祷并未形成回音,落在黑暗中而渐渐消失。 也不知道是祈祷传进了地母神耳中,还是她为了祈祷而仔细倾听。 「喂,你落后了。不要拖垮队形。」 「啊,好的,对不起……!」 最先注意到的,果然就是女神官。 就在女神官因祈祷而被女魔法师超前,经她这么一催而小跑步赶过她时。 只听见轻微的喀啦一声——像是岩石滚动的声响。 「……!」 「又来了?这次又怎么啦?」 见女神官全身一震停下脚步,走在最后面的女魔法师不耐烦地问起。 她以优秀的成绩从都城的学院毕业并学会法术,很受不了女神官这种人。 【插图P019】 女神官胆颤心惊、畏畏缩缩,给她的第一印象就糟透了,而进入洞窟之后又变得更糟糕。 「刚刚,好像有什么东西崩塌的声响……」 「哪里传来的?前面吗?」 「是……后面。」 ——真希望她不要太过分。 这样根本就不是慎重,而是胆小了。对一个冒险者而言,那岂不是致命的缺陷? 因为女神官停下脚步,让她们与走在前面的两人已经拉开一大段距离。 他们聊得热络,显然丝毫没有察觉到异状。 女魔法师在因为光源远离而浓度更增的黑暗中,叹了一口气。 「我说你喔,我们可是从入口就一直线走来的耶?后面怎么可能会有什么……」 说着女魔法师一副拿她没辙的样子转过身去,冷静的嗓音当场…… 「哥布林!?」 ——转为尖叫。 岩石的确崩塌了。不,是被挖开了。 一群丑恶的怪物从岩壁上的横坑跳出来,大举涌向不幸待在最后排的她。 手上握着简陋武器,有着骇人表情、个子接近孩童的——躲在洞窟的小鬼。 哥布林。 「咿、咿!?」 女魔法师喊得口吃,举起了做为毕业证明的石榴石法杖。 她打结的舌头能够编织出咒语,简直是是种奇迹。 「『沙吉塔(箭)……印夫拉玛拉耶(点火)……拉迪乌斯(射出)』!」 她涂消刻印在脑海中的咒语,能够窜改世界、拥有真实力量的言语从口中迸出。 一道火红的「火焰箭(Fire Bolt)」,从拳头大的石榴石射出,命中了哥布林的脸。 传来把肉烧焦的恶心声响与臭味。 ——解决了一只! 确切的胜利,让一种昂扬感随着剽悍的笑容而生。 她足足能够施展两次法术,这带给她莫大的自信。 「沙吉塔(箭)……印夫拉玛拉耶(点火)……拉迪——呀!?」 但敌人远比他们要多。 女魔法师尚未咏唱完下一次法术,细瘦的手臂就被哥布林抓住。 她甚至来不及用力抗拒,整个人就被重重摔到岩石地面上。 「啊,呜!?」 眼镜飞了出去,当场摔破。 她视野立刻陷入朦胧,法杖转眼就被抢走。 「啊、啊……!还、还给我!那不是你们这种东西可以碰的……!」 法杖或戒指等魔法的发动体,是施法者的生命线,更是她的尊严所在。 但法杖就在歇斯底里大喊的女魔法师面前被折断了,仿佛故意要折给她看。 女魔法师立刻表情扭曲,名为冷静的面具已经完全被扯了下来。 「混帐……混、帐!」 她摇动丰满的胸部,甩着没怎么锻炼过的脚疯狂乱踢、挣扎、抗拒。 但这个举动害了她。小鬼不耐烦了,毫不留情地将生锈的短剑往她腹部插了下去。 「呜啊啊啊啊……!?」 一声五脏六腑被割开而悲痛的女子尖叫。 其他同伴……不,应该说女神官当然并未袖手旁观。 「你、你们!离她远一点!住手……!」 女神官用她纤瘦的手臂拼命地来回挥舞锡杖,试图赶走哥布林。 神职人员当中,当然也有人擅长武术。 相信也有人在长期的冒险之中,练就出了像样的力量。 但女神官的攻击软弱无力。 何况在恐怖驱使下莽撞挥动的武器,自然不可能有效击中对手。 锡杖的杖头不断砸中岩石或地面,发出轻响。 但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这些哥布林迟疑地退开了一步。 不知道是提防她有可能是武僧,还是不想被这种杂乱无章的攻击打中。 女神官抓准这一瞬间的空档,把女魔法师从大群哥布林里拖了出来。 「你振作点……振作一点……!?」 没有反应。她一边呼喊一边摇动女魔法师,手却沾到一种黏腻的深红色液体。 女魔法师肚子上仍然插着那把生锈的刀刃,而且已经惨不忍睹地被割开、搅动过一番。 这幅惨状太凄惨,让女神官的喉咙发出细小的深深吸气声。 「啊……啊……」 但她还活着。即使频频痉挛,仍尚未死去。 还来得及。非得来得及不可。女神官咬紧了嘴唇。 「『慈悲为怀的地母神呀,请以您的御手抚平此人的伤痛』……!」 她将锡杖拉回胸前,一手像要压住内脏以免破肚而出似的按着不放,恳求神的神迹。 若说魔法是窜改世界的定律,那么「小愈(Heal)」无疑是诸神的作为。 女神官的手掌接收到了这磨耗灵魂的祈祷,发出淡淡的光芒,转移到女魔法师身上。 随着这阵光芒起泡似的消失,破开的肚子开始渐渐愈合。 这群哥布林当然不会任由她悠哉地治疗,然而…… 「你们这些该死的哥布林!竟敢把她们!」 既然剑士总算察觉到后方异状,冲过来保护同伴,哥布林也就无法随心所欲。 他丢下火把,双手牢牢握住长剑,往前就是一刺。刺穿了哥布林的喉咙。 「Guia!?」 「下一个……!」 他强行拔出剑,转身之际一剑斜斜劈出,砍中另一只哥布林的上半身。 剑士在骇人的怪物鲜血飞溅下,威武地吼叫: 「好啊,怎么啦!来啊!」 有句话说,杀红了眼。 他——剑士,是个农村家庭的次子,从小时就梦想能够成为骑士。 虽然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成为骑士,但至少可以确定,太弱小就当不上骑士。 因为床边故事里描述的骑士,都会打倒怪物,讨伐邪恶,拯救世界。 而自己像这样击溃大批小鬼,拯救无力的女性、拯救同伴的模样,实实在在就是个骑士。 想到这里,剑士脸上露出了笑容。 挥剑的手上也充满了力气,沸腾的血液冲脑引发耳鸣,一切都集中到眼前的一只敌人身上。 「慢着!你一个人不行的!」 女武斗家这句话尚未传进耳里,就有一把生锈的短剑插上剑士的大腿。 「!啊!?臭、臭家伙!」 是只胸前有着一道极深伤口的哥布林。沾上鲜血与油脂而变钝的刀刃。就差了那么一点,没能彻底杀死他。 剑士严重失去平衡的同时,挥出了第二剑,这次哥布林终于无声无息地断气。 但下一瞬间,又有别只哥布林朝剑士背上扑了过去…… 「少、碍事!」 为了回身砍去而挥到底的长剑——发出喀的一声闷响,卡在洞窟的岩壁上。 他的气数就到这里。 掉在地上的火把烧完,一涌而来的黑暗中,闷浊的哀号响亮得令人吃惊。 剑士因为嫌不好看又没钱买,既没有盾牌也没有头盔,只有薄薄一件胸甲能够保护自己。 他被拉倒而一刀刀凌迟,已经无从回避就这么毫无价值死去的命运。 「……!怎么会……!」 女武斗家未能来得及出手相救,目睹这名她其实并不讨厌的男子之死,脸色苍白地站在原地发愣。 光是能握紧发抖的拳头摆出架式,或许已经算是很了不起。 「……你们两个,赶快走。」 「可、可是……!」 女神官反驳女武斗家这句平静的指示,但她也看出事态已经无可挽回。 女魔法师明明在她怀里接受了「小愈」的神迹,但呼吸仍然浅而急促,反应也很微弱。 仔细一看,大群哥布林正朝着剩下的猎物慢慢逼近。 现在他们多半还在提防女武斗家,但显然再过不久就会一拥而上。 女神官看了看女魔法师与女武斗家,以及还在凌迟毙命剑士的哥布林们。 女武斗家见她们两人不动,微微啐了一声。 「嘿,呀……!」 她做好觉悟而发出的吆喝声显得十分坚毅,主动冲进大群哥布林当中。 锻炼得强健有力的四肢,使出的是亡父传授的格斗技精髓。 自己不能死在这里。亡父的武术,不可能会败给这些小鬼。 ——最重要的是,你们杀了他。这件事我绝对不会原谅! 身心都锻炼到极致的这记正拳,漂亮地打进了一只哥布林的心窝。 她甩开吐得满地都是而往后倒地毙命的敌人,回身手刀一闪。 致命一击(Critical Hit)。 哥布林的颈子受到强烈的损伤,往不应该别折的角度折断。 同时她朝因此空出的间距猛力一跨步,右脚横空扫去。 这是一记精纯无比的回旋踢,踢得两只哥布林一起重重撞在岩石上断气…… 「啊……!?」 但这一脚被第三只哥布林轻而易举地挡下,脚踝更被抓住。 人们说哥布林的个子只有孩童大小。然而…… 「HURGGGGGGG……!」 这只喉咙咯咯作响,吐出腐臭气息低吼的哥布林,却很巨大。(www.kakuxs.com更新最快) 体格差距大得连绝对不算娇小的女武斗家,都必须抬头仰望。 被抓住的脚痛得像是骨头都要散了,让她发出哀号。 「!啊、痛、痛死了……!放开,我——啊!?」 这一瞬间,巨大的哥布林就这么抓住女武斗家的一只脚,随手将她往洞窟的墙上摔去。 干燥的物体碎裂的声响。 女武斗家痛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接着又被摔向另一边的墙上。 「咿、咕!?」 怎么听都不像是人类会发出的哀号。女武斗家呕出掺了血的呕吐物,被往地上一扔。 剩下的哥布林立刻朝她一拥而上。 「呜嘎!?咿呜!?嘎!?咳!?咦!?呜!啊!」 女武斗家大声哭喊,却被无数棍棒毫不留情地殴打,衣服也被撕破丢开。 哥布林对于来杀他们的冒险者,不抱任何慈悲心。 受到骇人暴行的少女高声尖叫。 女神官确切地听见了尖叫声中的话语。 ——快、逃…… 「……!对不起……!」 女神官捂住耳朵,不去听洞窟内回荡的凌辱声响,搀扶着女魔法师跌跌撞撞地举步奔跑。 奔跑。奔跑。再奔跑。差点一跤摔倒,又拼命站稳脚步,继续往前跑。 即使身在黑暗中,脚下又满是石块,看不清楚路况,女神官仍然拼命奔跑。 「……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一口气喘不过来,呻吟着张开嘴。 即使明知自己被逼得不断深入已经没有灯光的洞窟内…… 「呜、呜、啊……!」 哥布林留下回荡的哀号,脚步声慢慢地、慢慢地逼近,让她觉得比什么都要可怕。 别说停下脚步,连回头都不敢。 虽说即使回过头去,黑暗中也看不见东西。 此刻,她终于理解柜台小姐之所以表情暧昧的理由。 原来如此。哥布林的确很弱小。 就连还是菜鸟冒险者的剑士、女武斗家、女魔法师,也都各自打倒了几只哥布林。 无论体格、智力、力量,几乎全都和孩童差不多。就和人们说的一样。 然而,如果有十名以上的孩童,各自怀抱杀意与凶器,发挥他们的狡猾展开袭击,又会是什么情形呢? 女神官他们想都不曾想过。 他们弱小、不成气候、生疏,没有钱也没有运气,而哥布林的数目远比他们多。 就只是这么一件……常有的事。如此罢了。 「啊……!」 女神官的脚被神官服的衣摆一绊,狼狈地摔倒在地。 比起脸与手掌被沙土磨伤的痛,不小心把女魔法师摔了出去要更加严重。 女神官赶紧跑过去,抱起才刚认识的同伴身体。 「对、对不起!你还好吗!?」 「呕、恶……」 女魔法师不回答,而是吐出一口血。 女神官只顾拼命奔跑,所以并未注意到,女魔法师已经全身痉挛,频频颤动。 她全身发起高烧,汗水让这件厚实的魔法师长袍变得又湿又沉。 「为、为什么……!?」 女神官第一个就怀疑起自己。会不会是自己的祈祷,未能正确地送进神的耳中? 女神官想到这里,于是花费宝贵的时间,掀开女魔法师的服装,摸索着检查她的伤势。 但神迹早已正确降临。 即使被血弄脏,但她的腹部很平滑,摸不到一处伤痕。 「……呃、呃,这、这种时候,这种时候,该怎么办……!」 她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做才好。 她多少有急救的知识,相信也还施展得出神迹。 但只要再施展一次治愈的神迹,就能治好她吗?是不是该试试别的方法? 不,凭自己现在早已紊乱如麻的心思,有办法让请愿上达天听吗——……? 「呜,啊啊……!?」 而这一瞬间非常致命。突如其来的剧痛,让女神官痛得软倒在地。 黑暗中才刚听到咻的一声轻响窜过,紧接着就是一阵火热的剧痛贯穿左肩。 转头一看,肩上深深插进了一枝箭。红色的鲜血渗到了法衣上。 女神官并未穿着铠甲。这枝箭贯穿衣服,毫不留情地撕裂了她娇嫩的肩膀。 这固然是因为戒律禁止神官进行过度的武装,但更主要的原因是她没有钱。 只要微微一动,痛楚就会扩大成几百倍,就像被火钳插进伤口似的又烫、又痛。 「呜呜,呜呜呜呜……!」 女神官能做的,就只有咬紧牙关,忍住眼泪,瞪着这些哥布林。 拿着武器接近的哥布林,只有两只。 他们咧嘴贼笑,口水从嘴角滴下。 如果能够咬舌自尽,也许还比较幸运。 但她的神不允许教徒自绝生命,让她眼看将无法避免地走上与同伴们相同的末路。 会被一刀刀凌迟,还是会受到可怕的侵犯,又或者两者皆是? 「咿、呜、呜……呜……」 她的齿列咯咯作响,颤抖个不停。 女神官把女魔法师拥进怀里,像是要保护她,忽然间却觉得自己的下半身传来一阵暖流。 两只哥布林嗅出这股气味,露出下流的表情。 女神官撇开眼睛不去看,拼命念诵地母神的名讳。 神并未伸出援手。 然而…… 「……啊……?」 黑暗深处却有了光。 就像被涌来的黄昏填满的天空中,一颗骄傲发出光芒的夜空明星。 小小一丁点,却又鲜明的光芒,慢慢接近过来。 同时一阵信步前行,却又充满决心、毫不犹豫的脚步声,响彻了这一带。 两只哥布林不解地转过身去。是他们的同伴让猎物给跑了吗? 下一秒,女神官隔着怪物的肩膀,看见了他。 是一名实在太过寒酸的男子。 他穿戴脏污的皮甲与铁盔,绑着一面小盾的手上拿着火把,右手握着一把要长不长,要短不短的剑。 还是菜鸟冒险者的他们几个,身上穿着装备还比较像样。女神官这么想。 ——不行……!不可以,过来……! 要是能喊出这句话就好了。恐惧让她整个舌头都动弹不得,发不出声音。 自己没有女武斗家那样的勇气,让她无地自容。 多半是觉得像她这种无力的猎物,大可晚点再来慢慢料理。 转身面向男子的两只哥布林当中,其中一只弯弓搭箭,射了出去。 这枝箭十分简陋,箭头是石制的,弓术也稚拙得不值一提。 但黑暗站在哥布林这一边。 从人类不能视物的黑暗中射出的箭,终究无从闪躲…… 「哼。」 然而男子哼了一声,并以犀利挥出的一剑轻易拍掉箭矢,几乎是在同时。 在无法理解这代表什么的情况下,另一只哥布林就扑了上去。 哥布林飞身刺出的,同样是把生锈的短剑。短剑朝着肩膀的铠甲缝隙,深深插了进去。 「啊啊……!」 女神官发出尖叫。然而耳中却只听见自己这声尖叫,再来就是轻微的金属碰撞声。 挡住短剑的,是皮甲底下的链甲。 哥布林大惑不解之余,仍然灌注力道试图刺穿。 「GYAOU!?」 这一瞬间非常致命。 在一声闷响中砸上来的盾牌,把哥布林按到墙上压扁。 「先是一只。」 他淡淡地说道,女神官立刻听懂了意思。 男子随手将火把的火焰——按上哥布林的脸。 一阵肉烧焦的臭味,伴随浑浊得令人不忍听下去的哀号,弥漫在整个洞窟中。 哥布林半发狂地挣扎,但遭到盾牌阻挡,连伸手去搔脸都做不到。 男子确定哥布林很快地不再动弹,四肢无力垂下后,慢慢放开了盾牌。 咚一声沉重的声响,脸被烧焦的哥布林从墙上软倒。 男子随意一脚踢开,往前踏上一步。 「下一只。」 那是一幅反常的光景。害怕的不是只有女神官。 也难怪手持弓箭的哥布林会忍不住后退,想抛弃同伴逃走。 毕竟勇敢是与哥布林相距最遥远的一个字眼。 但现在这只哥布林的背后,还有女神官在。 「……!」 女神官这次有了行动。 即使身上中箭、失禁、腿软,还抓着垂死的同伴,狼狈到了极点。 她仍然以还能动的一只手,朝哥布林挺出锡杖。 这是一次没有多少意义的,小小的抵抗。而且并未经过深思熟虑,只是反射性的动作。 然而,要引发哥布林一瞬间的迟疑,已经太足够了。 哥布林这一辈子,就属这一瞬间用了最多脑袋,思考该怎么办。 而哥布林得出结论前,这辈子最后一个答案,就随着铠甲战士掷出的剑飞散在岩壁上。 隔了一瞬间后,头盖骨被击碎的哥布林毙命了。 「这样就是两只。」 他打完一场令人作呕的仗,蹂躏着这些已经杀死的哥布林尸体。 穿戴脏污铁盔、皮铠与链甲的全身,都被怪物的血染成深黑色。 左手绑着用了多年而满是伤痕的小盾,握着通红燃烧的火把。 空出来的右手,从牢牢踏住的尸骨头盖,随手拔出插在其上的剑。 一把沾满了黏腻脑浆,未免太要长不长、要短不短,款式廉价的剑。 少女肩膀被箭射穿,瘫坐在地上,苗条的身躯因害怕而发抖。 眼前这个人,是何方神圣? 想着想着,甚至觉得这个人也许就像哥布林,再不然就是一种更加来路不明的怪物。 他的模样,散发出来的氛围,以及言行举止,就是如此异样。 「……请、请问,你是……?」 少女忍着恐惧与疼痛,出声询问对方身分。 而他回答了。 「专杀小鬼之人(Goblin Slayer)。」 ——不是杀龙或吸血鬼,而是最弱的怪物。专杀小鬼,的人。 换做在平时听到这个滑稽的名号,几乎会令人忍不住发笑,但现在的她却丝毫没有这样的念头。 § 自己连肩膀的疼痛都忘了而发呆的模样,不知道这名男子——哥布林杀手是怎么看的? 男子大剌剌地走到女神官身前蹲下,让她全身一震。 即使在火把的火光下凑得这么近,遮住面孔的铁盔后方,还是看不见他的双眸。 就仿佛铠甲当中也充斥着黑暗。 「是菜鸟啊。」 哥布林察看完她挂在脖子上的识别牌,静静地说道。 将火把放到地上的他胸前,也有一块识别牌在摇动。 在黑暗中仍反射出朦胧清辉的颜色,千真万确是白银的光。 「啊……」 女神官小声惊呼,她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冒险者公会的十个等级当中的第三阶。 白金等级是史上只存在过寥寥几人的例外,黄金等级则会参与国家规模的疑难案件。 白银就仅次于这两个等级,是实质上最优秀的在野冒险者。 「……银的,冒险者。」 和最低阶的白瓷等级女神官天差地远,是不折不扣的老手。 ——我想,再等一下,应该就会有别的冒险者来了…… 柜台小姐的话从女神官脑海中闪过。她指的该不会就是这个人……? 「似乎还能说话吧。」 「咦?」 「你运气不错。」 哥布林杀手手上的动作轻描淡写到了残酷的地步,让女神官甚至来不及开口。 「呜、啊……!?」 箭头的倒钩撕开皮肉,过度的痛楚让女神官发出呻吟。 随着鲜血从被强行拔出箭的伤口溢出,眼眶含着的泪也一滴滴落下。 哥布林杀手以同样轻描淡写的动作,从腰包中拿出一个小瓶子。 「喝下去。」 那是一种隔着玻璃发出淡淡磷光的绿色药水——治愈药水(Heal Potion)。 是女神官他们一行人想要,却因为没有时间也没有钱而放弃购买的东西。 女神官伸手接过,视线却在小瓶子与受伤的女魔法师之间来回。 「请、谨问!」 不可思议的是,一旦出了声,接下来的话就流畅地说了出来。 「我、我可以,给她喝吗!凭我的神迹实在……」 「她哪里,被什么伤到?」 「呃、呃,是被短剑,刺中腹部,好像是。」 「……短剑。」 哥布林杀手仍然老实不客气,伸手就摸向女魔法师的肚子。 手指用力一按,她就再度呕出一口血。 对满怀盼望在一旁凝视的女神官看也不看一眼,他迅速诊察完之后,淡淡地丢下一句: 「死心吧。」 「……!」 女神官脸色苍白,倒抽一口气,抱着女魔法师的手上加重了力道。 「你看。」 哥布林杀手拔出还陷在自己肩膀链甲上的短剑给她看。 刀身上布满一层黏腻又浑浊,不知道是什么成分的黑色黏液。 「是毒。」 「毒、毒……?」 「把山上采来的草,和他们的粪尿、唾液,随意掺在一起做成的。」 ——你运气不错。 女神官弄懂了先前哥布林杀手对她说的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后,当场倒抽一口气。 射中她的箭头并未涂上这种毒。所以自己才能像这样好端端的。 当初若是两只哥布林之中,拿着短剑的一只先攻击她…… 「中了这种毒,会喘不过气、舌头发抖、全身痉挛、发高烧,意识浑浊,然后死亡。」 他用哥布林的腰布擦了擦这把刀刃缺损的短剑,挂到腰带上,从头盔底下说话。 「毕竟他们很脏。」 「这、这么说来,只要能够解毒,她就……」 「解毒剂是有,但毒已经行遍全身。来不及了。」 「啊……」 此时女魔法师空洞的眼神微微聚焦。 她喉头的血沫发出咕嘟声,嘴唇颤抖,用分不清是嗓音还是杂音的声音,小声说出一句话。 「……杀,呃……我。」 「好。」 下一瞬间,哥布林杀手毫不迟疑地一剑刺进女魔法师咽喉。 伴随啊的一声呻吟,女魔法师全身一跳,随即喷出大量血沫,就此断气。 哥布林杀手检查拔出的剑刃,发现因为沾到油脂而变钝,啐了一声说:「别让她多受苦。」 「为什么!?她明明,也许,还有救……」 女神官抱着女魔法师瘫软的尸骨,脸色发白地大喊。 ——可是。 下一句话却说不下去。她没救了。这是真的吗? 即使真是如此,在这里杀了她,真的是为她好吗? 女神官不懂。 不管怎么说,女神官都尚未获得「解毒(Cure)」的神迹。 即使想喂她喝解毒剂,也只有眼前的男子才有,不属于女神官。 女神官不喝药水,也不起身,只能坐在原地发抖。 「你听好。他们虽笨,却不傻。」 哥布林杀手以撂狠话的口气说了。 「至少,还知道要先锁定魔法师攻击……看。」 他指向挂在墙上的老鼠骷髅与乌鸦羽毛。 「这是那些哥布林的图腾。换言之,他们有萨满。」 「萨满……?」 「你不知道?」 女神官显得不安,但仍微微点头。 「就是施法者。还比这丫头高段。」 女神官从不曾听过哥布林会施展魔法。 如果知道有这样的敌人存在,她的团队是否就不会全军覆没了? ——不。 女神官死了心似的,在内心否定。 即使他们听说了,想必也不会认为这有什么威胁性可言。 哥布林是种冒险者第一次冒险时就能击溃的怪物,最适合让新手用来试身手。 至少,直到刚才,他们都还这么认为。 「有看见大个子的家伙吗?」 哥布林接着就往瘫坐在地的女神官凑过来,看着她的脸。 这次,她微微看见了他的眼睛。 脏污的铁盔底下,有着像是机械的冰冷光芒。 被他从头盔下盯着,让女神官不自在地全身一震,僵住不动。 因为她突然想起下半身的温热与湿润。 受到哥布林袭击,同伴转眼间都死了,团队当场瓦解,只剩自己活下来的事实。 实在太没有现实感。 相较之下,肩膀一阵阵的抽痛、失禁的感觉与羞耻,还来得确切多了。 「我想,应该有,可是……我,光顾着逃命……」 女神官拼命翻找因此而模糊不清的记忆,无力地摇了摇头。 「是大家伙(Hob)啊。多半是找了『过客』来当保镖吧。」 「你说的是……乡巴佬(Hob)?」 「差不多。」 哥布林杀手检查武器,察看完装备状况,站了起来。 「我要从那个横坑过去。非得现在击溃他们不可。」 女神官仰望他的身影。他已经不再看她,双眼直视前方的黑暗。 「你要怎么做?回去,还是在这等。」 女神官用使不上力气的手,重新握好锡杖。 她往发抖的膝盖灌注力道,泪流满面,却仍站了起来。 「我……也去……!」 无论独自回去,还是独自被丢在这,女神官都承受不了。她别无选择。 哥布林杀手点了点头。 「那就喝了药水。」 女神官上气不接下气地喝完装在小瓶子里的苦涩药水,肩膀伤口的滚烫就渐渐淡去。 这种用十余种药草制成的药水,不会让伤势急遽好转,但能够止痛。 也难怪她会松了一口气。这还是她第一次喝药水。 「好。」 哥布林杀手看她喝完药水,踏入了黑暗之中。 他的脚步毫不迟疑,亦不曾回头看上女神官一眼。 女神官赶紧小跑步跟上,以免被丢下。 临去之际,她朝背后瞥了一眼,看向已经断气的女魔法师。 「……」 女神官紧咬嘴唇,深深一鞠躬。 晚点我一定会来接你。 § 返回横坑所在处,距离也不算太远,莫名地就是没看见那群哥布林的身影。 相对的,有些连本来是不是人都已经难以分辨的肉块,凄惨地被弃置在地上。 令人作呕的血与内脏臭味,混在洞窟的空气里翻腾。 「!咕、呜、恶恶恶……」 女神官看了看剑士的尸骨,忍不住跪下呕吐。 在神殿的最后一餐,享用了面包与葡萄酒,感觉已经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 不,真要说起来,就连剑士找她一起冒险,也已经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九只吗。」 哥布林杀手无视于凄惨的景象,清点哥布林的尸体,点了点头。 「以这种规模的巢穴来说,剩下的应该不到一半。」 他从剑士的尸体上捡起剑与短剑,挂到腰带上。 哥布林的武器他也检查过,但似乎没找到满意的货色。 女神官按住嘴角,用责怪的眼神看他,但他完全不放在心上。 「几个人?」 「咦?」 「柜台小姐只跟我说,新人跑来剿灭哥布林。」 「咦,啊,四个人……」 说到这里,女神官差点忍不住「啊!」的一声叫出来,赶紧用双手按住嘴。 「这、这个,我还有,另一个同伴……」 为什么先前都一直忘了呢? 哪儿都看不见那个替她承受可怕命运,受尽笔墨难以形容之暴行的武斗家。 「女人吗?」 「是……」 哥布林杀手把火把拿近,仔细检查洞窟地面。 地上有几个全新的脚印,血迹、污水,以及拖行某种物体的痕迹。 「看来是被带进去了。不确定是否还活着。」 哥布林杀手把几根还连着头皮的长发绕上手指,做出这样的结论。 「那,我们得去救她……」 女神官拼命振奋自己的精神这么说。 但哥布林杀手不回答,把火接到新的火把,然后将旧火把往岔路上一扔。 「他们在黑暗中也看得见。总之多点些火。黑暗是敌人。要听声音。」 女神官照哥布林杀手的吩咐,静静倾听。 从火把的光绝对照不到的洞穴深处,有着啪啪几道脚步声跑了过来。 ——哥布林! 多半是注意到火把的光而跑来察看的吧。 哥布林杀手拔出系在腰带上的短剑,朝黑暗深处掷出。 一声刺中物体的尖锐声响传来。火把朦胧的火光,照出了哥布林躺下的身影。 哥布林杀手迅速扑了过去,朝心脏补上一刀。 喉咙插着短剑的哥布林无声无息地断气。这一连串动作快得令人目不暇给。 「十。」 哥布林杀手淡淡地数着。女神官朝横坑望进去,胆颤心惊地问: 「……你也能在黑暗中看见东西吗?」 「怎么可能。」 哥布林杀手让沾上血与油脂而变钝的剑插在哥布林身上,并不伸手去拔。 他改而换上先前剑士所持的剑,对这在狭隘空间里太碍事的刃长咂舌。 接着他从刚杀死的哥布林身上取走长枪。 这是一把用兽骨制成的简陋长枪,但拿在人类手里,则只有标枪的长度。 「我练习过。瞄准他们喉咙高度。」 「练习?你练了多少次……」 「很多次。」 「很多……」 「你一直在问问题。」 「……」 女神官难为情地低下头。 「你会什么。」 「……咦?」 女神官不明白他这么问的意图,但仍赶紧抬起头。 哥布林杀手毫不松懈地监视洞口,继续问下去: 「我是说神迹。」 「……神授与我『小愈』和『圣光(Holy Light)』。」 「次数呢。」 「一共三次……还剩下,两次……」 尽管她从不曾拿这件事炫耀,但以菜鸟神官而言,她算是很优秀的。 首先,光是能对神献上祈祷、恳求,得到神赐予神迹,就是一种才能。 而多次让灵魂与神相连,更没有太多人能够承受。这需要经验。 「比预料中好太多了。」 话虽如此,她还是无法将哥布林杀手的话当成是在「称赞她」。 他的口气终归只有义务,平淡,感觉不出任何情绪。 「那就用『圣光』。反正『小愈』派不上用场,别浪费次数。」 「知、知道了……」 「刚才那家伙是斥候(Scout)。这个洞果然没错。」 标枪的枪尖,指向哥布林跑来的洞穴深处。 「但斥候没回去,杀了你同伴的家伙也没回去。因为我杀了他们。」 「……」 「怎么做?」 「咦?」 「如果你是哥布林会怎么做?」 问题来得突然。女神官把纤细的手指抵在下巴,拼命思索。如果她是哥布林,会怎么做? 那双想必过去都在神殿担任义工的手,白得怎么看都不像是冒险者。 「……我会,埋伏。」 「正是。」 哥布林杀手淡淡地说道。 「我们就是要去硬闯埋伏。做好觉悟吧。」 女神官脸色苍白地点了点头。 哥布林杀手拿出一捆绳索与木桩,开始在脚下架设。 「这就像个小小的幸运魔咒。」 哥布林杀手说话时,目光仍不曾从手上移开。 「记清楚。就在岔路入口。别忘了,会死喔。」 「好、好的。」 女神官双手用力握紧锡杖。 岔路的入口。岔路的入口。她拼命在口中复诵。 她唯一能依靠的,就只有这位来路不明,自称是哥布林杀手的男子。 一旦被他抛弃,无论是她、女武斗家,还是被掳走的村女,都将不再有望得救。 她还想着这些,哥布林杀手就已经把机关设置完毕。 「我们上。」 女神官拼命跟上他,跨过绳索,踏进洞穴。 这洞穴意外牢固,一点都不像是挖来进行奇袭用的。 除了每走一步,都会有泥土从长了树根的洞顶落下外,并不需要担心崩塌。 但慢慢往下的平缓坡道,却让女神官不安。 这里,已经不是人——不是凡人(Hume)的领域。 这是她从一开始就非得知道不可的事。虽然现在总算察觉到,也已经太迟了。 ——因为哥布林,就是住在地下的生物…… 只要试着思考,就应该想得到。即使不如矿人(Dwarf)那么彻底。 为什么他们会只因为哥布林身体瘦弱,就如此小看哥布林呢? ——虽然现在后悔也已经迟了…… 女神官一边靠着火把微弱的火光看清楚地面,一边悄悄窥视男子的背影。 他的动作里,看不出丝毫迷惘或恐惧。 他是否知道再过去会有什么事物等着他……? 「差不多了。」 哥布林杀手忽然停下脚步,让女神官差点跌倒。 女神官赶在他以无机质的动作转身前,赶紧端正姿势。 「准备『圣光』。」 「好、好的。我随时,都能祈祷。」 她深深吸气,吐气,然后牢牢握好锡杖摆出架式。 同样的,哥布林杀手也用双手重新握好火把与标枪。 「动手。」 「『慈悲为怀的地母神呀,请将神圣的光辉,赐予在黑暗中迷途的我等』……!」 哥布林杀手蹬地飞奔,女神官朝黑暗伸出锡杖。 她举起的锡杖杖头亮起了有如太阳般灿烂的光芒。这是地母神的神迹。 哥布林杀手背负着这光芒,毅然闯进小鬼群埋伏的大厅。 相信他们是直接沿用了洞窟中最大的空间。 圣光照出在简陋大厅内守株待兔的小鬼们那丑恶的样貌。 「GAUI!?」 「GORRR?」 大厅里的哥布林有六只。除此之外还有一只大个子,以及一只坐在椅子上、头戴骷髅的角色。 这群小鬼突然被纯净的光芒直射而觉得刺眼,眯起眼睛,狼狈地惊呼。 除此之外,大厅里还躺着几名一动也不动的女子。 不用说也看得出,先前这里正在进行惨不忍睹的行为,然而…… 「六,外加大个子一、萨满一,剩下八只。」 哥布林杀手语调并未因此发颤,淡淡地数清楚剩下的敌人数目。 当然哥布林也并非只会闭着眼一味尖叫。 「OGAGO……GAROA……」 在王座上睥睨的萨满,高高举起手上拿的杖,开始咏唱来路不明的咒语。 「GAUI!?」 但哥布林杀手的标枪飞了过去。 萨满的躯干被标枪刺穿,发出垂死的哀号,整个人从椅子上翻了下来。 族长的惨状,让小鬼们一时无法反应。哥布林杀手并未放过这个空档。 他在唰一声响亮的拔剑声中,抽出了系在腰间的剑士长剑。 「好,撤退。」 「咦!?啊,是!」 哥布林杀手一说完,立刻转身拔腿就跑。 女神官被他的转变之快吓了一跳,莫名其妙地照做。 跟在他们后头的,是一群从光线消失的混乱中恢复过来的哥布林。 哥布林杀手丢下拼命在坡道上奔走的女神官,一口气爬上了坡道。 这会是前锋与后卫的职业差异,又或经验与锻炼所带来的差距吗? 然而他身穿皮甲与链甲,视野被铁盔遮住,竟然还能那么敏捷地活动。 看到他在横坑的出口轻轻一跳,女神官也得以想起一件事。 「咦,呀……!」 当她好不容易跳过机关,哥布林杀手已经背靠在墙上。 女神官见状,也赶紧有样学样,把背贴到另一边墙上。 「GUIII!」 「GYAA——」 渐渐接近的怒骂声与脚步声,证明这些哥布林正沿着坡道跑上来。 女神官偷偷一瞥,便看见带头的大个子——大哥布林。 「再一次……动手!」 哥布林杀手一声令下。 女神官点点头,将挂着圣符的锡杖往坑道伸出,毫不迟疑地念出祈祷的话语。 「『慈悲为怀的地母神呀,请将神圣的光辉,赐予在黑暗中迷途的我等』……!」 慈悲的地母神再度赐予的光,毫不慈悲地烧灼着大哥布林的眼睛。 「GAAU!?」 大哥布林视野被强光断绝,必然无从注意到脚下的绳索,当场狼狈地一绊…… 「十一。」 哥布林杀手扑了上去,毫不留情地把剑朝他脑干上一插,用力一剜。 大哥布林口齿不清地喊了几句莫名其妙的话,痉挛几下之后就死了。 「下、下一只要上来了……!」 神迹已经用尽,连续进行磨耗灵魂的祈祷,让女神官脸上失去血色,一片惨白。 「我知道。」 哥布林杀手迅速从腰包取出一只瓶子,用力砸在大哥布林的尸体上。 陶器碎裂,装在里头的一种黑色污泥般黏稠的液体溅了开来。 不单气味冲鼻,女神官更从未见过这种东西,只觉得是一种来路不明的毒。 「再见啦。」 哥布林杀手把这弄得又黑又脏的巨大身躯,朝坑道里踢了下去。 从后方跟来的这群哥布林,朝着突然滚下来的肉块用力刺出武器。 毕竟事出突然,因此当这群哥布林发现肉块就是他们的保镖时,当然慌了手脚。 小鬼们好不容易拔出深深刺进尸体的武器,正要擦去沾在上头的黏稠液体…… 「十二、十三。」 却是为时已晚。 哥布林杀手残酷地将火把扔了过去。 只听得咚的一声响,两只哥布林连同大哥布林的尸体,一起被笼罩在火焰中。 「GYUIAAAAAAA!?!?!?!?」 尖声哀号。两只哥布林被火焰烧灼,挣扎着往坑道底部滚落。 肉烧焦的气味与浓烟充斥在洞窟内,让女神官连连咳嗽。 「刚、刚刚那是……」 「美狄亚之油,或叫石油之类的,是一种会燃烧的水。」 跟一个炼金术士买来的——哥布林杀手轻描淡写地说。 「卖这么贵,效果却挺弱的啊。」 「啊、里、里面!那、那些被掳走的女性还在……」 「只有两三具尸体,延烧不了多大范围。就算她们还活着,也不会就这么死了。」 而那些哥布林也不会全军覆没。听到他补上的这句话,女神官用力咬了咬嘴唇。 「……那,我们,要再闯进去吗?」 「不。等到没办法呼吸,他们就会自己出来。」 哥布林杀手的剑插在哥布林身上并未拔出,已经无剑可用。 相信他本来也就不打算拿着被脑浆弄得黏呼呼的剑应战。 他捡起从大哥布林手上脱落的石斧,紧紧握住。 这件武器就只是把石头绑在树枝上,从各方面来看都非常粗野,但也正因如此,不需要讲究用法。 他空挥几下,检查石斧的状况。看来单手挥起来也没问题。 哥布林杀手下一步就伸手翻找腰包,拿出新的火把。 「啊。」女神官拿出打火石,但他看也没看一眼。 「看来那些家伙作梦也没想到会中埋伏。」 「……」 「放心吧。」 哥布林杀手一边灵活地用拿着石斧的手敲击打火石,一边说话。 「很快就会结束。」 事实也的确如此。 他轻描淡写地解决了从火焰与烟雾中跑出来的哥布林。 一只是趁他被绳索绊倒时击碎头盖骨。 第二只是在他跳过绳索时的落地处挥出石斧。第三只也一样。 第四只毙命时,石斧陷进他额头,于是哥布林杀手抢走了他的棍棒。 「十七只了。我们进去。」 「好、好的。」 哥布林杀手踏进烟雾弥漫的坑道内,女神官拼命跟上。 大厅里的景象极为凄惨。 有烧得焦黑,不成原样的大哥布林与哥布林尸体。 有被标枪刺穿而仰倒在地的哥布林萨满。 还有一群浑身污物,倒在地上的女子。 哥布林杀手说得没错,浓烟位于比她们高的位置。 然而,即使没死,却未必称得上幸运。 当女神官找出女武斗家时,深深体认到这一点。 「呜,呜咕!恶恶恶……」 女神官从空荡荡的胃里,大声吐出胃液。 喉头难受得不得了,火烧似的作痛,让她眼角再度渗出泪水。 「好了。」 哥布林杀手不理她,踏熄了靠地板上的油持续燃烧的火焰。 他大剌剌走向被标枪刺穿而仰躺着毙命的萨满。 萨满脸上仍挂着为自己的死震惊的表情,一动也不动。 他那玻璃珠般的眼球,照出了哥布林杀手低头看着他的模样。 「果然啊。」 哥布林杀手立刻举起棍棒。 「GUI!?」 萨满惊吓地想跳起,但下个瞬间就被一棒打得脑袋开花,这次真的死了。 「十八。高阶种就是无谓地命厚。」 说着,哥布林杀手将这张名实两方面都空了出来的王座,粗暴地一脚踢倒。 这张应声垮掉的椅子,是由人类的骨骼拼合而成,让女神官又反胃起来。 「还真老套……你看。」 「……呜,恶?」 女神官擦擦眼角,再擦擦嘴角,抬起了头。 王座后头,钉着快要腐朽的木板来代替门板。 是隐藏的仓库——不对,会有这么单纯吗? 听到内侧传来的推挤碰撞声,让女神官用力握紧了锡杖。 「你,运气不错。」 哥布林杀手一扯开木板,就听到里头传来好几声尖锐的惨叫。 仓库里除了掠夺来的财物,还躲着四只一脸害怕表情的哥布林幼童。 「他们繁殖很快,要是再晚一阵子,多半已经增加到五十只左右而展开攻击了吧。」 女神官想象那样的光景,再想象自己将会走向什么样的未来,不由得毛骨悚然。 自己被多达几十只哥布林一拥而上,成了哥布林之母。 哥布林杀手面对这些缩起身体发抖的小鬼,重新握好棍棒。 「……连小孩,也要杀吗?」 ——也许连问都不必问。 女神官留意到自己说话的嗓音冷漠得惊人,打了个寒颤。 是心灵,或是心情,面临到现实——因而麻痹了吗? 希望是这样。她心想,只有当下这个时刻,她希望是这样。 「那还用说。」 哥布林杀手淡淡地点了点头。 相信他已经反覆看过这样的光景很多很多次。 女神官对于他为何自称是「专杀小鬼之人」——并非无法理解。 「他们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仇恨。巢穴里活下来的小鬼,就会学到教训,学聪明。」 哥布林杀手随手举起棍棒,萨满的脑浆一滴滴往下滴落。 「没有任何理由放他们活命。」 「……即使里面有善良的哥布林……?」 「善良的哥布林?」 哥布林杀手由衷感到不可思议似的喃喃复诵,然后唔了一声。 「如果去找,也许会有。但……」 「……」 「只有不会出现在人前的哥布林,才是好哥布林。」 哥布林杀手说了。 「这样就是,二十二只。」 § 说来这都是常有的事。 包括村庄受到哥布林袭击,以及女子被掳走。 包括新手冒险者选择剿灭哥布林做为第一次冒险。 包括他们被哥布林逼得无路可逃,全军覆没。 包括女子被冒险者从哥布林的巢穴救出来。 包括被救出来的这些女子,因为成了哥布林泄欲的工具而绝望,辗转进了神殿。 包括失去同伴的冒险者茫然自失,躲回故乡。 这一切的一切,在这个世界都是家常便饭,是常有的事。 女神官不太明白。 像这样毁掉一个人一生的事件,真的是常有的事吗? 如果真是如此,那么自己……面临这个现实时,还能够继续信仰地母神吗? 到头来,她明白的只有两件事。 一是自己仍然继续当着冒险者。 至于另外一件—— 就是哥布林杀手,至今肯定把所有哥布林都杀掉了。 然而就连这件事,同样也只不过是件常有的事…… 第一卷 间章「神」 一个不是这里的地方。卡.+酷.+小.+说.+一个很远很远,又很近很近的地方。 神一而再,再而三地掷骰子。 这个神有着惹人怜爱的少女外表,被称为『幻想』。 骰子一再掷出还不错的数目,让『幻想』也笑眯眯的。 但骰子这种东西,并不会照神的意思运作。 天啊,这是什么数字,简直惨不忍睹。(www.kakuxs.com更新最快) 无论『幻想』多么美丽又和善,唯独无法改变骰子掷出的数字。 即使备妥装备,确实构思好战术,仍然无能为力。 毕竟正因是偶然,是宿命,才有可能发生这种事。‘百度搜索(卡酷小说网)阅读本书最新章节’ 『幻想』失望地垂头丧气,却有别的神指着她大笑。 这个神叫作『真实』。『真实』拍手大乐,说所以我不是说过了吗? 毕竟『真实』是毫无慈悲可言的。是残酷的。 『真实』会准备所有想象得到的困难,告诉对方「你接的委托失败了」。 『幻想』不甘心地沉吟,但这也无可奈何。 因为『幻想』自己也一样,和受命运引导的冒险者战斗时,绝不会放水。 所以即使自己的冒险者偶然死去,也不能抱怨。 因为规则就是这样。 说起这样的事情,也会有人生气地指责:神拿人当玩具。 然而,不受命运或偶然左右的道路,又是一条什么样的路呢? 不管怎么说,既然冒险者全军覆没,那就再无他法。 虽然遗憾,但冒险到此为止。 就准备一群新的冒险者,再来一次吧。 这没什么,不用担心。这次的冒险者,一定会好好——…… 此时,两位神注意到盘面上出现了新的冒险者。 『真实』「呃」了一声。『幻想』「哇」了一声。 因为,『他』来了。 第一卷 第2章『牧牛妹的一天』 她作了个怀念的梦。卡.+酷.+小.+说.+ 梦到她还很小的时候,一个夏日的梦。那时的她,应该是八岁左右。 这一天,她为了帮忙母牛分娩,独自前往叔叔的牧场过夜。 当时她年纪还小,从未想到过可以拿这样的名目,让大人允许她出去玩乐。 但她要帮忙母牛分娩。这是了不起的工作!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要离开村子,一个人去镇上! 还记得她理所当然地炫耀这件事,他就露出一脸闹别扭的表情。 他虽然比她大两岁,但对于自己居住的村庄以外的事情一无所知。 村外……别说是都城,连镇上是什么样的地方,他根本都无从想象。 虽说本来她当然也是一样…… 到头来,她已经不记得导火线到底是什么事。 总之她惹火了他,两人吵了一架,然后两个人都哭了。 现在回想起来,也许是因为对方是男生,让她有点不客气,说得太过分了。 也许过分到会让他真心发怒的程度,不小心伤害了他。 她作梦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终究是太年幼而犯下的错。 很快的,他的姊姊来接他,牵着他的手回去了。 其实她本来想邀他「一起去」。 当她坐上前往隔壁镇的马车后,就从篷车里回头望向村庄。 来送别的只有父亲与母亲,看不到他的身影。她朝双亲挥手道别。 在摇个不停的马车上坐了一会儿,打起盹儿之余,她产生了些许的后悔。 到头来,自己都没对他说对不起。 她心想,等我回去,一定要跟他和好…… § 牧牛妹的一天开始得很早。 因为他会在天刚亮,鸡尚未告知早晨来临前就起床。 起床后,他会先在牧场周围巡视一圈,这是他从未有任何一天间断的工作。 之前牧牛妹一问,他才告诉她说,这是在检查脚印。 「哥布林会在晚上四处活动。一到早上他们就会回巢,但在攻击前必定会先来侦察。」 他说就是因为这样,才会每天检查足迹,以免忽略哥布林来袭的征兆。 查完脚印后,为防万一,又绕了一圈。 这次他一边巡视,一边仔细检查牧场的栅栏有无松脱或破损。 若检查到有什么地方损坏,就迳自拿着修补用的木桩与木条,埋头修理。 牧牛妹会醒来,是因为听见他从窗边走过的脚步声。 晚了一会儿,鸡才总算叫了。 听到这阵大剌剌的脚步声,她从稻草床爬出来,露出了裸体。 她大大地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呵欠。在健康丰润的胴体上穿上内衣裤,打开窗户。 早晨的风冰冷而干爽地吹了进来。 「早安!你还是这么早起啊。」 牧牛妹把丰满的胸部放到窗框上,朝窗外探出上半身,朝他检查栅栏的背影呼喊。 「嗯。」 他回过头来。 脏污的链甲上套着皮甲与铁盔,左手绑着盾牌,腰间佩着剑。 他的模样一如往常。牧牛妹眯起眼睛看着太阳,说道: 「今天天气真好。太阳好刺眼。」 「是啊。」 「叔叔起来了吗?」 「不知道。」 「这样啊。可是,我想他应该差不多要起来了。」 「是吗。」 「你肚子饿了吧。我马上准备,一起吃早餐吧。」 「好。」 他缓缓点头。牧牛妹心想,他还是一样沉默寡言,笑了一笑。 虽然小时候的他并非如此。 尽管会随着每天的天气而略有不同,这段对话仍一如往常。 但他是冒险者。从事的是一种以冒险为业的危险职业。 光是早上能像这样平安地和他说说话,就不该再有什么怨言了。 牧牛妹面带笑容,把身体塞进工作服里,轻快地走向厨房。 原则上,准备每天的饭菜是采轮班制……说是这么说。 但烹饪是牧牛妹的工作。 【插图P069】 因为从一起生活算起的这几年来,他几乎从来不曾下厨。 ——大概只有两、三次吧?她记得,是在自己感冒时。 虽然当时总觉得要是嫌炖汤没味道、炖得不够,他多半会生气,所以并未说出口。 牧牛妹也曾想过,他这么早起,如果肯做饭该有多好。 但冒险者的生活并不规律。她明白这也没有办法,所以不曾责怪过他。 「早安,叔叔,饭菜马上就好了。」 「嗯,早。今天也好香啊,我愈闻愈饿了。」 过了一会儿,身为牧场主人的叔叔起床了,已经检查完的他这时也回到屋内。 「叔叔早安。」 「唔……早。」 他的招呼可说是有礼貌,也可说是公事公办,让叔叔以一种难以言喻的含糊口气点了点头。 排在餐桌上的有乳酪、面包,以及加了牛奶的汤。全都是牧场生产的食材。 他把菜从盔甲的缝隙间塞进嘴里进食。牧牛妹笑眯眯地看着他这样。 「这是这个月的份。」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说出这句话。然后从挂在腰上的腰包里拿出一个皮袋,放到桌上。 袋子发出十分沉重的声响。从松开的袋口,看得见里头装着金币。 「……」 叔父对于要收下这笔钱,似乎有些迟疑。 少女心想,这也难怪。 他根本不必寄宿在这种牧场里的马厩,大可去住好的旅店(顶级套房)。 叔叔似乎终于下定决心,叹了一口气,收起了皮袋。 「当冒险者,还挺好赚的啊。」 「因为最近工作很多。」 「……是吗?我说啊,你,这个……」 叔叔还是一样吞吞吐吐。 人很亲切的叔叔,每次跟他说话都会变成这样。 牧牛妹就很不能理解是为什么…… 过了一会儿,叔叔以像是害怕,又像是死心的表情,对他说下去: 「……今天也要去吗?」 「是。」 他回答得很平淡。一如往常地,缓缓点了点头。 「我要去公会。因为工作很多。」 「是吗……可别太拼了。」 「是。」 他平淡的声调,让叔叔露出苦涩的表情,端起温过的牛奶喝了一口。(www.kakuxs.com更新最快) 对话就这么中断,也是每天早上都有的事。 所以牧牛妹为了驱散这样的气氛,尽可能以开朗的声音说道: 「那,我也要去送货,我们一起去吧!」 「我没差。」他点头答应。而叔叔见状,一张严肃的脸更加皱起了眉头。 「……不,要送货的话,我驾马车去……」 「不要紧不要紧,叔叔对我保护过度了啦。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很有力气的。」 牧牛妹说着卷起袖子,手臂用力别起,秀出肌肉。 该怎么说呢,手臂的确比镇上的同年姑娘们要粗,只不过终究没有太多肌肉。 「知道了。」 他只说了这句话,就很干脆地解决了早餐。连一句吃饱了也不说就起身。 「啊,等一下,你喔,太急了啦。我也需要准备啊,等等我嘛。」 然而就连这种举动,其实也是家常便饭。牧牛妹不顾形象地张口大嚼自己的早餐。 由于需要大量劳动,她用牛奶把分量稍多的餐点硬灌进胃里,再把他的餐具一起收拾好,拿去洗碗槽。 「那叔叔,我去去就回来!」 「……好,你去吧。路上千万小心。」 「不用担心啦,而且我们是一起去。」 叔叔仍然坐在椅子上,一张脸皱成一团。仿佛想说:「就是这样我才担心。」 叔叔既亲切又和善,是个心地善良的牧场主人,这点牧牛妹也很清楚。 但叔叔似乎不知该如何和他相处,也许说是怕他会更贴切。 ——我倒是觉得没什么好怕的说。 吃完饭来到屋外一看,他已经越过牧场栅栏,走到道路上了。 她心想不能再磨蹭下去,不慌不忙地跑向放在屋子后头的台车。 货物在前一天就已经装载好,所以接下来只要抓起横杆,用力踏出脚步就行。 车轮喀哒喀哒地响起,推车上的食材与酒也跟着碰出声响。 他大步走在有着成排行道树、通往城镇的路上。牧牛妹拉着台车从后追去。 每当台车在沙路上摇动,牧牛妹丰满的胸部也同样跟着摇晃。 她并不会这样就累倒,不过仍额头冒汗,喘起气来。 「……」 他的步调忽然放慢。但也只是放慢,绝对不会停下来等待。 牧牛妹心情急切,脚步同样加快了些,来到他的身边。 「谢谢你喔。」 「……不会。」 他话不多,摇了摇头。或许是因为戴着头盔,动作硬是显得很大。 「要换手吗?」 「不用,我可以的。」 「是吗。」 冒险者公会兼营旅店与酒馆,送食材过去就是牧牛妹的工作。 而他也要去冒险者公会接委托。这是他的工作。 牧牛妹无法帮忙他工作,所以才觉得若要他帮忙就太过意不去了。 「最近怎么样呢?」 牧牛妹一边拉着喀哒作响的台车,一边从大步行走的他身旁偷看他的侧脸。 说是侧脸,其实他醒着的时候都一直戴着铁盔。 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哥布林变多了。」 他的回答还是很短。短归短,但有时的确这样就够了。牧牛妹开朗地点点头。 「这样啊。」 「比平常多。」 「很忙吗?」 「对。」 「毕竟你最近经常出门嘛。」 「对。」 「工作变多,是好事吧?」 「不对。」他静静摇了摇头。「不好。」 「是喔?」 牧牛妹问了,而他回答。 「没有哥布林才好。」 「……说得也是」 ——真的是一点儿也不错。 牧牛妹点了点头。 § 等渐渐来到铺设过的路段,四周开始听得见喧嚣,耸立在门后头的建筑物也渐渐映入眼帘。 听说冒险者公会多半都盖在城镇入口附近,这个镇也不例外。 不但盖在路口,还是镇上最大的建筑物,楼层也高,比兼设养护院的地母神神殿还大。 据说是因为也有很多从外地来委托的人,才要特意盖得醒目。 牧牛妹心想,简单明了是好事。 除此之外,听说还有个理由,是希望赶快把这种叫作冒险者的游民限制在同一处。 ——也是啦,如果只看外表,的确有很多人显得很粗鲁呢。 看着街上佩挂齐全武装、来来往往的人们,以及明明在镇上仍穿戴盔甲的他,不由得露出苦笑。 「啊,等一下,我去卸个货。」 「好。」 牧牛妹匆匆将台车推到后门的进货入口,松了一口气,擦擦额头上的汗水。 她摇响摇铃,把请款单拿给走出来的厨房主厨比对,请他盖了确认收货的章。 之后只要拿着请款单到柜台去,再盖一个确认章,送货工作就结束了。 「久等了。」 「不会。」 牧牛妹赶紧跑回去一看,发现他果然留在原地等待。 两人一起推开摇摆门,走进大厅,便看见多得足以把阴凉处的凉爽赶得消失无踪的人潮。 冒险者公会今天也是人山人海。 「那,我去盖个印章。」 「好。」 虽说刚才请他等待,但到头来还是要在这里道别。 他踩着大剌剌的脚步走向墙边座位,就像订下了这个位子似的重重坐下。 牧牛妹朝他轻轻挥手,走向访客大排长龙的柜台。 有冒险者,有委托人,也有除此之外的相关人士。 也有很多锻冶师、收购商与药贩等业者。毕竟冒险者需要很多用品。 「然后啊,我就这样卸开了巨人(Troll)当头劈来的一击,抓准千钧一发的空档切了进去!」 「原来如此,您辛苦了。如果不介意,还请买些活力药水(Stamina Potion)。」 牧牛妹一看,发现在账房前热心对柜台小姐攀谈的,是一名使枪的冒险者。 光是那身锻炼得精瘦到极点的躯体,就足以述说他的强焊。 看他脖子上挂着一块银牌,想来多半是银等级。 牧牛妹早就知道那是十等位阶当中的第三阶。因为那也是他的等级。(www.kakuxs.com更新最快) 「不不不,我可是只靠一把长枪就只身对抗巨人,怎么样,厉害吧?」 「是。我明白巨人是强敌……」 就在这个时候。 柜台小姐为难地撇开的目光,转向了坐在墙边的他身上。 「啊!」 柜台小姐的表情立刻转为明亮。 「……呃,哥布林杀手!」 长枪手也顺着柜台小姐的视线望去,认出他后,露骨地啐了一声,口气显得十分嫌恶。 大概是因为他这句话说得格外大声。 公会内顿时一阵交头接耳。 冒险者们的视线,又或者是委托人的视线,都接连刺向他身上。 「那家伙竟然和我们一样是银等级啊。」 摆出一副没辙表情摇摇头的,是位外表十分亮丽的女骑士。 但她一身白银的骑士盔甲上,布满了看得出身经百战的伤痕,散发出一种非泛泛之辈的风格。 「明明连有没有本事和厉害的怪物打都很难说,只会专杀喽啰,等级审查变得可真松散。」 「别管他了。反正不会和我们扯上关系。」 一脸无关紧要地对女骑士摇摇手的,是名身穿大型铠甲的重战士。 也不知是耍帅或装模作样,尽管顶着一身厚重得让人感到中看不中用的装备,却仍显得若无其事。 从脖子上都挂着银色识别牌来看,两人似乎都具备该有的实力。 「喂,你看,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寒酸的装备咧。」 「连我们的装备都还比较好一点……」 另一边则有穿着薄皮甲、拿着短剑,以及身穿长袍、拿着短杖的少年面面相觑。 尽管一样廉价,但那毫无损伤的全新质感,的确说得上是比较「好」的装备。 「别说了。他一定和我们一样是新人,要是被听见多不好意思?」 一名和这两人年纪差不了几岁的少女神官战士,制止了他们在背后指指点点的举动。 这些菜鸟少年少女的语气中,透露一种看出对方比自己低阶而松了口气时会有的嘲弄。 他们三人挂着白瓷的识别牌,显然并未注意到他脖子下摇动的银识别牌。 「呵、呵呵……」 略显开心地看着这些情景的,是名把长袍穿得十分妩媚,戴着尖帽的魔法师。 这位人称魔女的银等级魔法师,以妖媚的姿势抱着法杖,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继续当她的壁花。 无论是听过这号人物的资深冒险者,或是没听过的新手冒险者,都压低音量窃窃私语着。 他处在这样的情势下却不显在意,默默坐在椅子上。 没有兴趣——并非赌气或虚张声势,真的就是没有兴趣。 ——所以,就算我生气也没用。话是这么说啦。 虽然没什么话好说,但就感觉不是滋味。 牧牛妹不知不觉皱起了眉头,忽然和柜台小姐对看了一眼。 她一如往常笑眯眯的,眼神中却透出了和牧牛妹同样的感情。 死心。烦躁。傻眼。以及——一种觉得无可奈何而产生的宽容。 ——你的心情,我懂。 柜台小姐一瞬间闭上眼,叹了口气。 「那个,不好意思,我先失陪一下。」 「咦?啊,喔、好。拜托啰,毕竟我的英勇事迹、更正,我的报告还没说完呢!」 「好的,我明白。」 柜台小姐走进里头的办公室,过了一会儿后,又回到大厅露了脸。 双手捧着一大叠光看就觉得很重的纸张。 她费力地将这一大叠纸张搬到告示板前。 「来喔,各位冒险者们!早上的贴委托时间到了!」 她那响亮的嗓音回荡在整个公会之中,盖过了大厅里的喧嚣。 柜台小姐大动作挥动双手这么一强调,辫子也跟着活力充沛地弹跳起来。 「就等你这句话啊!」 冒险者们当场眼神一变,大声欢呼,接连踢开椅子起身涌向柜台。 毕竟冒险者这种职业,一旦没分到工作,很可能就连今天的饭钱都成问题。 况且还会根据委托内容与得到的酬劳,计算出他们身为冒险者的评价。 想提升俗称「经验值」的社会贡献度,迈向更高的等级,这点对每个人来说都是一样的。 毕竟冒险者的等级,就等同于他们的社会信用。 无论多么有实力,重要的委托都不会交给白瓷或黑曜等级的冒险者处理。 「适合白瓷等级的委托有……好廉价啊。我不想再去清理水沟了说。」 「我们可没本钱太挑剔喔?啊,这个怎么样?」 「剿灭哥布林啊,不错嘛,感觉就很适合新人。」 「啊,真好。那我们也去打哥布林……」 「不行啦,柜台小姐不是说过吗?我们要从下水道开始!」 「给我龙,都没有打倒龙的委托吗!?我要好好扬名立万……!」 「劝你死心。你装备不够,还是挑个讨伐山贼之类的吧,酬劳也不坏。」 「喂,这委托是我先看上的!」 「先拿到手的是我们。你去找别份吧。」 冒险者们争先恐后从告示板扯下委托书,只见柜台前骂声一片。 慢了一步的长枪手被挤出来而坐倒在地,随即大吼一声,再度冲进人群。 「好好好,各位,不可以吵架喔。」 柜台小姐看着他们这样,将笑眯眯的表情贴到脸上。 「……哼~?」 牧牛妹莫名觉得有些不痛快,从柜台前走开。 她压根不想被卷进去,再说看这样子,大概暂时是盖不到确认章了。 无事可做的她,把视线从柜台转往墙边。 「……」 他仍坐在那儿一动也不动。 以前她曾经有一次问他:「不快点过去,工作都会被抢光喔?」 他则简短回答:「剿灭哥布林的委托没人抢。」 因为是农村的委托,酬劳也就相对低廉;因为适合新手,老手也不太会考虑。 所以他在等待柜台净空。因为他不必着急。 此外……牧牛妹不说出口,但心里想着。 ——他多少还是有在客气,至少会等新人拿完了以后,才去接委托吧。 虽然如果向他确认,他多半也只会一如往常地回道:「有吗?」 「嗯……」 牧牛妹微微犹豫,心想反正都要等,是不是干脆去他身边一起等。 而这迟疑非常致命。 「啊……」 因为有人迅速抢在前头,比她更早走到他身前。 是一名年轻的女性冒险者。她娇小的身上穿着神官服,手握挂有地母神圣符的锡杖。 「……你好。」 女神官站到他面前,不高兴地开了口。接着以不服气的表情,朝他一鞠躬。 「嗯。」 他只应了一声,随即闭上嘴。由于戴着头盔,连他在想什么都看不出来。 他似乎并未察觉,女神官因为他连像样的回礼都没有而更加闹起别扭。 「我照你,上次教的,去买了,护具。」 这种一字一句分开来说的口气,实实在在就是闹别扭的小孩会有的态度。 女神官说完,掀起了神官服的衣摆。 一件全新的链甲反射出朦胧的光,包裹她苗条的身躯。 「不坏。」 如果只看状况跟这句话,相信对女性而言十分侮辱人,但他的声调中丝毫没有这种迹象。 这时他才终于面向女神官,把她苗条的身体从上到下打量一番,然后点点头说: 「就算链孔大了点,有这个就挡得住他们的刀。」 「我被神官长冷嘲热讽得可惨了。说侍奉地母神的神官竟然穿起铠甲,成何体统。」 「这个人应该不了解哥布林吧。」 「不是这个问题,是戒律的问题……!」 「如果穿铠甲会让你无法引发神迹,要不要改宗?」 「对地母神的祈祷照样有效!」 「那,又有什么问题。」 他这么一说,女神官就不高兴地鼓起脸颊,不说话了。 「……」 「……」 「你不坐吗?」 「啊,不,我、我要坐!我当然要坐!」 女神官红了脸,赶紧在他身旁坐下。没有肉的屁股碰出一声轻响。 她把锡杖放到膝上,用双手握住,缩起身体。她似乎很紧张。 「……呣。」 尽管忍不住低吟,但牧牛妹并非完全没听说她的事。 据说是从大约一个月前开始,有个和他组队的新进冒险者。 两人在她的第一份工作中认识,后来他就一直在照顾她——这些当然并未提到。 把有一句没一句的只字片语拼凑起来,似乎就是这么回事。 牧牛妹一直担心他总是单独行动,所以听完后的确放下了心,但…… ——……真没想到会是个女孩子呢。 和他一起来到公会,是牧牛妹每天的例行公事,但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女神官的脸。 女神官的身体轮廓娇弱得像是随时都会折断,自己的身体则很有肉。 对比之后,她小小叹了一口气。 「对、对了,前几天,那件事!」 女神官自然不知道牧牛妹内心这些天人交战,满脸通红、下定决心似的开了口。 她说话有些破音,有些急促,纯粹是因为紧张……大概吧,一定是这样。 「我觉得用火焰秘药弄垮洞窟,还是太过火了!」 「那又怎样。」 他声调丝毫不变,像在强调如此理所当然的事情还有什么好讨论。 「远比丢着哥布林不管要好多了。」 「难道,不应该,多想想之后的事吗?毕竟,说不定,还会造成山崩,之类的……」 「哥布林的问题才严重。」 「我就是要说!这种想法不好!」 「……是吗。」 「还有,还有!那种消除气味的方式,实在应该再、再想点别的办法……!」 女神官探出上半身逼问,他则一副嫌麻烦的样子回应: 「那,袭击的时间你记住了吗。」 女神官当场哑然。 他话题转得十分露骨。牧牛妹在一旁有意无意地听着,不由得嘻嘻一笑。 ——真的是,从小到现在一点都没变。 「……要在早晨,或是傍晚。」 女神官拼命用表情表达自己并不是被说服了,但仍心不甘情不愿地回答。 「说出理由。」 「是、是因为对哥布林而言,那就是他们的『傍晚』或『早晨』。」 「没错。大白天,也就是他们的『深夜』,戒心反而会很重。下一题。攻坚时的步骤。」 「呃,如果可以,就点火把他们熏出来。因为,巢穴里面,很危险。」 「没错。只有别无他法,时间不足,再不然就是要确实杀个干净的时候,才闯进去。」 他对边想边回答的女神官接连提出问题。 「工具。」 「以药水和火把为中心,尽量备齐。」 「就这些?」 「还、还有,绳子。绳子不管什么时候都派得上用场……应该。」 「不要忘了。法术,神迹。」 「法、法术和神迹,可以用工具代替,所以要省着用,遇到该用的时候,就不要迟疑。」 「武器。」 「呃,武器……」 「从他们身上抢。剑枪斧头棍棒弓箭都有。至于发动体之类的我不清楚。我是战士。」 「……是。」 女神官点了点头。就像被教师责骂的小孩子一样。 「要持续换招、换方法,别连续用相同的战术。会死的。」 「呃、呃,我可以……抄笔记吗?」 「不行。一旦被偷走,他们会学起来。要记在脑子里。」 他淡淡讲述,女神官则拼命学习,想跟上他的步调, 这实实在在,就是老师与受教学生之间会有的互动。 ——他,本来有这么多话吗? 牧牛妹脑中忽然浮现这样的疑问,不自在地动了动。 「好。」他忽然站起。 转头一看,聚集在柜台前的冒险者正好渐渐散去,闹哄哄地准备出发。 调度装备、采买粮食和消耗品、事先收集情报。要做的事情一大堆。 他大剌剌从忙碌的冒险者身旁走向柜台,女神官赶紧跟上。 「啊……」 牧牛妹又慢了一步而发出的这声,和她伸出的手一起扑了个空。 「啊!哥布林杀手先生,早安!您今天也来光顾了啊!」 相反的,柜台小姐则表情发亮地迎接他。 「哥布林。」 「好的!今天有点少,但还是有三件委托。」 他平淡地宣告后,柜台小姐就以熟练的动作拿起文件。看来是早就准备好了。 「西边山坡上的村庄有中等规模的巢穴,北边河流沿岸的村庄有小规模的巢穴,南边的森林有小规模的巢穴。」 「村子吗。」 「是啊。还是老样子,都是农村。哥布林是不是也专挑农村下手呢?」 「也许。」 听柜台小姐半开玩笑地这么说,他正经八百地点了点头。 「有没有已经接走的?」 「有的。南边的森林有新人接了,应该是附近村庄的委托。」 「新人。」他喃喃道。「阵容呢?」 「我看看……」 柜台小姐舌头轻轻在大拇指上一舔,迅速翻阅文件。 「战士一名,魔法师一名,神官战士一名。所有人都是白瓷等级。」 「唔,还算均衡。」 「刚才待在大厅的……只有三个人太勉强了!」 他说得若无其事,女神官却以迫切的表情插了嘴。 「我们当初也是四个人……」 她脸色发白,身体微微颤抖,双手用力握紧锡杖。 牧牛妹觉得心中一股不痛快的感觉在翻腾,悄悄撇开了视线。 ——我为什么会没发现呢? 新手冒险者孤身一人,在第一份工作中遇见他。 明明只要稍微想想,就该猜到这是怎么回事。 「我是有好好说明过啦……不过他们一直说没问题没问题,我才……」 柜台小姐显然知道女神官的情形,以为难的表情说明。 对冒险者而言,一切责任都该自负。 女神官哀求般仰望着他。 「不能丢下他们不管!得立刻去救他们才行……!」 他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 「随你便。」 「咦……」 「我要去毁掉山上的巢穴。里头应该至少会有乡巴佬(大哥布林)或萨满。」 女神官茫然看向他的脸。他的脸被铁盔遮住,看不出表情。 「迟早会发展成大规模的巢穴,到时就麻烦了。没理由不趁现在毁掉。」 「你、你要见死不救吗……!?」 「我不知道你有什么误会……但我不能放着这巢穴不管。」 他平淡地说完,摇了摇头。 「所以,你尽管照自己的意思做。」 「这样的话,你不就又要独自去闯有一大群哥布林的巢穴!」 「我做过很多次了。」 「……啊啊,够了!」 女神官用力咬紧嘴唇。 即使看在牧牛妹眼里,也能察觉她在发抖。但她的表情中并无惧色。 「你这个人,真的是让人没辙……!」 「你要来吗。」 「我要!」 「……她这么说。」 「哎呀,真的是每次都承蒙您帮忙……!」 被他把话锋转到自己头上,柜台小姐合掌朝两人一鞠躬。 「愿意好好接下剿灭哥布林委托的老手,就只有您了呢。」 「……我是白瓷等级。」 女神官不满地喃喃说道。她噘起嘴唇,就像个闹别扭的孩子。 「啊哈哈哈,没有啦,这个,呃……那,这件委托就由两位负责,没错吧?」 「是啊,虽然我很不情愿……!」 女神官心不甘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他无论何时都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两人一处理完签约事务,似乎立刻就要出发。 大步走向出口,途中两人来到牧牛妹身前。 要出去就一定会从她身边走过。她该说什么?还是不该说呢? 犹豫的她,好几度欲言又止地张开嘴。 到头来,牧牛妹什么都没说。 「我要走了。」 但他却在她面前完全停下了脚步。就和平常一样。 「咦?啊……嗯。」 她点了点头。 「……你要小心喔。」 她好不容易挤出这句话回答。 「你回去路上小心。」 牧牛妹以含糊的笑容,目送擦身而过时朝她一鞠躬的女神官离开。 直到身影消失为止,他都没回头。 § 牧牛妹拉着空的台车,独自回到牧场,默默做完了照料家畜的工作。 当太阳慵懒地升到天顶,她便在牧草地上吃了三明治当午餐。 等到太阳总算下山,她就和叔叔两个人围着餐桌用餐。 吃完有些食不知味的饭菜后,牧牛妹来到屋外。 蕴含夜气的冷风轻抚脸颊,抬头望去,满天星斗中挂着两轮月亮。 她对冒险者或哥布林这些事情,都不太清楚。 十年前,村庄受到哥布林攻击时,她不在场。 那一天,她为了帮忙母牛分娩,独自前往叔叔的牧场过夜。 当时她年纪还小,从未想到过可以拿这样的名目,让大人允许她出去玩乐。她幸运地躲过了灾难——想来就是这么回事吧。 她不知道双亲怎么了。 只记得两具空的棺材并列在一起下葬。 也记得神官讲了些煞有介事的话。 爸爸,还有妈妈,不见了。这就是一切。 起初她觉得寂寞,但丝毫不认为这是真的。 然后,如果……如果那一天,没和他吵架的话。 ——如今是不是会有些不一样? 「……你这样熬夜,明天会很累的。」 背后传来踩踏树下矮草的脚步声,以及低沉的嗓音。 牧牛妹回头一看,叔叔就和早上一样,一张脸皱成一团。 「嗯,我再等一下就去睡了。」 她这么回答,然而叔父仍皱着眉,摇了摇头。 「他是离谱,不过你也很离谱。他有付钱,所以我让他在这里过夜,但你别太常和他扯上关系。」 「……」 「我知道你们从小就认识,不管以前如何……」 叔叔说了。 「现在的他,已经『脱缰』了。」 你应该也明白吧? 「……可是啊。」 听叔叔这么说,牧牛妹笑了。 随后她抬头望着星星。看了看两轮月亮,以及月亮底下往前延伸的道路远方。 还看不到他的身影。 「我要再等一下。」 这天晚上,他并未回来。 等到他回来,已经是翌日中午。之后他在床上睡到下个清晨。 到了隔天,他丝毫不显疲态,和女神官一起前往南方森林的巢穴。 后来她听说,那几个前去剿灭哥布林的新手冒险者,到最后都没回去。 这天晚上,牧牛妹又作了令她怀念的梦。 到头来,她还是没能把那句对不起说出口。 第一卷 第3章『柜台小姐的思索』 「救救咱们啊!救救咱们啊!咱们村子里跑来了小鬼啊!」 「好的,您要委托工作是吧?那么麻烦在这份文件上填写必填项目。(www.kakuxs.com更新最快)」 农夫激动过度,把她递过来的文件捏成一团,柜台小姐于是递出一份新的文件。 这种事情在冒险者公会每天都会上演,对柜台小姐而言是家常便饭。 冒险者的工作经常要花上一整天,所以早晨和傍晚会有最多冒险者来到公会。 但委托人这方面就未必如此。 诸神的战事长年持续,世界充满怪物的情形发生已久。 有村庄遭到攻击,乃是司空见惯的事,甚至还曾在村庄附近发现有怪物栖息的古代遗迹。 中午刚过就来到公会的他,也是这些状况迫切的人们当中的一个。 「再这样下去,连牛都会被干掉,田都会被烧掉的啦……」 农夫以颤抖的手振笔疾书,连连写错好几次,每次柜台小姐都会递出新的文件。 没错,每当有怪物出现,攻击哪个村庄,就会轮到冒险者们出场。 龙与恶魔等亵渎神的名称比比皆是,有时则是些显得无力的山贼。 对有言语者而言不共戴天的仇敌——不祈祷者(Nonprayer)。 只不过其中也包含侍奉邪神的神官,所以这个称呼其实不算太贴切…… 而其中数目最多的……不用说也知道,就是哥布林。 「而且咱村子里的年轻姑娘,就只有咱家女儿啊……!」 柜台小姐眯起眼,看了看他那像是蚯蚓爬行似的差劲字体。顶多只能说不至于看不懂。 会读写的农村重量级人物,也只能勉强达到这个程度。 不知为何,那些哥布林盯上的,尽是这种边境的村庄。 也不知道他们是否出于刻意。也许是因为村子多,也许是因为哥布林多。 柜台小姐无从得知这个问题的答案。 「文件的内容没有问题。请问您带酬劳来了吗?」 「嗯、嗯。听说小鬼会强暴女人,然后吃掉她们,是真的吗……?」 「确实有这种案例。」 农夫血色尽失,顶着苍白的脸拿出一只布袋。 柜台小姐不改脸上笑眯眯的表情,接过了袋子。非常沉重,然而…… 里头几乎全是铜币,银币只有几枚,金币则一枚都没有。 柜台小姐从桌下拿出天平,用规定的秤砣测量金额。 「……好的,已经检查完毕,没有问题。」 金额换算成金币,顶多只有十枚左右。 勉强符合公会章程,雇得起几名白瓷等级冒险者的金额。 考量仲介委托时要抽的手续费,也许会是赤字。 然而,考虑到这些沾满泥土、生锈、新旧掺杂的大堆货币背后隐含的意义…… 无法了解这种意义的人,多半站不了公会的柜台。 「请您放心。几天之内,一定会有冒险者前往讨伐。」 柜台小姐在内心的每一个面都贴上笑容。农夫松了口气似的点点头。 相信他一定想着,会有一群光鲜亮丽的冒险者出现,潇洒地解决问题。 柜台小姐知道事情不会这样发展。会被送去的都是白瓷等级的新手冒险者。 而他们之中大部分会受伤,运气不好的话还会丧命。村庄毁灭的最坏情形,也有可能发生。 正因如此——尽管有可能只是聊以慰藉,但所有酬劳都是事成之后才给付。 小鬼——哥布林不会绝迹。甚至有句话说,每当有人犯下什么失败,世上都会诞生一只小鬼。 他们就只有数量多,在攻击村庄的怪物物种之中最为弱小。跟巨人(Troll)完全没得比。 没错,哥布林的智慧、力气和体格,都只有小孩子的程度。 反过来说,也就表示他们有着和小孩同等的智慧、力气与狡猾。 而剿灭哥布林的酬劳很低廉。老手嫌麻烦,不会接这种委托。 到头来,还是只能送新人去解决。 让他们去剿灭哥布林,弄得非死即伤。 即使第一批冒险者全军覆没,到了第二次或第三次,哥布林也一定会被剿灭。‘百度搜索(卡酷小说网)阅读本书最新章节’ 没错。正因最终都会被剿灭,所以国家不会采取行动。 因为国家有其他更需要处理的大事。例如恶魔。例如混沌的势力。 「那,就拜托你们啦……万事、万事拜托你们啦。」 农夫办完各种手续后,连连行了好几个礼,这才离开公会。 柜台小姐一边笑眯眯地目送她离开,一边强忍叹息。 「这样就是今天的第三件了。」 是要把三组新手冒险者送进死地,还是等待三个村庄灭亡呢? 光是想到这,就觉得胃一阵绞痛。心情好不起来。 柜台小姐当然也会对新手冒险者讲解,强调任务的危险,并介绍其他委托。 但剿灭下水道的老鼠这种「冒险」,似乎不合他们的意。 相对的,老手冒险者则乐于剿灭深山里的怪物。 会前往剿灭哥布林,并平安回来的冒险者……非常少。 爱作梦的初学者占了一大半,剩下的只有一小撮老手。 人才青黄不接,永远是冒险者公会的一大烦恼。 乐意去对付棘手到了极点的哥布林,经验又丰富的冒险者,是不存在的。 「……虽然也只是几乎不存在啦。」 柜台小姐对自己的想法发起牢骚,头趴到了桌上。 擦得一尘不染的桌板冰冰凉凉的,让发烫的额头与脸颊觉得十分舒畅。 她非常清楚,无论考虑到她这个家世良好的千金小姐所受的教育,还是做为一位公务人员,这样都很没规矩。 但有时候,就是会想象这样不顾一切地放松一下。所幸现在也没有客人上门。 ——不知道他会不会早点来…… 这时忽然听见一阵摇铃声,公会的门开了。 柜台小姐惊觉不对,猛然抬头。 「小姐!我去剿灭盗贼团啦!」 跑进来的是那位使长枪的冒险者。也不知道他在开心什么,一张脸都笑垮了。 柜台小姐和扭腰摆臀走在他身后的魔女对看一眼。 对方闭起一只眼睛,像在对她说「真对不起」。柜台小姐立刻把笑眯眯的表情贴到脸上。 「辛苦了。那么可以请您报告吗?」 「哎呀,真的很辛苦啊!毕竟他们整团人盘踞在干道上呐。」 「辛苦了。详细情形还请记录在报告书上提出喔。」 「虽然他们人多,但又有什么了不起?管他二十个还是二十一个,我就直接杀了进去!」 「辛苦了。要恢复体力,这边推荐您活力药水喔。」 「……请给我一瓶。」 「好的,谢谢您的惠顾!」 出入公会的业者帮忙仲介的商品,品质终究不怎么高。 这种提神饮料也不是什么魔法药物,而是由数种药草混合而成。 即使如此,还是有助于恢复体力。让冒险者带在身上,需要时就喝,应该有益无害。 再说只要能像这样推销给冒险者,这些收入也就可以用到各方面去。 ——不过,我以后再也不要把脸贴到桌子上了。 柜台小姐笑眯眯地看着长枪手趴在桌上,一边暗自下定决心。 这时摇铃又响了。 「啊!」 「呃……!」 看到从门口出现的人物,柜台小姐表情一亮,长枪手露骨地啐了一声。 这人大剌剌走来,步调随意又粗暴。 他穿戴脏污的皮甲与铁盔,是名装扮显得廉价而寒酸的冒险者。 不用去看他挂在脖子下的银色识别牌,待在这个分部的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谁。哥布林杀手。 「辛苦了!您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没有问题。」 先前贴上的笑容,被一种花朵绽放般的微笑由内冲破。 哥布林杀手不理会长枪手难以言喻的表情,点点头说: 「虽是小规模巢穴,但有乡巴佬(大哥布林)。本书由卡酷小说首发(www.kakuxs.com)费了点工夫。」 「详细情形我马上听您说,还请先坐下来休息……啊,我顺便去泡个茶!」 柜台小姐活力充沛地甩动辫子,像只陀螺鼠(注2)般跑来跑去,钻进柜台后头去了。 注2 又称舞鼠,一种基因突变的玩赏鼠类,因三半规管先天异常,具有在原地转圈的习性。 哥布林杀手不客气地在椅子上坐下,不经意和身旁的长枪手目光交会。 他似乎这才察觉到自己正在被对方瞪,唔了一声。 「如果插了队,我道歉。」 「……也没有。我都报告完了,没差啦。」 「是吗。」 使长枪的冒险者暗骂,从座位踹了一脚站起。 而他走向的一张长椅上,则有贼笑兮兮,仿佛看透这一切的魔女在等着他。 「毕竟,盗贼,这种货色……只要,不走那条路,他们自己,就会饿死了。」 「少啰嗦!都我不对可以吧!就算炫耀一下又有什么关系嘛!」 「你说炫耀……」她嫣红的嘴唇弯成弧形,小声说: 「也有,靠,我的法术,耶?」 「……这我当然知道。」 「好啦。边境,最强,别闹别扭……」 长枪手闹起脾气,双手抱胸。魔女看他这样,又笑得十分开怀。 柜台小姐听着他们两人的对话,哼了一声,在内心吐了吐舌。 她当然明白,剿灭盗贼团也是像样的工作。 那位长枪手同为银等级——名声也很响亮,说到「边境最强」指的就是他。 所以她并未轻忽他,也不打算对他失礼,是没这么打算,但…… 一个就只是很强的冒险者,另一个则会率先接下没人想接的工作。 ——面对这样的两个人,会有不同的应对,不也是理所当然的吗? 所以,这并不是私情。绝对。大概。 § 一只漂亮的陶瓷杯轻轻端到他身前,淡色的红茶冒着热气。 哥布林杀手从头盔的缝隙把茶往嘴里灌。他根本不管茶香或滋味如何。 要知道这可是她私人从都城叫货的茶叶,再滴上几滴活力药水而成的珍藏好茶…… 「呃,总之,您辛苦了。」 这已经是家常便饭,所以柜台小姐也不放在心上,尽量说得委婉。 「最近您都有组队,很久没有像这样单独行动(Solo),会不会觉得辛苦?」 「我以前也是一个人,总会有办法。」 他放下茶杯,点了点头。光是看他喝得一滴也不剩,她就心满意足了。 ——至少他从不曾拒绝自己泡的红茶。 「这样啊。」 只是……她也并非全无其他想法。 本来已经放弃的女神官,蒙他救回一条命,对此她是纯粹觉得高兴。 光是平常总是单独行动的他得到了同伴,就让她感到放心。 ——不过,跟女生独处就有点,唔唔…… 唯一不幸中的大幸,想必就是他为人硬派到不行,而那名少女是个虔诚的神职人员了。 ……她想相信,这当中没有任何差错。 哎,真要说的话,打从他寄宿在牧场那时开始,就该比现在多担心好几倍了呢。 实际上,女神官表示有身为神职人员的工作要做,大约从三天前就一直在神殿里闭关。 听说她这两天就会回来,与哥布林杀手会合。 而他就连这几天的空档都会来接委托,然后解决掉,真的很像他的作风。柜台小姐想到这不由得笑了笑。 「怎么了。」 「没有……还请您千万不要勉强或逞强喔?」 「逞强就能剿灭哥布林,我当然会逞强。但若事情这么简单,就用不着辛苦了。」 他一如往常,用淡然的语气贯彻剿灭哥布林的话题。 柜台小姐一边把他的话整理成记录,一边假装低头看文件,却在偷瞄铁制头盔。 当然完全看不到他的表情。看是看不到,然而…… 柜台小姐认识他……记得已经有五年了。 在都城研修完而刚被正式分发到这里的时候。 他也突然以一个新手冒险者的身分,出现在公会。 当时她并不觉得对方有什么特别……应该是。 只不过,每当她分发不完剿灭哥布林的委托时,他一定会出现。 而他一定会回来,也一定会达成委托。无论什么时候,一定。 他不拿实力压人,也从不炫耀功绩。 就只是一直淡淡地做着该做的事,一路升到银等级。 不枉她提醒哪些行为太危险,并不着痕迹地关心他,提心吊胆地等他回来。 ——打从认识开始,他的装备就不曾变过,但这模样也早已见惯了。 柜台小姐察觉脸颊因怀念而笑开,但并不试图绷紧。 「真的,每次每次都承蒙有您帮忙。」 「是吗?」 「是!」 「……是吗。」 柜台小姐轻轻舔了舔拇指,翻阅文件,一如往常地确认剿灭哥布林的委托。 这段期间,包括今天在内,他也去剿灭了哥布林。其他初学者当中,也有些团队顺利成功。 究竟是冒险者变多,就会形成小鬼的巢穴,还是小鬼的巢穴形成,冒险者才会变多? 「为什么哥布林会这样三天两头攻击村庄呢?」 柜台小姐临时想起似的,忽然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还补上一句,如果只是像蜥蜴人(Lizardman)那样有着文化差异,大家就可以轻松点了。 「……哥布林,攻击人时都很乐在其中吧?」 对柜台小姐而言,这终归只是闲聊。 就只是有着哥布林这个共通点。有一半像在发牢骚,她就只是如此看待这个问题。 「怎么,原来是要问这个吗。」 他开口了。说这件事很简单。 「……你想想,如果有天,你们的住处受到怪物攻击。」 柜台小姐双手放到膝上,端正坐姿。 她将意识集中在双耳。这是要听他说话的态势。他侃侃而谈的情形不太常见。 ——没错,某天,自己住的地方突然受到一群怪物袭击。 他们把这里当自己家似的昂首阔步,杀了朋友,杀了家人,到处劫掠。 除此之外,假设还有自己的姊姊之类的亲人被攻击,被强暴,被当成玩物,被杀了。 假设这些家伙放声大笑,为所欲为,还把家人的尸体随意弃置。 假设自己躲起来,屏气凝神,从头到尾看着这样的光景。 不可能原谅得了这些家伙。 一定会拿起武器,锻炼自己,思考,成长,心想无论如何都要报复,然后化为行动。 搜索,逼得这些家伙无路可逃,开战,攻击,杀,杀,杀个不停。 当然了,有时会成功,但多半也有失败的时候。 那么下次要怎么杀?要怎么杀才好?就这么一直思考好几天,好几个月。 当然如果有机会,还会把想到的点子都一一试过。 试着试着——…… 「就变得乐在其中了。」 柜台小姐吞了吞口水。 「请、请问,您说的,是……」 柜台小姐不明白他说的到底是不是哥布林。 甚至觉得,眼前这个男人说的会不会就是自己。 但她尚未提出这个疑问,对方就说了下去。 「有些糊涂的『善良』家伙,摆出一脸自鸣得意的表情说要放过小孩。」 ——作梦也没想到这些小孩会为了活下去而攻击村庄,抢走家畜。 柜台小姐觉得自己微微发抖,但仍点了点头。这番话很容易理解。 志愿成为冒险者的年轻人,以及白瓷等级的冒险者,常会自信满满地这么说。 说自己曾经赶走过跑来村庄的哥布林。说那只是小角色,不用怕。 那些村子里喜欢炫耀蛮力的人所赶走的小鬼,说穿了,也只是住处被烧毁而逃出来的难民。 这些人类因此产生自信,去当冒险者。 相对的,累积经验而生还下来的哥布林,则被称为「过客」,继续成长。 用不了多久,「过客」就会成为巢穴的族长,抑或保镖。 最终究竟会是哪一方获胜……想来并非取决于实力,而是运气。 「说起来,事情就是这么发生的。」 他说得很平淡。 「换言之,我等于是对他们而言的哥布林。」 柜台小姐说不出话来,倒抽一口气。 该如何接受心中这股翻腾的情绪?不,更重要的……是他。 柜台小姐呼出一口气,心想:这个人真是的。 ——真的是喔。 「……我说啊。」 「怎么?」 比起怜悯、悲伤,甚至同情…… 「照您这个说法,把委托仲介给您的我们,会变成什么呢?」 「唔……」 ——莫名地就是有股怒气抢先涌起。 柜台小姐一如往常,把笑眯眯的表情贴到脸上,手指用力敲了敲柜台。 「难道是魔神或邪神之类的东西吗?好过分,我的脸有那么恐怖吗?」 「……我倒没这意思。」 「听起来就是这样啊!」 柜台小姐用力一拍桌,他就为难地「唔」了一声。 「你要老是说这些话,公会的风评会变差的!」 「……唔。」 「要是事情弄成那样,到时候我可不帮您介绍委托喔?」 「……那样,我会很困扰。」 「对吧?」 他老实承认困扰的模样,有点像是青涩的少年。 贴在脸上的笑容,自然而然地差点笑开。 「您在做必须有人去做的事情。这点还请您抬头挺胸。」 不然可是会拖累公会和我们的评价喔——她摇摇食指,如此暗示。 本来就是这样嘛。再怎么说,他都是自己负责的冒险者。何况还不只如此。 「毕竟你可是银等级的冒险者。」 「…………」 这次换哥布林杀手不说话了。 没错,他戴着铁盔,所以看不见他的表情。 但都认识五年了,即使看不到表情,也不至于完全无法理解。 「……那,哥布林在哪?规模呢。」 【插图P113】 「好好好。」 ——今天就这样放你一马吧。 柜台小姐嘻嘻笑了几声,同时迅速将手上的委托书叠起来递了过去。她递出三张文件,他从中选择了一张。 这从数天前就留着没人接的委托,不用说也知道,是剿灭哥布林。 「是在北边的深山上。村子旁就有个老旧的堡垒,还是该叫作山寨?」 「哥布林赖着不走?」 「是啊,已经发生灾情了。除了委托人的妹妹被掳走……」 柜台小姐翻动纸页,微微叹了一口气。虽然这样不太好。 「好心前往救助的路过冒险者,也尚未归还。」 「……已经迟了啊。」 哥布林杀手平淡而冷静地说了。 「考虑到往返的天数,应该已经没救了。」 但他站了起来。一如往常,毫无迟疑。 「不能放着不管。只要趁现在剿灭,就不会变得更大。」 「……是。」 啊啊,就是因为这样。 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会是银等级,边境最优秀。 要和强大的怪物战斗而且打赢,相信总会有人办得到。 但能够持续抗战的人,又有多少呢? 有人多亏他的努力而得救。 他为社会做出了贡献。 ——至少,我,就得到了解脱。 那么,自己该为他做什么?又能为他做什么呢? 「那么,就拜托您了……哥布林杀手先生!」 得让他能够抬头挺胸才行! 第一卷 第4章『山寨火劫』 结束一场为时三天三夜的盛宴,这群哥布林大为满足。‘百度搜索(卡酷小说网)阅读本书最新章节’ 被污物、腐臭与尸体彻底污染的壮丽大厅里,猎物们的残骸散了一地。 这阵子本来只有瘦巴巴的猎物,后来却有足足四只新鲜的猎物上钩。 而且全都是母的。凡人(Hume)自不用提,连森人和圃人都有。 也难怪这群哥布林会兴奋,这是一场无拘无束——虽然他们本来就不拘束——的盛宴。 这群可怜的女子,遭到数目远超过她们的哥布林群起蹂躏。 她们有什么下场,相信已经不必多说。 然而她们并非只是单纯的村姑。 尽管程度有别,但她们衣服被撕得残破不堪而露出的肢体,都显示经过充分锻炼。 她们皮肤晒黑,留有伤痕,每次遭受玩弄,裹在柔软脂肪中的肌理就若隐若现。 而在大厅角落,则有劫掠来的盔甲与剑盾堆积如山。 她们是第八阶的钢铁等级冒险者——不,应该说曾经是。 相信她们当中已经没有一个人还有呼吸。 ——为什么事态会弄成这样? 率领团队的贵族千金临死之际,脑中浮现了这样的疑问。 为了拯救被掳走的村中少女,义愤填膺而展开冒险,是如此错误的事吗? 她们挑准哥布林睡觉的正午,无声无息地潜入,不能说她们有所怠慢。 过去森人以老树盖成的山寨,对冒险者而言是一处未曾踏足的遗迹,一座没有地图的迷宫。 所以,她们并未掉以轻心。 她们在小小的村子里,尽可能备妥了装备,也早已理解到哥布林有数量优势。 她们非得从盘踞在山寨当中的那些哥布林手中,救出被掳走的少女不可。 她们经过多次冒险而锻炼出来的实力,不是刚出道的初学者所能相比。 她身为前锋兼队长,拿起武器摆好备战架式,遣圃人猎兵查探四周。 后卫森人魔法师准备法术,凡人僧侣祈求神迹。 她们组成队伍,毫不松懈,一步步进行探索,这当中到底有哪个环节错了呢? 如果要冷酷地告知真相,那么她们,就只是运气差了点。 第一,这说来有些理所当然,那就是山寨中存在许多机关陷阱。 讽刺的是,当年森人为了击退哥布林而设置的陷阱,现在却转而保护了这些哥布林。 为了找出并解除这许许多多缜密、细腻又致命的陷阱,让猎兵精疲力尽,也是一大要因。 她们虽然进到了山寨最深处,猎兵却在最后关头,忽略了警报机关。 「大家准备应战!」 梆子声剧烈响起,队长一声令下,她们迅速组成圆阵。 魔法师站在中央,队长、猎兵、僧侣三人守在外圈。 即使称不上铜墙铁壁,仍是充分牢固的战斗态势。 但包围并涌向她们的哥布林多得超乎想象。 说穿了就是数量暴力。 猎兵有着天纵英才的射击技术,但终究无法射杀比箭还多的敌人。 魔法师施展多达第四次、甚至第五次法术,但随即气力放尽。 僧侣所带来的神迹与加持,也在她疲惫得无法再维持祈祷后,就消失无踪了。 过不了多久,挥剑杀得全身是血的队长也精疲力竭,被哥布林拉倒,围猎就此结束。 现场尸横遍地——想必还花不到一个小时吧。 接着盛宴就在这一大堆被箭射穿,被砍杀、被焚烧的尸体上开始了。 「咿、咿……!」 「不、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啊……」 森人害怕得发出抽搐的叫声,圃人一张脸哭得皱在一起。卡.+酷.+小.+说.+ 僧侣只能无声地祈祷,队长紧咬的嘴唇甚至渗出了血。 面对这几个相互依偎、拥抱,全身发抖的猎物,小鬼们舔了舔嘴唇。 第三个运气不好的地方,就在于敌人是哥布林这点。 换做平常,小鬼只会拿俘虏当食物或孕母,而且多少会省着用。 但今天不一样。 他们有许多同伴遭到冒险者杀害,完全不打算让她们轻易解脱。 对哥布林而言,牺牲同胞而打赢、活下来,是天经地义的道理。 他们绝对不会为同胞的死哀悼。只有同胞遭到杀害而产生的愤怒与仇恨,会深深扎根在他们心中。 「GARUURU——」 「GAUA——」 由于从女人们身上抢来的粮食当中还包括了酒,让这群哥布林大为亢奋。 喝醉的哥布林那小而毒辣的脑袋,接连想出各种残忍的游戏。 而且他们打算就在近日内,大举进攻并劫掠山腰上的村庄,所以盛大地把俘虏用完就丢,也不会吃亏。 毕竟那个被囚禁的可怜村姑,应付不了几十个小鬼,早就已经断气。 希望已经断绝。 衣服被剥开、身体被哥布林按住的队长,放声嘶吼: 「混帐东西!要凌辱就从我开始!」 她生为贵族千金,侍奉司掌法律与正义的至高神,当了游历各国的自由骑士。 早有觉悟无论面临多么邪恶的拷问,都绝对不会屈服。 然而,前提是牺牲的人是自己。 首先猎兵就在她眼前,被当成弓箭的靶乱箭射杀。队长抓住哥布林不放,求他们饶了同伴的命。 僧侣被杀前试图咬舌,所以哥布林把同胞的内脏塞进了她嘴里。 魔法师在眼前被活活烧死时,她的心已千疮百孔,灵魂更破碎四散。 等到这些哥布林一拥而上,实现队长的愿望,已经是过了三天三夜的时候。 不幸中的大幸,是她早已麻木。要是她神智清醒,相信这段时间对她而言无异于人间炼狱。 直到第三天,她那不成人样的尸骨被丢进河里为止,她所遭受的对待简直是笔墨难以形容。 漂流下来的冒险者尸体,以及回荡在山谷中的哄笑声,让山腰上的村民们吓得直发抖。 但凡事都有例外。 比如说,在夜风吹过的外墙上,拿着简陋的长枪站哨的哥布林。 他,就只有他,并未发笑。 当然不是因为他对这些可怜的女子起了同情心。 就只是因为被排挤未参加宴会,让他觉得很没趣。 监视山腰村庄的任务被推到这个哨兵身上,让他无法参加这次的「狩猎」。 既然并未参加狩猎,当然也就没资格加入「享乐」。 被同胞这么一说,他也无从反驳,于是就顺理成章被赶到外墙上了。 刺骨的山风呼啸而过,让哨兵在寒冷的外墙上肩膀发抖。 真的是抽到了下下签。 他分到的就只有一根烧焦的手指。既然都是手指,他更希望能分到圃人的手指。 哨兵哥布林叼着这根手指来排遣没东西吃的感觉,依依不舍地品味之余,深深呼出一口气。 他不会想到,如果没来站哨,说不定已经在山寨里和冒险者交战而死。 毕竟所有哥布林,都打算让同伴先上,自己则躲在安全的地方伺机扑上去。 然而一旦有同伴被杀,他们又会愤怒,所以这种个性实在棘手…… 「GUI……」 真要说起来,如果是去勘查要攻击的村庄也就罢了,为了警戒外敌而站哨,真的有意义吗? 这些哥布林对此不感兴趣,但这座山寨是很久很久以前,由森人所建立的。本书由卡酷小说首发(www.kakuxs.com) 随着森人离去,这座山寨被遗忘,成了空壳,后来住进来的就是哥布林。 对小鬼来说,重要的就只有这座堡垒非常坚固、安全,而且适合捕捉猎物。 于是前人打造出来的陷阱、机关、壁垒,这一切都成了哥布林的东西。 这座堡垒根本不需要哨兵。担任哨兵的哥布林大感不满。 所以,当他注意到那个时,内心充满了喜悦。 「Grrrr?」 ——是冒险者,而且有两个。 一名穿戴脏污皮甲与铁盔的战士,大剌剌地从树林间现身。 他手上绑着一面小盾,背上挂着箭筒,腰间佩着剑。 但这种看起来就很弱的家伙根本不重要。 哨兵哥布林看上的,是站在战士身旁的另一个人。 是一名表情不安,双手紧握锡杖,以生硬姿势站立、身穿神官服的娇小少女。 她的锡杖不可思议地发着光,在昏暗的森林里照亮了她清秀的眉目。 哨兵哥布林舔了舔嘴唇。这女子虽然没什么肉,但既然是新的猎物,自己也就有得享受。 他丑陋的脸一歪,流着口水,转过身去呼叫同伴。 这是非做不可的行为,但即使如此,他仍不应该将目光从冒险者身上移开。 战士弯弓搭箭,拉出满弦。 箭头上裹着事先泡过美狄亚之油的布。女神官用打火石往箭头上一敲。 「GAAU!」 「GOURR!」 被叫到而往外涌出来的一大群哥布林,纷纷指着冒险者叫嚷。 ——然而他们已经迟了。 「真不是普通的多啊。」 哥布林杀手在头盔下喃喃说完,射出了箭。 火焰箭插在木造的墙上,让火舌迅速延烧,哥布林发出哀号。 接着第二枝火焰箭飞去,转眼间火势更增。 「GAUAUAAAAA!?」 想逃走的一只慌了手脚,一脚踩空,拖着同伴从墙上重摔而亡。 那名哨兵也包含在内,但哥布林杀手对他没有兴趣。 「三。」 他淡淡地数着,又射出下一枝火焰箭。 当然了,火对森人而言是天敌。换做在过去,相信无法这么轻易地进行火攻。 然而能祈求精灵让火势衰减的森人,已经不在这里。 想来自古就架设完备的防火结界,早已消失无踪。 耸立在眼前的,就只是座无比坚固,却为木造的堡垒。 「不用再帮我点火了,做好准备。」 「啊,好、好的!」 女神官听到拉弓的哥布林杀手指示,就像溺水的人抓着浮木不放似的,双手握紧锡杖摆好架势。 磨耗灵魂来对神恳求的祈祷开始了。 护着她的哥布林杀手,用弓箭射穿了想从缝隙间逃跑的哥布林眉心。 这只哥布林仿佛头上长出一枝箭,往后一仰,就这么倒向开始燃烧的山寨内。 「蠢货。四。」 下一瞬间,石子发出一声闷响,打在他的头盔上。 「——!你还好吗!?」 「……别嚷嚷。」 女神官专注的精神一乱,大声呼喊,他嫌麻烦似的回应完,轻轻摇了摇头。头盔上多了个凹陷。 咂舌后转头一看,只见一只站在缝隙间的哥布林拿着一条绳索。 投石索是种威力强大的武器。 尽管就只是把用绳索套住的石头甩出去,却能产生致命的速度与威力。 最重要的是弹药几乎不会耗尽,对哥布林杀手而言也是很棒的优点。 还有,哪怕投石索落入哥布林手中…… 「若是洞窟就罢了,这种距离能干么。」 既然不是在封闭空间里被迫进行接近战,那么以哥布林的力气,根本算不上威胁。 他们也不可能有足够的技术瞄准,刚才那一下应该当作凑巧。 即使如此,换成会在意头盔难看而不保护脸孔的新手,现在已经是另一回事了…… 哥布林杀手做事十分彻底。 他随手一箭回敬哥布林投石手,箭头射穿了目标的喉咙而致命。 面临熊熊燃烧的火焰,夜间能否视物,已经完全不构成障碍。 「五……差不多要来啰。」 他这句话说得没错,山寨入口的火焰散去,已经有几只哥布林赶到。 这些哥布林把酒、猎物和战利品都抛开,争先恐后地推开同伴想逃走。 然而在住惯了的山寨里拼命跑了一会儿,他们的恐惧似乎就变成了愤怒。 他们丑陋的脸上,充满了对守株待兔的哥布林杀手与女神官的杀意。 脑中充斥邪恶的妄想,心想等离开这熊熊燃烧的山寨,一定要把他们两个狠狠凌辱一番再杀死。 这些哥布林各自拿起武器,扑向站在入口的女神官…… 「『慈悲为怀的地母神呀,请以您的大地之力,保护脆弱的我等』……!」 ——于是他们扎扎实实地一头撞上隐形的墙壁,滚回山寨之中。 一道神圣的力场耸立,封锁了山寨入口,堵死了这些哥布林的去路。 是慈悲为怀的女神以「圣壁(Protection)」神迹遮盖,保护了她虔诚的信徒。 「GORRR!?」 「GARAAR!?」 这些哥布林注意到他们的出路被堵死,陷入恐慌状态。 他们用手、用棍棒敲打这堵隐形的墙壁,但仍然出不去,随即发出悲痛的哭喊声。 没过多久,这些哥布林的身影渐渐被烟雾与火焰阻隔,从入口处再也看不见了。 「因为我听说你得到了新的神迹啊。」 哥布林杀手随手杀死想从缝隙间逃生的哥布林,然后说出这句话。 「六。多亏你,才能这么省事。」 「……竟然把『圣壁』的神迹这样用……」 女神官说话的嗓音都沙哑了。当然,这并不是因为吸进了烧灼活物的烟。 这几天来,她之所以不出神殿一步,就是为了通过获得新神迹的考验。 「圣壁」就是她通过考验,而得到授予的两种神迹之一。 在野的神职人员,会随实力与位阶提升,蒙神恩赐新的神谕与神迹。 看来她的信仰,要比她自己认知中更为坚定。 只不过神官长夸赞她数度冒险成果的这段时间,让她感到极为不自在…… 但她相信只要有新的神迹,就能扶持哥布林杀手,于是决心参加考验。 结果就是现在这样。 ——真不知道地母神是为什么把这种神迹赐予我…… 女神官无奈地叹了口气。 「说不定有后门,或其他逃生路线。别松懈。」 「……真亏你想得到这种事。」 「想象力是武器。」 哥布林杀手说话之余,仍毫不大意地弯弓搭箭。 「没有想象力的人会先死。」 「……就像先潜入的那几位,是吗?」 「没错。」 山寨在燃烧。 相信亡者的灵魂,也都将蒙各自所信仰的神宠召。 哥布林、冒险者与被掳走的村姑肉体尽皆化为焦炭,黑烟往天空窜升。 「灭火的准备也做好了。等烧完,我会去把漏网之鱼清理干净。只不过……」 哥布林杀手毫无感慨地仰望黑烟,淡淡地说了: 「……要有银等级的样子,果然很难啊。」 女神官心痛地看着他。 他的脸被铁盔遮住,看不出表情。明明看不出来,但…… 女神官不知不觉地将双手在小小的胸前合拢,跪下来祈祷。 火焰的热气与黑烟凝成乌云,掩盖天空,过没多久,化为一滴滴黑雨落了下来。 她全身被雨滴打着,圣袍也被染黑,但仍不断祈祷。 就只是希望能有救赎。 虽然她不明白,这救赎是针对谁,针对什么事物——…… § 「小鬼杀手犀利的致命一击(Critical Hit),破空划过小鬼王的颈部。」 吟游诗人拨响鲁特琴的琴弦。 「噢噢,看啊。那燃烧的刀刃,由真正的银锻造而成,绝不背叛其主。」 傍晚时分,这样的音色在大道上响起。雄壮又悲戚的旋律,让人们不知不觉驻足倾听。 「小鬼王的野心终于溃败,美丽的公主被救出,于勇者怀中倚伏。」 客群不分男女老幼,贫富贵贱,这也正合吟游诗人之意。 这段叙事诗有些另类,能否引起所有人的兴趣,全看自己的实力。 「然而,他正是小鬼杀手。既誓言流浪,就不容他觅得归宿。」 前排的人们听得起了兴趣,年轻女子发出热切的叹息。 吟游诗人按捺住差点得意得浮现在脸上的笑容,始终一派庄严。 「公主伸出的手抓了个空,勇者头也不回地迈步。」 泪水潸然落下。 「边境勇士,小鬼杀手的故事,山寨火劫之回,就先到此告一段落……」 聚集在都城大道上的听众,在一阵阵交头接耳的声浪中纷纷离去。 吟游诗人站在观众们大声丢进帽子里的零钱前面,优雅地一鞠躬。 在危险的边境,愿意不计得失,接下剿灭哥布林委托的银等级冒险者。 对于饱受哥布林之苦的各个村庄而言,他简直就像白金勇者。 一位来去如风的勇士。 拿偶然听到的传闻编出的英雄故事,似乎颇受好评,对吟游诗人而言是再好不过。 「……我问你。」 一道清新的嗓音传来。诗人突然被人叫到,维持弯腰捡赏钱的姿势,就这么抬头看去。 尽管听众们已经散去,却有名用外套把整个头部都罩住的人物站在那儿。 「你刚刚唱到的冒险者,真有其人吗?」 「是啊,当然了。」 诗人堂堂正正地挺起胸膛回答。 这年头,诗人所歌咏的英勇事迹,都会被视为真相。 他自然说不出只是拿传闻编排而成这种话。 最重要的是,诗人至今仍靠这位他素未谋面的剿灭哥布林高手,赚进大把银子。 若不回报这份恩情,就是在败坏诗人这一行的名声了。 「就在从这里往西的边境,走个两三天就会到的一个镇上。」 「这样啊」穿外套的人物点点头,缓缓掀起了兜帽。 这人修长的全身都穿戴着猎人装束,背上背着一张大弓。 现身的是一名貌美的苗条女子。 吟游诗人不由得瞪大眼睛。这并非只针对她的美。 更是因为她的耳朵就像竹叶一样尖且长。 「……欧尔克,博格。」 轻轻唱出不可思议旋律的她——是森人冒险者。 第一卷 间章「重战士」 啊啊?要采访……剿灭哥布林……怎么会问这种奇怪的事情。‘百度搜索(卡酷小说网)阅读本书最新章节’ 哥布林袭击了村庄,麻烦你们去巢穴里剿灭他们,请救救我们,求求你们。 所以我们就扛着武器溜进去,宰了至少十只哥布林,领钱。 很好懂吧?这是典型的斩妖除魔(Hack and Slash)。 那些工作适合刚出道的新手去做。虽然我不否认我们运气好…… 可以累积探索和战斗的经验,而且公会对这种工作的社会贡献度硬是给得很高。‘百度搜索(卡酷小说网)阅读本书最新章节’ 不过我也不是不懂啦。像我的故乡,也曾经被哥布林攻击。就在最近。 那个时候,有冒险者帮了他们一把……对,就是拯救了他们。 只是,该怎么说呢……冒险者剿灭哥布林的情形,分为三种。 有人轻松搞定,有人从惨痛的教训中学习,有人掉以轻心而全军覆没。‘百度搜索(卡酷小说网)阅读本书最新章节’ 我?我们是轻松搞定……我是很想这么说,但应该算是第二种吧。我们就是受到了惨痛的教训。 我们带了油灯进洞窟,结果队里的斥候跌倒,打破了油灯,当场伸手不见五指。 后来我才知道,那些家伙在脚下拉了绳索。是陷阱啊,陷阱。 然后灯光和声响让我们的位置暴露,才刚变暗,就有一大群哥布林一拥而上。 我心想不妙,所以要我们队里的小鬼……要魔法师小鬼把法术保留下来。 不要浪费,留着对付大猎物。这只有一发,用在小兵身上没有意义。 之后根本就搞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那些哥布林一拥而上。我们把武器挥来挥去,砍了又砍。去死。嘎。 连武器是砸到岩石还是砍到肉都不知道。我也被砍到了。我当时穿的铠甲是便宜货。 在狭窄的洞窟里挥着大刀的时候,我也以为自己要死了…… 怎么?你在贼笑什么?可恶。 听说就连传说的骑士,一开始去剿灭哥布林的时候也差点没命啊。想成为圣骑士的你可别当作笑话。 不好意思啊,刚才那个女骑士,是我队里的人。虽然原则上队长是我啦…… ……我要拉回正题啰。那个时候,率领整群哥布林的是个大家伙,我在他面前一刀砍到别的地方卡住。 他举起斧头,就在我觉得这下要没命的时候,来了一发『火焰箭』。敌人当场烧成黑炭。 我们之中的女骑士可以呼唤神迹,也不缺钱,装备和解毒剂之类的东西也都买了。 换算下来,我们根本没赚到……但也多亏买了那些东西,我才捡回一条命。大家都捡回了性命。 所以大家才会这么说。说「只要小心留意,哥布林没什么好怕的」。 ……可是啊,假设有很强的冒险者,跟哥布林打一百次,可以赢九十九次。 那输掉的一次,也许就会是当下这一次。没有人可以保证不会这样……也就是所谓的机率。 如果都是因为运气不好而死,至少希望是死在龙的手下。 况且我们现在已经是银等级的冒险者,要维持团队运作,可不能接便宜的工作。 怪物多半都比哥布林还强。所以,哥布林还是留给初学者去对付最好。 即使他们会死……活下来的机会也比跟龙打要大。 ……虽然,也只是机会啦。 第一卷 第5章『意料之外的访客』 「是欧尔克博格。本书由卡酷小说首发(www.kakuxs.com)」 这名森人,以咏唱咒语似的清新嗓音,抢先这么说。 上午,晚起床的冒险者,为了寻求剩下的委托而在公会现身的时段。 虽说人比早上少了些,但大厅里仍然充满喧嚣,而现在人群的视线全都集中在她身上。 「哇啊……喂,你看看,她超漂亮的。」 「……你喔。」 还是个新手战士的少年忍不住吹起口哨,随即被团队中的见习圣女顶了一下。 少年笑着说:「抱歉抱歉」,但视线仍不时瞥向森人。 这也难怪。毕竟森人这种生物,本来就有着脱俗的美貌,而她又更加鹤立鸡群。 去揣测森人的年龄也没有意义,但她外表看起来大约是十七、八岁。 她体态修长,一身猎人装束服帖地穿在苗条的身上,举手投足就像鹿一样轻快。 从背上背着大弓这点来看,不是猎兵就是弓手。挂在她脖子下的识别牌,是一块银牌。 「她应该是上森人啊……是真正的妖精后裔喔。」 「的确,她的耳朵很长呢。比其他森人还长……」 重战士队上的圃人督伊德少女,与半森人轻剑士悄声交谈。 在一旁听着的少年斥候(Scout),摆出一脸知情的表情装懂地说:「错不了。」 柜台小姐面对这样一个人物,尽管并不紧张,仍为了她所提到的陌生字眼而歪起头。 「呃,请问……您是指橡木(oak)吗?」 冒险者一来到柜台就指定怪物名称的这种举动,从某种角度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但这个字眼她却不曾听过。 当然怪物的种类成千上万(并非夸饰!),所以相信世上也有可能存在着这么一种未知的怪物。 还是说,这是她的名字?虽然森人的语言,发音都会像是咒语或歌曲。 「不是,是欧尔克,欧尔克博格。」 妖精(Elf)弓手重复一次后,自己也歪头觉得纳闷,小声说了句:「这就奇怪了。」 「我听说是在这里。」 「呃,所以您指的是冒险者啰?」 冒险者多如牛毛,即使是柜台小姐,也并非全都记在脑子里。 她转过身去,正要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厚重的名册时…… 「蠢材,所以我才说长耳人心高气傲不懂事。」 站在妖精弓手身旁的一名矮咚咚圆滚滚的矿人(Dwarf)插了嘴。 隔着柜台看去,勉强可以看见这人滑溜的秃头。只见他捻着一大把白胡须。 他身穿东洋风的奇装异服,腰间挂着装满各种像是破铜烂铁的大腰包。 柜台小姐判断他应该是施法者——矿人道士(Shaman)。他的脖子下也同样挂着银的识别牌。 「这里是『高个儿(凡人)』的领域,长耳话怎么可能会通?」 「哎呀,那请问我该怎么称呼那人才好呢?」 妖精弓手以不像上森人会有的表情哼了一声,带着嘲讽反问。 听她这么说,矿人道士自豪地捻了捻胡须。 「想也知道是『啮切丸(注3)』!」 注3 かみきり丸。改写自J·R·R·托尔金所著之《哈比人历险记》系列名剑「兽咬剑(Orcrist)」,此剑亦被哥布林称为「Biter(日译:かみきり丸)」。汉字经原作指定为啮切丸。 「不好意思,叫这种名字的人……」 柜台小姐的语气很过意不去。 「……没有吗!?」 「说来抱歉,呃,是的。」 妖精弓手刻意摆出一副拿他没辙的模样摇摇头,就等这一刻似的耸肩叹气。 「果然矿人就是搞不定。顽固又古怪,总以为只有自己是对的。」 「你说啥!?」 矿人道士逼上去追问,但他与她的身高差了快一倍。 即使跳起来也够不着妖精弓手。妖精弓手显得更加得意了。 矿人道士低吼几声,但似乎注意到一件事,露出剽悍的笑容。 「……实在是喔,森人的心灵这么狭隘,跟铁砧身材搭调得很呐。」 「你!?」 这次换妖精弓手满脸飞红。她不由得遮住胸部,瞪着矿人道士: 「这、这和这件事无关吧!要、要说身材的话,矿人女性根本就是水桶吧!」 「那叫作丰满。至少比铁砧要好。」 吵吵闹闹。 森人与矿人水火不容,似乎已经是从神纪就持续到现在的传统。 但真要说起来,理由却不太清楚——就连没有寿命概念的森人,都不确定答案。 是从太古时代的战争持续到今日的恩怨,还是尊木厌火的森人与伐木焚火的矿人之间原本就合不来? 无论原因何在,都不是能够轻易阻止的,柜台小姐拼命把笑容往焦急的心情上贴。 「呃……那个,请不要吵架……」 「不好意思,你们二位,要吵架麻烦去贫僧看不到的地方吵。」 忽然间一个巨大的人影遮住众人,打断了这场争执。 这人的身躯高大得令人必须仰望,全身长着鳞片,尖锐地呼出腥臭的气息。 这名让柜台小姐也差点忍不住发出「哇」一声的男子,是一名蜥蜴人(Lizardman)。 他穿着前所未见的民俗服装,脖子底下除了挂着银牌,还挂着一种奇妙的护符。 蜥蜴人僧侣以不可思议的手势合掌,对柜台小姐鞠躬。 「贫僧的同伴闹了事,真是对不住啊。」 「啊,哪里!冒险者都是些很有精神的人,所以我早就习惯了!」 只是话说回来,他们一行人实在奇妙。 并不只是因为种族各不相同。 上森人(High Elf)固然罕见,但高洁的森人当中,也有些好奇心较强的「年轻人」会跑出来当冒险者。 顽固的矿人也和凡人一样,喜好武勋与财宝的天性很强,所以冒险者也很多。 蜥蜴人有时会被当成怪物看待,但某些部族态度友好,有极少数会当上冒险者。 但这样的人却同时出现三个,而且三个人的脖子上都挂着象征第三阶的银牌。 就连柜台小姐,也从未见过由这样的异种族人士组成的团队阵容。 「呃……」 柜台小姐朝还在继续唇枪舌战的妖精弓手与矿人道士瞥了一眼,然后将目光移到蜥蜴僧侣身上。 尽管外表凶恶得像是随时都可以张开血盆大口扑上来…… 「那么,请问您要找哪位……?」 到头来,她还是认为蜥蜴僧侣最好说话,于是决定向他问起。 「唔,不巧的是,贫僧也不熟悉人族的言语。」 「是。」 「他们说的欧尔克博格、啮切丸,是这个人的名字。意思就是……」 蜥蜴僧侣回应她的期待,重重地点了点头,说道: 「小鬼杀手。」 「啊啊!」 一听到这句话,柜台小姐立刻表情一亮,接着忍不住双掌一拍。 然后猛力压抑住想大声称快的冲动。 ——为了他好,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这个人我认识,我跟他非常熟!」 「喔喔,原来如此啊!」 蜥蜴僧侣睁大眼睛,频频从嘴里吐出舌头。看样子他是在笑。 柜台小姐面对他这狰狞的笑容,却毫不动摇。 「啊,如果不介意,要不要喝杯茶?」 「不了,贫僧……喂,你们两个,我们要找的人物似乎就在这喔。」 「看吧,果然就跟我说的一样嘛。」 「你根本辞不达意,有什么好神气的?.」 「轮不到你来说我。‘百度搜索(卡酷小说网)阅读本书最新章节’」 「你说啥!?」 蜥蜴僧侣咻的一声呼气。妖精弓手与矿人道士互看一眼,不再说话。 「……那么,这位小姐,小鬼杀手兄人在哪里呢?」 「呃,他三天前出发去剿灭哥布林……」 「喔喔……原来如此,不负其名啊。」 「我是觉得差不多该要回来了啦。」 柜台小姐朝公会大门悄悄瞥了一眼。 尽管担心,但她确信他一定会回来。 这事已经不用再多说,但那个人,不可能输给哥布林。 「啊!」 就在这时,两名冒险者推响门上摇铃走了进来,柜台小姐立刻对他们喊了一声。 蜥蜴僧侣、妖精弓手与矿人道士,也跟着看了过去……结果露出了难以言喻的表情。 一名在娇小身躯上穿着神官服,双手握住锡杖的年轻女子。是女神官。这边还不要紧。 问题是毫不犹豫,大剌剌走在她前面的男子。 他穿着脏污的皮甲与铁盔,佩挂要长不长,要短不短的剑,手上绑着圆盾……模样十分寒酸。 即使是刚出道的冒险者,多半也会穿得像样点。 他笔直往柜台信步走来。 女神官得要小跑步才追得上,他放慢步调,两人才总算能够并肩而行。 「欢迎回来,哥布林杀手先生!两位都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柜台小姐朝他们两人大大挥手,辫子也跟着活力充沛地甩动。 「平安结束了。」 「……是,总算,平安。」 哥布林杀手淡淡地说完,女神官就以有些疲惫的模样接着道。 她露出坚强的微笑,然而……柜台小姐点了点头,心想这也难怪。 哥布林杀手夙夜匪懈,几乎是全年无休地一直在执行委托。 要跟上他,想必十分辛苦。 「啊,那么晚点再让我听您报告啰。不用急着现在说。」 「是吗。」 「是啊。有访客喔?来找哥布林杀手先生的。」 他仿佛听她这么说才注意到似的,看向并列在身旁的一支队伍。 森人弓箭手、矿人施法者、蜥蜴人僧侣。 女神官或许是吃了一惊,赶紧按住差点惊呼出声的嘴。 「……哥布林?」 「才不是。」 妖精弓手摆出「你在说什么鬼话」的狐疑表情,他则很干脆地点点头说:「是吗。」 「……你就是,欧尔克博格?看起来实在不太像……」 「那当然。不曾有人这样叫过我。」 妖精弓手噘起嘴,矿人道士强忍笑意捻了捻胡须。 看来经常劳心的蜥蜴僧侣,也早已习惯他们两人这样。 他以奇妙的手势合掌,接着用缓慢的动作,对哥布林杀手一鞠躬。 「贫僧有要事相谈。可以耽误小鬼杀手兄一点时间吗?」 「无妨。」 「既然这样,二楼有会客室,如果各位不介意……」 柜台小姐这么一招呼,蜥蜴僧侣就合掌表达感谢。 女神官本来一直默默看着他们的互动,然而…… 「那,走吧。」 「请、请问,我、我呢……」 哥布林杀手正要迈出脚步,她就赶紧以哀求般的嗓音开口询问。 「我一起列席……比较好吧?」 哥布林杀手从上到下看了看她纤痩的身体,然后摇了摇头。 「你去休息吧。」 他这句话说得冷漠。女神官微微点头。 接着哥布林杀手头也不回,踩着大剌剌的脚步走上楼梯。 「那么,我们就借用一下啰。」 妖精弓手对女神官打了声招呼,从她面前走过。矿人道士与蜥蜴僧侣也跟上前去。 女神官被留在了原地。 § 「唉……」 孤零零的一个人。 女神官在大厅角落墙边那张已经成了他固定座位的椅子上,缩起身体坐着。 双手捧着的,是柜台小姐帮她泡的红茶茶杯。 相信柜台小姐是费心特地泡的。她轻轻将茶端到嘴边。 「啊……」 不由得松了口气。一阵暖意慢慢行遍全身。 女神官最近才总算习惯这种感觉,这是活力药水。 柜台小姐在红茶中滴了几滴的这种药水,让累积疲劳的身体觉得十分舒畅。 ——我是不是,碍手碍脚? 他是银等级,自己则是白瓷等级。她始终觉得,纵使有这段差距,自己也不至于只会拖累他。然而…… 女神官一再揉着眼睛。她的眼睑十分沉重。 听得见冒险者们的声浪。今天公会也聚集了许多人。 耳边传来一些声音。但听不懂每个字眼的意思。女神官打了个呵欠。 「欸,你。」 「哇!?」 再度听到有人说话,女神官跳了起来,赶紧端正姿势。 抬头一看,眼前站着一名神情有些紧张的少年——白瓷等级。 是名偶尔会看见的新手战士。另外还有一名见习圣女也站在他身旁。 圣女脖子底下挂的是天秤剑,是司掌法律与正义的至高神圣符。 「请问,你……就是跟那家伙在一起的女生吧?」 「那家伙?」 「就是一~直戴着头盔的那个家伙。」 女神官本来睁大眼睛,歪头纳闷,但听态度带刺的见习圣女补上这句话后,便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两位指的是哥布林杀手先生吧?」 「没错,就是他……我说啊。」 新手战士忽然压低音量,担心似的窥看四周情形,然后说: 「……你不也一样是白瓷吗?如果不介意,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行动?」 「——」 女神官倒抽一口气。 无数难以言喻的感情在胸中翻腾,几乎就要一举爆发。 女神官用双手使劲捏紧这些情绪,拼命忍耐。 隔了短短一瞬间,她缓缓摇了摇头。 「……不了。谢谢你们,的好意,但不了。」 「可是,这样不是很奇怪吗?他都银等级了,却老是在打哥布林。」 新手战士噘起嘴唇,继续强调。换成是正常的银等级,应该会挑更强大的猎物。 「而且还拖着新人跑来跑去……我还听说有人怀疑他是在拿你当诱饵呢?」 见习圣女说完,甚至担心地凑过来仔细打量她。 「我还听到奇怪的传闻,说他剿灭哥布林时,都对其他冒险者见死不救……」 「没有这……!」 女神官忍不住就要拉开嗓子大吼…… 「哎,呀。不可以,这么粗鲁喔……」 忽然有个柔软而甜美的嗓音插了进来,轻轻抚平了她的情绪。 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凑过来的,不,应该问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在场的。 这位扭动丰满的身体,挂着银印记的魔女,就站在她身边。卡.+酷.+小.+说.+ 「粗鲁?才没有,我们只是……!」 「不要,说了。到一边,去,懂了吗?」 新手战士还想再说,见习少女就用力扯了扯他的袖子。 看到他们这样,魔女温和地眯起眼睛,嘻嘻笑了几声。 「之后,就交给我,好吗?」 结果就是这句话使整件事落幕。 两人互相示意「我们走吧」,眼带关心地看着女神官,离开了现场。 女神官又被留了下来。她坐在椅子上,捧着红茶茶杯。 魔女溜到她身旁坐下。 「那么……你,跟他在一起,没错吧?」 「啊,是!承蒙他让我一起。」 女神官把捧着茶杯的双手放到膝上,坦率地点了点头。 「『让你一起」,是吗?」 魔女若有深意地笑了。女神官歪头纳闷。 没关系——魔女挥挥手说。 「他,很难搞,吧。毕竟他,那么迟钝,对不对……?」 「……?呃——」 「你,不懂,我的意思,吧?」 女神官过意不去地难为情起来,魔女怜爱地看着她。 接着她不知从哪取出一根长烟管,以优美的动作塞起了烟草。 「可以抽个烟吗……『印夫拉玛拉耶(点火)』。」 魔女不等女神官回答,用食指在烟管前端一敲。 随即传来一阵淡淡的甜香,冒出桃红色的烟雾。 「这是在浪费,蕴含真实力量的话语,浪费法术……对吧?」 魔女对愣住的女神官嘻嘻一笑。 「你,能用,几种神迹……?」 「呃……之前是两种,后来增加到四种。虽然,可以祈祷的次数大概是三次,左右。」 「你是白瓷等级,没错吧?这样会用四种,算是很有才能,啰。」 「谢、谢谢你的夸奖……」 女神官把娇小的身体缩得更小,低头道谢。魔女不改脸上的笑容。 「我也是,呢。之前,我曾经,接过奇怪的委托。是来自他。」 「咦……」 女神官忍不住看了魔女的脸一眼。魔女维持勾人的表情,歪了歪头。 「你想象了,怪怪的事,没错吧?」 「没、没有……!」 「我是帮他,弄了很多,卷轴(Scroll)……很辛苦,吧?跟他『一起』。」 「哪里,这……是的……毕竟,他是银等级。」 女神官让疲惫的脸微微松驰下来。一低下头,就看见捧在双手手掌上的小小茶杯。 她透过红茶淡淡的颜色看着杯底,言语一滴一滴地,从嘴唇滑落。 「凭我这点本事,光是跟上他,就已经费尽全力……一直都在给他添麻烦。」 「何况他也,已经相当紧绷了,说。」 魔女从烟管深深吸了一口,吹出了烟圈。 这些轻飘飘的烟圈,碰到女神官的脸而消散。 女神官连连咳嗽。对不起喔——魔女笑着说。 「毕竟,啊。虽然只剿灭哥布林,但他已经好几年,几乎没休息过,了。」 白瓷等级根本没得比——魔女喃喃说出这句话,手上烟管一转。 「剿灭哥布林这件事本身,的确对社会有贡献,对吧。比随便找些怪物打,要有贡献多了。」 魔女用烟管头,朝聚在公会里的冒险者们一指。 看得见长枪手打了个喷嚏。魔女眯起眼睛盯着他。 「但话说回来,也并非,只要专打,哥布林,就好。」 「……」 「在都城,有一大堆恶魔(Demon)。这世上,也还是一样四处充斥怪物,对吧?」 不用说也知道。若非如此,哪怕剩下再多遗迹,冒险者这一行都无法成立。 在广大范围内分散地发生各式各样的威胁,只靠军队是应付不完的。 本来他们就应该要去应付邻近诸国,或是邪神、死灵咒术师之类的敌人。 哥布林是明确的威胁。然而,并非只有哥布林才是威胁。 「除此之外……如果是助人,之类的,跟刚刚那两个人一起,也一样,办得到,吧?」 「这……!话是,这么说没错……」 女神官忍不住拉高音量,探出上半身——之后的反驳却说不下去。 这句话愈说愈小声,愈来愈含糊,最后完全消失。 「……呵呵,路,有很多条。没有所谓,正确答案。这,很难……」 魔女对缩起身子的女神官说声「对不起喔」,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到了这一步,连那轻飘飘的甜香烟味,也不可思议地让她觉得有助于安宁身心。 「至少……若要『一起』,的话,就该好好,由自己,决定。」 虽然这可能是在多管闲事。 魔女留下这句话,然后就和出现时一样,悠悠地起身离去。 「啊……」 「那我走啰……我等一下要跟他,去冒险(约会)。」 说着轻轻挥手,她就扭腰摆臀地消失在人群中。 「自己,决定。」 女神官再度独自被留下,轻轻啜了一口手上的红茶。 到刚才都还有的温暖,已经消失无踪。 § 「……所以,你真的是银等级?」 另一头,进了会客室的妖精弓手,才刚把大弓从肩上解下,劈头就问出这句话。 椅子铺有红铜色的布,桌子擦拭得能够照出脸孔。 摆设在架上的怪物头盖骨或牙齿,是冒险者们留下的战利品。 「公会认定我是。」 一名身上脏污皮甲与铁盔都和这一切毫不搭调的冒险者,重重坐到椅子上。 「坦白说,我没办法相信。」 妖精弓手始终未发出脚步声,走到他对面坐下后,摇了摇头。 「因为你看起来就很弱啊。」 「少说傻话了,长耳朵。」 嗤之以鼻的矿人道士则和她相反,老实不客气地盘坐在地板上。 虽说已经考虑到不同种族的身材,但凡人的椅子,对圃人与矿人来说仍旧太大了。 「无论宝石或金属,琢磨前都是石块。这世上没有一个矿人,会用外表来判断事物。」 「……这样喔?」 「就是这样。在我看来,选皮甲是因为重视灵活度,链甲则是为了防止被小鬼用短剑突袭……」 矿人道士睁大眼睛,鉴定起哥布林杀手的装备。 矿人多半担任主教(Bishop),但在武具这方面,连矿人的小孩都足以令老工匠落荒而逃。 「……头盔也是如此。剑和盾牌都偏小,但我想应该是考虑到要在狭窄的地方挥动。」 哥布林杀手不回答。 妖精弓手用打量可疑人物的视线盯着他。 「至少,应该把头盔或铠甲弄干净点吧?」 「这是为了消除金属气味必须做的处理。」 哥布林杀手嫌麻烦似的答道。因为那些哥布林鼻子很灵。 「受不了,你们就是只会用弓箭,见识才这么狭隘。」 「呜……」 被矿人道士嘲笑,让妖精弓手气得咬牙。说来懊恼,但这的确是事实。 森人们是天生的猎人,对于消除气味的方法,多少也知道一些。 但她在上森人当中年纪较轻,才正因为无聊而跑出故乡的森林。 虽说已经在俗世生活了几年,但对森人而言仍然十分短暂,经验还太少。 矿人道士自豪地捻了捻胡须。 「如何?要不要趁这机会,稍微向年长的人看齐一下啊?长耳朵。」 「……哼嗯?」 但妖精弓手对这句话有了反应,她就像找到了猎物的猫一样眯起眼睛。 「我两千岁,你多大?」 「……一百零七。」 「哎呀哎呀。」 这次换妖精弓手嘻嘻直笑,矿人道士则表情一转,闹别扭地捻着胡须。要是放着不管,相信他们会拌嘴拌个没完。 哥布林杀手心想,也许差不多该回去了,蜥蜴僧侣立刻急忙挥手。 「你们两个,别再扯年龄了。只能活到定寿的贫僧等人,听了可不是滋味。」 至于他,则靠在墙上站着。 蜥蜴人之所以不坐凡人的椅子,似乎纯粹是因为长尾巴很碍事。 「那么,找我何事。委托吗?」 哥布林杀手说话的口气还是一样平淡。 「……是啊,你说得没错。」 妖精弓手点了点头。她的表情很正经。 「我想你应该知道,都城那边的恶魔变多了……」 「不知道。」 「……原因是魔神复活。他正率领大军,试图毁灭世界。」 「是吗。」 「……所以我们,来找你帮忙——……」 「另请高明吧。」 哥布林杀手十分干脆地一口回绝。 「哥布林以外的与我无关。」 妖精弓手的脸猛然僵住。 「……你懂不懂啊?」 她以紧绷的表情低声说道,清新的嗓音中透出了怒气。 一对上森人特有的长耳朵频频颤动。 「恶魔的大军都逼近了耶?事关世界的命运,你真的有理解吗?」 「理解是没问题。」 「既然这样……!」 「但在世界毁灭前,哥布林会先灭了村子。」 哥布林杀手以冰冷、呆板而无机质的嗓音回应。 「世界的危机,不构成放过哥布林的理由。」 「你这人……!」 这一瞬间,妖精弓手一张雪白的脸涨得通红,踢开椅子站起。 她上半身探到桌上,伸手就要去揪哥布林杀手…… 「慢着慢着,长耳朵,你先想想。」 按住她的是矿人道士。 「……干么啦?矿人。」 「我们也不是打算要叫他来解决混沌吧,那是白金等级的领域。」 「话是这么说,没错……」 「既然明白你就冷静点。不然怎么谈得下去?」 矿人道士摇了摇他那小而粗犷的手掌告诫森人。 「……好啦。」 妖精弓手心不甘情不愿地重新坐了回去。 矿人道士看看她,再看看丝毫不为所动的哥布林杀手,心满意足地笑了: 「小伙子,你不愧是『啮切丸』,很有胆识。」 「那么,我们就这么拜托他,可以吗?」 蜥蜴僧侣问起,矿人反倒吊人胃口似的沉吟了几声。 「……我是无所谓。」他说着捻了捻胡须。「比起胆小鬼,要好多了。」 「小鬼杀手兄,请你不要误会。贫僧等人,是来委托你剿灭小鬼的。」 「原来如此,果然是哥布林吗。」 哥布林杀手说了。 「那我就接。」 「……」 「在哪。数量呢?」 妖精弓手的表情明显抽搐,蜥蜴僧侣眼睛瞪得老大,矿人道士愉悦地大笑。 「小伙子,你别这么急。可不可以先让这个长鳞片的讲几句话?」 「当然。」哥布林杀手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情报是必要的。巢穴规模,有无萨满或乡巴佬?」 「……贫僧还以为你会先问起酬劳金额呢。」 蜥蜴僧侣连连吐信,舔了舔自己的鼻尖。这多半相当于人伸手遮脸的动作? 「……首先就如贫僧的同伴所言,如今,恶魔大军正要展开侵略。」 「……」 「被封印的魔神王(Demon Lord)之一觉醒,企图驱逐我们,不过呢……」 「我没兴趣。」哥布林杀手说。「十年前,也有过这种事。」 「……唔,贫僧也料到你没兴趣。」 蜥蜴僧侣眼睛转了一圈,苦笑似的点了点头。 其间妖精弓手仍在表演变脸。 简直难以置信。 她带着这种含意,眼角上扬地瞪着他,但他的脸被铁盔遮住。 完全看不出他现在有着什么样的表情。 「所以贫僧的族长,人族诸王,还有森人与矿人的领袖,就聚集在一起开会。」 「圃人不适合战斗这点姑且不谈……总之我们,就是被派来跑腿的。」 矿人道士伸手一拍肚子。 「毕竟我们是冒险者嘛。再说又有给旅费。」 「……我想迟早,会发展成一场大战。」 虽然你想必没兴趣吧。妖精弓手似乎终于放弃争执这件事了。 「问题是最近,森人的土地上,那些坏心眼的小鬼活动变得频繁起来。」 矿人道士捻着胡须,继续说道。 「……有英雄(Champion),或王(Lord)诞生了吗。」 哥布林杀手小声这么一问,矿人道士便回答:也许是。 这几个字眼很陌生。妖精弓手好奇心旺盛地动了动一对长耳朵。 「Champion……还有Lord,是什么?」 「那些哥布林的英雄,还有王。相当于对他们而言的白金等级吧……」 哥布林杀手双手抱胸,沉吟思索,显得极为正经严肃。 看在妖精弓手眼里,总觉得他似乎已经在盘算些什么。 「……算了。情报不够,继续说下去。」 「而贫僧等人查探后……找到了一个大巢穴。不过,之后就牵扯到政治了。」 「无法为了哥布林调动军队。常有的事吧。」 听蜥蜴僧侣说完,哥布林杀手用分不出是提问还是征求同意的口气说了。 「毕竟凡人的王即使会把我们当成同等的个体,却不会当成同胞看待。」 妖精弓手耸了耸肩。 「如果这个时候擅自出兵,又会被人质疑是心怀不轨。」 「因此,他们决定送冒险者去解决……只不过,倘若只有贫僧等人,那凡人又会面目无光。」 「所以啰,欧尔克博格……这令箭就插到你头上来了。」 「长耳朵这句话,可就不是玩笑话了。」 矿人道士在喉头闷笑。妖精弓手瞪了他一眼,但他完全不放在心上。 「有地图吗。」 哥布林杀手淡淡地问起。 「在这边。」 蜥蜴僧侣从僧衣的内襟取出卷轴。 哥布林杀手用草率的动作摊开。 地图是用染料写在树皮上,这种抽象但正确的笔触,是森人地图的特征。 荒野的正中央,画着一栋古风的建筑物。哥布林杀手用手指划过。 「遗迹吗。」 「多半是。」 「数量。」 「只知道规模很大。」 「我马上动身,要付给我的酬劳你们决定就好。」 哥布林杀手点点头,随手卷起地图,粗鲁地站起。 接着他把地图塞好,迅速检查完装备,就大步走向门口。 「给、给我慢着!」 这举动让妖精弓手也慌了手脚。她一双长耳一震,和先前一样踢开椅子伸出手。 「听你刚刚的口气,似乎要一个人去……」 「对。」 哥布林杀手答得简短。 妖精弓手皱起眉头,要他别开玩笑了,蜥蜴僧侣则兴味盎然地沉吟一声。 「就贫僧所见,那位地母神的巫女小姐,不是小鬼杀手兄的队友吗?」 「你打算一个人解决……疯了吗?」 哥布林杀手停下脚步,缓缓说道: 「我是这么想。」 接着他头也不回,离开了会客室。 他这句话究竟是在回答哪一个问题? 被丢下的人们自然不会知道。 § 他吸气,呼气。停滞只有一瞬间。 哥布林杀手信步下了楼梯,劈头就走向柜台。 该说的只有一句话。他一如往常,淡淡说道: 「哥布林。」 「果然是别的地方来委托的吧!」 柜台小姐正在办公,听了后猛一抬头。 待在附近的长枪手露骨地咂舌。他正准备找柜台小姐说话。 「那么,请问是什么样的委托内容?我这边会先帮您受理。」 「晚点那个蜥蜴人会拿来,我要动身了,需要预算。给我上次的酬劳。」 「嗯嗯……虽然都还没报告……可是,既然是哥布林杀手先生,应该没关系吧。」 柜台小姐笑眯眯地说要保密,于是在文件上签名,从保险箱取出皮袋。 即使是连一个白瓷等级团队都未必雇用得起的金额,若是孤身一人完成委托,金额倒也不少。 哥布林杀手能够只靠剿灭哥布林的微薄酬劳购置装备,正因为他是单独行动。他把贫村农夫拼命赚来的那些沾满了泥土的货币分成两半,把其中一半收进怀里。 「……剩下的帮我交给她。」 「好的……等等,咦,您一个人去吗?她——……」 「我叫她休息。」 哥布林杀手只对歪头纳闷的柜台小姐说完这些,就大步往前。 长枪手冷眼旁观从自己身前走过的他,皱起了眉头。 「那小子是怎样?真会装模作样。」 但哥布林杀手并未听见他这揶揄似的低语。这些对他不重要。 要考虑的事情堆积如山。他一边行走,一边在脑里计算装备的剩余量。 绳索、木桩、油、解毒剂、药水等各式各样的消耗品,都得去添购一番才行。 出了公会后,就应该随便找间店,把粮食也买一买。身体也要养好。 露营用具没有问题。一个人行动,只要有最低限度该整顿好的环境就够了。 卷轴方面没有问题…… 「哥布林杀手先生!」 这时一阵脚步声,朝正要走出公会的他接近。是一阵轻快的皮鞋声响。 哥布林杀手哼了一声。 「请、请问!有委托对吧!」 是女神官。 尽管只是大厅中的一小段距离,但或许是因为小跑步赶来,她有些脸红气喘。 「对。」哥布林杀手说了。「要剿灭哥布林。」 「……我就觉得,是这样。」 女神官答完,死了心似的微笑。要对他的行动逐一吃惊,自己会先受不了。 「那,我马上去准备——……」 「不。」 哥布林杀手用他粗犷的手,制止急忙握紧锡杖的女神官。 「我一个人去。」 「哪有这样的……!」 也难怪这句说得平淡的话,会让女神官惊呼。 这接近哀号的呼喊,让还留在公会里的人们一口气把视线集中过来。 虽然其中有几个人发现原来是哥布林杀手,就立刻撇开了目光…… 女神官直视他,继续说下去。 不能让他一个人去。即使他一定会回来,也不可以,这样。 「至少,怎么说呢,决定前可以先跟我商量一下的话……!」 「……?」 哥布林杀手以由衷觉得不可思议的模样,歪了歪他的头盔。 「我不是正在做吗。」 女神官连连眨眼。 「……啊,这个……是在商量对吧?」 「我是这么想。」 唉。又有谁能怪她会忍不住叹气呢? 「……看似有选择,其实没有,这可不叫作商量喔?」 「是吗。」 ——真拿他没办法呢。这个人。 「我一起去。」 她坚强地说了。说得明明白白,毫不犹豫。 哥布林杀手隔着铁盔的面罩,看着女神官。 女神官让他那脏污且满是伤痕的头盔映照在自己的眼睛里。 「因为我不能放着你不管。」 两人视线交会。 「……」 「……」 「……随你便。」 过了一会儿,哥布林杀手重重呼出一口气,一句话说得似乎很嫌麻烦。 但女神官双手牢牢握住锡杖,露出花朵盛开似的微笑。 「好的,就随我便。」 「那,你先去领酬劳。」 「好的!那么,请你等我一下喔……啊,报告呢……」 「说是之后补也行。」 「我明白了!」 哥布林杀手站在门边,等候跑走的女神官。 几名异种族人从楼梯间的平台,透过天井低头看着他这副模样。 妖精弓手、矿人道士与蜥蜴僧侣等三人面面相觑,有人先舒了一口气。 「连我们的个性也没那么难懂啊……这小伙子实在有看头。」 矿人道士第一个走下楼梯。边走边笑着捻须。 「……身为冒险者,若只提出委托,自己却不随行,贫僧可也无颜去见先人啊。」 接着蜥蜴僧侣重重点头,对妖精弓手合掌。 然后他就摇着尾巴,一阶一阶踏稳了脚步往下走。 「……」 妖精弓手哑口无言。 欧尔克博格,专杀小鬼的冒险者。 他的样貌与她想象中完全不一样,非她所能理解。 没错,无法理解。是未知的事物。 ——事到如今,我怎么还会被这种事情吓傻? 妖精弓手笑了。 自己之所以离开森林,寻求的不就是这个吗? 她检查大弓的状况,重新在肩上牢牢挂好。 「实在是,难道都没有一点敬老尊贤的概念?」 她说完踩着轻快的脚步,沿着楼梯往下跑。 团队的结成,往往就是这么令人意想不到。 第一卷 第6章『旅伴』 转眼间,三天过去了。卡.+酷.+小.+说.+ 挂着两轮明月的星空下,是一片一望无际的原野。 五名冒险者围成一圈,坐在原野当中。 一道细长的烟,从中央的火堆升起。 背后远方的黑暗中有一处隆起,是森人居住的森林。 「说到这个,大家为什么会当冒险者?」 「想也知道是为了吃好吃的东西吧。长耳朵呢?」 「我就知道……我应该算是向往外界吧。」 「贫僧是为了杀异端来提升位阶,变成龙。」 「咦!?」 「为了杀异端来提升位阶,变成龙。」 「是、是喔……呢,怎么说呢,宗教因素我能理解。因为,我也是这样。」 「把哥布林……」 「你的原因我们大概都懂,所以不用说了。」 「喂,长耳朵,你自己问起却不让人提,这是怎样?」 火堆的火势有些微弱,矿人道士一边咂舌,一边把撕扯过的枯草丢进火堆。 森人讨厌火,因此会架设避火结界。即使离森林这么远,仍然受到结界的影响。 去程的最后一顿晚餐,是由蜥蜴僧侣与女神官烹调。 「好吃!这肉是怎么回事……!」 矿人道士对这又香又脆的口感十分满意,一片又一片地大快朵颐。 「喔喔,合你胃口真是太好了。」 矿人道士大呼过瘾,让蜥蜴僧侣自豪地露出牙齿。 「是沼泽地野兽的肉干。香料也是用了这里没有的种类,所以还挺稀奇的吧?」 「所以我才讨厌矿人。老爱吃肉,是有多贪婪?」 妖精弓手皱起眉头,不屑地嗤之以鼻。 「只吃青菜的兔子,不会懂这种美味!喔喔,好吃好吃!」 「呣……」 矿人道士刻意舔着手上的油脂,大口嗑肉给她看。 看到有人吃着她不能吃的东西吃得津津有味,让妖精弓手懊恼地低吼。 「那个,如果不介意,要不要喝汤?弄得有点像是杂烩的东西就是了。」 「我要!」 至于女神官,则熟练地混合好几种干燥豆,煮出了汤。 妖精弓手不能吃肉,所以对这个提议高兴得连耳朵都在弹跳。 递过来的碗里装得满满的汤,调味很清淡,却美味得无以复加。 「嗯,这下我也得回报一下才行了啊……」 妖精弓手这么说完,就从行李中拿出一种又小又薄、包在叶子里的面包,发给众人。 这种面包有种轻柔的甜香,但香气并非来自砂糖或水果。 「这……不是干面包吧?和饼干似乎也不一样……?」 「是森人的干粮。其实我们极少拿给别人吃,这次是特别优待。」 「……好好吃!」 女神官才刚咬了一口,就忍不住对这不可思议的风味惊讶得喊了出来。 尽管口感酥脆,内侧却很柔嫩,又带有嚼劲。 「……是吗?那太好了。」 妖精弓手故作冷漠,却有些开心地闭起一只眼睛。 「唔!既然森人都祭出压箱宝了,我也得对抗一下才行啊……!」 矿人道士拿出来的,是一个封得很严密的大瓶子。 噗通。只听得水声震荡,他拔开瓶塞而倒在碗里的液体,有种淡淡的酒精气味。 「哼哼,这是在我们的地窖里酿出来的秘方火酒!」 「火……的酒?」 妖精弓手兴味盎然地凑过去,看着矿人道士斟的这碗酒。 「没错。长耳朵,你该不会讲出你没喝过酒这种小孩子说的话吧?」 「少、少瞧不起人了,矿人!」 妖精弓手话一出口,就从矿人道士手上一把将碗抢了过去。 然后瞪着这大碗的酒。 「这酒是透明的,但应该是用葡萄酿的吧,我喝过。本书由卡酷小说首发(www.kakuxs.com)又不是小孩子……」 她含了一口火酒。 「……?……!?!?!?!?!?」 紧接着妖精弓手就被辣得连连咳嗽。 「哇、哇,你、你还好吗!?请、请喝水……!」 妖精弓手接过女神官手忙脚乱递出的水壶喝水,白眼连翻,连哀号都发不出来。 「哈哈哈哈,小丫头要喝这个还太早了啊。」 「别灌她太多了。要是猎兵醉倒,可不是闹着玩的。」 「当然啰,长鳞片的。我知道,我知道。」 看着两名女性的模样,矿人道士笑得愉悦,蜥蜴僧侣则尖锐地弹响舌头警告。 「来啊,怎么啦?啮切丸,你也喝啊!」 「……」 哥布林杀手默默接过火酒,喝了一口。 他在晚餐期间,一句话都没说。 默默从头盔的缝隙吃完饭,就匆匆埋头去忙自己的事。 他打磨剑、盾与短剑,检查刀刃的状况,再收进鞘中。对皮甲与链甲也上了油。 「呣——……!」 看到他这样,妖精弓手发出不满之声。她的脸红得像是煮熟了。 「……干么?」 「……你为什么,连吃饭,都不脱头盔?」 「因为要是遇袭,脑袋被敲上一记,就会失去意识。」 「……不要只顾着吃,你也拿些东西出来啊。」 她发言没有脉络,说话也口齿不清。食指指向旁边一块大岩石。 「……」 被这种模样的妖精弓手瞪着,哥布林杀手仍不为所动。 矿人道士小声说:「喔喔,她两眼都发直啦。」 女神官在一旁看着这情形,脸颊柔和地一松。 ——看他那样,是在思索呢。 尽管仍看不见表情,却多少猜得到。 过了一会儿,哥布林杀手嫌麻烦似的伸手到杂物袋里掏摸。 他扔出来的,是一块干燥后变硬的乳酪。 「这样可以吗。」 蜥蜴僧侣好奇地用舌尖舔了舔鼻子。他似乎没见过乳酪,伸长了脖子直盯着。 「请问这是什么?」 「乳酪。让牛奶或羊奶发酵,风干变硬。」 「怎么?长鳞片的?原来你不知道乳酪?」矿人道士说话了。 「唔。贫僧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东西。」 「你们不养家畜吗?」 女神官感到不可思议地问起,蜥蜴僧侣就重重点头回答: 「对贫僧一族而言,野兽是拿来猎的,不是拿来养的。」 「给我,我帮你们切。」 妖精弓手半讨半抢地拿走了整块乳酪。 她拔出用石头磨成的小刀,转眼间就照人数切好。 「既然要吃,还是用火炙过比较好吃。如果有什么串签就好了……」 「啊,要串签我有。」 矿人道士一提议,女神官就从行李中拿出细铁签。 「喔喔,小丫头准备真周到,和某人大不相同啊。」 「你在说谁,大大方方讲出来啊。」 妖精弓手以清新的嗓音表露怒气。 「你就按着自己胸口想一想吧。按着你的铁砧想。」 矿人道士捻着胡须大笑。 妖精弓手噘起嘴,女神官红了脸低下头。 「算了,总之交给我。用火是我们矿人的领域。」 矿人转而把乳酪刺到串签上,拿到火堆上头。 他以施法者特有的不可思议动作,慢慢炙烧乳酪。 黑烟中开始混入一丝淡淡的甜香。 「喔!这可是上好的乳酪啊!」 转眼间乳酪就融化了。‘百度搜索(卡酷小说网)阅读本书最新章节’ 冒险者们纷纷把矿人道士发下去的乳酪送进嘴里。 「甘露!」 大呼痛快的是蜥蜴僧侣。他长长的尾巴拍打地面。 「甘露!甘露!」 「这辈子第一次吃到的乳酪够美味,的确值得庆幸啊。」 矿人道士愉悦地咬了一口乳酪,大口喝着火酒。 「喔,喔,很下酒呢。」 他擦了擦滴到胡须上的酒,打了个嗝,妖精弓手皱起眉头。 她振作起来,从乳酪的角微微一舔。 「……嗯。虽然有点酸,但是甜甜的。就像甘蕉(Banana)的果实一样。」 一双长耳朵大幅度上下摆动。 妖精弓手喉咙作响,像猫一样眯起了眼睛。 「请问,这乳酪是那间牧场生产的吗?」 女神官吃了一半左右,笑眯眯地表情一亮,问起这个问题。 「没错。」 「真好吃呢。」 「是吗。」 哥布林杀手静静点头,随口将乳酪塞进嘴里。 他嚼了嚼,喝了一大口火酒之后,伸手摸索自己的杂物袋。 【插图P179】 明天就要去闯哥布林的巢穴,不能不仔细检查装备。 杂物袋里被各式各样的小瓶罐、绳子、木桩,以及各种看不出什么用途的小工具塞得满满的。 妖精弓手的醉意被乳酪的甜美驱散,兴味盎然地凑过来看。 哥布林杀手这时正好在检查一卷用细绳绑了奇妙绳结的卷轴。 妖精弓手看准他检查完绳结,塞回杂物袋的这一刻—— 「不要碰。」 哥布林杀手说得斩钉截铁。妖精弓手连忙缩手。 「很危险。」 「我、我没有要碰……只是想看看。」 「不要看。很危险。」 哥布林杀手一口回绝,让妖精弓手不高兴地发出呜呜声。 她似乎还不肯完全死心,频频瞥着卷轴,继续追问: 「……可是啊,你这是魔法卷轴吧?我第一次看到说。」 听到这句话,不只女神官,连矿人道士与蜥蜴僧侣也都把头凑了过来。 魔法卷轴极为罕见,是一种从古代遗迹中发掘出来的遗物。 这是一种奇迹的道具,一旦解开卷轴,连婴儿也能施展出法术。 卷轴的制法失传已久,连上古的上森人也无人知晓。 施有魔法的物品本身就很稀有,但卷轴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话说回来,如果问到卷轴对冒险者而言是否方便好用……却又不是这么回事。 卷轴上写的法术,从派得上用场的种类到无用的种类,可说五花八门,而且用过即丢。 大多数冒险者都会选择以高价卖给收藏家或研究者。 想要法术,只要拉魔法师入队即可。他们更需要的是钱。 哥布林杀手,则似乎属于不选择这么做的极少数冒险者。 女神官也不知道他拥有卷轴。 「那,我不摸,也不看,至少告诉我是什么法术嘛。」 妖精弓手探出上半身,火热发红的肌肤飘散出森林的芬芳。 「不行。」 哥布林杀手仍然看也不看她一眼,一口回绝。 「……你,根本就讨厌我吧?」 「我不挑剔。」 「你这话,是拐了个弯在说你根本不在乎?」 「我不会话中有话。」 妖精弓手气呼呼的,一双长耳朵不服气地上下摆动。 「长耳朵,没用的没用的。这小子比我们还古怪。」 矿人道士笑得十分愉悦。 「毕竟他是『啮切丸』嘛。」 「是欧尔克博格。」 「……我是哥布林杀手。」 哥布林杀手小声说了这么一句。 听到他这么说,妖精弓手皱起眉头,矿人道士又开心地捻起胡须。 「请问……」 这时女神官插了嘴。 「欧尔克博格,是什么意思?」 「是森人的传说中提到的一把刀。」 妖精弓手回答。她略显自豪地竖起一根手指: 「是一把只要有欧尔克……有哥布林接近,就会发出淡蓝色光芒的,专杀小鬼的宝刀。」 「只不过这刀是我们矿人打造的就是了。」矿人道士接过话头。妖精弓手哼了一声。 「啮切丸这种名字多么糟糕?你们除了会做精工细活,根本一点品味也没有。」 「原来就连爱逞强的长耳朵,也承认精工细活不如我们啊?」 矿人道士丹田发力地大笑。妖精弓手鼓起脸颊。 蜥蜴僧侣故意让一对大眼睛转了转,对女神官使了个眼色。 她也已经渐渐习惯,知道这是他幽默感的表现。 而对于其他两人没有恶意的拌嘴也一样。森人与矿人就是这样。 女神官起初固然对这几位异人的言行举止傻眼,但怕生的神官是应付不来信徒的。 她积极向三位异人攀谈,结果转眼间就打成一片。 蜥蜴僧侣的父祖信仰,与慈悲为怀的地母神教义,也并非完全相反。 而且至少他看起来就像有个和她同年纪的女儿,让她觉得相处起来非常轻松。 相对的,哥布林杀手则对谁都几乎不改态度。 但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的举止似乎让矿人道士十分欣赏。 他成天让妖精弓手生气,矿人道士每次都愉快地帮他打圆场。 哥布林杀手、女神官、妖精弓手、矿人道士、蜥蜴僧侣。 这仓促成军的奇妙团队,却也正在培养出奇妙的一体感。 ——我说啊,可不可以跟我们一起来冒险? 尽管她无法否认,胸中仍有一根小小的刺…… 「说到这,贫僧也对一件事十分好奇。」 蜥蜴僧侣甩响尾巴,张开下颚。营火霹啪作响。 他在提出问题前,先以奇妙的姿势合掌。他说这是餐后的礼仪。 「那些小鬼,究竟打哪来的呢?贫僧的父祖说,是地底有个王国。」 「我们是听说……」 矿人道士打了个饱嗝。 「……那是堕落的圃人,再不然就是森人。」 「这偏见真过分。」 妖精弓手狠狠瞪了矿人道士一眼。 「我倒听说那是迷上黄金的矿人沉沦的结果。」 「我们扯平。」 矿人道士一脸得意地点点头。妖精弓手却缓缓摇头: 「哎呀,蜥蜴人可说他们来自地底呢,那不是矿人的领域吗?」 「唔……」 这下连矿人道士也不由得咬牙。妖精弓手讲赢了他,自豪地哼哼两声,挺起平坦的胸部。蜥蜴僧侣用舌头轻轻舔过鼻间。 「贫僧一族认为是地下,森人与矿人就先不提,人族的传承又是如何解释的呢?女神官小姐。」 「啊,好的。」 女神官正好在收拾众人的餐具,仔细擦拭、清洁。 她清理完后,双手放在膝盖上,端正坐姿。 「我们相传,每当有人失败,世上就会冒出一只哥布林。」 「什么跟什么啊?」 妖精弓手嘻嘻笑了几声。女神官也微笑着点点头。 「会有这种传说,应该是为了管教小孩吧。说一旦失败,就会有哥布林跑出来。」 「不对不对,慢着慢着,这样的话问题可严重了。」矿人道士说话了。 「那不就表示,一旦放着这边这只长耳丫头不管,就会冒出一大堆哥布林?」 「你!」 妖精弓手的耳朵猛然竖起。 「真没礼貌!明天我就会让你清清楚楚见识到我弓术上的本事!」 「喔喔,好可怕好可怕。要是站在你前面,感觉会被从背后放冷箭啊。」 「……也好,矮小的矿人就躲到我背后吧。」 「那当然。毕竟你是猎兵嘛,你自告奋勇当斥候,可帮了我们大忙。」 矿人道士贼笑兮兮地捻着胡须。 妖精弓手挥起手臂,正要反唇相讥。 「我——」 却被这短短一句低语打断。 众人的视线自然而然集中过去。 「我听说,他们是从月亮来的。」 是哥布林杀手。 「月亮?月亮指的是天上那两个月亮?」 对于蜥蜴僧侣的提问,哥布林杀手点头回答:「没错。」 「绿色那个。哥布林就是从那由绿色岩石构成的地方而来。」 「从天而降?这倒是没料到。」 矿人道士深深呼出一口气。 妖精弓手兴味盎然地问起: 「那,流星就是小鬼了?」 「不知道。只是,月亮上头,没有草,没有树,也没有水,只有岩石,是个冷清的地方。」 哥布林杀手淡淡地述说。 「他们就是想要、羡慕、嫉妒除此之外的东西,所以才来。」 「来到这里?」妖精弓手问了。 「没错。」 哥布林杀手点点头。 「所以,只要有人嫉妒,就会变得像哥布林那样。」 「这也是用来教育小孩的说法呢。」 妖精弓手不感兴趣似的应了一声。 「请问,这是谁告诉你的呢?」 女神官微微探出上半身问起。 他的作风始终实际又彻底,难得听到他谈起这样的话题。 「我姊姊。」 「原来你有姊姊呀?」 「嗯,有过。」 哥布林杀手点点头。 女神官嘻嘻一笑。 一想象起这个硬派冒险者挨姊姊骂的光景,就觉得有些愉快。 「所以,你相信哥布林是从月亮来的啰?」妖精弓手问了。 哥布林杀手静静地点头。 「至少……」 他茫然仰望月亮。仰望第二个月亮。 「姊姊应该从不曾失败过。」 他只说完这句话,就不再开口了。营火啪一声迸出火花。 妖精弓手的长耳朵,捕捉到了轻微的呼气声。 她悄悄把脸凑向哥布林杀手的铁面罩。 看不出哥布林杀手的表情。 妖精弓手像猫似的笑了。 「真没意思。他睡着啰。」 「呵,火酒后劲太强了吗?」 矿人道士正从瓶子里喝干最后一滴。 「对喔,他之前都喝那么大口。」 女神官从行李中取出毛毯,殷勤地盖到他身上。 她轻轻抚了抚皮甲的胸口处。她自己也累了,但仍觉得他的确该休息一下。 「贫僧等人也休息吧。」 蜥蜴僧侣重重地点了点头。 「夜哨就照先前讲好的颗序。不好好睡觉,可真的会失败。」 女神官、妖精弓手,矿人道士,三人以三种不同的方式回应他。 妖精弓手一边钻进被窝,一边朝哥布林杀手瞥了一眼。 她小小唔了一声。虽然听说有戒心的野生动物,绝对不会在人前睡着。 ——一想到自己忍不住有点开心,总觉得有些不痛快…… 第一卷 间章「柜台小姐」 您好,欢迎来到冒险者公会!请问是要委托吗?是的话…… 咦?采访?呃……这算是业务没错吧?可以?太好了。(www.kakuxs.com更新最快) 咳。 冒险者公会——呵呵,常有人说游民怎么也有职业公会,真是太奇怪了。 事实上,据说最早最早的起源也不是什么公会,而是有冒险者聚集的酒馆。 还传说当时的国王,为了支援勇者——后来的白金等级冒险者,才叫人整建成公会。(www.kakuxs.com更新最快) 现在本公会已经是不折不扣的公家机关。像我也确实通过了考试才任职,是个不折不扣的公务员喔? 我是才女呢,才女……呵呵,虽然我身边的同僚也都是,所以没什么好得意的。 不管怎么说,成立公会可是大大押对了宝。 冒险者只要好好努力,就能确实获得受公开认证的信用,而信用能够带来好的工作。(www.kakuxs.com更新最快) 委托人可以用等级来判断冒险者的实力,也不会被迫付出不合理的酬劳。 还有,你想想,故事里不是常常有那种桥段吗? 就是某个流浪的冒险者忽然冒出来,自称「被传说的武器选上了!」或是「受到神的加持!」等等,然后大显身手。 这种事其实不太可能发生。对于那些还没做出成绩,而且任性妄为的人,我们也没办法随便推荐给客户。 毕竟又没有什么明确的数字,可以让我们一眼就了解这个人具有怎样的能力。 就是有那种人嘛,觉得自己是大爷,理所当然会受女生欢迎,就乱摸人家胸部或屁股……真是够了。 所以呢,本公会会针对三项基准来进行评价。 对社会的贡献度,获得的酬劳总额,以及透过面谈审查人格。 也有人把这些统称为「经验值」。 第一阶:白金。这已经不能用规格去套了,史上也只出过寥寥几人,我认为想了也是白想。 第二阶:金、第三阶:银、第四阶:铜。兼具实力与信用的,群最出色的人。很厉害喔? 第五阶:红宝石、第六阶:绿宝石、第七阶:蓝宝石,他们算是中流砥柱。最近都不太有人能进到这些阶层。 第八阶:钢铁、第九阶:黑曜、第十阶:白瓷则是新人。事实上,逐渐开始习惯的时候往往最危险。 果然每隔三个等级,就有一道高墙很难跨过呢。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基准? 咦?是否曾经有委托都没人接,就这么被置之不理……不能说没有。 像剿灭哥布林就是。哥布林数量多,但委托者往往都是农村,所以,嗯。 真的很不热门呢。毕竟做起来费工夫,酬劳又少,哥布林数量又多。 的确也不是不能说适合初学者啦。嗯嗯~……唉…… 啊,对不起,有冒险者来了。我们先中断一下啰。 咳! 您好,欢迎光临!请问今天有什么事吗? 「哥布林。」 第一卷 第7章『杀小鬼者』 巢穴看似忽然出现在辽阔的原野中。‘百度搜索(卡酷小说网)阅读本书最新章节’ 不,称之为巢穴,真的正确吗? 白石砌成的方形入口,像是一处被大地埋住一半的隆起。 这不是洞窟类的构造。显然是人工物。是古代的遗迹。 这座入口反射出快要西沉的太阳,闪出血色的光芒。 站哨的哥布林有两只。 他们分别站在入口两旁,手上拿着长枪,穿着简陋的皮甲,并排站立。 一旁还有着一只狗,不,是狼在待命。 「GURUU……」 「GAU!」 其中一只朝四周一瞥,就要坐下,但被另一只责怪。 哥布林心不甘情不愿地站起,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忿忿地瞪着太阳。 趴在大地上的狼忽然耳朵一动。野兽即使休息,也不会怠忽戒备。 ——而妖精弓手就从远方的树丛里看着这一切。 「哥布林竟然还带看门狗,真够嚣张。」 「证明这个群体有余力。」 趴在一旁的哥布林杀手回答。 他视线始终向着哥布林,同时拿出一段细绳,一圈圈地缠到一块小石子上。 「别大意。里面的数量可是很多的。」 「顺便问一下,换作没有余力的群体会是怎样?」 「不养动物,看到就抓来吃。」 妖精弓手摇摇头,心想不该问这个问题。蜥蜴僧侣不出声地发笑。 「不过,要不要紧啊?很快就到晚上了,要不要等一天,隔天中午再行动?」 「现在对他们来说是『清晨』,不要紧。」 「……好吧。那我就动手了。」 妖精弓手叹着气,从箭筒抽出箭。 森人不用铁器。 他们的箭,是由树枝自然成形。以芽为箭尖,以叶为箭羽。 由紫衫树枝系上蜘蛛丝弓弦而成的大弓,比妖精弓手的身高还长。 但她驾驭起来却是轻而易举,只见她在树丛中单膝跪立,弯弓搭箭。 蜘蛛丝紧绷得发出声响。 「……你应该不会中看不中用吧?」 矿人道士对只用木头的器具无法信任,狐疑地问起。 「算我求你,你可别射空啊。我们的法术跟箭不一样,没办法补充的。」 「安静。」 妖精弓手严厉地制止。矿人道士乖乖闭上嘴,再也没有人说话。 大弓拉得咿呀作响。风咻的一声吹过,妖精弓手微微动了动她的长耳朵。 右边的哥布林打了个呵欠。她放出箭矢。 这枝无声无息射出的箭,却射向比两只哥布林所在位置往右偏了几分的方向。 矿人道士露骨地啧了一声。 妖精弓手却在笑。她手上已经抓起一枝新的箭。 下个瞬间,箭划出一道大大的弧线,从正右方射穿右边哥布林的颈椎。 箭顺势从脸颊穿出,射中左边哥布林的眼窝,剌了进去。 狼还搞不清楚发生什么事就跳了起来,正要张嘴发出咆哮…… 「太迟了。」 紧接着射出的第二箭射穿了狼的喉头,令它往后翻倒。 两只哥布林晚了一步,才像稻草似的倒地死去。 那一箭的轨道超乎常理,实实在在不是人类使得出来的技艺。 「好厉害!」 「漂亮,可是……刚刚那是怎么回事?魔法吗?」 女神官看得眼神发亮,蜥蜴僧侣则将一双大眼睛睁得更大,问出这句话。 妖精弓手自豪地哼了两声,缓缓摇头。 「当技术充分熟练,就会令人分不出是魔法还是技术。」 森人特有的长耳朵得意地上下摆动。 「你在我面前讲这个?」 以技术与魔法见长的矿人道士皱起眉头。 「二……不对劲。」 哥布林杀手从树丛中站起。 他本来打算如果妖精弓手失手,就要用投石索补上,再朝敌人扑上去。 「怎样?你有意见吗?」 妖精弓手似乎以为他对自己的技艺不屑,上前逼问。 哥布林杀手嫌麻烦似的摇摇头。 「他们在害怕着什么。(www.kakuxs.com更新最快)这世上怎可能有勤奋的哥布林?」 「……不就是因为在森人的森林附近筑了巢吗?」 「但愿如此。」 他回答得不起劲,大剌剌走向哥布林的尸体,在他们身旁跪下。 「啊,呃……」 女神官多半是看出他要做什么,笑容变得僵硬,以微小的声音问起: 「要……要不要,我帮忙?」 「不用。」 哥布林杀手回答得极其干脆。 女神官松了一口气,脸色却有些苍白。 「……他要做什么?」 这么一弄下来,妖精弓手自然好奇得不得了,以轻快的脚步走近,凑过去看他在搞些什么花样。 不知不觉间,哥布林杀手手中已经握着一把小刀。 他将小刀刺向哥布林的腹部,大剌剌翻动内脏。 「……!?」 妖精弓手表情僵硬。她赶紧拉住哥布林杀手的手臂。 「等、等一下!就算敌人是哥布林,又何必对尸体做这种……!」 「他们对气味很敏感。」 「……啥?」 哥布林杀手平淡地说出答非所问的话语。 他让皮制的护手沾满黏腻鲜血,从哥布林体内拉出了肝脏。 「尤其是女人、小孩和森人的气味。」 「咦,等、等一下……我说啊,欧尔克博格,我想你应该不会——……」 哥布林杀手不回答,而是用手巾包住肝脏,用力一拧。 妖精弓手想通他盔甲上的脏污是怎么来的,当场脸色苍白。 § 过了一会儿,一行人将哨兵尸体藏到草丛内之后,踏进了遗迹。 围绕着白垩墙壁的狭窄通道,似乎是缓缓的下坡。 担任前锋的哥布林杀手,用手上的剑轻轻敲打去路上的地板与墙壁。 然后他把小石子绑在绳索上掷出,确定石子顺利滚完,才迅速拉回手上。 「没有陷阱。」 「……唔,在贫僧看来,这里多半是神殿吧。」 「毕竟听说这附近的平原,在神纪曾发生过战争。」 女神官回答蜥蜴僧侣的疑问。她轻轻摸了摸墙上雕刻的壁画,点了点头。 「多半就是当时的堡垒之类的……虽然从构造看来……似乎是出自人族手笔。」 「士兵离去,改由小鬼栖息,是吧?还真是残酷。」 蜥蜴僧侣摇动尾巴,重重点头,双手合掌。 「说到残酷……长耳丫头要不要紧啊?」 「呜恶恶……好恶心……」 森人传统的装束沾满红黑色脏污,让妖精弓手一直在啜泣。 她被抹得满头满脸都是从哥布林生肝拧出的汁液。 就连矿人道士,似乎也无意再捉弄如此凄惨的她。 哥布林杀手在妖精弓手身旁淡淡说道: 「你要习惯。」 他用绑着盾牌的左手握着火把,右手早已拔出剑。 妖精弓手也随着将大弓挂回肩上,一边拿出短弓,一边狠狠瞪了他一眼。 只是她眼角含泪,长耳朵没出息地垂下,所以一点魄力也没有。 「……回去以后绝对要让你好看,给我记住。」 「我会记住。」 哥布林杀手冷冷地点点头。 他手中的火把微弱地摇曳,火焰似乎仍然受到结界压抑。 古代森人的结界,直透到这遗迹的深处。 不,说不定在很久以前,这个地方也住着森人。 只是对他来说,问题就只有「无法用火攻」。 「凡人这种生物可真是不方便啊。」 矿人道士捻着胡须这么说。 一行人之中,只有哥布林杀手拿着可以做为光源的东西。 无论矿人、森人,还是蜥蜴人,多多少少都能在暗中视物。 「没错。所以才得耍手段。」 「至少想些好一点的办法吧……」 妖精弓手厌恶地说了。 她的模样实在太凄惨,让女神官看不下去,从她身后轻声出言安慰。 「这个,洗得掉的……多少可以。」 「……你也吃了不少苦嘛。本书由卡酷小说首发(www.kakuxs.com)」 「呃,我已经,习惯了。」 女神官为难地笑了——她身上的圣袍也沾上了红黑色的脏污。 用双手轻轻握住锡杖的女神官,走在队伍前面数来第三个的位置。 队形从前到后,依序是妖精弓手、哥布林杀手、女神官、矿人道士、蜥蜴僧侣。 由于通道的宽度够让两个人并肩行进而有余,女神官的位置像是被前后各两人包夹。 毕竟她是白瓷等级,是一行人当中最没有实力,最脆弱,非得保护不可的一个。 但话说回来,即使女神官自身有些心虚,却没有人觉得她是包袱。 毕竟施法者各自所能施展法术的次数,都不算太多。 他们并不是一天能施展数十次法术或神迹的白金等级。 有没有一个能够治伤的人,有没有剩下一次法术—— 光是这么一点差距,就会让全队得救的可能性大不相同。 不,或许应该说,能够节省法术的人,才有办法生存下去…… 「……」 女神官留意着前后的同伴,双手悄悄握紧了锡杖。 ——简直像是一场普通的冒险…… 而自己又站在倒数第二排。 ——就和第一次,一样。 女神官以颤抖的嘴唇,一再悄悄念出地母神的名讳,暗自祈祷。 她心想,最好是什么事都不要发生。但她也早已知道,这个要求是强人所难。 铺了石板的通道上,只有几名冒险者的脚步声格外响亮。 感觉不到哥布林存在的声息。至少,现在还没有。 「我是早就习惯待在地下了……不过这种恶心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矿人道士擦掉额头的汗水咒骂。 从踏入遗迹以来,这缓缓的斜坡就一直没完没了。 本以为是直线的通道渐渐弯曲,看样子是形成螺旋状。 一圈一圈往下降的路程,令人平衡感失调。 「总觉得,就像待在一座塔里面……」 「既然说是古代堡垒,也就有可能是这种构造吧。」 女神官说完也呼了一口气,蜥蜴僧侣回答她。他就走在队伍的尾巴,摇动自己的尾巴。 「要不是处在这种状况,真想花点时间四处看看呢。」 妖精弓手小声发着牢骚。 过了一会儿,下坡道总算结束,通道分为左右两条。 乍看之下一模一样,没有什么差异的通道,呈T字形往两旁延伸。 「慢着。」 此时妖精弓手尖锐地出声示警: 「怎么了。」 「不要动。」 她短促地制止哥布林杀手,整个人趴到地上。 她用纤细的指尖轻轻摸过前方石板的缝隙,仔细搜索。 「梆子吗。」哥布林杀手问了。 「大概。因为是全新的,我才能注意到,一个大意就会踩上去,要小心。」 原来如此,妖精弓手所指的地板,确实微微高了些。 一旦踏上去,就会触动机关而发出声响,里头那些哥布林立刻就能察觉到有人入侵。 女神官吞了吞口水。 他们才刚走下那令人厌恶的螺旋坡道,专注力与知觉都已经走样。 经她说明后的确看得出来,但若不是她提醒,肯定已经忽略过去。 「那些臭哥布林,真会耍小聪明。」 矿人道士捻着胡须咒骂。 「……」 哥布林杀手用火把照亮地面,然后又将火把凑到左右墙上检查。 绵延不绝的白石通道上,除了远古人们留下的灯火余烬以外,什么都没留下。 「怎么了?」女神官问。 「找不到图腾。」 「啊,对耶……」 听到哥布林杀手这句话,让唯一能理解的女神官以外所有人都歪了歪头。 「……」 但哥布林杀手不说话。 ——他在思考。 女神官察觉到这件事,赶紧环顾众人: 「这,呃,也就是说,里头没有哥布林萨满。」 「哎呀,没有施法者(Spell Caster)?那不是轻松多了吗。」 妖精弓手笑着一拍手。 「不对。」 咻的一声响,蜥蜴僧侣发出尖锐的呼气声。 「照这情形推断……没有施法者才是问题所在吧,小鬼杀手兄。」 「没错。」 哥布林杀手点点头,用剑尖指向梆子。 「若只有一般哥布林,做不出这种机关。」 「毕竟既然是全新的,多半也就非遗迹原有的机关啊。」 「我本来考虑弄响梆子引他们出来,迎头痛击。」 哥布林杀手静静地说道。 「看来最好别。」 「贫僧听说小鬼杀手兄,以前也曾击垮过大规模的巢穴。」 蜥蜴僧侣一边抬起尾巴以免碰响梆子,一边问起。 「当时你是怎么做的?」 「熏出来、个个击破。放火。灌河水进去。方法有很多。」 妖精弓手在一旁听着,露出有口难言的表情。 「……在这都不管用。分辨得出脚印吗?」 「对不起。如果是洞窟也还罢了,石板我就……」 「来,让我也看一看。」 「是没关系啦……你可别踏响梆子啊。」 「我知道我知道。」 矿人道士上前来,弯下腰。妖精弓手乖乖让出了空间。 他往T字路两端来来回回走动,不时踢踢石板,又仔细凝视。 过了一会儿,矿人道士自信满满地捻着胡须说: 「我看出来了。他们的巢穴在左边。」 「……?请问这是怎么回事?」 女神官觉得不可思议地问了。 「我是看地砖磨损的程度。不是从左边来然后往右绕回去;就是从左边来,再往外走。」 「确定吗。」哥布林杀手问。 「我好歹是个矿人啊。」 矿人道士拍着肚子挂保证。 哥布林杀手微微点头,说声:「是吗」之后就不说话了。 「怎么了?小鬼杀手兄。」蜥蜴僧侣问。 「我们从这边过去。」 哥布林杀手说着挺出剑,指向右边的通道。 「那些哥布林不是在左边吗?」 妖精弓手歪了歪头。 「对……但会太迟。」 「什么事情太迟?」 「去就知道。」 哥布林杀手点点头,淡然地说道。 进了右边的通道后没走多远,就飘来一股令人作呕的臭气。 空气十分湿黏,一种奇妙的酸味随着呼吸而附着在喉咙上。 「呜!」 「唔……」 矿人道士捏起鼻子,蜥蜴僧侣也狐疑地转动眼珠。妖精弓手忍不住一手从短弓上移开,捂住了嘴。 「这什么东西……好臭……欸,你还好吗?」 也难怪她会忍不住开始关心起女神官。 因为女神官的牙齿震得喀喀作响。她对这个气味,并不陌生。 「有意识地用鼻子呼吸,马上就会习惯。」 哥布林杀手头也不回。 他大剌剌地大步走向深处。 一行人赶紧跟上。女神官也勉强往前走。 臭气的来源很近。前方嵌着一扇即将腐朽的木门,隔开了遗迹的一块空间。 「哼。」 哥布林杀手毫不犹豫地踹开了门。 门发出咿呀声,结束了自己的职责,倒向室内。 地板上的污水被门板一砸,啪的一声四散溅开。 这里是那些哥布林用来弃置各种秽物的地方。 吃剩的渣、沾黏腐肉的骨头、遍地横流的粪尿、尸骨还有大堆破铜烂铁。 本应是白色的墙壁与地板,几乎全被垃圾掩盖,沾满红黑色的脏污。 其中可以看见一头弄脏的金发,以及被铁链绑住的脚。 瘦弱的四肢上有着惨不忍睹的伤痕。肌腱被挑断了。 是一名森人。 虽说全身满是脏污,面容也十分憔悴,但她的左半身仍保留了美丽的容貌。 右半身则不然。 女神官心想,简直像是被人把葡萄塞进体内。 整个右半身满是瘀青肿痕,几乎看不见白嫩的肌肤,包括眼睛与乳房,全都被打得溃烂。 这意图非常明白,就只是为了嘲笑她。 啊啊,又来了。这样的念头冰冷地从女神官心中掠过,让她愣愣地站着不动。 「呜恶、呕恶恶恶恶恶……」 连一旁的妖精弓手弯下腰,大口呕出胃里的东西,都让她觉得是很遥远的世界发生的事。 「……这是怎样——」 「小鬼杀手兄。」 矿人道士捻着胡须,但掩饰不住表情的僵硬。 连不容易看出表情的蜥蜴人脸上,都透出了厌恶。 「第一次看到?」 听见这句平静的话,妖精弓手也不擦拭嘴边的脏污,点了点头。 她眼泪直流,耳朵垂下。 哥布林杀手点点头:「是吗。」 「……了……杀了……给杀了……」 听到这微微发出的啜泣声,女神官惊觉地抬起头。 遭到囚禁的森人还有气息! 女神官赶紧跑过去,扶起了她,全不在意手上沾到秽物。 「给她喝药水……!」 「不,虚弱成这样,说不定会噎住。」 蜥蜴僧侣也立刻上前,用他长了鳞片的指尖,检查她伤痕累累的身体。 「这些伤本身不会致命。可是,很危险啊,她已经憔悴到了极点。用神迹。」 「好的……!」 女神官将锡杖拉回胸前,一手放上受伤的森人胸口。 「『慈悲为怀的地母神呀,请以您的御手抚平此人的伤痛』。」 哥布林杀手也不管眼前有神职人员正带来神的奇迹,走向妖精弓手。 「认识吗。」 妖精弓手仍弯着腰,无力地摇摇头。 「大概……大概跟我一样,是『无根草』森人,是冒险者……多半是。」 「是吗。」 哥布林杀手点点头,大剌剌走向森人。 他的手上握着剑。蜥蜴僧侣以狐疑的眼神抬头看他。 「啊……!」 ——已经,来不及了。 女神官苍白着脸站起。 「请、请等一下……!」 她摊开双手,挡在森人身前。 哥布林杀手并不停步。 「让开。」 「不可以……不可以这样!」 「我不知道你误会了什么。」 哥布林杀手嫌麻烦地说了。 他不动声色,残酷而淡然。 「我,只是来杀哥布林。」 剑挥了下去。 血沫飞溅之中,传来嘎的一声哀号。 「三。」 身体重重倒下。 那是一只后颈脊椎被剑捅入的哥布林,手上的毒短剑应声落地。没有人发现他潜伏在森人背后的大堆秽物里头。 不对,不是这样。女神官摇了摇头。他,还有她,都注意到了。 「那些家伙……把他们,全杀了……!」 遭到囚禁的森人冒险者,呕血似的如此呼喊。 哥布林杀手踏住尸体,拔出剑。 他用哥布林的衣服,擦了擦沾到血与油脂而反光的刀刃。 「那当然。」 哥布林杀手淡淡地回答。众人一句话也不说。 他一直以来看到了些什么?他究竟是什么来头? 此刻,在场的所有人,都已经理解了。 女神官也回想起魔女评论这个男人的话。 你应该自己决定——魔女这么告诉她。 女神官现在彻彻底底明白了这句话的意义。 所有的冒险者,就连在第一场冒险中就挫败的冒险者,都经历过杀或被杀。 相信也都看过暴虐而残忍的光景。 被怪物毁灭的村庄或都市,并不是那么稀奇。 即使如此,其中必然有着「法则」。 连游民、山贼、黑森人、龙或史莱姆,行动当中也都有着理由。 然而,可是,就只有哥布林,不一样。哥布林有的,就只是恶意。 一种对包括凡人在内的所有生物都抱持的恶意。 不断猎杀哥布林,也就等于是不断挺身对抗这种恶意。 这绝对不是冒险。 自行选择这条路,勇敢迈进。 这样的人,甚至已经不是冒险者。 是他。 这个身穿脏污的皮甲与铁盔,拿着不长不短的剑与小盾的人。 「专杀小鬼之人(Goblin Slayer)……」 有人轻轻念出了这个名号。 第一卷 第8章『剿灭哥布林』 自告奋勇负责将这名森人俘虏送去森林的,是蜥蜴僧侣。卡.+酷.+小.+说.+ 他从挂在腰间的袋子里拿出几根小小的牙齿,撒到地上。 「禽龙之祖角为爪,四足,二足,立地飞奔吧。」 应声撒到地上散开的牙齿,沸腾冒泡似的迅速膨胀。 过不了多久,牙齿化为直立的蜥蜴骷髅模样,对蜥蜴僧侣单膝跪下,低头行礼。 「这是父祖授予的奇迹『龙牙兵(Dragon Tooth Warrior)』。」 「战力如何。」 「贫僧也有相当位阶,所以不至于连一、两只小鬼都打不赢。」 蜥蜴僧侣对哥布林杀手这么说明。 他们让龙牙兵带上说明事情原委的信,随即扛起森人出发。 这样一来,包括「小愈」在内,算算他们已经耗用了两次神迹。 但没有一个人抗议。 「真是够了……这种事,根本莫名其妙……」 妖精弓手蹲着啜泣,女神官轻轻摸着她的背。 尽管置身于充满秽物的房间,但不可思议的是,一行人对臭气已经不在意了。 ——多半是,习惯了吧。 女神官以一种仿佛天昏地暗的心情,死了心似的微微一笑。 矿人道士皱起眉头捻着胡须。 他说有些不舒服,站在房间门口。 扛着森人的龙牙兵,从他身旁走过。 哥布林杀手背对这一切。 他在垃圾堆里翻找、检查、捣垮,过了一会儿,从秽物中拖出了一个物体。 那是个用帆布制成,显然很合冒险者用途的坚固背包。 相信哥布林多半也在里头翻了好一阵子,找得腻了才丢掉。 只见背包相当脏。 哥布林杀手也和哥布林一样,伸手到背包里翻来翻去。 「果然有啊。」 接着他拿出一张被胡乱揉成一团的纸。这张纸相当老旧,微微泛黄。 「……请问,那是什么?」 女神官一边摸着妖精弓手的背,一边轻声问起。 「想必是那个森人的东西吧。」 哥布林杀手淡淡地回答,将纸张——不,是将干燥的叶子摊开。 他用指尖顺着那以流利笔触画出的图形抚过,想通了似的点点头。 「遗迹的地图。」 「她就是靠着这张地图,一路潜到这里来的吧……」 不幸的是,她铁定作梦也没想到,这里竟然成了哥布林的巢穴。 涉足未知的遗迹,也是只有在进行冒险时才会发生的事态。 因此,他们能够赶上,算是她运气好。虽然女神官不想这么认为。 「左边的道路通往回廊。」 哥布林杀手一边仔细检查地图一边说道。 「往上是打通的。十之八九就在那。没有别的地方大得能让他们睡觉。」 哥布林杀手随手摺起地图,塞进自己的杂物袋。 「似乎是左边没错。」 「……哼。」 矿人道士不高兴地哼了一声。 哥布林杀手又从森人的行李中,拿出软膏等几样物品。 然后随手将这背包扔向妖精弓手。 「……?」 「你拿着。」 妖精弓手本来一直低着头,接住背包后,睁大眼睛抬起头。 似乎是因为揉过,她水润的眼角红肿,表情十分令人心疼。 「我们走。」 「等一下,你这么……」 「……没关系。」 妖精弓手制止拉高音量的女神官,摇摇晃晃地站起。 「毕竟,非去不可,不是吗?」 「没错。(www.kakuxs.com更新最快)」 哥布林杀手答得十分平淡。 他的脚步大剌剌又粗暴,一如往常地肆无忌惮。 踏在踹倒的门板上,他理所当然到了极点似的离开了垃圾场。头也不回。 「啊,请、请等一下!」 「……」 女神官与妖精弓手小跑步跟上。 剩下的两名冒险者悄悄对看一眼。 「……实在是,这小子真够离谱。」 矿人道士捻着胡须叹气。 「竟然有这样的家伙,凡人这种人种,该怎么说……」 「看来他媲美黎明暴君(Eotyrannus)(注4)的传闻,倒也不是空穴来风啊。」 蜥蜴僧侣转了转一双大眼睛。 「半走火入魔的高手工匠,就是那副模样。」 「不管怎么说,我们非去不可。贫僧也饶不了这些家伙。」 「我也是啊,长鳞片的。说起来,这些小鬼对矿人而言,本来就是不共戴天之敌。」 矿人道士与蜥蜴僧侣也点点头,朝哥布林杀手身后跟去。 左边的通道大不相同,就像迷宫一样错综复杂。 这是堡垒特有的构造。 要是没掌握住地形,连前进都办不到。 但他们拥有森人留下的地图。 注4 始暴龙。暴龙超科下的一属恐龙,成年身长超过四公尺。 面对陷阱,也有两名探索者可以应付。 途中虽然遇上几次巡逻的哥布林,不过大致可说行进得十分顺利。 哥布林由妖精弓手以短弓射杀,一旦失手,就换哥布林杀手扑上去。 到头来,遭遇这群人的哥布林当中,没有一个活下来。 女神官悄悄窥看妖精弓手那有如绷紧弓弦的脸。 她曾在遗迹入口露了一手奇迹般的弓术,竟然会失手这么多次…… 相较之下,哥布林杀手则一如往常。 他以大剌剌的脚步往前迈进。 「剩下几次法术?」 过了一会儿,他们且进且休地来到回廊前,进行最后一次小憩。 哥布林杀手靠在墙上,一边更换自己的武器,一边平静地问。 女神官走向蹲下去的妖精弓手身旁,一边揉着她的肩膀,一边点头回答: 「呃,我只用了那次『小愈』,所以……还剩两次。」 「贫僧也只用了一次『龙牙兵』。应该还能撑个三次,但……」 蜥蜴僧侣摇动尾巴翻找自己的行李,抓起一把牙齿。 「『龙牙兵』的神迹需要触媒。就这个法术来说,各位最好当作只能再用一次。」 「知道了。」 哥布林杀手点头。他将视线转到矿人道士身上。 「你呢?」 「我想想……」 矿人道士弯起他小而短的手指,低声细数。 「我也得看是什么法术……不过大概四、五次吧。四次肯定有。放心。」 「是吗。」 愈是高阶的施法者,能施展法术的次数也愈多,但绝非急遽上升。 追根究底来说,所谓施法者的实力,就取决于能够施展的法术种类与难度。 除非天赋异禀,成为最高阶的白金等级冒险者,否则一天顶多用上数次。 正因如此,每一次法术的价值极高,最先死的都是浪费法术的人。 「请问,要喝吗……喝得下吗?」 「……谢谢。」 女神官悄悄递出水袋,妖精弓手静静地啜饮。(www.kakuxs.com更新最快) 她一路走来,几乎不发一语。 每次女神官关心地询问,妖精弓手就勉强露出笑容摇头。 女神官心想,这也难怪。 毕竟她亲眼目睹自己的同胞遭遇了什么样的下场。 女神官自己,也不时会梦到以前那群同伴的末路。 当时他们只剩两个人,毫无喘息余地,一直拼命移动。 现在回想起来,没有时间静下来,反而是种幸运。 「别往肚子里装东西,血流会不畅通。」 动作会变迟钝。哥布林杀手淡淡地说着。 他不是关心妖精弓手,单纯只是极为义务性的确认。 女神官忍不住护着妖精弓手似的站起。 「哥布林杀手先生!请你,多顾虑一下……」 「没必要掩饰。」 他缓缓摇头回答。 「能就来,不行就回去。如此罢了。」 「……别说傻话了。」 妖精弓手擦了擦嘴角的水滴说道。 「我可是猎兵。只靠其他人……靠欧尔克博格一个人,做不来斥候和搜索陷阱的工作吧?」 「尽力而为就是了。」 「我是在说,这样战力会不足啦。毕竟我们本来也就只有五个人。」 「人数不是问题,放着这里不管才是问题。」 「啊啊,够了……!」 妖精弓手用力搔了搔头,长耳朵笔直竖起。 「到底是怎样嘛,真是的!莫名其妙……!」 「……那,你要回去?」 「我怎么可能回去!森人被那样凌虐!附近又有我的故乡……!」 「……是吗。」 哥布林杀手对愤慨的妖精弓手点点头。 「那,我们上。」 说着他站了起来。 这是宣告休息时间结束的信号。 哥布林杀手就这么默默开始前进。 妖精弓手恨不得咬上一口似的,瞪着他的背影。 「长耳朵,你冷静点。不要在敌人的阵地里大呼小叫。」 「……也对。」 矿人道士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妖精弓手的长耳朵垂了下来。 「对不起。虽然听矿人的话实在令人不爽,但你的意见是对的。」 「呵!你总算恢复精神啦。」 妖精弓手执起短弓,往前迈出步伐。女神官也对矿人道士点头表示谢意,然后跟了上去。 矿人道士一边翻找杂物袋,一边跟在后头。而蜥蜴僧侣走在最后面。 「……万万不能大意啊。」 「唔。贫僧也得做好祈祷的准备才行。」 蜥蜴僧侣以奇妙的手势合掌。 § 一行人根据地图行进,很快来到了回廊。 妖精弓手挥手表示自己要先去探一探,然后就踮起脚尖,用猫一般轻盈的脚步上前。 她看见的,是一处宽广的空间。 回廊就如地图所示向上挖通。 抬头可以看见天井,多半直通到地面上。 除了能活上几千年的森人以外——不,就连森人在内,都无人能胜过岁月。 即使如此,白垩岩的墙上仍留着以优美笔触画出的神纪世界战争。 壮美的诸神与凶煞的诸神,各自挥舞宝剑、掷出雷锤,随后更伸手去拿骰子。 创世图。 若说这里曾是堡垒,那么过去的士兵们看着这些图,又在想些什么呢? 如果不是处在这种状况下,妖精弓手或许早已看得赞叹出神。 然而现在的她根本没有心思去想这些。 她从回廊上的扶手探头,悄悄自天井往下窥探。 有如悬崖般耸立的壁画底下,果然遍布一大群哥布林。 而且不是一、两只,甚至不是一、二十只。 数目多得令人想到就眼前一黑。 即使把五名冒险者双手手指全部加起来,也不够数。 妖精弓手吞了吞口水。闷在她心中燃烧的愤怒火焰,当场冷却下来。 那个森人就是被这么多的小鬼拿来泄欲。 要是一个轻忽,又会有什么样的命运在等着自己? 她没有勇气独自面对这个挑战。 为了压住差点碰出声的齿根,妖精弓手用力咬紧了嘴唇。 「如何。」 「…………!?」 妖精弓手全身一震,耳朵垂直竖起。 是哥布林杀手。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来到她身旁蹲下。 有一部分是因为妖精弓手正专注地观察着下方。 但仍不改他一声不响就来到她身边的事实。从他平常粗暴的步伐简直无法想象。 或许是考虑到会被哥布林发现,他手上并未拿着火把。 「不、不要吓我好不好……!」 「我没这个意思。」 妖精弓手忿忿地瞪着他的铁盔,擦掉额头冒出的汗水后点点头。 「你也看到了,相当多。」 「根本不成问题。」 哥布林杀手淡淡地说了。 他招手叫来剩下的同伴,迅速告知他拟定的计画。 没有人反驳。 § 最先注意到异状的,是一只从被窝里爬出来的哥布林。 换班的时刻快要到了,但上一班哨兵似乎还没回来。 唔,就再去折磨一下那个长耳朵的森人吧。 最近她愈来愈不叫,玩起来没意思,但只要赶快抓一只新的来代替就好了。 因为机会很快就会来了。 他大大伸了个懒腰,伸展那饿鬼似的身躯。 这只哥布林打呵欠时,在回廊上头看见了异样的东西。 是矿人。 矿人含了一口手上红色壶里装的液体。 「GUI……?」 接着矿人就朝无法理解而歪头纳闷的哥布林,将液体一口喷了出来。飞沫就像雾气似的散开。 哥布林吸了吸鼻子。这是酒。那个矿人喷出的是酒。 「『喝吧歌唱吧酒的精灵(Spirit),让人作个唱歌跳舞睡觉喝酒的好梦吧』。」 接着又来一次。酒水飞沫洒向发着呆抬头仰望的哥布林头上。 这个行动令他无法理解,但总之他张开了嘴,想通知同伴。 「——」 但他发不出声音。不,舌头会动,呼气也泄得出去,但就是不成声。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仔细一看,矿人身边站着一名娇小的凡人女子,正挥动锡杖。 「『慈悲为怀的地母神啊,请赐予静谧,包容我等万物』……」 哥布林完全无法理解她那小而纤细的声音,究竟有着什么样的意义。 哥布林拼命用他小小的脑袋思索,但硬是觉得整个身体轻飘飘的,舒畅得不得了。 反正上一班卫兵还没回来,再睡一会儿应该也没关系吧。 他大大打了个呵欠,再度钻进被窝。 于是他死了。 根本不知道自己中了「酩酊(Drunk)」与「沉默(Silence)」。 哥布林杀手已经用手上的短剑,割开了哥布林的咽喉。 他毫不留情地按住睁大眼睛、喉头涌出血沫的哥布林,静静将之杀死。 此外妖精弓手与蜥蜴僧侣,也都无声无息地下了回廊,来到广场挥动武器。 他们必须趁女神官与矿人道士还维持住法术效力的期间,迅速解决这些哥布林。 这件事本身进行得平淡无奇。 对睡着的哥布林一一割喉,并按住对方,直到对方不再动弹,然后去杀下一只。 但这说不上是轻松的工作。 「……!」 等到割开第三只哥布林的咽喉,妖精弓手已经掩饰不住疲劳。 她额头冒汗,石制的小刀刀刃被血与油脂沾黏而变钝。她心急地拼命擦拭,但就是擦不去油脂。 她蓦然往旁一看,心想不知道其他同伴现在状况如何。 蜥蜴僧侣用的是一把用兽牙磨制成的刀,白色的刀刃已经染成深红色。 刀丝毫没有变钝的迹象,肯定是以神迹创造出来的武器。 至于哥布林杀手,则一个接着一个,割开哥布林的喉咙。 ——他身上只有普通的武器吧? 妖精弓手凭着森人猎人特有的视力,注视他手上。 他又杀了一只哥布林后,击碎尸体的手指,抢走短剑,随即将变钝的刀扔开。 ——原来如此。 妖精弓手将小刀收回鞘中,效法哥布林杀手的做法。 睡着的小鬼们浑然不知同伴正遭到屠杀,一行人不断割开这些小鬼的咽喉,将之杀死。 杀着杀着,妖精弓手察觉到自己的怒气已经烟消云散。 她并非忘了同胞悲惨的模样。忘是没忘,但…… 「……」 内心有着的,是一种不明所以、机械式的,无机的冰冷。 不知不觉间,她吞了吞口水,视线往旁游移。 转向那个穿着廉价皮甲与铁盔,若无其事逐一割开哥布林咽喉的人身上。 ——他,是怎么会想一个人做这种事……不对,是只有独自一人,仍一直做到现在、吧。 自己该怎么看待他才好呢? 妖精弓手不明白,而且看旁边的同时,仍持续在从哥布林的手中抢走小刀。 结果他们花不到三十分钟,就把广场上的哥布林全都杀了。 无论白石砌成的广场,还是美丽的神话壁画,全都沾满了哥布林的血。 ——真的是一片血海呢。 妖精弓手认为这个说法非常贴切。 过了一会儿,留在回廊上的女神官与矿人道士,也都喘着大气下到广场。 哥布林杀手环视众人,将剑尖朝广场深处一指。 他本来就脏污的全身,沾染得更黑更红,但妖精弓手也差不了多少。 而手中的地图,揭晓了再过去还有别的房间。 他们必须仔细探查、搜索,若发现有剩下的哥布林活着,就非得杀光不可。 妖精弓手和他的目光——虽然他戴着头盔,所以不敢确定——交会。 哥布林杀手点点头,踩着大剌剌的步伐迈进。 他还是一样,头也不回。 此处是个寂静的世界,要是其他人没注意到,他打算怎么办啊? ——真是的。 众人对看一眼,默默相视而笑。 妖精弓手也用沉重得像是铅块的手臂拿起短弓,跟了上去。 过了一会儿,就在所有人不约而同正要离开广场时…… 空气忽然间传来轰的一波震动。 一阵寂静之中,只有这阵冲击撼动了空间。 所有人都停下脚步。 瞪向他们正要前往的去路。哥布林杀手迅速举好盾牌,毫不大意地拔出剑。那是从哥布林手上抢来的剑。 接着又是轰的一波震动。比刚才要近。正在往他们逼近。 然后,对方从黑暗中现身了。 巨大的身躯是深蓝色的,额头上长着角,口中吐出腐败的臭气,手上拿着巨大的战锤。 妖精弓手震惊地瞪大眼睛,喃喃挤出一句话。 「巨魔(Ogre)……!」 总算恢复声响的世界之中,最先响起的就是这个名称。 第一卷 第9章『强者们』 「才想说那些哥布林怎么这么安静,原来连喽啰该做的事都做不好……!」 巨魔从裂开的嘴泄出气息,说话的嗓音有如咆哮。本书由卡酷小说首发(www.kakuxs.com) 「你们几个,和先前那森人不一样呐。明知这里是吾等的堡垒,却还敢来撒野。」 一股令人发麻的杀气穿刺在冒险者们身上。他的金色眼睛燃烧着熊熊的怒火。 冒险者们各自拿起武器,放低姿势,采取随时都能做出反应的姿态。 就在这样的情势下,哥布林杀手淡淡地说: 「……搞什么。不是哥布林啊。」 「那是巨魔啦!你竟然不知道……!?」 妖精弓手一边拉紧搭上箭的短弓,一边脸色大变地呼喊。 巨魔。食人鬼。 若说哥布林是对有言语者的恶意,那么巨魔有的则是猎杀猎物的狩猎欲。 巨魔是不祈祷者(NPC),在冒险者们的认知中是一种莫大的威胁。 遭遇过巨魔的冒险者,都会众口一辞地谈起这种怪物的强大与可怕。 有人说,一名骑士拿着坚固的盾牌,挡住巨魔的攻击,结果被自己的盾牌埋进头部毙命。 有人说,一名勇士挑起百日决斗,结果每天都非得和无伤的巨魔对战,最后力竭而亡。 有人说,一名广纳多种法术的魔法师和巨魔斗智,最后反倒被施展法术烧死。 即使是由第三阶的银等级冒险者来对抗,仍然是个骇人的强敌。 何况是最低阶的白瓷等级,想必根本不堪一击。 众人脸上都透出浓厚的紧张神色,女神官的颤抖沿着苗条的手臂传递过去,让锡杖碰得喀哒作响。 但哥布林杀手以由衷嫌麻烦似的口气说: 「没听过。」 这时一声物体碎裂般的声响传来。是巨魔咬牙的声音。 他瞪着眼前这名身穿廉价皮甲与铁盔的战士,仿佛在看一种离谱的事物。 「你这家伙!是在藐视蒙魔神将授予兵权的吾吗……!」 「我很清楚有高阶种存在。」 哥布林杀手「唔」了一声,摇了摇头。 「但你,还有你所谓的魔神将,我没听过。」 巨魔盛怒之下,咆哮了一句听不清楚的话。 任凭激动的感情驱使而砸下的战锤,将白垩地砖砸得粉碎,撼动了遗迹。 「那你就亲自尝尝这威力吧!」 他苍白的巨大左手伸向一行人。 『卡利奔克尔斯·克雷斯肯特(火碟成长)……』 他的手掌微微发光,光点翻转为火焰。 火红燃烧的火焰迅速转为橘色,接着变成白色,随即化为蓝色…… 「『火球(Fireball)』要来啦!」 「『——雅克塔(投射)』!」 矿人道士以丹田喊出警告的同时,巨魔发出了法术。 达到致命温度的火球呼啸生风,拖着尾巴凌空飞来。 「散开!」 妖精弓手破声呼喊。对于广范围有效的法术,散开以免被一网打尽,乃是惯用手段。 冒险者们各自散开,却有个人直线往前冲。 「『慈悲为怀的地母神呀,请以您的大地之力,保护脆弱的我等』……!」 女神官以她娇小的身躯拦在火球前方,伸出锡杖,发出磨耗灵魂的祈祷。 而慈悲为怀的地母神,听进了她这酝酿着恳切愿望的祈祷。 是「圣壁」的神迹。 猛烈燃烧的火焰在空中被隐形的屏障挡住,发出轰的一声巨响,欲将屏障烧毁。 「呜、呜呜…………」 余波与余热涌向女神官,毫不留情地炙烧她的皮肤与头发。 女神官伸出的锡杖连连颤动,额头上冒出汗水。 「慈、慈、『慈悲为怀的地母神呀,请以您的大地之力,保护脆弱的我等』!」 她嘴唇干涩、肺部火烫,仍拼命继续祈祷。 但面临这强大的热能,隐形障壁一寸一寸被熔开…… 「啊、啊啊!?」 「圣壁」的神迹,终于在尖叫声中遭到「火球」突破。 尽管致命的火焰与高热已经消散,仍有强烈的热风席卷整座大厅,扑向了冒险者们。 空气中的水分转眼间消灭,哥布林们的血池全都干了。 然而这并未造成损伤。 「呜,哈啊……!吁、呼……呜,啊……!」 代价就是女神官膝盖一软,伸出舌头喘着大气。 超过承受极限的过量祈祷(Overcast)。 磨耗灵魂而与上天相连的少女,脸蛋失去了血色,全身冰冷得吓人。 「……对、不……起,我…………」 「……不,多亏有你。」 哥布林杀手举起盾牌,上前一步这么说。 「辛苦了……不用担心,之后交给我们。」 女神官拼命点头,抓着锡杖软倒。妖精弓手靠过去扶住她。 「耍小聪明的丫头……!别以为你可以像那个森人一样轻松苟活!」 「有本事你就试试看……!」 妖精弓手把女神官护在背后,将拉紧的短弓指向巨魔。 巨魔见状,举起战锤发出战嚎(Warcry)。卡.+酷.+小.+说.+ 「叫出『龙牙兵』,人手不够。」 哥布林杀手一边毫不松懈地举盾护着身体,一边吩咐。 他的铁盔始终面向巨魔,并以从哥布林手上抢来的一把不长不短的剑指向对方。 「明白了,小鬼杀手兄!」 蜥蜴僧侣以奇妙的手势合掌,接着撒出了小小的牙齿。 「『禽龙之祖角为爪,四足,二足,立地飞奔吧』!」 转眼间牙齿沸腾,一名骷髅士兵站起。 「『伶盗龙的钩翼呀,撕裂、飞天,完成狩猎吧』!」 接着是「龙牙刀(Sharp Claw)」的祈祷。 他封在合掌姿势内的牙齿,转眼间膨胀、研磨锐利,化为一把漂亮的弯刀。 蜥蜴僧侣将创造出来的牙刀拿给龙牙兵握住,自己也从刀鞘中抽出小刀。 「贫僧、龙牙兵和小鬼杀手兄站前排!麻烦大家支援了!」 「明白了!」 矿人道士以槌子敲打般的声音回答,同时从口袋里抓出一把沙尘,朝空中洒去。 「『上工啰上工啰,土精灵们。哪怕只是一粒细沙,滚久了也会变成石头』!」 「区区矿人,想得美!」 巨魔举起战锤,大大跨上一步。碎裂的大厅地板更加剧烈地震动。 巨魔似乎打算撞开前锋,一举击溃后卫。他也的确具备了足以实践的蛮力。 「矿人动作就是慢……!」 妖精弓手不让他称心如意,拉紧弓弦,一箭快似一箭地射出木芽制成的箭矢。 「呜、咕喔喔喔!?」 巨魔被精准地射穿右眼,不由得停下脚步,伸手遮脸。 「不好意思啊,我们有我们的战法!」 矿人做事牢靠,当然不会不知道活用这一瞬间的手段。 刹那间,飘散在空中的沙尘转变为石砾,接连朝巨魔高大的身躯射去。 这是「石弹(Stone Blast)」法术。 「呶唔唔!别以为这扔石子的雕虫小技打得倒吾!」 接连多次冲击,让巨魔高大的身躯一瞬间踉跄。 但也只是如此。食人鬼立刻挥开石堆,逼向冒险者们。 迎击他的只有哥布林杀手一个人。 他将盾牌举在身前,迅速跃上前去,一剑砍向巨魔的脚。 这一剑动作小而快,一如往常地精准又毫无怜悯…… 「唔……!」 却在一声金属声响中,轻而易举地被弹开。即使是脚腱的位置,巨魔的皮肤依旧有如岩石般坚硬。 「耍小聪明!」 「嘎……!?」 战锤由下往上,朝着失去平衡的战士挥了过去。 铠甲严重凹陷,哥布林杀手的身体高高飞起,重重摔落地面。 「欧尔克博格!?」 「哥布林杀手先生!?」 妖精弓手大喊,女神官苍白着脸发出尖叫。 「别以为吾和那些哥布林一样好对付!」 巨魔吼叫着将插在右眼上的箭拔出、折断、扔开。 他的右眼照理说已被射瞎,却转眼间就冒泡、愈合,开始燃烧出熊熊的仇恨之火。 巨魔可怕的不是只有蛮力,还包括治愈力。妖精弓手咬了咬牙。 「然而,你们阻挠吾的法术,射瞎吾的眼睛,此等屈辱,吾会全部讨回来!」 战锤乘胜追击,朝着哥布林杀手举起。 「吾就先击碎你的四肢,然后在你面前上了森人和凡人的小丫头!」 「食人鬼啊,没这么容易!」 从向下挥击的战锤下救了他一命的,是受蜥蜴僧侣指示的龙牙兵。 这名忠实的化石随从,在千钧一发之际拉开了哥布林杀手。 「哥布林杀手先生……!哥布林杀手先生……!」 女神官拖着踉跄的脚步,跑向被拖到墙边避难的哥布林杀手。 「巫女小姐,他就交给你了!」 「可恶,沼地的蜥蜴,别来碍事!」 蜥蜴僧侣将哥布林杀手托付给她,自己和龙牙兵一起拦住巨魔的去路。 战锤朝下砸来,蜥蜴僧侣甩动尾巴巧妙地躲开。 「术师先生、猎兵小姐,支援我!」 「矿人,赶快施法!」 「我知道!」 妖精弓手应声,迅速在被砸碎的大厅中奔驰,接连拉动短弓。 箭矢凌空射去,插在巨魔青色的高大身躯上,然而…… 「飞虫似的小丫头,烦!」 「呜、呀、啊!?」 也就只是这样。巨魔毫无体力衰减的迹象,将战锤往墙上一砸。 妖精弓手的立足处被冲击与震动一晃,失去着地点,整个人离了地。 没有翅膀的生物到了半空,就肯定无法动弹。巨魔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他跨前一步,一锤挥去。 「没、什么!」 但森人也不是易与之辈,她以杂耍般的动作,在空中扭身闪过这当头砸来的战锤。 然而巨魔这一锤的目的,并非只为了攻击森人。 「唔……!」 「喔!?」 与先前那一锤相反,因冲击而崩塌的天花板,洒下了大堆瓦砾。卡.+酷.+小.+说.+ 蜥蜴僧侣以爬行般的动作迅速退开,矿人道士急急忙忙打滚躲过。 但没有肌肉的龙牙兵,动作并未快到能够因应这种攻击。 土石雨倾盆而下,动作停滞之际,铁块般的战锤迎面而来。 龙牙兵被击得粉碎,变回了原形——骨骼碎片。 他已经充分尽到分散对方攻击目标的职责,但…… 「这可不成!」蜥蜴僧侣大喊。 「你们以为靠骨头、树枝和石子,就阻止得了吾吗!」 巨魔用战锤挥开、折断插在全身的箭,同时大声吼叫。 妖精弓手不想重蹈覆辙,赶紧从因战锤冲击而崩塌成的大堆土石上跳开。 「这样下去会被干掉的!」 她大声嚷嚷之余,将下一枝箭搭到弓上,往后跳开同时仍继续发射。 尽管箭伤不痛不痒,却也没有别的方法——况且就连箭的数量也是有限的。 「我的法术也只剩这一发了!」 矿人道士接着再度洒出沙尘,将「石弹」射在巨魔身上。 但巨魔尽管全身挨了石弹而一晃,气势依旧不变。 「真孱弱啊,妖精们!」 「可恶,果然该去学个『火焰箭』吗……!」 矿人道士挥着空空如也的手,猛力咂舌,皱起眉头。 「还是应该用『酩酊』才对?」 「现在说这个已经迟啦。」 蜥蜴僧侣轻快地说完,转了转眼睛。 「……要开溜吗?」 「别说这种话。」矿人道士愉悦地回应。「我会被祖先拔掉胡子啊。」 「我有同感。龙是不会逃避的。」 蜥蜴僧侣一边开玩笑,一边不死心地举着小刀。矿人道士在他身旁以投石索掷出石子。 「哈哈哈哈哈!怎么?冒险者啊,你们就这点本事吗……!」 也不知道是第几次,巨魔的一锤撼动了广场。好几只哥布林的身体被砸得稀烂,一起飞散开来。 哥布林杀手被身旁横飞的血肉溅到,呻吟一声,微微一动。 「…………唔。」 「哥布林杀手先生!」 女神官眼眶含泪地呼喊,从脑袋底下轻轻捧起似的撑住他。 哥布林杀手靠着她的搀扶,才总算抬起了头。 「……我,看不清楚……现况,如何。」 「大家都,还在应战……!」 「是吗……给我治疗药水——还有活力药水。」 哥布林杀手一边迅速检查装备状态,一边淡淡地吩咐,僵硬地坐起上身。 盾牌与皮甲胸口凹了一大块,头部有种不对劲的感觉而伸手一摸,发现铁盔上也有凹陷。 全身像要散了似的,每次呼吸都会刺痛。但…… 会痛也就表示活着。没有问题。 尽管伤势绝对不轻,但就是这身廉价的护具救了他的性命。 「……好的!」 「抱歉。」 女神官从行李中取出瓶子,拔开瓶塞,殷勤地递过去。 哥布林杀手随手接过,大口大口地喝了一罐,再喝第二罐。 他扔掉的空瓶,在烧焦的白垩地板上刮出新的损伤,应声碎裂。 药水和提神药剂不像神迹,药效绝对不算强大。 尽管疼痛多少得到了缓和,全身上下仍重得像铅块一样。 然而身体能动了。那就不成问题。 「……我要上了。」 哥布林杀手用碎裂的剑支撑,缓缓站起。 「我的,杂物袋在哪。」 「在这里,可是……」 要说双手无力,疲惫至极的女神官也不例外。 但她不说丧气话,也不示弱,把他的杂物袋拉了过来。 「……好。」 哥布林杀手将自己的行李翻找一通,迅速抽出一份卷轴。 女神官脸色苍白,哭得整张脸皱在一起,望着哥布林杀手。 「千万不要逞强……」 「如果逞强就能赢,我会逞强。」 女神官这么说,哥布林杀手则摇摇头。 「但若事情这么简单……就用不着辛苦了。」 他挥开她的手,站起身,走上前去。 从他伤口一滴滴落下的血,将脚下的地板染成红黑色。 但,只要不至于一脚踩滑,那就够了。 「欧尔克博格!」 妖精弓手注意到他而呼喊。 「要动手了。我有对策。」 「知道了!尽管上!」 妖精弓手也不要求哥布林杀手说明,随即点了点头,弯弓搭箭。 「好,啮切丸,我相信你啊!」 「毕竟我们也快撑不住啦。」 矿人道士与蜥蜴僧侣相视颔首,与妖精弓手的箭一起冲上前。 然而——…… 「……!」 妖精弓手咬了咬嘴唇。 哥布林杀手踏上前去,举着快要碎裂的盾牌,把姿势压得很低。 怎么看都觉得他受的伤很严重。只要再挨上一击,肌肉与骨头势必都会被砸个稀烂,就这么死去。 ——不对,不是这样。 妖精弓手摇摇头。在心中否定。 ——他那么做,只是在看准机会…… 照他的作风,一定会有所作为。一定会搞出不得了的事情来。 ——那么,我就只管做好我的工作……! 矿人道士拿着投石索,捡起脚下石块,朝巨魔投掷。 蜥蜴僧侣一溜烟从巨魔身前飞奔掠过,一刀砍在他脚掌上。 当然也不能忘了妖精弓手毫不间断的箭雨。 「一群虾兵蟹将!烦人至极!」 巨魔全身中箭,不耐烦地将战锤挥得有如风暴肆虐。 他挥出的每一锤,都打得大厅震荡碎裂、尸体血肉横飞。 即便如此,哥布林杀手仍然一寸一寸地,慢慢拉近间距。 巨魔不满地看着这名摇摇欲坠的战士,表情下流地一歪,笑了笑。 「对了,记得人族的小丫头已经用尽神迹,筋疲力竭了啊……」 他再度将巨大的手掌往前伸。 「『卡利奔克尔斯·克雷斯肯特(火碟成长)……』」 他哼出咒语,转眼间就创造出一颗白炽的火球。 每个人都吞了吞口水。 「呜、啊……!」 女神官勉力想站起,但膝盖又是一软,锡杖从她颤抖的手上松脱。 「无须担忧。若运气好活下来,吾会大发慈悲留她活口。」 火焰渐渐转白,发出纯青的光芒照亮冒险者们,开始将周遭的一切烤焦。 他们没有手段能够阻止。 「当饲料也好,孕母也罢——毕竟小鬼少了,总得繁殖回去才行呐。」 这时,哥布林杀手就像一枝箭,跃向熊熊燃烧的火球前方。 巨魔嗤之以鼻。这么虚弱的战士又能做什么?明明早已命在旦夕。 「那吾就如你所愿,把你烧个精光,连焦炭也不留……!」 具有真实力量的言语迸发而出,轻易地改写了世界的定律,转化为强大的热能。 「『雅克塔(投射)』!」 火球燃烧着大气,飞掷而出。 死亡直逼而来。 女神官,又或者是妖精弓手,发出了尖叫。 蜥蜴僧侣与矿人道士上前想护住她们。 接着…… 「蠢货。」 迎击的男子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 巨响。 闪光。 随后回归寂静。 「啊……喔……?」 这一瞬间,巨魔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先是一阵轻微的飘浮感,接着他巨大的身躯重重撞在大厅的土石堆里。 是因为火球威力提升得太强,才被反作用力震得脚步不稳?还是说,是那些家伙动的手脚? 两种猜测都错了。 「……!?」 巨魔受到一阵冲击,一口气喘不过来。视野中可以看见自己的双脚。 这双脚——缺了腰部以上的部位。 哥布林杀手全身冒出烟雾,走了过来。 事到如今,巨魔才总算理解到自己被砍成了两截。 「嘎,咳噗……!」 巨魔想说话,但开口瞬间,就有黑而稠的血块往上冲。 吐出血块的同时,巨魔的鼻子里嗅出了一种参杂在铁锈气味中的奇妙香气。 是海潮。 海水灌满了大厅。 掺入巨魔的血,以及哥布林杀手的血,染成淡淡的红色。 ——为什么!?发生什么事了!?他究竟……做了什么!? 巨魔肚破肠流,剧痛令他说不出话,结果一个无机质的嗓音解答了他的疑惑。 「是『转移(Gate)』的卷轴。」 哥布林杀手将已经解开系绳、正被超自然火焰逐步焚毁的卷轴扔了过去。 卷轴浸到海水,仍被火焰慢慢吞噬,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把它接到海底。」 哥布林杀手的话,令妖精弓手——不,是令在场每个人都哑口无言。 冒险者一拿到卷轴就会立刻卖掉,但其中却有一种是他们不想放手的。 那就是记载了失传法术「转移」的卷轴。 这种古代遗物在使用前,必须以拥有真实力量的言语加注去处,就能够创造出一个通往远方的传送门。 这种工具对冒险者来说既可成为王牌,也可成为救命绳,但几乎从来不会流到市面上。 想得到这种东西,就非得亲自去闯荡遗迹搜索一番不可…… 若非白金等级的冒险者,除非幸运到了极点,否则是拿不到的。 哥布林杀手毫不吝惜,且不是用来逃脱,而是用来攻击。 事先还对冒险者公会的魔女支付了高额的酬劳,请她把传送门接往海底。 于是从传送门喷出的高压海水,瞬间就把火球连同巨魔的肉体给一刀两断。 「喔,咕,喔啊,嘎,啊啊啊啊……!?」 巨魔茫然看着跪下软倒的下半身,呕出鲜血,在海水池子里挣扎。 伤口没有痊愈的迹象。巨魔的再生能力虽高,却绝非不死之身。 ——死。死……?死……!? 「喔,啊啊啊啊啊!?喔啊啊啊啊啊!?」 似乎因为脑部缺血,巨魔涌起一股莫名其妙的恐惧,狼狈地哭喊。 他无法理解。 「好了,刚才说……你叫什么来着。」 这个人踩着大剌剌的脚步,走向巨魔的上半身。 ——不是哥布林啊。 这名步步逼近的男子说过的话,在脑中回荡。 这也就表示,也就表示…… 他竟然只为了杀哥布林,就准备了这种东西!? 「算了,不重要。」 连巨魔自己,也不晓得是想求饶,还是想咒骂。 他试图吐出这辈子最后一句话,喉咙却被哥布林杀手的鞋底践踏。 巨魔连声音也发不出,只能气喘吁吁地反复张口闭口,茫然看着那无机质的铁面罩。 「比起你这种家伙。」 哥布林杀手举起手上的剑。 在这最后一刻,巨魔从他那被铁盔遮住的黑暗之中,看见了一双闪出光芒的冰冷眼眸。 「哥布林还难缠得多了。」 巨魔的意识因剧痛、屈辱、恐惧与绝望而沉入黑暗中,很干脆地消失了。 § 当他们回到遗迹入口,等待着他们的是森人们准备的马车。 龙牙兵把俘虏送到他们的居住地,于是他们才赶紧派人来迎接。 仔细一看,伴随马车前来的森人战士们,全都披戴着闪闪发光的装备。真没想到只用木头、皮革与石头等天然材料,能够做出这么好的装备。 「各位辛苦了!不知道里面的情形,还有那些哥布林怎么……」 但几名冒险者默默上了马车。 就连平常会想说话的矿人道士也始终闭着嘴。 他们都累了。 「……总之,我们要开始探索内部。到镇上的路上,还请各位好好休息。」 森人战士狐疑之际这么说完,就走进遗迹内。 驭者见状后对马喊了一声,马车发出声响开始前进。 不知不觉间夜晚过去,太阳再度升起。 从苍白的天空与地平线另一头投射过来的黎明之光,剌在众人身上。 他们搭马车穿越辽阔的原野,离城镇的路程算来大概要一个晚上吧。 旅伴们依然在车篷里抱着武器,缩起身体。 众人各自采取舒服的姿势,没有人想动——不对。 妖精弓手悄悄凑到女神官耳边,说: 「……问你喔。」 「……怎么了?」 女神官抬起一脸茫然的头。 她灵魂饱受磨耗,精疲力尽……但仍坚强地微笑。 「他,一直在做那种事情吗?」 妖精弓手也和她大同小异。全身染成红黑色,只想马上倒头大睡。 在她所指的方向,哥布林杀手背靠木箱,低头不动。 他仍身穿凹陷损坏的铠甲,抱着快要折断的剑……总算,在睡了。 蜥蜴僧侣的「治疗(Refresh)」,让他的伤势消失得无影无踪。 说到治疗能力,白瓷的女神官和银等级的他自然没得比。 问题在于——蜥蜴僧侣摇着尾巴这么说。 ——问题在于累积的疲劳。 打倒巨魔后,他仍想巡遍整座遗迹,把生还的哥布林赶尽杀绝。 明明比在场的每个人都更疲惫。 而他丝毫不想表现出来…… 「……是啊。」 女神官以为难的表情回答。 「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这样啊。」 「……可是,别看他那样,对周遭还算满关心的喔。」 她用纤细的指尖,轻轻碰了碰这名一动也不动的男子身上的铠甲。在那脏污的皮甲上温柔一抚。 「其实,他根本没有必要教我这么多事情。」 这样啊。妖精弓手又说了一次,点了点头。 她在生气。 她不能接受。 这种事不能叫作冒险。怎么说都不能。 「……嗯,我还是,讨厌欧尔克博格。」 因为…… ——对我而言,冒险是件开心的事。 这种做法,不算冒险。 没有体验前所未有的经历或发现新事物的喜悦,也没有兴奋感与成就感。 留下的,就只有空虚的疲劳。 有个家伙根本不懂冒险的美好,没完没了地持续猎杀小鬼。 她绝对无法容许这种事。 她是冒险者。是个喜欢冒险而离开森林的冒险者。 妖精弓手以下定决心的表情点了点头。 即使短时间内办不到。 「总有一天……我一定要让这家伙『冒险』。」 不然,他也好我们也好,岂不是每个人,都得不到救赎吗——…… 第一卷 间章「勇者」 好的,辛苦您了!我来报告剿灭哥布林的情形了~ 咦?为什么吓一跳?哥布林这种东西,照理说就算只有我一个人,也总有办法搞定吧。‘百度搜索(卡酷小说网)阅读本书最新章节’ ……怎么好像有个地位高到不行的人在? 都城的贤者?这么小只? 啊,抱歉抱歉,不要生气嘛。我只是觉得好厉害而已。本书由卡酷小说首发(www.kakuxs.com) 报告……呃,嗯,那我从头说起喔。 我刚满十五岁,所以离开养育我长大的神殿,然后就决定要当冒险者…… 我接了一份委托,是说村子附近有个很古老的洞窟,里头跑出了哥布林,要我去剿灭。 你们想想,剿灭哥布林不是很王道的委托吗? 那不太像是洞窟,大概比较像是古老的遗迹吧。就跟我从故事里听到的感觉差不多。 一走进里面,就愈来愈——该怎么说,对了,愈来愈像镇上的神殿。(www.kakuxs.com更新最快) 咦?哥布林?有啊。有是有。嗯,数量是很多啦。 他们接二连三跑来攻击,所以我也随便嘿呀嘿呀地砍一砍,解决掉他们。 他们的血会把很多东西都弄脏,而且又很臭,真的是苦了我了。 毒?解毒剂当然要买吧?头盔?我戴了脑袋会很闷热,再说我头发又长。 后来,呃,我说到哪里了?对了对了,说到闯进去一看,发现里面愈来愈像神殿。 毕竟最里面有个台座,上面还有个好像很拽的老大。 还说什么「我乃来自冥府的十六将之一」……也不想想自己只是只哥布林。那是哥布林没错吧? 可是,还真的是有这种很强的哥布林说。他会一直施展法术,吓了我一跳。 于是我也咏唱刚学来的「火焰箭」法术。 呃,大概咏唱了五、六次?我没仔细数啦。 我实在咏唱得累了,想说补上一剑要了他的命,结果剑就折断了。 这时他便嚷着什么:「看我吃了你的肠子!」冲了上来,这个,怎么说呢——嗯。我的内衣…… 总、总之!我没了剑,慌了手脚,想也不想,就把手往台座上一伸。 因为不知道为什么,那里倒插着一把剑。就像至高神的圣符那样。 我想说就算是很旧的剑也好,伸手一抓,结果这把剑就飞到我手上。 而且剑还发出有够强的光,我想说这样应该搞得定,就拿着这把剑乱挥一通。 结果啊,老大被我一刀两断,发出有够大声的惨叫,然后就倒了下去。 还说什么:「即使打倒了我,剩下的十五将也会盯上你。到这个世界毁灭为止,你将永无宁日。」 就算被哥布林盯上,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嘛。 如果有哥布林来找麻烦,我当然是打算一个一个宰了啰。 ……咦?古代的魔神要复活了?我打倒的是魔神将?这是光之圣剑? 哎呀少来了。竟然说我是传说的勇者,怎么可能嘛。 毕竟,我可是女生耶? 第一卷 第10章『瞌睡之中』 还很小的时候,被姊姊严厉责骂的那次,到现在都还记得。‘百度搜索(卡酷小说网)阅读本书最新章节’ 因为他惹哭了她。 理由他很清楚。 因为她谈起要离开村子跑去镇上玩,还要在牧场过夜。 她开开心心地说着这些,让他羡慕得不得了。 他从未去过村外。 远方的山叫什么名字,山的另一头有些什么,他都不知道。 虽然知道只要沿着道路,就能去到镇上,但他不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镇。 更小的时候,他一直想着等自己长大,就要成为冒险者。 要离开村子,杀个一头龙,再回来。 要当上勇者——白金等级的冒险者。 当然了,等到过了不知道是第几次的生日,他很快就明白这是痴人说梦。 不,真要做的话,并非办不到。 只要丢下姊姊离开。 只要丢下代替死去的父亲与母亲养育他长大的姊姊离开。 他心想,那样一来,至少当得上冒险者。 然而,他的选择是——不选这条路。 所以,他对她生气了。 被姊姊牵着手回家途中,姊姊是这么责骂他的: 「嫉妒别人,会变成哥布林喔。」 还说「男孩子要保护女孩子才行喔。」 姊姊很聪明。 并非知识渊博,而是头脑好。他认为姊姊应该是全村头脑最好的一个。 而姊姊之所以能在村庄里赚钱,也就是靠着教孩子们读写。 即使是小孩,在农村里也是宝贵的人手,但会不会读文字,差别非常大。 他自己也是一遇到什么事,姊姊就会教导他动脑筋的重要。 说只要一直想下去,一定会想到好主意。 相信姊姊一定很想去镇上读书。 但姊姊选择留在村里。就为了照顾他。 所以,他也留在村里。为了姊姊。 他认为对他而言,这是很自然的想法。 回到家一看,姊姊已经为他煮好加了牛奶和鸡肉的炖浓汤。 他最喜欢姊姊炖的汤了。 明明吃过那么多碗,却已经不记得滋味了。 想必是因为从那次之后,就不曾再尝到了…… § ——他缓缓醒来。 从稻草床上起身。熟悉的天花板。 他慢慢伸展四肢,舒展还很僵硬的身体,随手拿起衣服。 那是一件朴素的麻上衣。虽然因为多次洗晒而磨破,仍飘出了微微的肥皂气味。 总是穿着这件上衣而很少晒到太阳的皮肤,上上下下都留有伤痕。 他穿上用麻织成的平凡衣服,再披上加了棉的铠甲内衬。 然后正要穿戴铁盔与铠甲,才总算想起他已经把这些护具送去修理了。 连盾牌也毁了。那只巨魔的一锤,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是如此的致命(Critical)。 「……唔。」 无可奈何之下,他把剑佩挂在腰间,做为最低限度的装备。 视野显得格外宽广、轻快而鲜明,让他觉得非常不自在。 「早安!今天睡得真好呢。」 有个开朗的声音突袭似的喊住了他。 转头一看,她(儿时玩伴)把胸部放到开着的窗户上,身子往室内探进来。 风从打开的窗户吹了进来。初夏早晨的空气,睽违许久地抚过他的脸。 她身穿工作服,额头上微微冒汗。射进来的阳光角度已经相当高了。 「抱歉。」 他淡淡地为了睡过头而道歉。 她似乎已经开始照料家畜,他完全晚了。 「没关系没关系,你难得休假。」 但她语调轻松,挥了挥手,显得完全不放在心上。 「你不就是困得连每天要做的巡视都跷掉了?睡得好吗?」 「嗯。」 「可是今天阳光会很强,你穿这外衣不热吗?」 「……也对。」 他缓缓点头。她说得没错。 仔细想想,穿着鼓起的棉袄,也只会妨碍工作。 他粗鲁地脱掉才刚穿上的铠甲内衬,丢到床上。 「真是的,这么粗鲁。你这样会把衣服弄皱喔?」 「无所谓。」 「还真是老样子……」 她说了句真拿你没办法,就像看着年纪比自己小的男生似的眯起了眼。 「算了,没关系啦。其实我肚子都饿扁了,叔叔也起床了……我们赶快去吃早饭吧。」 「知道了。」 他淡淡地回答她,走出房间,大剌剌地在走廊上前进。 已经先在餐厅就座的牧场主人看到他,瞪大了眼睛。 「早安。」 「嗯、嗯……」 他毫不在意地轻轻一鞠躬,在牧场主人对面坐下。牧场主人尴尬地动了动。 「今、今天……你起得,还真,晚啊。」 「是啊。」 他点了点头。 「我睡过头了。晚点,我会去巡视。」 「是吗……」 牧场主人似乎微微沉吟了一声。他张开嘴,又闭上,揉着眉心。 「……你多少,要休息一下。身体是资本,不是吗?」 「……」 他静静点了点头。 「是。」 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像样的对话。 他一直都知道牧场主人为人善良,也知道牧场主人将只是侄女的她当成亲生女儿一般扶养。 然而,他也早就知道牧场主人讨厌他,或者至少觉得不知该怎么和他相处。 人的喜恶各不相同。他认为自己没有必要多说什么。 「啊啊,抱歉抱歉,我来晚了!我马上上菜喔,吃吧吃吧!」 过了一会儿,她跑进餐厅,把菜色逐一端上餐桌。 乳酪与面包、加了牛奶的汤。全都是牧场生产的。 他一如往常地大口嚼食。 吃完饭后,他把空了的餐具叠起来,碰响椅子站起。 「我要走了。」 「啊,这样啊。糟糕,送货的时间已经到啦……!」 听他这么一说,她也赶紧收拾餐具。 牧场主人看着她没规矩地咬着面包站起,有些迟疑地插了嘴: 「……需不需要马车?」 「叔叔太担心了啦。我说过多少次了,别看我这样,力气可是多到有剩……」 「我来搬。」 他简短地说了。她与牧场主人的视线随即刺了过来。是自己的意图没让他们听懂吗? 「让我,来搬。」 他又说了一次。她困惑地视线乱飘,摇了摇头。 「咦,不用啦,这样……多不好意思。你难得休假……」 「身体会变钝。我也有事,要去公会。」 他淡淡地继续说明。 他有意识到自己的沉默寡言。至于是否从以前就这样,便不得而知。 但他晓得是她一直在多方照顾着这样的自己。 也正因为如此,他认为该好好说清楚的事,就必须明白地说出来。 「不成问题。」 淡淡地回答完后,他离开了餐厅。 听脚步声,就知道她急忙小跑步追了上来。卡.+酷.+小.+说.+ 来到外头一看,台车已经停在玄关前。 要送去冒险者公会的食品,似乎在前一天晚上就已经打包完毕。 他用力拉了拉绳子,确定货物都绑紧后,便拉着横杆开始往前走。 车轮转动得喀哒作响,在沙石路上轻轻一弹,沉甸甸的重量压到双手上。 「……你还好吗?」 走到要穿过牧场栅栏时,她才总算喘着气用跑的追上来,接着就凑近去盯着他的脸。 「嗯。」 他默然地点点头,用力拉着台车。 有着成排行道树的路通往镇上。他牢牢踏在泥土上,一步一步,慢慢向前走。 她说得没错,今天天气多半会很热。随着正午将近,日照非常强烈。 转眼间,他的额头已经开始冒汗。这时他才想到,自己忘了带手帕。 正想说只要汗水不流进眼睛,倒也不用在意,忽然就有个柔软的物体轻轻抚过头部。 「真是的,你这样根本就没有休息到吧?」 她开玩笑地鼓起脸颊,用自己的手帕帮他擦汗。 「你一回来就倒到床上去,昏睡了好几天,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他露出略加思索的模样,然后摇了摇头。这应该没什么大不了。 「那已经是三天前的事了吧。」 「是『不过才』三天。」她这么说。 「所以我才说你不可以太操劳、太逞强。」 她一边伸手擦着他的额头一边说。 「毕竟你累倒是事实,得好好休息才行!」 他拖着台车,叹了一口气。 「……你的个性。」 「怎样?」 「很像叔叔啊。」 她嘟起了嘴,露出不知该高兴还是该生气的表情。 「……只是过劳,不用担心。」 但她似乎还是无法接受,于是他嫌麻烦似的补上一句。 不,他并不是真的嫌麻烦。 只是要重新体认自己连健康管理都做不好的现实,未免太没出息。 ——不过,我应该好好地重新审视。 为了不再犯下同样的失误。 「……你说的这些,是那个女神官小姐的诊断?」 她的嗓音有些尖锐起来。他目光往旁一瞥,只见她闹起别扭似的,微微鼓起了脸颊。 「不是。」 他再度瞪向前方,用力拖动横杆,说道: 「是另一个冒险者。」 「是喔?」她以渐趋柔和的声调,小声应了一句。 「……跟你一起冒险的人,变多了说。」 「也才只有这次。」 「你这话听起来,像是还打算再去呢。」 「……」 他不回答。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才好。 要说没有这样的打算,就是在骗人。上次那趟,没有那么差。 只不过,如果要问到他有没有意思主动邀约…… 这时,一阵风轻轻吹过。 枝叶摇摆的婆娑声,加上从叶子缝隙间洒下的阳光,是那么耀眼,让他眯起了眼睛。 对话中断了。 风吹过的声响。两人的脚步声。呼吸。台车行进的喀哒声。 一阵鸟鸣传来。还听得见孩童嬉戏声。离镇上的喧嚣还很远。 「很放松。」 他忽然喃喃地说出这么一句话。 「咦……?」 「比猎杀哥布林,心情要轻松些。」 「拿这个当比较对象,好像不太对吧……」 「……是吗。」 看来自己不擅长好好表达。 多半还是不要乱说话比较好吧。 他一边以眼角余光看着她伤脑筋的表情,一边默默拖着台车前进。 「……呵呵。」 她忍俊不禁似的笑了笑。 「怎么?」 「没~什么啊?」 「是吗。」 「是啊是啊。」 她哼着听不太出是什么旋律的歌曲走着。 虽然搞不太懂是怎么回事——……但既然她心情好,应该就是好事。 他们把台车停在后门,进了大厅一看,发现公会内空荡荡的。 毕竟快要中午了,相信大部分的冒险者都已经出发了。 说不定也和最近都城那边很乱有关?他不知道。 扣掉状似委托人的人以外,就只有几个熟面孔冒险者留在这里。 等候用的椅子上只零星坐了几个人,排在柜台前的队伍也很短。 「啊,太棒了,这样应该很快就可以把交货手续办好。」 她开心地拍起手。 「我先去把手续办一办……你有事要办,对吧?」 「嗯。」 「那,结束之后我们先会合,然后一起回去……就这么说定!」 「知道了。」 他目送笑着跑走的她离开,转过身来,放眼望向大厅。 还看不到他要找的人物。似乎来得太早了些啊。 于是他大剌剌地走向墙边那个平常固定坐的位子…… 「……啊?」 结果和先待在那的人碰了个正着。 这个以狐疑表情看着他的,是那名使长枪的冒险者。 长枪手把长枪和手脚都随意一摆,慵懒地坐在那儿,不客气地盯着他打量。 「你这家伙体格很好,却都没晒黑啊……我没见过你,新来的吗?」 「不是。」 他摇头回答。他们应该不至于没见过,而且他也不是新来的。 但看来对长枪手而言,就是无法把现在的他与平常穿铠甲的模样划上等号。 长枪手的口气,与对陌生同行说话的口气完全一样。 「我想也是啦。如果是想以冒险者身分大捞一票的家伙,现在应该都跑去都城那边了啊。」 这么说来,是来休假的啰?长枪手点点头,心想大概就是这么回事,于是笑了笑。 「都城那边可乱了,会有人想逃出来,我也不是不懂。」 长枪手以轻巧的身手重新坐好,把长枪拉过来抱住。 「听说那边闹魔神闹得可大了。什么这一战是为了世界而战,要扬名立万也不是梦想云云。」 「你不去吗。」 「我?别开玩笑了。我是为了我自己而战,什么钱啊和平啊,这些东西我没兴趣。」 再说——长枪手若有深意地看向柜台。 他也跟着看去,只见熟识的柜台小姐正像只陀螺鼠似的跑来跑去。 即使冒险者变少,公会的忙碌程度似乎也不会因此下降。 「不过终归只是很个人的理由。到头来,根本不需要什么好听的口号。」 「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 说着长枪手轻巧地下了椅子。 他也注意到魔女正以肉感的动作,扭腰摆臀走了过来。 「再见啦。我要去遗迹冒险(约会)了,祈祷我武运昌隆吧。」 「我会的。」 他静静地点头,长枪手就笑着说「真是个不苟言笑的家伙」。还说「但我不讨厌就是了」。 他们两人相偕离去之际,魔女转过来面向他,意深旨远地闭起一只眼睛微笑。 「你慢坐,啰。」 「嗯。」 于是他在空出来的椅子上坐下。 茫然仰望着冒险者公会那很高的天花板。 事到如今,他才知道长枪手和魔女是同个团队的。卡.+酷.+小.+说.+ 虽然他本来自认和这两个人都算常打照面。 「请问一下,哥布林杀手先生!这里有没有一位哥布林杀手先生!?」 这次是个有点畏缩的呼喊声。他戴头盔时养成了习惯,只把视线转过去。 一看之下,来人披着沾满醒目油污的皮围裙——是工坊的少年学徒。 「是我。」 「啊,太好了。我就算看到脸也认不出来说。师傅找你过去,说已经完工了。」 「知道了,我马上去。」 冒险者公会,和许多商店都有合作。 是公所,是旅店,是酒馆,是杂货店,也是武具店。 当然倒也不是说除了公会以外,就没有商店存在。 但就国家的立场而言,多半不想让这些游民四处游荡。 如果可以,自然会希望把这些人集中在一个地方,这种想法也并非无法理解。 他所去的地方,也就是这种设置在公会内的工坊之一。 公会深处的一个房间里,熊熊燃烧的火炉前,有一名老人一心一意地挥着锤子。 从只是把铁浆灌进模子里的劣质剑,到经过扎实锻打的剑。 当然这些都是以量取胜的量产品,和天下无敌的名剑自然没得比。 但能分毫不差地锻造出很多把性能相同的剑,相信也可说是一种天赋。 「……你来啦?」 这名脸皱蓄须,乍看之下几乎会让人误以为是矿人的老翁,瞪了他一眼。 或许是因为一直看着炉火,他一只眼睛闭上,另一只眼睛瞪得格外大的模样,显得相当凶恶。 「你要求很多,却只买便宜的东西,实在是很会给我找费工的事情做。」 「抱歉。」 「觉得抱歉,就小心点用。」 「我自认用得很小心。」 「……实在是,连讽刺都听不懂。」 好啦,过来。老翁招了招手,他走上前去,结果就把皮甲和铁盔重重往他双手塞了过去。 「我想是没问题,但你还是穿穿看。我帮你调整。不多收你工钱。」 「帮了大忙。」 先前如此脏污、凹陷、变形的盔甲,已经修复得还算能看。 虽然未能恢复原状,仍比修复前好得多了。 至少值得把性命托付在这副盔甲上。 「……对了,卷轴采买到了吗?」 「钱我是收了,所以我会帮你问,但那玩意本来就很缺货,而且很贵。」 老人没趣地哼了一声,转身重新面向火炉。 他拿起自己锻造的一把粗犷而粗劣的铁剑,检查状况,啐了一声,又拿去加热。 「要是有哪个冒险者找到了以后拿来卖,我会帮你留着,不过也只能这样。」 「我明白,这样就好。」 他把装满金币的袋子交给学徒后,就为了避免碍事而走向工坊角落。 老师傅很贴心,还送了新的棉质内衬。令人感谢。 护手、护胫、铠甲、胸甲,以及头盔。 他以熟练的动作,机械式地整理好装备,就听到学徒不可思议地问起: 「师傅,请问一下……他,是银等级的冒险者,没错吧?」 「是啊,似乎是。」 「他为什么穿那样的铠甲?如果不想发出声响,可以穿真银(Mithril)的链甲……」 「你不懂吗?」 「是。我有说错吗?比起那种卷轴,一把魔剑还有用得多……」 「对哥布林挥起传说魔剑挥得开开心心的家伙,就只是个大蠢蛋(Munchkin)(注5)罢了。」 老翁使出浑身力气敲打铁剑,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 ——今天是个很容易遇到人的日子。 他从工坊回到大厅后,看到朝他小跑步靠近的人影,心怀感慨地这么想。 随着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来人娇小的胸部晃动,脸上满是笑容。 「哥布林杀手先生!」 这名大动作挥手,脚步仿佛随时都会弹跳起来的少女,是那位女神官。 注5 TRPG用语,指喜欢钻规则漏洞来博取强大资源、在游戏中欺负弱小敌人取乐的玩家。 「怎么了。」 「这个,请看,这个……!」 女神官似乎连答话都心焦,手伸进神官服的怀里,拉出了识别牌。 挂在那儿的一块小牌子不是白瓷,换成了亮丽的黑曜石。 ——啊啊,是这么回事啊。 他对开心得笑脸盈盈的女神官点了点头。 「……你从第十阶,升上第九阶了吗。」 「是!我顺利升等了!」 冒险者的等级基准是贡献度……也有人称之为经验值,但说穿了就是获得的酬劳。 冒险者获得一定额度的酬劳后,接受经过人格加权的审查,若没问题,就能顺利升等。 以她的情形来说,相信人格是完全不成问题的。换言之,就是她的实力受到肯定了? 「我本来有点不安,但跟巨魔打过,似乎有很大的影响……」 女神官用手指搔了搔害羞得发红的脸颊这么说。 「是吗。」 ——她说的巨魔是什么来着。 接着他想起前阵子地下遗迹的那个敌人就叫巨魔,点了点头。 这么说来,相信那次探索有着足够的意义。 他想了一会儿,冷淡地加了句: 「……太好了。」 「这也全都多亏有哥布林杀手先生!」 女神官率真的视线,清澈的眼神,深深刺在他身上。 他一口气卡在喉头,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 「……不。」 过了一会儿,他好不容易发出的声音,像是硬挤出来似的沙哑。 「我什么都没做。」 「不对,没有这回事。」 女神官笑眯眯地回答。 「我们一开始认识时,你不就救了我一命吗?」 「……但,你的同伴全军覆没了。」 「那是,这个……」 女神官表情微微一僵,显得支支吾吾。 他心想,这也难怪。 毕竟即使在他的记忆之中,留下的也只有一幅血淋淋的残酷光景。 无论剑士、女魔法师、女武斗家,拥有的一切都被夺走、践踏。 女神官吞了吞口水……但仍下定决心,说道: 「但我还是蒙你救了性命。我认为至少应该要好好向你道谢。」 说着女神官微微一笑。她的笑容就像绽开的花朵一样灿烂。 「谢谢您救了我一命……!」 她深深一鞠躬。而他还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女神官说接下来她要去神殿,向神官长报告升等的消息。 他目送双手牢牢握住锡杖,小跑步跑开的女神官离开,自己也站了起来。 「……」 朝柜台一看,她似乎还忙着处理各种手续。 「我先去卸个货。」 他这么一说,她就大动作挥手回应。 他离开大厅,绕到公会入口。 将堆在台车上的蔬菜与食材一一搬下来,运到厨房门口附近。 在温暖的气候与阳光中大肆活动,转眼就让他头盔下的额头开始冒汗。 但保护头部很重要。万万不可大意。就在他这么说服自己时…… 「欸,可以打扰一下吗?」 忽然听到背后传来这道清新的嗓音,让他放下货物,慢慢转身。 「欧尔克博格……你在做什么?」 是妖精弓手。她的长耳朵竖得笔直。 「什么?是啮切丸?喔,你已经可以活动啦?」 「听说小鬼杀手兄昏睡了三天左右……看来身体已无大碍了啊。」 「咦?听脚步声也知道吧?」 妖精弓手这么回答并肩站在她背后的矿人道士与蜥蜴僧侣。 看来在剿灭哥布林后,这三名异人还留在这个镇上。 冒险者本来就是有如无根野草一般的游民,变更据点也是家常便饭。 「这里真是个好市镇。待起来很舒服……那么,我再问你一次,你在做什么?」 妖精弓手凑过来看得津津有味。 他拍了拍放在台车上的木箱,淡淡地回答: 「我在卸货。」 「哼~……我说,你该不会是缺钱,所以在兼差——之类的?」 「不是。」 他嫌麻烦地说了。 「有事吗。」 「啊啊,对了对了。这个人啊,有点事情要找你。」 妖精弓手若有隐情地故意含糊其词,用拇指朝蜥蜴僧侣一指。 蜥蜴僧侣用舌头抚摸鼻间,频频动着双手。 「小鬼杀手兄。这个……该怎么说呢……」 「什么。」 「贫僧,呃——想跟你买那个。」 「我就是问你要什么。」 他淡淡地一问,矿人道士就贼笑着说: 「长鳞片的家伙啊,是想要乳酪啦。」 「老老实实说出来不就好了吗?」 妖精弓手也像猫似的眯起眼睛接话。 蜥蜴僧侣咻一声从嘴巴喷气,但两人似乎毫不介意。 多半是因为在平常负责整合意见的严肃角色身上,找出了意外的一面吧。 所以没有理由放过这个欺负他的机会?他和这三人来往没多久,有太多事情他还不清楚。 「这个行吗。」 他开了一个箱子,拿出一块乳酪,扔了过去。 「喔喔!」 蜥蜴僧侣一双大眼睛瞪大转动,同时用双手接住。尾巴不断拍打地面。 「钱就付给公会。」 「唔、唔,知道了,小鬼杀手兄!喔喔,甘露!这种货色,足可值上一袋金币!」 蜥蜴僧侣已经高兴得冲昏了头,张开下颚,一口咬上整块乳酪。 妖精弓手笑着说:真拿他没办法。 「他这人很正经,但要是不偶尔放松一下,会喘不过气来的。」 「是吗。」 他并不觉得不悦,静静地点了点头,开始搬运下一箱货物。 抓住木箱,扛起来,放下。反覆这样的过程。他并不讨厌单纯、重复的工作。 但重复了几次后,忽然抬头一看,却看见妖精弓手还站在那。 她闲着没事做,扭扭捏捏地换了个位子,盯着他看。 「……怎么,你还在啊。」 「我、我不能在吗?」 「没有。」 他缓缓摇头。 「可是,今天会变热喔。」 「……我、我说啊!」 她说起话有些破音,长耳朵频频上下摆动。 他叹了一口气,问道: 「……这次又怎么了。」 「呃,我们,现在,在调查,遗迹。」 「遗迹。」 「你想想,就像上次那样嘛,我们又不知道魔神在打什么主意。」 「是吗。」 「可是,我们团队,几乎没有前锋不是吗?」 毕竟我是猎兵,他是僧侣,矿人又是施法者。 她用指尖把鬓发绕成一圈一圈地拨弄,撇开视线说道。 说得极有道理。 「的确。」 「所以,那个……」 妖精弓手欲言又止,低下头去。他等待着她把话说完。 【插图P283】 「也许,我们,会找你参加。」 「……」 原来是这种事啊。他默默抓起木箱,扛了起来。 妖精弓手的长耳朵无力地垂下。他放下木箱。 「……我会考虑。」 「——!」 不用看也知道她的一双长耳朵正笔直竖起。 「是啊,也对,你考虑一下吧!」 妖精弓手轻轻一挥手,踩着轻快的脚步走向公会入口。 矿人道士拉着只顾吃乳酪的蜥蜴僧侣衣袖从后追上,捻着胡须说: 「……长耳丫头也真难搞。老老实实邀请不就好了?是不是啊,啮切丸。」 「闭嘴啦,矿人。小心我射你,箭喔?」 「喔喔,好怕好怕……」 看来似乎被妖精弓手听见了。他默默目送这两个愈吵感情愈好的人离开。 不知不觉,卸货的工作也大致结束了。 他轻吐一口气,摇了摇头盔。 阳光的角度变得很高,夏天已经近了。 就在这时。 「嘿!」 「喝!」 忽然间,他听见了吆喝声,以及金属与金属剧烈碰撞的清脆声响。 ——刀剑交击声。 不,多半只是他先前没意识到,这些声响肯定早就响个不停。 因为当他转头寻找,发现声音来源就在公会后门——就在眼前的广场上。 「看招,看招,怎么啦!你们这样可是连哥布林都杀不了啊!」 「呜!可恶,这家伙这么大只,我们要找空档攻击!从右边迂回。」 「好我来啦!」 仔细一看,身穿铠甲的重战士正举重若轻地挥动大剑,和两名少年对练。 是重战士团队里的斥候……以及前阵子前往下水道的新手战士吗? 两人终究是白瓷等级,动作还很莽撞,但从会试图合作这点来看,资质似乎不差。 「这对策不错……但是讲出来就没戏唱啦。」 「唔哇!?」 「哇~!?」 只是由于经验与实力差距太大,两人还是被重战士耍着玩。 多半是他站着不动看人练武的模样意外地醒目吧。 「……怎么,这不是哥布林杀手吗?」 有人以狐疑——不,是面对可疑人物说话的低沉声调,朝他开口。 是身穿骑士盔甲的女子。记得她应该是和重战士同一队的人物。 「这两三天都没看见你。听说你被巨魔打扁了,原来还活着啊?」 「对。」 「……你,一直都穿这样吗?」 「对。」 「……是吗。」 女骑士忍着头痛似的按住眉心,一副觉得他无药可救的模样摇了摇头。 他虽然觉得也没这么奇怪,但特意不问下去。 「不过,我印象中那个战士不是你们队上的人。」 「嗯?啊啊,想说可以和我们队里的小毛头对练。」 说是看见他在角落拿剑空挥练习,所以就找他攀谈,拉了进来。 像这种从乡下立志来到城市的少年冒险者,剑术多半都是自修。 只要像这样好好锻炼他们一次,就连这个新手战士,也多少能增加些活命的机会。 「好了,还得去教两个小丫头该怎么行动呢……」 斥候与战士,两名新人少年果敢地对抗重战士。至于另一头…… 圣女与督伊德少女则在一旁看得心惊胆跳,仿佛恨不得一口咬上栅栏。 「再说,那个体力呆子应该也愈来愈喘了,我就去参一脚吧。」 女骑士露出剽悍的笑容,执起自豪的大盾与剑,跃过了栅栏。 「来,我们一决高下!既然你平常动不动就发下豪语说自己可以以一当千,相信不会嫌我卑鄙!」 「啥!?你这家伙,亏你还立志当圣骑士!」 「废话少说!」 重战士虽然嚷着这样根本不是在训练新人,但仍正面迎击,看来人实在很好。 大剑虎虎生风,大盾挡了下来,精妙的滑步溜过尖锐的反刺,趁隙而入。 从两名少年趁机喘了口气,两名少女跑向他们的情形来看…… 「骑士小姐也一样爱管闲事呢。」 嘻嘻两声银铃般的笑声。不知不觉间,柜台小姐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他身旁。 「啊,哥布林杀手先生,如果不介意,要不要来一杯?毕竟天气很热……」 「不好意思。」 柜台小姐是从厨房走出来的,这时朝他递出了手上拿的杯子。 他不客气地接过,从头盔的缝隙中大口喝完杯子里的液体。 冰冷,甘甜。 「我放了一点柠檬和蜂蜜。」 听说对消除疲劳很有效的。听她这么一说,他就点点头,心想原来如此。 应该考虑做为携带食品的可能性。他牢牢记在脑子里。 「最近啊,似乎有在考虑成立训练所,专门像那样培育新人。」 「哦——」 他擦去了嘴角的水珠。 「雇用退休的冒险者来运作……毕竟新人当中,往往有很多人什么都不知道。」 只要能多习得一些知识,不就更有可能活着回来? 她说着望向远方,笑了一笑。 虽说只是透过文件,但相信柜台小姐这些年来,见证了许多冒险者的死。 她会这样想的心情,也不是不能了解。 「而且啊——」柜台小姐又说。 「就算退休了,也要努力活到死为止。我想不管对谁来说,这都是有必要的。」 「是吗。」 他把空了的杯子还给柜台小姐。 「是啊,就是这样。」 柜台小姐一如往常,活力充沛地点了点头,辫子大大甩动。 「所以,哥布林杀手先生也得小心顾好身体才行喔?」 「……感觉最近,老是听到有人这么对我说。」 「先声明,在您把身体确实休养好为止,我大概有一个月不会帮忙仲介委托。」 「唔……」 他小声沉吟。 「下次再昏倒,就禁止您冒险半年。」 「……那样,我会很困扰。」 「对吧?所以,请你好好记取教训。」 柜台小姐嘻嘻一笑,然后告诉他点收货物的手续已经办妥。 新进冒险者们攻向前辈。他背对这些声响,走向公会入口。 台车旁边,儿时玩伴的她正无所事事地站在那儿。 她一注意到哥布林杀手,立刻表情一亮。 他静静地说了声: 「我们回去吧。」 「嗯,回去吧。」 回程的台车,感觉轻得多了。 等他回到牧场后,就拿起晒干的石头,开始搭建石墙。 虽然已经有了篱笆,但对付哥布林,防范再怎样都不嫌多。 牧场主人也说:「算了,大概可以阻挡野兽吧」,也就心不甘情不愿地同意了。 他默默工作,等到太阳通过正上方,她便提着篮子走来。 他和她两个人一起坐在草地上,吃着有三明治与冰凉葡萄酒的午餐。 总觉得时间过得格外悠闲。 等石墙大致搭建完毕,将明天要送去的食材堆放到台车上后,太阳也下山了。 他和说要去准备晚餐的她分开,漫无目的地在牧草地上四处走动。 初夏的风轻轻吹响牧草。 头上有着满天的星星与两轮月亮。 对他而言,星星就只是用来找出方位的工具。 换做小时候,他倒是曾经听着英雄的传说而满心雀跃,想把星座的故事背起来。 然而现在…… 「……怎么啦?」 「嗯?」 背后传来踏在草地上的轻微声响。他并未回头。 「我是来跟你说,吃饭了。还有就是,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 她以自然的动作,在仰望星空的他身旁坐下。 他思考一下,也在她身边坐下。链甲发出轻微的声响。 「……想未来。」 「未来。」 「没错。」 「这样啊……」 对话中断,两人默默看着星空。 然而……这种沉默并不令人讨厌。这是他们两人想要的沉默,想要的寂静。 要说有什么声响,也就只有风吹过的声音、远方镇上的喧嚣、虫鸣,以及他们两人的呼吸。 他们自认知道彼此想说什么话。 他是凡人。 会衰老。会受伤。累了就会倒下。总有一天会撑不下去。 即使不死,再也杀不了哥布林的一天,必定会来临。 到时候,他该怎么做才好? 他不明白。 ——比我想象得还要沮丧呢。她看着他的侧脸这么想。 「……对不起喔?」 忽然间,她自然而然、脱口而出地说了这句话。 「什么事。」 他睁大眼睛,纳闷地歪了歪头。 由于带着铁盔,动作硬是显得很大,很孩子气。 「不,什么事都没有。没~事。」 「你真奇怪。」 她嘻嘻窃笑,于是他没好气地这么说。 ——是不是在闹别扭呢? 她觉得他的这些小地方,也是从小到大都没变,于是用力一拉他的手。 「唔……」 他的视野一转,后脑勺被轻轻接住。 放眼望去,有着满天的星斗,和两轮明月。接着,他与她目光交会。 「……会被油弄脏喔。」 「没关系。反正都要洗,而且也要洗澡。」 「是吗。」 「是啊。」 她把他的头放到自己的膝上。一边摸着头盔,一边把嘴唇凑过去轻声细语地说: 「我们慢慢来,慢慢想嘛。」 「慢慢来,是吗。」 「对,不用那么急。」 不可思议地,觉得自在。 感觉就像紧绷的弓弦慢慢松开。 即使闭着眼睛,他也能得知她脸上的表情。相信她也清楚他的表情。 这天的晚餐,是炖浓汤。 § 就这样,悠闲的生活持续了一个月左右。 当然在这段期间内,冒险者与魔神的战斗仍持续进行,而且愈演愈烈…… 但战斗的尾声却突兀地降临。 据说后来有一名新进冒险者受到圣剑的引导,在冒险的最后,终于讨伐了魔神王。 这位冒险者——是名年纪轻轻的少女——受封为史上第十名白金等级冒险者。 都城里召开了盛大的庆祝典礼,连这个边境的小镇上,似乎也举办了一个小小的庆典。 但话说回来,这些事情都和他没有关系。 在他的生活中,留意的就只有天气、家畜、农作物与身边的人。 时间缓缓流逝。 这是一段打着瞌睡般的日子。 但凡事都不例外,结束总是来得唐突。 一种黑黝黝的骇人迹象,从被朝露沾湿的牧草地上浮现出来。 那是许多沾上泥土与粪便的,小小的——脚印。 第一卷 第11章『冒险者的飨宴』 「要我去逃命?」 她——牧牛妹站在厨房准备早餐,突然听到这句话,不由得睁大眼睛。(www.kakuxs.com更新最快) 「……这是为什么?」 「出现,脚印了。」 牧牛妹隐约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换做是毫不知情的人,多半会觉得是小孩,又或者是妖精(Fairy)的恶作剧。 沾上泥土与粪便的小小赤脚踏出的脚印。一种践踏牧草却完全不当一回事的傲慢。 但是她一直都知道。他也一直理解那是什么。 该来的时候来了。没错,他和她都这么想。虽然他们都希望这一刻不要来。 「……小鬼(哥布林)。」 他,哥布林杀手,谈起哥布林的事,是家常便饭。 他身穿盔甲站在餐桌旁。模样虽然反常,却和平时一样。 然而,他丢下每天都不忘的巡视工作,对她说出:「快逃」这种话,却是第一次。 她停下烹饪的工作,目光落到手上。该说什么话呢?她在摸索遣词用字。 「……可是,凭你的本事,应该打得赢吧?」 她要的是一如往常的那句话。 相信他一定会淡淡地说:「没错」、「对」或是「我是这么打算」。 他应该会说,但…… 「……我,办不到。」 他说这句话的声音非常小,嗓音颤抖,像是硬挤出来的。 咦……牧牛妹的嘴唇不由自主地发出这么一声。 她震惊地回头一看,他一瞬间全身一震,显得有些动摇。 「哪怕有一百只,如果是在洞窟里,我就打得赢。不管怎么打,我都会赢。」 他在害怕? 他会害怕? 牧牛妹震惊地睁大眼睛。 牧场四周早已根据他独特的计算,架设了坚固的栅栏与石墙。 也有两三个以驱赶野兽为名目而装设的陷阱。 离完美还很遥远。 但这些年来他已经竭尽所能地思考,极力加强防守,这点牧牛妹也是知道的。 他被她盯着看,一瞬间迟疑似的低下头,但随即正面承受她的视线。 不,他一直努力在承受。 「敌人,是王(Lord)。」 哥布林杀手这么断定。 脚印约有十种。 这个群体决定袭击防守坚固的设施,因此派出十只前往勘查。显然是有头目在指挥。 是乡巴佬(大哥布林),还是萨满?不,从这规模来推敲,多半是…… 小鬼王(Goblin Lord)。 若是毫不知情的人听了,多半会一笑置之。 但他一直都知道。他一直都明白地理解到,这是什么对手。 这群哥布林的数目多半超过一百只。 既然已经派了先遣队来勘查,那么袭击不是今天就是明天。没有时间去找诸侯或国家求救。 不,即使有时间,王公贵族也不可能为了哥布林这种小事费心费力。 这点哥布林杀手一直都知道。 牧牛妹也一直都知道。 因为十年前,也是这样。 「……哥布林的,群体。」 要在原野上,迎击超过一百只心狠手辣又邪恶的怪物? 「我不是白金等级……不是,勇者。」 人手不够。 他没有力量。 也就是说—— 「……我,办不到。」 所以他才会那么说。 才会要她逃命。 现在,还来得及。 牧牛妹轻轻走到他的正前方,隔着铁盔,正视他。 等到看出他不会再说话,就微微点了点头。 「……好。」 「你决定了吗。」 「嗯。」 她吸气、呼气。胸中需要的,是为了说出短短三句话所需的,勇气。 「……对不起喔。」 一旦说了一句,之后就轻松了。 「我,不走。」 她强行动起有些僵硬的脸颊,甚至还成功地挤出了笑容。 她不让他问为什么。因为这事就是再明白不过了嘛。 「谁叫你打算留下来。」 「……」 他,什么话都不说。 「看吧?果然。你每次为难的时候就会不说话,从以前就是这样。」 「……不会只是没命这么简单。」 「嗯,我想也是。」 她尽力装作平静,点了点头。 他也尽可能装得平静,以更加平淡的嗓音说: 「我,看过。」 「……嗯。」 她并不是不懂他话中的含意。(www.kakuxs.com更新最快) 他是为了什么而战,又是为了什么而一直做着这样的事? 她并不是不懂。 「相信这个群体,迟早会被讨伐。」 他以开导幼童似的口气说了。 「……可是,别以为能得救。就算到时候还活着,心也会死。」 ——我也,不认为自己救得了你。 他的言外之意是如此明显的威胁,让她忍不住笑了出来。 因此,即便他说的当然是实话。但…… 没错,但—— 「所以,你必须走。」 「就说我不要了嘛。」 为什么即使处在这样的状况下,知道有个人挂念着自己,还是会如此令人高兴呢? 所以,她非得回报他不可。非得让他了解不可。 「因为,我就是不想再有第二次嘛。」 话语自然而然地逸出。 「这样岂不是会弄得无家可归……会让你无家可归。」 【插图P301】 她接着在心中暗自补上一句。 ——虽然也不只是你一个人啦。 她也已经没有别的地方了。 除了这里之外,没有其他可以称为故乡的地方。 没错,虽然不知道可不可以这么称呼这里,但,即使是过了十年之后的现在…… 「……」 他茫然看着她。 从铁盔里头,从黑暗中,视线直指她的眼睛。 被他这么直视,她心中突然涌出一种火烧般的羞耻。 她忍不住撇开双眸,胡乱张望,脸红地低下头。 尽管觉得没出息,但还是接连冒出许多像是在辩解的话。 「而、而且,你想想,就算去避难,要是家畜、牛啦、羊啦,都没了的话,你懂吧?」 「……」 「之后就会,呃,所以,这个……」 「……」 是吗?他喃喃说了这句话。嗯。她也小声应了一句。 「真的,对不起喔。其实,我也有自觉,知道自己是在任性。」 「……别露出这种表情。放心吧。」 牧牛妹忍不住笑了。那是一种眼角还噙着泪水的,窝囊的笑容。 他竟然会说这种话,相信现在自己脸上的表情一定很糟。 「我会尽力而为。」 他——哥布林杀手,说完就转身背向她。 他关上门,走过走廊,去到屋外。 他把整个牧场巡了一圈,牢牢记住,然后走上通往城镇的道路。他心想:真是离谱。 只要逃到镇上去就好了。 又或者是,只要把她打昏、绑起来,送去别的地方就好了。 之所以不这么做,不让自己这么做…… 全是因为他不希望这么做。 因为他再也不想,让她哭泣。 「男孩子得要保护女孩子才行……是吧。」 「……喂。」 他自言自语,却有人应声。 哥布林杀手的去路上,有着一脸严肃不语、双手抱胸的牧场主人身影。 不小心被听见了……不,也许本来就听得见。 「……至少打声招呼,再走。」 牧场主人瞪着他,忿忿地撂下这句话。他心想:有道理。 自己一直在给他们添麻烦,一直在依赖他们。 「对不起,我——……」 「那丫头,是个好孩子。」 他正要道歉,牧场主人就制止他,一脸严肃地说了。 仔细一看,牧场主人的表情苦涩,好不容易才挤出话来。 「她长成了一个好孩子。」 「……是啊。」 「所以,不准惹她哭。」 哥布林杀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不说话。 如果只是用言语回答就可以,要怎么说都行。只要动动舌头,让喉咙震动就行。 但他一再犹豫,最后仍避免说出谎言。 「……我会,努力。」 我就是讨厌你这种地方——他背负着这句低喃,迈出了脚步。 § 冒险者公会再度恢复热闹。 熙熙攘攘的喧嚣,武具碰出的声响,笑声。 因为赶赴对抗混沌之战的人们回来了。 当然也有些人并未归来。 但这些事不会被人提起。 没现身的人,是在遗迹、洞窟、原野或荒山上,死在怪物的攻击下。 又或者是去到别的土地发展,再不然就是捞了一票之类的然后决定退休。 没有人问起这些。消失的人,会在不知不觉间渐渐被人遗忘。 冒险者的末路,往往就是这样。 所以当这个人碰响摇铃走进来,倒也没有太多人注意他。本书由卡酷小说首发(www.kakuxs.com) 一名身穿廉价皮甲与铁盔,手上绑着小小的盾牌,腰间佩着一把不长不短铁剑的男子。 「哥布林杀手……怎么?竟然还活着喔?」 长枪手朝他瞥了一眼,调侃了一声。 其他冒险者的反应也大同小异。 这阵子他并未现身,不知道是接了长期的委托,还是在休假。 每天都会出现然后去猎杀小鬼的人,已经有点像是这个公会特有的风景之一。 哥布林杀手一如往常,踩着大剌剌的脚步,却并非走向他固定坐的那张椅子。 他甚至也不是走向柜台,而是大剌剌踏进等候室的中央。 坐得近的冒险者狐疑地抬头看着他。 他的脸被铁盔遮住,看不见表情。 「不好意思,大家听我说。」 他的声音低沉而平静。但一片喧嚣之中,他的嗓音却清楚地回荡在整个公会内。 这时许多冒险者才终于看向哥布林杀手。 「我有事情要拜托大家。」 一片交头接耳的声浪。 「哥布林杀手要拜托人?」 「这可是我第一次听到他说话啊。」 「而且,他不是专门单独行动(Solo)的吗?」 「不,听说他最近跟一个女孩子组队。」 「啊啊,那个瘦瘦的女生啊……说到这,他是不是还跟几个人组了队?」 「像是蜥蜴人还有矿人之类的。我还以为那家伙只对小鬼有兴趣呢。」 「除了女神官以外,听说还带了个漂亮的森人女孩呢。」 「可恶,我也干脆去猎杀哥布林吧……」 哥布林杀手环顾四周,依序看向每一个面面相觑、小声交谈的冒险者。 有些人的名字他知道,也有些人的名字他不知道。但,所有人的长相他都见过。 「有一大群哥布林要来了。会来到镇外的一个牧场。时间多半就在今晚。数目我不清楚。」 他对这样一群人淡淡地说明。冒险者们的交头接耳声更大了。 「但从斥候的脚印很多这点推断,应该有王在……换言之,应该不下一百只。」 一百只哥布林!由王率领!? 这可不是开玩笑。大部分的冒险者,都会接剿灭哥布林的委托做为第一件工作。 虽然也有很多人失败而死,其中靠运气或靠实力活下来的人,此时此地才会待在这里。 他们对于哥布林的可怕——不,应该说是对哥布林的棘手,已经有过切身的体认。 谁会想没事找事,去跟一大群这种怪物打? 何况还有王……专精的不是战斗力,也不是魔力,而是强在统率力的变异种。 这不只是单纯的怪物群体,已经可以称之为哥布林的军队了。 相信就连什么都不知道的新人,也会拒绝这种工作。 乐意挑战这种事的,也就只有哥布林杀手了。 但就连这个哥布林杀手,都不想单独应付,这么说来…… 「时间不够。如果是洞窟里就罢了,既然是野战,凭我一人实在寡不敌众。」 哥布林杀手环视一圈,睥睨四周的冒险者。 「我想请大家帮忙,拜托了。」 他说着一鞠躬。 一瞬间,冒险者公会里充满了一片窃窃私语。 「怎么办?」 「哪有什么怎么办?」 「哥布林啊……」 「他自己上不就好了?」 「我可不干。」 「我也是。而且哥布林脏得要命。」 谁都不直接对哥布林杀手说话。 他也始终低着头,一动也不动。 「……喂。」 所以,当这个低沉的嗓音响起时,冒险者们再度交头接耳起来。 「你啊,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是那名使长枪的冒险者。他以犀利的眼神瞪着哥布林杀手。 哥布林杀手静静地抬起头。 「要知道这里是冒险者公会,我们可是冒险者耶?」 「……」 「我们才没理由听你的什么鬼请求。提出委托啊。换句话说,得要有酬劳。大家说是不是?」 长枪手向四周的冒险者们寻求同意。 「对啊,没错。」 「没错,我们是冒险者!」 「哪能拿命去做白工!」 接二连三有人对哥布林杀手喊话。 他站着不动,环顾四周。倒也不是在求助。 坐在靠里头一张桌旁的妖精弓手满脸通红,正要站起,却被矿人道士他们给拉住。 魔女坐在角落的长椅上,露出难以捉摸的微笑。 朝柜台一看,熟识的柜台小姐正赶紧跑向里头的办公室。 他察觉自己在寻找女神官的身影,随即在铁盔底下,闭上了眼睛。 「嗯,这意见有道理。」 「那当然。所以你就说来听听啊。说说你会给出什么酬劳,让我们去对付一百只哥布林。」 已经不再需要犹豫。这种东西,他早在十年前就舍弃了。 听他问起,哥布林杀手明明白白地说了: 「一切。」 公会内鸦雀无声。 每个人都不太清楚哥布林杀手这句话的意思。 「酬劳就是我拥有的一切。」 他淡淡地说下去。 这名冒险者说,只要大家愿意去跟一百只哥布林战斗,他愿意奉上自己的一切。 使长枪的冒险者耸耸肩膀,说道: 「那,如果我叫你把柜台小姐给我,你肯吗?.」 「她不是我的东西。」 哥布林杀手面对这句令人嗤之以鼻的台词,同样回答得正经八百。 即使长枪手说「这家伙真是听不懂玩笑话」,他也不放在心上。 「酬劳是我的东西,我可以自由定夺的东西。例如装备、财产、能力、时间,还有——」 「性命?」 对。哥布林杀手点点头。 「没错,性命也算。」 「那,如果我叫你死,你会怎么做?」 长枪手不禁傻眼,以像是在看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物体似的神情这么说。 他本以为不用想也知道哥布林杀手会怎么回答,但…… 「……不,这我办不到。」 啊啊,果然啊。紧绷的气氛微微松弛下来。 众人心想,这个人虽然疯了,但还是会怕死啊。 「要是我死了,也许有人会哭。有人吩咐过我,要我别让她哭。」 吞着口水听得入神的冒险者们面面相觑。 「所以我的性命,似乎不能由我决定怎么处置。」 使长枪的冒险者吞了吞口水。 他瞪向哥布林杀手的脸。这张脸被铁盔遮住,看不出表情。 但他仍将视线笔直对上了盔甲里头的一双眼睛。 「……我根本搞不懂你在想什么。」 「……」 「但你,似乎是玩真的,这我看得出来。」 「对。」 哥布林杀手静静地点了点头。 「我是玩真的。」 「……臭混蛋。」 长枪手发出低吼,用力搔了搔自己的头发。 他在哥布林杀手面前踱来踱去,还拿枪的底端敲打地板。 就这样烦恼了好一会儿,接着叹了口气,死心似的开了口: 「我要你的命有屁用……你这臭小子,事后请我喝一杯。」 说着他在哥布林杀手的皮甲上「咚」的打了一拳。 哥布林杀手脚步踉跄。接着只见这顶铁盔茫然转向长枪手的脸。 长枪手回瞪他,像是在说:「怎样啦?」 「行情就是这样好不好?银等级的冒险者好心愿意帮你打哥布林欸。你应该感到高兴,委托人。」 「……对。」 哥布林杀手生硬地点了点头。 「……抱歉。谢谢你。」 「别说了别说了,这种话等到我们打赢了再说。」 长枪手瞪大眼睛,尴尬地搔了搔脸颊。 因为他作梦也没想到竟然会有这么一天,听见眼前这个人对他说「谢谢」。 「我、我也去!」 一道坚毅而清新的嗓音回荡在公会内。 冒险者们的视线一口气转了过去。 妖精弓手踢开椅子起身,这时却「呜」的一声发起窘来。一双长耳朵在摇动。 「……我也,去打哥布林。」 即使如此,尽管说话嗓音变得沙哑,她仍明白地说出了这句话。 接着妖精弓手似乎涌起了勇气,直线走到哥布林杀手身边,朝他一指: 「相对的……下次,你要来跟我一起冒险!因为我找到了一个遗迹!」 「好。」 哥布林杀手极其干脆地点了点头。妖精弓手的长耳朵竖了起来。 「只要到时还活着,我就接受这要求。」 「这种话不用讲出来啦……」 妖精弓手瞪着铁盔,哼了一声,然后转过身去。 「你们两个也会来吧?」 矿人道士被她问到,一副没辙的模样,捻着胡须叹了一口气。 「没办法……我可不会只要一杯啊,啮切丸。我要酒桶。给我一整桶酒呗。」 「知道了,我会安排。」 哥布林杀手点点头。「好啊!」矿人道士心满意足地拍了拍肚子。 「还有,我也可以跟着去冒险吗?长耳朵。」 「那当然!我们不是一队的吗?」 妖精弓手笑了。矿人道士也哈哈大笑。 「这么说来,贫僧也非去不可了啊。」 接着蜥蜴僧侣缓缓站起。他用舌头迅速舔了舔鼻尖。 「啊啊,这没什么,不必在意。毕竟是朋友的请托。不过,如果要说酬劳……」 「乳酪吗。」 「唔。那玩意实在美味。」 「那不是我的东西。但是,那种乳酪,是那座被盯上的牧场生产的。」 「此话当真?既然如此,可就没道理要放过那些从地底爬出来的恶鬼了啊。」 他点点头,一双大眼睛转了转,以奇怪的手势合掌。 哥布林杀手已经知道,这是蜥蜴人特有的幽默。 于是四名冒险者聚集到了哥布林杀手身旁。 长枪手、妖精弓手、矿人道士、蜥蜴僧侣,以及哥布林杀手。 没看见女神官的身影。 「这样就是五个人了啊……」 「不对,是,六个人。」 魔女早已无声无息地站起。 她悠哉地摆动肢体走过去,站到长枪手身旁。 「虽然,搞不好我已经是第七个人了……对吧?」 魔女意深旨远地说完,从胸口拔出一根长烟管。 「……『印夫拉玛拉耶(点火)』。」 她将烟管一转,塞进烟草,用手指点火,然后叼住。 一阵甜腻的烟雾弥漫在整个公会之中。 剩下的冒险者们心浮气躁地窃窃私语。 当然他们倒也不是想对牧场见死不救。 然而,也有很多人不想为了微薄的酬劳卖命。 这也难怪,每个人都会爱惜自己的性命。 还需要有人再推一把…… 「公、公会方面也有!公会方面也有委托!」 一个活力充沛的声音,推了这一把。 只见柜台小姐抱着一大叠文件冲了出来。 她辫子剧烈摆动,喘着大气,满脸通红。 柜台小姐在冒险者们的注目之下,高高举起了抱来的大叠文件。 「每杀一只哥布林,我们就给予一枚金币的悬赏金!这可是大好机会呢,各位冒险者!」 喔喔……!冒险者们兴奋了起来。 悬赏金当然是由公会支出。这可不只是普通的大方。 她花了多少力气来说服上司,显然已经不必多提。 「……啧,真没办法啊。」 在这个情势下,终于有一名冒险者——重战士踢开椅子站了起来。 坐在他身旁的女骑士似乎吓了一跳,抬头看着他。 「你要去喔?」 「我对什么哥布林杀手看不顺眼……不过既然都有酬劳了,是吧?」 「你这家伙真不老实。」 女骑士美丽的脸颊一松,露出慧黠的微笑。 「你直说出现在你故乡的哥布林是他剿灭的,不就好了?」 「啊啊,少啰嗦!这不重要,我是想赚那一只小鬼一枚金币的酬劳!」 我也是。没错,我也是。我欠他人情。几个人相视点头,站了起来。 「那你自己又怎样?你先前不是嫌得要死?」 「我可是立志要成为圣骑士耶?既然有人向我求助,当然不会拒绝。」 女骑士贼笑兮兮,让重战士也死了心似的笑了。 「没办法。既然大哥哥和大姊姊都要去,那我们也去吧?」 「是啊,虽然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你们几个,这种话可不能说出来喔。」 重战士的团队纷纷互开玩笑,全都站了起来。 「……我说啊。」 「什么啦?」 看到他们这样,新手战士对见习圣女开了口。 「我,还没打过哥布林。」 「……是啊。毕竟听说很危险嘛。」 「可是,我想,差不多该打一打了。」 「……你喔,实在是。」 真拿你没办法。听少女闹别扭似的这么说,少年举起了手。 看到众人纷纷加入,有人忽然松懈了似的轻舒一口气。 「……我好歹也是跟他同一天当上冒险者的。这大概也是所谓的缘分吧。」 「少了这个每天一定会露脸说:『哥布林』的家伙,总觉得怪怪的。」 「虽然有这个家伙在是觉得很烦,但……少了他,也不太对劲呢,是吧?」 「再说我正好缺钱……一只哥布林,一枚金币,不坏。」 「真是的,我还是头一次遇到脾气这么古怪的委托人。」 有人说话。有人点头。冒险者们接二连三站了起来。 没错,他们是冒险者。 胸中有梦想,有志气,有野心,想为人们而战。 只是没有踏出第一步的勇气。然而,有人推了一把。再也没有理由迟疑。 剿灭哥布林?好啊。这是他们的工作。既然有委托,那就接吧。 「虽然我们不是伙伴,也不是朋友,但我们是冒险者嘛。」 有一名冒险者举剑高呼。其他冒险者也跟上。 不拿剑的人,也举起法杖、长枪、斧头、弓或拳头,一起呼喝。 有新手。有老手。 有战士。有魔法师。有神职人员。有盗贼。 有凡人。有森人。有矿人。有蜥蜴人。有圃人。 聚集在公会的冒险者们异口同声地大声呼喊,踏响地板。 哥布林杀手笼罩在这阵怒吼中,缓缓环顾四周。 他和柜台小姐对看了一眼。她满头大汗,慧黠地闭上一只眼睛给他看。 哥布林杀手对柜台小姐一低头。他认为应该要对她低头。 「……真是太好了,对吧?」 身后的人嘻嘻笑了几声。 回头一看,女神官如影随形地来到哥布林杀手身边。 这没什么。她从一开始就打算跟来。 「……是啊。」 哥布林杀手点了点头。 这一天,第一次有一大群冒险者,抢着接剿灭哥布林这种稀松平常的委托。 第一卷 第12章『越过小鬼群的山丘』 漫长的夜晚即将开始。‘百度搜索(卡酷小说网)阅读本书最新章节’ 「GRARARARARA!GRARARARA!」 哥布林王看准月亮升起,「大白天」来临的时刻,一声令下。 叽叽叽的叫嚷声转眼间就传达开来,哥布林军开始前进。 他们本来躲在草长得很高的草原上,这时一起起身,同时举起盾牌。 哥布林称之为人肉盾牌——把捉来的女人或小孩绑在木板上的盾。 这些衣服被剥光的俘虏,一共有十人左右。 他们不时发出呻吟、痉挛,其中也有些人一动也不动。 然而,哥布林对于他们百般凌虐过的俘虏是生是死,根本不当一回事。 重要的是,只要举起这种盾牌,那些冒险者就会根本不敢发射弓箭或魔法。 即使那些冒险者捉住哥布林,然后同样拿来当盾牌,其他哥布林也不会有所迟疑。 他扪会把敌人连同同伴一起杀了,再大发这股怒气,把那些冒险者大卸八块。 哥布林王大声怪笑,心想那些冒险者实在是笨得可以。 视线所向之处,有着牧场的灯光。更远方照得灯火辉煌的,则是镇上的灯光。 那个镇上有冒险者——冒险者!这个字眼是多么可恨! 哥布林王早已下定决心。 要将他们一个个,活生生地用木桩串刺杀死。 要先让他们深深体认到自己对哥布林做了什么事,然后才杀了他们。 就像那些攻击他的故乡,然后因为他还是个小孩,就丢到荒野上的冒险者一样。 他们将要拿牧场当滩头堡,进攻市镇,把那些冒险者杀个精光,繁殖出更多的数目。 最后更要前往那些人族的都城,灭了他们,就在那儿建立哥布林的王国。 这些念头像是痴人说梦,但对哥布林王而言,却无疑是很实际的计画。 哥布林王是高阶种,低阶种的哥布林无法理解他的思考。 然而,他们心中仍然有着汹涌翻腾的愤怒、仇恨与欲望。 先前的侦察,让他们得知那座牧场里除了牛羊等肉类来源之外,还有个年轻女子。 他们拨开草原前进的脚步,也就显得血气方刚。 很快的,牧场的灯光近了。之后只要一口气进攻就好了。 就在这个时候。 「GRUUUU?」 忽然间一阵气味甜腻的雾气笼罩住草原,打头阵的举盾哥布林冲了进去。 举着肉盾的哥布林身体忽然倾斜,往前扑倒。 一只,又是一只,举盾的哥布林接连倒下。 哥布林王吓了一跳,一眨眼间,有个黑影从牧场栅栏后头冲了出来。 ——是冒险者!施魔法! 「GAAAU!」 哥布林王以尖锐的声调大喊。 「GAUGARRR!」 哥布林萨满挥动法杖,大喊了几句话,就施放出一道闪电,击中冒险者胸口。 但趁着一名冒险者倒地的当下,剩下的冒险者们转眼间就拉近距离,扛起了人肉盾牌。 他们对哥布林看也不看一眼,立刻拔腿就往后跑。 萨满再度挥动法杖,开始咏唱咒语,想攻击逃走的冒险者。 「GAAA!?」 一枝尖锐的箭插上了他的胸口。 萨满连连张嘴,往后一倒,就此毙命。 哥布林晚上看得见东西,立刻找到了射手的身影。 就在牧场内的一棵树上——是个森人。是森人射手。 一群哥布林弓兵连忙以短弓回射,但她嗤之以鼻,往下跳进草丛中。 等扛起人肉盾牌的冒险者们越过栅栏撤退后,接着上前的则是一群武装冒险者。 他们带响身上的武具,放低姿势,直线往哥布林军冲锋。 「GORRRRR!」 哥布林王赶紧,喝叱部队,下令迎击,但他们的意识仍是一片朦胧。 断断续续有「眠云(Sleep)」飞来,哥布林意识不清,随即被箭射中。 「真是的,竟然用这种『盾牌』,品味是有多糟糕……」 妖精弓手一边以透出厌恶的表情冷嘲热讽,一边奔驰在原野上,有如风一般地放箭。 对森人而言,射箭就和呼吸一样,即使闭上眼睛也射得中。 哥布林士兵就像稻草迎风,接连遭到射杀。 就整体而言,射杀的数量没什么大不了,但仍然确实地逐步削减着他们的战力。 「我干掉了几个施法者!」 「好啊,大捞一笔的时候到啦,大家上!」 「呀喝!金币自己送上门来啰!」 哥布林军陷入混乱,尚未重整态势,冒险者们就完成了接敌。 这样一来,双方都再也无法使用有可能把自己人牵连进去的魔法。 冒险者这方面本来就不愿意牵连自己人,但就连那些哥布林,也不例外。 他们不介意同伴当盾牌而死,但保护自己的盾牌变少,就会觉得伤脑筋。 而且即使想施法术,哥布林终究是哥布林,他们本性胆小又卑鄙。(www.kakuxs.com更新最快) 于是一场乱战开始了。 刀剑交击声响彻四周,血腥味飞过夜晚的草原。哀号、惨叫、战吼。 其中掺进了武具碰出的响声,每当一只或一人倒毙,影子就减少一个。 「真是的,多成这样,实在令人烦躁呐!」 长枪手哈哈大笑,扫过好几只哥布林的脚。 蜥蜴僧侣以跳舞般的动作,扑上去刺死被放倒的哥布林。 「也是,毕竟连小鬼杀手兄都举手投降,当然会这样了。」 「这些都,无所谓……可是,不要跑出『避箭(Deflect Missile)』的范围,知道吗?」 拿着法杖的魔女,喘得丰满的胸部不断晃动,接连施展法术。 她身旁则有早已用光「酩酊」的矿人道士,正在甩动投石索。 「受不了,啮切丸说得没错,这要是只有一个人,手脚和法术都不够用啊。」 从甩到底的投石索掷出的石头,画出美妙的抛物线,击碎了一只哥布林的头盖骨。 「呵,这下可就连瞄都不用……唔!」 矿人一句话说到一半,犀利地眯起眼睛。妖精弓手最先察觉他的异状,吼道:「矿人,怎么了!」 「长耳朵,骑兵(Rider)要来啦!是那些哥布林的骑手!」 两轮明月之下,远方传来的狼嚎回荡在草原上。 一群跨坐在灰色巨狼身上的哥布林,挥着剑冲了过来。 「射击!不要让他们接近!」 「好啊,排枪阵!不要让他们跨过来!」 长枪手一声令下,待在附近的冒险者们就组成队伍,各自举起自己的武器。 狼群无视箭雨跃起。冒险者们朝着狼群露出的腹部,猛力挥出刀刃。 刺耳的惨叫。噪音。 「喔咕啊啊啊!?」 一名冒险者抵挡不住冲锋而被按倒,咽喉被咬住。 但许多狼都被武器刺杀,背上的哥布林也被甩下。 「各位,我们上!」 蜥蜴僧侣发出吼声挥刀砍去,砍掉了落狼的骑手首级。 他身为战斗民族的僧侣,不时以尖锐的声调呼喊像是蜥蜴人祷词的话。 ——若从结论说起,冒险者们的这场战斗进行得极为有利。 本来只要是正面迎敌,那么除非运气太差,否则冒险者没有理由会打输小鬼。再者…… 他说:『要埋伏。他们习惯奇袭,却不习惯被奇袭。』 他说:『要压低姿势。瞄准脚下攻击。他们个子小,但是不会飞。』 他说:『他们肯定会用人肉盾牌。先施展催眠法术,然后趁机救人。』 他说:『当下就算觉得杀得了这些小鬼,也别出手。一旦醒来反而麻烦。』 他说:『别施展攻击法术,把次数留给其他法术。』 他说:『剑、枪、箭、斧,各种武器都杀得了他们。法术留来做武器做不到的事。』 他说:『一开始就要先击溃施法者。』 他说:『不要被绕到背后。要随时移动,挥武器的动作要小。要维持住体力。』 他说——…… 哥布林杀手的战术悉数收到立竿见影的功效,让冒险者们都不禁咋舌。 冒险者虽然不是士兵,却也懂得战术。但他们从来不曾「彻底针对小鬼」来研拟战术。 【插图P327】 虽然一再强调,但老手自不用提,即使对新手冒险者而言,小鬼都是弱小的敌人。 「真是的!不但能赚钱,还能好好表现给她看,那我怎么能不干!」 因此只要像这样拟定对策,营造出一对一的战况,哥布林根本不是对手。 只要长枪手与其他战士们挥动武器纵横冲杀,小鬼们的首级就接连飞起。 但这时他们看见远处有个背负月亮站着的影子耸立起来。 「出来啦!乡巴佬——不对,是别的!?」 「GURAURAURAURAURAU!」 这阵低沉的吼叫,回荡在腥风血雨的战场上。 一个身躯高大得几乎令人误认为巨魔,手上棍棒沾满鲜血与脑浆的——小鬼英雄(Champion)。 出现的虽是哥布林,却强大得有可能左右整场战斗的走向。 但看到这种大猎物还不心动,就有辱冒险者的名号。 「好啊!大猎物来啦!我正好打小兵打得烦了呢!」 重战士露出凶猛的笑容,背着武器率先上前。 女骑士举起盾牌,一副嫌麻烦的模样跟在他身后。 「真是的,我正忙着数拿下的哥布林首级呢……」 「别说那么多,陪我就对了!」 「好好好,真拿你没办法。」 他们一边拌嘴,一边高高兴兴地投身于战斗之中。 武器呼啸飞舞,血花四溅,平原上四处上演大同小异的光景之下…… 「不过啊,说要打的当事人自己跑哪儿去啦?」 长枪手略做喘息,用狼的毛皮擦拭沾满血的长枪,呼出一口气。(www.kakuxs.com更新最快) 毕竟草原的远方,又有新的黑影隆起。 是那些哥布林的增援。要是不调整好呼吸就危险了。他将长枪一转,重新摆好架式。 「哎呀。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谁……对吧?」 魔女以勾人的声音轻声细语,从长烟管深深吸一口烟,轻轻一吹。 桃色的甜腻气体乘着风飘去,扰乱嗅到这些气体的哥布林五感。 从这么远的地方看去,也看得出增援的哥布林动作变得迟钝。 「是啊,想也知道吧。」 妖精弓手一边对那些昏昏沉沉的哥布林拉弓,一边笑着说了。 「——当然是去杀(Slay)哥布林了。」 § ——为什么会弄成这样? 哥布林王连滚带爬地奔跑。 一看出没有胜算,他立刻拔腿就跑,离开战场。 背后传来刀剑交击声、惨叫声、魔法的声响。 相信也有些惨叫是冒险者发出的,但大多都来自哥布林。 本来这场战斗,是一次为了确实拿下滩头堡而进行的奇袭。然而…… ——本来我们应该是掠夺的一方。为什么却会弄成这样? 那个群体已经不行了。既然受到那支部队阻挠,再待下去也没有好处。只要自己活下来就好。 就先回到巢穴,用那些女俘虏来繁殖,然后再度挑战吧。 就和第一次一样。 这个被称为哥布林王的哥布林,是「过客」。 是一个被冒险者歼灭的巢穴中,唯一的生还者。 可以说他的一切,都是为了杀死冒险者而存在。 ——这件事,并不是,那么困难。 那个因为他是小孩就轻忽大意,转身背向他的女冒险者,就被他第一个下了毒手。 他学到只要拿一块石头全力殴打头部,他们就会立刻安分下来。 知道棍棒更好用之后,就改用棍棒。接着更学会运用武器,穿戴铠甲。 知道那些冒险者们会组队后,也构思了有效指挥群体的方法。 那段流离失所的漫长日子,将他的身体与智慧,都锻炼到了足以胜过凡人战士的地步。 不知不觉间,他开始被称为王者(Lord)。 这次的事,也是一样。 哥布林王在两个月亮下,背对战场,拼命飞奔。 他拨开草原上的草,蹬着地,跑向森林。跑向森林之中。里头有洞窟,有他的巢穴。 他失败了。可是,只要自己活下来,就还有下一次。 记取教训,用女人繁殖同胞,下次要做得漂亮。下次一定要…… 「……我早知道你在打这个主意。」 一个冰冷而无机的平淡嗓音,挡在他的去路上。 哥布林王不由得停下脚步。他慢慢举起手上的战斧。 这人就伫立在眼前的暗处。 来人身穿廉价的皮甲与铁盔,左手绑着小小的盾牌,右手拿着一把不长不短的剑。 全身沾满了红黑色的血,站在令人作呕的血泊上。 「蠢货。大军就该用来当声东击西的幌子。」 王虽非精通,但仍听懂了这句共通语。 他不知道这个冒险者是什么人。 但他清楚理解到这个人做了什么事。 「你的故乡,已经没了。」 「ORGRRRRRRRRRR!」 王发出咆哮,朝哥布林杀手扑了过去。 战斧以恨不得劈碎头盖骨的力道挥出,哥布林杀手用盾牌挡住。 金属猛力撞击的剧烈声响。 哥布林杀手盾牌重重一甩,弹开斧头后,尖锐地挺剑一刺。 「唔……!」 一声低呼。 【插图P333】 剑尖埋进王的胸口,传回的却是坚硬的手感。是胸甲。 他并未因此动摇,但仍一瞬间动作僵硬,战斧已经横扫而来。 他急中生智,往旁跳开后滚倒在草地上,躲过这一斧。接着单膝跪地,重重呼出一口气。 「……」 哥布林杀手站起来,把剑握在手上一转,举盾摆好架式。 「GRRRRR……」 王下流地笑了笑,用双手握紧战斧。 力气与武器,都有着压倒性的差距。 先前的负伤。一个月的休假。虽说是不可或缺的,然而…… 哥布林杀手充分理解到自己的身手已经生疏。 但这不成问题——不可以当成问题。 站在眼前的是哥布林。光是这一点,对他就太足够了。 「……!」 哥布林杀手就像离弦的箭,朝王飞奔过去。 他压低身子,左手扯下一把草,撒了过去。 王挥开铺满整个视野的草叶这瞬间,他挥出了剑。 鲜血四溅。惨叫。 「GARUARARARA!?」 王眉心流血,大声哀号,胡乱挥动战斧。 哥布林杀手还来不及咂舌暗骂这一剑砍得太浅,身体就受到一阵冲击。一种双脚离地的飘浮感,以及冲击与剧痛。 「嘎,哈……!」 他背部重摔在地,空气从肺里泄出。低头一看,盾牌已经半碎裂。 即使感觉变得生疏,身体却不会忘记已经记住的动作。 反射性举起的盾牌,再度救了他的命。 「……我不擅长,正面对打呐。」 哥布林杀手喃喃撂下这句话,拿剑当拐杖撑起身体。 「GAROOO!」 王不放过这个破绽,举起战斧,踏开草叶冲了过来。 哥布林杀手微微点头。 他高高举起剑,将半碎裂的盾牌举到身前,剑尖指向王。 下个瞬间,哥布林杀手蹬地飞奔。 王的战斧直逼而来。他主动迎上去硬碰硬,同时刺出了剑。 剧烈撞击。 哥布林杀手的盾牌完全碎了。 王的战斧顺势半砍进他的下臂,再度将哥布林杀手打得离地。 相对的,哥布林杀手的剑则在交错之际,撕裂了王的腹部。 鲜血溢出,飞溅在夜晚的草原上。 「GAU……」 然而,离致命伤还很遥远。王不高兴地皱起眉头。 「呜、咕……!?」 哥布林杀手再度重摔在地,挣扎着想站起。 然而,他站不起来。即使想找东西支撑,剑也已经拦腰折断。 「GURRR。」 王觉得无趣地哼了一声。 但不管怎么说,他都是杀死同胞的仇敌。就砍下他的手脚,钉到柱子上示众,直到他没命为止吧。 哥布林王想象出这黑暗的未来,大声狂笑,故意吊人胃口似的走上前。 哥布林杀手一动也不动,王朝他的头盔踢了一脚。 「……」 要说不顺眼,的确看不顺眼。猎物死到临头时,总该觉得害怕。 然而,算了,不重要。 死了就会结束。一切都会结束。今晚只要残酷地给予死亡,就这么算了吧。 王缓缓举起战斧…… ——嘎。 下一瞬间,战斧卡到了东西。 「GAU……?」 是碰到树干了吗?王狐疑地察看背后。 然而,那儿什么都没有。空无一物。 只剩稍远的距离外才有树。 「GA、RRRR……!?」 王心想这次真的就要劈下去,却察觉到斧头一动也不动。 不,连王的躯干本身都变得一动也不动。 全身被某种物体用力挤压。 就像被一种看不见的墙壁夹住。 「GA、GAO……!?」 王无法动弹,混乱中视线乱飘。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慈悲为怀的地母神呀,请以您的大地之力,保护脆弱的我等』……!」 回答他的,是一段有如神迹般朗朗念诵,听来十分清新的祈祷。 一名娇小的少女,从草丛中走出来。 她额头冒汗,颤抖的手上握着锡杖。 一名拼命向地母神祈祷的女神官。 ——原来是这丫头干的好事吗! 「GAAAUAUAUAUAUAUA!」 哥布林王把所有他会的难听话,都朝女神官吼了出去。 看我拔掉你四肢豢养起来,让你求死不能。不,看我用木桩从你的屁股直穿到嘴巴。 看我把你的手指一根根折断。还是干脆烧了你的脸? 这小丫头看起来就很软弱,只要稍加威胁,多半立刻就会屈服…… 「……!」 但事实并非如此。 女神官仍然苍白着脸,咬紧嘴唇,拼命挺出颤动的锡杖。 王急了。 「GA、Ro……?」 ——这小丫头,也许不可貌相。 王想到这于是改口,以哀求的声音求饶。 我再也不会做这种事了。是我们错了。 我会回到森林森处,安分地度过余生,再也不会出现在有人居住的地方。 还请饶了我。求求你。 王用生涩的共通语说个不停……如果可以,相信他已经拜伏在地。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也是一名女冒险者,放过了王——放过那时还只是寻常哥布林的他。 她对还只是个孩子的王说:「以后再也不可以做这种事啰」,然后就放了他。 只是就在她转身瞬间,他理所当然地扑了上去,把她千刀万剐。 以为自己是强者的女子哭嚷着求饶的模样,让王心中阴暗的情绪迅速沸腾。 只要活下去,复仇的机会迟早会来临。 ——到时候我就第一个凌虐这小丫头吧……! 「想得美。」 一道冰冷的嗓音,就像把刀砍在他身上。 「GA、RR……!?」 这句话宛如从地底吹过的风,让王的身心都冻僵了。 哥布林杀手已经缓缓站起。 他一滴滴流出鲜血的左手绑着碎裂的盾牌,右手握着折断的剑。他以大剌剌的脚步,走了过来。 王动弹不得,一把剑从侧面伸来,抵住他的喉咙。 「GA……GO……!?」 折断的剑砍不了东西,也无法突刺。 然而——王的气管被压扁,只能以不成声的咳嗽嚷嚷。 「王……?可笑。」 王拼命挣扎,试图逃脱。 「你,就是只哥布林。」 王拼命张开嘴,想吸取空气。 「只不过是,肮脏的——」 但这些愿望不会实现。 「哥布林……!」 王缺氧而发黑的脸伸出舌头,嘴角不断冒泡,眼球跳出眼眶。 「而我,则是……」 王在沉入黑暗的意识中开了口。 ——这小子,是怎样? 「专杀小鬼之人(Goblin Slayer)……!」 王的双眼当场一翻。 成了小鬼之王的怪物痉挛了两三次,随即死去。 「……小鬼的首级,一个。」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剑从哥布林的手上落地。 而他整个人就像断了线似的,往前软倒…… 「哥布林杀手先生!」 女神官抛开锡杖,跑过去抱住了他。 这个沾满鲜血与泥土,全身穿戴护具的男子身体,沉甸甸地压在她苗条的手臂上。 「圣壁」晚了一步消失,王的尸体倒在哥布林杀手身旁。 她全不放在心上,检查哥布林杀手的身体。 左手的伤很深。搞不好已经砍进骨头。 「请你,不要逞强……!」 「……呜、咕……」 女神官不顾双手被血弄脏,也不管他在呻吟,手掌按上伤口。 「『慈悲为怀的地母神呀,请以您的御手抚平此人的伤痛』!」 一种像是在磨耗灵魂,拼了性命、发自内心,且十分迫切的祈祷。 ——过去,第一次冒险时发生的那种事,我再也不想看到了。 地母神温和地接受了她的请求,将指尖伸向哥布林杀手的下臂。 她剩下的最后一次神迹,就在这里完成。 他事先吩咐过女神官,要她趁他当诱饵时,用「圣壁」把王堵死。 双重祈求本来属于防御性神迹的「圣壁」来做为牢笼,这样的作战在她眼中已经不足为奇。 但要她施展三道「圣壁」的指示,女神官并未确实遵守。 不能把神迹用光——也能说她正是受到了这则启示。 否则,这个奇特、古怪又正经八百的男子的性命,肯定已经在这里结束。 「……你啊,我之前,不也说过吗。」 「哥布林杀手,先生…………」 他以沙哑的嗓音应了声。女神官眼泪直流。 「我不认为,逞强,就能赢。」 哥布林杀手试着慢慢坐起身。 女神官制止他,用身体从他手臂下方撑起。 女神官拼命支撑住这光是搀扶都很困难的重量。 她以苗条而娇小的体格,千辛万苦地把他扛到肩上,拼命站起来。 「……你还说,你没逞强。哥布林杀手,先生……」 「……」 「请你多,对很多事情……!更留心一点……!」 「这样啊。」 「……」 「……是我不好。」 女神官眼泪流个不停,哽咽着,连连摇头。 泪流满面的少女,一步又一步,牢牢踏稳脚步往前走。 哥布林杀手一边尽可能不造成她的负担,一边淡淡地说道: 「因为我一直很信任你。」 女神官一边哭泣,一边用哭皱的脸笑了。 「……你这个人,真让人拿你没辙。」 她想到在第一次冒险中死去的同伴。 也想到现在还在受伤、死去的冒险者们。 想到被杀的哥布林。想到在眼前被杀的哥布林王。 这种种都浮现在女神官的脑海中,但女神官意识到的,是身旁这个人的分量。 搀扶他行走,对她疲惫至极的身体而言是沉重的负担。 她脚步迟缓,寸步难行。战场的喧嚣很遥远,镇上的灯光则在更远方。 ——然而这段路程,走来却很舒畅。 第一卷 第13章『某个冒险者的结局』 「为我们的胜利、为牧场、为这个镇、为冒险者……」 妖精弓手的视线,往聚集在冒险者公会里这群浑身是伤的冒险者上扫过一圈。‘百度搜索(卡酷小说网)阅读本书最新章节’ 「还有,为了那个每~次每次开口闭口就是哥布林长哥布林短的怪人,干杯~!」 在妖精弓手的带领下,冒险者们齐声欢呼,接连举起酒杯喝光。 这已经是第五次或第六次干杯,但冒险者们并不放在心上。 他们在大战中溅到身上的血都还没干,就聚集到冒险者公会来,大肆欢呼庆祝。 这是一场大胜。 一百只小鬼全军覆没。虽然有着各式各样的高阶种,但自然比不上人数充足的冒险者。 当然了,冒险者这方面也并非全无死伤。永远都有人运气不好。 正因如此,冒险者们才更加大肆庆祝,这也是为了凭吊几名战死者。 因为既然所有人都是自愿投身于「冒险」当中,明天可能就轮到自己。 他们把收到战事结束消息的牧牛妹与牧场主人也拉了进来,宴会开得非常盛大。 至于他,则一如往常,坐在大厅角落,墙边的那张长椅上。 他的左手垂挂在颈子下面,但几乎不会痛。 他透过一枚金币的光辉,看着热络的酒宴。 矿人道士拿出秘方火酒给大家喝,新进冒险者喝了一口就呛得瞪大眼。 他身旁则有龙牙兵跳着奇怪的舞蹈,炒热宴会气氛。是蜥蜴僧侣在控制。 柜台小姐就像陀螺鼠一样跑来跑去,长枪手想伸手,却被魔女用长烟管一敲。 「呀喝!今晚的我可是五枚金币的女人!有什么好料尽管端上来!」 「肉!拿肉来!要霜降肉!」 「你、你明明要我陪伴你到最后!难道忘了吗!我们得去和故乡的双亲请安……」 「啊啊!够了!你根本喝醉了吧!」 「各位冒险者~!我拿追加的酒来了!」 「好啊!你也一起喝吧!今天我们可是……!」 「啊,要不要买个解毒剂来解宿醉呢?」 「……请给我一瓶。」 他微微眯起眼睛。 虽然毁了哥布林的巢穴,但对哥布林军的战果只有王一个。 因此他的酬劳就只有一枚金币。 哥布林杀手将这枚金币,轻轻交到坐在身旁的女神官手中。 起初还笑眯眯的女神官,现在已经把头靠到他肩膀上,发出轻微的鼾声。 「她一定很累了吧。」 坐在女神官另一边的她——牧牛妹,轻轻摸了摸女神官的头发。 牧牛妹帮她擦去脸颊上污渍的模样,就像姊姊在照顾妹妹似的。 「她是女孩子,你可别让她太操劳了。」 「嗯。」 他淡然地点点头。她则噘起嘴唇「哼~?」了一声。 「你可真体贴……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www.kakuxs.com更新最快)」 他静静摇头。 「跟平常一样。」 「……这样啊。」 两人默默望向其他冒险者们。 冒险者们大吃、大喝、大吵、大笑。 无论是受伤的人、没受伤的人、立了功的人、没能有任何表现的人。所有活下来的冒险者,都为了自己达成的冒险成果而欢喜。 「……谢谢你喔。」她轻轻说了这么一声。 「谢什么?」 「谢谢你救了我们。」 「……我什么都没做。」 他说得十分冷漠。 两人之间有了一阵沉默。并非令人不悦的沉默。他们都自认了解对方的心意。 「虽然……」 「嗯?」 脱口而出的低语,令她自然而然歪了歪头。 「虽然,我还没得出结论……」 「嗯。」 「但我慢慢想清楚了。」 她静静等待他说下去。 他,想了又想,断断续续地说了: 「我想,我大概,是想当,冒险者。」 「这样啊。」 看在她眼里,他简直就像个十岁的少年。 但她已经和八岁那时候不一样,能够微笑着点点头。 「你当得上的,一定可以。」 「是吗。」 「嗯,是啊。」 虽然那多半得等到有朝一日,这世上不再有哥布林…… 「……嗯,呀……啊……?……!?」 这时,女神官忽然动了动,眼睑一颤。她眨了眨眼。 「咦、啊!?我、我睡着了,吗……!?」 女神官满脸通红,手忙脚乱。看到这模样,她——牧牛妹嘻嘻笑了几声。 「啊哈哈,毕竟大家那么努力,就算累了也是没办法啦,没办法的。」 「咦,啊,呜……对、对不起。」 「我不介意。」 「……那么,我去道个谢啰。」 牧牛妹最后轻轻一摸女神官的头发,然后从椅子上起身。 听到她离去前说的「今天你们就慢慢聊吧」这句话,他点点头,女神官则红着脸垂首。 「……你不过去大家那边,没关系吗。」 「没关系啦……因为我,很开心。」 对于哥布林杀手的这个问题,她也只是连连摇头。 ——这样下去,不太好。虽然不太清楚,是哪里不好,但就是不好……! 女神官想也不想就先拍了下手。这也是之前从他身上学到的。 那就是无论任何时候,与其迟了才想出好的计画,还不如立刻展开行动。本书由卡酷小说首发(www.kakuxs.com) 「别、别说我了,哥布林杀手先生,你才没关系吗?」 「哪方面。」 「像、像是……钱之类的?」 「没有问题。」 她的话题转得未免太露骨。也不知哥布林杀手是否有留意到,他点了点头回答。 「一开始交涉的酬劳,已经付完了。」 「……?」 「我,请他喝了一杯。」 「啊。」 女神官不由得遮住嘴。 她视线所向之处,正好看到长枪手拔开加点的名酒瓶塞。 魔女则在他身旁一点一点地啜饮,慢慢享受这上等好酒最先倒出的一杯。 ——……那个人很懂呢。想必。大概吧。 「……你还真是,很会精打细算呢。」 「剿灭哥布林的酬劳行情,本来就很低廉。」 「这样好吗?」 「当然好。」 反正剿灭哥布林的酬劳本身是由公会支出,所以他不会吃亏。他这么喃喃道。 女神官半翻白眼地瞪了他一眼,但他似乎不放在心上,她当然也不是真心责怪。 女神官觉得心情变得很放松,轻飘飘的,满心雀跃。脉搏怦怦然跳得很快。 「……问你喔,哥布林杀手先生。」 「……什么事。」 「你为什么,呃,不马上……委托大家呢?」 何必要在公会做出那么夸张的举动? 只要正常地贴出委托,不就好了吗? 她想到这,问了出来,哥布林杀手随即板着脸不说话了。 「啊、当然,如果你不想说,那就算了……」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理由。」 他对赶紧补上一句但书的女神官缓缓摇头,说道。 「我那个时候,没有任何人来。」 他把视线转向喝酒喝个没完没了的冒险者们。 挺身而出的人们。为了剿灭哥布林而拿起武器搏命的人们。 又或者是没能回到这里,就这么死掉的人们。 「这次说不定也会这样。没有任何可以肯定的成分。是在碰运气。」 理由就只是这样。他低语着,说因为我似乎是个「怪家伙」。 铁盔就此沉默。女神官叹了一口气。 真的是,拿这个人没办法呢。 「————你这么说就错了。」 所以女神官开口了。 「只要你开口,我就会帮忙。」 在说什么傻话呀,她埋怨道。 「不只是我,这个镇上的冒险者,全部,全~部——」 尽管暗自心想,这个人还真令人没辙。 「下次,还有下下次,从今以后一直都是。只要你开口,大家就会帮你。」 但仍蕴含由衷的心意。 「——所以,这才不是碰运气。绝对不是。」 她露出花蕾绽放似的腼腆笑容。 他喃喃说了声是吗。 女神官挺起小小的胸膛回答是啊。 ——现在,应该就说得出口了吧。 她的胸口跳得就像一阵急鼓,把握紧的手靠到胸前,呼气。 「……我说啊,哥布林杀手先生。」 自己多半醉了。 因为醉了,所以也没办法。 嗯,就当作是这样吧。这样就好。 「难得有这机会,我也可以……跟你要酬劳吗?」 「你要什么。」 啊啊,地母神呀,还请赐给我勇气。 我想要的,就只有足以让我把短短一句话说出口的勇气。吸气,呼气。 她直视他的脸孔,然后说: 「请你,脱掉头盔给我看。」 「……」 他不发一语。 但最后又死了心似的呼出一口气,手慢慢伸向头盔。 他解开扣具,脱掉头盔,把他结束战斗后的脸孔,暴露在酒馆的灯光下。 「……嘻嘻。」 女神官也不遮掩发红的脸颊,点了点头。 「我觉得你这样比较帅气喔?」 「……是吗。」 就在他点了点头的这时—— 「啊啊……」 一声几乎震聋耳朵的大叫,响彻整个公会大厅。 「欧尔克博格脱掉头盔了——!?太贼了!我都还没看过他的脸呢!」 转头一看,是满脸通红的妖精弓手。她甩动一双长耳朵,手指了过来。 「什么!?」 「你说什么!?」 会错过这种好机会的人,根本当不了冒险者。 因为要是眼睛不够利,就无法生存。 喝得正起劲的他们拿着酒杯与餐点,大举涌了过来,乃是必然会发生的事。 「哇、哇、哇!?这实在有够难得的耶!」 「咦,是吗……也许吧。毕竟他也只有头盔坏掉,或是睡觉的时候,才会主动拿下来。」 「喔喔?这可真是张战士的脸孔。」 「呣,不愧是啮切丸。面相不错啊。」 「?好像在哪见过……?啊啊——可恶!总觉得越看越不顺眼!」 「呵呵,果然……意外的,是个美男子……对,吧?」 「喂,哥布林杀手露脸了耶!?」 「把之前的下注表拿来!」 「……明天该不会又有魔神复活吧?」 「亏我还押了大冷门,猜他是女的……!」 「我以为里头绝对是哥布林呢……」 「喂~有人押中吗?请客请客!」 家人、朋友、伙伴、认识的脸孔,不认识的脸孔,全都涌了过来,把他推来挤去的。 身旁被牵连进来的女神官瞪大了眼睛,露出为难的表情看了他一眼,向他求救。 大家吵闹、喧哗,毫不客气。 到了明天,多半又会开始过起一如往常的日子。 没有任何事物改变。一样都没有。 然而, ——下次,还有下下次,从今以后一直都是。只要你开口,大家就会帮你。 「……是吗。」 ——所以,这才不是碰运气。绝对不是。 「真是如此,就太好了。」 他说完——微微一笑。 § 很久很久以前,星光远比现在更少的时候。 光明、秩序与宿命的诸神,与黑暗、混沌与偶然的诸神,哪一方会支配世界? 他们决定不互殴,而是以骰子决胜负。 诸神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掷骰子掷得天昏地暗。 【插图P357】 然而始终有输有赢,无论比了多久,就是分不出胜败。 很快的,诸神对只掷骰子已经腻了。 于是他们创造出各式各样的活物,以及他们居住的世界,做为棋子与棋盘。 凡人、森人、矿人、圃人、蜥蜴人、哥布林、巨魔、恶魔。 他们进行冒险,有时获胜,有时落败,有时找到宝物,有时找到幸福,逐一死去。 诸神看着这些过程,也跟着喜悦、悲伤、欢笑、哭泣。 曾几何时,诸神开始会期待棋子们的活跃,衷心喜爱这个世界与他们。 诸神透过打从心底热衷一件事,才首次知道自己拥有「心」。 虽然有时会因为骰子掷出的数字太差而失败,但这是另一回事。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冒险者出现了。 这名冒险者是个平凡的年轻人。 才能、素质、身世、装备,一切的一切都没有什么特色可言。 是个随处可见,多不胜数的凡人,战士,男性。 无论哪个神都很喜欢他,但并未特别对他寄予厚望。 想必他不会拯救世界。 想必他无法改变什么。 因为他,终究也只是个随处可见的棋子。 然而,这名冒险者和其他人有些不一样。 他随时都在拟定计策、思考、行动、锻炼、临机应变,而且做事非常彻底。 他绝不让诸神有机会掷骰子。 身世、能力或作弊之类的,都和他无关。 他觉得这些都是狗屁。 就连诸神都对他退避三舍,不知该拿他怎么办。 然而,有一次,诸神注意到了。 想必他不会拯救世界。 想必他无法改变什么。 因为他,终究也只是个随处可见的棋子。 但他绝不让诸神有机会掷骰子。 正因如此——就连诸神也无从得知这个冒险者会有什么样的结局。 他的战斗还在继续。今天,仍在某处。 第一卷 后记 大家好,我叫蜗牛くも。(www.kakuxs.com更新最快) 这是我以差劲的文笔拼命写出的作品。如果能让各位读者看得开心,那就太令人欣慰了。 首先我要说一句话。 这个冒险者受了特殊的训练。未经GM(Game Master)允许,好孩子请勿模仿。 哥布林杀手这个「有点怪的」冒险者,是从闲聊中诞生的。 在奇幻世界里只打哥布林的冒险者,会是个什么样的冒险者呢? 在闲聊中写下各种点子,点子串连起来成了作品,再把作品写成小说投稿…… 因为这样而诞生的作品,能在两年之后有幸出版,只能说人生实在是充满了宿命与偶然。卡.+酷.+小.+说.+ 有些人说当初那段闲聊中诞生的点子很有趣。 有些人支持我,要我写成小说。 有些人对这部作品给予肯定。 若不是有大家的支持,我想我应该没有办法走到今天这一步。 我要再次表达由衷的感谢,真的很谢谢大家。 虽然我作梦也没想到,竟然会发生出版前就确定要推出漫画版这样的事态。 人只要活着,就是会发生一些很不得了的事啊。吓了我一大跳。 要说作梦也没想到的事,其实还有一件。‘百度搜索(卡酷小说网)阅读本书最新章节’ 有种游戏叫作TRPG,是一种以纸笔与骰子来进行的游戏。 拿我自己玩了十年以上、往后也多半会一直玩下去的游戏当题材,写成小说。 而且这还成了我的出道作,要是过去的我听到有人这么说,想必也不会相信。 过去产生出许许多多的玩家角色,有的活下来,有的死了;有的成功,有的退休。 他们的存在,是我走到这一步的过程中不可或缺的,谨在此由衷献上感谢。 虽然我以前从来不曾写过所谓的谢辞,而且要感谢的对象也多到数不清…… 首先我要感谢从网页版就开始看的各位读者。要不是有你们,我就走不到这一步。 再来是创作方面的朋友们。谢谢你们支持我、给予我评论。多亏大家帮忙。 然后是十年来的游戏伙伴。谢谢你们,改天我们再来打个僵尸吧。 为本作赋予美妙插画的神奈月升老师。角色全都很可爱。太棒啦! 负责漫画版的黑濑浩介老师,还请多多指教。 给予我各式各样指导的责任编辑,还有GA文库编辑部的各位。 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参与了本书出版与宣传工作的各位,非常谢谢你们。 感谢Steve Jackson先生与Ian Livingstone先生(注6)。 感谢Gary Gygax先生与David Arneson先生(注7)。 感谢小太刀右京先生与三轮清宗先生(注8) 感谢游戏书《sorcery》与TRPG《龙与地下城》、《异界战记Chaos Flare》,这些都是曾经改变我人生的作品。 也要感谢现在拿起本书的各位读者,真的非常谢谢你们。 我会继续努力,以便日后还有机会相见。还望各位读者继续支持。 注6 英国企业家与游戏设计师,前者曾设计TRPG名作《泛用无界角色扮演系统(Generic Universal RolePlaying System,缩写为GURPS)》,两人一起创办Games Workshop,并自美国引进《龙与地下城》。 注7 两人合力设计出TRPG经典名作《龙与地下城》。 注8 两人合力设计出TRPG《异界战记Chaos Flare》。 那么,我们后会有期。 蜗牛くも 第一卷 特典 『房间与锁子甲与我』 「唔……!」 冷水淋遍全身,传来如同针刺的感觉,使得女神官纤细的身体抖了一抖。卡.+酷.+小.+说.+ 虽说时值春季,但早晨的空气里还残留着冬天的余韵,这间石砌的简朴的房间非常地冷。 这间寺院供奉的是是掌控着丰收,后代繁盛以及慈悲的地母神,因此清贫也理所当然成为了寺院所追求的美德。 ——话虽如此,但在早上沐浴果然还是有点冷。 持续十天十夜的静谧试炼——『沉默行』到今早为止总算结束,她的心情也稍微放松了一些。本书由卡酷小说首发(www.kakuxs.com) 女神官用毛巾仔细地擦干净自己纤细的身体,然后拿起洗净叠好的换洗衣物。 她身上穿着的合体的圣衣——那是她自己动手做的——而穿在圣衣下边的,是一套锁子甲。 这是他——那位怪异独行的冒险者为自己挑选的、一套冰冷坚硬,却编织得很细密的防具。 虽然神官长训斥自己 「地母神的神官武装自己就罢了,却竟然穿这种直接覆盖在肌肤上的防具」。本书由卡酷小说首发(www.kakuxs.com) 但就算如此,自己原也是被他所拯救,被他所引导着的。 「……嗯!加油吧!」 她拿起锡杖握了握拳,意气昂扬地打开了门跑了出去。 「结束了吗?」 「啊!?」 看到站在门旁边的他——哥布林杀手的身影的时候,女神官不由发出了惊呼。 ——啊,好险…… 女神官用手按住自己砰砰乱跳的单薄胸口,松了口气。 要是这事发生在昨天,自己可能就没法通过静谧试炼了。 「诶,啊,那个,你是来接我的吗……?」 听到她怯生生的提问,他面无表情地回答「是啊」。 然而女神官却从这句话里感受到了一股暖意。哥布林杀手淡然地继续说着。 「我听别人说你没在住处在神殿,所以过来了。有哥布林退治的委托,很急。」 「……啊,好,好的。」 女神官点了点头,浅浅叹了口气。 哥布林,哥布林,哥布林,哥布林,哥布林,一张口就是哥布林。 自己和他相处的时间不是很久,所以也不太清楚他在想什么。 ——但是。 他会像这样专门过来接自己,从这点看来,他也不像是完全没有考虑他人的感受。 自己能稍稍理解这个男人的那一天,真的会到来吗…… 第一卷 特典 『等待的同时』 冒险结束之后,日薄西山。(www.kakuxs.com更新最快)对冒险者来说接下来就是喝酒唱歌的时间才对。 在冒险者这个职业诞生之后,已经度过了很长的岁月。冒险者和酒吧这两者也成为了无法分离的「朋友」。 无论是新出道的冒险者讨伐了哥布林,捡到了几个小钱或是杂物之后。 又或者是屠了一条居住在山里的火龙,获得了荣誉和大量的财宝之后。 就连在消灭了危害世界的大魔王,给世界带来了和平之后。 冒险者们总是会进出酒吧,端起手中的酒杯。 因此,她们也不例外。 在地处边境的一座城市,有一所酒吧,矗立在冒险者公会入口旁边。 现在已经到了傍晚时分,已经有喝醉了的各职业冒险者在里面唱歌喧闹着。 但不知道这群醉鬼有没有察觉到呢,人群里有着两位外表出众的女性。 其中一位是精灵族奇袭者——精灵弓箭手。 她坐在椅子上,身躯修长而充满弹性。她用充满爱意的动作弹动着弓弦。 大弓有紫杉树制的弓骨和蜘蛛丝制的弓弦。它随着主人的动作,发出如同歌唱一般的声响。 桌子上除了猎手套装以外,还摆放着黑曜石短刀以及其他很多装备。她应该是在进行装备点检。 另外一人则是人类的神官——侍奉地母神的女神官。 她娇小纤细的身体拘谨地靠在椅子上,正在缝补着衣物。 虽然她的神官服不只一件……但这并不代表衣服不会在冒险中弄脏或者弄破。 所以此时的她,正用着针线,熟练地缝补着衣服上的破洞。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女神官张开了自己粉色的嘴唇,开心地唱起了歌。 还记得 小时候的事情吗? 你说过 一起去冒险吧 牵着你的手 跑在前面的 一直都是我。 时光转瞬即逝 我还是一名女孩 但是你却变得魁梧 强壮 也比我高了许多 你没有注意到我? 我一眼就明白哦 缎带 和以前一样? 要注意到啊 我根本没有换过 明明不知道我的心情 却总是说着 去冒险吧! 实际上 你是王子 连大小姐都在恋爱 我呢喃着:不会输 说着我握住了你的手 去冒险吧 因为一直以来 领着你的都是我 「嗯,」精灵弓箭手有了些反应,摇了摇耳朵,「这歌不错呢。」 「是吧,」女神官很高兴地点了点头,好像精灵弓箭手夸的不是歌曲是自己,「吟游诗人经常在唱,我就背下来了」 「唔,歌词虽然也不错,不过你唱得也很好啊。我还真没想到呢。」 女神官眨了眨眼,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她终于意识到,自己被赞扬了。 「诶,只是因为我从小就有在唱圣歌而已,这并没什么……」 「诶呀。我也『从小』就唱歌的,但完全没你唱得好哦?」 仅就年龄而言,能胜过精灵的只有神明或者龙了吧。 只活了十五年的女神官,只能迷茫地回了一句「是这样的吗」。 此时,精灵弓箭手嗖地站起身,把桌上的装备推到一边。 她的脸上露出了像猫一般的恶作剧的笑容。 「话说,实际上是怎么回事?」 「什么?」 「和欧尔克博鲁德的关系。」 神官服撕拉一声又被撕了个口子。要补的地方又增加了一处。 「你在说什什什什什么啊!」 女神官白皙的脸庞瞬间变得通红,她悦耳的声音也突然拉高。 「啊呀,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精灵弓箭手表现得很平静。 「和他的关系,什么的……」 「所以说只是字面上的意思。」 精灵弓箭手似乎很乐于见到女神官惊慌失措的样子。她摇了摇手中的杯子。 「你并不是每次冒险都和我们一起的吧。你们两个单独去冒险的时候,欧尔克博鲁德表现得怎样?」 「怎样?没什么特别的……」 「这话题我也很感兴趣呢。」 「啊!?」 从旁边突然插进了另一个的声音。 女神官吓得差点从椅子上站起来。她回头一看,来人是一位老熟人。 满面笑容的公会女接待员站在一边。似乎是由于工作已经结束,所以她现在穿的是便服。 她上身穿着薄薄的罩衫,外罩皮制的夹克,修长的腿上穿着乘马用长裤。 她的打扮和平常的制服完全不一样,这让女神官感觉很新鲜。 「我也只知道平常报告书上的事情。对于那个人的日常生活,我也很感兴趣。」 女接待员为自己的突然插入道了声歉,飒爽地在圆桌边落座。 她摇晃着长长的麻花辫,回头往后看,发现在酒吧的仓库门口,站着另外一名女性。 「你也有、兴、趣、吧?」 「嗯,嗯……嗯。」 是放牛妹。被问话之后,她转过头来,脸红得如同火烧云。 她身体丰满,穿着工作服。之前她似乎是在一旁偷听,所以现在有点难为情。她点了点头。 「那,是当然的……虽然我也知道他回家之后的样子……」 「……哥布林杀手先生,在家里是怎样的呢?」 女神官下意识地问。说出嘴之后她自己也觉得突然,慌张地看向旁边的人。 精灵弓箭手微笑着眯起了眼睛,而女接待员脸上则是一如既往的端庄的微笑。卡.+酷.+小.+说.+ 女神官突然觉得十分害羞,她低垂下视线。 「因,因为,」她试图辩解着,「很令人在意不是吗?他在家里是不是也一直带着头盔之类的……」 「啊,嗯。」放牛妹像是放弃了什么似的,笑了起来。「嗯,他确实一直戴着那个。」 「哇」。不知道是谁惊讶地叫了出声。 放牛妹一点点地被带入了讨论,最后她坐在了桌旁,桌上现在有四个人了。 女神官利索地整理着摊开的缝纫用具,精灵弓箭手胡乱地把装备一股脑儿扔到了椅子下面。 「啊,我们点些什么吧?之前我们只要了一些葡萄酒而已。」 「好啊。那来点麦酒吧——其实我还没吃饭呢,再来一些……」 「啊,香肠……精灵不吃的吧。芋头怎样?油炸的那种。」 「芋头?油炸的?我没吃过耶!」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况且这里还多了一个女人。 桌上的气氛变得很明朗,女孩子们的讨论声很热闹。 把女服务员叫过来点完餐之后,一盘冒着热气,撒好盐的红薯就被端了上来。 精灵弓箭手把酒杯送到嘴边,把里面的酒一口喝了下去之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我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聚会,因为这里完全没有同龄的女孩子!」 就算不是一直喜欢和她顶嘴的矮人术士,精灵弓箭手(2000岁)的发言,也让在场的众人不得回一句「那是当然的」。 她拿起一个红薯放到嘴里,一边说着「好烫好烫」一边摇晃着自己那对长耳朵。 「啊,实际上我也是第一次呢。以前都没有多少和女孩子一起玩的机会。」 放牛妹活泼地说一句「我开动了」之后,喝了一口麦酒,再咬了一口红薯。 她用舌头轻轻舔掉黏在手指上的油渍,瞄了一眼旁边的女神官。 「听说在地母神神殿里,气氛也总是庄严肃穆的。实际上怎么样?」 「没有这种事哦。」 女神官一边愉快地说着话,一边舔了一口用两手端着的葡萄酒。 「虽说大家是在修行,但大家全是女孩子哦。我们经常半夜不睡,悄悄地聊天。」 至于话题,大都是那个冒险者看上去挺帅的啊,那个祭司心眼真坏之类的。 女神官似乎很喜欢现在的气氛,此时的她表现出了自己年幼的一面。 「不过能喝酒的机会还是很少……都城那边怎么样?」 「唔,下班之后去酒吧来一杯——倒是有过几次这种经历呢。」 女接待员带着怀念的口气叙说着,但她脸上的表情又突然转换成了怪异的笑。 「也有过明明想早点回家,因为上级冒险者们的宴会。所以被强行要求作陪的经历。」 「啊,啊哈哈哈……」放牛妹暧昧地笑了笑,然后轻咳了一声。 「他在冒险的时候,一般都什么样的啊?」 「嗯,怎么说呢。他会教导你很多知识,待人很亲切……」说话的同时,女神官的脸上带着很阳光的微笑。 「比如说,之前……」 「哥布林……是什么?」 女神官发出这句提问的时候,正是正午刚过时分。 地点则是在昏暗的森林,某个不起眼的洞窟旁,一座垃圾山前。 简单地来说就是在退治哥布林的任务马上要开始前。 穿着神官服,身材娇小而纤细的少女,紧紧握着手上的锡杖,低着身子藏在草丛中。 提问的对象,则背对着女神官,嘴里发出「唔」的声音。 这是一名看上去很寒碜的冒险者。 他穿着脏兮兮的铠甲,戴着看上去就很便宜的头盔,佩着半长不短的佩剑,以及一块戴在左手的圆盾。 而他此时正在检查周围的草木、拔掉多余的杂草、寻找附近的枯树枝,这反而显得有些异样。 新人冒险者——也就是此时的女神官,身上的装备都比他好。 如果说这个男人是排在冒险者十个等级中的第三级——银级的冒险者,估计没有多少人会相信吧。 男人把收集到的树枝放在一边,堆成一座小山之后,慢慢地摇了摇头。 「我也不太清楚。」 他从行囊里拿出卷轴,检查了下封条有没有松动之后,用一如既往的平淡的口气回答了女神官的提问。 「……连哥布林杀手先生,也不清楚吗?」 女神官偏了偏头。 被她称作哥布林杀手的冒险者,只是点了点头,简短地回了一句「嗯」。 「你又能回答我,冒险者是怎样的事物吗?」 「唔——」女神官把她那纤细的手指抵在唇边,思考着。 不同的种族,职业,技能,原来如此。确实很难用一句话解释清楚。 「觉得能说的东西太多了……」 「很难吧。」 「那这样,哥布林先生把您知道的为我说明一下,就可以了。」 「您可以告诉我吗」——哥布林杀手听到女神官这般请求,沉吟了一声。 「……首先,它们都是杂兵,」他说,「个子小,残酷阴险,数量众多,卑鄙无耻。」 「和我平时经常听到的评价,差不多呢。」 「它们是袭击村落,掠夺物资,掳掠女性,潜藏在洞窟里面的杂鱼……大概这么理解就行。」 女神官点了点头,这样讲就比较易懂了。 虽然她是一名孤儿,在神殿长大,但作为睡觉之前的睡前故事,她也听过一些冒险者的传闻。 她很清楚,哥布林一般被描绘成怎样的东西。 反正,就算他教给了自己很多东西,却用着『会被哥布林知道』这样的理由,从来不允许自己做笔记。 ——所以此时不用接受新的知识,也算是一种幸运吧。(www.kakuxs.com更新最快) 但与此同时,新的疑问又冒了出来。 「不过既然它们数量那么多,就应该多多调查了解才对……」 「对那些贤者还有学者们而言,沉睡在火山里的龙啊,被封印起来的邪神这些更加能引起他们的兴趣吧。」 他一边说话,一边拔剑出鞘,检查着刀身,用手指擦了擦刀刃。没问题。 再次轻轻地挥动了一下,确认刀的状态之后,他还剑入鞘。 「然后,一般以退治哥布林为荣的都是村子里的年轻人。冒险者们根本不把这个当回事。」 而且,你要是说自己退治哥布林失败了的话,那么你很有可能成为大家的笑柄。 因此哥布林的具体信息并没有在世间广泛传播,大家对它们的印象大都是「杂鱼」。 因为哥布林作为最弱的怪物的事实,是不容任何怀疑的。 「……真麻烦。」 「啊,确实如此。」 女神官的身体轻轻颤抖了一下,她紧紧握住手中的锡杖。 哥布林很弱。 因此不经思考,参加退治哥布林,最后丢掉性命的新人冒险者从未断绝。 她自己,曾经也是其中的一员。 只是她恰好没有死掉,或者说没有落得悲惨的下场——仅此而已。 这不过是命运或是偶然,又或者只是神明们的骰子抛出了一个好数字而已。 ——不是的。 「……」 女神官嘴里迅速地吟诵地母神的名讳,然后用力地摇了摇头。 不对,自己获救的理由,不应该仅仅如此。 是因为这个正在她的眼前,收集树枝的男人来救了自己。 这不是一句『运气』就能讲明白的东西。 「……你从刚才起就在做什么?准备燃个篝火?」 神官之所以能够发动『奇迹』,是因为其自身纯粹的信仰和祈祷而获得的恩赐,因此不能有一丝迷茫。 女神官由于兴趣和心情转移了话题。她小心地看向哥布林杀手的手头上的工作。 「我在收集来的柴火上,倒上了硫磺还有松脂。这样一来,火烧起来之后,就会产生毒雾。」 哥布林杀手的回答,还是那样的平淡。 「这次,我们能够先发制人。」 是的,先发制人。 村里一名姑娘,在采购归家的途中,被哥布林袭击,她拼命逃脱,幸免于难。 村里血气旺盛的年轻人,气势高昂地准备去退治哥布林…… 幸好,又或者是不幸的是,这个村落的村长年轻时曾经挑战过哥布林,折了一只脚。 于是他们选择委托冒险者。那已经是一周前的事情了。 一周的时间,对于哥布林杀手来说,已经足够找到那群哥布林的老巢了。 再加上此时摆在眼前的篝火材料,女神官的脑袋里联想到了什么不太好的事情。 「那,那个……莫非,哥布林杀手先生准备……?」 「旁边的树木上,能找到很深的爪痕。那它们那个洞穴,很可能以前是一个熊洞。」 这样的话这个洞应该不会很深。而且它们还必须挖逃生道。门口连站岗的都没有,看来它们很大意。 他凭借着奇袭者的经验,如此断言道。 「点火,然后起烟,弄出毒雾,接着用《送风》卷轴把毒雾吹到洞里去。」 哥布林杀手从行囊里取出卷轴,同时把火石拿在手上,斩钉截铁地说出自己的计划。 「估计不能把它们全部毒死,如果有落网之鱼逃出来了,再补刀就好。」 ——啊,神。神明大人啊。虽然自己确实很感谢他。不过。 「哥布林必须死光。」 ——不过就不能用点,其他的办法什么的吗……? 听见他不知为何稍显兴奋的发言,女神官低声叹了口气之后仰面朝天。 天上的众神此时也在苦笑,但是她无从得知。 「这不是和平常一样嘛。」 「和平常一样!??」 「和平时真的差不多呢。」 「啊,不过,因为我不太适应,所以真的有受到他很多的照顾……」 我被他帮助着。女神官说着,露出柔和的表情,她看起来一点不像在说谎。 有些惊讶的放牛妹,见到她的表情,也不得不认可了她所说的内容。 毕竟她自己也有想到一些类似的东西。 「……嗯,确实如此。他平时也有在认真地帮忙做事。」 意识到放牛妹也在嗤嗤偷笑,女接待员偏了偏头,麻花辫也随之晃动起来。 「是吗?」 「嗯,是的。」放牛妹微笑着肯定道。 「那个,正好有一件今天发生的事情……」 「那我们来做香肠吧!」 「嗯。」 哥布林杀手站在气势全开挽起袖子准备开工的放牛妹的旁边,点了点头。 这里是牧场的加工间——为了把家畜加工成肉,必须得把它们大卸八块,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而且除了肉以外的……那些舌头啊内藏之类的加工剩余品,把它们白白扔掉是很浪费的。 那该怎么办呢,当然是做成香肠啦。 「切东西和塞东西,你选哪边?」 放牛妹迅速地用头巾包好头发,抬头问道。他沉吟了一会儿。 「比较辛苦的是哪一边?」 「应该是切东西的?塞东西的只需要放材料放进去就好。」 「那我来切吧。」 「嗯,拜托了!」 他点了点头,拿起菜刀站到材料旁。 这是一把专门切肉的大菜刀。他单手拿着菜刀,先像是砍柴一样挥了两下。 他的手势很是熟练,放牛妹想象了一下他平时都是用刀在切什么,然后将自己的想象抛开。 「一般的切法就行了哦。切碎一点就行,还有这边的叶子也一起切了吧。」 「这样啊。」 「我来负责混合,切好的东西放在一边。」 「明白了。」解释到这个地步,他也开始进入节奏。 他冷酷无情地使用着菜刀切割着食材,一点也不留情。 放牛妹看着沉默地干着手上的工作的他,脸上的表情也放松了下来。 「呵呵。」 放牛妹有些开心,她挺了挺丰满的胸。 她本来就是打算为了分散他对哥布林的注意力,才让他来帮忙。 之前她也有拜托女接待员,请她尽量把退治哥布林的委托交给其他冒险者。 毕竟他不能一人做完所有退治哥布林的任务,而且也不可能要求他一个人完成这些任务。 自古以来,共同的利益是构筑强力的同盟的必要条件。 对他来说休息或者说是转换心情——总之,偶尔的休养是必须的。 ——就是切肉这工作有点血腥。 「切好了。」 「好的好的!」 他用菜刀把切好的材料一口气推了过去,放牛妹徒手抓起来就开始混合。 混合用的材料则是小麦粉,以及血。她嘴里念念有词,用力地混合着食材,做成香肠的底料。 虽然底料里面混的有内藏还有血,味道有些臭,但同时里面也加入了他之前切好的香叶,剩下的就端看个人喜好了。 「要我帮忙吗?」 「切完了吗?那拜托了!」 「嗯。」 过了一会儿,切好材料的他站到了她旁边。他的身高没什么变化,和以前一模一样。 放牛妹看向身边他的脸——虽然看不太清他此时的表情——但不知怎么的,她的心情突然就变得很好。 「感觉有点怪怪的。」 「哪里怪了。」 「嗯,没什么。那我们开始塞肉吧!」 他们把洗好的香肠皮撑开,把香肠的底料塞进去。 两个人一起做的话,工作就很轻松了。然后把做好的香肠焯一遍,收工。 之后就是运到街上然后卸货。搬货的时候自己也拜托他帮忙——…… 「穿成那样做的?」 「穿成那样做的。」 「穿成那样!?」 这次轮到精灵弓箭手吓了一跳。 不会吧,怎么可能,不可能有那种事。 「上面还套了件围裙。」 「围裙!?」 难以想象——不对,虽然能想象出大概的场景,但是他头盔的下面的表情实在是想不出来。 女神官看见不由得抱住头的精灵弓箭手,微笑了起来。 但同时,她突然又想到了一个问题。说起来—— 「哥布林杀手先生,在家里也不脱装备的吗?」 虽然这个世界上也有着诅咒类装备的传闻,但实际上实例极少。 穿了一次之后就不能脱下的盔甲,或者是一旦出鞘必斩三人的魔剑之类的。 不过他平时穿在身上的装备,都很破旧。 脏脏的铠甲和便宜货头盔,腕部的圆盾,再加上半长不短的佩剑。 无论哪件都是店里那种最便宜的,这样说来…… 「……莫非他被哥布林诅咒了?」 或许自己也觉得自己说的话很傻,女神官苦笑着补了一句「也不对呢。」 众人并没有深究。 女接待员和放牛妹,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稍微叹了口气。 「按照哥布林杀手先生自己的说法,」女接待员用手托着脸颊,仿佛在看向不在此处的某人一般,视线飘向远方,「就算是在城镇里,也不能断定没有哥布林。」 「……什么啊这是。」 埋头扑在餐桌上的精灵弓箭手抬起了头,发出了不满的抗议。 「他这不是笨吗。」 「……就是啊,嗯,确实如此。真是的。」 放牛妹似乎觉得有些寂寞,脸上的表情也柔和了起来。她嘴里小声念叨着: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呢。 「其实呢,肯定是因为很害怕哥布林的缘故吧,无论是他……还是我。」 「所以我就是在说这不是笨的吗。」 精灵弓箭手,半睁着眼睛瞪着放牛妹。 不对,不是瞪着她,而是透过她在瞪着不在此处的哥布林杀手—— 「连怪物都不怕了的话,怎么当冒险者啊,出去三两下就死了哦。」 换句话说,精灵弓箭手接着说了下去。 「那家伙,挺适合当冒险者。」 想知道更多的东西,想尝试更多的事情。 实际上他却只退治哥布林,眼里也只有哥布林。 正如她平时所说的一样——这样的哥布林杀手让她很不高兴。 而聚集在这里的四人,估计都持有相同的意见吧。 随着会话的突然中断,酒吧里的喧闹声突然变大了起来。 打倒了怪物的自夸声,收获财宝的喜悦,和同伴一起幸存下来之后,庆祝时的干杯声。 突然,女神官拍了下手。 「那下次我们去冒险吧!」 她脸上的表情如同鲜花绽放时一般,声音听上去也很坚决。 众人的视线,一口气聚集在这名瘦小纤弱,也最为年轻的女孩子身上。 而女神官却自信地点了点头,完全没有在意他人的眼光。 「因为,一直都是我们被他耍得团团转不是吗。」 她说着还伸出了自己纤细而白皙的食指,在空中画了一个圆。 「所以说,这次让我们来牵着他跑不就行了。」 歌里不也是那么唱的吗?女神官清了清喉咙,堂堂正正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女接待员,放牛妹,精灵弓箭手,不知道是谁,第一个笑了起来。 笑声很快散播开来,四人都开始笑出声来。 这情景热闹而明丽。而且四个女孩子也不适合情绪低落消沉。 「好,那这样两个人都赞同了呢。就算是欧尔克博鲁德,碰到这两人都赞成的情况下,也不会反对了吧。」 「说起来,哥布林杀手吃软不吃硬呢。」 「啊,对对。以前开始就这样,有人拜托他的话他就不会拒绝的。」 「那下次我们邀请他试试。随便找一个、差不多的遗迹什么的。遗迹」 「这样啊。」 「诶!?」 突然传来一声平淡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呼声,四个女孩子回头看了过去,意思随着她们的动作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他就站在那里。 穿戴着脏脏的皮铠甲和便宜的头盔,装备着绑在腕部的小圆盾,和插在腰部的半长不短的佩剑。 他是杂兵杀手,欧尔克博鲁德——哥布林杀手。 「那,呃,那个。哥布林杀手先生,你听到了多少?」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面对女神官慌张的提问,哥布林杀手简短地回答。 「倒是看你们关系不错。」 「啊,啊哈哈哈……」 女神官敷衍地笑着,看向三名女同伴。 大家慌张地点了点头,刚才的事情先保密。四人的战线同盟得到了保证。 「发生了什么了吗,哥布林杀手先手。是有委托吗?」 「嗯。」 女接待员为了帮女神官圆场,如此问道,哥布林杀手平淡地回答。 「是哥布林。」 还是老样子。 「真是无可救药」,一位女孩子这么想道。 「真是的」,另一位女孩子这么想道。 「所以才说你笨」,还有一位女孩子这么想道。 「……你真的让人无可奈何呢。」 女神官说出一句已经重复了无数次的话语。 「和其他的……同伴们也知会过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中途有些停顿,或许他自己也在思索这么称呼他们对不对吧。 矮人术士和蜥蜴人僧侣,他们都不算同伴的话还有谁算呢。 对此感到怀疑的,只有这个冒险者公会首屈一指的怪人——哥布林杀手自己而已。 「你们两个来不来。」 「啊,当然要去啊。」 「当然。」 女神官叹了口气,说了一句「请等我一下」之后,把缝补到一半的圣衣折好放到了包里。 先她一步快速整理好装备的精灵弓箭手,背起大弓的同时站了起来。 「肯定要去啊。真是的,我们队里,能够当斥候的只有我一个人哦。」 「你不来也行,总有办法解决。」 「啊,你这个人……」 仿佛是头疼一般,精灵弓箭手用手按着眉间。欧尔克博鲁德还是和平常一样。 「啊,我也要去,我没法放着你不管。」 「是吗,谢了。」哥布林杀手冲着女神官点了点头。 在旁看着三人的女接待员,长舒了一口气的同时站了起来,她看起来很开心。 她抻开罩衫上的褶皱,活动了下手指。 「……真是的,那我可不是要加班了么。」 「抱歉。」 「没事没事,毕竟这是银级冒险者大人的要求。」 「……是吗。」 女接待员对低声咕哝的他发出银铃般的笑声,迈着轻快的脚步走向接待处。 突然,她一个转身,长长的麻花辫像是尾巴一样飘舞在空中。 「作为报酬,下一次的『替补』,就拜托了哦。」 「我记住了。」 这应该不算是抢跑吧,嗯。毕竟其他三位,比起我有更多和他相处的机会。 放牛妹用复杂的眼神看着挥着手的女接待员,笑着说: 「那你要多注意哦,不要受伤。」 「嗯。」 哥布林杀手,认真地点头。 无论何时,他总会正面地接受别人的意见。 「我会注意的,不过如果勉强自己就能获胜的话,我会尝试去做……」 「如果那样做会一帆风顺的话,我就不用费事了——是吧?」 女神官学着他自信满满的口气,把他后半句的口头禅给说了出来。 哥布林杀手不禁顿了一下,低声说道,「你记住了吗」。 「那是当然了哦,」女神官挺起了自己单薄的胸脯,「我也有在成长啊。」 ——所以,请做好心理准备哦? 哥布林杀手低低地「嗯」地应了一声。 第二卷 第一章冒险与日常 网译版 转自 天使动漫 图源:alzy0 翻译:团子 海洋雪 林子 校对:团子 海洋雪 宵夜 其之名将永伴辉煌 至高的尊者所爱 剑之少女 六分黄金 独一圣女 正义的天平威武的长剑 持剑于手 万千众言 因爱集于一身 其之祈祷 引神之奇迹 讨伐魔神 六分黄金 同战于野 事了拂衣 成法之庇护者 其之名将永伴辉煌 至高的尊者所爱 剑之少女 …… “不愿意的话回去也没关系哦?” 在阳光的照耀下还是昏暗无光的森林中,回响着凛冽而清爽的说话声。‘百度搜索(卡酷小说网)阅读本书最新章节’ 树,苔藓,寄生木。踩踏似的生长在白石灰岩所造的建筑物的残骸上,像是被盘根交错的植物们所统治的世界。这是一座城市的遗址,至于建造的时代,也许是神明时代,也有可能是由最早的一批懂得语言的人们所建造的。 就算是精灵们,也明白没有任何东西能敌过时光的流逝。 这片遗址上本来壮丽非凡的雕刻早已破碎,应该是正方形的地板上遍布着裂痕,显示出一副破败的气息。 从如同天花板一样覆盖在上方的繁茂树枝的缝隙里,透进来一两丝细微的光线。 曾经的城市里,草木代替了过往的居民,时至今日这里已经成为了一片废墟。 就在这样的一片遗址中,五个人穿着各自迥异的装备,组成队伍前进着。 不用多说,这是一群冒险者。 之前说话的人是在队伍前方担任着侦查任务的,一身猎人装扮的女孩子。一对晃动着的长长的耳朵证明了她是一名高等精灵。 背着一把大弓的同时,步伐依旧矫健向前走着,这是一名精灵弓箭手。 “强迫别人做事情,对我来说也没什么意义的。” “什么啊。” 回答她的,是一句极其平淡的,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低语。 排在队列的第二位——穿着略显污浊的铁头盔和铠甲,这是一名人类战士。 腰上佩戴着一把不长不短的剑,手腕上装备着小圆盾,而杂物袋则绑在了腰带上。 就算是刚从乡下跑出来满脑子梦想的年轻人,带着的装备或许都比他的要好。 他这一副形象一眼过看去就觉得很难以入眼,非常不可靠。 但他的步伐,行动的方式,却一点也不含糊。 这是一名会让观者产生奇怪的印象的战士。 “是说这场冒险啊。” 精灵弓箭手没有回头,她长长的耳朵,仓促地上下晃动着。 大部分的精灵,都有着与生俱来的作为射手的才能。 虽说不是本职,但仅仅是在斥候这方面,精灵这个种族能和本地人不相上下。 她轻盈得越过地上盘根交错的巨大树根。 “我没说不愿意。” 精灵弓箭手的耳朵突然跳了一下。 “本来就是约好了的。我没有赖账的意思。” 精灵弓箭手的耳朵软软地垂了下来。 人类战士的态度,让排在队列第三位的人不禁叹了口气。 这是一行人之中,穿着最为豪华的一名纤弱,稚嫩,年幼的人类少女。 少女用双手握着锡杖,在锁子甲外面套着一件圣衣。她是一名女神官。 女神官有些无可奈何地晃了晃食指,开始指责人类战士的过错。 “真是的,这样不对哦?你这样的态度很不好。” “……是吗?” “是的,明明是别人为了你着想。” “是吗。” 回过话之后,战士沉默了下来。谁也不知道他铁盔下的表情到底是怎样的。 片刻后,他把那张默然的脸转向精灵弓箭手。 “是这样吗?” “……别问我好吗?” 精灵弓箭手鼓起脸颊,很是不满地说道。 实际上,自从上次牧场保卫战的时候,用【冒险】当做报酬谈妥了之后,精灵弓箭手可是高兴了很久。 但这不代表能够在当事人面前坦然承认。 “别白费力气了。” 一边愉快地笑着,胖胖地矮人一边捋着胡须。 排在队伍的第四位,一身东洋风衣物的术士——这是矮人术士。 光论身高的话他比女神官还要矮,但矮小的身躯却如同巨岩一般顽固。 一般来说术士的身体能力都比较弱,但矮人从出生就有着不俗的身体能力。 话虽如此,手脚的长短可就真的是无能为力。 在这种山野小道上,他连走路都有些吃力。 “因为那家伙是【神斩丸】啊,死脑筋是他的老毛病了。” “……对啊,他是欧尔克博鲁德啊。” 说完之后,精灵弓箭手叹了口气。 “虽然跟矮人说的一样这点让人不爽。” “你这家伙,最后一句话是不是有点多余了。” 矮人道士发出不满的嘲弄之后,突然满面笑容地说道。 “就因为你喜欢多说话所以才找不到夫婿。两千岁的高龄待嫁女哦。” “什!”精灵的耳朵震动了起来。“我才不需要什么夫婿!而且我还很年轻。” “是吗是吗。” 矮人术士的笑容中带着某种计划达成的深意。 “确实,你那【飞机场】和小孩子没什么区别。” “你这个【酒罐子】说什么呢……!” 精灵弓箭手的柳眉倒竖了起来。突然转头瞪着矮人术士。 两手遮挡着胸部,她正要反驳,开口道 ——…… “就算这城市的居民们早已去往时间的彼岸,但我们还是应该遵守礼节吧?” ——这一句锐利的发言,制止了精灵和矮人的吵闹。 是一个脖子上挂着护身符的蜥蜴人。 排在队伍的最末尾的巨汗摇晃着尾巴,他的下巴之间还可以听到呼气声。 穿着民族服饰,用奇怪的手势合掌致意的他,是一名信仰父祖龙的蜥蜴人僧侣。 “不管这样这里已经是非人的领域,不要放松警惕,更不要打草惊蛇。” “……唔,有点吵闹过头了。” “什,什么啊,明明是矮人一直在针对我……” “猎手殿下。” 精灵弓箭手的话语被打断了。蜥蜴人僧侣并不是这一样人的首领。 但就算如此,在于其正面相对时,精灵弓箭手也不敢直言反对。 “你能先去侦查吗,前面那棵大树的根部,看上去不太好通过。” “……好,的” “术士殿下,请你不要再分散斥候的注意力了。” “我知道了,知道了?” 被人用如此严重的口气说教,精灵手的耳朵无力地垂了下来,矮人道士却显得毫不在意。 蜥蜴人僧侣有些无可奈何,大大的眼球转了个圈。 女神官,不经意间轻轻地笑了起来。 精灵弓箭手和矮人术士的争吵总是很热闹,女神官却很喜欢。 ——就算会吵架,但只要关系好就是好事。 “哈。” 精灵弓箭手灵活地翻越过一根根和她差不多大小的树根,她那轻盈的身姿,表现出了超乎常人的敏锐。 “好熟练。” 人类战士看着她的动作,低声了说了这么一句。 “是吧?” 精灵弓箭一边得意地回答着, 一边从大树的另一边放下了攀爬用的绳子。 战士拽了两下绳子确认了下安全之后,一脚踩着树根,开始往上爬。 他攀爬的速度,轻快的动作,让人难以想象他还穿着盔甲。 或许是有着猎手的心得吧。 “没问题,能爬了。” 站在树根上方的他,从头盔的缝隙处巡视下方。 “下一位,爬吧。” “啊,好!” 女神官点了点头,随着战士爬了上去。 她背着锡杖,用不太熟悉的动作抓着绳子,一边慎重地把踩着树根,一边爬了上去。 “不过……呢。这么大的城市,居然也会成为遗迹……呢。” “小心。” 战士一把抓住了因为踩到苔藓差点摔下去的女神官的手,把她拉了上来。 带着皮制手套的手,在抓住女神官手腕的时候,才真正感受她有多瘦弱。 “对,对不起……” 女神官的说话声低不可闻,她站在树根的上方,满脸通红地低着头。 轻轻擦了擦有点痛的手腕,再没说出其他抱怨。 “没受伤的话,就准备下去了哦。” “……好。” 牵着战士的手,跟着他的脚步,女神官总算成功越过了这条大树根。 当两人成功降落在地面之后,精灵弓箭手有些疑惑问道“没问题吧?” “没……不过,我果然应该多锻炼下身体……” “那可不是,稍微练一点也好?” 精灵弓箭手摇了摇耳朵,笑着眯起了眼睛,视线里似乎带着其他意思。 “变得像矮人那样矮矮胖胖的,那可就糟糕了哦。” “真吵啊,长耳小姑娘。别看我这个样子,我的体格在矮人里算是很正常的。” 从树根的另一边,传来了矮人抗议的怒喝声。 “而且没人能战胜时光的流逝哦。无论是精灵的住所,还是我的洞穴,全都……” 被蜥蜴人僧侣推着爬上来的矮人术士,一口气从树干上跳了下来。 伴随着一声钝响,矮人术士以屁股朝下的姿势成功着落。 看着他的这幅姿态,精灵弓箭手不快地板起了脸。 “你就不能稍微优雅一点吗?” “腿的长度不一样的好吗!所以我才说精灵都是自我中心。” “用【降下】法术不就行了吗,你要真后悔了的话。” “什么!怎么可能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法术,难道精灵们没有节约这个概念吗!” “冷静,冷静……” 女神官强忍着笑,插到两人的话题中。 “再吵的话,又会像之前那样被说教的哦?” “喂,就算是像孩子那样被人说教……” “哦?” 远处的一句低语,让精灵弓箭手长长耳朵突然跳了一下。 “精灵并非永恒,真正的永恒,恐怕只有【永恒】自己吧……” 随着他说话的同时,蜥蜴人僧侣使用尾巴和爪子爬上了树根。 轻巧的动作,平稳的爬行,安全的着地,虽然发出的声音很大,但是却很完美。 “需要我在这里,试试高等精灵是否永恒吗?” “……还是算了吧。” 可能他本人觉得自己做足了是在开玩笑的表情,但在其他没有鳞片的种族们看来, 这只是一直张大了下巴的大蜥蜴而已。 精灵弓箭手略显不快地摇了摇头。 “那,哥布林在哪儿?”战士如此说道。 “……还是老样子啊。” 真是不像话,精灵弓箭手用力耸了耸肩,叹了口气。 “明明是特意为欧尔克博鲁德,选了这个可能有哥布林的遗迹。” 真希望他能有点感谢的心情。 听到这句话,人类战士“嗯”的回了一句。 “也就是说,劳你们费心了吗。” “……啊啊,别说了,就这样吧。” “是吗。” 等待全部成员到齐之后,人类战士点了点头,迈步向前。 精灵弓箭手慌张地跟了上去,超过他之后回到了斥候的位置上。 这名人类战士,在侦查这方面也不弱。 虽说他的步伐有些粗暴而且简单,但奇怪的是并没有造成多大的声响。 没踩到一棵树枝,也没有踢到一块石子,他那如同猎手一般的本能,值得赞赏。 “不要那么急,小鬼杀手殿下。” 蜥蜴人僧侣从怀里掏出一张大卷轴,一边走一边拉开看着。 边角的部分缺损,整张卷轴也如同废纸一样,但这似乎正是这座城市的地图。 他谨慎地防止划破地图,一边仔细端详,用手指指着地图调查着。” “……好像里面有神殿,小僧觉得应该去看看,怎么样。” “赞成。” 战士停在一片路上……用手指抚摸着地上的石块,巡查着过往的足迹,抬头回应道。 “那里或许会有哥布林。” “你脑子里就只有哥布林吗!?” 精灵弓箭手有些无奈地说道。 “还需要有什么其他的吗?” “肯定啊,比如什么神的秘密!谜题!传说!之类的。” 精灵弓箭手一边警戒着前方,一边用力晃动着双手。 “……你就没有点期望?” “不是想这些东西的时候。” “……难以置信的家伙。” “哦。” 他那平淡的回答,让精灵弓箭手嘟起了嘴。长长的耳朵也抽动了起来。 “喂喂,长耳朵。打磨石头的时候要是太过着急,可是会整个裂开的哦。” 精灵弓箭手此时的表现如同不满的孩童,矮人术士捋着胡须笑了笑。 “要有耐心,用时间来决胜负。明明是个精灵,脾气还那么急躁。” “矮人就是像你这样一直悠闲自得,只知道吃喝才会变胖的哦。” “真吵啊你。酒是在其他胃里面的。而且你这家伙才是稍微变胖一点才好哦。‘百度搜索(卡酷小说网)阅读本书最新章节’” 毫不在意精灵的反驳,矮人取下了挂在腰间的酒袋,大口喝着里面的火酒。 “不过呢,长耳小姑娘所说的话也没错。” 精灵弓箭手狠狠瞪着打了个酒嗝的矮人术士。 “神斩丸,你这家伙,不觉得先做出一番事业更方便处事吗。” “我有考虑过。” 人类战士压低了身子,贴着墙壁,看着远处的拐角,一边简短地回答道。 出乎意料的回答,让矮人道士发出了惊讶的声响。 战士继续监视着周围,踏步向前走去。 “积攒功绩升到金级,影响更多更广范围的冒险者,这也是个办法。” “那,为什么你没这样做?”矮人术士问道 “因为就在我提升功绩的时候,哥布林还是会袭击村落。” 走在一旁警戒着的精灵弓箭手,感觉头有些痛,摇了摇头。 “听说人类都只会看随波逐流,只看眼前利益,是这样的吗?” “我觉得只有他是例外哦?” 女神官微笑着表达自己的意见——人类战士是一个无可奈何的人。 众人就像这样相处了几个月。最早的时候还显得挺惊讶的。 “不过比起之前,他肯和我们交流的东西多了很多啊。” “……” 沉闷着不发一言,战士迈着粗暴的步伐,继续探索着。 女神官追随在他身后,脸上还是带着笑容,因为。 “而且,他还是一个很易懂的人?” “啊,我也这么觉得。”精灵弓箭手也点了点头,抬高了音量笑出了声 矮人术士和蜥蜴人僧侣悄悄互相使了使眼色,压低声音笑了笑。 没过多久,他们总算从这条古老的大道上走了出来,到达了目的地。 从树木的缝隙之间扩展而开的广阔的空间。 从这里看去,勉强能注意到深处,有着一个洞穴式的白岩入口。 “似乎没有看守。” 在树木的阴暗处,草木丛中,战士仔细地调查了地面之后,大大地了呼了口气。 自从进入这片森林之后,别提怪物了,连野兽的痕迹都从未发现过。 “啊,那这里没有哥布林了吧!” 战士的语气有点低沉,而队伍后方的女神官则开朗地给他打气。 “还不能断定。” 战士的回答还是那样生硬。但女神官却并不在意。 跟随在他身后,慢慢走动着的身影,看上去如同雏鸟一般。 “那些家伙,没理由放过这么好的巢穴。” “……没有哥布林不是更好吗。” 哥布林这样的东西。无视了精灵弓箭手的意见,战士继续说着。 “或许从其他的巢穴挖洞连到这里的也说不定。” “喂……不觉得,有点臭吗?” 本意并不是回应战士的猜测,精灵弓箭手有些紧张地说道。 蜥蜴人僧侣缓慢地摇了摇头。 “不巧的是,在这样的森林里面,小僧的鼻子也不太灵。是怎样的臭味?” “怎么说呢,像……鸡蛋腐烂了一样的臭味……?” “……有,的吗。” 战士低声说了一句。如同回应他的话语一般,冒险者们拿出各自的武器警戒了起来。 精灵弓箭手拿起栎树蜘蛛丝大弓,搭上木制的箭矢。 蜥蜴人僧侣向父祖祈祷,手上握着用牙之术法磨砺过后的刀刃。 矮人术士把手放到塞满触媒的小袋子里,女神官双手握紧锡杖。 冒险者们迅速地行动起来,包围了地下洞穴的周围。 “怎么办,潜进去?那我要不要先用用防守的奇迹——……” 战士摇了摇头,说了句“不用”制止了显得有些不安的女神官。 “这座遗迹——还是说神殿,里面的构造是什么样子的,不是有地图吗。” “地图上没有写。”蜥蜴人僧侣回忆着脑海里的遗迹,点头说着。 “最重要的是,这座遗迹相当的古老,说不定里面已经崩塌了。” “这样话,用火熏它们出来。” 战士用装备着圆盾的左右,伸进杂物袋里面找了起来。 接着从里面拿出了一块固态的,淡黄色的手掌大小的块状物。 把这东西放在树枝上,用绳子牢牢绑紧。 似乎觉得有些眼熟,女神官表情有些不安。 “……那东西……不会是,松脂……吧?” “是的。” “还有硫磺……” “烧起来的烟会比较重,会朝着下方而去。” 一边诉说着,战士单手打起了火石,点燃了那根制作好的树枝。 为了防止吸到已经升腾而出的浓烟,他把树枝扔到了入口里面。 “而且同时还会产生毒气,虽然杀伤力还不能致死……” 说话的同时,战士拔出了短剑。 “之后只要等就行了。” 从树枝上冒出的烟雾,朝着遗迹的深处而去。 冒险者们带着惊讶和恐慌的表情互相看了看,叹了口气。 “……你这家伙,做的事情有些可怕哦。”矮人术士说道。 “是吗?” “只有你自己不这么觉得吧。” ——就结果来说,烟雾的效果马上就体现出来了。 伴随着高调的呼喊声,一些瘦小的身影突破了烟雾的墙壁跑了出来。 如同孩童一般的体格,面容丑陋的怪物——哥布林。 “哦。” 战士发现哥布林穿着皮革制的铠甲之后,如同劈柴一般,用手上的剑狠狠地砸了下去。 冲击,惨叫,血液飞溅。 一脚踹倒这只头上被剑砸了个坑的哥布林,他从哥布林手上抢过了武器。 这是一把短小的半月刀。轻轻地挥舞着沾染着血污的武器,战士点了点头,还不赖。 哥布林所使用的,在洞窟内也能随意挥舞的武器,已经被他使得很熟练。 “这群哥布林,装备还不错,多小心。” “……这和我知道的冒险不太一样。” “不一样吗?” “不一样哦。” 精灵弓箭手脸上不太开心,与其同时放开了手上拉紧了的弓弦。 树枝状的箭矢朝着神殿内射去。 然后想起了三道悲鸣。 三只试图从烟雾的另一边逃窜出来的哥布林,被这一箭给射中了。 “真要和哥布林打,至少也该选在遗迹里面打吧?” “怎么说呢,感觉是平时没什么两样啊。” 朝着那群已经脚步轻浮的哥布林,蜥蜴人僧侣跳了过去,挥舞着小刀给了它们致命一击。 “果然要是和哥布林杀手殿下一起去探险的话,必须做好相应的觉悟。” “总感觉你说的也有点奇怪……” 脸上带着些许困扰的表情,女神官偷偷瞄向战士。 战士反手拿着半月刀,刺向哥布林的喉咙。 划破对方的喉咙之后,战士拔出八月到,直接当做飞镖砸向下一个目标。 半月刀回旋着穿越过烟雾,传来了哥布林的惨叫。 他的动作,熟悉得有些残酷。 “这个数量估计都不需要用咒文了。” 矮人术士一边往投石器上绑石头一边说道。 虽然他表现出一副,防备漏网之鱼的姿态,但实际上却很悠闲。 “嗯。” 战士拿起才被他割掉喉咙的哥布林的短剑,确认着剑身的状况。 刀刃上涂满了来路不明的,黑色的毒液。 无视了旁边吓得不轻的女神官,战士用哥布林的衣服擦掉了毒液。 “咒文在冲进去再用。” 把短剑别在腰带了,他朝着矮人术士说了一句。 战士注视着神殿的入口。 地上铺着不少哥布林的尸体,但烟雾的深处却不再有新的哥布林出现。 全死了吗,还是逃跑了吗…… “那些家伙,很顽强。” 从哥布林的尸体上,拔出最早砸下去的那把短剑,擦拭掉血脂,检查了下刃身,没问题。 毫不犹豫把短剑入鞘之后,他点了点头。 “毒雾散了之后,我们就进去吧。” “我再说一遍,这可和我知道的冒险不一样哦!” “是吗。” “这都不算冒险!所以这次不算哦!” “我明白了。” 简短地回了一句,战士走向神殿的入口。他的队友们紧随其后。 ——人类战士,神官,精灵弓箭手,矮人术士,再加上蜥蜴人僧侣。 这只奇妙的冒险小队成立以来,已经度过了快半年的时光。 像不知何时能完结的秩序与混沌之战,不知道第几次的结束前夕。 他们就像这样,探索着边境城市周围的遗迹和洞窟。 在长久的战争中,被世间所遗忘的堡垒,神殿,遗迹,洞窟有很多。 与混沌为伍的家伙们,潜入在这些地方隐藏起来,或许在等待着某个时机的出现也说不定。 必须做好警戒,丝毫不能放松——值得恐惧的,不仅仅只有怪物。 诸位王者的关系再次回到相互对峙的原点时,他们把与此相关的事情交给了冒险者。 没什么——战斗结束之后,冒险者们也回到了自己的日常而已。 从成为冒险者这点来看,无论多少,他们大都有着对未知事物的好奇心。 讨伐怪物,获得大量财宝然后发家致富。这就是冒险者们的梦想。 为此而出行,并且获得报酬,这对他们来说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不过,对在场的这位人类战士来讲,哥布林潜伏着的洞窟,古代遗迹,对他而言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欧尔克博鲁德,神斩丸,哥布林杀手。有着各种称号的战士。 就在此时战士正准备抬脚迈进洞窟,但此时的他并不是一名冒险者。 “哥布林必须全死光。” ——他是哥布林杀手。 天空中的太阳开始倾斜而下,大概是傍晚时分。 最早注意到他已经回来了的人,是牧场主。 被夕阳的余晖挥洒了一地的牧场草地,旁边的一道通向街道的小路。 从这条小路上,他迈着生硬的步伐,慢慢地走了回来。 一如既往地略带污浊的头盔和铠甲,不长不短的佩剑,小小的圆盾。 本来在修理防兽栏的牧场主,感受到一股铁锈味,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紧张之后站了起来。 “回来了吗。” 牧场主突然说了一句。 已经走到他身边的战士,静静地点了点头。 “嗯,工作已经搞定了。” “是吗……” 看着朴实地回答了自己的问题战士,牧场主只是沉默着转过了头。 牧场主不想对上那个完全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的头盔 。 虽然和他从小相识——从小就应该相识,但牧场主现在却不知道该对他说些什么。 牧场主,和不擅长和他交流。 能够互相理解,也不想抛弃,但却不想把他放在身边。 已经过了那么多年了啊,他不经意间说出了口。 被哥布林袭击了故乡,这种事情和洪水,地震不是一样的吗。 如果第一次只能逃跑,捡回了性命,那第二次就和它们正面抗衡。——这样,真的好吗。 “嗯。” 他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懂了。 “那就别管那些东西了。……那孩子,很可怜。” “……。我会好好处理的。” 牧场主的话语,虽然让他有些犹豫,但战士还是先应承了下来。 果然还是很难吗,牧场主心想。 如果他真的对任何事物都不关心的话,牧场主也必要这么注意自己的发言。 不知道有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战士平淡地开头继续说着。 “抱歉,借个房间给我吧。” “……次次都这样。不用每次来借,直接用就好。” 听到牧场主那语气不善的回复,他绕过了牧场主走开了。 进入到牧场的内部,饶到牛舍的背后。在干草堆的后面,更远的前方。 那里有一间破旧的——很久没人用过的,像废墟一样的小屋。 屋顶和墙壁上的破洞只是用几块木板堵上了而已。 虽然修理的方法很随意,但却是他自己亲手修理的。 牧场主的女儿,他的青梅竹马——放牛妹,虽然想帮他修。 但在他看来,都已经是借来的房子了,理所当然应该自己来修。 “啊!” 正当他准备推开小屋的房间门时,背后传来了一句如同孩童般充满活力的呼声。 回头一看,放牛妹正用手指着这边。 她随后摇晃着胸脯跑了过来,同时还不忘挥舞着手臂。 “欢迎回来!真是的,回来了的话早点和我打声招呼啊!” “不想打扰你工作。” “打招呼不算在打扰的范畴之内哦!” “是吗。” 看着平淡地点头的他,放牛妹突然用食指对着他。 在他看来,她现在表现的很生气,脸颊也鼓了起来。 “明白了的话就好好给我打招呼!” 他稍微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慢慢点了点头。 “……我回来了。” “嗯,欢迎回来。” 放牛妹开怀地笑了笑。如同阳光一般耀眼。 “这句刚才听过了。卡.+酷.+小.+说.+” 平淡地回答了一句之后,他费力地推开了小屋的门,走了进去。 放牛妹也紧随其后。 他停了下来,转过头,看着青梅竹马的脸。 “……工作怎么样了?” “现在是休息时间吧?” “是吗。” “是的” 他似乎对这些没什么兴趣,只是随意地把杂物袋扔到地上。 然后用火石,点亮了吊在梁上的古旧的油灯。 ——此刻的小屋,还真有点洞窟的气氛。 地板上铺着有榻榻米,狭窄的空间里还有一个货架,上面摆放着很多来历不明的杂物。 药瓶,药草,还有一些怪模怪样的武器,字都看不懂的古书,某种野兽的头骨…… 还有很多,放牛妹连用处都看不明白的东西。 估计就算同样是冒险者,也没有几个人,能够预测到他的想法。 “很危险的。” “啊,嗯。” 朝着一脸新鲜的放牛妹说了这么一句之后,他一屁股坐到地板的中间。 从腰带上连剑鞘一起取下佩剑,然后开始脱防具。 放牛妹蹲在他旁边,越过肩膀看向他手头的上工作。” “喂,你在做什么?” “修理头盔的凹陷,交换铠甲的铰链,修理锁子甲,再磨下剑,磨磨盾牌的圆边。” “先不说其他的……盾的圆边?磨这里有用吗。” “紧急时刻,或许有用。” “呼……” 他的动作很专业,而且很用心。 挥舞着小锤,解开铰链进行更换,把金属线弄弯来修理锁子甲,用磨刀石磨砺剑和圆盾。 武器要是坏了或者扔了的话,直接从哥布林手里抢过来就好,但防具却不同。 哥布林的防具,大都不具备保护它们的生命的能力。 就算真有不错的防具,也没有足够的时间去换装。 现在做的这些事情,对他来说是相当重要的,关乎生命的工序。 放牛妹在一边,满面笑容地眯着眼,看着他做完所有修理。 “……有趣吗?” “有点。你做的事情,我都有兴趣。” 放牛妹挺了挺胸,笑了起来。 “还有还有,这次的冒险,怎样了?” 放牛妹满眼放光,贴近到他身边。 传来了一股甜甜的牛奶一般的香味。 他用着出人意料的冷淡的语气,说道。 “有哥布林。” “是吗。” “嗯。”他一边继续着手头上的事情,再加了一句“数量还挺多。” 在他身后的放牛妹,盯了他一会儿之后—— “看招!” ——突然从背后传来一股沉重的,柔软的感触,他吐了口气。 放牛妹直接蹲着扑了过来。然后开始摸起他的头。 他停下了手上的修理,然后匆忙制止了她。 “……干嘛” “那个,想犒劳犒劳你。” 毫不避嫌,放牛妹笑了起来。 “很危险的。” “没事啦没事啦” “有事。” “还有什么有趣的事吗?去的是什么地方来着?” 他沉默了下来,或许明白了自己说什么也没用。 把磨好的盾牌靠在墙边,然后开始翻弄起货架。 拿出来几个瓶子,手套,还有一个捣药碗。 戴着手袋,打开瓶子,发现里面装着的是风干后的蛇。 无视了身后的放牛妹发出的讶声,他把蛇放到了捣药碗里。 “不要乱碰,会过敏的。” “嗯……这是?” “从某个森林中的遗迹里得到的。” “遗迹啊……莫非是去退治哥布林?” “不是”他摇了摇头。“……其他人,邀请我一起去的。” 放牛妹有些惊讶,他接着把另外几个瓶子里面的东西也放到了捣药碗里。 蛇。加上红色的粉末——香辛料。以及一些干燥过后的草,刺激物。 量少到都不需要称量,但他调配起来显得很熟练。 之后就把混合起来的药物,用捣药棒粉碎,然后混合起来就好。 “……好像是一座古城。” “名字你都忘了?” “抱歉,因为没什么兴趣。” “不过这一带,挺多那种古城的。毕竟是在边境。” 确认了下蛇已经被磨成粉末,他继续开始翻弄旁边的货架。 再次拿出了蛋——牧场生产的蛋,的壳。 牧场虽然也有在养鸡,但不能保证每天准时下单。 这个“蛋”看上去有点珍贵,似乎是把蛋打破,掏空里面之后,再把壳重新粘上,看上去就跟原来一样。 从蛋壳上的洞,把刚才磨好的东西放了进去。 他谨慎地观察着蛋壳里粉末的量,突然开口道“说起来。” “大。” “嗯”放牛妹应了一声。 “很大的一根树根,就在古城旁边。” “很大是有多大?” “跟你身高差不多。……翻过去的时候费了不少功夫。” “哈——那可真厉害。” 和孩子一样的感想,果然她还是像孩子一样。 从村子移居到城市,然后长期生活在牧场的她,并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 到现在,比其她,他见识过的东西要多上太多。 这对她来说既是寂寞,也是高兴。 “然后那里也有哥布林。” 总算用粉末塞满了蛋壳,他用油纸包好,封严实之后,他自言自语地说道。 口气很是平淡,但是却很认真。 “……很奇妙,那些哥布林,装备都挺不错。” 呼——放牛妹双手托起下巴思考了起来。 “会不会是之前那场战争的逃兵?” “逃兵的话至少会在入口站个岗。” “唔唔唔……你都不明白的话,我肯定也不懂。” 说完这句话之后,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突然抬起了双手,“哇”的一声之后仰面倒了下去。 “很脏的哦。” “没事,我不在意。” 放牛妹微笑着回答了他的话语。 “喂”她在床上转了个圈,翻到他的身边。“明天,是休息吧?” “不是。” 他把做好的蛋壳装进杂物袋,然后静静地摇了摇头。 “公会的女接待员有叫我去。” “是吗,遗~憾。” 嗯——他简短地应了一句。 “或许是退治哥布林的任务。” “不对,不是退治哥布林——啊,别这样就走啊!!” 手已经放在接待室的门上,哥布林杀手不情愿地再次回头。 奢侈的长椅,厚实的长地毯。墙壁上装饰怪物和魔兽的头颅,还有古旧的武器。 大都是以前的冒险者们入手的战利品,而且这个男人站在这里,只是平淡地回答。 “不是说没有哥布林吗。” “诶,那个,怎么……确实,和哥布林没关系……” 坐在长椅上的女接待员,脸上带着快要哭起来的表情看着他。 她一边抱紧书卷,低声说着。 “……果然要是没有哥布林的话,就不行……吗。” 哥布林杀手,沉默了一会儿,他戴着头盔,不知道他此时的表情。 真是的,他静静地叹了口气。 然后迈着生硬的步伐走了过来,靠近长椅,然后粗暴地坐了下去。 他看着坐在对面的女接待员,说了一句。 “简短一点。” “——啊,好的!” 女接待员的表情,瞬间变得像孩子一样开心。 她迅速整理好材料,然后重新摆放在桌上。 羊皮纸的书卷上,记载着的是冒险者们的履历。 名字,种族,性别,技能甚至连曾经接受过的任务,都有详细的记录。 “我希望哥布林杀手先生,能做一次公证人的工作。” “公证人”哥布林杀手似乎明白了什么一样。“是升级审查吗” 白磁到白金,冒险者的等级分为大概十个档次。 等级判定的基准,是至今为止赚到的报酬总额还有贡献度,再加上个人品格。 也有人把这些统称为【经验点】,这样说也没错。 言简意赅地说,能为大众和社会做出多大的贡献,就是评判的基准。 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冒险者,必须具备相应的战斗能力。但和实力一样受到重视的,还有个人的人格。 所以在升级的时候,一般都会有高级冒险者作为公证人,进行审查——面试。 所以时候身边的某位来历不明的,但是实力很厉害的冒险者,突然一下升到银或者金级…… 这样的事情肯定是不可能的。 还有那种只和女性冒险者组队的男性冒险者,也是很难升级的。 实际上,也没多少人想把重要的任务托付给花心萝卜。 无论实力再强,如果只有实力脑子不开窍,一辈子都只能停在白磁级。 越优秀的冒险者,越会注意周围的目光,不会轻易做出损害自己信用的举动。 ——在历史上只存在寥寥数名的白金级,却不在这类约束中,但这是极少数的例外。 “……但是。” 哥布林杀手有些怀疑地说道。因为这种事对他来说很少见。 “我当公证人真的可以吗?” 女接待员很淡定地补充道。 “你在说什么啊。你可是银级冒险者哦?” “那是公会给我升的。”哥布林杀手回答。 “所以这代表着大家对你的感激啊。” 自信满满,好像是在讲述自己一样,女接待员的口气里充满了自豪。 哥布林杀手,沉默了下来。 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抓住了桌上的材料。 “……是谁的审查。” “啊,谢谢。” 女接待员的麻花辫晃动了起来,她满面笑容地回答。 “是一个小队的冒险者,从钢铁到青玉,第八位到第七位——” “这次一定,这次一定请让升级成……” 面试房外的走廊,等待中的冒险者们,有不少在祈祷着。 而正在说话的这位,是一个穿着打满了补丁的僧衣的中年男人。 他应该是一名僧侣——不对,或许不仅仅是僧侣。 年龄虽然不小了但是体格很强健,随身还带着一根六尺棒,应该是某种武僧吧。 有剃发,但却没有涂香油,光光的头顶长着几根毛。 “好吵啊,大叔!别因为你是和尚就一直念经啊。弄得人心烦!” 出言吵闹的是一名,目光锐利,一看就像是战士的年轻人。 说话的语气虽然很大,但本人却紧张地一动不动。 而且手上的战斧和铠甲还因为打颤互相碰撞,发出了声响。 虽然没有生锈,不过看上去很是老旧,质量肯定不太好。 “混蛋,早知道就先提前修理……” “没办法,大叔可是我们这一群人里面唯一一个拖家带口的,想要求神拜佛也能理解啦。” 魔术师模样的女子,安抚了下怒骂出口的战斧士。 “而且修理了估计也没多大区别。” 从磨损严重的布条上,能隐约看到尖尖的耳朵,这是一名半精灵少女。 而妖术师赖以生存的咒文书,似乎也是一本老旧的复制品。 已经剥落了的封面,好像也是用沾水强行沾了回去。 “冷静,冷静一点。生气也没什么用……” 再加上一名微笑着的,小个子的——不对,他只有其他人一般左右的身高的,青年。 他穿着完整的铠甲,腰上别着短剑,脚上是兽皮制的靴子。 这是一名土人的斥候——至少看上去是。 “话虽是这么说” 战斧士回话道。 “钢铁和青玉,接到的任务和报酬也完全不是一个档次吧?” “要是真的升级成功了,我们就能和收拾下水道老鼠的任务说再见了吧。” 妖术师顺着战斧士的话说了一句,战斧士则按照他平时挥舞斧头的速度继续讲道。 “我们至少,挣的钱比欠的利息多。大叔可是一家老小都在这事上,肯定很拼命。” “我也是啊,咒文书很高的。如果只要祈祷就能升级的话,要祈祷多久我都做。” 妖术师有些乐观地说着。透过缠在身上的布条,她瞪着土人斥候。 “不过,只有你表现得就像是事不关己一样呢。” “那个,啊哈哈哈……” 土人斥候挠了挠头,害羞似地笑了笑。 “因为我比较怕危险,而且也没欠债。” “蹩脚货。” “懦夫。” 战斧士和妖术师有些无奈地回了他两句,而且土人斥候只是耸了耸肩。 “请下一位。” 从面试房从来女接待员开朗的呼声。 “啊,到我们了。” 土人斥候轻快地站了起来。 秃头武僧赶紧跟在他身后。 “拜托了,拜托了,努力点啊……!” “明白了明白了,真的很吵啊。” 厌烦地挥了挥手,土人斥候打开了面试房的门。 “……哇。” 他不禁睁大了眼睛。 面试房里面有三个人。 公会的员工一位——有着清丽面容的女接待员。正在那边坐着哭泣。 还有一位穿着公会支付的纤细女性。 到底是谁呢。土人斥候思索了下。好像有点印象。 再加上一位高级冒险者——问题就是在这名高级冒险者上,让自己感觉很怪异。 便宜货的头盔,脏脏的铠甲。明明不是要出去做任务,还穿着这身。 虽然没有看到短剑和盾牌,但没有看错。 “哥布林杀手……” “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有……” 土人斥候朝着面无表情的他讨好似地笑了笑,反手关上了门。 说句实话,土人斥候并不讨厌哥布林杀手这个男人。 天天做着退治哥布林这种轻松的任务,升到了银级。 想赚钱,想出名,想被人夸奖,但既不想死也不想遇到可怕的东西。 土人斥候相信他和自己所想的应该差不多。 只有那个看不出任何表情的头盔,却始终让人喜欢不起来…… 哥布林杀手仔细观察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土人斥候。 土人斥候身体有点发抖,他不太擅长应付这种场面。 “那个什么,升级审查对吧。” 土人斥候微笑着的同时,双手快速地互相摩擦着。 “一下从青玉,升到翠玉,再到红玉……干脆一口气给升到铜级啥的。” “那可不行哦。” 女接待员微笑着回答道。 她一般翻越着手上的文件,开口说着。 “这身铠甲和靴子,是才买的吧?觉得你很在意。” “啊,能看出来吗!?” 土人斥候笑得嘴巴都有点歪,把整条腿放到了桌子上。 全新的靴子上,没有一丝旧痕,打磨得如同能把光线吸收进去一般黑黑的。 “这靴子可是高级货。我还特意找人给消了次光,超合适我的。” “诶。” 但他并没有注意到。 “为什么你们小队明明最近都在做同样的任务,只有你表现得这么阔绰?” 她说话的声音,显得有点公式化并且很平淡。 “比较一下报酬总额,也显得有点奇怪。最好不会是结算的时候计算出错之类的吧。” 土人斥候的身体蹦得很紧,女接待员只是平淡地继续说着。 “和其他队友不同,只有你一个人来回复任务的时候,说不清道不明的部分也不少。” “啊,这个,那,那是我……” 土人斥候慌乱地把脚从桌上放了下去。 看了下右边,又看了下左边,没地方逃。 他突然动起了脑筋,流畅地回答道。 “其,其实这是最近家里那边,给我送了点钱过来——” “撒谎。” 另外一位一直保持着沉默的员工突然开口说话了。语气有些斩钉截铁。 土人斥候虽然脸上还是堆着笑,但是心里已经是有点慌乱。 这名员工胸口上装饰的,由天平和剑所组成的印记,是至高神的圣印。 “以至高神的名义起誓,刚才的话绝对是谎言。” 这是【看破】的奇迹。混蛋,这群偷窥狂! 难怪他没有印象。 这人虽然也是公会的员工,但却不是掌管法和正义的至高神祭司——监督官。 怎么会这样。早就被他们盯上了?为什么? 女接待员有点显摆地,翻弄着文件然后说道。仿佛自己早已知晓了一切。 “前两天的遗迹探索任务完成之后,新买的装备对吧……啊,是做了那件事吧。” 她笑了一笑,拍了下手点了点头。 “嘴里说先去侦查,发现宝箱之后,把里面的东西全部独吞了!” “啊……” 被说中了。 在遗迹探索这类任务中,比起怪物来说,未知的陷阱有时候更为致命。 所以当他提出先行侦查的时候,队友们当然会欣然同意。 当他谨慎地进入遗迹,调查了几个拐角之后…… 发现了一个宝箱。 既没有陷阱,开锁也很简单,里面放着几十枚古代金币。 空无一物的宝箱在遗迹里并不少见,再加上他当时带在身上的包裹,里面还有剩余的空间。 “不,不是的,我,我那个……” 土人斥候很困扰地笑着,如同被人斥责的小孩子一样挠了挠头。然后做了决定。 这个地方还是先道歉最好,他心里计算了一番。 “一不小心就……对不起。” “真让人头疼呢!” 女接待员微笑着,接受了他的道歉。 手上一直没停下的,翻弄文件的动作,只是一个摆设。 为了让他明白自己已经看穿了一切。 为什么要把旅馆和酒吧放置在公会内部,并不仅仅是为了支援低级冒险者。 流通的金钱是不会说谎的。 “就是因为有像你这样的人,土人还有斥候才会收到歧视哦。” ——啊,真是够了。女接待员摇了摇头。 “念在你是初犯的份上……降级到白磁,还有禁止在这座城市从事冒险业。” “等,等等!怎么可以这样!?” 土人斥候激动地坐直了身体。 “不就是偷拿了一个宝箱,没必要把我赶出去吧!?” “哈?” 女接待员的回应有些冷淡。 她似乎有些惊讶——偏了下头。 “【不就是】?你不是傻瓜吗?信用可不是用钱能够买回来的东西哦?” 失去信用,背叛了别人的信赖的人,没有再做冒险者的资格。 不过冒险者这行,基本上都是靠打打杀杀来赚钱。有时候也不会问太多。所以也有一些品行不端的人混在里面。 冒险者之间总是有各种纠纷——所以才更需要保持最基本的诚实。 冒险者如果没有了信用,就只不过是无赖汉而已。 而且说到底冒险者公会在经营着什么,也就是信用和信赖。 这个处置已经是看在他本身能力不差,而且又是初犯,但是他似乎并没有理解。 “在我们发处罚公告说你【独吞报酬而被降级】之后,也不是不能允许你留下来哦。” “啊……” 土人斥候找不到话说了。他拼命地活动着大脑,试图找到事情的转机。 很多人都这么干过。不行,这样说了还是会被处罚。 谎称是被谁谁谁强迫这么做的—— “撒谎可是没用的哦。” ……不行,司掌正义的祭司,眼里正冒着精光。 所以——只有他,那个自己的同类,才是唯一的突破口。 “那,那个, 拜托了啊,哥布林杀手,看在我们是一座城市的冒险者的份上。” 恳求一般的眼光。谄媚的笑容,两手互相摩擦着,土人斥候向哥布林杀手求情道。 至今为止,只是抱着胳膊不发一言的哥布林杀手,很是厌烦地说了一句。 “与我无关。” 他的回答言简意赅。 “我是公证人。只负责公证。” “不过……你也是冒险者啊。” “不错。” 哥布林杀手,转过了自己的视线,盯着有些激动的土人。 “你骗的不也是冒险者。” “…………” 土人满面通红地看着两人。 他的脑海里,甚至划过了自己拿着短剑扑向女接待员的一幕。 破罐子破摔。 “…………” ——不过得先越过面前的哥布林杀手。 这可是一名独自一人就能完成本应是小队级别的,哥布林狩猎任务的战士。 就算土人斥候真的扑了上去,胜算也几乎为零。 “……” 感受到哥布林杀手头盔里的视线。土人斥候咽了口唾沫。 他作为一名斥候,脑子并不笨。 “……你们给我记住了!” 然后用一句名台词发泄了下自己高昂的情绪,踢开椅子离开了面试房。 站在被摔出声响的大门前,女接待员呼了口气。 “恕不远送……哈……好吓人……” 女接待员把脸上的营业式笑容给取了下来,突然间低下了头。 那名斥候最后盯向自己的时候,女接待员的身体都有些颤抖。 如果要是哥布林杀手不在的话,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 “……非常感谢,哥布林杀手先生。” 大大的麻花辫低垂着,她抬头看向旁边的哥布林杀手。 “没事”哥布林平静地摇了摇头。“我什么都没做。” “没有这种事。不过以前在王都接受实习的时候,也挺过分的呢。” 保持着低头的姿势,女接待员微微笑了笑。 “张口就是低俗的怪人,还有那种一看就是想忽悠女孩子的人……” “王都那边,真的挺多的。” 叹了口气的监督官,摸摸了天平剑的印记。 “我们还必须一个人和他们应付……嗯……” 轻轻点了点头,她用手撑在桌子上直起了身子,麻花辫随之晃动了几下。 “果然公证人要是值得信赖的话,会让人觉得很安心呢!” “是吗。” “当然啦。” 每当在谈起哥布林杀手的时候,女接待员的表情总是充满了自信。 他看着她的举动,稍微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慢慢地站了起来。 “……结束了的话,我就回去了。” “啊,好。去接待处应该就能拿到礼金……” “明白了。” 哥布林杀手迈着随意的步伐走向大门。 盯着他后背的女接待员,突然张口。 “那,那个。” 糟了,居然说出口了。女接待员很后悔。 一只手已经放在门把手上的哥布林杀手,慢慢转过了头。 “怎么了。” 女接待员有些犹豫。 搭话时鼓起的勇气似乎已经消耗殆尽。 她试图说些什么,但还是放弃了,然后说了一句理所当然的话。 “……辛苦了。” “嗯”哥布林杀手打开了门,然后回头再补充了一句,“你也是” 啪——大门再次关上了。 女接待员,再次趴在了桌子上。 “啊啊……” 凉爽的桌面让她感觉很舒服。 “辛苦了。” 同僚的监督官,缓和了下严肃的表情,抚摸了下女接待员的后背。 “不过那个斥候感觉以后还会再犯。” “……但是能在冒险中幸存下来的冒险者可是很稀少的,而且也没有明显的犯罪行为……” 还不如就把他关在冒险者这个牢笼里面,真让他成为那种无赖,反倒让人头疼。 “嗯,从守序善良,到混沌邪恶,冒险者的类型分很多的。” “仅仅是作为冒险者,才能允许这么大的跨度……辛苦了。” “没事没事,这只是作为至高神的祭司所应该做的事情。” 监督官一边挥着手脸上还带着微笑,但女接待员却只是叹着气。 “从法律神明的角度来看,我今天的判断怎么样?” “人们总是会对正义之神产生误会,虽然有时候确实是在演戏。” 监督官咳嗽了一声,似乎演示了一下演技具体为何物。 “所谓的正义,并不是审判邪恶,而是发现邪恶哦。” 法律只是道具,而秩序只是让人生活得更好的工具。仅仅如此。 因此至高神并不会给予人们启示。 不盲从于神明的话语,而是按照自己的意识,进行判断。 女接待员保持着趴在桌子上的姿势,有些失神地转头看向自己的朋友。 “想法挺不错的。” “能付以实践的话。不过我还差得远,比起剑之少女。” “那当然完全没得比吧。” 剑之少女。 这个名号开始被人们讨论,是从大概十年前起。 女接待员才12,不对13岁的时候——某一位魔神王苏醒了的那一年。 白金级的冒险者——勇者并未出现,人民用性命在战斗时的传说。 排在第二位的金级冒险者小队,向魔神王发起了挑战,然后…… “战胜了魔神王,其中的一人,就是至高神的仆从,剑之少女。” 监督官如同做梦中的少女一般,红着脸喘着气。嘴里还不停念叨着“真让人仰慕啊” “而且我只需要用用【看破】就好,很轻松,对了,还有其他工作的吧?” “等待升级的冒险者还有很多呢。而且还要准备降级处分的文件……” “加油,加油!” 监督官拍了拍女接待员的后背,这并没有让她感觉到放松, 但却让她稍微打起了一点精神。她回应一句“嗯”之后抬起了头。 “然后,他就是你在意的那位?” 监督官突然这么问道,女接待员抬头时正好看见她满面恶作剧的表情。 “那,那个……” 【看破】还有在起效吗?女接待员看了看天花板,至高神还是沉默不语。 她做出了觉悟,视线虽然有些慌乱,但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 “……是,是的。” “哼……不过我大概能懂呢,在王都那会儿,你就说比较喜欢硬派的那种。” “那时我只不过在想,有没有那种比较自律的冒险者,之类的……” 很遗憾……现在想起来应该是很幸运……在王都那会儿,没有碰上那样的冒险者。 因为他和她的相遇,是从女接待结束实力,被派到这个边境城市之后的事情。 新登录的冒险,碰上新入行的公会员工……自那以后,两个人的关系持续到了现在。 一个劲儿狩猎哥布林,他的眼里没有其他东西。 “怎么说呢,稍微有点自律过头……” ——能和他说上话当然很高兴,不过请吃个饭什么的……嗯。 女接待员摇了摇头。 结束一天的冒险之后,然后豪爽地来约她吃饭? 一点都不像他。 可就算这样自己也没有勇气去约他。还需要一点,契机的东西。 “你看上去挺开心的嘛。……不过,工作放一边真的好吗?” “……啊,不能再胡思乱想了。” 调整了下心情,她缓缓地坐直了身体,开始整理桌子上积累的文件。 要做的事情很多。 土人斥候履历的转出,战斧士,妖术师,秃头武僧的升级。 还有其他日常的业务排在后面。 总之现在应该先处理眼前的事前。 她下定决心,拿起来笔,打开了墨水瓶盖,在羊皮纸上书写了…… “喂” “哇啊!?” ——突然从身边有人搭话,吓得她的笔都掉了。 一边控制住狂跳不止的心跳,她转头一看,发现了原来是哥布林杀手。 她一点注意着不碰到旁边的墨水瓶,慌慌张张地整理了下头发,调整了下呼吸。 然后发誓等会收拾一直在坏笑的监督官。 “怎,怎么了。哥布林杀手先生。” “还用问吗。” 他的回话声,有些生硬不带感情但是却很开朗。手上捏着一张委托书。 应该是回去的时候顺便从公告板上撕下来的?不对,应该没有委托了才对。 ——而且,这张委托书的格式……是指名委托? 虽然一眼看不出具体的来历,但从外表上看应该是邮政的长途特别件。 女接待员接过委托书,有些犹豫,而他却斩钉截铁地说道。 “是退治哥布林。” 女接待员笑了出声。 “报酬是一人一袋金币,来还不不来,随便你们。” 端坐在公会酒吧里的哥布林杀手,用这么一句话总结着。 虽然还是白天,但已经有不少性急的家伙跑来喝酒,挺热闹的。 本来冒险者这行,工作上昼夜的分别就不大——当然要除去战斗的时候。 深潜进遗迹和迷宫,等出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是白天还是黑夜,这种情况很常见。 心里计划的是早上进去晚上出来,实际上出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晚上了,这种笑话没少听人讲。 虽然商队的护卫,出行的时候都会选择白天,但酒吧,可从来没有熄灯的时候。 所以冒险者们今天,也在酒吧里享受着午餐和美酒,热闹成一团。 在一边集中听着哥布林讲完话之后,女神官揉了揉太阳穴之后说着。 “……嗯,大概明白了。我觉得应该是明白了,嗯,明白了!” “是吗” “嗯,是的。老是因为你的事情而一惊一乍的话,身体会受不了的。” 桌子旁边,还有另外三名冒险者。这是他的小队,她的同伴。 有些无可奈何的精灵弓箭手,只能回以“嗯嗯”表达自己的赞同。 蜥蜴人僧侣眯着眼睛,摇晃着尾巴,正在咬奶酪。 矮人术士则是脸上带着笑容,正忙着把宝石缝进马甲的后领里。 女神官像是在教育神殿的孩子一样,竖起漂亮的食指,说道。 “你听好了啊。” “之前也有说过,已经定好的事情,然后来告诉我们,不能称作是在”商量”。” “不是还有得选吗。” “【一起去】【不去】只有这两个选项了好吗。” “是这样吗” “是的” “唔……” 哥布林杀手觉得有些奇怪地晃了晃头。有点似懂非懂。 女神官突然觉得——他是不是真的什么都没提前考虑。 “反正如果我们不去,你还是会一个人去吧?”精灵弓箭手问道。 “当然。” 果然这算不是在商量。精灵弓箭手说了这句话之后自己笑了起来。 “而且,神斩丸已经能够在和我们【商量】了啊。” “甘露,甘露。………嗯。这是一个好征兆。” 把缝补的宝石放在灯光下确认着光泽,矮人术士回头说道。 而蜥蜴人僧侣,吃奶酪吃得舌头发响,手上的奶酪已经只剩五分之一了。 “那我们也随意了,这样可以吗?” 放在一边的锡杖,被女神官用两只手紧紧握住。 “好” 哥布林杀手平淡地回应道。 女神官叹了口气,闭上眼睛,然后肯定地说道。 “我跟你去。” “……” 女神官的笑容善良而美丽,哥布林杀手沉默了一会儿,说了一句 “是吗。” “之前你也有陪我去冒险,虽然到最后还是变成了退治哥布林。” 略显得意的精灵弓箭手,上下晃动着长长的耳朵。 性急的她开始确认长弓的状态,检查了下箭筒的数量,把包背在身后准备站起来。 一边强调着自己的薄薄的胸部,精灵弓箭手眯起了一只眼睛。 “这次帮你抵一次冒险。行吧,欧尔克博鲁德?” “嗯”哥布林杀手回应道。“没问题。” “还有,上次那种放毒气的不能再用。” “唔……” “绝对不能再用了?”哥布林杀手被她用手指指着之后,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他低声抗议道。 “……明明那么管用。” “不行,还有火攻和水攻也不行,想其他的办法。” “不过……” 精灵弓箭手此时已经无视了他的意见。 “别说了,她的耳朵晃得很快的时候,是听不进别人的话的。” 听到矮人术士的吐槽之后,蜥蜴人僧侣眯着眼睛,用舌头舔了舔鼻子。 “哥布林杀手殿下如同毒蛇一般的智慧,在猎手殿下面前也是形同虚设啊。” “……没办法。” 并没有做出多少像样的抗议,哥布林杀手沉默了下来。 如果这真的是精灵弓箭手愿意同行的条件,那确实有些无可奈何。 ——他,其实很淳朴的吧? 女神官偷偷笑起来,然后给精灵弓箭手使起了眼色。 “不管怎么说……”蜥蜴人僧侣插了进来。 他似乎是想表现出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的重要性,组织了下语言之后。 “真要去的话,咒文师多一个总是好的不是吗。” “喂喂,大蜥蜴。” 听他这么一说,矮人术士捻了捻胡须,稍微有些指责地说道。 “照你这么一说,我也非去不可咯?” “啊,失敬。” 蜥蜴人僧侣大大的眼睛转了个圈。矮人术士则很亲近地走了过去,捅了捅他的胳膊窝。 “真是没办法。这样一说,我也没法拒绝了啊。” 故意重复说着“真是没办法”,矮人术士停下了手上的针线活,收拾起工具来。 用宝石代替占位置的货币,然后缝到衣物里面放置被人偷,这种手段很常见。 但灵活的矮人来缝的话,连衣服的哪里被缝补过都看不出来。 穿上外套,一手抚摸着茂密的白胡须,他笑了一笑。 “正好刚刚准备好路费,就陪你走这一趟。” “啊拉”精灵弓箭手像猫一样眯起眼睛笑了笑。 “不乐意的话不用跟着来啊?” “你才是,不用强行给找理由要跟着一起去啊?” “啊……!” 精灵弓箭手激动地耳朵立得直直的,两手放在桌子朝着矮人术士说道。 “我快受够你了……来决胜负吧,矮人!” “哦!长耳朵小姑娘,有胆量啊。那我就不客气了哦。” 矮人道士笑得有些得意,然后把桌上的两瓶酒拿了过来。 “我喝火酒,你喝葡萄酒,怎么样。” “求之不得!” 喧嚣吵闹,两人给酒杯倒满,然后大口喝了下去。 “哇,你们玩得挺开心的啊。” “呼呼……大家要不要来赌赌?” 其他冒险者看到这种欢快的局面,当然也想来参一脚。 长枪使开心地插嘴进来,魔女脱下帽子,然后当起了庄家。 突然传出一阵欢声,带着醉意的冒险者们,一个个打开了松开了自己的钱包。 最先把金币扔到帽子里的,是女骑士。站在他旁边的重战士一脸惊呆。 “嗯,我押精灵,三枚金币!” “胆子挺大的啊,没问题吧?” “哼哼,这叫押黑马。而且守序善良的我可是有众神的守护……” “至高神才不管你赌博赢不赢呢。” 那我就押矮人。不对,我要押小姑娘。继续喝,继续喝啊! 看着一时意气开始拼起酒量的同伴,女神官有些头疼地说道。 “……不用去阻止他们吗?” “反正喝不了几杯就会出胜负了。” 哥布林杀手简单地回答道。 矮人酒量很好,精灵酒量很差。 都不用思考,哪边能赢已经早已注定。 “不对不对,猎人殿下很顽强的。这次还真不一定哦?” 精灵弓箭手满面通红但还是不停地继续喝着葡萄酒,蜥蜴人僧侣看着一幕显得有些开心。 “哈……我还能继续喝!” “看我的!” 她说话已经开始有点打结,眼神也有点迷离。 葡萄酒倒进放在桌子上的酒杯里。 她把这杯端了起来一口气喝光,难怪周围会传来欢呼声。 这是一段虽然不足可取,也许很快就会被忘却,但却很愉快的时光。 精灵醉倒在了桌上,而在她一旁的矮人术士,则高举起拳头宣示着自己的胜利。 和精灵拼酒赢了之后还洋洋得意,这场胜负果然有些奇怪,不过对矮人来讲赢了就是赢了。 “你这家伙酒品很烂的啊。”重战士慌忙地制止住准备接替精灵,继续进行拼酒的女骑士。 作为他们两人队友的人类少年少女,以及另一名半精灵的青年,只是在一旁笑着起哄。 从头旁观到尾的长枪使,被魔女怂恿之后挽起了袖子。 看见长枪使的动作,女骑士不服输地推开了重战士。 下一场是扳手腕。虽然参加者双方都不太喜欢,但比赛这东西,只要参加了就不能输。 周围的传来阵阵的喝彩声。矮人术士自告奋勇当起了裁判,魔女也再一次脱下了帽子。 事情到这种地步已经没法制止。下注的硬币如同下雨一般飞了过来。 长枪使赢了女骑士。 重战士又赢了长枪使。 新人战士嘴里喊着“接下来到我了”准备上场,见习圣女碰了他两下试图阻止他。 重战士表达赞同地点了点头,然后把自己队里正准备逃跑的少年斥候给抓了过来。 年轻的两名男子之间的扳手腕比赛开始了。 周围的冒险者支持着自己喜欢的一方,在矮人术士的一声令下之后比赛开始—— “……哥布林杀手先生。” 差不多了吧。女神官突然抬头看向他。铁制头盔下传来一句平淡的“嗯”。 哥布林杀手站了起来,走到桌子的另一边,把精灵弓箭手抱了起来。 “唔,唔……” “……哈。” 轻轻抬起那她瘦弱的,纤细的身体。 精灵纤细的四肢,让人产生一种一用力就会折断的错觉。 哥布林杀手看了一眼女神官,她正朝着这边微笑。真没办法。 “过来可别发我火哦” 嘴里说了几句之后,他低下了身体,钻到了精灵弓箭手的下方。 然后腰上使力,用一种奇怪的姿势把高级精灵小姑娘给背了起来。 “唔,呀……” “完全听不懂你想说什么。” “唔,哼……” 听不清她说的是共通语还是精灵语,或许可能是梦中的某个国度的语言吧。 冷淡地回应了她那完全听不懂的呓语之后,精灵弓箭手脸上反倒笑得很开心。 “送她到房间吧。” 他像照顾孩子一样摇晃了两下背上的精灵弓箭手之后,平淡地说道。 “换衣服就交给你了。” “好!交给我吧~” 仿佛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一样,女神官握紧了拳头回答道。 “这个时间睡下去,然后明天还要坐马车,接着一起去工作……” 自顾自地决定着事情的蜥蜴人僧侣,伸长了脖子随意地说着。 “怎么也不可能因为宿醉影响到明天的行程啦。” “要是她真还没醒,就让她吃点解酒药。” “哥布林杀手先手,这有点太……” 女神官有点不忍地说道。哥布林杀手平淡地说道。 “是开玩笑。” 女神官和蜥蜴人僧侣对视了一眼,然后两人都开心地笑了出声。 至于笑的理由,不是因为哥布林杀手的玩笑,而且是因为他居然会和他们开玩笑了。 他的心情很少这么好过。 第二卷 间章神和神之间的热闹事 不在此处的某地,遥远而又尽在咫尺的地方。卡.+酷.+小.+说.+ 成功了!一边这么说着,【幻想】的女神一边擦着额头的汗。 【幻想】制作的巨大的纸张上,怎么说呢,画着广阔的迷宫。 这是地下城。没有地下城又怎么谈得上冒险呢。 糟了,是的。地下城里面还需要怪物。 说起冒险,最先联想起的肯定是地下城和龙,洞窟还有巨人! 要再有陷阱就更不错。(www.kakuxs.com更新最快)是的,那现在是发生了什么呢。 【幻想】随意地先放了些哥布林在里面,哥布林是最基础的啦。 但之后却不在继续。‘百度搜索(卡酷小说网)阅读本书最新章节’该怎么办呢。 强大冒险者遇上强大的怪物,弱小的怪物也要有和他们实力对应的怪物。 不这样的话冒险就不会精彩,而且也不会让冒险者开心。 一名男性神【真实】突然说道,这里应该放点那个东西。 【幻想】有些怀疑地确认了一句“真要这样吗?” 因为【真实】平时就老是做一些过分的事情。 或是告诉委托人一些邪恶的事情,搞的冒险者们被背叛,最后自己不得不出面封口。 又或是只给冒险者们探查10个距离的侦察术,却在第11个距离的的位置放置陷阱。 而【真实】只是从虚空之中取出了一本书。 不停地翻动书页,无数邪恶的怪物和陷阱从书里跳了出来! 然后他迅速地把怪物和陷阱都塞进了迷宫里、 “啊!”【幻想】不禁张口,而【真实】高声笑了笑,然后说道。 之后只要随便找个邪教团,托个梦就可以了。 这样真的好吗——【幻想】心里想着,不过已经太晚了。 骰子已经掷了下去。 “……啊” “不会吧。” 然后他和她来了。 第二卷 第二章水之都的 从边境的城市朝东,走进荒野之后两天左右,有着另一座古城。卡.+酷.+小.+说.+ 茂密的森林里,无数支流交叉而过,耸立在湖心岛上的一座白岩城寨。 这座城市,是在一座神明时代的要塞的基础上建设而成,以其独特的位置获得了大量旅人的青睐。 小舟划过湖面,丰富的商品,各式商人,不同的语言混杂于此,显得有点混乱而又喧哗。 这里是中央的西部,边境的东端。被称作是水之都的附近最大城市。 马车发出嘎哒嘎哒的声响,穿过吊桥,朝着位于湖心的城门而去。 城门上的纹章,代表着掌握法律的神明。 天平和剑的组合,正象征着法律和正义。 就算是在这怪物和恶人遍布的边境,只有这里散布着法律的光辉。 就算只是装饰,有这个纹章在,也会让这里的居民觉得安心,有信心生活下去。 沿着石板上那延续了不知道多少的车轮印,马车继续前行着。 到达了广场的休息处之后,冒险者们接连从马车里面走了下来。 “啊……屁股,好疼……” 试图放松下舟车劳顿的身体,精灵弓箭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高悬在空中的太阳,似乎已经快到最高点,现在已经快到政务。 旁边有不少为旅客准备的饭店,传来各种香味。 有烤肉的肉香,还有甜食的味道。 从最常见的普通食物,到从未见过的异国食物,这里的食物种类千差万别。 商人的类型也很多。 有提高音量宣传着货物的矮人,也有用歌舞吸引客人的精灵。 卖水果的土人用灵活的步伐穿梭在人群中兜售着苹果,人类则高昂地讲述着什么。 那里还有一名被说教之后耷拉着脑袋的蜥蜴人。不巧的是这里居然还有暗精灵的店铺。 “这里挺不错的啊。” 环视着一切,矮人术士吸了吸鼻子,拍了拍凸出来的肚子说道。 “胸是飞机场,屁股是车压过的马路,两边互相取个平衡。岁月可是会催人老的啊。” “……明明自己是个矮冬瓜。” “呼呼,别看我这样,在矮人里我算是长得帅的了。” 矮人术士笑得有些猥琐。精灵弓箭手狠狠瞪了他一眼。 躺枪的女神官,慌张地用手挡住自己纤瘦的屁股。 “我,我们先去见委托人吧?” “嗯” 哥布林杀手突然强硬地改变了话题。 他自己似乎并未在意刚才的发言,从杂物袋里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羊皮纸。 似乎是被它硬塞进袋子里的缘故,羊皮纸已经皱成了一团,而他本人却毫不在意。 “去法律的神殿似乎就能见着了。” “那走这边!” 精灵弓箭手结束了和矮人的争论,用优雅的手势伸出手指向一个方向。 “你知道路吗?” “之前有来过这里一次。” 说完她开朗地笑了笑,潇洒地迈步出发了。 因为她第一次听说欧尔克博鲁德,也就是在这座城市啊。 迈着灵活的脚步,跨过熟悉的街道,精灵弓箭手走在最前面,另外四名队员紧随其后。 脚下是铺好了的石板路,马车穿行其中,纵横交错的运河上,航行着各式小舟。 虽说这座城市直接利用了遗迹原本的构造,但就算如此有这等风采也是实属罕见。 各种建筑物,从商店到旅馆,再到普通的平民住房上,都刻着美丽的浮雕。 路上行人的衣物,带着边境和中央两者的特色,显得很洒脱。 水之都完美地诠释了都市两个字的意义。 “不过,那个,这座城市里真的有哥布林吗……?” 女神官看着路过的一名女性身上的裙子,和自己身上的古旧的神官服相比较之后,含羞地低下了头。 会因为这种事情觉得害羞,才是对她来说最觉得羞耻的事情。 “有的。” 不知道有没有注意她此时的心境,哥布林杀手肯定地说道。 不管这样,他的表态让女神官很是欣慰。他从来都不会迷茫。 “哦”蜥蜴人高僧侣有点意味深长地伸出了舌头。 “哥布林杀手殿下。根据是?” “这里散布着和被哥布林们盯上的村子一样的气味。” “……气味?” 矮人术士有点奇怪地吸了吸鼻子。 他只能问到水,石板,还有那边的料理店传来的味道。 并没有闻到哥布林巢穴的那种,刺鼻的腐烂的臭味。 “听不太明白。” “因为矮人很迟钝啊。” “明明你自己也不懂。” 看着抱着胳膊,捻着胡须表示抗议的矮人术士,精灵弓箭手开心地笑了笑。 矮人术士狠狠地瞪着她,她却毫不在意似地挥了挥手。 “精灵的住处可是在森林里面哦?就算闻不懂城市的味道,我们也不会在意。” 本想反驳些什么的矮人术士,突然沉默了下来。 精灵弓箭手背后的蜥蜴人僧侣,突然发出了一道锐利的吐息声。 “不要在路中间吵太厉害。” “明白了,明白了,真是的,鳞片你真古板。” “只是你太散漫了吧,矮人。” 蜥蜴人僧侣活动了一下舌头,这下两人都不敢再开口了。 从旁看着这一幕的女神官,突然笑了起来。 就算是精灵弓箭手和矮人术士,这种时候似乎也不敢再吵下去了。 带着一点游山玩水的心情,悠闲地行走在水之都。 虽然偶尔有些在意路人的阳光,不够也仅此而已。 只有哥布林杀手一个人,似乎非常在意周围的情况。 “先别说臭味,这种大街上是不会有哥布林出现的吧。” “这可说不定。” 面对精灵弓箭手的无奈的吐槽,哥布林杀手很严肃地回复了她。 “我记得有一次。” 虽说还没有拔出武器,他现在的气势跟在洞窟里也差不了多少。 走路的步伐虽然很大却没发出声响,证明了这一点。 周围的路人也用着奇怪的眼光注视着他。 脏脏的铠甲,便宜货的头盔,再加上这名冒险者还一副在迷宫探险中的势头。 就算被人当做是什么新出道的杂耍艺术也丝毫不奇怪。 精灵弓箭手已经害羞地用手挡住了脸,确实能够理解。 “……嗯,之前说的神殿什么的应该就是这里吧。” 话题虽然转变了,但哥布林杀手的动作还是不会变的吧。(www.kakuxs.com更新最快)蜥蜴人僧侣悠闲地摇着尾巴说着。 “啊,已经能看到了啊……看,就是哪里。” 无数大理石柱搭建而成的壮丽的建筑物。 就算是初次来访的人,也能发出“果然神殿就该这样”的感言吧。 这里便是以天平和剑为标志的,代表着法律和正义,光明和秩序的神殿。 “哇……” 女神官不经意间呼出了声。 养育她长大的地母神神殿,外表看上去也不差…… 但这座神殿,才是真正会让人觉得有神明同在。 女神官看得很入迷,满面通红而还有些激动的她回头说道。 “哥布林杀手先生,这里好厉害啊!” “是吗?” 哥布林杀手的反应却很平淡。 或者说两人看待事物的角度不一样吧。 哥布林是用着观察哥布林洞窟的眼神,在观察着这座神殿。 “……真是的。” 女神官不开心地鼓起了脸颊。虽然她也明白自己现在的举动很孩子气。 ——突然。 她想起来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没有问。 “那个,哥布林杀手先手。” “什么。” “委托人,是至高神的神官吗?” “不是。” 他毫不在意地摇了摇头,然后念出了委托人的名字。 “是至高神的大主教。” 听到这个词的瞬间,女神官的身体,充满了名为兴奋的热意。 “诶!?” 真正的委托人,完全超乎了她的想象。 女神官双手紧紧握住锡杖,高兴地叫出了声。 那可是掌管西方边境法律的人物。不仅如此。 她还被称作是——剑之少女。 到访法律神殿的人很多。 因为就算不是信徒,也可以向至高神祈祷。 而且这里可是在神的名义下,进行审判的地方。 小到生活中的琐事,大到决定人生死的大事。 无论什么时代,人们都喜欢在神的威严下接受裁决。 穿过人山人海的等待房,他们朝着神殿的深处走去。 路过进行审判的法庭,穿过书库,朝着更深处。 他们来到了神殿的最深处,白岩的圆柱耸立着,使得这片空间显得很静寂。 这里是祭祀着太阳神像的礼拜堂。 这里的光景和神话里如出一辙。 从圆柱的缝隙里挥洒而下的阳光,如同一条金色的腰带一样。 不存在任何喧闹的声音,完美的静谧之处,所谓的圣域。 一名女性正在祭坛前,手里拿着长杖祈祷着。 白色的衣装不能遮盖她丰满的身体,她的头发如同太阳一般闪亮。 长杖上倒立的长剑以及天平的标志,代表着正义和法律的公平。 如果把至高神描述成一名女神的话,大概就是像她这样的美女吧。 有些可惜的是,她的眼睛被黑色的布条给遮挡住了。 但就算如此,这份美貌也不减分毫。 不对,应该说那眼带,反而让她看上去更加出众也说不定。 “……?” 突然,她抬起了头。 因为圣域的静寂,被某人粗暴的步伐声打破了。 “等,等等啊哥布林杀手先生,稍微安静点……” “工作很急。而且也没说不让进,没必要继续等。” “之前我就有觉得,欧尔克博鲁德其实有点性急呢。” “说什么啊,你们精灵不都也很性急的吗。” “你们俩不要吵了。虽然是教派不对,这里可是神的御前。” 喧嚣热闹,充满了生命力。 这对她来说,一种很怀念的氛围。 “————” 她稍微张开了嘴,薄薄的衣装的下摆如同波浪一般晃动着。 她——至高神的大主教——剑之少女,慢慢站了起来。 “啊,……请问你们是?” “我们来退治哥布林的。” 她平稳的笑容上带着些许威严,声音也很清澈。 哥布林杀手的回答却很平淡。 他的态度虽然有些不逊,但却并没有轻视对方。 虽然是冒险者,他现在的态度也太随意了。 “抱,抱歉。那,那个。拜托了……!” 站在他旁边的的女神官,慌慌张张,好不容易才打了个招呼。 ——因为,那可是剑之少女大人哦!? 被至高神宠爱的大主教。 十年前讨伐了苏醒的魔神王,第二位——金级的冒险者。 不像是那传说里的勇者,她是人类族群里出现的史诗般的人物。 和刚升到黑曜等级的自己,完全不是一个打你。 举个简单的例子,就好比哥布林和巨龙的差距。 如果侍祭在场的话,像女神官这种身份的,已经被劝下去了吧。 “那个,这个,那个,能和您见上面,我很荣幸……” 脸颊通红,目里冒着金光,女神官的声音高昂,低了下头。 “战士先生……还有一位可爱的女神官小姐……” 虽然带着眼带,但女神官能感受对方温柔的视线正抚摸在自己的脸上。 她瘦弱的胸口里面,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动着。幸好对方听不到。 “那边的几位是?” “嗯,我是他们的队友。” 感受到对方的视线,蜥蜴人僧侣郑重地回答道。 “小僧虽侍奉父祖龙族,愿以薄力相助。” 平时觉得很奇怪的合掌手势,此时却显得堂堂正正。 很明显他的理解和至高神的神官礼仪不通,但问题并不在此。 重要的是表达出【礼遇对方】的意思。 什么事情都是从这里开始的。剑之少女微笑着,抬起了手指在空中划了个十字。 “欢迎来到法律的神殿。长有鳞片的僧侣先生。” 而精灵弓箭手和矮人术士,似乎对这种事情完全不感兴趣。‘百度搜索(卡酷小说网)阅读本书最新章节’ 他俩只是在蜥蜴人僧侣背后稍微点头示意了一下,然后两个人悄悄凑到一起说起了话。 “……哼。以人类来说算不错的。” “是呢……像一幅画一样漂亮。” 他们更在意是,头上的天花板。 天花板用壮丽的手笔,刻画着神明时代的战争。 之前在某个地下遗迹,看到过一幅布满鲜血的壁画…… 秩序和混沌,幻想和真实。对立的诸神使用全身气力互相争斗。 星空里的奇迹,魔术的螺旋,飞跃,闪耀,燃烧。 然后众神朝着立方体伸出了手,然后沉浸在投掷的游戏里。 这个世界正是游戏的主场,他们的棋子也正是世界上的众人。 因此,懂得言语的人,以及祈祷者,才会试图让自己的一生不走上歪路。 而对与精灵共享着世界的这两人来说,神明也只是类似的存在。 ……话虽如此,精灵和矮人虽然敬重神明,却不会盲目地崇拜。 我们的精灵,可是和神明同在,所以可以听从你的意见,但决不为奴。 别提类似锻造之神的矮人,精灵里圣职者人数也不多的原因也在于此。 “呼呼……各位挺像是冒险者的呢。” 倔强的战士,开朗的神官。异教徒僧侣。矮人术士。精灵猎人。 看着性格迥异的五人,大主教笑了起来。 ——……? 在女神官看来,她此时的笑容很寂寞,又很怀念…… “这样的话,你们也是我的同伴。欢迎你们。” 一瞬间笑容就消散而去。 如同试图包容在场的冒险者一般,剑之少女缓缓地张开了双臂。 她的姿势虽然如同照顾孩童的母亲一样,同时也带着几分勾引男人上床的妓女 一般的艳丽。 如果有正常的人类男性在场的话,肯定已经开始吞起了口水。 “说教就到这里吧。” 但哥布林杀手无视了这一切,开口说着。 “我想听听详细的委托内容。” 站在一旁的女神官惊呆了,但他却还不在意。 “哥,哥布林杀手先生……!” 他的态度确实有点过分。 女神官慌张地签过他的手。 “大主教阁下,失礼了,这是……” “没事。” 剑之少女慢慢摇了摇头。 “有这么值得依赖的冒险者接受委托,我反而很高兴。” “是吗。” “出于兴趣我想问一句”她继续说着。 “如果你的同族,试图将混沌降临在这片大地,你会出手吗?” “不会”哥布林杀手马上回答道。“我没有外甥啊。” 是这样啊。哥布林杀手从头盔里面,看着对方红润的嘴唇。 “然后呢,哥布林在哪儿。” 他身后的队友们,纷纷叹了口气。 “大概是一个月前的事情。” 催促冒险者坐在地板上之后,她自己也坐了下来。 “夜深时分,神殿派出去的侍祭小姑娘被……” “被杀了,还是被抓走了吗。” “……那天晚上没回来。然后第二天在路边发现了她的尸体。” 剑之少女的表情有些阴沉。 “唔”哥布林杀手用手托着下巴思考着。 “……据发现尸体的人所说,像是被人活生生地切成了几块。” 剑之少女的话语很流畅,很冷静。但是却稍微有些颤抖。 恐怖,胆怯又或者是心痛,忧虑。女神官无从判别。 “那……可真是,很过分呢。” “出现杀人事件,确实让人难过,不过也不是那么罕见……” “活生生的切碎……”哥布林杀手嘴里念叨着。 “就在事发现场?” “……嗯。” “是被吃了还是单纯地被杀害了?还有其他线索……?” “欧尔克博鲁德,说话注意一点。” 观察到剑之少女阴暗的表情,精灵弓箭手板起脸来说了哥布林杀手一句。 “……”哥布林杀手沉默了一小会儿 “继续说下去”然后催促道。 “……这事件真的很过分。” 是的,很过分。 虽说这就在法律神殿的旁边,但这里可是边境。 这片土地以前是无法无序的荒野,到处徘徊着怪物和恶人。偶尔有事件发生也可以理解。 就算是至高是的光芒,也不一定能照耀到每个人的心里。 “法律和秩序在诞生于世之后,就一直处在劣势……” ——世上没有绝对的善和恶。 剑之少女嘴里一边说着,双手合十向至高神短暂地祈祷了起来。 特意等到她祈祷结束之后,蜥蜴人僧侣马上问道。 “那就是说,搜查并没有找到线索?” “……是的,非常抱歉。” 是混沌的军团吗,还是邪神的信奉者,又或者是…… 伴随着个各种各样的猜测,城市的卫兵马上开始了探查。 但事件的现场明明是在大街上,能找到的证据却惊人得少。 没有证据的就拿凶手没有办法。 而且就在这段时间内,水之都的犯罪事件也在急速增加。 “从普通的盗窃,到无差别伤人,还有妇女的虐待,拐卖孩童……” “哼。” 剑之少女讲述这些事情的同时,脸上很阴沉,哥布林杀手突然张嘴说着。 “很让人不爽啊。” “神斩丸不爽别人是很常见的事。” 矮人术士用已经司空见惯的口气说着,然后朝着剑之少女挥了挥手,让她不要在意。 在这种场合果然就算是他也不会喝酒,矮人术士双腿盘坐,然后用手撑住下巴。 “这家伙很顽固的。所以,才委托我们来的吗?” “是的……既然找不到足迹,那我们也治好先封锁了现场。” 之后还加强了城里的守卫,除了卫兵,我们还让冒险者也帮忙巡逻。 我们把人员分成几个小组,然后谨慎地在夜里巡逻,一旦发现可疑人就追上去。 这是一种很简单朴素,但是又很现实的作战方式。 我们成功了。 一个小组的冒险者发现了一名正在袭击女性的瘦小人影,挥刀将其斩杀。 用提灯照过去才发现那瘦小的尸体—— “——……毫无疑问,是哥布林。” “哦。” 一直沉默着听着她讲述的哥布林,很感兴趣地说道。 “是哥布林啊。” “哥布林,啊……那就代表肯定不止一两只哦。” 矮人术士在思考的同时,捻着自满的胡须,说道。 女神官则用漂亮的食指贴着嘴唇,思考着事件。 “说到底它们是从哪里潜入进来的。总不会是从正门进的吧。” “这样说的话,只可能是从地下,或者水里。” “而且从潜入这一点来说,造成的被害者是不是太多了?”精灵弓箭手问道。 “你怎么看。” 哥布林杀手向蜥蜴人僧侣征询意见。 长着鳞片的僧侣,转动着眼球仔细思考了一阵子。“如果是哥布林的话”张口说道。 “应该是从地下潜入进来的吧。这座城市因为是在古城的基础上改造的,地下应该和遗迹一样……” “确实如此。” 哥布林杀手断言道。 “那些家伙虽然很蠢但不是笨蛋。是我的话,也肯定把地下水道当做住处。” “哈哈,哥布林的思考模式啊……” 是太惊讶还是觉得敬佩,精灵弓箭手的吐槽有些难以判断。 “当然。” 哥布林杀手点头回应。 “不明白哥布林的想法,就没法和它们战斗。” 剑之少女听到这句话,表情有些迷惑。 但她也还是点了点头。 “能够向您这样的冒险者委托任务,相信也是神明的指引。” 她的脸上突然带上微笑,声音也有了气势。 看来是放心了。 “是的。花了一个月时间,我们也觉得它们的潜伏地是在地下。” “一个月吗。” “嗯,然后我们一开始就向这座城市的冒险者放出了委托……” “……那些人?” 女神官问了这么一句,剑之少女沉默地摇了摇头。 “是,是吗……”女神官说着。 已经不用再追问。 ——去地下的冒险者没能回来。 和挑战退治哥布林的任务,然后一去不回的白磁和黑曜级的大量冒险者一样。 以前和女神官一起潜入洞窟,牺牲的两人,也是如此。 突然间脑海里回想起那时的灰暗记忆,短时间内无法轻易消散。 女神官似乎闻到了洞窟里湿润的腐臭,稍微低下了头。 “……就在这种时候,我们听到了,边境的勇士——哥布林杀手的歌曲。” “歌曲”哥布林杀手有些不太明白,“是什么东西?” “啊,你不知道吗?欧尔克博鲁德,你的事情被人写成歌曲了哦。” 精灵弓箭手用食指在空中画了个圆。 “不过要是见了真人可是会失望的呢。” “与我无关。” “可别这么说”蜥蜴人僧侣眯起了眼。 “有诗人,冒险者的英勇才会被传颂。” “传颂下去干嘛?” “什么啊,神斩丸,你不知道吗?” 他应该不是没兴趣,但此时的哥布林杀手却表现得很惊讶。 矮人术士拍了拍大肚子,继续说着。 “当你的事迹被更多人所得知,来委托你做退治哥布林任务的人,也会变多哦。” “哦……” 剑之少女眼带下的眼瞳,和哥布林杀手头盔后的视线,仿佛一瞬间交错而过。 她咬紧了嘴唇,似乎决定了什么,然后低下了头。 “——拜托了,请救救我们的城市。” “我不确定能不能救。”哥布林杀手简单地回答道。 “但我会杀死全部哥布林。” 对方是掌管边境的大主教,而且还是传说中的英雄,哥布林杀手的口气很不合适。 女神官拉着他的衣袖,“哥布林杀手先生……”一边试图劝导什么。 “那个什么,怎么说呢,稍微注意下说话的方式……” “事实如此啊。” “就算是事实,讲述的方式也很重要啊。” “唔……” 突然被人这么教训,哥布林杀手也不得不沉默了下来。 看着不发一言的他,蜥蜴人僧侣愉快地挥了下尾巴,认真地说道。 “不过地点是在地下水道的话……平常那些手段可就用不上了。” “平常的手段,听着让人很不舒服呢……” 精灵弓箭手有些无奈地说着。 “总感觉怪怪的。”她用手肘捅了捅哥布林杀手。 “你懂的吧?” “嗯”他点了点头。“潜入,然后扫荡。地下很宽广。要是有漏网之鱼可是多费功夫的。” “不是说这个……城市的地下,水道。很多就居住在水道的上面。懂了吗?” 回想起来,嗯,啊,怎么说呢。从碰到欧尔克博鲁德起,他的做法就挺过分的。 火烧城寨,给人淋血水,虐杀小鬼,水淹地洞,人海战术…… “禁止使用火,水,毒气,还有哥布林的血!” “我这次没打算用啊。” 面对女神官的指责,哥布林杀手随口回了她一句。 精灵弓箭手的耳朵抽动着,有些不满,但最后还是只能说了句“随便了”然后放弃了。 “你们到底怎么了”无视了哥布林杀手的吐槽,蜥蜴人僧侣说道。 “但是,为什么不让那卫兵之类的去讨伐呢?” 他用尾巴轻轻拍打着大理石地面,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小僧虽然不太明白这座城市的规矩,莫非是因为管辖不同。” “那是……” “上面觉得对付哥布林,没必要动用军队之类的?” 顺着剑之少女停顿下来的地方,哥布林杀手平淡地说道。 剑之少女稍微低了下头,嘴唇有些颤抖。证实了哥布林的发言。 也不是不能理解。 这种事件本来就不足够让卫兵和军队出手,所以才需要冒险者。 卫兵的训练,购置的装备都是要花钱的,而且也有自己的家人。 受伤,或者死掉了,给家人的抚恤金也一点不少。 和无牵无挂,死了也没人管的冒险者完全不一样。 而且初春时发生的魔神复活事件,大家都记忆犹新。 “没办法啦……恶魔的残党也不少的样子。” 矮人术士,摸着自己长长的白胡须,叹了口气。 “退治哥布林,这种任务交给我们冒险者……” “人类的金钱还有政治,真是麻烦。” “……很抱歉,但确实如此。” 听到蜥蜴人僧侣所说的话,剑之少女如同坦白罪状一般说着。 世界上总会有悲剧发生,不曾断绝。 之前我也有说过,法律和秩序,从诞生于世开始就处在劣势。 也没有人能凭一人之力扭转整个局势。 就算是拯救众生的地母神,也只会对希望得救,然后祈祷,许愿的人们…… 所以怪物们也被称作“无信者” 话虽如此。 “……我也不太喜欢,他们的做法。” 但是她却……剑之少女轻轻地埋了下头。 如果做了羞耻事情的年轻少女一般。 “没兴趣。” 哥布林杀手完全无视了这一切。 “我们从哪里潜入进去。” “——” 剑之少女用藏在眼带后的眼睛,偷偷地看了下他。 “喂” “……啊,对不起,失礼了。” 她回应的声音里面带着某种热意。 剑之少女把手伸到衣袖处,从丰满的胸部的地方拿出一张纸片。 折叠的纸片看上去很破旧,但似乎是地下水道的地图。 “从神殿后庭的井口里下去比较合适。” 她用白色细长的手指,摊开地图,放在地板上。 被使用过多次的羊皮纸,在被打开的时候发出奇怪的声响。 “那探查的这段时间,就让我们住在神殿吧。” “嗯” 哥布林嘴里一边念叨着什么,一边仔细地看着地图。 这份地图已经有些变色,上面有些部分被虫蛀,但还是看出来地下水道的全貌。 对古代建筑家来说这些设计很有规则,但现在来看…… “简直就像迷宫一样。” 从哥布林杀手肩膀后看着地图的女神官,迷惑地开口说道。 从这个地下迷宫的某处,哥布林来到地面袭击人类。 比起和怪物们战斗,或许这座迷宫才是最大的问题。 ——……难道我只是在,害怕。 女神官偷偷地把视线投向哥布林杀手。 而且哥布林杀手只是把地图拿到手边,然后轻轻拍了下手。 “……这份地图,可信吗?” “这地图是神殿当时建造的时候留下来的东西……” 剑之少女缓慢地摇了摇头。漂亮的头发如同波浪一样晃动着。 “但城市的供水很正常。里面就算有地方坏了,应该也不是很严重。” “明白了。” 表示赞同之后,他随意地把地图折好,扔到出去。 蜥蜴人僧侣伸出了手,用爪子灵活地抓住了地图。 “向导就交给你了” “明白了,交给我吧。” “那我们出发吧,时间很宝贵。” 说完该说的话,哥布林杀手抬脚走了出去。 留下来的冒险者们互相看了看,无奈地点了点头。 “……欧尔克博鲁德可不就是这样的人吗。” 最先站起来的精灵弓箭手,轻快地笑了笑。 她重新把大弓背了起来,然后检查了下参与的箭矢和装备,小跑地追了上去。 精灵的脚步声小到让人无法听闻。 蜥蜴人僧侣打开地图仔细地检查了一番之后,重新叠好,小心地方到了怀里。 “好像深处和遗迹相连。不过还是得实际去看看才知道是什么样。” “也对。长耳朵小姑娘可做不好引路的活儿。如果只有神斩丸一人还好。” 矮人术士捻了捻胡须,似乎有些看不下去。 两人人互相拍了拍肩膀,然后悠闲地站了起来。 “那我们就失礼了,小僧一行,先行出发了。” “也不用那么急,神斩丸和长耳朵小姑娘会等我们的啦。” 一边这么说着,两人总算追着同伴而去。 女神官也没时间继续发呆了。 她仔细检查了下装备,整理了下衣装,站了起来。 “那,那个,大主教大人,我也出发了。” 然后双手握住锡杖,她朝着剑之少女低下了头。 “如果……” 剑之少女突然叫住了已经转身准备出发的女神官。 她伸出了手,招呼着女神官。 “怎么了?”女神官站着不动,摇了摇头。 “作为委托人,说这些有些不太合适……” 剑之少女说话时的表情,在女神官看来有些难以理解。 并不是因为她带着眼带。 她那美丽的容颜上,似乎所有的感情因素都消散不见…… 如果戴上了假面一样。 “……你,不会觉得害怕吗?” 平静地,严肃的提问。 女神官只是皱了下眉,视线有点分散。该怎么回答呢…… “……嗯,确实有些,害怕……” 所以她选择了,如实地,讲述自己的心情。 从第一次挑战哥布林巢穴的那一天开始,恐惧的心情一次都没有消散过。 但是,就算如此。 分散的视线,集中在走在前面的,冒险者们的身上。 强壮的蜥蜴人,以及走在他旁边的矮小的矮人。还有纤细的精灵—— 便宜的头盔,脏脏铠甲,小小圆盾,不长不短的佩剑,战士。 “……呼” 女神官的脸上,最后只剩下自然的笑容。 她作为地母神的信奉者,如果真想对至高神许愿的话,那就只有一件事。 ——这群同伴们能健康平安。仅此而已。 “……肯定,没问题的。” 然后她,轻轻地,有些害羞地,从嘴里说出了自己的祈愿。 第二卷 间章两个人的往昔物语 “……好,文件上没问题!每次都麻烦你搬食物,非常感谢。‘百度搜索(卡酷小说网)阅读本书最新章节’” “没事没事,这也是我们的工作。” “不过,牧场的东西质量真的很不错啊。‘百度搜索(卡酷小说网)阅读本书最新章节’超级好吃,要是价格能再便宜点就更好了。” “啊啊哈哈哈……嗯,春天的那件事之后,大家都很照顾生意,真的很感谢……哎。” “啊,怎么了啊,一直在叹气。‘百度搜索(卡酷小说网)阅读本书最新章节’不想价格的事的话,可以找我商量啊。” “啊,怎么说呢,那个。他不是又出门了吗,感觉有点担心?” “哦哦。没事啦,哥布林杀手每次都会做好万全的准备。” “是这样吗……不过确实很难想象他犯错的样子。” “不过说起来,你很有自信啊,难道不应该担心其他事情吗。” “其他事情?” “他和女孩子两个人一起出远门了啊,而且还去的大城市。可是有很多可以游玩的地方哦?” “……还,还有其他人也一起的啊?而且,他……” “他没有那种想法。……你是不是想说这个。” “……呐。不是听说冒险者,经常和帮助过的公主还有村里的姑娘结婚,什么的吗?” “啊,确实呢。歌剧还有童话故事里都这样。” “实际上是真的吗?” “实际上也挺多的吧。所以现在的女性冒险者都找不到结婚对象啊。” “……那个什么,被她救过的女孩子,会怎么看他呢?” “诶?那肯定是——都说他是边境最棒,哥布林杀手,肯定是满眼……” “……” “……喝点茶吗?” “……啊,好的。” “秋天这里有收获祭的呢。” “不会错过这次机会吧。” “动手吧。” “动手吧。” 事情就是这样。 第二卷 第三章偶然的遭遇 古人建造的石制的水道上,传来几声刺耳的惨叫。‘百度搜索(卡酷小说网)阅读本书最新章节’ 一只哥布林额头上插着把镰刀,仰面朝天地倒了下下来。 哥布林杀手毫不犹豫地,一脚把哥布林的尸体踹到旁边的污水槽里。 扑通一声,哥布林的尸体沉到了水里。 “收拾干净了吧。” 用手上的牙刀收割了大量哥布林的的生命之后,蜥蜴人僧侣甩了甩刀上的血渍。 掉在地上的火炬的火焰有些飘忽不定。这周围已经遍地都是尸体。 除了几只哥布林的尸体,还有已经腐坏了的冒险者的尸体。 前方有着很多岔道,到处都可能隐藏着未知的威胁。 “不,还没结束。” 精灵弓箭手是不会放过漏网之鱼的,她说完这句之后,把木制箭矢搭在了弓上。 长长的耳朵上下晃动,拉紧蜘蛛丝制的弓弦,然后放开。 弓弦发出了如同弹琴一般的声音,箭矢划破空气飞了出去。 接着转了个弯消失在角落,然后。 传来一声刺耳的惨叫,接着就是什么东西掉在水里的声响。 “这才是最后一只。” “……辛苦了。” 精灵弓箭手说话的声音有些开心,双手紧握锡杖住女神官安心地呼了口气。 她为了随时都能释放奇迹,精神一直蹦得很紧。 没有发生意外,奇迹也能留到之后,真是太好了。 “……不过,城市的地下居然有这么多哥布林……” “已经预料到会这样。” 哥布林抬起了一具冒险者的尸体。腐烂的碎肉,掉在了地上。 被老鼠啃食过的尸体,已经连性别都难以分辨,但哥布林却毫不在意。 锁子甲上已经生锈。头盔也裂开了。这应该是名战士。道具袋已经空空如也。 哥布林杀手检查了一番尸体上剩下的装备,把他腰上的长剑连同剑鞘一起抢了过来。 拔出长剑,发现剑刃上被打磨过,并没有生锈。 “似乎是被偷袭了。” 应该是头上直接吃了一记狠的。连拿出武器的时间都没有。 这把剑用来对付哥布林的话,有点太长,不过质量还不错。 “还行”哥布林重新把剑放回剑鞘。 女神官叹了口气。 “……还行,才怪了啊。你弄好了吗?” “啊”哥布林杀手把冒险者的尸体放在地上。 表情严肃的女神官跪在了旁边,白色的法衣虽然被脏水侵湿,但她并没有在意。 “慈悲为怀的地母神啊,请用您的双手,引导逝者的亡魂吧……” 女神官手持锡杖,闭上双眼,嘴里不停地祈祷着。 愿死去的冒险者还有哥布林的灵魂,都能接受神明的救赎。 “要在地面的话还能给你们挖个坑埋了……” 蜥蜴人僧侣也学着女神官,用奇怪的手势双手合十,祈祷着亡魂能够进入轮回。 “比起成为老鼠和虫子的食粮,还是早日超生为好吧。” 地母神和巨龙。两人信仰的神明不同,所以教义也有差别。 但希望死者的灵魂能够得到解脱这点,是一样的。 虽然不知道的祈祷到底能到达何处,但这却是对双方的救赎。 女神官和蜥蜴人僧侣带着满足的表情,对视了一眼。 “诶!……” 无视了两人的祈祷,精灵弓箭手从哥布林的尸体上回收着箭矢。 检查下箭头没有破损,然后收回到箭筒里面。 “先说好,我可没在学欧尔克博鲁德哦。” 她突然瞪了一眼,完全看不穿想法的,某位穿着铠甲的冒险者。 长长的耳朵振动了一下,似乎在代替她表达自己的心情。 “这可是持久战哦?我和欧尔克博鲁德不一样,不想使用哥布林的箭。” 精灵弓箭手说着借口,哥布林杀手突然转头看向她。 “是吗?” “是哦。” “好吧。” 矮人术士捻着胡须说了一句,“你们两个,真是的。” 他也把手放在塞满了触媒的口袋上,准备着释放法术…… 但视线却朝着火炬的光亮都没法照耀到的,黑暗的深处而去。 在地下生活的矮人,具备着强大的夜视能力。 但就算拥有着这样的视力,仍然没有找到哥布林…… 他们开始探索地下水道已经三天了。 这已经是第五次遭到袭击。 ——水之都的地下,已经完全成为了哥布林的巢穴。 从水路下来的冒险者们,大部分都受到了哥布林的袭击。 四通八达的地下水路……应该说是迷宫,成为了哥布林们的帮手。 袭击来得很突然,他们已经战斗了好几次。 这场探索容不得一点放松,而且还要继续下去。 “听说迷宫都市的冒险者,天天都在干这样的活儿。” 就连顽强的蜥蜴人僧侣,都开始发牢骚。可见众人的精力已经消耗了不少。 如果单纯地只是战斗,或者潜进洞窟,都不至于如此。 而长期保持警戒状态,总是会不停地削弱人的集中力。 “……” 女神官此时的表情,也很紧张。步伐也显得有些急促。 “放心吧。” 全方面检查着四周的同时,哥布林杀手突然这么说道。 他从背包里取出新的火炬,点燃之后,敲打着周围的墙壁。 “这是石壁。应该不会有人穿过墙壁来偷袭。” “……请别说这种会让人回忆起讨厌的事情的话来。” 女神官的身体有些颤抖,她有些不满地回了一句。 第一次冒险时留下的恐惧,现在都停留在她的记忆之中。 “……抱歉。” 哥布林杀手低声说了一句,女神官回应道“没事”。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他们两人此时的状况。 矮人术士,突然压低声音笑了起来。 “这里这么多垃圾,看来是没必要用【消臭剂】了吧”(应该是指1里面,还有前文里也提到过的,用哥布林的内脏血液来掩盖人类气息的手段。) “……别让人回忆起讨厌的事情好吗。” 精灵弓箭手有些疲累地挥了挥手。 她拉着自己衣服的袖口和下摆,仔细闻了闻味道。 在某次地下遗迹探险时,她体验过【消臭剂】的味道。 虽然之后她有把衣服洗干净,身体也好好清理过,但是那种事情绝对不能原谅。 “欧尔克博鲁德,我们先说好,你要是再给我淋那种东西我真的会生气。” 哥布林杀手沉默着,然后转过头去。 似乎是在确认周围的味道,然后回答道。 “确实,这次似乎没必要了。” “唔……” 精灵弓箭手的耳朵一下就立了起来。 她眯起了眼睛,用猎人的眼光,狠狠瞪着哥布林杀手。 “说起来,我想起一件事。” “什么。” “欧尔克博鲁德,上次你还没给我道歉!” “消除味道是必须做的事情。” 哥布林杀手的味道很平淡。精灵弓箭手鼓起了脸颊,相当不满。 但是就在这一瞬间。 “……啊。” 突然间她的耳朵不停地动了起来,然后抬头看向天花板。 “怎么了,长耳朵小姑娘”矮人术士问道。 “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上面好像传来了水流声?” 一滴水珠突然从上面掉了下来,砸在水面上,传导出波纹。 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 “啊……” 蜥蜴人僧侣奇怪地伸出了舌头,舔了舔鼻子。 头上不停地有水滴掉了下来,拍打在地面。 难道,这不是…… “……在下雨吧。” 看着头顶高高的天花板,女神官的表情有些紧张,地下水路已经如同小河一样。 试图躲避雨水,精灵弓箭手徒劳地抬着挡着,她困惑地问了一句。 “不过地下,怎么还会下雨的?” “应该是地面上正在下雨,雨水通过排水口,又下到了这里。” 矮人术士摸着胡须。他看向哥布林杀手。 “你怎么看啊,神斩丸。” “没有了光源,我们这边很吃亏。” 用才点亮的火炬遮挡着雨水,哥布林杀手说道。卡.+酷.+小.+说.+ 火炬要是熄灭了就完全没用了,而提灯就不会。 这就是所谓的有利必有弊。哥布林杀手不满地抱怨着。 “而且脚下也很危险。” “在下雨天行动,体温下降得也很快。” 蜥蜴人僧侣赞同了哥布林杀手的说法,然后看向一行人。 “小僧提议先暂时休息一下,如何?” 无论是继续前进还是回撤,在雨天出行都是很愚蠢的选择。没有人反对。 做好决定之后,冒险者们的动作也很快。 虽然已经开始下雨,但地面还没有完全湿透。 要是再犹豫下去,就只能在坐在湿透了的地面上休息了。 虽然没有带帐篷,但冒险者都带着雨具。 他们披上毛绒的雨衣,组成一个圆阵,坐了下来。 然后把火炬的火焰放到女神官准备好的提灯里面,放在中间。 虽然不能取暖,但总比没有好。 “……欧尔克博鲁德,为什么之前不用提灯啊?” 精灵弓箭手有点好奇地,用手指摸了摸提灯,擦掉了附着在上面煤块。 “要是是因为提灯会占用一只手的话,挂在腰上不就好了吗。” “火炬能当武器用。”哥布林回答道。 “提灯只要坏了就没用了。” “啊,这样啊。” 精灵弓箭手有些吃惊,她抱住膝盖坐成一团。 哥布林杀手的头盔上正在滴水,他却只是把视线朝向地下水路。 女神官有些在意地看向他。 “我觉得,你还是把头盔,脱了吧……” “不知道敌人什么时候会来袭击。” “以前就觉得是神斩丸你这人,用东西很粗暴啊,平时多整备整备啊。” “啊。” 盘腿坐在一边的矮人术士,从装着触媒的袋子里拿出了酒壶。 打开壶盖,把透明的火酒倒在杯子里, 然后举杯递给周围的众人。 湿润的空气里,开始飘荡起酒精的香味。 “快,来一口。身体冻住了不就动不起来了。” “我就……” “别多说,就喝一口,一口。我真的不是在开玩笑。” 精灵弓箭手有些勉强——不对,应该说是畏惧地接过了杯子。 然后轻轻舔了一口,整张小脸皱了起来。 “哇,……” “你是小孩吗。” “没事吧?” “……嗯,还好。猎手要是因为醉酒就变得迟钝,那就太不成体统了。” 精灵弓箭手回应了女神官的关心。 话虽如此,女神官也没喝过几次火酒。 忍受着强烈的酒精味,就当这是在吃药,她喝了一口。 强烈的味道,让她觉得自己的舌头仿佛烧了起来。她也感觉有点头晕。 “那小僧也来一口。” “哦哦,喝喝喝!” 卷起尾巴坐在旁边的蜥蜴人僧侣,和两位小姑娘完全不一样。 他接过矮人术士递过来的,倒得满满的酒杯,然后一口喝完。 “果然这酒很美味。再来一瓶我都能喝下去。” “就算是我也不会随身带一整瓶的啦。神斩丸也喝点吧。” “……” 哥布林杀手的眼睛盯着地下水路,然后从头盔的缝隙,大大地喝了一口。 雨一直没停过,而且还越下越大。 地下水路的污水,激烈地荡漾着。 这之后的一段时间,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只有雨水拍打在雨衣上的声音。倒酒的声音。还有各自的呼吸声。 明明有着各式各样的声响,但此时的气氛却很静寂。 “稍微,吃点什么吧。” 哥布林杀手,突然低声说了一句。 “虽然空着肚子不会让胃里充血,但照这样下去身体都会变迟钝。” “啊,简单的食物的话……” 女神官把手伸到包里,拿出了某样被油纸包裹着的东西。 感受到料理的气息,矮人术士吸了吸鼻子,然后他笑着用手肘碰了碰精灵弓箭手。 “长耳朵小姑娘,果然你欠缺的是,就是在这些地方啊。” “什,什,什……!” 没办法反驳。 “……我也,学学做料理吧。”精灵弓箭手嘀咕着。 女神官开心地说道“我来教你吧。” 她带来的食物,是烧好的硬面包,还有稀释过葡萄酒。 虽然能够长期携带,不过味道不怎么好,仅仅算是能填饱肚子,润下喉咙的“应急食粮”。 但在场的冒险者们,一句怨言都没说,只是吃着硬面包。 “本来是想做点……更像料理的东西。” 用食指擦掉粘在脸上的面包屑,然后吃掉,女神官有些抱歉地调整了下坐姿。 “但在这种地方,好像也提不吃用餐的心情……” “那,确实是……呢。” 精灵弓箭手试着闻了闻气味,然后捏着鼻子,耸了耸肩。 大量雨水的缘故,地下水道里的脏水跟小河一样流淌过来。 虽然味觉的很大一部分都由嗅觉来补充……不过,在这种地方。 就算是葡萄酒的香味,也敌不过那边的青苔还有霉菌,以及其他奇怪的臭味。 “反正我也不懂在地下吃饭的感觉。” “哦,真敢说啊,长耳朵小姑娘。” 等回到上面再跟你算账。矮人眯着眼瞪着她,精灵弓箭手并不在意。 “等这事情结束之后,我们再去找找有什么美味的食物吧。” 蜥蜴人僧侣交换喝着火酒喝葡萄酒,跑到两人中间打起了圆场。 是呢——女神官双手拿着倒有葡萄酒的酒杯,同意了他的意见。 “说起来,这边有什么出名的美食吗?” “嗯,有哦。”矮人术士捋了捋下巴附近的胡须。 “这附近的话——……” “油炸河鱼,爆炒牛肝,还有葡萄酒炒菜。” 哥布林杀手眼睛还是盯着水路那边,嘴里平淡地说着。 一行人的视线,全部集中到他的身上。 “这附近的小麦颗粒很大,做出来的东西味道应该也不错。” 被人抢了台词的矮人术士,只能用夸张地动作耸了耸肩膀。 “……他是这么说的。” “哦哦,哥布林杀手殿下,了解得很清楚啊。” “熟人告诉我的。” 蜥蜴人僧侣兴趣十足地坐直了身体,哥布林杀手只是应付了一句。 “我说要来这边的话,他就告诉我了。” ——熟人?…… 女神官的脑海里开始猜想,女接待员,放牛妹,或者是魔女。长枪使,重战士…… 比起几个月前才认识他的时候,最近他的【熟人】增添了不少。 压低声音,女神官笑了笑。 冒险途中的短暂休憩,就这样平稳地渡过着。 但是冒险二字,从字面上来说就是冒着危险。 所以安全总是一瞬即逝。 就在众人身体里的酒精开始生效,身体也开始暖和起来的时候。 “……唔。” 突然哥布林杀手发出了示警。 他迅速地单膝跪地,牢牢地看着水路的方向,视线一点也不动摇。 “……怎么了,哥布林杀手先生?” “不对……”他说道。“……小心一点。” 他的回答有些不清不明,但女神官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应该是察觉到了什么吧。女神官一边注意着周围的情况,一边快速地把行李整理好。 就算只是杞人忧天,他们也在这里呆了太久了。 “来搭把手。术士殿下,给我毛巾” “接着。” 并没有人下指示,但熟练的冒险者们,很快就采取了行动。 和哥布林杀手一样绷紧了身体的精灵弓箭手,把手伸到了箭筒上,侧耳倾听。 不停地上下抽动着的长长耳朵,是这只队伍里最敏锐的探测器。 “……有东西过来了。” 冒险者们迅速地拿出各自的武器。 哥布林杀手掏出之前抢来的长剑,蜥蜴人僧侣拿出牙刀。 女神官有些不安地握紧了锡杖,矮人术士拿出了投石器,精灵弓箭手则已经把一根箭矢搭在了弦上。 “神斩丸哟!” “啊。” 哥布林杀手用带着圆盾的左手,提起矮人术士放在地上的提灯。 已经没时间换火炬了。本书由卡酷小说首发(www.kakuxs.com)拿在手上……不对,应该挂在腰上。 众人睁大了眼睛,盯着雨幕的另一边,水雾的对面。 就在此时,全员听到了雨水被弹开的声音。 不是波浪。 摊开污水,顺着水势,有什么东西正沿着水路朝着这边过来。 朝着水雾对面的黑影,哥布林杀手用提灯照了过去。 从水雾里浮现出来的,是用报废的材料做出来的,类似竹筏的船。 “是哥布林!” 就在下一个瞬间,船上的哥布林,用土制的弓放箭射了过来。 本来应该齐射过来的箭矢虽然有些东倒西歪,但还是如同下雨一样覆盖了整个狭窄的空间…… “【仁慈的大地之母啊,请用你的力量守护你柔弱的子民吧】……” 连同正在降下的水滴,都被名为奇迹的力量所阻挡。 女神官双手握着锡杖,随着她的祈祷。发出淡淡的磷光,一道透明的屏障出现了。 发自内心祈愿直达天听,慈悲为怀的女神降下了【圣壁】的奇迹。 “撑不了,太长时间……” “足够了。” 看着额头上开始冒汗的女神官,哥布林杀手回答道。 他的右手已经拔出了长剑,左手架起了圆盾。 “数量有多少。” “数不过来。” 弓箭手搭起了箭矢,紧紧拉着弓弦回答着他。 “怎么办?” “还用问,和平时一样。” 哥布林在枪林箭雨里,平淡地说着。 甩了一下右手的长剑,然后反手握住。 “哥布林必须全死光。” 哥布林杀手将手上的长剑,闪电般地投掷而出。 只要对女神官没有恶意,刀刃就能穿透【圣壁】,这是奇迹的法则。 一路破开了箭雨,长剑插进了一只像是头目的哥布林的头上。 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来,哥布林就摔进了污水了。 伴随着弹跳的水花,这只哥布林手里的长杖在水里打了个旋儿。 “GROOARRB!!” “GAROOROOROROR!?”(哥布林语,不想打汉字了。) 失去了萨满,剩下的哥布林们发出尖利的呼唤,攻击的动作一瞬地放缓了。 “先是一只……法术还剩多少。” “很多。之前一直都没用!” 用投石器卷起石头砸了过去,矮人术士回答着哥布林杀手的提问。 “……那就用【隧洞】,挖个洞。” 听到他的指示,矮人术士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喂喂,别开玩笑了吗。上面的城市可以要塌的啊!?” “不是挖上面,下面。” 哥布林杀手一手伸进杂物袋。 “在水道下面挖个洞,水不就全流下去了。” 哥布林杀手的语气很理所当然,矮人术士有些生气地粗着嗓子回答道。 “稍微出点差错。整个地下水都会泛滥起来哦。” “我既没用火,也没用水,还没用毒气哦。” 要在平时说不定已经笑了出来,但此时的弓箭手,在听了哥布林杀手的指示之后,指示略带疑问地高喊了一声。 “换其他办法!” “……啊。” 哥布林杀手沉默了下来,继续翻弄着杂物袋。 理所当然,哥布林们一刻都没有放松进攻。 箭雨攻势一直没停下来,船也在靠近岸边。 女神官举着锡杖,发出叫声。 “已经,快不行了……” “上次那个,【转移】的卷轴还有吗。” “有的话我早用了。” 在击杀食人者的时候,哥布林杀手使用的卷轴让他们印象深刻。 【转移】卷轴本身就很稀有,很难收集到。 而且能把这样珍贵的东西,毫不犹豫地用掉,这就是哥布林杀手这个男人的奇异之处。 说到底,他本来就是打算用那卷轴来对付哥布林的。 一边进行着对话,他似乎找到了杂物袋里的某样东西。 “然后,作战方法是?” 蜥蜴人僧侣问道,哥布林杀手回答。 “【圣壁】解开的瞬间,我们就切进去。” “明白了。” “哥布林和船,先搞哪边?” “船吧。” “了解。” 快速地决定了战略,哥布林杀手看向女神官。 少女拼尽全力挥舞着锡杖,似乎没时间注意到这边。 哥布林杀手看向空中。这时候该说点什么呢。 “……你重新用一次【圣壁】,加固下防御。” “好,好的。” 女神官用力地点了点头。哥布林杀手呼了口气。活动了下右手,空无一物。 需要武器。一把小刀也行…… “久等了,哥布林杀手殿下。” 蜥蜴人僧侣迅速从怀里取出一些野兽的牙齿,然后用奇怪的手势包在手里。 “【猛龙的铁翼哟。斩裂,翔天,完成狩猎吧!】” 蜥蜴人献给父祖的祈祷总是有些奇怪。 用长有鳞片的双手,加工过的牙齿上,寄宿着恐怖的巨龙之力。 牙齿眼看着就是变长变锋利,成功变形成为【龙牙刀】 “这个长度你应该会满意。——啊,最好不要用砸的。” “我会注意。” 拿过小刀。哥布林杀手用熟练的动作挥动了几下。感觉不错。 “……就剩,一小会……了!” 长时间承受着箭雨,透明的障壁开始出现裂痕。 随着裂痕的扩大,伴随着阵阵刺耳的碎裂声,无形的障壁终于粉碎了。 “闭上眼睛和嘴巴,停止呼吸。跳!” 下一个瞬间,哥布林杀手把左右拿着的一个蛋,砸到了哥布林们的船上。 “GARARAOB!?” “GRORRR!?” 惨叫。 研磨成粉末辣椒和蛇,再加上碎掉的蛋壳,飞散到四周。 难以承受的痛苦,让哥布林们留着眼泪,喘着粗气,挣扎着爬了出来。 越过红色的烟雾,哥布林杀手和蜥蜴人僧侣跳到了船上。 新增的两个人的重量,让这条用废料做成船摇晃了起来,一只,两只,哥布林掉到了污水里。 扑通的落水声,随着声音激荡起的水柱,飘洒而下的水花。 “唔……” 趁着哥布林们失去平衡的这段时间,杀了进去的哥布林杀手,随口说了一句。 一只哥布林看准时机试图从背后缠住他,哥布林杀手反手就用盾牌狠狠地砸了过去。 “GAROU!” “……穿着铠甲吗。” 刚才的一击造成了一阵击打金属的声音。哥布林杀手有些不爽地说了一句。 他利用迅速地反应过来,然后趁着那只哥布林被砸得头晕眼花的时候,转身一脚把它踢下来竹筏。 “GROOROB!?” 被踢到水里的哥布林,拼命想再爬上来,但因为身上穿着铠甲,身体很重的缘故很难实现。 丑恶的面容在水里沉浮,伴随着最后吐出的一口污水,完全沉了下去,消失在河面。 “哼。” 哥布林杀手毫不犹豫地,反手一刀砍在最近的一只哥布林身上。 流着的污浊的眼泪惨叫着的哥布林,只能眼睁睁地掉进河里。 “GAROOARA?” “把它们弄下船好像更轻松一些。” “哦!恐怖的巨龙啊,请一览后裔的雄姿!” 高喊一声之后,蜥蜴人僧侣吟唱着祝词,跳到哥布林群里去。 恢复了阵脚的哥布林们,丢掉了手上的弓,慌张地拔出了剑。 不过,已经太晚了。 爪子,牙齿,尾巴,又或哦着是剑,盾,拳打,脚踢。 灵敏的动作,明智的战术。两名战士在狭窄的木筏上大展拳脚。 遭受到他俩攻击的哥布林们,没一会儿就被打散了。 因为——哥布林很弱。 和一名熟练的战士正面战斗,毫无长处的哥布林不可能有胜算。 一只,两只,被打得晕头转向的哥布林跳到了水里,游都不游两下就沉了下去。 “十六只,不过。” 那哥布林最大的优势却还没有丢掉。 “……情况不太妙,数量好多。” 是的,数量。 打下去一只就又出来两只,沉下去两只还会再出现四只。 你都难以想象小小的竹筏上到底装了多少哥布林。 “GOOORRB!” “GROB!GOOBR!!” 两位冒险者不停迎击着成群结队的哥布林,但对方的数量源源不断。 其他的几位冒险者? “GRAB!?” 木芽制的箭矢破空杀到。 一只正准备持刀砍过来的哥布林,被这一箭射到了眼睛,掉了下去。 “精灵的箭,就算是闭着眼睛也能射中哦……!” 站在岸边的当然是精灵弓箭手。 她立起长长的耳朵,用极快地速度射出了一箭又一箭。 快,总之就是快。 在通人言的种族里面,没有哪个在射箭的领域比得上精灵。 就算是在混战,她的箭每次都能准确地命中哥布林。 没一会儿箭筒里的箭就全部射光了,但精灵弓箭手的射击并没有停下来、 精灵弓箭手里嘴里抱怨着,收集起哥布林射出的箭。 “真是的,这箭质量好差。” 但对于她来说,就算箭矢从木制变成石制,也绝对不会射空。 一只发怒了的哥布林,捡起来之前扔在地上的弓。 然后偷偷摸摸地缩起身体,躲在同伴的背后,从死角大致瞄准着。 不对,照哥布林的水准来说,应该是有在认真地瞄准。 “ORGGGG……” 它盯上的是那只傲慢的精灵。 把粗糙的弓弦拉到满,哥布林放箭出手。 精灵,而且是女性,活捉也好,杀了也好,都很开心。 射掉你的眼睛,还是耳朵。哥布林一边阴暗地笑着,一边放出了箭。 “【いと慈悲深き地母神よ、か弱き我らを、どうか大地の御力でお守りください】……” 但它的箭矢完全没能命中,被无形的障壁所阻挡。 慈悲为怀的地母神,是不会拒绝信徒的祈愿的。 下一个瞬间,射箭的哥布林就成了精灵弓箭手的箭下亡魂。 “谢谢。” “啊,没事没事,我也要努力才……” 精灵弓箭手朝着身旁的少女使了个感谢的眼色。女神官坚定地笑了笑,继续祈祷着。 “总之从后方来的攻击就让我来防守……攻击,就拜托你了!” “好!我这边的准备正好做好!” 回答她的,是从刚才开始一直在装满触媒的口袋里寻找着什么的矮人术士。 他的双手拿着一把粘土。 继续盯着哥布林的竹筏,精灵弓箭手翘起嘴唇笑着说道。 “你快点啊,矮人就是动作慢。” “别催啊。我也我自己的战斗方式啦。” 矮人术士把手上的粘土,揉成了一股圆球。 嘴里不知道念叨了些什么之后,他大声叫喊道。 “——神斩丸,大蜥蜴,快回来!!” 然后朝着空中扔出了圆球,嘴里念起了咒语。 “【工作工作啦,大地的妖精们。一小粒砂粒,翻转而成巨石】!” 圆球眨眼间变化成巨大的石块,朝着哥布林船砸了下去。 【石弹】……而且是用精神力强化之后的。 “……哥布林杀手殿下!” “嗯。” 船上的两人快速地用眼神交流了一下,慌张地击退了哥布林,然后跳了下去。 身后传来一阵轰鸣,污水也被溅到很高。 飞扬的水花,飞溅到降落在岸上的哥布林杀手和蜥蜴人僧侣的身上。 回头一看,被【石弹】给摧毁掉的小船,没一会儿就沉了下去。 有部分哥布林虽然没死,但因为铠甲的重量,很快就消失在了污水中。 在观察着这一切的时候,众人都没有说话。 降下的雨水还是很冷,尽管此时的身体因为刚才的战斗已经有些发热。 呼出的气是白色的,周围全是血和污秽的味道。 精灵弓箭手用清澈的声音说道。 “接下来还有什么在等着我们呢?” “……饶了我吧。” 矮人术士有些疲倦地回答了她,然后拿出酒壶,打开了盖子。 “刚才那种声势的法术,消耗了我不少精神力。” 在他旁边,女神官也累得坐了下来。 “总之……先休息吧。我也,有点……” “不”哥布林杀手出言反对。 他似乎一点都没被刚才的战斗所影响,只是盯着水路的深处。 “我们应该立即行动。” “诶……?” 女神官呆呆地抬头看着哥布林杀手。 他手上还握着武器,保持着警戒状态。 “我也这么觉得。” 蜥蜴人僧侣用奇怪的手势双手合十,在一旁也表示赞同。 “我们刚才弄出那么大声响,虽然下雨会帮我们掩盖一部分动静……” 但也许还是惊动了其他什么东西。 就在蜥蜴人僧侣这么说着的时候—— 从水面上传来声响。 精灵弓箭手表情有些不自然地看了过去。 “……我可不想被人螳螂捕蝉啊。” 嘴里说着古代的言语,她的身体却在晃动。 水里的污浊在摇晃,随即起了波纹,波浪在不断地靠近。 然后,一个巨大的下巴,掀起了水路的风波。 “AAAAAARRRIGGGGG!!!” 冒险者们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撤退。 冒着大雨,踩着水花,转身就跑。 此时的地下水道很昏暗,但他们却还是能找到正确的出路。 因为在前方引路的,是精灵弓箭手和蜥蜴人僧侣。 只不过天气稍微黑了一点,并不能影响他们灵敏的动作。 女神官和矮人术士紧跟在他俩身后。 女神官本来就很瘦弱,而且因为体格的关系,矮人术士跑起来也很慢。 两人拼命地奔跑着,而把提灯挂在腰间的哥布林杀手,就在一旁守护着。 在一行人的背后,那个东西拍打着水面,弹跳着追了过来。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是一个巨大的,白色的下巴。 细长,巨大,上面全是锐利的牙齿。 从黑暗中出现的巨大的下巴,感觉它一口就能轻易咬碎一个人。 而且虽然它是在弹跳,但是和冒险者们的距离却在不断缩短。 “我观察到了一件事。” 连呼吸都还是那么平稳,哥布林杀手肯定地说道。 “这东西好像不是哥布林。” “一看就不是好吗!” 精灵弓箭手头也不会地高声说了一句。 【沼地龙】,似乎是这么称呼它的。 龙只是随便加上去的,实际上它属蜥蜴。不是传说中的那种生物。 下巴和身体整体都很长,而且趴在地上的样子很难看。 但此时它那长长的尾巴,划动着污水游了过来,可一点都不让人觉得好笑。 在这种地方,可能背后跟过来的这只白色沼地龙,比真正的巨龙还可怕。 “喂,大蜥蜴!那东西不是你的亲戚吗!快想点办法!” 用小短腿拼命逃跑着的矮人术士,用尽全力开口喊道。 “不巧的是小僧出家许久,已经很久没和亲戚联系过了。” “什么,偶尔也要回家去看看啊!” “我家离得有点远啊。” 蜥蜴人僧侣吐了一口气之后,甩动着长长的尾巴,把矮人术士给绊倒。 矮人术士还没反应过来的瞬间,蜥蜴人僧侣把他扛了起来。 然后保持着速度,蜥蜴人僧侣继续奔跑着。 他那蜥蜴人特有的眼瞳,转了一个圈。 “第一,我的亲戚里面才没有那种蠕虫,术士殿下。” “哈哈!这下好轻松!” 矮人术士似乎没怎么在意他的话,只是笑个不停。 “那东西,是从哪里,跑进来,的啊……?” 后面的女神官,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 对神明的祈愿既消耗体力,也消耗精神。绝不比真正挥剑杀敌轻松。 她现在已经累得快喘不上气,脚步不稳,已经快要跌倒了。 哥布林杀手想了想,一下把她懒腰抱了起来。 “哇!?” “你先调整下呼吸。” 女神官被吓得叫出了声,哥布林杀手的回答很平淡。 女神官现在被他抱在腋下。 羞耻,再加上成为别人负担的罪责感,她脚上乱动着,挣扎着想下去。 “没,没事的。不用这样抱我……” “别乱动,会掉下去的哦。” “唔……” “你还剩一个奇迹没用吧。” 要是在这里倒下就不妙了——他想表达的意思。 “之后,可能还需要你的法术。” 女神官红着脸,低下了头。小声地说了一句“好的”。 “我们已经离开水路吗。” 蜥蜴人僧侣单手扛着矮人术士,另一手灵活地拿出了怀里的地图。 地图被雨水淋湿,蜥蜴人僧侣一边确认着路线,一边快速地前进着。 湿地还有雨水,黏着的空气,这都是在密林安家的蜥蜴人的同伴。 “把矮人送给它吃,然后我们趁机逃跑吧。” 如同小鹿一般奔跑着的精灵弓箭手,很认真地说着。 “而且它吃完肯定还会坏肚子!” “别说胡话了!” “好像,前面有什么过来了……” 打断了矮人和精灵弓箭手的争吵,女神官用锡杖指着前方。 精灵弓箭手长长的耳朵上下晃动着,试图听清前面的动静。 ——水流声。拍打水面的声音。而且是三声。是浆还是什么东西。感觉有点似曾相识。 “……又是哥布林?” 她有些厌烦地说道。刚才的不详预感应验了。 从灰暗的水路的深处,哥布林们的船队正朝着这边驶来。 “怎,怎么办……” 女神官用慌张地眼神抬头看着哥布林杀手。 “……” 他沉默着,然后熄灭了提灯的光亮。 “……喂,这前方有岔道吗?” “当然有。这个地下水道,到处都是分叉。” 蜥蜴人僧侣用爪子指着地图回答道。 “我不知道你想到了什么,总之毒气还有火攻不能……” “不用。” 哥布林杀手平淡地回应了精灵弓箭手。 “照你的办法来” “——” 精灵弓箭手有些奇怪的摇了摇头,和矮人术士对视了一眼。 哥布林们,慌张地提高了军舰(对他们来说确实是)的速度。 萨满在船头高声叫唤着什么,然后晃动手杖指挥着划桨的。 距离水路下方的战斗声结束,已经过了很久。 参加战斗的同胞们可能已经死光了,不过这也好。 重要的是作为敌人或者说猎物的冒险者们,这个时候应该已经疲惫不堪。 这可不能放过。 哥布林已经到极限了。 充满湿气的巢穴里住着最舒服。 而且最烦人的还是这场雨。 哥布林虽然不在意污秽还有脏污,但这不代表它们喜欢被淋湿。 想要温暖的床铺,想吃美味的食物。 再加上几个可以用来发泄的道具。 自从把上次进入地下的冒险者们虐杀了之后,它们已经忍了好久了。 所以说,不能放过这次良机。 冒险者里面有精灵吗,有人类吗。有女人吗,肯定有吧。 划桨的哥布林嘴里唱着刺耳的号子,散漫地挥动着桨。 如同其他通人言的种族的船舶一样,哥布林的军舰上的乘员,也全是士兵。 一艘还好,三艘竹筏构成的战舰,一般的冒险者完全不是对手。 先不论事实如何,哥布林深信自己现在很强大,这一点很难处理。 哥布林在组成队伍之后,再也不觉得自己很弱小。 他们的面孔因为欲望而变形,嘴里还留着口水,专心致志地提高着船速。 哥布林萨满的眼睛有夜视的能力,它捕捉到了一处光亮。 那处光亮在不断晃动,肯定是冒险者的提灯。 人类在黑暗的地方,没有光亮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在没有光明的黑暗地底,哥布林的优势才能发挥到最大。 所以它们才会因胜利而骄傲自满,它们谨慎地,靠近了那处光亮。 但却没有发现冒险者。 “ORAGARA!” “GORRR……” 觉得有些可疑的哥布林杀手,用手杖戳了戳一只哥布林。 就因为离得近,被派出来当斥候的这只哥布林,用手上的桨翻弄了下水中。 然后, “ORAGA!?” “GORARARARARARAB” “GORRRB!GROAB!!” 一边高声发出叫喊,哥布林们进入了临战状态。 有部分哥布林试图逃离竹筏跳了下去,还有部分试图正面迎击。 不管怎样,离水面近的那一边的哥布林,已经被那怪物咬得粉碎了。 哥布林萨满不耐烦地,挥舞着手杖吟唱起咒文—— “虽然它们数量很多,但是好像完全不是对手。” “哈哈,完全不用同情啊。” ——在旁边的一个岔路的阴暗处,冒险者们看完了全过程。 “【大慈大悲的地母之神啊,请为迷失在黑暗中的我们,赐予神圣之光吧】” 哥布林杀手用圆盾遮挡着雨水,女神官此时开始向地母神祈祷。 慈悲为怀的地母神回答了她的祈愿,朝着白色沼地龙的尾巴施放了【圣光】的奇迹。 “不能用毒气,火攻和水攻,能做到这样就是极限了。” 哥布林杀手说出的话语里带着些许不满。 精灵弓箭手有些惊讶地看着这样的他,安慰着说道。 “不管怎么说,我们总算摆脱了追击啊。” 这才是普通的冒险哦!她有些自豪地挺起了薄薄的胸部。 满面喜色。不停地左右晃动着的耳朵,显示出她现在心情非常不错。 “不过它们也是很轻易就上当了呢。” “它们通过学习,明白了【冒险者会点着灯移动】这个道理。” “是这样吗?” “虽然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但这已经成为了哥布林的【常识】。” 哥布林杀手看着水路的另一边的战斗,继续说着。 “说到底,它们这个种族掠夺成性。从没有自己制作道具这种想法。” 哥布林,就是这样的生物。 就算真的制作,也只是做些棍棒还有石器,还有一些就是简单的研磨下武器之类的。 必须的工具,食物,家畜……这些重要的东西用抢的就好。 只要去抢人类的村子,什么东西都能到手。 能通过掠夺实现目的的话,完全不需要其他的选项。 所以只要母体,只能抢到女人孩子还有冒险者,干什么都够了。 “但是这些家伙虽然蠢,但却不是笨蛋。” 哥布林杀手小心地,谨慎地旁观着哥布林们的战斗。 “它们能很快的学会使用工具。教它们造船,它们就真的能造出来。” “……你了解得真详细啊。”精灵弓箭手说道。 “我调查,研究过。” 哥布林杀手的回答非常简短。 “所以我不会给它们任何新的机会,虐杀就好。” 坐在墙壁的矮人术士,捻着胡须说道。 “……也就是说,是有人教会了哥布林们制作船只?” “嗯。” 结束了祈祷的女神官,呼了一口气之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和雨水。 “但是从目前来看,也有可能是萨满突然灵机一现想到……” “可能吧,但是它们能在这种地方繁衍,肯定是有什么缘故……” “那个,沼地龙……是吧?” 女神官联想到了刚才的那个东西。 哥布林杀手点头回应了一下。 “它们应该不知道有沼地龙,不然不会选择用船过来。” “你想说什么,哥布林杀手殿下。” 哥布林杀手嘴里念叨的同时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看不下去的蜥蜴人僧侣,平静地开口问道。 而哥布林杀手的回答,还是那么简单明了的一句话。 “这场哥布林动乱,是有人暗中导演的。” 对面的打斗声沉寂下来之后,哥布林杀手提议先暂行撤退。 没有人反对。 法术用光了,箭矢也没了,装备也不够,体力也消耗得差不多了。 远离了哥布林和沼地龙的战场,行走在昏暗的地下水道。 爬上梯子的顶端,回到地面的他,接受了雨水的盛大欢迎。 本身就已经湿得差不多了,女神官的全身沐浴在雨水当中,她脸上带着疲累然后看向天空。 然后,轻轻地说道。 “——雨,似乎还不会停。” 第二卷 间章年轻的王者的故事 准备好了吗,那我们先谈谈之前被讨伐掉的魔神王。卡.+酷.+小.+说.+ 关于魔神王的残党建立起来的几个邪教,贤者殿已经开始着手调查。 在等待消息的这段时间,传令各位王侯尽量满足她的要求。 接下来是……药水价格的高涨? 啊,肯定是需求变大了然后供应跟不上。这问题有点棘手。 冒险者,远行商人,村民,怪物,他们的活动越频繁,伤者也会越多…… 好吧。本书由卡酷小说首发(www.kakuxs.com)对附属于疗养院,还有接受了委托的药师们,开放我们王室的药林。 这种时候也不能计较太多。但是狩猎的禁令不会开的。 这只会让偷猎者更加得势。除了自保以外的战斗会受到严厉的处罚。 接下里是……诶,是冒险者公会的例行活动报告吗。这个放后面看吧。 大臣,把金,银这样高级的冒险者的报告书,特别整理一下。‘百度搜索(卡酷小说网)阅读本书最新章节’ 让空闲的人帮我仔细检查下,里面有没有魔神和邪神相关的事件。 接下来是,和精灵,矮人,蜥蜴人的同盟关系啊。 真是的……次等人种,失敬,失言了。和异种族的外交,每次都那么麻烦。 虽然对它们有一定信任,但文化不同的物种,也不能让他们在我们的领地上太过自由。 给予他们最大的方便,但也不能放松警惕。还有最好不要和他们争吵。 对了,补给怎样了。不要忘了给我们的军队运送物资。 辎重队的整编怎么样了?一般士兵里面自费参军的不少吧。 不管他们是农民还是贵族,一定要给他们好食物和住处。 嗯,然后……啊,防范哥布林的对策啊。 剑之少女那边来的。真是的,老是这样…… 要真把军队用来和一群袭击村落的野狗战斗,怎么可能够用。 魔神王还有邪神,值得注意的威胁多的是。 而且他们应该靠自己就能解决的啊。 嗯,就照这个方针继续做下去……嗯?大臣,和冒险相关的报告先放一边…… ……什么?从贤者殿来的……哦,原来如此。 哦哦,看来贤者殿已经探查出邪教的阴谋了。 似乎讨伐队已经出发,嗯,真是让人觉得可靠。 邪教的事情,估计之后都不用担心了。 不管怎样,那可是白金级的冒险者——勇者大人亲自登场啊。 第二卷 第四章 两次冒险之间的闲暇时光 「哇……」女神官将自己被雨淋湿的冰冷身体,浸在温暖的热水中,露出了微笑。(www.kakuxs.com更新最快) 敞开着的门的另一边,是白垩石(注:一种质地细腻的白色石灰岩)大厅,大厅里装饰着线条流畅精致、却不流于华美的雕塑。 室内充斥着微甜的雾气,摆放着宽敞舒适的椅子。 而在浴室的最深处,则摆放着浴池神——一位美丽的女神的塑像。 尤其是,从狮子像的口中一直有水流出,源源不断地注入浴桶中。 真是太奢侈了。这些水一定是从那些流经城市的运河里引进来的吧。 在崇尚节俭的地母神殿,并没有这等条件,能用热水擦擦身子就已经是极限了。 这里是法神殿的大浴室——即是所谓的蒸气浴室。 这里是只有在最高神的神殿才能拥有的设施,因为侍奉法之人需得保持身体清洁。 这个法神殿的蒸气浴室是边境最大的,它真的太美妙了! 「……嗯。只是今天——就今天一次!」 女神官一手用毛巾遮住单薄的胸,另一只手划了下地母神神印。(这里应该是做了一个类似基督教徒经常做的那个动作一样的事情。) 她平时都隐藏在神官服和锁子甲之下的身体,白得透明。 女神官的肌肤被雾气濡湿。她兴奋地走进了浴室。 许是因为夜有些深了,浴室里并没有别人。 因此,她来到浴桶边,毫不客气地舀了满满一瓢的水。 「啊,这个……」 香油滴在水桶中,散发出甜蜜的香气。 她是圣职者,因此她并不是想打扮得光彩夺目,但是…… 然而,她的脑海中仍浮现起前几天与自己擦肩而过的,那些衣着华丽的女孩子们的身影。 「毕竟、机会难得。这样也没什么、嗯。」 女神官悄悄往左右看了看,将热水撒在用花香石雕成的浴池神神像上。 因高温而变热的石像瞬间就将热水蒸发,玫瑰味的雾气将浴室蒸得暖烘烘的。 虽说浴池神一般被认为是裸体女子,但其实他拥有表里两张面孔,,在男浴室里似乎放置了老人的雕像。 口气上说是「似乎」,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但实际上女神官一次都没进过男浴室,所以才用不确定的语气。 虽说浴池神会告诉入浴之人吉凶,但她并没有神殿,也没有信徒。 倒不如说,所有浴室都死浴池神的神殿,所有入浴之人都是她的信徒。 作为浴池神的信徒,女神官尽了应尽的礼节,在浓浓的雾气中享受着,十分满足。 她小小的臀部「咚」地坐在了椅子上。 接着,她拿起在每个浴室都备有的白桦树枝。 她「啪」地用白桦树枝轻轻地、抚摸一般地敲了敲自己的身体。 「……嗯!」 像这样,她放松着因长时间在地下进行探索而僵硬的肌肉。 过了一会儿,女神官放下了白桦树枝。她的身体泛起微红。 她背靠着长椅,「呼」地吐出一口气。 「大家也来了就好了……」 她姑且和精灵弓箭手打了个招呼,但精灵弓箭手摇着头拒绝了。 『浴室总给我一种火、水和空气的精灵一同进入的感觉,我不习惯那种地方呢。』 矮人术士和蜥蜴人僧侣说『比起洗澡更要以酒和食物优先』,于是他们去街上了…… 还有哥布林杀手。 他的话,他留下『我要去送信』这种怪话,早早地就没了踪影。 『啊,我也去!』精灵弓箭手说着,追着他去了。精灵弓箭手的心情,女神官也不是不理解。 ——哥布林杀手先生。 没错,女神官想到的,正是他。 「都已经……过去半年了啊。」 距离自己在哥布林的巢穴濒死之时。距离自己被他救起之时。 直到现在,自己有时候还会梦到那一天的冒险。也有梦到自己没被他拯救,落得跟那些被囚禁在哥布林巢穴的可怜少女们一样的下场。 又或者与之相反,那是自己与当初那三人成功冒险之后,所见到的的虚幻之梦。 哪一方都有可能。 那一天,那个时候,自己究竟应该怎么做呢。本书由卡酷小说首发(www.kakuxs.com) 自己应该做什么呢。 如果。 如果自己第一次冒险成功了的话。 自己就决不可能与现在的同伴们相遇了吧。 那样的话,在地下遗迹的战斗、与哥布林王的战斗的结果又是如何呢? 街上的人。牧场里的人。与自己关系较好的人。自己认识的人。其他的冒险者。 还有他,哥布林杀手——他会平安无事地活下去吗? 女神官绝不是傲慢地认为自己救了哥布林杀手的命,但是…… 「……他并不是、坏人……」 女神官轻轻地抚上不久前被他抱过的腰。与他的手臂相比,她的腰纤细得似乎一不小心就会折断。 他既像是个英雄,又像是个复仇鬼。但恐怕他两者皆不是。 「……」 女神官不知何时,在长椅子上抱着双膝,将自己了缩成一团。 她被蒸气温暖了的头热烘烘的。她的脑海中许多想法多次浮现又消散。 沉浸在无意义的思考泡沫中,女神官产生了某种奇妙的舒适感和焦躁感。 这种感觉和她在休假的早晨,比往常起得更早的时候的感觉十分相似。 就这么睡过去也不是不行。但是既然都醒来了,那还是动起来比较好吧? 自己必须得做些什么。自己必须得那么做,可是…… 「怎么做、才好呢……」 「做什么?」 「呀!」 女神官低声自言自语。 然而,却有人用柔和的嗓音回答了她。女神官思考泡沫一下子破裂了。 女神官吓得差点跳了起来。她抬头望过去,看见一具如成熟的果实般丰满美丽的身体。 「呵呵,那样做的话会晕的哦。」 「对、对不起,我在想事情……」 女神官慌慌张张地对站在眼前的大司教——剑圣女低头行礼。 「没关系。」 她摇头道,美丽的金发随着她的动作缓缓摇动。 「是我考虑不周,让你吃惊了。我工作得晚了……」 剑圣女的身姿,让女神官不由得看呆了去。 她一丝不挂的美丽身体,毫无保留地展现在女神官眼前。 她的身体艳丽得让同为女性的女神官都移不开目光。 唯一的布料——眼罩遮住了她的双眼,这却反而更为她徒添妖艳。 在阳光中所窥视到的那份神秘,反而装点着剑圣女的身体。 不仅如此,剑圣女被蒸气濡湿的肌肤更泛了微红,这身姿令女神官都不由为她所倾倒。 不过—— 「那个……这个、是……」 女神官小心翼翼地、轻声说道。 剑圣女本应完美无瑕的身体上,蔓延着浅浅的白痕。 许多条白痕重叠在一起,有细的,有粗的;有长的,有短的。 有笔直的,也有像奇妙纹章的。 仔细看去,那种线条——那种伤痕遍布剑圣女的全身,她周身几乎没有完好之处。 自己在白天见到她的时候,自己并没注意到这一点。 正因她的肌肤泛着微红,自己才能注意到她的伤痕。 那是刺青吗?不,女神官完全不这样认为。这是…… 「啊,这个……」 大司教用雪白纤细的指尖轻轻描绘着蔓延在双臂上的扭曲的伤痕。 她用手指按压柔软的肌肤的动作宛如在爱抚。 女神官从书中读到过爱抚的意思,她害羞地垂下头。 实在是、没法看下去。 「曾经、有过小失败。」 剑圣女微笑着,那遍布全身的伤,对她而言似乎不值一提。 她的微笑令人陶醉,令人不由自主地看呆。 「被人从背后狠狠打了一下……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啊,嗯,那个……」 这是怎么回事。卡.+酷.+小.+说.+ 现在的女神官大概已经能猜测到。 自己应该说什么,应该怎么说呢。女神官声音走了调,目光游移。 「……伤口已经、没事、了吗?」 剑圣女的动作僵了一瞬。 她——如果眼睛没被遮住的话——一定眨了眨眼。 「你真是温柔的人。」 剑圣女低声说着。她的脸上的表情消失了,就像是雕像一样。 「一般人听到我这样说的时候,都会说『对不起』。」 「……那、是……」 那只是他们没找到别的应该说的话——女神官噤声,低下了头。 她实在、不能这么说。 「哈哈……不必在意。」 剑圣女伸出手,拿起白桦枝。 她的动作优美而准确,令人无法相信她还戴着眼罩。 接着,她像是挥鞭一般挥动白桦枝。她的口中溢出轻哼。 女神官尽管别开了眼,却仍然一次次瞥向剑圣女。 终于,剑圣女似乎注意到了女神官的行为,她停下了抽打自己的动作。 「这双眼睛——」 剑圣女低声说着,将脸靠近女神官。 女神官吞咽了一口唾沫。 「看见了很多东西……真的看见了很多东西啊。」 这种感觉,与嗅到扑面而来的花香时的醉意,很相似…… 「它们看到的东西,甚至超乎你的想象……」 「啊……」 剑圣女撇下恍惚的女神官,往蒸气更浓处走去…… 她像是害羞的少女一般,将身姿隐藏在蒸气深处。她的金发在影子中摇曳。 「那一位——」 「诶?」 女神官有些发晕。她挥开自己不甚明晰的思考,歪着头。 「他是叫、哥布林杀手吧……他真是一位可靠的人呢。」 「啊,嗯,那个……是的,的确。」 女神官满脸迷茫。她的表情天真可爱,像个把自己藏宝的地点告知他人的孩子。 女神官看见,剑圣女勾起唇角,露出一个蛊惑人心的笑。 不,不仅如此。 「看起来你们的搜索进行顺利,为此我也感到十分开心。」 「但是,」从剑圣女湿润的嘴唇中,吐出一句如他的话语一般冷漠的话。 「终有一天,他也一定会消失吧。」 女神官不由得一滞。 ——自己被她看穿了。 女神官觉得,剑圣女那双自己无法看见的瞳孔,正盯着自己的身体。她的目光几乎穿透了自己的皮肤。 自己看不见她的眼睛。然而她却似乎看到了自己心底最深处。 「那、那个,我、我……」 「哎,趁着还没晕,赶快出去吧。」 女神官不由得站起了身,剑圣女对她悠然颌首。 女神官仿佛是逃离剑圣女的目光一般,她踏着光滑的白垩石地砖,跑出了浴室。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更衣室、将自己擦干、再换上睡衣的。 只是在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伫立在夜风吹过的走廊上了。 现在明明是夏季,双月却散发着清泠的光。 女神官望着月亮,抱住自己的肩膀。她颤抖着。 ——她知道。 这个想法像神谕一般闪过她的脑海。 ——那个人、知道。 知道什么? ——哥布林! 与温暖的身体相反,女神官的心一片冰冷。 ~~~~~~~~~~~~~~~~ 「嗯,是这里吧。」 欧尔克博鲁德——哥布林杀手将冒险者公会作为碰头处。 那是建在街区的入口处、比边境的建筑要大、比法神殿小的公会支部。 在这里,办公厅、酒场、宿舍,还有工作室也混在一处,但氛围却十分不同。 在这里,由于建筑由白垩石建成,因此尤为安静、清洁,让人觉得这里好像是银行。 不过精灵弓箭手也没去过银行,她不过是想着「这里真大呀」。 「……喂,看那边,那可是高等精灵啊!」 「真的?我第一次见……」 「咻——真是尤物,真不赖。」 精灵弓箭手之前也曾经到过这里,但或许是因为她太过稀奇,冒险者们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他们一个个嘴里肆意胡说着,向她递过好奇或好色的尖锐目光。 「……」 精灵弓箭手柳眉微皱。 以前她对这种事毫不在意,然而由于她已经习惯了边境的那条令人心情放松的街道,所以现在…… ——总觉得,很不舒服。 与尚在建设中的边境的城市不同,这里更为繁华。 或许正因此,这里聚集的冒险者更多。精灵弓箭手抖了抖长耳朵,环视四周。 「嗯,欧尔克博鲁德在……啊,在那里。」 她不可能看错他那便宜的头盔和有些微脏的皮甲。 哥布林杀手抱着双臂,稳稳地坐在角落的长椅上。 他的坐姿与往常一样,不过换了个背景。可是,与往常不同之处也还是存在的。 有一群离他较远的人一脸轻蔑地私语。 他们或许以为别人听不见他们的话,但在精灵弓箭手听来,他们的声音真是太大了。 「……那是什么呀,真脏。」 「他是从哪里来的流浪汉吧?真是的,饶了我们吧,他拉低了水之街的整体品味。」 精灵弓箭手将一切收入眼内,不屑地「哼」了一声。 真是哪儿哪儿都让人不舒服。 她迅速地走进大厅,仿佛是要将冒险者们的视线劈开一般。 她特意没有像往常一样步履轻盈,而是放重了脚步。她迈着带有威慑力的脚步,噔噔噔地走向了长椅。 「欧尔克博鲁德,让你久等了。」 接着她亲密地坐在了他身边,二人几乎贴在了一起。 冒险者们吵闹成一片。她像猫一样看着这一切,而后笑起来。 活该。精灵弓箭手从喉咙里发出压抑的笑声。 「对不起,我睡过了。你寄信了么?」 「啊。」 哥布林杀手淡淡地点了点头。 看起来,自己睡过了头结果迟到了一事并没让他生气。 精灵弓箭手稍稍松了口气。既然如此,自己也不必对此在意了。 不知他是否注意到了精灵弓箭手的这份心情。他将委托书的副本举在她眼前。 书信上印着蜡印,表明该委托已被受理。 「有冒险者往那座城市去,因此我向他提出了委托。报酬也付完了。」 邮局——就算是在边境,只要有街道,就会有来往的公共马车。 虽说公共马车一般都会运载货物,但实际上只要有钱,送信的任务,大多数时候还是委托给冒险者来做…… 毕竟干冒险者这行的,都是一群是毫无后顾之忧、而且装备有武器,有战斗力的无赖。 十万火急之时自不用说,只要付钱,就算是偏僻得不通公共马车的地方,他们也会去。 而且通过冒险者公会提出的委托,会由公会决定是否受理。 这样一来,对冒险者卷钱逃走、或者冒险者毁掉委托书,却谎称书信已经送达的担忧就会减弱。 不管多有能力,对于那些突然出现的年轻又背景不明的冒险者,是不能将重要任务交付于他们的。 冒险者等级制度的优点就是,可以将重要的行李和书信托付给等级高的冒险者们。 「话说回来,我、还没写过信呢。」 精灵弓箭手沉吟着,审视着那封委托书。 接着她随意地、以精灵独有的优美动作将它揉成一团。 「里面写了什么?报平安么?」 「没错,它的确是个报告。」 ——哈哈。 说中了。精灵弓箭手表情柔和下来,她将委托书扔回给了哥布林杀手。 ——就是说,这是给牧场的那个女孩子的吧。 「诶呀,欧尔克博鲁德,你也会体贴人了啊。」 「是吗?」 「是啊。」 「是吗。」 嗯,嗯。精灵弓箭手自认猜中了他的心思。她点了点头,她长耳朵随着她的动作摇动。 「好——」她换了个心情,从长椅上站了起来。 她飒爽地转过身,长发在她身后划过一道长弧,宛若流星尾巴。 「欧尔克博鲁德是要买武器吧?」 「啊。」 哥布林杀手点了点头,从长椅上慢吞吞地站起来,一手轻轻地捶着腰。 平时,他的剑鞘里总会插着一把半长不短的剑、或者是他夺来的各种武器。 然而由于在昨天的冒险中,他像往常一样,毫不珍惜地将武器用完就丢掉,结果造成他现在剑鞘里是空的。 「短剑靠不住……你要买衣服吗?」 「当然呐。下水道的味道太重,会在衣服上留下味道,真讨厌。」 不在意的只有欧尔克博鲁德。精灵弓箭手半眯着眼睛瞪了他一眼。 「欧尔克博鲁德被淋上血水的时候,情况更糟呢。」(前文哥布林杀手为了消除精灵的味道,用哥布林的内脏挤出了血水淋到了精灵的身上。) 「唔……」 哥布林杀手站在精灵弓箭手面前,低声嘟囔道: 「如果惹了你不快,我是不是最好道个歉?」 「没什么,不用了。」 精灵弓箭手轻轻摆了摆手,满不在乎地说道。 「你若是跟我道歉了,我不就没法跟你开玩笑了嘛。」 「是吗。」 哥布林杀手的回答仍旧与往常一样。 公会里的氛围也一如往日。 所有的冒险者、工作人员都用奇怪的眼神看向这边。 其中也有嫉妒之类的眼神吧。 那种下三滥的冒险者竟然和高等精灵一道? 肯定是哪里错了,或者是精灵被骗了吧。他们想当然地如此认为。 「话说——」 哥布林杀手的沉吟落入了周围听众的耳中。 「这里明明有下水道,却没有关于退治大老鼠的委托呢。」 「啊,说起来……的确如此呢。」 精灵弓箭手垫脚想看揭示板,却看见有人听了他的话,嘲讽地笑。 「乡巴佬」。那个人看过来的眼里满是恶意,就算他不说出声,妖精弓箭手也知道他眼神里的含义。 这条街如此美丽,下水道中怎么可能有老鼠…… 然而,精灵弓箭手好心情地哼了哼,环顾四周。 「那我们走吧?」 她笑着拉起哥布林杀手的手,故意大声说道。 这让她产生难以言喻的欣喜之感,他坚硬的皮革护腕的触感也很有趣,这让她的笑意加深。 「呐,有件事我一直很在意。」 精灵弓箭手拉着哥布林杀手,步履矫健地走过她刚刚走过的路,向街上走去。她边走边问。 「什么事?」 「内衣这东西,有必要穿吗?」(精灵应该是在说自己……) 我还不清楚呢。 看着这般说的精灵弓箭手,哥布林杀手难得地深深叹了口气。 「别问我。」 当然,这个随心所欲的高等精灵不可能在意这种事。 她好奇地拉着哥布林杀手的皮革护腕,突然探过头去盯着他的脸看。 「那,欧尔克博鲁德要买的只有剑?」 「不,可能还有别的东西。」 「嗯——」 精灵弓箭手回想着哥布林杀手口袋里的东西。 里面有数个不明道具。各种自己没看过的东西。还有自己想触碰看看的装备。 她单薄的胸膛内,瞬间被好奇心所填满。 「呐,你要买什么?」 她扬起笑脸,毫不客气地发问。 第二卷 第五章 向死亡前行 「我说,那个究竟是什么?」 次日,精灵弓箭手再次下到地下。卡.+酷.+小.+说.+她一手叉腰,看着哥布林杀手。 他腰里插着新买的半长不短的剑,剑旁边还吊着一个小笼子。 笼子里一只黄绿色的小鸟啾啾地轻声啼叫。 这声音和流着污水的下水道毫不相称。 哥布林杀手不可思议地歪过头。 「……你连鸟都不知道吗。」 「我知道!」 「这是金丝雀。」 「我说了我知道……」 精灵弓箭手竖着两只长耳朵,试图问出些些什么。 在她旁边,矮人术士死命地压抑住笑声。 「从昨晚开始就一直这副模样,你不会腻吗?」 「可是这很让人在意不是吗?那可是小鸟啊小鸟,金丝雀!」 一行人朝着水路尽头、朝着黑暗的另一头前进。精灵弓箭手的怒火依然没有减弱。 她作为侦察兵,长耳朵频繁地上下摇动着。 忽然她狭长的眼眸瞥向身后的哥布林杀手。 「它不会像你上次用的卷轴一样,一碰就会出严重的惨事吧?」 「你觉得金丝雀能杀人吗。」 精灵弓箭手的长耳朵大幅度地抖动,矮人术士没忍住,发出嗤嗤的笑声。 「哥……哥布林杀手先生,不是那样的……」 女神官实在看不过去,她不由得接过话头。 她双手握着锡杖,站在队伍中间,说道。 「怎么了?」 哥布林杀手转过身。女神官看着他的铁头盔,喉间一哽,说不出话来了。 在那之后过了一晚。 自己因为担心而一整夜没合眼,一回过神来发现……之类的事并没发生。 自己只是太紧张而太过多心了吧。 剑圣女出现在食堂,对用着早饭的伙伴们施了一礼之后,与大家擦肩而过。 看着她的模样,女神官不由得觉得昨晚淫靡的一幕似乎根本就没发生过。 ——不,那一定,从一开始就……都没发生过吧。 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觉。应该是这样的。否则…… 「怎么了?」 「啊,没什么。」 哥布林杀手冷淡低沉的声音唤回了女神官的神智。她身子一僵。 轻轻吸气,吐气。 「那个,就是,您为什么、把金丝雀带来这件事。那个……」 女神官瞥了一眼笼子中的金丝雀。黄绿色的金丝雀精神百倍地跳跃在栖木上。 「我觉得它、很可爱。」 可是眼前这个男人是哥布林杀手。他不是为了虚荣或者因为好奇而退治哥布林的人。 「金丝雀只要感受到一点毒气就会叫。」 「毒气、吗?」 哥布林杀手点点头,他的口气一如既往地淡然。 「这个巢穴的哥布林有受到教育。它们会操纵遗迹的陷阱也不足为奇。」 「说起来,人类矿工也会带着小鸟探测地下的毒气来着吧。」 矮人术士抱着装满触媒的包,恍然大悟般地点了点头。 「我们反倒希望遇见毒气,那样就能说明有龙窥视财宝呢。」 「……是吗?」 精灵弓箭手不怀好意地笑着,看了看拐角处的情况,朝身后的众人挥了挥手。 哥布林杀手追在她身后,缓缓地迈动步子。 他握着半长不短的剑,绑着盾的左手握着火把。他的模样一如往日。 「我记得似乎有挖到了恶魔、结果被恶魔毁灭了得矮人们的王国呢。」 「……咳,有时候的确有这种事发生。」 矮人术士绷着脸一言不发。他似乎是被戳到了痛处。 从古到今,国家总会因各种原因而被毁灭、繁荣、争战、而后再次被毁灭。 繁荣之国也终将灭亡,这是世之常理。 「原来如此」。蜥蜴人僧侣第一个肯定了他的话。他缓缓地摇着尾巴。 「话说回来,哥布林杀手大人,你是从何处得知此种知识的?」 「挖炭工。」哥布林杀手理所当然地说着,「世界上知道我所不知道的事物的人有很多。」 一行人走了没多久,道路就封死了。虽说前面没有路了,但前方也不是死胡同。 可能是石桥在某种情况下崩坍又被水流冲走,顺着河川一样的水路留到了这里,阻断了前行之路。 精灵弓箭手迅速伸出拇指,伸长手臂,目测阻断他们的石墙高度。 「我觉得也不是跳不过去。」 「有别的路吗。」 「我看看……」 蜥蜴人僧侣依着哥布林杀手的请求,展开了古地图。 冒险者们喜欢在地图原有的画面上手写各种批注。 蜥蜴人僧侣的手指尖顺着水路和通道划动,接着他缓缓地摇了摇头。 「其他的路也都得经过这条水路,只不过其它的桥或许并没坍塌。」 「希望渺茫啊。」 矮人术士战战兢兢地向水路那边探出身子,轻轻地戳了戳石桥的断面。 「我说,它不会掉下来吧……」精灵弓箭手说着拉住了矮人术士的腰带。 「抱歉……嗯,这桥年久失修,大水一来,它就塌了。」 大桥的崩塌不是一两下的功夫,的。矮人术士沉吟着,回到了通道里。 他将手里握着的碎片展示给大家,随后他握起手掌,碎片便碎裂开来。 「老夫觉得,其它的桥大约也如此吧。」 「那我们就跳过去。」 哥布林杀手毫不犹豫地做了决定。 「一个人先跳过去然后拉网。以防万一,那个人装备上安全索。」 「啊,安全索在这里。」 女神官麻利地从包里拿出一卷绳索——那是一条钩绳。 钩绳被她细心地卷成一团收起来,这正是她的性格的体现。 不过,钩绳没有使用过的痕迹,这也体现了她的实力。 「啊,这是『冒险者工具』呢。」 精灵弓箭手眯起眼睛,探头过去看包里的东西,怀念地说道。 一卷钩绳、几根木桩和小锤子,点火箱、背包、水袋、餐具、粉笔、小刀等等。 这些杂七杂八的装备都是为新人冒险者准备的。 「钩绳暂且不论,其它的东西意外地没什么用处呢。」 「但是,冒险的时候不能忘记带。」 精灵弓箭手哼了一声,握住钩绳没拴钩子的一头。 她后退了两步,之后如母鹿一般迅速地跑起来。 「那个什么,欧尔克博鲁德。」 跳跃、着地。 精灵弓箭手无声地落在了对岸,她吧钩绳系在箭矢上,将箭矢插在石板的缝隙间。 「那个『转移』卷轴的使用方法,你也是从谁那里学来的吗?」 「我听见有人说,打算在被水淹没的遗迹里使用『转移』卷轴时,直接把自己给淹了。」 从那个女人那里学会的——那个女人,指的就是冒险者公会里的那位魔女吧。 (这里是指从魔女那里学会了使用卷轴的方法。) 看到精灵弓箭手做了手势,哥布林杀手抓住钩子,跳起来。 他全身都穿着铠甲,落地的声音也十分重。 精灵弓箭手念叨了一句「服了你了」,结果他递过来的钩子,向对岸扔过去。 「你为了打倒哥布林,真的是什么事都会做呢。」 「当然」,哥布林杀手断言道。 或许是因为他判断问答已结束,他绷着脸,沉默下来,警戒地盯着四周的通道。 「来,你能跳吗?老夫让鳞片帮忙……」 「啊,是,那个,那么,下一个,我来。」 女神官出神地看着哥布林杀手的模样。矮人术士催促她快些动作,她慌慌张张地握住了钩子。 她后退几步拉开距离,助跑几步,「诶」地跳起来。她的表情有些阴沉。 设下陷阱、连孩子也毫不迟疑地杀掉、阴险毒辣、毫不留情—— 她觉得,他的行为就和哥布林一样。 恐怕,这一点他自身是最清楚的。 ——终有一天,他也一定会消失吧。 忽然,一道甜美动人、却含糊其词的声音划过她的脑海,又转瞬即逝。 ~~~~~~~~~ 对地下水路的探索进度,比昨日快得多。 或许和一行人对路线有了把握也有关,但更重要的事他们改变了方针。 哥布林杀手打算彻底避开哥布林。 他散漫地迈着步子,拿着火把,像猫一样收敛气息地走着。 在他身边,精灵弓箭手也似有所悟,她的脚步轻得像羽毛。 有时他们会避开巡逻的哥布林,有时他们则选择没有哥布林的路。 而后,女神官、矮人术士、蜥蜴人僧侣跟上他们二人找出的路。 「欧尔克博鲁德竟然放过哥布林什么的……与其说稀奇,不如说不可能呢。」 精灵弓箭手低声呢喃道。 「并不是放过它们。」 哥布林杀手简短地回答。他仿佛匍匐在地上一般,探查着拐角另一边的情况。 「。先攻击要害,然后击溃它们,真正的灭杀要在那之后。」 「……这次哥布林的头领,还是食人魔吗?」 女神官不安地说道。哥布林杀手摇头说,「不知道」。 哥布林在怪物中是最低等的存在。因此,所有的怪物都可以称为它们的君主。 比如,堕落精灵、恶魔等等,甚至是龙…… 「嗨,这种事就算现在想也无济于事呀。」 蜥蜴人僧侣从怀里将折好的地图拿出来,用爪子灵巧地将它摊开。 就算周围没有灯光,但他有着祖先遗传下来的夜视能力,黑暗对他而言不成障碍。 「我们现在可连黑幕的尾巴的影子都还没抓到呐。」 矮人术士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就非得往深处走不可了吧。」 「准确的说法是,我们要往上流走。」 哥布林杀手站起来,拿起火把,探头看着地图。 他深处被粗制的皮革护手包裹的手指,沿着路线划动。 他指出了昨天与哥布林突然相遇发生战斗的地方。他的手指沿着通过那里的水路,一路往上。 「它们的船是从污水的上游过来的。那里应该有它们的据点。」 「去上游的话……那就是往这个地图没表示出来的地方走,是吧。」 女神官白皙的手指仿佛追逐哥布林杀手的手指一般,在地图上游移。 剑圣女交给他们的地图不过是都市下水道的地图。 就是说,那地图上所表示出来的,不过是延伸在这座水上都市深层地下的巨大遗迹的冰山一角。 「没问题、的吧。」 「不会乱来。」 女神官不安地握紧了锡杖。哥布林杀手用坚定的口吻,对她如此说。 他并不一定是在宽慰女神官。 但他一如平常的表现,却让女神官放松了绷紧的脸,露出了微笑。 「……说得、没错呢。我们争取,不要乱来,也不要勉强。」 她两手紧握住锡杖,压抑这不让自己的膝盖发抖。她望向前方。 「上游的话,要往这边走吧。」 精灵弓箭手抖着耳朵,步履坚定地走在前面,一行人走在她身后。 过了一会儿,正在地图边缘所表示的地方,通道的氛围变了。 水路由原本单调的石造水路变成了点缀有壁画的走廊。 脚下满是青苔的石板也变成了逐年老化的大理石。 连流动着的河水,也从污水变成了清水。 这里明显不是——下水道。 「这里有煤的痕迹。」 哥布林杀手举起火把,认真地检查着墙壁。他指着天花板附近的某处,说道。 精灵弓箭手探过头去,踮起脚尖,将脸贴近墙壁。 「因为这里有灯?」 「很久以前,有过。」 哥布林杀手甩手挥去黏在指尖的煤渣,对精灵弓箭手点了点头。 「哥布林们夜视力很好,它们不需要灯。」 「嗯——」 蜥蜴人僧侣弯腰凑向墙角,他用爪尖喀拉喀拉地划着壁画。 人类、精灵、矮人、土人、蜥蜴人、兽人——还有其他,所有拥有语言的生物。(www.kakuxs.com更新最快) 他们不论男女老少,都有着武装。他们排成一排,彼此间毫无缝隙被画进壁画里。 「他们是战士或者士兵……不。」 若说他们是士兵的话,他们的装备又不统一。他们是佣兵,或者—— 「是冒险者,是吧。」 「这附近以前也曾经经常发生战争吧。」 矮人术士细细看着壁画。他眯着眼,认真地观察着壁画的画迹。 壁画的涂料经过漫长的时间已经风华,只是稍稍触碰一下,壁画就会碎裂。 「从这画风来看,这大约是四五百年前的东西了……」 「啊,难道,这里是……」 女神官猛地抬起脸,环顾四周。 这里有建得很用心的通道。有人们的绘画。有清澈的水流。 这里的氛围,和她所熟悉的某处十分相似。 安稳、宁静、不容侵犯之处。是神殿吗?不是的。 「——这里,不会是坟墓吧。」 地下坟墓。 女神官只能如此认为。 她小小的手轻轻抚过壁画上的人像。 那是曾在神代的战争中,作为秩序一方的战力的人们的画像……这里是坟墓。 女神官仿佛是要悼念先驱者一般,她跪下来,双手握住锡杖。 精灵弓箭手仿佛在保护她一般站在念镇魂祷词的她身边。她警惕着四周,耸了耸肩。 「而这里现在却成了哥布林的巢穴,是吧。」 她微微有些寂寞的话语,在通道中,发出短短的回音,而后很快消失。 对于生存了上千年的精灵而言,神明时代并不那么遥远。 这里就是从父母那里听说过的战士们的坟墓,也心有戚戚焉吧。 「勇者也终有一死……吗。」 「那种事与现在的情况无关。」 然而,哥布林杀手果断地打断了两位女子的感伤。 他迅速地检查四周,先确认了一下周围是否有哥布林,之后毫不犹豫地迈出步子。 他这反应倒的确是他的风格。精灵弓箭手和女神官不由得面面相觑。 「那个,你怎么看?」 「……啊,不愧是哥布林杀手??」 两人的话语里带着点无可奈何,但是又有些亲切感。 精灵弓箭手轻巧地站起身,女神官小步快跑跟上她。 「真是的,弑神丸性子真够急的。」 矮人术士仿佛是对他们三人颇为无奈。他步履蹒跚地追过来。 「哥布林们看见你也会逃跑的吧。」 「那可不行,」哥布林杀手低声咕哝道,「他们逃了就麻烦了。」 他的回答太过认真,冒险者们不由得微笑起来。冒险继续进行。 嗯,这里是地下坟墓。 这里和下水道有很大的区别,不论是氛围还是构造,都极为不同。 这里的道路曲折复杂,岔路口很多,像迷宫一般。 如果能够俯视这座坟墓的话,这里或许会给人一种像是绕在一起的线的感觉吧。 「这里道路复杂,是为了迷惑怪物们、让死去的战士们的亡魂不被打扰吧。」 矮人术士边感叹,边向同伴们如此说明。 就算是矮人矿工,也难以建造出如此完美的石制回廊。 「囚于执迷,死后灵魂仍徘徊人世,这真是最悲惨不过的结局了。」 「也无法进入轮回呢。然而这里已经落入哥布林之手。」 毫无疑问,那是混沌之始。 「而且,」蜥蜴人僧侣说着,展开羊皮纸,用木炭在上面记了什么。 「画地图不能模棱两可,必须要认真缜密。」 「首先是这个房间,是吧。」 女神官双手握着锡杖,看着眼前厚重的大门。 这扇大门用漆黑得如夜空的黑檀木制成,四周镶着金边。它的确承受住了时间的考验。 考虑到这里充满了水蒸气,它竟然没腐朽也没损伤,这真是奇迹。 很明显,在这扇门上,施有古老的魔术。 除去钥匙孔处有些锈迹,这扇门基本就没有腐朽的模样。 「门没上锁。似乎也没有什么陷阱——仅限于门。」 精灵弓箭手盯着钥匙孔,做了一番调查之后,安静地点点头,站到旁边。 「还有,在这方面我不专业,如果失败了也不要怪我。」 「走了。」哥布林杀手简短地说道。他果断地踹开了墓室的门。 冒险者们一个接着一个地进入门里。 一行人闯入墓室内后,矮人术士在门下打下木桩。 这是为了以防不测,他的动作十分熟练。 蜥蜴人僧侣护着矮人术士,握着武器,随时准备应对突发事态。 与此同时,精灵弓箭手负责对墓室内进行探索。 石室由九块边长十英尺(约三米)的石板以横三竖三的形式拼成。 精灵弓箭手横着大弓,张弓搭箭,冷眼瞪视着墓室—— 「看那个!」 「好过分……」 ……精灵弓箭手和女神官屏住呼吸。她们的脸上露出嫌恶的神色。 在这个只摆着几个石柜的、空荡荡的墓室中央。 在火把的照明下,有一个人影模模糊糊地浮现在微暗的石室中。 这个人被谁绑住,张着双手双脚,似乎是供人观看一般。 这个垂着头颅的人,是个长发女人。 她穿着暗淡的金色铠甲,正是先于他们而来的、没了消息的冒险者。 「哥布林杀手先生!」 「真没办法。」 得到了哥布林杀手的允许,女神官立刻朝着被俘虏的女人跑去。 她跪下身子,问她,「请问,请问,您还好吗?」然而没有回应。 这个女人没有抬头,只是垂着头颅。 「……啊!现在就救你……」 女神官拼命将自己想到的最糟糕的结果赶出脑海。她向地母神献上了治愈的祈祷—— 【仁慈的大地之母啊,请您为这个伤者抚平伤痛吧】 忽然,女人的头发落了下来,发出了声音。 就落在为祈求奇迹而伸出手的女神官面前。 女人用空洞的眼窝,看着茫然的女神官。 这个人——不,她的确是人。 曾经是。 这是一具骷髅,她披着一张在人活着的时候被生生剥下的 人皮。 「不对……这个人,不对!」 女神官惊愕地发出悲鸣。 就在那瞬间,一行人侵入墓室的道路被封闭了,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木桩被扔进了室内。它在地面上轱辘轱辘地滚动着,仿佛是嘲笑着一行人一般。 「唔!」 蜥蜴人僧侣立刻冲上前去,用整个身体撞向门扉,然而大门巍然不动。 「遭了,门被锁了!」 “先让开,鳞片!和我一起撞撞看……!” 矮人和蜥蜴人两人搭着肩,使用浑身力气试图撞开大门。 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但也仅 此而已。门丝毫没有打开的迹象。 「噶啦啦啦!!」 「嘎嘎!!嘎拉拉!!」 从石墙的另一边传来尖锐的嘲笑声,仿佛是在告诉一行人,他们在做无谓的挣扎。 精灵弓箭手狠狠咬住了 嘴唇。 「哥布林!」 「被算计了、吗。」 哥布林杀手憎恶地发泄道。 他本应想到的。 哥布林们不可能觉察不到有冒险者潜入进来了。 捕捉那些为了不被抓到而一直活动着的猎物是很麻烦的。 既然如此,就伏击他们——设下精心布置的陷阱。 冒险者们看见有女人倒下不可能不管。哥布林们对此很清楚。 哥布林的小脑袋里的想法之恶毒,有时比人类更甚。 这正是除了生育力顽强之外、哥布林们能够长久存在的要因。 「怎么会……」 被关起来了。这个事实,让女神官呆立原地,不知所措。 她的双膝在打颤,牙齿格格作响,几乎站立不稳。 她第一次去冒险时经历的重重惨状,再次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冷静。」 激励她的,依旧是那个一如既往的冷淡声音。 这句话并非是在给深陷恐惧的女神官以支持,单刀直入的一句话…… 他的话对女神官而言几乎是救命稻草一般,女神官拼命地点头。 她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她眼角还渗着泪。 这里如果没有他在,如果她只身一人在这里,她一定会晕过去的。 等待她的是死亡——或是更为悲惨的命运。 但是她身边有毫不松懈地握着武器的哥布林杀手。 「我们还活着。」 不知何时,金丝雀发出了尖锐的 叫声。 ~~~~~~~~~~~~~~ 「是毒气!」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注意到。「咯啰!!咯啰!!」 「咯啰!!咯啰啰!!」 金丝雀尖声鸣叫,门外哥布林们嘲笑不停。 从穿过墙壁的几个孔洞中,有白色瘴气吹进来。 瘴气逼近,冒险者们聚集在墓室中央。 他们的确是被逼到了绝境。 「遭了,这样下去会被一网打尽!」 「毒气倒不一定会要我们的命,但肯定没什么好事。」 蜥蜴人僧庐打着舌鼓,矮人术士额头渗出了汗,他呻吟着。 他看着披着女人皮的可怜骷髅。 精灵弓箭手拼命地瞪着眼睛,搜寻着脱身之路。她发出一声悲鸣: 「……不行!找不到别的 出口!」 「怎么、办、哥布林杀手先生……」 女神官尚未被授予『解毒』的奇迹。 不,就算这个奇迹被授予她,它也只能在短时间内起作用。 最后奇迹失效、用完,他们也就完了。 在不知道毒气会放出多久的 情况下,奇迹只能起到争取时间的作用。 女神官的眼眸里泛起薄薄一层水雾。她祈求一般地看着哥布林杀手。 他没有回答。 「……哥布林杀手、先生?」 「……」 哥布林杀手沉默地翻着。 女神官探过头去看,他取出一块黑色的东西,递到女神官鼻尖前。 「把它包在手帕里,盖住嘴巴和鼻子。」 「这是、炭——是吗?」 「多少能防些毒气。你身边如果有草药的话也一起包进去,快点,否则会死。」 「啊,是!」 女神官慌慌张张地将木炭接过来,当即坐下,翻找自己的行李。 她刚抽出六条干净的手帕,就有一直被鳞片覆盖的手从一旁伸了过来。 「拙僧也来帮忙吧,毒气一般并不能奈我何。」 「麻、麻烦了……」 木炭和草药被手帕紧紧包裹住,制成了简易的防毒面具。 女神官将同伴们的份的防毒面具材料准备好,蜥蜴人僧侣则将手帕包起来。 「哥布林杀手先生!」 「麻烦了。」 「还有这个……」 她拿着两个防毒面具,其中一个盖着一块较大的布料。 察觉到女神官意图的哥布林杀手,先接过了大的那个防毒面具,将它迅速地缠在了鸟笼上。 接着他把自己的防毒面具从头盔的缝隙间塞了进去,再一次翻找起自己的杂物袋来。 他的杂物袋里塞满了不知名的小道具。 「……你带的东西真全呐。」 矮人术士说着话,接过女神官递过来的手帕,努力要将自己的胡须也塞进去。‘百度搜索(卡酷小说网)阅读本书最新章节’ 「这是最低限度。」 哥布林杀手低声说着,从杂物袋里取出两个袋子。 「其实我更想要防黑死病的防毒面具,但是它体积太大了……」 「那么弑神丸弑神丸,我们应该怎么做?」 矮人术士歪嘴咧开一个可靠的笑,哥布林杀手把袋子朝他扔了过去。 矮人术士慌忙张开两手接住袋子。袋子很重,这让他不由得不解地歪了歪脑袋。 「这里面是什么?」 「是石灰和火山灰。」 哥布林杀手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 「把它们混合,把洞堵住。」 矮人术士不经拍了下手,就算戴着防毒面具,似乎也能看出他现在脸上带着笑容。 「——这是混凝土啊!」 「可惜它们没法快速凝固。」 对着微微颌首的哥布林杀手,矮人术士咚地敲了敲胸脯。 「诶呀弑神丸,老夫可是习得了【风化】之术的!」 听到矮人术士的话,精灵弓箭手迅速地从矮人术士手上把袋子夺走了。 「喂,长耳朵小丫头,你干嘛?」 「读取风向可是精灵的特长!……其实也没有这种事。」 她将防毒手帕按在嘴边,愉悦地眯起眼睛,摇动着长耳朵。 「我找洞并将它堵住,矮子,你施法术!」 「好!」 矮人术士的会话像拿锤子打铁一样迅速坚定。 精灵弓箭手迅速跑了出去。矮人术士追着她,踢踢踏踏地跟了上去。 精灵弓箭手麻利地揉着混凝土,将它塞进洞里,矮人术士伸出手。 「『嘀嗒嘀嗒,转动吧,时针分针,拧动发条,让摆子摆动吧』!」 他聚精会神地吹出一口气,混凝土立刻就凝固了。 见此情景的蜥蜴人僧侣转了转眼珠。 「嗯,术士大人真是智计百出。」 他的手帕和包着绷带的下巴都在动。 他的声音含糊不清,语气与往常相比毫无变化,他看起来甚至是怡然自得的。 对于住在南方的密林的蜥蜴人而言,战场算得上是他们的第二故乡。 「那么,哥布林杀手大人,接下来您打算如何做?」 「把一个石柜挡在门口。」 哥布林杀手神色淡然地回答。他不骄不躁,一如平常。 「在毒气放完之后,他们会攻进来的。」 「啊,我,我也来帮忙!」 女神官赶快拾掇好了自己的包裹,迅速地站了起来。 哥布林杀手点了点头回应她。蜥蜴人僧侣随便找了个石柜,冲到它前面。 女神官也跑到了那个石柜旁边。它真的能移动吗?不,必须要移动它。 「随时可以开始。」哥布林杀手如此说。 「那么一起来!」 在二人身后,蜥蜴人僧侣伸出粗壮的胳膊,打算推动石柜。 「开、始……!」 「唔……」 「……嗨——唷……」 女神官也跟着另二人一起,拼命使出她纤细的身体里所有的力量。 她纤细的手臂、纤细的身体太过无力,与同伴相比根本没有可比性。 即使如此,她仍然流着汗,拼命地推动石柜。 「唔,唔……!」 不知何时,她的颤抖停止了。 不一会儿,石柜缓缓地移动了,发出了低沉的摩擦声。 石柜在地砖上留下白色的划痕,撞在门上,发出低沉的声音。 蜥蜴人僧侣又推了两三次,露出满意的笑。 「这样就,没问题了。」 「我们这边也完成了!」 蜥蜴人僧侣点了点头,精灵弓箭手跳跃着跑了回来。 矮人术士擦着额上的汗,也蹒跚地走过来。 「不过,我的法术都用尽了。」 「那就拿起武器。」 哥布林杀手从剑鞘地拔出一把短剑。 他把鸟笼从腰上取下来,将好容易安静下来的金丝雀放在墓室中间。 他确认了一下胳膊上的盾的状况,确认了一下杂物袋,做好战斗准备。 「哈,我的话根本不用担心石弹不够用呐。」 矮人术士拿起投石器,又从脚下捡了更多的石头收进口袋里。 精灵弓箭手也跟着他,确认弓箭的状态,重新绑好弓弦。 「拙僧也叫【龙牙兵】来吧?」 「啊,那我也用『圣壁』……!」 「拜托了。」 得到哥布林杀手的回答,两名圣职者各自向自己信仰的神献上咏叹。 「『禽龙之祖的角与爪,用四肢、两足,拔地而起吧』!」 【仁慈的大地之母啊,请用你的力量守护你柔弱的子民吧】) 祖先那令人恐惧的龙的恩宠,使被铺开在地上的牙齿渐渐变为士兵。 接着,地母神赐予了包括那士兵在内的保冒险者们以『圣壁』的奇迹。 女神官握着锡杖献上的祈祷,地母神给予了其回应。 获得了不可见的守护的精灵弓箭手迅速搭箭上弓,瞄准了大门。 她很紧张,她的长耳朵急促地上下抖动。 「外面变得安静了。」 「被发现了吧。」 哥布林杀手深深下蹲,摆好架势,他一步步地接近门口。 「喷射毒雾的洞被堵住,毒气会倒流。有几只哥布林应该已经死了……」 他的推测并没错。 令人毛骨悚然的隆隆战鼓声,仿佛是从地底传来一般,传入众人耳中。 接着,有什么成群结队赶来的嘈杂脚步声、和武器发出的金属摩擦声也传了进来。 哥布林们已经逼得很近了。 被石柜挡住的门格格作响,接着传来沉重的撞击声。 撞击一次时候们丝毫未动,而经过第二、第三次撞击时,门发出了嘎吱声。 最终,伴随着破碎声,门的一部分被压碎,浑浊的黄色眼睛望了进来。 「小心!」 精灵弓箭手发出警告,同时射出箭去。 「嘎啦!」 树的新芽制成的箭簇穿过缝隙,贯穿了哥布林的眼球。 哥布林发出刺耳的悲鸣。它仰天倒下,一命呜呼。但它的同伴们很快便代替了它的位置。 「从脚步判断不出哥布林究竟有多少只,但有什么奇怪的家伙混在里面!」 当然 ,哥布林也是不好对付的。它们不可能原地等着被射中。 它们发现门里的人们有反击的行径,边从门缝外向里射箭。 【仁慈的大地之母啊,请用你的力量守护你柔弱的子民吧】 然而,为了保护虔诚的信徒而存在的地母神的守护依然在生效。 与先前的箭雨不同的、无章法的射箭是很难穿透圣壁的。 只要双手握着锡杖的 女神官尚在祈祷,箭就不会伤害到冒险者。 「来了,来了……看招看招!」 矮人术士皱着眉低声道。他双手迅速动作着,不断地用投石器投出石弹。 箭矢和石弹、悲鸣和怒号飞舞交错——但是,这场隔着门的攻防战没持续多久。 就算这是神代时期的黑檀木门,它在粗糙的钝器和暴力面前也是无力的。 被石柜支撑的门终于发出了临终的悲鸣。 「嘎啦嘎啦!!」 「噶啦啦!!」 随着木材破碎、散落一地,哥布林们也一拥而上。 它们手里握着粗制的剑、枪和弓箭。它们身上穿着皮铠甲和锁子甲。 「装备不错。」 哥布林杀手注意到了率领着这一群哥布林的大块头。 「是大哥布林……不对。」伴着低沉的咆哮,他扬起右手,把短剑扔了出来。 他手法很准,没有偏,短剑插进了铠甲的缝隙中,刺进了裸露在外的肩头,但并没造成致命伤。 那只哥布林,身躯巨大得不能被称之为哥布林 它绿色的皮肤几乎被其下胀鼓鼓的肌肉撑破。 它手里握着棍棒,发出狞笑。这的确是哥布林的特点,但…… 「嘎啦嘎啦!!」 「是精英哥布林……吗。」精英哥布林稳住身体,拔出短剑,露出狰狞的笑。 哥布林杀手毫不犹疑地拔出半长不短的长剑。 「杀过去。」 「好,头阵交给我!」 蜥蜴人僧侣咆哮着挥动牙齿制成的小刀,龙牙兵跟着他扑过去。 剑戟、怒号、悲鸣交错混杂,本便不甚宽敞的墓室,很快便充满了血腥味。 然而哥布林们如云一般涌入战场。 为了打破这种状况,必须要杀掉头领。 哥布林杀手也举剑握盾,毫不迟疑地前进。 「那,那个……」 女神官对着他的背影说道。 她双手紧紧将锡杖抱在胸前。 她被矮人术士和精灵弓箭手两名射手保护着。她抬头看着他。 她张口想说什么,却说不出。 哥布林杀手没有回头。 他冲入了站圈。他的身影,很快就看不见了。 为了不被哥布林从背后偷袭,他一直在动。他对着一只哥布林的喉咙出剑。接着回刀又杀掉一只。 处理不了的就用盾将其撞倒。他不是一个人,龙牙兵会扑上来将哥布林杀掉。 他将叼着短剑爬到自己脚边踢飞。他用脚尖踢碎它的下颌,将其踩死。 他重复着这些动作,对着那些持枪冲上来的家伙把剑掷过去,从脚边拾起棍棒。 「噢啦啦嘎?」 「五只。」 和这群从四面八方涌上来的哥布林战一两个回合就会束手无策了吧。 虽然不知道涌过来的哥布林有多少只,但和他们正面交锋的话,很快就会体力用尽。 那么,只要不和它们正面交锋就好了。 哥布林杀手的战术是彻底的。 「闹得大些。」 「明白!」 蜥蜴人僧侣咆哮着回答。 「啊,我的祖先,请您们看着!」 蜥蜴人僧侣将从背后偷袭过来的哥布林用尾巴打飞,将扑过来的哥布林挥开,让他们撞在墙壁上。 「噶啦啦?!」 「嘎啦啦啦?!」 爪子、尖牙、尾巴。蜥蜴人全身都是武器,他的战斗非常激烈,宛如旋风。 毕竟敌人的数量太多,他尽情地活动四肢,战况愈加激烈。 他和龙牙兵一同在战场杀出一条路,哥布林杀手闯进包围圈,扰乱敌人队形。 「真是的,数量太多了。」 「再抱怨、也没用啊!」 两人一只所漏掉的敌人被精灵弓箭手准确地射杀、被矮人术士的石弹击杀。 「还撑得住吗?」 「我……尽力!」 接受了女神官的祈祷的地母神所赐予的奇迹,效果依然在持续。 与挤再门口的哥布林们相比,冒险者们处于有利局面。 ——但这种状态不可能一直持续。 这件事,哥布林杀手最清楚不过。 哥布林杀手用右手的棍棒敲碎了哥布林的头盖骨,奔跑在战场上。 接着他将扬起长剑冲过来的家伙用盾撞倒在地上,用右手的棍棒将其敲碎。 再用棍棒又解决掉一只哥布林之后,他将长剑从哥布林的尸体手中夺了来。 「十七只。」 接着他举着盾,蹲下身子,在石柜的遮挡下沿着墙壁不断地跑。 他的笔直地朝着被手下保护着的精英哥布林精英哥布林冲去。 朝着那个皮肤呈暗灰色、穿着铠甲、扬着棍棒咆哮的小巨人。 他的身体是哥布林的三倍大,人的两倍大。 精英哥布林精英哥布林是和大哥布林极为接近的存在。 原本,「大哥布林」就是有着流浪者、身材巨大者、头领、或者恶魔含义的古语。 精英哥布林是哥布林们的返祖现象,它们身体成长得十分强壮,不辱大哥布林之名。 而且它们展转各个巢穴,经过与各种冒险者的战斗,他们身经百战,能力更强。 可以说,它们天赋异禀,又积累「经验值」获得了成长,是哥布林中的白金等级者。 那正是精灵哥布林精英哥布林。 在先前的牧场的战斗中,它们甚至可以和经验丰富的重战士和女骑士打成平手。 它们作为战士的本事。恐怕很高。 「虽说它们的行动模式不过是哥布林的行动模式罢了……」 哥布林杀手绝不会轻视哥布林。 当然,他从没轻视过哥布林。 「……」 「噢嘎啦嘎啦!!」 精灵哥布林恐吓着手下,挥动着手中的棍棒督战。 成功潜到他背后的哥布林杀手缓缓握紧了剑。 以前有过这样的传说,一个土人用棍棒,一击就砍下了哥布林王的脑袋。 哥布林杀手并不知道以前的故事的真假,但他要做的事情不会变。 一击,杀死它。 他的目标是从它身后,趁其不备,攻击它裸露在外的延髓。 哥布林杀手下了决心。他亮出刀刃,狠狠劈了下去。 「噢嘎啦?!」 接着,他的确感觉到了手上传来的感觉和血液喷溅出的手感—— 「唔!」 ——哥布林杀手不由得低吼了一声。 他手中的刀刃的确砍进了一个哥布林的肉体里。但,那是另一只哥布林。 「嘎啦嘎啦!!」 精英哥布林精英哥布林把同伴当成了肉盾。 这没什么值得惊讶的。对哥布林而言,这是理所应当的事。 世上还有比哥布林更任意妄为的生物吗。 对它们而言只要胜利就好。就算是牺牲掉自己的同伴,还是部落,甚至是整个种族。”就这一点而言,有语言者们的想法与哥布林的有决定性的不同。 然而,哥布林们却反而会因同伴被杀而产生怨恨。真差劲。 「嘎啦嘎啦!!」 剑从铠甲的缝隙间穿了过去,贯穿了哥布林的肚子。那只哥布林吐着血泡,喊着什么。 「啧。」 哥布林杀手迅速地拔出剑,准备进行下一次攻击。 精英哥布林精英哥布林浑浊的黄色眼睛,发现了想要偷袭的冒险者。 它注意到那就是刚才扔了短剑过来的家伙,歪了歪嘴角,露出扭曲的笑容。 「嘎啦啦啦!!」 他有力的手臂高高地扬起了棍棒。 「哇?!」 金属入肉,骨头扭曲、碎裂的令人不快的声音传来。 他感到不稳、冲击、虚无。他感到从五脏六腑传来的灼烧感。让他感到痛苦。 哥布林杀手慌忙举起的盾被整个打飞。他花了一瞬来整理眼前的状况。 他被打飞,摔再了墓室里几个排在一起的石柜上。 石柜轰然坍塌,尘埃飞扬,他腰里的灯笼碎了,火苗四溅。 「哥布林杀手先生!」 在后方俯瞰战场的女神官不由得惊叫起来。 「欧尔克博鲁德,被干掉了?!」 听到女神官的惊叫声,精灵弓箭手和矮人术士也望向他的方向。 ——然而,他没有回应。 「怎么会,呃,啊,哥布林杀手、先生……?」 女神官觉得自己好像是在摇晃不止的船里一般,脚下虚浮。 他应该没事的。毕竟,怎么会呢。他受了食人魔的一击,不是也站起来了嘛。 他一定会像往常一样,说「不会乱来,不会勉强」。 可是,在扬起的尘埃中,他就像被丢弃的人偶一般,一动不动。 从他的头盔面罩的缝隙间,有大量血液喷出。 很明显,他受到的那一击是致命的。 「啊……」 锡杖从她手中滑出,落在地上发出喀拉喀拉的声音。 她颤抖的双手按住的嘴。瘦削的脸庞变得扭曲。 「啊——哥布林杀手先生!哥布林杀手先生!」 「嘎啦!噶啦啦!」 「嘎拉拉!」 少女的哭叫声回响在墓室中。已听惯了这声音的哥布林们厌烦地嗤笑。 前锋负伤了。咒术师处于慌乱中。这就意味着,那棘手的圣壁消失了。 最重要的是,他们一行人的头领倒下了。 哥布林不会放下这么好的机会。它们就是这样杀掉众多冒险者的。 「怎么会……」 蜥蜴人僧侣边用蜥蜴人僧侣独有的力量奋战着,边痛苦呻吟着。 龙牙兵虽然砍倒了几只哥布林,但它很快就被破坏掉了。 这样下去,蜥蜴人僧侣也无法脱身。 因为之前都是三个人在防守,现在只剩他一人了。 即使他在这里竭尽全力,也无法阻止哥布林们。 「冷静下来,集中——呃,啊?!」 那样一来,最先成为哥布林们的目标的就是精灵弓箭手。 她不停地放箭,阻止哥布林们靠近。 哥布林趁着她手上动作仅仅一瞬间的迟缓,冲了过去。 精灵本就是纤细柔弱的生物,他们虽然动作敏捷,但在力量方面明显不足。 她想挥开紧贴她后背的哥布林,然而对蜂拥而上的哥布林群而言她只是在做无意义的抵抗。 「放开我,离我远些,离——啊,停下……不要、啊?!」 她被拽倒的身影,她的悲鸣,渐渐被哥布林群掩盖。 只能从哥布林群间隐隐看见她纤细的腿在空中挣扎般地蹬动。 「长耳朵小丫头!」 对这情况最先有了反应的、也是唯一有反应的就是在她旁边的矮人术士。 他扔下投石器,拔出插在腰里的短斧大喊。 「可恶,这群混账哥布林!听着,给我离开!」 已经没时间考虑他的判断是对是错了。他没时间使用法术。 而却,如果矮人术士不奔过去的话,等待着精灵弓箭手的命运是什么,不难想象。 同时战士们的掩护射击也会断绝,,没有什么再抑制哥布林们的攻势了。 毫无疑问,这是致命的。 就是说—— 「啊……啊,啊……」 ——女神官和精灵哥布林精英哥布林之间,已经没有什么阻隔了。 「不……不要,不要……」 她全身颤抖不停,牙齿因为恐惧格格作响。她几欲站立不住。 她咚的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下,下半身有微暖的感觉蔓延开来。 「嘎啦!嘎啦!噶啦啦!」 嗅到那味道,精英哥布林和哥布林们讥讽地笑了起来。 若是干脆晕过去的话多好啊。 然而讽刺的是,她已经积累的相当的经验,有了相当的成长,她的精神力不允许她晕过去。 精英哥布林伸出了粗壮的手臂,握住了她纤细的腰。 「咕……?!啊,哈……」 内脏被挤压的痛苦让她不由得呻吟出声。 她很恐惧,觉得自己是不是就要这样被压碎、脊椎被折断呢。 「咿……?!什、么?怎么、回事……?」 但是,并没有发生那样的事。 精英哥布林充斥着腐肉味道的嘴巴逼近她。 「唔、啊——」 接着,它对着女神官的肩头,连着神袍和锁子甲一同,按字面意思,咬了下去。 血液迸溅,染红了她雪白的肌肤。 「啊……啊……」 有生以来第一次的剧痛终于让女神官崩溃。 她视线迷蒙,几乎说不出话,只是像婴孩一样哭泣。 她眼中流出大滴的泪水,淌着鼻涕,流着口水,模样狼狈。 「停下?!……可恶,放开、我、放开——啊?!啊……」 被哥布林群包围的精灵弓箭手也发出尖锐的叫喊。 耳边传来衣服被撕破的声音,殴打声、悲鸣、呻吟声。 「这可遭了!术士大人,我们要不快点撤退的话,我们都必死无疑!」 「给我、放开!喂,退下,你们这群哥布林!混账,看招!!」 蜥蜴人僧侣、矮人术士都在奋战,但他们的奋战也总会有停下的时候。 「噶啦啦!」 「嘎啦!嘎啦!嘎!」 精英哥布林、哥布林都指着他们讥笑,声音大得能令死人翘首。 这是被哥布林们打败的冒险者、和被哥布林们袭击的村庄的必然命运。 命运——宿命。偶然。骰子投出的数值。 ——见鬼。 「——」 这一切都和他心底某样东西重合,再被他挥开。 他用手撑着石板,支起身子。他注意到,那里有通往更深层地下的台阶。 应该说,真幸运。 如果,他撞到的石柜没有为了隐藏台阶、建成中空的话。 如果它和其它的石柜一样、里面都塞满了死者和埋葬品的话。 那么他受到的冲击不会减轻,他必死无疑。 但是现在,这些情报他全部无视了。 重要的是,自己还活着,而且因为自己还活着,自己首先就要战斗。 他将手伸进杂物袋,好容易找到了没被摔碎的药水瓶。 他用异样扭曲的手指费力地拔出瓶塞,大口地将药水喝了下去。 与瞬间就至于伤痛的神的奇迹不同,药水的治愈力很低, 但是,只要疼痛有所缓解,他就能动。他能动,就意味着能战斗。 那就,没问题。 接着,他用右手四处摸索,找到了武器、可作为武器的东西。 他将其握紧,逼着自己用碎裂的膝盖站起来。 有几只哥布林注意到他还活着,还在动。它们聚集过来。 它们手里的 武器发着光,一个个都带着令人厌恶的笑。它们是来给他最后一击的吧。 但是,那,又如何。 「……嗯!」 他使出浑身的力气,首先用左手的盾打死了一只哥布林。 「噶啦啦?!」 仅仅是凭着那被打磨得很是锋利的边缘,圆盾就可以当作武器使用。 它划开了哥布林的额头。哥布林杀手抹掉溅过来的血沫和脑浆,继续前进。前进。 不到最后时刻不会发声。不可以发声。和那个时候一样。不可以被觉察。 精英哥布林现在正在注视着自己得到的猎物被玩弄的模样。 它完全没注意背后站着本应死掉的、妨碍自己的人。 被这只巨大的哥布林捏住的女神官全身无力,只是全身不断微微抽搐。 她被白皙纤细的脖颈留下的血染红的嘴唇,喘息一般地微微动了三四次。 听不见她的声音。 是「救救我」吗。 是「神明」吗。 又或者是「母亲」,「父亲」之类的。 应该不是「快逃」。否则,那时候他在躲着的事会被发觉。 他——他。 哥布林杀手。 「啊、啊……啊!!」 哥布林杀手在精英哥布林背后,对着它扑了过去。 一开始,精英哥布林根本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有什么缠住了自己的脖颈。 那是在战斗中被掀飞的、死去的 女人的人皮和被折断的苦骷髅的脊椎骨。 精英哥布林不耐烦地挥开那被自己作为诱饵使用的破烂—— 「……呃!」 ——下一个瞬间,那些破烂被什么东西全力绞紧了。 「嘎、嘎啦——」 他发出了不成声的惨叫。 无法呼吸的精英哥布林用双手抓挠着自己的喉咙。 它抓掉了几根头发,但束缚并未松弛下来。 它已经无暇去注意自己打算玩弄的女神官了。 她像个被玩腻的玩具一般掉下来,倒在地上。 「啊……」 她发出轻微的声音。 她还活着。 对哥布林杀手来说,这就足够了。 「噢,哦……」 他用右手握住骨头,左手将女人的头发在手上绕了几圈。 他用全身的力气握住的女人头发划开了他的皮制护腕,割开了他的皮肉。 但是,对精英哥布林而言也是如此。 据说,暗杀者习惯把人类的头发当作绳索使用。 头发没那么容易解开。 精英哥布林扭过身子,大幅度乱动,后背撞向石壁。 「……唔,哇……」 从哥布林杀手的头盔内部,血液再次喷出。 他发出仿佛身体内部被碾压一般的悲鸣。 即使如此,他仍然握着头发,没有放手。 「噶啦啦?!嘎拉拉?!」 精英哥布林陷入恐慌。 与此同时,其他哥布林当然不会只是一直在旁围观头目的惨状。 许多哥布林为了杀掉这个敌人,拿着武器冲了过来。 然后,它们的脑袋被打飞,血沫四溅。 精英哥布林接二连三挥动的棍棒,将它们打死。 头盖骨被击碎的哥布林们无力地倒下。 就算是哥布林们,如今也不愿再攻过来了。 如果有胜算的话,它们都不会畏惧死亡,会猛冲过来的。 因为胜利就意味着凌辱和掠夺,这对它们来说是一种巨大的魅力。 但是——眼下,能胜吗? 「咿呀呀——」 咆哮。 哥布林们一瞬间的犹豫、一瞬间的停顿和僵硬,使这场战斗如字面意思,分出了胜负。 蜥蜴人僧侣获得了自由,他发出赞颂祖先的嚎叫,一跃而起。 他满是鳞片的双手握着染满哥布林血液的短刀,挥舞如劲风。 「嘎啦?!」 「噶啦啦?」 每次刀光闪过,都有胳膊、腿、脑袋掉下。对于那些想逃的家伙,他用尾巴将它们打死,用牙将它们咬死。 哥布林们陷入慌乱,它们慌忙从四周围向蜥蜴人僧侣。 这时候,树的嫩芽制成的箭矢射了过来。 「——上吧!」 清脆的声音响起。 精灵弓箭手遮住被衣服被撕碎的胸口,全身被哥布林的血染脏,却仍凛然站立。 她单膝着地,拉满弓,高声叫道。 「这边交给我!」 「多谢!」 蜥蜴人僧侣喊罢,敏捷地绕过战圈。 他的目标是倒在地上的女神官。蜥蜴人僧侣还有法术可用。 精灵弓箭手吐出一口气,那孩子应该没事了…… 「……谢谢。」 「怎么了,这么突然。」 低声回答她的是站立一旁的矮人术士。 他全身染血,呼吸急促,手里还握着短斧。 矮人术士用斧头杀死了那些想要来杀死射手的哥布林们。 「虽然说,被矮人救了是永世的耻辱……」 她尽力地遮掩着单薄的胸脯,将头别向一边。 她的长耳朵微微摇动。 「但是对精灵而言,不道谢更是耻辱。」 「你明明满眼是泪,却还是不肯放下架子,真是的。」 矮人术士压抑着笑声。精灵弓箭手闭上一只眼睛。 「比起矮子来,要好得多吧?」 她虚张声势、嘴上开着玩笑,手上还忙着向哥精英哥布林射箭。她声嘶力竭地喊道: 「欧尔克博鲁德!上啊!」 「 啊,啊……」 哥布林杀手像是握紧马缰一样,死死握住了头发。 他不能让这只巨大的哥布林的抵抗将他人卷进来。 他就像是被发狂的马摆布着一般,身体左右摇晃。他跳上了精英哥布林的背。 一开始,他还觉得浑身散架一般地剧痛…… 如今,他已经什么疼痛都感觉不到了。 他只觉得自己似乎漂浮在水里,他只感觉得到一种奇妙的漂浮感。 他脑中理智的部分给他敲响了警钟。 痛觉是人生存着的证明。痛觉消失了。自己的 神经承受不住痛苦了吗。 自己的选择错了吗。 死吧。消耗掉所有的寿命而死去。 他觉得自己听见某个声音那般低喃。 然而他感受不到痛。那正好。 ——如果乱来,如果勉强自己能够获胜的话,自己什么都会做。 「喂——!」 他从喉咙中挤出声音。 哥布林杀手的低吼,到底有没有传达到精英哥布林的脑子里。 它只是偏着头,试图看向缠在肩膀上的敌人。 它污浊的黄色眼睛里,映衬被吐出的血染脏的铁头盔。 「好好看着,哥布林。」 哥布林杀手把折断的右臂插进它的眼窝,剜进去。 他握着无比柔软的某样东西,尽情搅动。 「嘎啦啦啦?!噶啦啦啦啦!!?!?!」 剧痛让精英哥布林发出意义不明的惨叫,它向后仰倒。 哥布林杀手被它带得滚落在地上。 精英哥布林庞大的身体撞在地上,发出巨响。他费了好大一番力才没被它压扁。 他呼吸粗重,拄着腐朽的骨骼当拐杖,缓缓站起。 他是全身被血染脏、周身负伤,快要死掉的战士。 哥布林们只是远远地看着。 没什么可怕的。要杀了他,很容易吧。 但是,哥布林们——明显地是在害怕着。 「下一个,是谁?」 他的话,机械,淡漠,宛如吹过谷底的冷风。 「是你吗……?」 哥布林杀手扔下了右手握着的肉块。 被他挖出来的精英哥布林的眼球掉在床上。它被打碎,发出湿答答的声音。 「嘎啦……!嘎啦啦啦!!」 精英哥布林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发出呻吟一般的吼声。 从他失去眼球的 右眼中,流出黏黏的、瀑布一般的血流。 「嘎啦……」 呆立着的 哥布林之一,丢下了枪。 它的眼睛在血海中的精英哥布林和哥布林杀手之间频繁地来回看。 那是契机。 「嘎啦嘎啦啦啦!!」 精英哥布林发出了代表着撤退的咆哮。 「噶啦啦!嘎啦!」 「嘎啦!嘎啦!」 哥布林发出惨叫,它们一个个开始目不斜视地、飞快地往外逃。 带头逃跑的是精英哥布林。虽然它是精英,但也不过是只哥布林。 它们是只要自己逃跑就行、只要能在这里活下来就好的种族。 因此,哥布林的头领的脑袋里没有「没有胜算也要留下来战斗」这样的选择。 这样一来,它们的逃跑已成定局。 接着只连哥布林逃跑了,接着四只、八只—— 哥布林们一个个哭叫着,哭喊着,冲到入口处,冲出去。 最后,这里留下的只有哥布林堆积如山的尸体,和喘着粗气的冒险者们。 谁都没去追击哥布林们。 每个人都受了伤,都极度疲倦,都不想再动。 「……」 在这些人中,只有一个人,只有哥布林杀手不一样。 他步履蹒跚,放下手里的骨头,捡起了枪当成拐杖,试图在屋子里走动。 他拖着脚,走路的样子很狼狈,然而他仍然想要一具具地检查哥布林的尸体。 他走过的地方滴下血滴,就像是在画布上有画笔划过。 「……唔……」 一步、两步、在他正走动的时候,他身子忽然一歪。 「欧尔克博鲁德……!」 这时,精灵弓箭手终于冲了出来,在他身边扶着他。 她没在意自己破烂的衣服,没在意自己露出的皮肤上染了血。 哥布林杀手用极低的声音问她,「你还好吗」。 「没什么……事。」 精灵弓箭手回答的声音十分沙哑。 「反倒是你,看上去一点都不像没事的…………」 她觉得自己在摸着一个塞着垃圾的破行李袋…… 哥布林杀手不顾自己的身体状态,点了点头说「是的」。 「那孩子,怎么样了?」 「……在这里。能走吗?」 「我试试。」 精灵弓箭手拼命地扶着他好像随时都会倒下的身体。 不知为何她觉得脸颊发热。她还在想怎么回事,却发现从自己的眼角,有泪水流下来。 她咬着唇,抑制哭声。 「……来,站直。」 矮人术士从另一边走近好像在爬一样的二人,扶住了哥布林杀手。 他的样子也无比狼狈。 从脑袋到他引以为傲的胡子都被哥布林的血染红,作为法术的触媒的包的袋子也千疮百孔。 然而矮人术士依然用他的大手扶着哥布林杀手的身体。 「反正都要从这里回去……」 「啊。」 这短短的距离对他们而言无比漫长。他拼命地往前走。 过了一会儿,他们走到了墓室中央,那个碎掉的石柜旁边。 在那里,蜥蜴人僧侣倚着断掉的牙齿短刀,坐在地下。 「诶呀诶呀……总算,她活下来了。」 女神官躺在他脚边,似乎是被他的尾巴包着一般。 碎掉的灯笼发出的微光,照出她的模样。 被血染红的神袍和锁子甲被解开,她苍白的上半身包着绷带。 她的头发粘在脸上。她流着汗,眼眸依然没有睁开。 她单薄的胸口微微起伏着,这是她还生存着的证据。 「怎么样?」 蜥蜴人僧侣眯起眼睛,摇了摇尾巴,轻轻抬起女神官的脸。 「……嗯,她还活着。如果伤口再深一些,拙僧也回天乏力了。」 「是吗。」 「啊,等等。我扶你坐下。那样会更轻松些吧?」 哥布林杀手的呼吸非常浅。精灵弓箭手呢喃一般地如此对他说。 「矮人,扶着他另一侧。」 「好。」 两个人扶着他,坐在了石柜的旁边,女神官身侧。 他坐得很不稳,好像二人一撒手就会倒下。 他坐下的样子,和一屁股摔在地上也没什么区别。 「啊……」 女神官似乎注意到了她坐下的声音。她微微睁开了眼睛。 她毫无血色的唇微微张开,发出低微的声音。 「对不,起……」 「别在意。」 哥布林杀手伸出手。 他的皮革护腕坏了,脏了,原本看着就很廉价,现在看来更是狼狈。 女神官用纤细的手指无力地握住哥布林杀手安静地放在她身边的手。 「哥……杀、手……先生……」 「这种事情,也会发生。」 他能呢喃处这些话已经是竭尽全力了。 「我们马上回地面上吧。不快点的话,他们说不定就又回来了。欧尔克博鲁德,你站得起来吗?」 「话说,你也快点披上外套什么的吧,老夫来扶着弑神丸。」 「这边只能背着出去了。来,坚持住,马上就去安全的地方……」 哥布林杀手听着大家说的话。 他的意识,沉入黑暗。 第二卷 第六章 出谜语 「你打算睡到什么时候,你这蠢货!」 喊声和剧痛传到大脑,他意识回笼。‘百度搜索(卡酷小说网)阅读本书最新章节’ 他跳起来,摆好架势,环顾四周。皮肤因寒冷而发疼。 ——白。 满满的白。 和往常一样,这里是白色的空间。这是他比起阳光更为熟悉的世界。 这里恐怕是——被冰雪覆盖的巨大洞窟的最底部。 就在他认识到自己所在何处的时候,他的脑袋又被狠狠打了。 被打倒的地方就像是被拨火棍打了一样又热又痛。和周围的寒气带来的感触完全相反。 「你发什么呆!既然起来了就给我打个招呼!」 高昂的骂声回荡在岩洞里。但是看不见人影。 找那个存在——这件事他没有做。 如果他又四处乱看的话,一定会再被打的。 他实在无法让用隐身术的人忍者现出原形。 经过在这里数个月——不,是数年?——的锻炼,他对此已经非常理解。 在这灰白、暗黑的世界中,他已经完全感不到时间的流逝了。 时间是如飞雪一般捉不住的东西。 这个老人有许多惯称,诸如「去来者」之类的。他喜欢被称为「忍者」或「老师」。 「是,老师,请您多指教。」 他坦率地对着不知在那里的人,深深鞠躬。 「哼」,老师哼了一声。那是令人紧张的一瞬间。 如果他不高兴了,他不止会责骂自己。他会不陪自己练功的。 那可是事关生死的问题。 「嘛,好吧。」 总之,自己似乎让忍者认同了。 他平伏在地,努力不让自己安心松口气。他含着雪,抿紧嘴唇。 疏忽时呼出的气是温暖的、会泛白。立马就会露馅。他已经因此被教训多次了。 「老师,我今天做什么?」 「做什么?」忍者哼了一声,似乎在嘲笑他。 「你真是蠢货!做什么?你竟然问我这么愚蠢的问题!」 忽然,在黑暗中有什么 飞了过来。 面对奇袭,他无法避开,雪球直中他的脸。 湿答答的感觉一瞬间变成了撕扯般的痛。 忍者特意把雪球捏得松散,让它碎在脸上,让脸上满是冰凉的雪,这真是太毒辣了。 「被狠狠打了!所以你要打回去!对哥布林打回去!」 「是。」 他没去擦脸上的雪水,直直地盯着前方。 说不定会起冻伤——这种事他完全没想过。 对他而言,疼痛、痛苦、哥布林都是理所应当的事。 这根本不用特意说。 然而他听见忍者低声说「谁知道呢。本书由卡酷小说首发(www.kakuxs.com)」 「他们脑袋很好使。又残酷,数量又多,很惹人烦。你能杀死哥布林吗?」 「我会杀死它们。」 「你重要的姐姐被哥布林们当成玩具玩弄的时候,我可看见你沉默地看着来着?」 忍者发出诡异的、粗粝的笑声。 他觉得自己的身体深处,失去了热度。 同时,他感到自己的脑袋深处产生了石炭燃烧般的热度。 「因为你没有能力。是吧?」 他咬住嘴唇。 「是。」 「不——是!不是,不——是!」 这次,在湿答答的感觉中,还混杂着钝痛。 忍者很阴险。他在雪球里,还混了石块。 随着心脏的跳动,他的额头似乎膨胀起来般地疼。 他感到,随着黏在脸上的雪的融化,伤口里有血滴下来。 但是,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学习过,额头的骨头是头盖骨最坚硬的地方,不是那么容易碎掉的。 他没有去擦流下来的血,没有从他觉得忍者存在的方向移开眼睛。 「是因为你,什么都没有做!」 忍者的批评太猛烈了。 他更紧地握紧了有着手的形状的、石头一般的拳头。 「诶,你为什么没冲出去打哥布林们?没什么没和姐姐一起逃走?」 空气微微有了流动。忍者自鸣得意地接近他,正看着他的脸吧。 他嗅到了酒味,却看不见忍者的人,也无法看见忍者的影子。 「因为你『没能救姐姐』。没有不论成败、不论生死地去救她!」 没有力量什么都做不到! 可是,神赐予了力量的话救能杀了哥布林 ! 被选为传说中的勇者就能打倒哥布林! 能得到厉害的圣剑就能灭掉哥布林! 有了力量,什么都做得到! 忍者煽动一般的诡异的歌曲回响在冰室里。 「你以为没有力量什么都做不到的家伙,在得到力量之后救一下子能做到什么吗?」 「……」 「就算能做到什么那也不过是假象!马上就会被戳穿的!」 风又动了 。他的眼睛没有动,只是一心感觉着空气的流动。 「你知道吗?」忍者说。 「没才能,没能力,连名字都不配有的一抓一大把的凡人,什么用都没有。」 他的胸口被戳了一下。 他慌张地抬起脸,看见一双眼睛。 他的眼睛很小,精光四射,像熊熊燃烧的火把一般,泛着诡异的金色。 「但是,决定权在你自己。」 他吞了一口唾沫。 「只要你决定要做什么,并迅速着手做,你就赢了。‘百度搜索(卡酷小说网)阅读本书最新章节’」 当然如果失败了的话会被人叫做是蠢货,不成功会被人嘲笑—— 忽然忍者的声音低了下去。他听见掰手指的声音。 忽然,不知何时准备好的篝火熊熊燃烧起来。 白色的岩洞被火焰照的有些朦胧。 这里果真是雪洞。是被冰、雪、冷气充斥的空间。 但是就在他的注意力被此吸引的瞬间,忍者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重要的是运气、智慧和耐性!」 诡异的笑声取代了忍者的身影,回响在洞窟里。 他缓缓地调整呼吸,缓缓 地站起来。 收腹,缓缓张开双腿,放低中心,摆好架势。 「要不要做,最开始是做出决定!!总之先做了再说!」 「是。」 他一点头,就有血流下来,脚边被血染脏。他没注意,只小心着不要在雪上滑倒。 「做得好的话,巨人就如石头,就能穿透大蜘蛛的身子,就能杀龙,甚至可以毁灭冥王!」 「是,老师。」 「你运气不好。也不聪明。那么你有耐性吗?我把它们混在一起训练你——看上面!」 他直率地向上望去。他望见耀眼的、危险的光源。 那是牢牢凝在雪洞的顶端的尖锐冰柱群。 整齐划一尖端朝下、排列整齐的模样就像是可怕 的骑士队。 或许是因为篝火的热量,冰柱开始融化,水滴向他滴落下来。 距离它们落下,空恐怕没多少时间了。 「这是谜语!Riddle!就是这个!不想死的话就快些回答!」 「是,老师。」 「好……」 他听见忍者啪哒啪哒舔嘴唇的声音。 猜谜语是从神代流传下来的战斗的传统之一。 那是神圣的、不可侵的、绝对的东西。据说那是众神在掷骰子之前进行的活动。 当然,这对他而言毫无干系。 总之,他要这样做。仅此而已。 尽情飞舞在天空中的 啄食血肉的残酷的喙 那是你的仇敌!你的怨敌! 杀掉它们的话你就会流血! 那是什么人! 他最先想到的就是哥布林。 但是哥布林不飞在天上,也没有喙。 他为了思考而抱臂,这时候一个雪球猛地飞了过来。 他迅速地往旁边一让,在冰上一滚,躲开了雪球。 从额头滴下来的血落在冰上,和融化的水混在一起,泛着粉红色。 看到这一幕,答案闪过他的脑海。 「是蚊子。」 「没错!」 忍者无聊地哼了一声,说道。 「但这不过是摸底!继续!」 海水干涸、 河川不再流动、 森林枯萎、 街上的建筑物崩塌、 城里的人们消失了! 这里是哪里! 他完全摸不到头绪。 历史上、传说里的国家的名字一个个浮现再消失。 哪个都是从姐姐给自己讲过去的各种故事的时候听到的。 里面有没有这般悲惨的国家呢? 「啊——怎么了!别发呆!动起来!想死吗!」 忍者叫道。比起思考更快,他下意识地将身体向一旁滚去。 冰柱落下,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用手挡着脸防着溅射出的碎冰,拼命地思考。 现在没戴头盔。最应优先保护的是头。 这时候他忽然想到以前和姐姐玩猜谜时候的答案。 虽然,那个时候自己也没赢过姐姐。 「是在地图上吧。」 「哈、哈!没错!不过你太慢了!」 忍者吧唧吧唧拍着手,像在嘲笑他一样。 拍手声在回响,他不知道声源在哪里。 他没在意穿入耳中的声音,环视四周,最后把视线投向天花板。 不能大意。不可以放松思考。调整呼吸。 这房间分明很冷,不知何时他的额头上冒出了汗。 为了不让血和汗流进眼睛,他用胳膊擦了一下额头,他的动作让伤口很疼。 「喂,继续了!」 比诸神更正义! 比邪神更邪恶! 富豪需要的!穷人不要的! 这是什么! 对他而言,这是非常难的问题。 他想冷静思考,忍者却不允许。 雪球从四面八方飞过来,他在冰雪上滚爬一般地躲避。 冰冷的四肢失了血色,越过青色,渐渐变成紫色。 但是他不能花太多时间思考。水滴从上面低了下来。 「喂,小心呐!你会被杀掉的!」 融化的冰柱再次落下,要将他贯穿。 「……」 忍者没看漏他为了躲开冰柱而后退的动作。 不知是第多少个雪球打中了他的肩膀,石头嵌进了肉里。 他拼命忍住痛苦的呻吟。 没时间了。没法思考了。想不到答案。什么都没有。 就在他几乎焦躁得不知所以的时候,他忽然注意到了什么。 他抬起头,喊道: 「没有!」他站起来,端正姿势,又说了一遍。「答案是没有。」 「没错!但是比邪神更邪恶、更毒辣的东西是存在的!」 忍者似乎没有让他休息的打算,连珠炮一样地提出问题。 他在白色的暗影中,肩和额头冒着血,面对这一切。 黑暗中的 黑暗中的 黑暗中的 黑! 他立刻喊出了答案。 「洞窟里、被关在哥布林的牢笼中的、女人腹中的、哥布林!」 他从没忘记过任何有关哥布林的事。 字面意思,这根本不用思考。他瞪着看不见的老师,回嘴道。 「很简单。」 「哦,是吗!那,这个呢 !」 它不论何时,永永远远、 都一定会出现在你身边! 它绝对不会让你逃走! 你无法和它说话! 你看,它就在你身边! 真遗憾!放弃吧! 刚才那个问题是为了思考下一个问题争取时间的东西吧。 忍者很擅长使这类的小聪明。因此他也能学到很多东西。 然而,他提出的问题,他想不到答案。 他呼吸粗重,滚爬着躲避雪球和冰柱。 雪划开他的皮肤,冰打在他的皮肤上,他全身都被擦伤,渗着血。 从额头上的伤流下的血混着汗流进眼睛里,他的视线模糊,肩上的伤口隐隐作痛。 然而他依然拼命思考着。他思考着,眨了几次眼,尽力使用自己的智慧思索答案。 没过多久,他意识到答案正是现在他即将面临的某件事情。 他轻轻用舌头舔了舔嘴唇,清晰地说出答案。 「是死。」 「不错,做得很好!」 忍者的哄笑回响在岩洞里。 由于声音在回响,又有水珠从冰柱上地落下来。 「你运气不好、也不聪明。只有耐性,你是具备的。所以思考吧,耐心思考!」 「是,老师。」 他坦率地点头。他不知道忍者为什么会照顾他。 但是,对于村子被毁、孤身一人被抛下的他而言,他只有一个目的。 忍者教给了他完成这个目的所需的策略,方法。 他从没想过拒绝老师的话。 「还有就是要诚实——你已经做到了。就你而言,你做的算不错的。那么,最后一个!」 忍者就像是从虚空中出现一般,出现在他眼前。 这个矮小的男人连他的一半高都不到。 忍者是握着闪光的短剑,穿着白金的锁子甲的土人老头。 他用炯炯有神的眼睛瞪视着他。忍者嘲讽的笑,露出参差不齐的黄色牙齿。 「老夫的口袋里,有什么?」 这根本没遵循出谜语的规则,这个问题太卑鄙了。 他拼命地寻找答案,但他完全没有头绪。 他想说,至少让我猜三次。就在他张开嘴的下个瞬间。 从他的额头处传来的钝痛让他的意识沉入黑暗。 直到现在,他都不知这个问题的答案。 第二卷 第七章 呢喃、祈祷与咏唱 睁开眼睛时,这里果真还是清一色白色的世界。‘百度搜索(卡酷小说网)阅读本书最新章节’ 柔软的床。干净的床单。房间很温暖,天花板很高。 白垩石并列在一起,透过缝隙可以望见澄净的蓝天。 阳光透过庭院里茂盛的树木的叶缝投下来,落在他的眼睑上。 「……唔。」 他——哥布林杀手缓缓地坐起上身。 他的视野很轻很宽阔。他转了两三次头。头上没有头盔。 自己的装备什么时候被取下来了,其它的装备、衣服也全部被脱下来了。 这里是哪里。不用想,这里一定是水之街的神殿的一个房间吧。 这里不是那群肮脏的哥布林们的巢穴所在的地下。 这样看来,其它的同伴们也平安地撤退了吧。 「……」 他认识到这一点,浅浅点了点头。 虽然因负伤而失去意识这种失态简直不可原谅。 只要活着,就还有机会。 只要最后赢了就好。没问题。 ——话说,自己真是做了非常令人怀念的梦呢。 自己是十岁的时候被捡到的,离开忍者的时候自己是十五岁,那应该是五年前的事了。 那个狡猾无比的老土人应该不会死。他现在究竟怎么样了呢。 有天早上,他说「我去旅行」,之后就消失了。那是自己最后一次见他。 「……接下来。」 在把握了现状之后,他缓缓地抬起右臂。 自己被压碎的骨头完好无损,在履行着其职责。 他从拇指开始一个个确认关节,弯曲手指、握拳,再摊开手掌。 痛楚、不适,他都感觉不到。 就算是有治愈奇迹,这治疗得也太过完美了。 「……嗯。」 就在他准备确认肋骨的状态的时候,他感到腰部传来异样的感觉。 他看过去,发现一名一丝不挂的少女。 「唔,嗯……」 少女的睡脸天真烂漫——那正是女神官。 她的手臂纤细柔弱,好像随时能断掉。 她的手臂正紧搂着他的腰。 「……」 哥布林杀手叹了口气。 她很瘦弱,像是玻璃制成的人。 这样的女孩子做了冒险者,他不是没产生过疑问。 他细心地拿开床单,将她从脖颈到肩头都检查了一遍。 她皮肤本就白皙,被咬到的地方尤其苍白,但没有伤痕。 「嗯……」 她微扭了扭身体。她的睡脸十分安详。 哥布林杀手把床单包了回去。 「……」 自己真是个没用的徒弟。 自己离开老师五年,至今为止仍然无法杀尽哥布林。 然后,落到这个地步。 自己一个人的失败,已经不止是自己一个人的事了。 自己一行人共五人 。哥布林杀手呻吟般地叹息。 「这件事没有被教啊。」 「呵呵,好像醒来了。」 此时,忽然一个妖艳的声音传来。‘百度搜索(卡酷小说网)阅读本书最新章节’ 站在床边的——白衣女人。她究竟是从何时起便站在那里了呢。 她容貌美艳,披着微透的布料,看起来就像女神像一般。 「那么,你感觉如何?」 剑圣女用湿润的嘴唇低声呢喃。她手撑着床,探出身子。 她穿着薄薄的一层布料,握着天秤剑的法杖。她是司法的——圣女。 「和我,和她同眠在一张床上……」 「感觉并不糟。」 她手托着他的面颊。哥布林杀手对她点了点头。他感到她的手指冰凉的触感。 哥布林杀手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 「这就是与处女同眠的奇迹……『苏生』吗。」 「哦呀,您知道?」 「作为知识,微有了解。」 剑圣女似乎是觉得无聊般地嘟起嘴,直起身子。 『苏生』——那是比『治愈』『复原 』更高级的治疗奇迹。 为了温暖被恶寒所折磨的古代勇士。 或是为了给发狂的大英雄降温。 为了守护因中伤而毙命的蛮族的王不受恶灵侵扰。 为此,而与事神的圣洁少女同眠——这种古代传说很多。 而且它不仅仅是传说,而成为了事实。 事神的少女牺牲性命献上祈祷,这时众神才会应允她们的愿望。 虽说如此,这也不能让人死而复生。 以人类之身终究无法颠覆世间常理。 除了收到众神的保佑的「勇者」,其余人要么会成为灰烬,要么灵魂消失…… 就算有死人占卜师睿智,完全的苏生 也不可能实现。 『苏生』是为了拉回徘徊在生死边缘的人而存在的奇迹。 然而,实际上冒险者们没什么机会获得此种恩宠。 理由很单纯,有三个。 伤者必须得在神殿之类的圣域沉睡,这在冒险中就做不到。 苏生若是演变成淫乱之事便失去了意义,因此粗野的冒险者们就容易被排除在对象之外。 因此,施术的请求方一般需要缴纳高额的费用。 这使神的神力,不管哪一条都不是黑曜等级的女神官能做成的事。 这样来说,除了剑圣女,没有人能向众神祈求这个奇迹。 她似乎注意到了哥布林杀手的视线一般,微笑起来。 「按冒险者的做法来的话,是把治疗费从报酬里扣去,是吧。」 「我觉得这是和我这样的冒险者无缘的事。」 「呵呵,你在说什么呢。你可是第三等级的银等级冒险者,不是吗?」 「……唔。」 被这样一说,哥布林杀手边没法再反驳了。 他常被人说「像个银等级冒险者一样行动」。 因他的默不做声而感到满足的剑圣女,低声笑起来。 「不过,我也不能说是纯洁无暇了……」 她微笑着,毫不在意地说着。 她的双瞳——她解开了黑色眼罩,露出了眼瞳。哥布林杀手第一次看见她的眼睛。 她的眼睛有些迷茫,没有焦点。 她作为忠实的神的使者,可以说是完美的——只有一点。 她的美貌,被残酷地破坏了。 「是哥布林吗。‘百度搜索(卡酷小说网)阅读本书最新章节’」 「是的。」 剑圣女回答着,她毫不在意地点点头。 「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我曾经也是冒险者……」 她的眼睛终于动了。她的头没有动,只是将眼睛转向了哥布林杀手。 「我被哥布林抓去,在洞窟里……你要听我被如何对待了么?」 「……我知道。」 哥布林杀手简短地说。她「呵呵」地笑了。 「我像个小孩子一样,哭着,说好疼,好疼。」 她就像是做给人看一样。 用纤细的手指抚摸这自己残留着浅浅白色伤痕的手臂和美丽的腿。 「可是啊」,她用艳丽的嘴唇,用天真烂漫宛如少女的声音说着。 「我看见了。虽然我视野模糊,但我真的看见像你的影子一样矗立的人。」 她缓缓地将手从身体上拿开,用手指凌空描画着什么。 她用瓷器般的指尖,隔空描绘着哥布林杀手的轮廓。 「那种影子无处不在,但眼睛一转开,他就像是要消失了一样……」 「……」 「影子一样的人。」 哥布林杀手沉默了。 他环顾四周,确认了自己的装备所在之处。 自己的铠甲头盔、剑、盾,甚至连杂物袋都被堆在床边。 上面布满了血和脏污,这点倒是一如既往,不过铠甲似乎已经坏掉了。 在冒险前明明刚修缮了一次,看来自己需要新买一套装备了。 「我想修我的装备。这里有工作间或武器店吗?」 剑圣女没有回答。 她看不见的眼睛,正盯着她所说的「影子一样的人」看。 「所谓人类,所谓女人,是很脆弱的东西。」 嘎吱。柔软的床铺响了一声。 剑圣女探出身子,挨着哥布林杀手坐下来。 她丰满的乳房晃动着。 「与邪恶的东西相比,很容易就会败下阵来……」 哥布林杀手感到她柔软的、丰满的身体的触感。 「——我很不安。很恐惧。很奇怪吧?」 空气中飘荡着——这是蔷薇的香气吧。微甜,芬芳。 「身为剑圣女的女人,每晚,每晚,都恐惧着、害怕着,怕得不得了。」 她这样说着,抱住了自己的肩,自己的胸。 单薄的布料变得凌乱,落下,露出了她凌乱的模样。 只要是男人的话——就算知道她是什么人,也会失去理性,这毫不奇怪。 这是剑圣女。 十年前,与魔神战斗、拯救了世界的女人。 就算她的眼眸被烧毁,她依然保持着如此的魅力,和美貌。 被她湿润的眼眸 注视着的话,没有人能承受得住吧。 「毕竟世界就是这样的 。就算有再多能救自己的人……」 「……」 「其他的人一定不明白吧。对吧?」 「是吗。」 然而哥布林杀手只是简短地应了一声。 他声音平淡,一如既往。 「是吗、吗……哈哈。」 大主教奇怪地、遗憾地笑出了声。 「哪里奇怪?」 「因为,很奇怪不是吗?我可是曾与魔神战斗的女人呐。」 ——而她却害怕哥布林什么的。 她说着站起身,把衣装整理好。 她握起剑秤法杖,不知从哪里取出了黑色带子,遮住了眼睛。 她凛然而立,刚才那淫靡的气息已经完全消失了。 「呐。」 忽然,她隐藏在眼罩下的眼睛祈求般转向哥布林杀手。 「你可以,帮帮我吗?」 他什么都没说。 应该说,他什么都没法说。 在他开口想说什么的时候,她已经走近了石柱的影子里。 她浅浅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过了一会儿,沉重的大门被打开,又关上了。 哥布林杀手大大地吐出一口气。 她小心地解开女神官缠在自己腰上的纤细手臂,下了床。 就在他放松着自己僵硬的身体的时候,她的眼睑微微动了动。 「唔,嗯……嗯……?」 女神官迷茫地擦着眼睛,慵懒地坐起身子。 她迷迷糊糊地看了看四周,眼睛终于有了焦点。她的脸一下子通红。 「呃,啊,哇,啊,嗯,那个……!」 她慌张地喊了几声,卷起床单,遮掩住裸露在外的、单薄的胸口。 哥布林杀手完全没看他,自顾自地拿起自己的衣服。 「您,您,您看见了吗?」 「啊。」 女神官的脸一下子难看地扭曲了。 ,看着她那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哥布林杀手想了想,又开口道。 (べそをか・く: 子供などが今にも泣きだしそうな顔になる。べそをつくる。「しかられて―・く」) 「放心吧,」 女神官纤细的肩膀抖了一抖。 「没留下伤痕。」 听到 他这样说,女神官困惑地低下了头。 哥布林杀手不知如何向她搭话,于是他沉默地穿起衣服。 他在贴身衣物外穿上了内甲、和锁子甲。幸好它们没坏掉。 可是皮甲已经不能用了。虽然他对它没什么留恋…… 只是就算买新的,要适应新的皮甲也要花很多时间,很麻烦。 「您,您的伤口、已经没事了吗?」 女神官似乎终于冷静下来了。 她将床单紧紧地压在胸口,轻轻地下了床。 「啊。」 哥布林杀手点头。她和哥布林杀手背对背,穿起了自己的衣服。 她将质朴的内衣包在单薄的胸脯和臀部上,然后穿起贴身衣物。 (しっ‐そ【質素】:飾りけがないこと。質朴なこと。また、そのさま) 她遗憾地望着肩头露出一个大洞的锁子甲,穿好神袍。 女神官不愧是侍奉以朴素节约为教义的地母神的神官,神袍破的洞被仔细地缝好了。 不止这一点,她本来是连妆都没化过的女孩子。 比起全副武装的哥布林杀手,她整理装束的时间要快得多。 「哥布林杀手先生……」 「怎么了。」 听到身后小心翼翼的声音,哥布林杀手没有回头地应了一声。 他听着她那边传来的衣服摩擦声,穿上皮质绑腿,再绑好护腿。 哥布林个子很矮,不能放松腿脚处的警惕。 「那个,您没有……勉强自己吗?」 「你为什么这么想?」 「总觉得,您的样子和以往不一样……」 听到她的话,他穿戴装备的手的动作停了一瞬。 「……没有。」 在那一瞬的沉默之后,他毫不犹豫地断言道。 他拿起凹陷处增多的头盔,将它好好地戴在脑袋上。他吸了一口气,再呼出。 「没什么不同。」 他感到背后的女神官似乎想说什么一般的视线。他站了起来。 武器和装备必须得买新的。 还有食物,医疗用品,和其他各种东西。退治哥布林时最重要的就是装备。 「那个,哥布林杀手先生……」 「怎么了」,听见纤细的声音,他缓缓转过身。就在那时。 「是这里吧!!」 一个人以要报杀父杀母之仇的气势踢开了房间的门。 「我听说你们两个人醒过来了!你们还好吗?没问题吧?」 伴着凛然而清脆的声音,英姿飒爽地冲进来的人,不用说,是精灵弓箭手。 绑在脑后的头发飘动着,长耳朵摇动着,她整个人的状态正是将「兴高采烈」具体化了。 她伶俐的表情像孩子一样明亮夺目。在她身后,跟着无可奈何的矮人术士和蜥蜴人僧侣。 「看起来没什么事,弑神丸,小姑娘。」 「诶呀诶呀,没有事就好。施术及时真的太好了。」 大家的表情都缓和下来,声音喜悦得发颤。 哥布林杀手「嗯」了一声,轮流地看着三人的脸。 「……大家,都没事?」 「欧尔克博鲁德你还好意思这么说?」 「金丝雀怎么样了?」 「它很好好极了。话说,欧尔克博鲁德是最危险的。」 接着,她喊着「好大的床!」,轻巧地跃了上去。精灵弓箭手一边坐进床里,一边嘟起嘴。 「她一醒来,就哭着喊『哥布林杀手先生』,真让人束手无策呢。」 「那,那,那,等,等等,明明约好、不会说的……!」 被精灵弓箭手揶揄的女神官又涨红了脸,双臂大幅度摆动,发出抗议的声音。 然而精灵弓箭手却说「你不说的话是传达不到的」而毫不在意。 蜥蜴人僧侣愉悦地伸出舌头舔了舔鼻尖。 「嘛,不管怎么说,这样我们就可以毫无顾忌地继续探险了。」。那群逃掉的哥布林也必须要解决,哥布林杀手点头同意蜥蜴人僧侣的话。 被压扁的头盔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蜥蜴人僧侣转了转眼球。 「在去探险之前我们最好买新武器防具……」 「鳞片你是笨蛋吗。在那之前先是吃饭呐。你肚子饿了吧?」 「诶呀,这倒是!」 听到矮人术士插话,蜥蜴人僧侣夸张地敲了自己额头一记。 他滑稽的动作让女神官不由得笑了出来。看见她笑,精灵弓箭手猫一样地眯起眼睛。 「虽说如此,不过,矮人你不控制下体重的话,腰带可就要断了吧?」 「啊?别看我看起来不高,老夫和那个平板胸不同,可是正经的花花公子。」 「你说什么?」精灵弓箭手立起了长耳朵反驳道。两个人又热闹地吵闹起来。 哥布林杀手认真看着这与往日无异的情景。 他的眼神,像是产生幻觉的旅行者确认眼前情况的真假一般的眼神。 「……谁都还没吃饭吗?」 过了一会儿,他问出这个不是对特定的人问出的问题。女神官回答说「是」。 「啊,我没吃饭也是因为必须要帮助准备『苏生』。」 「为什么?」 「不是约好了吗?」 他不明白她的意思。面对他的满是不解的模样,女神官理所应当般地说道。 「约好了,等闯过这关,大家一起吃饭。」 「唔……」 「约定,是必须要遵守的哟?」 她露出了像是迎着太阳盛开的花儿一般的微笑。 第二卷 间章某位冒险者多管其他冒险者的闲事的故事 啊——可恶,屁股好疼。卡.+酷.+小.+说.+果真马车这东西不好呢。 虽然之前都是靠着它四处冒险。,可冒险者果真还是靠走路最好。 我?我们……嘛,运送行李的,偶尔。有时候……我们会被这样委托。 小姐们?一行人全是女孩子的话冒险也会很麻烦吧。 哪里麻烦?毕竟,不能骑马,还有,每月的什么的。得调整休息日期——唔咕?! ……唔!喂,你别突然把「粘线」甩过来啊! 「真、抱歉、我不够、体贴呢。‘百度搜索(卡酷小说网)阅读本书最新章节’」 ……啊,是是是,是我不好…… 可是啊,队里三个人都是女孩子的话,那就得小心再小心了。本书由卡酷小说首发(www.kakuxs.com) 糟糕的不止是怪物呀强盗什么的,同为冒险者的人里也有心眼坏的家伙。 你是新人吗?那需要帮忙吗?冒险进行得很顺利呢。那我就收一下授课费好了。 新手不肯付钱的话就会被扒光装备,不过这还算好的,糟糕的时候还会被迫立下借据,以此长期要挟。 不管什么时代都有「坏前辈」存在的啊。 虽然现在情况比以前好。以前还有那种不懂事的新人,在酒馆被弄进袋子里暴打之后,然后全身被扒了个精光……「你那、是、二三十、年前的、事情吧。」 你是告诉我不要用以前的事吓唬人吗?没什么不好的啊,他们害怕正好会变得慎重啊。 当然不是说他们全都是坏人,但也不是好人。 大家不都是祈祷者嘛。 争执的时候就大大方方争执、闹别扭时候就好好闹别扭。不喜欢的时候就直说不稀罕。就是那种生物啊。 有时候也能看到其他的一男数女的小队,那可真是缠缠绵绵的感觉…… 不过我还是比较喜欢平淡一点的相处。原因是爱,爱。爱得是自由的啊。 「……」 喂,我说了什么让你瞪我的话了吗? 总之,小姐们,要小心呐。 听说最近在水之街也发生很多危险的、奇怪的事件呢。 ……嘛,那家伙在这条街的话,就说这这些事是哥布林相关的事。 就算拿着大剑,却在挥剑事前被袭击,那就糟糕了。 第二卷 第八章 插入书签 日光温暖,水边的风清凉。‘百度搜索(卡酷小说网)阅读本书最新章节’ 在热闹的集市,人们开心地吵嚷着。 在这异邦人和各种族的人多有聚集的这条街上,冒险者并不少见。 但是年轻的女神官,和白天在街上也穿戴着盔甲、用头盔遮住头脸的男人走在一起的话—— 情况就不一样了。 「天气晴朗真好!」 「啊。」 女神官的脸有些泛红,她轻快地跟在哥布林杀手身后。 她小心地抱着一个包裹,脚步轻盈。 「……帮你拿着?」 「不,没关系!」 女神官笑着回答。 「是吗。」哥布林杀手点点头,放慢脚步。 过了一会儿,女神官就和他并肩走在一起了。女神官抬头看着他的头盔,揣摩他的表情。 她的动作就像是第一次和主人散步而喜悦无比的小狗崽一样。 街上的行人和商人在经过他的时候总会看看他们。 女神官想开口和他说说这件事,但她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闭上了嘴。 那是哥布林杀手。他绝对不会在意的。 女神官不知道,其它的同伴看到这幅场景会怎么想。 毕竟,精灵弓箭手、蜥蜴人僧侣和矮人术士三个人现在在地下。 「那么,欧尔克博鲁德,你们好好休息吧!」 「我们少了一个前锋,一个咒文师。我们可不能冒险呢。」 「而且没有装备的战士太危险了,不能带着一起去呢。」 在餐厅,三个冒险者提出这样的建议。 先不论一脸抱歉,考虑到自身状态不好的问题而低下头来接受了提议的女神官。 让人觉得惊讶的是,没想到哥布林杀手也坦率地应承了下来。 她不知道简短地说了一句「拜托了」的 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现在想来,她大约也能猜到他的想法。 经过和精英哥布林的一战,他们弄明白了在石柜下的秘密楼梯。 既然哥布林们使用那个墓室伏击冒险者,那么那个楼梯就也在哥布林的领域内。 那么他们就必须去探索一下那个楼梯——毕竟,被精英哥布林逃了。 虽说经过之前的一战,哥布林的战力大幅被削减,但冒险者们也收到了重创。 而且时间总是向着哥布林们。 这样一来,就只能先让技术型的突袭者、武僧和术师去试一试。 期间,被留下的战士和神官就应该整理心神、更换装备,准备下次探险。 ——但是,有一个问题。 冒险者公会支部的工作室顾客太多,他们不接受太过繁杂的订单。 他们一听哥布林杀手需要皮甲、盾和剑,就满脸为难地摇头…… 最后,他决定要出去买,女神官毫不犹豫地提出和他同行,于是,出现现在这情况。 女神官开心地向他搭话,他每次都有回答…… 「有些担心大家,但大家一定没问题的吧。」 「啊。」 「您的伤没问题了吧。」 「啊。」 「比起我,哥布林杀手先生的伤重得多呢。」 「啊。」 「不可以勉强自己啊。」 「啊。」 女神官鼓起了脸,停住了。 哥布林杀手在走了几步之后,注意到了这件事。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她直直盯着他。 哥布林杀手不知怎么回事,歪过头。 「怎么了?」 「……真是的!才不是『怎么了?』就可以糊弄过去的事!」 女神冠竖起食指走近他。 她努力地竖起眉毛,想传达「我很生气」这一信息,但她的迫力不够。 再加上,周围人射过来的视线。 他们是把这当成冒险者之间的小打小闹——不,是兄妹吵嘴之类的吧。 一开始行人都惊讶地看着他们,后来则像是看到什么温暖的、令人会心一笑的场景一样,眯起了眼。 「哥布林杀手先生,你刚才一直在用『啊』来回答我!」 「是吗?」 「是的!」 「……是吗。」 「还有,您说的『是吗』次数也太多了!」 「……唔。」 哥布林杀手抱着手臂沉吟。 喧闹的街道……头上是蔚蓝的天空。小鸟悠然地飞翔。 他烦恼了一会儿,缓缓地点了点头。 「……我会妥善处理。」 「请务必这样做」,女神官说着偷偷笑了起来。 这个无比认真的冒险者既然说了会「妥善处理」,那他就一定会妥善处理的吧。 虽然 他们才相处了几个月,但这种事她还是了解的。 他配合着她轻快的步伐,迈开了步子。 过了一会儿,二人再次并肩而行。 仅仅是这点小事,女神官却觉得非常开心。 「您说是要买东西来着……」 「啊」,他回答,之后又伸出手掌,说「等等」。 看起来,似乎还有下文。 看着他笨拙的模样,她又笑出了声。 「我去看武器和防具,因为它们坏了。」 哥布林杀手的戴着头盔,转向了女神官。 他的脸隐藏在头盔里,她看不见他的表情。他红色的眼睛隐藏在暗影里,微微闪光。 「你呢?」 「嗯……」 女神官纤细的 手指抵着嘴唇,微微歪头。她的头发柔顺地滑下来,随风飘舞。(www.kakuxs.com更新最快) 嘛,她觉得这种事根本不需要问。 「……这是商量吗?」 「我是这么打算的。」 「真是的……」 听着哥布林杀手理所当然的话,她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我的锁子甲也坏了。」 她摆出衣服若无其事的表情,义务性地回答。 「如果有能修理它的店就好了。」 「买新的更快吧。」 哥布林杀手的回答非常简洁。 这个人真的什么都不懂。女神官半眯着眼睛抬头瞪他。 「……才不要。」 「为什么?」 这次轮到哥布林杀手歪着头了。 女神官小心翼翼地包着自己怀里的包裹——里面装着锁子甲,低声说: 「因为这是哥布林杀手先生第一次表扬了的东西啊。」 哥布林杀手看着停下脚步的她的脸。 她抱紧了那个包裹,好像是将宝物展示给人看一般。她害羞地转开了视线。 「您不记得了?『虽然缝隙有些大,但这样一来就可以阻止刀刃穿过』。」 「是吗。」 他仿佛是从喉咙处挤出话来一般,低声说道。 「……没错呢。」 ~~~~~~~~~~~~~~~ 两个人去的武器店,生意也很兴隆。 店里炼着斧头,响着锤子砸落的声音,阴暗的店里乱七八糟地摆着武器和铠甲。 这种武器店独有的风情,在冒险者公会的工作间里是感受不到的。 「哇——」女神官眨着眼。这也无可厚非。 这里有着她没见过的武器、她不知道怎么用的防具。它们一个个对她而言都很稀奇。 她注意到,店里还有她见过的武器。她「啊」地一声,将它小心地拿了起来。 「这里还有连接辊呐。」 那是将链条把沉重的砝码固定在法杖前段的东西,是从脱壳机发展出来的武器之一。 由于侍奉地母神的圣职者也有使用它的,因此女神官挺了挺单薄的胸脯,说,「这个我知道」。 「买下来嘛?」 「不用了……」 哥布林杀手淡淡地问她。女神官目光游移。 她没有勇气当前锋,如果仅仅是护身用,。锡杖就足够了…… 「……还是,不要了。」 最后,她小心地将连接辊放回了架子上。接着她轻快地朝着一个看起来像店员一样的男人走去。 「那个,打扰了……」 「哈?」 那个男人瞪过来。女神官不由得低下了头。 那个男人很年轻,大约二十岁,但某处让人觉得他才十五岁,才刚成年。 这个男人一点不粗鲁。他的衣服很干净,头发和胡子也有好好打理。 但是他那种……有些漫不经心的的反应让人有些脊背发凉。 「啊,欢迎——有什么事妈?」 「那个,想请您修理防具……就是,这个,锁子甲。」 女神官小心翼翼地递出了锁子甲。店员将它漫不经心地接过来,「哗啦」一声抖开。 接着他戳了戳肩头处破开的洞,将那里展开,「哈」地叹了口气。 「啊,这里已经破洞了呢,买件新的不好么?」 「不,我想修理……」 「好好好,修理是吧。」 男人的视线移到女神官纤细的身体上。 他的视线,仿佛舔舐一番,大刺刺的、无礼的,将女神官从头到脚打量个遍。 「需要翻新嘛?」 「不,不需要……」 女神官大力摇着头,她觉得 自己的脸一下子烧了起来。 他的这种回应很普通吗。在边境的城市上,这种事根本不会发生。 还是说恰恰相反,他是看见我是新人,在看不起我呢。 一这样想,她就觉得自己有些不甘…… 「修理。」 哥布林杀手开口了。 女神官抬起自己垂下的眼睛,看见他穿着锁子甲的背影。 在他对面,店员看见一个带着微脏的铁头盔的人靠近,不由得发出奇怪的「唔」声。 「银、银等级……」 在看见他胸前摇动着的银色身份卡的时候,店员的声音颤抖了。 「是,是。想要修理是吧,嗯……」 「皮甲和圆盾。麻烦您快些。和那边的锁子甲一起。」 「嗯,需要除脏之类的吗……还有,它没有把手……」 「不需要除脏。我把把手卸掉了。」 「还有,价格、因为您要求即刻修缮,所以价格会……」 「付得起。」 哥布林杀手毫不犹豫地从杂物袋里取出了皮袋,放在了工作台上。 它发出了沉重的声音。袋子歪了下去,里面装的是金币。 「谢,谢谢您……!」 「我看看你这里的剑。」 「啊,那个,现在有纯银的剑!」 「不需要。」 他买漫不经心地朝着被插满了剑的木桩走去,取出一把剑。 这是一把极其普通的双刃长剑。它的剑柄也很长,大街有一只半手掌长。 「啊,您喜欢这种形状的剑的话,这里有矮人炼造的利剑……」 「太长了。」 他「哗啦」一声将剑插回木桩,翻了翻,接下来选中的是小号的单刃剑 「啊,您喜欢短剑吗?那么我们这里有在遗迹中找到的、附有咒文的剑。」 「咒文。」 「是的!」店员抬高了声音。 「当然它会让剑锋利,还有就是当敌人接近的时候它会发出警告的声音……」 「不需要。本书由卡酷小说首发(www.kakuxs.com)」 他的回答,就是字面意思上得、毫不留情的拒绝。 「我要这个。有些长,但可以自己磨短。借我一下磨刀石,等着你修理的时候我磨剑。」 「不,不,可是,客人,这种东西,至多只能杀哥布林……」 「就是用来杀哥布林旳。」 店员的脸上露出了某种无可言喻的表情。 然而,哥布林杀手毫不在意。 ——不要在意,是吧。 真是难以理解。 女神官放松绷紧的表情,轻轻呼出一口气。 ~~~~~~~~~~ 「呵呵,啊哈哈哈哈!」 「怎么了?」 「因为,哥布林杀手先生,你……」 二人等着修理结束,走出店的时候,午后的风从二人身侧轻柔拂过。 天空湛蓝,初夏的日光也让人觉得十分舒适,运河的水流声也十分动听。 「我,我知道、不该笑,可是……」 女神官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她用纤细的手指擦去眼角的泪。 看见他那般磨剑,店员实在看不过去便开了口,然后他说…… 「『这把剑抛出去用完就可以扔了,没关系』什么的……」 「这是事实吧?」 「那个店员表情不得了呢哟?」 「是吗?」 「是啊」,女神官好不容易才忍住笑,低声说。 作为地母神的信徒,她的行为或许实在不该,但感觉真的太好了。 她一边在心里想着要反省反省,但一边还祈祷着着「偶尔的话没关系吧」。 「一走一过看一看,让你吃了就停不下来的『冰淇淋』!这是超好吃的『冰淇淋』哟!」 盖过脚步声的 叫卖声,和手铃的声音传过来。 「冰淇淋……?」 那是什么?女神官想着停下了脚步。她看着一 个小巧精致的摊位。 一群孩子跑上台阶,一个一个地将硬币递给店员。 「那家店是卖什么的?」 二人站的比较远,看不大清,但从孩子们的样子看来,那大约是甜品之类的 东西吧。 女神官偷眼看看哥布林杀手,他点了头。 「没关系。」 「啊,是!谢谢!」 女神官满面喜色地低头行了一礼,然后转身跑开。 虽然和孩子们站在一起排队有些害羞…… ——但我、也才、十五岁啊? 她说服自己,她和孩子们不过差两三岁,而后她终于买到了甜品。 原来,「冰淇淋」是白色的、要融化的冰一样的东西。 上面的鲜艳的东西让人很在意,仔细一看原来在上来放了樱桃。 这种甜品盛在烘焙饼干上。女神管用勺子舀了一点送进嘴里。 「哇,哇,哇!」 她的脸上一下子露出了微笑,表情明亮起来。 她睁大了眼睛,兴奋地朝着哥布林杀手回过头去。 「好棒!这个,凉凉的甜甜的!」 「好吃吗?」 「是的,非常好吃!在神殿,几乎没机会吃甜的东西呢。」 她害羞地呵呵微笑。 「我觉得我今天有点放松过头了呢。」 「是吗……嗯,这是冰点呐。」 哥布林杀手稀奇地盯着露店。 在那里,金属容器里装满了名为「冰淇淋」的东西。 店员用大勺子把它们舀出来,盛好。看起来并没有使用魔法。 这位皮肤都晒得黑黑的店员,看上去也不像是魔法师。 「……并不是用了魔法。它究竟是怎么制造出来的呢。」 「嘿,我也不知道它是用什么原理制出来的呐。」 店员没有被冒犯的模样,笑眯眯地合上了容器的盖子。 「有个学者发现,把火性的秘药扔进水里,水就会变凉。」 「哦?」 「再往那样做出来的冰里投入秘药的话,冰就会变得更凉!」 「原来如此。」 「冰镇的酒很好喝,水果冰镇也很好吃。」 「嗯。」 「那么,把牛奶冰冻了是不是也很好吃呢,然后,就是这个了。」 「原来如此……真是听到了有价值的东西呢。」 他就像是解开的魔术手法的孩子一样,兴致盎然。 他的声音、态度是女神官从没见过的 ,她不由得眼睛发亮。 哥布林杀手从杂物袋里取出一大枚金币递给店员。 「不要找零,给我一份。」 「多谢惠顾!」 店员声音爽朗地应下来。他熟练地舀起「冰淇淋」。 哥布林杀手兴趣盎然地看着他的动作。 「哈哈。」 女神官不由得笑出了声。哥布林杀手见状,不解地回头看她。 「怎么了?」 「没什么,我忽然知道,为什么哥布林杀手先生知道那么多事情了。」 「……是吗。」 比起站着吃,坐着安静地吃更好。 哥布林杀手接受了女神官的提议,两个人走向了街边的长椅。 二人并肩坐下,舀起冰点。他们一边感受的舌尖的冰凉甘甜的感觉,一边眺望景色。 女神官偏头,看向身边的他。他也将冰点通过头盔的缝隙塞进嘴里,眺望着四周的风景。 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射下来,清风越过水路吹过。人们都喜悦地交谈着。 盛装打扮的男女来来往往,孩子们带着笑脸,四处跑动。 石板铺设得整齐干净,马车咯吱咯吱地从上面驶过。 「真是,不可思议呢。」 女神官眯着眼睛,看着四周的景色,低声呢喃。 「谁都不会认为,他们的脚下,有哥布林存在……」 「……啊。」 「当然,出现受害者,大家,一定、或许会觉得害怕。」 可是,谁都没有在意。 刚刚的武器店的店员也是。 卖冰点的店员也是。 住在街上的人也是。 边境的城市——又是怎样的呢。 虽然大家都感觉,怪物们的威胁、就在身边…… 「……小的时候。」 哥布林杀手嘟囔了一声。 「我总觉得,我是不是踏出一步,地面就会崩塌,我就会掉进洞穴里,死掉呢。」 「诶……?」 听了哥布林杀手的话,女神官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曾经有过那么一段时间,我连走路都会犹豫。」 樱桃从开始融化的「冰淇淋」的顶端滚落。 女神官对此毫不在意,她只是看着哥布林杀手的脸。 他的脸被头盔遮住,她看不见他的表情。 「这不是不可能的事。但是,谁都不在意那种事。我对此感到不可思议。」 可是,他——似乎是在微笑着。 「我也被姐姐、被那家伙嘲笑过……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注意到,就算害怕,也只能迈出脚步这件事。」 「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的。」 两人之间有风吹过,夹杂着树叶摩擦的声音。 「但是我……现在也怕的不行。」 他没有说怕什么,以及为什么会怕。女神官也不想去问。 他们相遇不过几个月。 但是,这几个月,她一直在他身边。 她不可能、不知道。 「我很感激你能帮忙。」 哥布林杀手淡淡地、尽可能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平静的声音说道。 「但是,你【不需要】帮忙。」 女神官没能回答。她搅动着融化的冰淇淋。 过了一会儿,她捻起樱桃,放入口中。 它的味道酸甜,她的舌头感到了坚硬的果核。 她闹别扭一般,刻意鼓起了脸。 「……您不是说了,随我便嘛。」 「是吗。」 「是的!」 「……」 「……您这个人,真让人没辙呢。」 哥布林杀手似乎是在迷茫应该说什么一般,他抬头看着蓝天。 女神官咬着樱桃的梗,有些不合礼节地摇着它。 最后,他选择说出的话仍然是简短的一句。 「对不起。」 「那种话,我不想听。」 「……对不起。」 「……其实,没什么的。」 ——我也害怕那些、可怕的东西。 女神官呢喃的话语,究竟有没有传到他的耳朵里呢。 「……好冰?!」 融化了的冰点滴在了她的 手上,女神官惊叫一声。 她难为情地看了看哥布林杀手,用手帕仔细地擦了擦手。 作为盘子的烘焙饼干也因为融化的冰淇淋而变得软塌塌的。 「……嗯!」 她将饼干连着剩下呃冰淇淋一口塞进嘴里,冰淇淋的冰凉让她头脑发疼。 她悄悄擦去眼角的泪,站起来。 「呐,哥布林杀手先生,我们走——」 「哥布林杀手,你在那里呀!」 她的脚步停下来了。 她对这个霸气侧漏的声音有印象。 可是,那个声音不应该在这座城市听见啊。 她抬头,看见穿着青色的盔甲、握着长枪、面容精悍的冒险者——长枪使。(参见名次表) 「你竟然特意来信把我叫来……我要和接待员小姐告你的状!」 「告什么状?」 「你和这孩子边走边玩!」 「只是买东西。」 长枪使和在边境的时候一样态度激烈,哥布林杀手不耐烦地应付着他…… 女神官径自红着脸,下意识地匆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表。 毕竟,既然长枪使在这里的话,那么那个女人就一定也在这里。 「呵,呵,哈哈。」 丰满的魔女像影子一般挨在长枪使的身边。 她蛊惑人心的眼眸转向女神官,微微眯起。 女神官不由的吞了一口口水。 「那,那个……」 「你看起来、很精神。真的、太好了。」 「啊,是!」 女神官慌张地从长椅上站起来,低下头行礼。 她用手压着神官帽,将它正过来。 她觉得,魔女真是出色的女人。 她不想让魔女看见自己这般难为情的模样。她轻咳一声。 「那个,那,发生什么了吗?您们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有工作吗?」 「对,啊,有工作。这样说,没错呢。」 魔女笑起来。她露出的暧昧的笑容、给出的模糊的回答,让女神官觉得自己似乎被捉弄了。 魔女翻了一下手腕,不知从哪里取出了长烟管。她用了咒文「点火」,点燃了烟管。 甘甜的气味飘散开来。周身围绕着这种香气的她轻轻地拿胳膊肘戳了戳长枪使,「喂」。 「啧。」 长枪使瞪了哥布林杀手一眼,大刺刺地咂舌。 「……给。」 「嗯。」 「真是的,我又不是专门送东西的。这种东西以后别再让我送了!」 他递给布林杀手的,是一个满当当的麻袋。 它看起来很重。哥布林杀手将它结实地塞进了杂物袋里。 接着他转向长枪使,淡淡地回答。 「麻烦你了,你帮大忙了。」 「……咕。」 「就我所知,速度最快、最值得信赖的冒险者,就是你。」 「唔唔唔……!!」 「呵,呵,哈哈。」 魔女似乎忍不住一般笑了起来。长枪使一眼瞪过去。 当然,魔女对此毫不在意,长枪使的瞪视对她而言丝毫没用。 「……你们人手足吗?如果有报酬的话,我们也不是不能帮忙。」 「不必了,还好。」 女神官被魔女感染,放松了表情。 经过上次的哥布林退治,她多少也对他们二人间的关系有了些了解。 「话说回来这种东西在这边也有卖吧!你在这里买啊!」 「这边的东西不行。」 长枪使好像是在掩饰着难为情、或者不甘,抑或是二者都有? 长枪使咆哮一般抱怨着,哥布林杀手摇着头。 「必须得是缝隙小的。」 「……是吗。」 长枪使兴趣索然,似乎是说「无所谓」一般地耸了耸肩。 「话说,这种东西你拿来做什么啊。」 「那不是当然的吗。」 女神官笑意加深。对,就是这样,他一直都是无比认真的人。 正因此,自己才会担心他,才放不下他—— 「用来退治哥布林的。」 真是,让人没辙的人呢。 ~~~~~~~~~~~~~~~ 和二人分别之后,女神官和哥布林杀手买了各种别的东西,准备回去。 虽说夏天天长,但太阳已经快要落山,晚霞映着二人,他们的影子被拉得老长。 就算夕阳拉长了他们的影子,女神官依然只到他的肩膀。 「……」 她无意识地抬头看他。看他被头盔遮住,看不见表情的脸。 ——自己,能追上他吗。 自己胸前摇动的身份卡(参见名词表)是黑曜的,属于第九级冒险者。和他的银等级还差得远。 这个被称为哥布林杀手的人,只退治哥布林。 和他相遇后,已过了几个月。 关于他,自己有知道的事情,也有不知道的事情。 「……啊。」 在她沉浸在思考中的时候,他们已经接近了目的地。 潺潺水声变大了。她抬起头,看见了法之神殿。 接着,她看见各自武装着的、三个种族三类的冒险者。 女神官的脸泛起红潮,好像是盛开的红花。她绽开笑容。 「大家回来了呀!」 「是——啊!真是的,好麻烦呢。」 精灵弓箭手脸色疲惫,笑容却明朗。她挥着手。 「我们回到地上,发现你们还没回来,所以就……」 「机会难得,所以就想着去迎你们呐。」 在她身边,矮人术士捋着白胡子,拍着凸出的肚皮。 「嘛,有几件棘手的事呢,我们边吃饭边讨论吧。」 「我说矮人!禁止把工作拿到饭桌上说!禁止!」 「我说你啊,总说禁止禁止的话,就不会被男人喜欢上啊。」 「唔……!」 精灵弓箭手竖起耳朵,逼问矮人术士「你那是什么意思?」 矮人术士当然会煽风点火,两个人又吵了起来。 「真是的,两个人关系真好。」 女神官在刚与他们见面的时候还想过劝架,现在她也已经习惯了。 哥布林杀手瞥了一眼那边的吵闹光景,便收回了视线。 「情况如何?什么棘手?……是哥布林吗?」 「不,哥布林还好说……」 蜥蜴人僧侣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声音。他大幅度地摆了摆尾巴,敲打着地面。 「这件事没那么容易解释,我们在神殿里开作战会议把。」 「啊,既然这样的话——」 女神官接过话头,似乎是有什么好主意一样。 她把自己抱着的行李交给了伸出手的蜥蜴人僧侣。 个人的装备暂且不论,粮食可是他们一队人的公共物资,需要全员共同检查。 「今天我来做饭,在那之后大家一起讨论吧?」 「拙僧没有异议,哥布林杀手大人以为如何?」 「我也没问题。」 他的回答很冷淡。 女神官撅起嘴,接着看准机会回嘴。 「呐,哥布林杀手先生,在吃饭的时候,请说些哥布林以外的事情把。」 「唔……」 「哈、哈、哈、哈!」 蜥蜴人僧侣愉快地转了转眼睛,探出舌头舔舐鼻尖。 「旅伴的意见必须得尊重呢。喂,那边的两位,走了!」 精灵弓箭手和矮人术士被尖锐的呼气冲击,二人都安静了下来。一切都一如既往。 身材高大的蜥蜴人僧侣像是推着二人一样,三人一起走近了神殿。女神官本来想跟着 他们一起进去—— 「……嗯?」 「——」 忽然,她注意到身边的哥布林杀手依然站在原地。 他孤零零地站在红色的夕阳下,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就像是玩疯了、回过神却发现朋友们都回去了,只留下他一个人的孩子。 女神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不过。 「哥布林杀手先生,好啦,一起走吧?」 「……啊,是啊。」 听见她的呼唤,他低声回答。 「……是吗。」 他重复着咀嚼「同伴」这个他还没说顺的单词。 「……是这样吗。」 哥布林杀手和女神官一起缓缓地朝着同伴的方向追去。 第二卷 第九章 不可说出其名字的怪物 “所谓的棘手的东西指的就是那个吧。(www.kakuxs.com更新最快)” 那天以矮人术士的一句话为开端,他们再次展开了探索行动。 前往地下坟墓——它的最深处。 在那儿有像是礼拜堂一样的地方。 礼拜堂内虽小却很干净,里面排列着石制的长椅子,最里面则摆放着祭坛。 宛如穿衣镜的巨大镜子高高深嵌在墙壁中,镜面犹如水面一般,在不可思议地摇晃。 总之太大了。 将这面镜子比喻成战斗用的巨盾也毫不过分。这么说,难道这里是祭祀场吗? 那应称这里为神殿,或者圣域才对。 从石柜里头的楼梯下去,再从楼梯的终点底部上来,最后的最后。 他们看见,那个麻烦——棘手的东西,镇守在那里。 “那个是、什么啊……” 女神官从过道的阴影下悄悄地窥探那棘手的东西,声音发抖。 精灵弓箭手垂下长长的耳朵点点头。 “我不清楚……但我认为是眼珠。” 悬空的眼珠,是她对那棘手的东西的第一印象吧。 那是直径大约有一个人高的巨大眼球。 低低悬浮在地板上方的巨大眼球,在房间的中央等待冒险者的到来。 怪物几何形状的瞳孔充血,咕噜咕噜地瞪视周围。 而且从它的眼皮——要形容的话——生出了几根触手,蠢蠢欲动。 触手的一头又是无数的眼球。 那些如同模仿本体般的诡谲眼球,散发着刺眼的光线。 再加上它那会让人联想到猫科猛兽的、生着利齿的嘴,,一行人实在不觉得它是什么友好的生物。 他们在过道观察着这边的身影,或许已经映入了眼怪的视野中,它却未做出任何反应。 眼怪不可能没注意到他们,它只是认为他们的存在没有威胁而已。 这正是不应存在与这尘世中的、亵渎圣域的怪物。 “看起来……它应该是混沌的眷属吧。” 蜥蜴人僧侣不快地眯起眼睛。 “至少不是秩序的神明创造出来的东西。” “讨伐它也会有相应的战功吗……虽然不知道它是什么。” “是不能呼唤它的名字的……之类的怪物吧。” 矮人术士耸了耸肩发牢骚道,女神官瞳仁摇动着,似乎是在胆怯。 在冒险中,挑战未知的怪物是最为危险的行为。 在连前卫和后卫都没凑齐的情况下,更是如此。 昨天,在进行遗迹探索和侦察的三人面前,这个怪异的怪物出现了。 不愧是身经百战的蜥蜴人,为避免对战,他下达了撤退指令。 这行动恐怕已经不能算在退治哥布林范畴之内了吧? 或者还是应该寻求委托人——剑之乙女的指示吗? “无所谓。” 然而,哥布林杀手毫不犹豫地说道。 “这是哥布林退治。” 没错,他这么说就没办法了。本来一队人就没打算在这里打退堂鼓。 不去挑战未知的危险算什么冒险者——不过要尽可能地保证安全。 于是哥布林杀手来到祭祀场,事实上,他是站在巨大眼怪面前道。 “名字什么的,叫大眼怪什么的不就好了。” “你这也太随便了……” “因为它是有巨大眼珠的怪物所以叫大眼怪吗。” 无奈的矮人术士笑出声,蜥蜴人僧侣也高兴地转动眼珠。 “不错啊,我赞成这么叫。” 精灵弓箭手点着头,耳朵也随之晃动。她架起树芽制的箭矢,缓缓拉开弓弦。 “所以要拿那个大眼怪怎么办?” “我想不管怎么说,肯定要用到《圣壁》。” 女神官将锡杖用两手紧握住。 她的提案没有任何人反对。 “那就像往常一样,让小僧到队前去。防御还是多点得好。” “我也和平常不变,用弓射箭就好了吧。” “老夫该做什么……” 矮人术士捋着胡须看向天花板。 古老石制的天花板,不知从何时起蔓延着树根。 树根已经穿过了水之街的地下水道,或许它们都已经延伸到了外面吧。 成长在旷野上的草木,经过长年岁月,甚至延伸到了地下。 用不着花上几百年,这个遗迹就会被树木支配了吧。 没有时间战胜不了的东西,就是这样。 “不管怎么看……,都觉得那个眼怪好像在看着什么。” “矮人,你在开玩笑吗?” “长耳朵你真啰嗦,老夫可是很认真的。” 对于精灵弓箭手的奚落,矮人术士郁闷地摆了摆手。 龙能喷火,哈比鸟能唱歌,蛇能吐毒液……如果是这样,眼怪就能放用视线伤人。 蠢蠢欲动的大量触手,埋藏其中的灾祸眼球。这个家伙不容小觑。 “……要想办法遮住它的视线。” 哥布林杀手低声嘟囔。 “方式无所谓,能做到吗?” “只能一试了。” 矮人术士点了点头,往放满触媒的包中摸索一番后,以手掌抚摸脚下的地板。 “土之精灵强大到连《灵壁》也能制造。” “那么就它了。” 矮人术士心领神会地点头,拍了拍肚子。 哥布林杀手也在结束对话后检查了他个人的武器与防具。 虽然经过修理,防具崭新如初,用惯了的皮革铠甲却一如既往地合意。 他利索地将小盾牌绑在左臂上,新剑在狭小的空间中也能挥动自如。 包裹里塞满的装备已经很足够了,之后就是检查如往常一样有些肮脏的铁头盔。 身为一介冒险者,他的装备过于寒碜。 即使是新手也装扮得比他更好一点吧。 但知道这个男人是谁的人,是绝不会看不起他的。 哥布林杀手的确已经全副武装了。 “明明再稍加打扮一下就好了。” 精灵弓箭手看着他偷笑道。 女神官露出“我也这么觉得”的沉思神色,突然啪地一声拍掌道。 “对了,哥布林杀手先生,在头盔上加根羽毛怎么样?” “没兴趣。” 哥布林杀手冷淡地回绝了两名少女的提案,站了起来。 精灵弓箭手看到他腰间挂着的提灯,眨了眨眼问。 “说起来,欧尔克博鲁德你今天不拿火把了吗?” “我有想要一试的事情,火把只会碍事。”他关小了提灯的光,说,“走了。” 得到信号的冒险者们一同进入房间,排成惯用的阵列。 哥布林杀手和蜥蜴人僧侣作为墙壁加强防守,精灵弓箭手作为游兵投入战局。 后方由矮人术士和女神官待机,他们集中意识,为了放出法术,献上祈祷。 一开始大眼怪面对不守规矩的侵入者,只是以锐利的视线看了过去。 第一个注意到它的动作是攻击行为的人,是女神官。本书由卡酷小说首发(www.kakuxs.com) 她两手紧紧握住锡杖,向慈悲的地母神献上祈祷—— “仁慈的地母神啊,请用你的力量守护你柔弱的子民…………啊!” “BEBBEBEBEBEHOOOO!!” 女神官惊恐地瞪大双眼,她的身体被吹飞了,就像受到不可视的冲击一样。 精灵弓箭手看到女神官抽搐着倒下的身体,不禁发出悲鸣。 “没事吧?!” 精灵弓箭手奔跑着,一边为了确保射程,一边全力大声呼喊。 呼吸微弱的女神官支起身子答道:“没、没事……” 她保持蹲下的姿势,脸色泛青地点点头。 在那强烈的视线下,与天上的神明相连的精神之线变得乱七八糟,被切断了。 她痛苦得如同灵魂被直接殴打,精神遭受了严酷的摧残。 女神官拄着锡杖站起身,她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法术、使不出来!” 在他人使用法术之前,她竭尽全力的声音传达到了小队全员的耳中。她的判断是明智的。 这个小队里有僧侣两人,术者一人——队伍成员半数以上都是术士。 法术的运用,显然关乎着整个小队的生死。 “是那个眼怪干的吗!”矮人术士咬牙切齿地叫嚷,“弑神丸,搭把手!” “我知道了。” 哥布林杀手说完从包裹中取出一个蛋,向怪物投掷过去。 催泪弹划出一道锐利的弧线击中怪物,炸裂开的同时散发出红黑色的烟雾。 “OOOOODEEARARARA?!” 无数的眼球受到了刺激物的刺激,大眼怪难以忍受地发出悲鸣,接着后仰。 当然它和小鬼的等级没有可比性,所以催泪弹没能给它造成什么伤害。 虽然催泪弹没有什么效果,但是。 “交给老夫!” 它争取到的时间,足以进行到下一回合了。 跳出来的矮人术士继而从包中抓了一把土,撒向空中。 “《土的精灵,土的精灵,请你挡风避水,竖起坚固的石壁保护我们吧》!” 他吟唱着法术,转眼间一阵沙尘席卷起。 矮人术士把如同孩童玩具的石壁放在地板上。 眨眼的功夫,石壁隆起变大,竟变成了一面坚固的土壁。 《灵壁》——与《圣壁》不同,它是物理意义上的壁障。 以不可视力形成的《圣壁》无法遮挡住视线,但《灵壁》就能做到。 “怎么样……?!” 然而,他们的行为似乎引起了摆脱掉催泪弹效果的大眼怪的兴趣…… 它将无数蠕动的触眼对准《灵壁》,射出危险的光。 “BEEEHOOOLLLL!!” 下一个瞬间,令人目眩的闪光充满了整个圣域。 “唔……!” “不好!” “哦哦?” 哥布林杀手还有蜥蜴人僧侣发出声音后退,矮人术士则呻吟了一声。 一点红色光点仿佛渗透了《灵壁》一般,它眨眼间就沸腾起来熔化了《灵壁》。 “好热……!” “不妙!” 矮人术士扶着被余波殃及发出哀鸣的女神官,赶紧从《灵壁》后飞奔而出。 怪物一眼就将《灵壁》贯穿,穿透《灵壁》的光线将礼拜堂的石床烧焦,然后消散。 那是发热的视线——不对。 自大眼怪中的一个个小瞳仁中放射出了强烈的《分解》。 “这邪眼居然既能《解咒》又能《分解》!” 连蜥蜴人僧侣也束手无策,只得在远处等待适当的进攻时机。 尽管拥有如此强韧的鳞片,他也不能肯定自己是否防得住《分解》。 尽管他想唤出龙牙兵以替代防御壁,但很明显,自己被大眼怪一盯就会被《解咒》…… 何况就算龙牙兵能将与生俱来的武器——爪子和尾巴运用自如,但它也还是畏惧着热光线。 “等、等一下,该怎么办……?!” “先撤退!” 精灵弓箭手不敢轻易进攻,她朝着后退的哥布林杀手尖叫道。 哥布林杀手右手持剑,举起左臂的盾,庇护着身后的矮人术士和女神官。 “我明白了……!” 精灵弓箭手判断出哥布林杀手那边是安全的。她朝着他那里跑过去,最后几步像是飞一样。 “BEBEBEBEBEEEEHOO!!” “呀?!” 精灵弓箭手脚边的地面被流弹击中,她跳起来才勉强躲过,热光线将她的数根发梢烧焦。她用精灵语骂了几句。 她没怎么仔细看便选定的着陆点,在哥布林杀手旁边。 “没事吧。” “什……?!” 精灵弓箭手长长的耳朵一震,她飞也似地退开。 “没事……谢谢。” “是吗。” “不过,这下可就不妙了啊……” 匍匐着钻过热光线,终于归队的蜥蜴人僧侣疲惫地吐出一口气。 “BEEHOHOHO……” 将冒险者击退了礼拜堂,大眼怪似是感到满足了般,一下子停下了的攻势。 漂浮着的大眼怪与堵在入口处的冒险者们。双方的对峙,似乎又回到了原点…… “只要不进房间就不会发动攻击……貌似是这样。” 倚靠墙壁的女神官喘气道。 “它似乎是再守护着这里……” “好了,稍微休息一下吧……来,给你水。” “啊,抱、抱歉……” 精灵弓箭手喝了一两口水袋里的水,润湿了嘴唇后,把水袋交给女神官。 女神官以两手接过水袋,她安静地含了口水,然后咽下。 “我猜只要不被它发现,我们就能使用奇迹……。” “……但靠近了就会被发现,该怎么做?” 猛地坐下的矮人术士,不愉快的情绪溢于言表。 “不能使用法术,热光线又虎视眈眈。就方法而言,对方更胜一筹,我们毫无办法。” “不,”哥布林杀手摸索着包裹说,“有个办法值得一试。” “……我话说在前面,不管是火攻还是水攻,或是毒气都不可以用哦。” “我保证不用那些方法。” 哥布林杀手受到精灵弓箭手半眯着眼的瞪视,冷静地回应。 “所以不会有火,也不会有水,我没带那些道具。我也不认为毒气能有效果。” 她从哼了一声,“那就好”,才晃了晃长长的耳朵。 “我确认一下,这里算是属于街道外面了吗?” “我是这么想的。” 矮人术士像是竖起耳朵倾听般,歪了歪头。 “也走了好长一段路程,感觉这里距离街道相当远。” “那就没问题了。” “那就这么定了,小僧和其他人也没什么好主意,减毁不了那家伙。” 蜥蜴人僧侣“啪”地拍掌道。卡.+酷.+小.+说.+ “……果然还是要实施哥布林杀手阁下的计策啊。” “拜托了。”哥布林杀手向他点了点头,转向精灵弓箭手。 “我想让你在短时间内吸引那家伙的注意力。进到里面,跑起来。能拜托你吗?” “交给我!” 精灵弓箭手长长的耳朵抖了抖,精神百倍地点了头。 “能用《酩酊》吗?我不想让那家伙使用热光线。” “在这里施展吗?” 矮人术士捻着胡须,竖起大拇指闭上单只眼。 他朝向礼拜堂深处的大眼怪,像是瞄准了目标伸出手腕测量距离。 “从石板路的格数来看……可以可以,这样的距离老夫能做到!” 矮人术士脸上浮现出大胆的笑容,得意地拍了拍肚子。 好。哥布林杀手点头,接着转向蜥蜴人僧侣。 “我想要龙牙兵,一只就好,做得到吗?” “有能用《解咒》的邪眼在的话……” “由我来堵住那家伙的视线。” “只要没有邪眼,就一定能做得到,交给小僧吧。” 蜥蜴人僧侣开心地转动着眼珠。 “还有。” 然后哥布林杀手望向女神官的方向。 “一收到信号,你就在入口张开《圣壁》。” 她咕噜地吞咽下唾沫,努力与他相对。 “能做到吗?” “……是!我、没问题的。” 女神官双手紧紧握住锡杖,重重地点头回应道。 “让我们开始吧!” 于是战斗开始了。 “总之,只要它射不中我就好了……!” 精灵弓箭手突然如野兔似地冲向大门,大眼怪向她射去锐利的视线。 她双脚灵活地动着,疾走在礼拜堂的长椅子上方。 浮在空中的大眼怪如字面意思地用眼球追逐精灵弓箭手。 从它的眼皮上伸出几根蠕动的触眼,放出了刺眼的光线。 “BEBEBEBEBEHOHOOOOOL!!” “来了、来了来了来了……!” 精灵弓箭手起跳,发出不知是悲鸣还是娇喘的声音。 理所当然,即使是再怎么敏捷的精灵,也避不开光速。 但如果能在被大眼怪瞄准前纵身闪避,就另当别说了。 光芒无声射出,在有一定历史的墙壁、地板上,留下精灵弓箭手的影子。 ——嘛,自己不是没有不满。 她像杂技演员一般跃动着,表情放松下来。 她的同胞,像是经验丰富的姐姐或表兄,他们一定更厉害吧。 他们一定不仅能从大眼怪《分解》的邪眼那儿逃走,还能十分简单地将它们射穿。 自己还远远不成熟。虽说如此,她的同胞不是只凭他们自己达到那种程度。 对自己而言,时间也还有的是。只要精灵不死,时间就是精灵的伙伴。 与其考虑未来的事,不如全身心投入现在。 精灵弓箭手既不焦急也不胆怯,大胆地穿梭在礼拜堂中。 大眼怪最恨的就是现在这种情况了。 “OOOOOLLDER!!” 像是为了更多地、更正确地沐浴在热光线之中,她围着那中心转,令大眼怪回旋。 “哦,长耳朵状态不错嘛。” 矮人术士在礼拜堂入口愉快地笑着,扭开视线。 他从塞满触媒的包中,拎出一个盛满酒的红色酒壶。 无法言喻的酒香飘散开,他一口气将酒含进嘴巴,有几滴酒液从长胡须上滑落。 然后他将酒在口中咕噜噜地含漱着,猛地喷向空中。 “《酒的精灵啊,饮酒吧,歌唱吧,请纵情歌舞,请陷入沉睡,请让他做一个饮酒的梦吧》!” 接着怎么样了呢。 酒的精灵的飞沫一瞬间转变成薄雾,将大眼怪整个都包裹起来了。 “BE……DERRRR……?” 大眼怪摇摇晃晃地,漂浮得都不稳了。 混沌的眷属陷入了怎样的梦幻之中,没有人知道…… “没有怒瞪的视线,不过如此罢了。” 矮人术士自满地说着,用指甲擦拭嘴边。 “……好。” 哥布林杀手点头,下一瞬间他冲进礼拜堂。 虽说他比不上精灵弓箭手,但他动作灵活得像是没有全副武装。 接着,哥布林杀手一边奔跑,一边将包裹中的东西一股脑儿倒出来。 瞬间,白色粉尘滚滚卷起,在他身后拖出一道尾迹。 “欧尔克博鲁德,那是什么?”精灵弓箭手问。 “是小麦粉,别吸进去了。” “……虽然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那个,就是你之前说要尝试的吧。” 哥布林杀手没多加注意着皱眉头用手捂住嘴的她,他连续不断地撒着小麦粉。 小麦粉很快就撒满了狭小的礼堂。 现在,大家不止看不见大眼怪,甚至连一寸以外的景象都看不见。 “哦,弑神丸!长耳朵!法术差不多要失效了!” 在哥布林杀手回应矮人术士之前,精灵弓箭手就跳了出来。 “欧尔克博鲁德,这边!” 精灵的五感十分灵敏,即使夺走其视觉也不成问题。 在那清脆声音的引导下,哥布林杀手快步跑出了礼拜堂。 “唔!” 蜥蜴人僧侣像是要代替二人一般,向前踏出一步,从大门口向神殿中撒去无数的牙。 牙片刻间膨胀着组合起来,化成直立的手持剑盾的骨架士兵。 冒险者司空见惯的精悍骷髅,无言地踏进了礼拜堂。 蜥蜴人僧侣望着消失在石灰烟中的骷髅背影开口。 “哥布林杀手阁下,纵使是龙牙兵也敌不过《分解》啊?” “没有问题。” 哥布林杀手说道,回头看向精灵弓箭手和女神官。 “向它射箭,射中了就行。” “虽然《酩酊》的法术快要失效了,但一射中,法术就会解开了哦?” “无妨。还有,立刻在入口处张开《圣壁》。” 他对着女神官淡淡地继续道。 “你是关键,搞砸了我们就得死。” “……是、是!” 她双手紧紧握住锡杖,拼命地点头。 精灵弓箭手一边发着牢骚,“话还可以说得更委婉些吧”,一边用大弓架起箭矢。 她拉满蜘蛛丝制的弓弦,以树芽制的箭矢瞄准目标。 精灵族的弓箭手不是以眼瞄准,而是以心在瞄准。 “……哈!” 箭矢向着粉尘中蠢动的黑影,“嗖”地破空而去。 结果不用看也知道了。 “——射中了!” “《仁慈的大地之母啊,请用你的力量守护你柔弱的子民吧》……!” 像是回应虔诚信徒的祈祷般,这一次地母神的守护奇迹被招来。 不可视的屏障,将礼拜堂的入口完全封锁。矮人术士眨着眼睛。 “粉——密闭……喂、喂喂喂,难道……!” 哥布林杀手大喊。 “堵住耳朵,张开嘴巴,俯下身!” § “BE……HOOLLLOOHOHOHO!!” 突如其来的钝痛,将大眼怪从迷幻中唤醒。 它的眼皮被叶芽的箭头刺中,周围布满了粉尘,这导致它的视野十分狭隘。 在粉尘之中手持武器的人影向它这边靠近。 找死的侵入者好像又来了。 如果它有感情的话,他的心情想必十分焦躁吧。 大眼怪骨碌碌地转动眼睛,触眼瞄准侵入者。 《分解》的邪眼酝酿着致命威力的热量,光、闪光—— “LDEEERRRRRRRR!!!!” 之后,发生了什么吗。 女神官最初想到的是,莫非是落下了闪电? § 爆炸。 § 女神官最初想到的是,莫非是落下了闪电? 不知是什么发出连续炸裂的响声,下一秒房间便被火舌吞噬。 膨胀起来的那个将礼拜堂的内部一下子碾碎,伴随着轰鸣与爆炸解放出来。 “啊……!” 透过《圣壁》,女神官都能感到穿过道路的、几乎要灼烧肌肤的热风,她不由得护住脸。 女神官用视角的余光看到了缩起身子,拼命压下长长耳朵的精灵弓箭手。 头上土灰尘埃倾注下来,遗迹整个就像是要崩塌似的剧烈地动摇着。 终于,笼罩的浓烟变得稀薄一点了。 “……看啊。” 哥布林杀手低声道。他俯着身,依然十分沉着。 精灵弓箭手听了他的话后,谨慎地望向礼拜堂中央,大眼怪的影子——就在那里。 大眼怪在上面。 被喷上天花板的大眼怪,像是被粗暴扔上去似的。 烧焦的怪物,挣扎地蠕动触眼。 它有一瞬间的停滞,接着无法反抗地从天花板被剥落,掉上…… 啪嚓。 从礼拜堂中央,传来字面意思上肉块被压碎的不详之音。 烧焦的肉块飞溅出粘液,它痉挛着,然后不动了。 那就是异界称呼其为“注视者”的混沌怪物的死期了。 “……成功了。” 矮人术士愕然地吐出话语。 蜥蜴人僧侣慢吞吞地起身,他扶着矮人术士,探出了舌头。 “哥布林杀手阁下,虽说用的是小麦粉……到底用它做了什么?” “这是从矿工那儿打听到的。” 踩着像平时一样粗鲁,漫不经心的步履,哥布林杀手走进了礼拜堂。 “在狭隘的地方撒上绵密的粉尘,接着,在那空间里只要有火花产生,燃烧范围就会扩大,然后,据说就会发生爆炸。” 他拔出剑刺入地板上毙命的大眼怪,确认它已经没有生命迹象。 “……意料之外的是,准备工作很麻烦。点火的时候,引爆的可能性极高,非常危险。” 哥布林杀手左右晃动脑袋,状似无聊地嘟哝道。 “这下以哥布林为对手的话,这种方法就用不上了。” “话说回来,爆炸了喂!” 精灵弓箭手长长的耳朵猛地倒竖,向哥布林杀手逼问道。 怎么会这样。不是已经约定好了吗。被怒瞪的他,冷静回应道。 “这不是火攻或水攻,也不是毒气。” “不是这个问题……啊啊,算了。” 精灵弓箭手叹气道,胆战心惊地进入礼拜堂。 ——虽然他遵守了约定,但很麻烦呐。 幸运的是,大眼怪死了,这个房间也没有其他生命的气息了。 那个混沌的眷属,是这里地下遗迹的头目吧。 或者在它之前,,若无其事地在地下水路游泳的沼龙没准才是这里的主人。 不论如何,王座已经易主了。 “……如果没有发生爆炸,你接下来打算干什么呢?” 女神官赶到小步疾行的哥布林杀手身旁。 “怎么说好……不管怎样,这家伙只能保护这个地方。” 他向脚下的尸体扬了扬下巴,回答道。 “从过道上放箭,在它清醒之前逃走,重复以上的行为直到它死为止。” 像是说着理所应当的事情,哥布林杀手点头道。 “虽然很费事,但这确实也是一种手段。” “我不要,那样最辛苦的不是就我了嘛。” 结束一圈的探索,确定安全的精灵弓箭手,发着“给我差不多一点”的牢骚。 旁边的矮人术士看着她一副完全放弃的模样,忍着笑声捻了胡须。 “对你来说可是生死攸关的问题啊,毕竟你要是不胖起来的话就永远都是个平胸。” “不如说矮人你才该瘦点下来。” “笨蛋,体格好才称得上是矮人。” 蜥蜴人僧侣很愉快地耸耸肩,视线来回转悠。女神官用手捂住嘴角,哧哧地笑了。 被气氛影响的精灵弓箭手也笑出声,矮人术士粗犷的笑声也紧随在其后。 哥布林杀手虽然没有笑—— “……” 呼,他吐了一口气,将右手握着的剑收回剑鞘。 探索时紧张的气氛不知何时缓和下来,一种很舒服的奇妙氛围扩散开。 他们获胜了。 § “那么,这么说来……我认为这个值得注意。” 昏暗的礼拜堂内回荡了一阵笑声之后。 蜥蜴人僧侣指出祭坛上,依然存在的东西。 巨大如穿衣镜的镜子。 如水面似的镜面晃动,重复奇妙的反射。 镜子上有的不过是细密且纤柔的镂金,被卷入大爆炸之际,它居然完好无损。 很明显,这东西非同寻常。 “是不是什么……被神灵附身的神圣物体?” 女神官嗫嚅着,探出身子靠近祭坛。 “随便触碰,不太好吧?” “虽然这么说,不调查一下的话……” “毕竟我们一队中没有侦察兵,也没有强盗呐?” 女神官用雪白的指尖,触摸柔和镜面的瞬间。 咚。她的指尖沉入了镜面之中。 “……唔?!” 她想也不想抽回手指,镜面同水面般起了波纹。 从触碰到的地方漾起波纹,向四周扩散到整个镜面。 “啊,这是……” “准备好。” 与慌张退后的女神官交替位置,哥布林杀手下达了号令。 大家准备好各自的武器防具进入临战姿势,在那时镜中的异变没有停止。 波纹将镜面打乱,回旋,歪曲,接着镜中映照出奇怪的景象。 镜子里出现的是,不知是哪儿的,由异样的干燥绿色砂石铺成的荒野。 深色的傍晚天空令人毛骨悚然,发黄的太阳放射出耀眼的光芒。 最引人注目的,却是巨大的、正体不明的机械装置。 机器像是研磨机一样摇动着,小小的人影拼命地推动着它。 不,虽然是个人影,但那并不是人。哥布林杀手十分确定。 “——哥布林吗。” 面貌丑陋的哥布林。它就属于那个集团。 持着鞭子的哥布林张开大口——恐怕在怒吼咆哮着——催促着。 哥布林为了什么,而做什么?仅是想象就觉得十分不愉快。 要说为什么,机械装置中巨大的齿轮,明显是由人骨拼凑而成的。 “这到底是……” “看上去像是哥布林们的住处啊。” 在吓得瑟瑟发抖的女神官身边,蜥蜴人僧侣缓缓点头。 慢慢走向前方的他,用带着鳞片的爪子,再次触碰镜面…… 突然镜像混乱了。 景象几层叠加在一起,纵着流淌,滴溜溜地回旋,像沙尘暴一样忽然消失。 “啊……!” 在那之中依稀可见的景色,令精灵弓箭手不禁发出呼声。 她长长的耳朵上下晃动,动作优美地指向一处,叫住大家,“看、那个!” “看到了。那是不久前经过的——密林深处的遗迹!” “密林深处,”哥布林杀手沉吟着,“拥有极优秀装备的哥布林所在之处吗。” “虽然我觉得你的记法有点问题,但就是那儿没错。” 精灵弓箭手对哥布林杀手兴奋地摇了摇长耳朵,点着头。 “那边的家伙,难道是从这里飞过去的吗?” “……这便是所创造出的《转移》,所谓的古代遗物吗。” 矮人术士不敢置信地低语。 这也难怪。将空间与空间连接的《转移》法术已经失传很久了。 如果不是哥布林杀手用的卷轴,大家就见不到这种法术了。 他们甚至需要深入遗迹寻找、或者高额购买。 那是能自由地发动那个玄幻法术的——魔力加持的物品。 冒险者们不知道其正确的使用方式,如果能正确使用的话…… 到底会生出怎样的价值啊。 简直无法估量。 “有人通过这个把哥布林叫来……” 精灵弓箭手似是远离可怕东西般,悄悄远离了镜子。 “给予武器,让它们住在地下……” 闭上一只眼睛瞪视镜面,矮人术士呻吟着。 “这面镜子守护着那个怪物,就是这么一回事。” 蜥蜴人僧侣接着发言,吧嗒地摇动尾巴,点头。 “……怎么办才好,哥布林杀手先生。” 带着不安的神情,女神官抬头看向他。 哥布林杀手没有回应。 不。 他缓缓摇着头,粗鲁地踩着果决的步伐走了出去。 他踢开大眼怪的尸体,将墙根的破布拖出来。 或许是因为被爆炸吹飞了,布上面有烧焦、浓烟熏黑的痕迹,变得脏兮兮的…… 把它展开一看,那简直像是恶趣味的军旗。 那上面是用红黑色的颜料——用血胡乱描绘成的,稚嫩生疏的涂鸦。 一只眼。 过于幼稚,但其所展示的意图,明显得令人不快。 那旗印意味着,要为被夺走的一只眼而复仇。它是小鬼们的旗印,是对这儿是它们的据点的证明。 “果然是哥布林么。” 仿佛为了呼应哥布林杀手的喃喃自语,从地底下传来了低吼声。 那是怨恨的声音,是忌妒、夺取、侵犯、虐杀的声音。是盛满欲望的丑恶叫声。 从有些肮脏的地窖深处,响起了只应出现在恶梦中的黑暗声音。 “……咿!” 女神官两手紧握住锡杖,身体战栗。 这个声音她耳熟到了讨厌的地步。这、这个声音是,哥布林的…… “哈……是因为响起了的爆炸声的缘故吗。” 蜥蜴人僧侣狠狠地吐了一口气,扭过头。 声响的来源,从四面八方——从与礼拜堂接连的若干个回廊中传出。 脚步声,武器撞击声,回响、重叠在一起,接近这边。 几乎没有时间了。 “若小鬼们设置的出入口在这儿,它们不可能对我们的入侵熟视无睹。” “那么……” 矮人术士从包里取出火酒的瓶子,仰头大喝一口。 他僵硬的脸发红,露出破罐子破摔的扭曲笑容。 “那些家伙,是为了夺回这儿而跑过来的吧。” “我说……饶了我吧……” 精灵弓箭手软软地瘫坐在地上。 先前的兴奋劲不知去了哪儿,长长的耳朵蔫了似的狼狈地垂下。 美丽的鹅蛋脸儿也扭曲了,一副之后该如何是好、马上要哭出来的表情。 在旁边挨着她的女神官,样子也跟她差不多。 她胆战心惊,僵硬的手掌紧握着锡杖不放,直到手掌发白。她的视线也飘渺不定。 但女神官看向哥布林杀手。 既不是依赖也不是仰仗,只是笔直地看向他。 “哥布林杀手、先生。” 以女神官微弱的低吟为契机,全员的视线自然而然集中在哥布林杀手身上。 在过去和食人者的对决,和哥布林王的战斗中,在这回冒险中也是。 在陷入窘境之际,这个男人确实会【做】些什么。 在某种程度上,他们的心情也许近乎放弃了。但不仅仅如此而已。 否则,谁都不会让哥布林杀手去当队长的吧。 那份心情,用不解风情的话,应解释成信赖。 “……” 哥布林杀手沉默地环视房间。 快要塌陷的礼拜堂。 蕴藏《转移》的惊人之力的神秘镜子。 四面八方向这里逼近的哥布林。 这边有五名精疲力竭的冒险者。 穷途末路——真是这样吗? “我的包裹里有什么?” 他并未不追求答案,这只是他的独白。 过去不曾解开的谜团。 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得知了答案。 什么都没有。 有方法。 方法就在那里。 无论何时。 只要有那个。 “……” 他看向即便胆怯也不会逃走的精灵弓箭手。 他看向喝着酒,给自己壮胆的矮人术士。 他看向在迫近的战斗前热血沸腾的蜥蜴人僧侣。 他看向笔直凝视着自己的女神官。 然后,他平静地点头说道。 “放心。” 被铁头盔所遮住,众人无法窥探哥布林杀手的表情。 可是对与女神官……不。 对于他仅有的【同伴】们而言。 “没有问题。” 他们觉得,他微微地露出了笑容。 第二卷 第十章 沦为魔之陷阱的废都 如果死亡的脚步声能表现出来,那么就是这个声音了。‘百度搜索(卡酷小说网)阅读本书最新章节’ 像是从地狱底部传来震耳欲聋的战鼓声。 敲响装备大步前进的怪物们。 它们交织着吐息的腐臭侵染遗迹的空气,它们落下的口涎腐蚀地上石板。 杂乱的低语,大声的叫唤,空间中仅仅由它们自身的欲望和任性的怒火所充满。 它们要将不知天高地厚的冒险者们撕成碎片、蹂躏践踏、侵犯凌辱吗。 嘣。伴随地面震动,率先冲上来的是巨大的哥布林——精英哥布林。 首先挖出全员的一只眼。杀掉也好,吃掉也好,侵犯也好,先从剜掉眼珠开始…… “呜……” 精英哥布林的声音,一字不差地传入精灵弓箭手敏锐的长长耳朵里。 精灵弓箭手的脸失去血色、一片铁青,她身子战栗,呻吟出声。 她拉满大弓上蜘蛛丝制的弦,检查了弓箭的余量,深呼吸一次。 “可以行动吗?” “……当然!” 面对哥布林杀手一如既往的冷淡询问,她挺起小小的胸脯回应道。 虚张声势也是打起精神的一种方式,恐怖的时刻也要口若悬河。不让她闲聊一下也许会死掉的。 “我说你不会像当初那样被吹飞了吧。” “我是这么打算的。” 被精灵弓箭手眯起的眼睛死盯着,哥布林杀手沉默地点了头。 他把点燃了的四根火把,放在四个方位充当光源,环视了一圈圣域的四周。 与圣域相连的,除了他们侵入的入口,还有几条不知通往何处的走廊。 “知道它们从哪里来吗?” “从四面八方来,”说着,精灵弓箭手耸了耸肩,“有多少不清楚。” 接着,蜥蜴人僧侣慢吞吞地探出脑袋。 “哥布林杀手阁下,防御墙的准备完成了。” 不用说,这个时候其他人也没闲着。 蜥蜴人僧侣将之前因爆破崩塌了的瓦砾堆在祭坛周围,不断垒高起来。 虽说阵地简易,,但是否拥有阵地,极大程度左右着防卫战的成败。 要说它起到的效果,当敌人在翻越这个阵地的期间,他们将处于毫无防备的状态,速度也会随之下降。 做出指示的矮人术士,拍落手中的灰尘响应道。 “因为急着做出来,不要太过期待哦。” “足够了。你那边怎么样?” “是,准备完毕!” 女神官坚定的回答道。 她以小小的身板攀登到了祭坛的最上方。 她的工作是在周围的地板上将投掷用的小石子,预备用的短剑,箭矢之类摆成一排。 这是为了能让大家在紧要关头,立刻取得下一件武器。这种准备工作虽然简单却也十分重要。 “好。”哥布林杀手点头。 哥布林们的行军声,已经清晰地传达到他耳中。 如今刻不容缓,没有时间慢慢说明了。哥布林杀手毫不迟疑地问。 “还能用几次法术?” “我的话,那个……” 女神官将纤细的指尖抵在唇边,思考着。 要将祈祷献给天上的神明,自己的灵魂还能承受得住几次呢。 这不过是经验之谈…… “失败了一次,使用过一次……还剩下一次。” “留着,”哥布林杀手果断地说,“会有用到的时候。” “是。” 他这么说了,女神官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她两手紧握住锡杖,站在祭坛上面环视四周的黑暗。 即是说直到使用法术为止,女神官要代替大家,担任把握全局的角色。 责任重大——不,一个人根本不可能背负得了,是大家一起担负。 “我会努力的……!” “哈哈哈,巫女阁下比往常更加可靠了啊。” 祭坛附近摇晃起尾巴的蜥蜴人僧侣,愉快地用舌头舔了舔鼻尖。 “才没有那样的事呢。” 把目光从害羞地嗫嚅的女神官那儿收回,他握紧了作为触媒的牙。 “小僧有两次。如果不召唤《龙牙兵》的话,就还有三次。” 他是不打算保留力量吧。蜥蜴人僧侣露出尖尖的牙齿,狰狞地笑了。 哥布林杀手随即应道:“拜托了。” “带着盾。”他说着,用下巴指了指女神官,“保护好她。” “了解,了解。小僧站在镜子边就行了吧?” “啊。” 蜥蜴人僧侣缓缓点着头,做出双掌合十的奇怪手势应道。 他敏捷地登上祭坛,迅速将意识集中于牙的投掷。 据说在这个世上没有比蜥蜴人还要擅长战斗的种族。 对作为一行人参谋的他而言,好像已经隐约察觉到了哥布林杀手的意图。 “《龙兽先祖的角与爪子,四肢,两足,因地而起吧》。” 矮人术士瞥了一眼念完祈祷词的蜥蜴人僧侣和组合起来的龙牙兵,捻了捻胡须道。 “老夫先前张开了《灵壁》,使用了《酩酊》……还有两次。” “留着,,那是王牌。” “哦!老夫真是责任重大……那么,在使用法术之前老夫就协助弑神丸你吧。” 矮人术士这么说着敲了敲腹部,他已经变回了平常的模样。 如果没有他在,这个队伍也不会变得如此和谐。 精灵弓箭手犹如铃音的笑声响起。 “我们真是备受眷顾啊,居然有三个术士。” “哦?长耳朵偶尔也有坦率的一面嘛。” “太失礼了,我明明一直都很坦率。” 有谁笑出了声,他们相视而笑,点头会意。已经准备充分了。 哥布林炯炯发光的瞳孔,映入眼帘。精英哥布林的吼声,传入耳中。 精灵弓箭手眯起一只眼,估量与哥布林之间的距离,晃动长长的耳朵。 “……那么我该怎么做才好?” “把哥布林吸引过来,射死,射杀它们的同时,尽可能多地吸引它们过来。” “虽然觉得你的做法很胡闹……” “是吗?” 哥布林杀手以空着的右手握住投石器,安上石头。 同时他从包裹里拿出一个投石器交给矮人术士,埋头专心准备下一颗石弹。本书由卡酷小说首发(www.kakuxs.com) 精灵弓箭手哼了哼,搭箭上弓,用力拉满弓弦。 “好,我做就是了。” 她露出略显僵硬、却优美的微笑,与此同时。 “GOROORORRRRRB!!” 精英哥布林的咆哮传来。 独眼的精英哥布林挥舞棍棒大吼,意欲抬高哥布林的士气。 哥布林们拿着长枪、棍棒、斧子、生锈短剑等杂乱的武器。 哥布林杂七杂八涌来,其中一只首当其冲。 “第一只。” “GROB?!” 哥布林杀手毫不迟疑地投出石头击杀了它。 有史以来,这个世上最适合投掷物品的种族是人类。 哪怕是龙,也无法像人类一样投掷东西。 哥布林欠缺臂力,精灵擅用弓箭,矮人、土人投掷东西的程度只算的上消遣…… 用比马还要快的速度,正确无比投准石子的生物,除了人类别无其他。 “GOROB?!” “GROOORRB?!” “这东西真好,都用不着瞄准。” 只要有石头,弹药就不可能用完,这就是投石器。 矮人术士粗手指的动作犹如魔法,不间断地将石头安上投石器交给哥布林杀手。 “弑神丸,随你喜欢地投吧!这样就解决一部分了!” “我正有此意……这下就第三只了。” 随着咻的一声石头飞去,又一只哥布林的头盖骨被击碎气绝。 两只、三只、哥布林杀手接连不断地射死哥布林,如同射击鸭子。 头盖骨埋入了石子的哥布林,翻了个跟头气绝身亡,哥布林们跨过同胞的尸体,向他们逼近。 “GROB!GOOOROBB!!” 哥布林它们一点都不认为,自己在袭击冒险者。 【它们认为,自己才是受到袭击的一方】。 就所有事实表明,哥布林们常常把自己想成被害者。 它们被袭击了就以牙还牙,总是转嫁责任给对方。 因此当同胞们被杀了的时候,会激怒它们,点燃它们的复仇心。 垒高瓦砾制成的壁障什么用都没有。 哥布林闪闪发亮的瞳孔瞄准了,冒险者们保护的祭坛上的小姑娘—— “右边,到达防御墙了!” “交给我!” 两个女声交织在一起,瞬间连发的箭矢将哥布林射穿。 女神官额上布满汗水,警戒四周。精灵弓箭手配合她拉弓射箭。 她长长的耳朵紧张地抖动,乘着地下的风,向哥布林们送去必杀射击。 哥布林怎么避得开呢。 “再怎么说,这数量也太多了……!” “左边有三只……!前面有四只!” “是、是!” 如同围在祭坛边跳舞,精灵弓箭手不停地搭箭上弓射出箭矢。 额头上渗出的汗珠不是因为疲劳,而是由于形势紧张。 她已经没耐心一支支射箭了。只要射中了就好,她一下抓起三支弓箭,搭箭上弓射了出去。 当然,箭筒里面空了的话,就立刻将地面上预备的弓箭陆续射出。 但只要她在射箭,哥布林们就无法接近。它们只有死路一条。 “GOROROROB!GROB!GOORB!” 看来已经不能说闲话了。 精英哥布林下了命令后,一只哥布林揭下怀中小心翼翼地抱着的小壶的盖子。 里面是哥布林们用其恶毒脑袋想出来的,黏着的毒液。 哥布林的射手拿着做工粗糙的弓,然后将石制的箭头浸在壶里,接着射出毒箭。 “GOORB?!” 由于瞄准得过于随意,几只哥布林被射穿了后背,死掉了。 虽然毒箭没有射中要害,但哥布林们却反复痉挛,吐出血泡死去。 只要射中后方射出箭矢的精灵,还有作出指示的人类小姑娘就行。 被射中就会中毒,她们不能动弹也好,死掉也好。乐趣多得是。 “——” 然而,忠勇的龙牙兵还在的这个事实不容遗忘。 持有盾牌的骨架士兵,沉默着高举武器,击飞箭矢,守护少女们。 “呼。” 精灵弓箭手吐了一口气,擦去额上的汗水,她将脚边的箭矢捡起,敲了敲龙牙兵的后背。 “这家伙相当可爱啊。” “是、是这样吗?” 表情僵硬歪着脑袋的女神官,忙低下头避开交错的箭矢。 女神官压好帽子调整呼吸,在额上的汗水流进眼睛前将其拭去,凝视着黑暗。 在她身边,身躯巨大的蜥蜴人僧侣挺身站在镜子前面。 “哈哈,承蒙您的夸奖,实在诚惶诚恐,话说回来……” 用古代技法安置在石壁上的神秘之镜。 蜥蜴人僧侣尖锐的爪子,摸向溅起涟漪的镜面周围的金色边框。 “这面镜子,到底是怎么被放进去的啊……!” 他深吸一口气,与此同时,他两只手腕上覆盖的鳞片随着里侧肌肉的隆起而立起来。 “《哦,高傲而蛊惑人心的雷龙,给予我万人之力吧》!” 他向可怕的龙——伟大的先祖祈祷加护后,求得了奇迹《拟龙》。 肌肉膨胀生出的臂力,与古代在地面上阔步横行的龙的力量十分相近。 他的爪子割裂石壁,不是去切割镜子,而是将其与石壁的缝隙弄宽。 但是,他不认为一两次就能将镜子剥离石壁。没时间迟疑了。 “GOROOOOBB!GOOROOROB!!” 远方的防御墙被一击打碎,瓦砾化作原来的残骸,四处飞散。 独眼的精英哥布林脚步声震天响,它挥舞着棍棒,开始了进击。 “GORRB!” “GORB!GOORB!!” 许许多多的哥布林们大喊出声,喜悦溢于言表。 和英雄在一起,仅仅那样就觉得能赢。在这一点上,人和哥布林也没有太大的差别。 听见哥布林们刺耳的声音,女神官小小的身子微微颤抖。 她紧紧咬着嘴唇,握住锡杖,拼命地喊叫出声。 “大只的,来了……!” “我来。‘百度搜索(卡酷小说网)阅读本书最新章节’” 哥布林杀手毫不犹豫地道。 他在下一瞬间,从地板上抓起短剑插进腰带,跨越防御墙飞奔出去。 “别离开祭坛!” 接住他扔过来的投石器的矮人术士响应“收到”,继续投着石头。 在大家的支援下,哥布林杀手如箭矢冲出,杀出重围。 当前,手中持有武器,逼近而来的哥布林有三只。那又如何。 “第十九……二十只!” “GROOB?!” 他正面哥布林们,右手的剑冷不防地出鞘砍去,割裂哥布林的喉咙,给它造成致命伤。 踢开吐出血泡的那只哥布林,顺势用出鞘的剑击碎从右边逼近的另一只的头盖骨。 左边的哥布林判断自己无法处理掉哥布林杀手,于是举起盾溜到了他的背后。 矮人术士的石头紧接着飞来。 “GOR?!” 被击中胸口脚步踉跄的哥布林,被哥布林杀手毫不犹豫地刺中。 哥布林杀手瞄准了喉咙。它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就毙命了,他任由剑埋进它的尸体,放开手。 “GOROOB!!” “第二十一只……!” 为了不让背后受到偷袭,他拿出插在腰带里的短剑投掷出去。短剑刺中了某只欲全力突击的哥布林的喉咙。 同时奔跑起来的哥布林杀手,夺过挣扎着气绝的哥布林的武器。 棍棒。那恐怕是人类第一次拿起的武器,并不坏。 “第二十二……二十三只!” 他用钝器打出原始的一击,又敲碎另一只哥布林的头盖骨。 哥布林杀手确认后方拿着弓箭的哥布林的身影,向那里掷去棍棒。 “GORARA?!” 想当然,他的一击给予不了那只哥布林以致命伤。杀死哥布林弓兵的是精灵弓箭手的箭。 “做到了!”精灵弓箭手大声称快。她的长长耳朵竖了起来。“欧尔克博鲁德,箭!” “姆……!” 二人虽然说不上是心息相通,但他们已经是一个小队的队员,彼此之间不可能没有默契。 奔向战场的哥布林杀手踢散哥布林的尸体,夺过哥布林弓兵的箭筒。 他回头,借助离心力,将箭筒向精灵弓箭手扔去。 再加上箭筒重量不够,再加上时间紧急,投不到太远的地方。 “好!” 突然飞出的矮人术士捡起箭筒,将它扔到后方。 “我拿到了!” “……好!” 女神官将箭筒紧紧抱在怀中接住,将其转交给精灵弓箭手。之后就是精灵弓箭手的主战场了。 接下来,迎接哥布林们的是箭之雨。凑齐了弓与箭的精灵的攻击,其威力绝不比魔术师差。 高度熟练的技巧与魔术无法被区分开来——有这么一说。 不过拿矮人术士的话来说,认为“魔术师只会放闪电而已”的家伙只是老糊涂罢了。 “GROORB!!” 从防御墙中飞出的矮人遭遇了哥布林的围堵。 “哎哎,鳞片,还没好吗!” 已经失去了射击战的时机。丢下投石器的矮人术士拔出斧头用力挥舞。 毕竟,矮人必须得身体强健。 矮人术士粗鲁地用短胳膊短腿殴打哥布林,将其踹倒,跌跌撞撞地跑回阵内。 “还差……一点!!” 被蜥蜴人僧侣脚踩着的祭坛,因他的爪子而龟裂,掉下几片碎片。 蜥蜴人不会出汗,如果它的皮肤和人类一样,恐怕会汗如雨下吧。 镜子发出异响,虽然它已经在渐渐被从墙壁上剥下,但把它从石壁上完全剥离明显还要花上一段时间。 “……唔!我来帮你!” “不胜感激!” 环顾周围的女神官,靠近镜子跪下。 敌不寡众。 哥布林最大的武器是数量,冒险者最大的弱点也是数量。 向祭坛慢慢靠近的哥布林增多了。 女神官认为比起警戒,争取时间才更为重要。 尽管如此这双纤细柔弱的手腕又能做到什么?肯定有的。 她没有迟疑地将锡杖插进镜子与石壁的间隙,用杠杆原理,对锡杖注入力气。 “唔……!!” “……还需要时间吗。” 将背后托付给伙伴的哥布林杀手低吟道。 前卫只剩下自己一人。 哥布林杀手站在哥布林横七竖八的尸体之间,他用空着的手拿起哥布林的剑。 棍棒中埋入石制的剑刃,或许已经不能说它是剑了。 哥布林杀手对武器却没有怨言。 “GORARAB……!” “呼。” 他的面前是巨大得令他不得不仰视的身躯——独眼的精英哥布林。 他的脸上是被残酷剜去的单眼,和炯炯如鬼火燃烧的瞳孔。它的脸上带着丑陋的笑容,还有愤怒。 “GORARARABOBOBORIIIIN!!” 下一瞬间,哥布林杀手仿佛要向后倒下般跳向后方。 “GORAB?!” 不顾被牵连进来的一只发出悲鸣的哥布林,他以向后转的方式回避,接着恢复姿势。 在单膝跪地哥布林杀手的面前,挣扎着翻滚的哥布林被棍棒砸碎。 “GORARARAB!!” 狂吼的精英哥布林,眼中已经只存在无哥布林杀手的身影。 挥下的棍棒一击敲碎石板路,大地发出震动声,天花板被震碎,碎片吧嗒吧嗒地从上方掉下。 “莽夫。” 精英哥布林朝着愤懑的哥布林杀手,迅速发出下一记猛攻。 精英哥布林有着与自己曾经对持过的——他已经把它的名字给忘了——那个食人者不相上下的威力。 他想避开这致命一击,也不想经历巨大失败。 哥布林杀手戒备地举起盾牌,毫不犹豫冲入哥布林群中。 “GORAB?!” 悲鸣与绝叫声响起。肉与骨头搅碎的声音夹杂其中,肮脏的血肉飞沫四溅。 这全是精英哥布林用棍棒做的。 精英哥布林为了碾碎哥布林杀手,纵情挥舞棍棒,他对伙伴也毫不留情。 可怜的哥布林们充当了哥布林杀手的盾,悲惨地丢了性命。 “蠢材。” “GORAB?!” 哥布林杀手将剑插进胆小发抖的哥布林脑袋,放开手,夺过它的武器。 这把应该是它们从冒险者那儿夺去的生锈的剑,过了几日,再度回到冒险者手中。 他试着凌空挥剑的同时,剑刃刺入一只哥布林的喉咙,哥布林吐出血泡而死。 他抡起剑挥开那只像是溺水一样挣扎不已的哥布林,将其踢到后方。 “GOORORORB!!” 给那只哥布林的致命一击一击,是由精英哥布林刺的……不,应该说是敲打的吗。 这种死法,比起因自己的血窒息而死要轻松吧。 “对哥布林来说还真是幸福的死法。” “GORARARAB!!GORARARA!!” 一击。哥布林被捣碎,冲击震天,从天花板上落下了土。 一击。哥布林被打飞,伴随着轰鸣声,从天花板上落下了土。 一击、一击、一击——哥布林杀手全都巧妙的避开了。 哥布林们不懂反省。 即使用自己杀掉了同胞,那也是同胞,或者说那些成为盾牌的家伙不好。 多么卑鄙的家伙!就算剜去他的眼睛,捣碎他的手足,把他在伙伴面前杀掉也不够解恨。 怒火中烧的精英哥布林,将曾经自己把伙伴当成盾牌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它对面前冒险者不堂堂正正战斗感到焦躁,这份焦躁让他忽略了自己一方曾使用毒气的事实。 哥布林是笨,却不糊涂。哥布林杀手反复道。 就是说,他们虽然不糊涂,却很笨。 然后愚者挥动武器,大肆胡闹。这一点必须得加以利用。 为什么不将那儿的最大威力加以活用呢? 于是,哥布林杀手笔直地穿过战场,精英哥布林紧追其后…… “欧尔克博鲁德把它钓上钩了,那么……!” 精灵弓箭手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 她边用美丽的长腿踢飞迫近的哥布林,边登上祭坛,啧了一声。 真是的,自己竟然非得要使用哥布林的箭,真是可恶! “真,让人不敢置信!” 她像是泄愤一样,摇晃着长长耳朵的她估计着风向将箭射出。 当然,箭不是朝着精英哥布林,而是冲着成群的哥布林而去。 “GROB?!GOORB?!” 虽是做工粗糙的箭矢,但被射中就会没命。 哥布林成片地倒地而死,无奈其数量太多。 矮人术士引以为傲的白胡须溅上了血渍,他再将一只哥布林的头盖骨打碎。 “哦,长耳朵!你没法再多杀一些了吗!” “啰嗦!那么就拿更好的箭给我啊!” “投掷石头可以吗!” “才不要!” 吵吵闹闹。二人一如既往的拌嘴,或者他们是有意为之。 如果连闲聊都没有了的话,那就是真的完了。对冒险者来说就是如此。 比如,脸色通红,用尽全力握住锡杖的女神官就是如此。 “唔、呜呜……!” 纤细的手腕震动,咬紧嘴唇的她,将身体全部的力量都放在与镜子的较量上。 太过纤细柔弱的人类小姑娘能做到的不过如此了。 勇猛果敢、一世之雄的蜥蜴人也已竭尽全力。 “哦,再加一把劲……!!” 受到可怕的龙族先祖的加护的蜥蜴人僧侣,他已经用尽了身体中沸腾的血液中蕴藏的力量。 他从露出的牙的缝隙中吐气,在他从爪子到尾巴的整个身体的力量都用尽的时候。 “咿咿咿咿咿咿啊啊啊啊啊啊啊!” 破裂声终于响起,神秘之镜终于臣服在体力下。 粘附着石壁的碎片的大镜子已在蜥蜴人僧侣手上。 “哥布林……杀手、先生!” 女神官呼吸微弱、喘声连连,声音嘶哑。她精疲力竭地喊他。 哥布林杀手猛地回过头。他踢开逼近的精英哥布林,跑了起来。 “把镜面朝上举起来!——到镜子下面去!” “了解!” 蜥蜴人僧侣一鼓作气,像撑着屋顶一样撑起大镜子,在祭坛上站稳脚跟。 蜥蜴人僧侣是否明白,一切在此一举呢。 他单膝着地以求站的更稳,用肩膀扛起镜子,做出毫不动摇的姿势。 “成功了!” 支撑另一面的是忠诚的仆人龙牙兵。 “ORARARAG!!” 精英哥布林使出了全力一击。 哥布林不可能会知道事态的发展,但它们显然知道有什么发生了。 没有片刻迟疑,精英哥布林挥舞着的棍棒令数只哥布林脑浆迸溅。 哥布林杀手飞快退后,将哥布林那夺来的枪掷了过去。 枪尖削下精英哥布林几根指头。断掉的手指飞舞在空中,精英哥布林的悲鸣震耳欲聋。 “GARAOR?!” “《石弹》!大块的石头、上面!” “上?!——了解!” 虽然有一瞬间的惊讶,但矮人术士没有蠢得继续犹豫下去。 他从包中掏出一撮粘土,他将粘土团了团,抛到空中吹了口气,“嘿”地念着。 “《工作了工作了,大地精灵们哟。砂粒一粒,颠倒转换变作石头》!” 他使出浑身力量投掷出的粘土球,飘在半空中,转瞬间变成了巨大的岩石…… “光!” “是!” 没有被眼前的一切所绊住,女神官依照他的指示,回应他的信赖毫不犹豫回应了他的指示。 自己存在于此的意义就是这个,这个想法让她骄傲。她挺起单薄的胸脯。 她一心一意将自己所有的感情归拢起来,与天上的神明灵魂相接。 “《心怀慈悲的地母神啊,请赐予迷失在黑暗中的我们神圣之光吧》……!” 柔弱的少女削弱灵魂之力,向神明献上神圣的祈祷。 大慈大悲的地母神,怎么会不赐予她《圣光》呢。 “GORORB?!” 那是太阳的爆炸! 从女神官的(作为杠杆使用的)锡杖顶端,发出炫目的白光,照亮整个空间。 自远古神话时代就存在的遗迹,被如此的光芒照亮还是头一次。 哥布林们如同暴露在烈焰下一般发出悲鸣,边后仰边遮起脸。 它们的视网膜被灼烧了。 它们之后立刻都脸朝下,连哥布林杀手也不例外。 “……” “欧尔克博鲁德,这边!” 然而,在一片白昼中,响起凛然的声音。 精灵弓箭手——作为射手本领卓越的她,拉住哥布林杀手的手。 “抱歉。” “好啦!虽然不知道你有什么打算!” 在她帮助下,他走过最后的一步、两步、三步。 精灵弓箭手优雅一跃,哥布林杀手爬上了祭坛。 蜥蜴人僧侣伸长尾巴,将他的身体拉入镜子之下。 哥布林杀手大喊。 “《降下》——把石头落下!” “真是的!《大地的精灵,转动圆桶,骨碌碌转动它,转动后散去》!” “……这下就好了。” 想要回头的哥布林杀手身子踉跄,他的身子被蜥蜴人僧侣的尾巴支撑住。 他右手紧紧抓住女神官的手,她的手在微微颤抖。 左手则牢牢握住精灵弓箭手,隔着皮革护手,也能感觉到他握地很紧,让她很疼。 矮人术士敲敲他的背,他精力虽已用尽,却还是一副老样子。 哥布林的样子映在哥布林杀手被白光灼伤、尚未恢复的眼中。 哥布林们发出恐惧的、胆怯的、嫉妒的和憎恨的声音,乱成一团。 “GO?!GROB?!” “GRAROORORORORB?!” 矮人术士接连结下复杂的咒印后,巨石将天花板整个击碎。 接连经过爆炸、大眼怪的撞击、小鬼英雄的攻击的天花板开始摇晃。 石制天花板从远古时代至今,一直由树根支撑。 然而,没有什么能胜过岁月。 而且,在眼下这种情况下,所谓岁月意味着物体的物理重量和精灵之力相叠加。 掌管大地的精灵,果断地使用这份力量,然后朝下方松开了手。 首先,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响起,树根的一部分承受不住重量,折断掉落。 然后—— “大概……第五十三只吗。” 狂吼的精英哥布林的脸在下一瞬间,被怒涛般倾注下的砂粒掩埋,消失在其中。 这便是它的结局。 § 很快,一一切一切都像是死了一般,都结束了,。 笼罩一片褐色烟雾的空洞——曾经那里是礼拜堂吧。 如今它埋在砂土瓦砾,岩石碎片之中,面目全非。 应该有天花板的地方,如今布满了盘根错节的树根。 点点阳光穿过树叶空隙——不对,是月亮与星星的光亮。 初夏的夜晚,繁星闪耀的光芒,如同天上神明的眼瞳。 他们所注视的这个地方,被称为过去居民的遗迹……已经没有了。 勉强要说的话,从瓦砾星星点点的缝隙中看去,只有不幸的哥布林的尸体。 ……不。 还有镜子。 寺院化作废墟,其中央曾经的祭坛成了堆满瓦砾的山。 山的顶端有一面巨大的镜子,反射出星辉。 还有,喀哒一声。 “呼、啊。” 伴随着可爱的声音,瓦砾的山堆微微崩塌了。 推开岩石拂去泥土,从细小的间隙中爬出了……精灵族少女。 她是灰头土脸的精灵弓箭手。 “……真,真是的,真是的!欧尔克博鲁德到底在想什么呀!” 像是掉入水中扑腾着的猫,她颤抖着身子,长长的耳朵倒竖。 看来她除了脏之外不痛不痒,接着爬出的女神官见状也长舒一口气。 她短促地咳了几声,吐出吃进嘴里的泥土。 “吓、吓我一跳……” “吓一跳就完了吗?!” “怎么说,感觉差不多已经习惯了。” “啊啊,真是的……!” 精灵弓箭手伸出手拉了她一把,怒火未消。 蜥蜴人僧侣看着她们,也爬了出来,猛地当场坐下。 “哎呀呀……有《转移》的镜子在真是万幸。” 他疲惫地吐了一口气,身边的龙牙兵也演技精湛地哎呀呀直摇头。 祭坛还在。所以他们才能活下来吗……有一件事很奇妙。 尽管周围堆满了一圈砂土,但只有中心的祭坛周围干干净净。 理由不用说,出在如今龙牙兵一人抱住的镜子上。 蜥蜴人僧侣和龙牙兵所支撑的镜子,将倾注下来的砂土全都《转移》了。 不这么做的话,现在他们一定就跟被身亡的哥布林一样被压死。 “瓦砾都被镜子吸走了,不过话说回来,这东西真重。” “嘛,鳞片贡献最多了。” 紧随其后爬出的矮人术士啊哈哈笑着,在蜥蜴人僧侣身旁猛地坐下。 “不过把你当成挡箭牌用,有点大材小用了呐。” 终于能没有顾忌地喝酒了。矮人术士毫不迟疑地取出酒瓶,咕噜噜地喝下肚。 消耗精神力的脸十分苍白,但摄取酒精后就回复了红润。 “但是,【另一边的那群家伙】真可怜啊。” 对于古代遗物的操作方法完全熟知的,只有古代的居民。 他们不清楚是谁把镜子带来的,或许是《转移》出了差错吧。 哥布林们的巢穴应该连接到这条街的地下,为什么会通向镜子另一边的古代都市呢。 “莫非这是很久以前的旅行装置之类的,是吧,弑神丸。” “没兴趣。” 然后是哥布林杀手。 最后一个出现在瓦砾山堆上的身影,他看起来毫不疲倦,冷静平淡地说。 他浑身沾满灰尘还有溅上的血渍,穿戴着廉价的铁头盔,脏兮兮的铠甲。一如既往。 拄着锡杖、好不容易起身的女神官看着他的样子,撅起嘴巴。 “……不是街的地下,真的太好了。” “如果是街的地下,就考虑别的方法。” 真是的,即使自己鼓起脸颊,这个男人也不会在意。 哥布林杀手的,扫了一眼周围。 他的视线扫过无奈的女神官,很愉快的蜥蜴人僧侣,喝着酒满脸通红的矮人术士。 哥布林杀手最后看向半眯眼的精灵弓箭手,她仿佛要射穿他似地瞪回来。 “喂。” “……怎么?” “火、水也好,毒气也好都用,也没有爆炸。” 如何。在她听来,他那声音好像十分得意。 月下,精灵弓箭手露出的笑容,她的笑容澄澈干净,如玻璃工艺品一样精致。 “欧尔克博鲁德?” “什么。” 你这混账。哥布林杀手被精灵弓箭手一脚踹飞,滚落在瓦砾之中。 第二卷 第十一章 归去来兮 对于她而言,这个世界是纯白的。本书由卡酷小说首发(www.kakuxs.com) 充满光明的纯白空间。 从温暖的空气,清爽的风,草木的摩擦声,到裸足感受草坪的触感。 一切都是清凉的,充满了光明的,没有丝毫混沌挤入的余地。 她的心情平静舒畅,她优雅地步行着。 没错,心情舒畅。这真是令人惊讶。 这几天,她胸口充斥着一股奇妙的暖意。 其真面目不明,她却能想象出暖意产生的契机。 受伤后倒在他的怀中——应该是那时,她想。 那是没有才能的平庸战士的,仅仅是锻炼过的身体。 正是如此,她觉得那比起任何英雄的身体都更值得尊敬。 通过相贴的肌肤所感受到的累累伤痕,每一道都有其价值。 ——她的脚步突然停下。 她的耳边传来踏上神殿庭院的草坪的脚步声。 纯白中,渗进了黑色。朦胧的——黑影。 她的唇边绽开一抹浅笑。 自己不可能忘记那个身影。 “您没事比什么都好。” 她觉得,黑色的——他微微点头地看向她。 虽然他穿戴铠甲和铁头盔,手持半长不短的的长剑。 但她好几次都把他那朦胧的身影和想象中的武者重叠在一起。她对他怀有梦想。 “我来这里是为了确认一件事。” 他这么说,不避讳地走近她的身边。 她有些苦恼。自己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呢。 是摆出坚决的态度,还是坦率地微笑比较好呢。 太过喜悦的话,看上去就会孩子一样,十分难为情。 “是,怎么了?如果是我能回答的事情,什么都……” 结果,她选择了一如既往的温和笑容。 她认为那才是最像自己的。她希望他也这么想。 他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仅凭他的影子,无法得知。 他的表情在铁头盔遮挡下,无论如何都是看不见的。 稍微有一点可惜。 他安静地说道。 “【你应该是知晓一切的吧】。” 心脏跳动。 脸颊微热。 她将剑秤的手杖贴近自己,凛然挺直身子。 啊啊,声音如果没有颤抖就好了。 “——是的,正是如此。” 是吗。她听到了他的低语。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和第一次见面时,和坐在被褥上谈话时一样。 不知为什么,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也十分不甘。 她直到现在才注意到,自己好像在期待什么变化发生。 拥有这份不可思议的心情是头一次。 “但是,你是怎么注意的呢?” “并不是注意到的。” 他向歪头询问的她回答道。 “我打算去问所有可能知道的人。” “全员……”剑之乙女小声呢喃,“……什么呀,是那样啊。” 她有些气馁,不禁鼓起了脸颊。 啊啊,真是粗俗。自己刚刚还想着不想跟小孩子一样的。 “早知道,再敷衍些就好了……”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看向他——看向黑色的身影。 “但作为最初被问到的人,我觉得……并不讨厌。” 她的嘴唇慢慢勾起一个弧度。 她自己都不清楚,自己这个动作是有意为之,还是自然而然。 “我能听下你怀疑我的理由吗?” “有几个。” 她的视野中,黑色身影缓慢移动。 他的步伐粗鲁随意,漫不经心。但没有发出声音。 她十分喜欢他走路的方式。 “那个白色的……叫什么来着。” “沼龙?” 啊啊,他低语道。确实是那个名字。 “我不认为我们遭遇到它是个偶然。” “那么你认为那是某人的计划?” “至少沼龙一边击退我们,一边又在袭击哥布林。” “您有些偏执了吧?” “这般宏伟的遗迹竟然没地图,也没有委托冒险者退治老鼠,只被冒险者弃之不理。” 他缓缓摇着头,回答她的问题。 “不可能没有人监视。” “知道得很详细呢。” “……啊。” 哥布林杀手说。 “关于冒险者的事,我是很熟悉。” 对他坦率的回答,她从喉咙里发出了笑声。 “就是说,有人监视着地下……那是使徒。卡.+酷.+小.+说.+” “……”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脸上挂着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肯定他的话,会不甘心——但是,否定的话,会惭愧。 如他所说,沼龙是侍奉至高神的秩序的守护者,是都市地下的守护兽。 被雨淋到的寒冷,战火的纷扰,哥布林的恶臭,插入鳞片和肌肤的生锈剑刃。 自己为了把与沼龙共通感觉这件事蒙混过去而入浴。 一想到在那儿向女神官展现的丑态,她的脸颊就不由得发热。 “真是讽刺呀。”她的喉咙颤抖着。 “最高神的神使所守护的只是这条街、什么的……” “你应该注意到了。” ——杀死女人的、当场将肠子从肚腹中拖出来的、将尸体就那么放置不理的——。 “【那并不是哥布林做的】。” 正是如此。 哥布林丑恶胆小,狡猾得无可救药,是十分残虐的角色。 它们根本不会在人的领域内不紧不慢地将猎物解体然后吃掉。 被囚禁了的可怜姑娘,一直都是被运送到巢穴去,哥布林们在那里蹂躏她们的尊严与贞操。 或者是在俘虏充足的情况下,哥布林们就将她们当成玩具摆弄至死。 没错,猎物们不会就这么简单地被杀掉。 她全部都知道。 “……是。” 现在她也想得起来,那些烙印在眼中的光景。 自己被关在阴暗的石洞中,被伙伴和自己的排泄物染脏,她每每想起那悲惨的遭遇就要落泪…… 她的双瞳,是被火把烧瞎的。已经是十年多之前的事了。 “事件的黑幕,那个魔神什么的余党……使用那面镜子企图着什么。” 他们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在和自己这方完全没有关系的地方,就已经和一切都做了个了断。 她倚靠柱子,把目光移向外面她看不见的景色。 “因为。” 她眼前是朦胧的,白昼的世界。她眺望着那漫无边际的白色,叹息一声。 她的行为就像是别人就无聊的话题和她搭话的村姑的行为一样。 “因为,如果被哥布林袭击,我一定又会哭出来的……” 曾经剑之乙女自身和某个邪教对峙过。那个邪教的暗中动作,她有所耳闻。 悲惨的生祭的仪式。只要知道仪式的痕迹,就能察觉他们在企图什么。 若这只是对自己的复仇的话,那事情就好办了,但是…… ——哥布林。 她的腿在战栗。握紧天秤剑,终于站直。有眼带将表情隐藏住太好了。 自己能对谁倾诉呢? 被称为剑之乙女的英雄,竟然说—— 【请从哥布林那儿把我救出来,之类的】。 “谁都想不到吧。” 她说着,散落身披的薄布,轻轻摸着自己的肩膀。 她的嘴角恶作剧似地上翘,用戏谑的口吻询问他。 “你打算拿我怎么样?” “不怎么样。” 但他的说话方式果然没变。义务的、平缓的、机械的、冷漠的。 “因为你不是哥布林。” 她鼓起撅起了嘴,像是闹别扭——不对,就是在闹别扭。她想。 “所以你不问我这样做的理由么。” “说的话,我就听。” 呼。她口中吐出怠倦的叹息。 “我想要被理解。” 风刮过草木枝叶,引得其一阵摇晃。 害怕,艰辛,痛苦,恐惧得不得了。 在世间发生了那种事,执行那种事的东西在这个世界上。 “……我只想要被理解罢了。” ……街道的地下,蔓延的哥布林。 它们每晚从水路爬出来袭击街道上的人类。 把冒险者送去,他们也再没回来,也不知道谁在何时会牺牲。 床的下方,门的影子,潜藏着哥布林。睡着了的话,就会被袭击。 大家一定都很害怕吧。 自己也一样。 “结果,谁也没有理解我。” 没错,归根结底“只不过”是那种事。 虽然大家都有可能被哥布林杀掉,但没有人选择心怀恐惧地活下去。 因为死的是“某人”,而不是自己。 “……把《转移》的镜子献上来,就可以了。” 她尽全力露出卖弄风情的微笑。 连自己也明白的,那是到现在快要消失的靠不住的笑容。 “你的话一定,是你的话一定会理解我的吧……” 他像是要打断她的话一般说道。 “那个,扔掉了。” “诶……?” 她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笑容以外的表情。除了吃惊,还有一些困惑。 “……那可是古代的遗物,价值千金的财宝啊?” “其它的哥布林说不定会学习到使用的方法。卡.+酷.+小.+说.+” 但他像没有兴趣般,冷淡直率地说。 “把镜子用混凝土裹着上,沉到水里去了。它会成为那个白色的很好的睡床吧。” 他的——影子微微晃动。用理所当然的口气如此说道。 “……呵呵,您真是……真是一位有趣的人。” 他的一如往常,反而不令她感到稀奇了。 她产生了一种轻飘飘浮起来似的,奇妙的舒畅感。 “真是不受拘束的人呢。” “或许吧。” “呐,我有一件事想问你可以吗?” 自己不一定能给出回答。他低吟道。 “退治哥布林时,有什么……改变了吗?” 她像是天真烂漫的,吐露出秘密的少女一样,伸开双臂询问道…… 勇者——勇者不一样。 勇者歼灭了邪教团,拯救了正义、世界、为和平。 而从哥布林那儿救助胆怯可怜的小姑娘,则绝不会得到同样的结果。 人们平静生活,河水流动,什么都不会变。都没有变。 所以谁也不会来救自己。 自己充其量是个没有名字的神官,就算自己一时大意被哥布林袭击凌辱。 就算自己再在洞穴中哭喊,再遭受到何种残忍的对待。 就算在被称作剑之乙女的女人之一的、某个十五岁的少女再祈求救赎。 也没有人会在意。 否则,自己怎么会提出发出“退治哥布林”的委托呢。 “什么……什么都没有发生改变吗?” “我认为那样就好。” 他没有片刻迟疑地答道。 “你说,自己收到了非常残忍的对待。” 没错,她点头承认。 “我见证过那种情形,从最初到最后。” 所以。他继续说。 “我不明白你的心情。” 他——哥布林杀手干脆地断言道。 “——————” 她——剑之乙女始终呆立在一旁。 她对着飘浮在白昼的世界中的朦胧影子,祈求似似的将手伸出。 “……是帮不了我的意思吗?” “没错。” 他没有去抓住那双手。他说罢,无情地背向她。 她心情似乎如同被推到地狱的最底层,她垂下头,有气无力地笑了。 接近放弃的心情席卷而来。她已经习惯了。 ——这是经常发生的事。 这种情感,曾经将乙女的魂魄,彻彻底底粉碎。 最后见到的可怕光景仍然烙印在她的眼中。 每到了夜晚,那情形就会清晰出现在她面前,让她备受煎熬。 她继续被一群哥布林玷污侵犯,掠夺蹂躏。 没有人去救她,一个也没有。 所以这种折磨永远都不会结束—— 谁也不会来拯救她。 永远。 直到永远。 “但是。” 耳边响起的话语,令她抬起头。 “哥布林出现的话,就叫我。” 黑色的影子,他的背影,已经相当遥远了。 但那冷淡的、无感情的声音,她听得清清楚楚。 “【由我来杀死哥布林】。” “啊……” 她当场脱力一般跪在地上。 美丽的脸皱作一团。 从她捂住的口中发出呜咽声,泪水不受控制地从她的眼角滑落。 自己究竟有多久,没在做梦以外的时候哭出来了呢。 “即使……在梦中……?” “啊。” “也会来吗……?” “啊。” 为什么。她的疑问,消失在在颤抖得无法发声的喉咙中。 他回答得干脆利落。 “因为我是哥布林杀手。” 杀死哥布林的人。被称为哥布林杀手的黑影走远了。 为了减毁哥布林。 “啊……” 剑之乙女不由紧紧抱住自己丰满的双胸。 自己再不是纯洁之人。 但自己从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一天。 自己再没想过,自己会产生这种心情。 她的确得到了,她原以为自己永远也无法得到的东西。 没什么。 不过是坏掉的女人和坏掉的男人谈了一次话。仅此而已。 但她如今知晓了胸口温暖光芒的真面目。 时隐时现的星星之火,突然熊熊燃烧。 打个比方来说,那是能与谁人一同用以取暖的暖炉之火。 自己能将一切托付与对方,不需担心,只需安心入眠。 在那儿没有不安与恐怖。 也不会在黑暗中颤抖着哭号,不会被恶梦惊起。 自己究竟有多渴望安心入眠的夜晚呐。 自己究竟有多渴求不惧黑暗的夜晚呐。 “我、我对……” 她抽抽搭搭地哭着说道。 在眼带后面看不见的眼瞳不断流下泪水,她用手拼命拭去。 她的胸口撕裂一般交织着痛苦与喜悦。她喊出了自己的心意。 “对您有爱慕之情!” 那份言语会不会传达到——只有神知道。 § 在远方的云卷成漩涡,雨后的天空下。 一辆马车笔直穿过旷野的街道。 它由东至西,从中央行到边境。 里面的乘客是行商而去的人。与家族相见而去的人。或是回来的人。 是赴往开拓之地的人。或是移居乡下的寒酸之人。 这辆马车似乎是公共马车,乘坐马车上乘客的表情悲喜交加。 那些人之中有五个冒险者的身姿。 围坐在一起的他们,各自以不同的姿势休息。 注意到他们的人会觉得那副模样像在诉说“啊啊,一件工作结束了”吧。 但没有人能知道他们经历了什么样的冒险。 对当事者除外的人来说,那种事情无关紧要。 退治龙是传说中的故事,所以他人根本不会考虑到他们是被龙袭击了。 因为冒险者的任务,往往就是那样的。 “嗯……啊!真愉快啊……!” 背靠着行李箱的精灵弓箭手,为缓解肩膀僵硬,伸了个懒腰。 长长的耳朵心情很好似地竖起,表情也十分柔和。 盘腿而坐,一手托腮的矮人术士无奈地道。 “明明你被哥布林压倒了哭成那副模样,还真敢说啊。” “诶呀,因为胜利了,寿命延长了不是很好吗?” 而且也取得了报酬,她把弄手掌上的皮革袋子。 袋子里面塞满了金币。 尽管如此,对她来说报酬什么的无所谓,那只是附加品。 “嘛,那面《转移》的镜子倒有些可惜。” 蜥蜴人僧侣盘起尾巴回应。 他用舌头舔舔鼻尖,翻着某个小册子。 在用混凝土裹住那面《转移》镜子、将它沉下水之前,他尽可能做好了关于镜子特征的记录。 “小僧得到了有价值的资料,和消灭异端的功德。小僧已经十二分的满意了。” “嘛,老夫能用这笔钱拿来买好吃的就没怨言了。” “矮人尽想着吃呢。” “诶呀,对矮人而言就是这么一回事儿啦。” 精灵弓箭手与矮人术士两人一如既往在拌嘴,十分热闹。 在远一点的地方扑通坐下的女神官,心情愉悦地听着他们二人拌嘴。 ——自己可以认为,已经结束了吗。恐怕是结束了吧。 虽然她觉得,是谁在使用《转移》招致哥布林灾祸…… 虽然那已经是和他们的冒险毫无瓜葛的别的故事了。 “……” 她向旁边瞥了旁边一眼。 哥布林杀手倚着装货台的栅栏和车篷坐下。 他双手抱剑,戴着铁头盔低下头。 在马车驶离水之街的时候,他就已经睡着了。 “……没办法呀。” 女神官扑哧一笑,从包中取出薄毛毯。 他在休息的时候,铠甲头盔也不会离身吧。 把毛毯盖上他的双肩,她在他旁边重新坐下。 把双手放在膝上,挺直脊梁,将锡杖放在一边。 没错,他是哥布林杀手。因此,他会如此就是没有办法的事。 既然在与哥布林对峙,那么就不能放松警惕。 所以女神官才没有对他提出任何疑问。 向剑之乙女报告回来后的他,只告诉她“结束了”。 她想那样就好。 结束了,他就不得不休息了。 “啊呀?” 女神官注意到他抱着除了剑以外的另一样东西。 小小的鸟笼——是金丝雀的。 金丝雀停在笼中的木头上闭着眼,跟主人一起睡着了。 他好好地给了它饵吃,似在照料金丝雀。 他意外地负责任,这很有他的风格。 “它的名字,您有在考虑吗?” 他就是那样的人。虽然在照顾它,但一定没在想名字。 等回到边境的街道他睡醒后后,要好好确认一下。 “叫金丝雀就好了。”如果他这么说就太过分啦。 “嘿嘿。” 她注意着不吵醒他和金丝雀。然后她悄悄伸出手。 她用纤细的之间捻起一根从金丝雀身上掉下的羽毛。 她将羽毛从鸟笼的缝隙中慢慢取出,将它举到车篷间隙射入的光线下。 轻薄的黄绿色羽毛闪闪发光。 女神官轻轻将它插在他头盔的间隙上。 草绿色的羽毛虽然和脏兮兮的铁头盔有些不相称,她没有放在心上。 他多少也好看了些,应该会原谅她的。 “辛苦您了,哥布林杀手先生。” “等回去了。” 突然从铁头盔中响起低语。 女神官眨了眨眼,“真是的”,她噘嘴道。 “如果起来了,就请说我起来了。” “刚醒。” 慢吞吞起身的他的声音比平常要慢一些。 虽然她想他真的在睡觉,但还是抱怨出声。 “因为戴着铁头盔,所以我不知道您是否在睡觉。” “是吗。” 哥布林杀手从包里拉出水袋,喝了一两口里面的水。 当然他是戴着头盔,从护面具的间隙中巧妙地喝,所以这证明他对她的话似乎没放在心中。 ——还是说,自己不说“摘掉头盔”他就不会明白呢。 他向用食指抵在唇边“嗯嗯”思考的女神官那儿瞥了一眼道。 “如果回去了,”哥布林杀手重复和先前说了一样的话,“我有想尝试的东西。” “有想尝试的东西吗?” “是冰棒。” “啊……”女神官似乎想到了什么,她神情放松下来。在她身旁,蜥蜴人僧侣最先做出反应。 “是冰棒啊!小僧也可以一起去吗?” “想吃的话,没问题。”哥布林杀手考虑了一会儿加了一句,“用牛奶做。” “哦哦!那该是何等美味啊!” 他感慨地用尾巴拍打马车内的地板,车夫想一探究竟地看向车篷里。 “抱歉,什么事都没有。十分抱歉。” 女神官慌张地低下头,车夫说了声安静一点就重新看向前方。 她叹了口气抚摸胸脯,没有被赶下马车真是太好了。 矮人术士干脆无视掉她的行为,笑着拍了拍大肚子。 “哦,弑神丸!做饭的事不交给矮人怎么成!” “是这样吗。” “就是如此!” 哥布林杀手望向天空,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那么拜托了。” 矮人术士问他冰棒怎么做,他用手势,把步骤讲给矮人术士听。 然后蜥蜴人僧侣伸出爪子提出办法,再由哥布林杀手加入说明。 虽然哥布林杀手很少说话,很难和人融洽相处。 “真是的。” 如今在这里掌握全局的,却非他莫属。 仅是这么想着,女神官小小的胸口,就充满了暖意。 她收敛表情一脸认真,说了一声“好”下定决心,举起手。 “哥布林杀手先生,我也可以加入吗?” “无所谓。” 居然说无所谓。女神官扑哧地忍住笑,瞥了一眼精灵弓箭手。 静坐在他对面,把头扭到一边的她,摇动耳朵。 哥布林杀手并没察觉到她的动作,他冷淡地说。 “你呢?” “……”精灵弓箭手的耳朵一颤,“我要加入。” “是吗。”哥布林杀手低声说,发言一针见血,“失败了,也别踢人。” “唔……” ——他还在耿耿于怀吗? 不,不对吧。精灵弓箭手低声哼了一声。 他是……嘛,嗯,就算被发脾气的精灵飞踢,也不会耿耿于怀的类型。 当然对于自己的所作,一般人石灰生气的。这一点暂且不论。 过了一会儿,精灵弓箭手吐出一口气。她突然探出身子,面向他的方向。 “是是,我知道了。不会踢,不会踢你的所以让我加入,可以了吧?” “啊。” 铁头盔上下晃动。 头盔中插着一根草绿色的羽毛,他会什么时候发现? 在马车中,到达街道,还是直到脱下之前都不会发现呢。 发现的时候又会怎样?生气,发笑,或者不在意? 这种事想想就觉得开心。精灵弓箭手不由得眯起像猫一样的瞳孔。 “虽然任务是退治哥布林,这稍微让人有些不满。” 长长的耳朵上下抖动,她用指尖在半空中快速划了一个圆。 潜入地下的遗迹,进行探索,陷入圈套,突破重围。 与未知的怪物战斗,打倒它,发现了贵重的古代遗产。 和大家乘上喀哒喀哒行驶的马车。 从中央到边境,由东至西。 结束了冒险,回家去。 “……嘛,也不坏啊。” 不坦率的精灵低吟道,金丝雀睁开了眼睛吱吱吱唱了起来。 第二卷 后记 大家好,我是蜗牛蜘蛛。‘百度搜索(卡酷小说网)阅读本书最新章节’ 真的非常感谢大家买下《哥布林杀手》第二卷。 第一卷似乎也大受好评,我真的对各位读者充满了感激。 从闲谈诞生的有点奇怪的冒险者,超乎我的想象地走了下去。本书由卡酷小说首发(www.kakuxs.com) 这也是托了大家比我想象的更加支持他和他的同伴们的福。 他接下来也将继续退治哥布林,请大家多多关照了。 那么,《哥布林杀手》第二卷,大家觉得如何呢? 这也是哥布林出现、哥布林杀手退治它们的故事呢。 与第一卷一个个单独的冒险故事相比,这回是宏大的攻取地下牢的故事。(www.kakuxs.com更新最快) 在TRPG中,说到活动的真髓,果然是地下牢。 与伙伴一起走遍迷宫,发挥才智,与怪物战门,获得财宝。那种喜悦,十分特别。 我边考虑那样的事,边想着总之要将自己喜欢的东西写进书中。 如果让大家觉得愉快有趣的话,我会感到无上的喜悦。 接下来是谢词。 首先,感谢各位读者对web版第一卷第二卷的支持。 今后也会努力加油,请你们多多指教。 从第一卷就一直为我的书绘出精良插画的神奈月昇老师,十分感谢! 看见插画的时候,我在荧幕前手舞足蹈。 负责将本作品漫画化的黑濑浩介先生,也请你多多指教了。 漫画将在第二卷发售同月,在杂志ビッグガンガン开始连载。漫画非常棒!请务必要去看,yahoo——! 在创作上帮助我的的友人们,游戏上的伙伴们,多亏你们我才能前行。十分感谢。 责任者、编辑部的各位,与出版宣传贩卖相关的各位,十分感谢! 还有从本作之前还是web作品的时候就开始支持我的网站管理人yaruok先生。 到出版为止一直帮忙牵线的无疑就是您。一直以来都十分感谢您。 还有其他无法详细列出的各位,托了大家的福,我走到了现在。 真的十分感谢。 接下来第三卷,我预定是关于边境街道的收获祭的故事。 这是哥布林出现后,哥布林杀手退治它们的故事。 为能让大家更加满意,我会尽全力加油,请大家多多指教。 蜗牛蜘蛛 第二卷 特典 台版首刷限定 Special Short Story画卡 镇上的杂货店三套卖两枚银币与都城的杂货店卖一枚金币的故事 「嗯!今天的天气真适合洗衣服呢。卡.+酷.+小.+说.+」 女神官站在公会内侧的庭院,脸上浮现不输给太阳的灿烂笑容。 她的腋下夹着装了衣物的洗衣篮,脚边则放着注满水的木桶与洗衣板。 这身行头一看就知道是要来洗衣服。虽然也可以委托洗衣店处理,但节俭是种美德。 ——说是这么说,能够交付工作给他人,无疑也是种美德吧。卡.+酷.+小.+说.+ 不过洗衣服对她而言是件开心的事。于是女神官兴致勃勃地拿起肥皂,开始一件一件搓洗。 由于冒险途中总是会被汗和灰尘弄脏,能够替换的内衣裤怎么准备也不嫌多。 然而,过去她在神殿时总是穿着简单的亚麻布,如今则是在杂货店买的可爱内衣。 女神官心想,这点程度的奢侈——嗯,应该能被原谅吧。 「呜、呜唔……不过,会不会稍微太孩子气了呢……」 包裹平坦胸部的布料上,只添加一点点荷叶边与缎带做为装饰。‘百度搜索(卡酷小说网)阅读本书最新章节’ 从水桶里捞出来沥干、摊开后,不免令她感到有点羞耻。 要说为何,毕竟在她周遭,满溢着女性魅力的人实在太多太多了。 牧牛妹、柜台小姐还有魔女,大家肯定都穿着比她更加具有成熟韵味的内衣吧。 不经意地抬头一看,晒衣绳上此刻也挂着其他冒险者的衣物。在那之中…… 女神官忍不住「哇」了一声,脸蛋瞬间翻红——上头有件足以令她产生如此反应、 近乎透明的内衣。 以让人脸红心跳的大胆角度裁切而成的领口,以及那硕大尺寸…… 「哇、哇、哇……」 肯定没错,是那位魔女的贴身衣物。女神官起身,左顾右盼一下,接着伸手摸了摸。 应该是绢布制的吧。一碰就能感受到令人心情平静的柔顺。 她接着轻抚自己平坦的胸脯。 两者之间有着教人鼻酸的压倒性差距。 「……唉……」 她才十五岁,但换个角度想,她也已经十五岁了。自己会成为一个怎么样的大人呢? ——好想变成有魅力的女性啊。 会有这样的想法,想必谁也不能够责备她吧。 「不用多久,就能实现、啰?」 「哇呀!?」 女神官不由得吓了一大跳。不知从何时起站在背后的魔女,对她露出盈盈微笑。 一如往常的礼服打扮,唯独袖口部分卷了起来。凭这点不难猜到她应该也正在洗衣服。 「你一定可以、唷?」 第三卷 序 本书由卡酷小说首发(www.kakuxs.com)卡.+酷.+小.+说.+本书由卡酷小说首发(www.kakuxs.com)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 钛合金罐头 校对: 钛合金罐头 人生不过是掷骰子 每一天每一天掷骰子 丢出来的数目却总是蛇之眼 谁曾经说过 运气是平等的 从出生到死亡都不会改变 流泪欢笑也始终如一 今天丢出的也是蛇之眼 哦 Snake Eyes Snake Eyes 明天请让我看看十二番 第三卷 第1章 秋天的满月(Harvest Moon) 染上了黯淡银白月色的天空中,一缕青烟拉的尤为细长。卡.+酷.+小.+说.+ 追溯其源头,那是坐立在山丘上的小小牧场。 更确切的说应该来自于牧场之外,同样小小的砖房小屋。 白烟从烟囱里袅袅升起,像是执笔在天空中绘出一条线。 小屋里放置的炉灶旁,一位少女呼呼喘着气,一边擦去额头上的汗。 阳光照射下养成的健康肤色,匀称的肌肉,体型丰满,却丝毫不累赘。 「嗯……是这样,吗?」 拿起披在工作服肩上的毛巾擦了擦脸上的煤灰,牧牛妹一脸满足的眯起双眼。 透过小屋内的窗口,她生气勃勃的眼睛注视着,一排排挂起来的猪肉。 随着烟逐渐熏烤着,猪肉一点点渗出油脂,带来难以抵挡的香味。 熏制猪肉——即培根。 使用以橡子和雏菊喂食养殖的猪肉,像这样熏烤制成培根是每年的传统。 单论这间小屋里挂着的大量猪肉,光熏烤就需要一天时间。 如果不花上几天可准备不了这么多,这已经是高强度劳动了。 正因如此,如果是平时这个时间『他』应该会在一边默默帮忙。 「哎,因为工作嘛也没什么办法」 但是牧牛妹像是丝毫都不在意一样,咯咯地笑着自言自语道。 因为是他的话。一定会回来的,回来了他就会来帮忙。 简直就是毫无根据的想法,对她来说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嘿,咻」 大概是因为长时间的蹲着查看火势,站起来的时候缓解了紧绷的肌肉,发出舒爽的声音。 原地伸展手臂,丰满的胸部微微摇动,关节嘎吱嘎吱作响,呼——,再次深呼一口气。 目光眺望着地平线的远方,黑咕隆咚的森林方向,漏出一丝白光。 已是拂晓。太阳。新的一天的开始——虽说如此,对这里来说已经不是开始了。 迎着白光,越过山丘直伸的街道,大片的麦田在两旁闪闪地发着金光。 随风而起的金色麦浪,简直就像是金色的海洋。 麦穗沙沙作响的声音重叠在一起,汇成波涛声。 虽然牧牛妹从来没有见过海,但是——大抵应该如此。 不一会儿,迎接清晨的到来,牧场的鸡发出了嘹亮的啼鸣。 大概是随鸡鸣而起烧火做饭的街道住民,远方的街道上升起了数条炊烟。 不对,单纯是早起做饭的话数量也太多了。 阳光就这样逐渐披上大地会怎样呢?街上肯定会被阳光点缀的鲜艳亮丽。 房子上面旗帜飘动着,不知是以龙还是以神的模样作成的风向标,也随风而动。 翻弄旗帜的一缕清风送到了牧牛妹的身旁,轻抚着她的脸庞。 「唔哇……」 凉飕飕地感触,令她不自觉地打了个激灵。 沾满汗水的肌肤感到凉爽却有些过分,从而变得寒冷了。 太阳吃力地从地平线爬起,好像觉得阳光在温柔地注视着。 秋天来了。 收获的季节。夏天过去,必须开始准备过冬的时候。 牧场也变得忙碌起来,街道也变得忙碌起来。 吵闹着,耀动着,世界上最美的季节之一。 不论是谁都在忙碌着,他也应该颇为辛苦。 明明如此他却还说要来帮忙,他回来的话——对了。 「用做好的培根,给他做炖菜吧!」 不让他好好地吃上一顿,悠闲地休息可不行呐。牧牛妹心里想着。 光是想想心思就活络起来,从牧场归宅的步子也变得轻快。 因为秋天——也是庆典的季节啊。 干掉五只哥布林,已经是正午时候的事情了。 飞来的石子咻地一声划破空气击中哥布林的眼窝,击碎骨头,直穿大脑。 一时军心大乱分崩离析的哥布林们,被如法炮制地打倒。 阳光照射下的坑道入口,说是死尸累累也不为过。 「…………呼」 没有丝毫松懈,从岩石背后侦察情况的,是一位战士。 稍显邋遢的皮甲,看似廉价的铁盔,腰里别着的是中等长度的剑,手臂上则是挂着一面小型的皮盾。 看起来就很寒酸的男人——哥布林杀手。 算上哥布林杀手开始打倒的放哨哥布林,这已经是第五只了。 就算如此,与他所遭受的失去相比也不过尔尔。 哥布林占据了村子唯一的经济来源——矿山,已有半月之久。 据于像野兽的下颚一样张开的横洞深处,好了,之后就能知道到底藏了多少只。 ——女性被抓走了。但是时间还不足以让幼崽成长为战力。 万一哥布林将其作为人质挟持,营救也会很困难。 虽说本来就考虑到村民们以后还要使用,毒气和水淹都不能用。 ——能作为战力的,剩余应该不到10只。 虽然他脑子里在思考攻略方法,双手却快速的将投石索装填好。 脚旁采掘以后的碎石多如牛毛,在这里丝毫不用为弹药担忧。 多留心一下战场的话,投石索就不会出现弹药不足的情况。 「怎,么样呢?哥布林杀手先生」 在他身旁双手紧握锡杖则是,一位涉世未深的少女。 朴素但却清丽的圣衣包裹着小小的身体,纤弱的少女——女神官。 和她在一起的哥布林杀手,却瞥都不瞥地说着。 「怎么样?什么?」 「呃唔,那个,样子呀,情况呀……」 「还不清楚」 言谈之间,哥布林杀手的石子已经向洞穴深处飞去。 「嘎嗷嗷!?」 大概是来检查放哨同伴的尸体吧,哥布林刚爬出洞穴就被爆头了。 「六」 一击毙命仰面而倒从坑道中滚落的哥布林。哥布林淡淡的加上了数字。 无外乎,钓朋友。 但是哥布林应该是没有 友情一说的,该不该用『朋友』也得另说。 刚才杀掉的哥布林,也只是抽到了下签,出来侦察送死罢了。 把打倒的敌人尸体抑或是负伤者当作诱饵,引诱更多的敌人出来,杀掉。 数量上处于劣势的哥布林杀手所用的战术之一,毫无人性可言。 算上之前累积的数目这已经是第六只了,他机械式的装填投石索。 「但是,怎么也想不明白」 「什么意思……」 「装备太整齐了」 「……啊」 听了这句话,她也反应过来。 死掉的哥布林全部都穿有粗制的防具,手上也拿着武器。 剑,镐,棍棒,短枪,短剑。有哥布林自制的也有抢来的,两种混杂在一起。 「我记得足有三个女孩子被抓走了。不抓紧时间的话……」 这样喃喃自语地女神官,脸上挂着焦躁不安的情绪。但是,她却没有丢失理智。 成为冒险者,已经有半年了。 第一次九死一生的冒险以来已经半年了。好几次徘徊在生死线上,战斗了半年。 虽然现在等级还只是第九位的黑曜石,但是已经不能再称她新人。 就算听到了村里的姑娘被哥布林抓走,也不会惊慌失措自乱阵脚了。 ——但是这也就是说明,已经对此感到麻木了吗……? 和积累起来的战斗经验成正比例增长的不安,在她单薄的胸膛里落下了根。 心至于此,女神官闭上双眼两手抱住锡杖,悲天悯人地向大地之母祷告。 为死去的哥布林,为等待救援的女孩安然无事而祈祷。 「接受委托以来已经过了很久了……。喂」 静静等待她的祈祷结束,哥布林杀手说了。 「找下哥布林的尸体」 「哎?」 她未加思索抬起头来,面前的则是和往常一样面无表情的铁盔。 「想回收一下那些家伙的装备」 「哎,那个,哎」 女神官一时之间答不上话,在尸体和铁盔之间的视线摇摆不定。 当然不是因为害怕啊,太脏啊。 就算是哥布林,但是尸体就是尸体。 虽然也不是说谴责他的行动,但是作为神官的自己如果侮辱尸体真的好吗? 「不行的话就请你掩护我吧」 「啊,好」女神官小鸡啄米地点了点头。「如果可以的话,你那边……」 没有回应,下个瞬间哥布林杀手就行动起来了。 被丢在原地的女神官,「哈啊」,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真是想习惯也习惯不了啊。 天气已经相当寒冷了,额头却还有汗水渗出。大概是因为紧张吧。 这个局面,要是有同伴——特别是精灵的她在就好了。 虽说是组了队,也不能一直在一起冒险啊。 所以没办法啊。说是没办法但是——…… 「哈啊……」 不经意之间,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叹息了。 各种各样不得不去考虑的事情,不得不去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明明如此,哥布林杀手先生一来,还是一直哥布林哥布林的…… 是想和他好好聊聊,但是估计也得不到什么答案吧,根本没法商谈不是吗。 「哦哦,不行,不行。要集中注意力」 女神官回过神来,慌慌张张地摇了摇头。 没有空闲再考虑别的事情了。 用手臂夹住锡杖,握住装填好的投石索。再一次深呼吸。 「没,没问题吗——?」 「嗯」 远远探头望着出声搭话,得到了小声却很可靠的回复。 哥布林杀手和往常一样轻松且迅捷地靠近尸体。 「嗯……」 「和料想的一样」他喃喃自语。「但是,没有空闲再在这里推测了」 不要盔甲。卸下腰上别着的剑鞘,抽出短剑,捡起掉落的镐头。 抱着从哥布林尸体缴来的装备,他头也不回的回来了。 「嗷!嘎嗷嗷嗷!!」 「哥布林杀手先生,来了……!」 笔直冲过去的哥布林杀手,和女神官笨拙投出的石子擦身而过。 背后,和矿山里传来的恶臭一起,一只哥布林跳了出来。 钓朋友的花招敌人也会。应该是把同伴的尸体当作诱饵吧。 但是哥布林的肩膀正中石子,引起了「嘎」地悲鸣。 「好」 错失这个时机可就不是哥布林杀手了。 他以难以想象这是穿了全身铠甲的速度直奔,右手从背后拔出了什么。 反手握住,拔出的是腰里佩戴的剑。 「嗷!?」 头也不回的掷了出去,刺啦,传来钝感的声音,哥布林的喉咙被刺穿了。 哥布林仰面倒下的同时,哥布林杀手已经把掠夺来的另外一把剑掏了出来。 「七,后面呢?」 跃身跳回岩石背阴处的哥布林杀手,毫不迟疑地把缴获品扔了出去 「视线里」女神官凝视着洞穴入口。卡.+酷.+小.+说.+「应该是没有了」 「好」 这段时间内,就算是哥布林杀手也没有甄选死掉哥布林装备的空闲。 将空剑鞘从腰带上取下,把手里拿着的剑插了进去。顺便把短剑挂在腰上。 哥布林就是武器库,这可是他始终贯彻的战斗理念之一。 「走了」 「哎?走……」 不一会儿工夫,把装备整理好的哥布林杀手站了起来。 女神官看着蹲在地上的他,难以理解地眨了眨眼睛。 「这个矿山,只有一个入口吧?」 「正确来说应该是半个月前」 哥布林杀手握着抢来的镐头,将尖端对着她伸了过来。 「呀!」 太过迅敏的动作和攻击时的很像。 女神官不小心就叫了出来,恨恨地看着他的铁盔。 「这,这不是很危险吗!哥布林杀手先手」 「看」 「看是指……」 一脸困惑的女神官老实地把脸凑近,认真地开始观察镐头。 镐头用的相当久了,陈旧,还很脏。应该是矿工放在坑道里的东西吧。 因为随便挥舞已经有几分钝了,前端还沾满了红黑色的污垢……是沾上了泥土。 「……?」 女神官用她白嫩的手指擦去泥土。还是湿润,崭新的。 「哥布林杀手先生,这个,难道说是……!」 「嗯」 哥布林杀手点了点头,把镐头扛在肩上。 他知道哥布林是没有掌握冶炼金属的技术的。 没有理由以挖矿为目的挖掘矿山——至少,现在不可能。 结论就只有一个。 「如果是我的话,我就会挖洞奇袭」—— 果然,正如料想一样。 哥布林杀手跑出去面向的前方,本来应该是矿山的石壁。 但是那里有的却是新挖出的横洞。 像被虫咬出来的洞里,爬出来了数只哥布林。 全都是满身污泥,一副疲倦没睡醒的模样……也就是说这是大好的机会。 「GUAAUA!?」 「八」 正正好吃了一发哥布林杀手随意扔出的镐头,先是死了一只。 虽然钝是钝了点,但是镐头的尖部还是有着足以致命的锋利,击碎胸骨贯穿心脏。 咚的一声在哥布林面前倒地而亡的同伴,让哥布林们呀呀骚乱起来。 也难怪——不该这么说。应该说是理所应当。 对他们来说这可是『深夜』里间歇性的袭击,再加上为了奇袭还不眠不休的挖洞,已是精疲力竭,后面还有高等级的哥布林耀武扬威。 不管回头看几次,。 经过这么个情况它们的士气不可能不会下降。 哥布林杀手喜好的时间是『黎明』,但是也认可『深夜』的有效性。 不这样的话,战术就无法成立。 猛然间吃了这么一招军心大乱的哥布林们,哥布林杀手迅速清点了敌人的配置。 「一枪,一镐,两个棍棒,没有弓箭,没有法术」 相对我们这边只有两人。哥布林杀手断言道。 「上了」 「啊,是!」 拼命的在他身后追赶着的女神官,小鸡啄米地点着头。 放弃因奇袭得来的先手,这种错误他可是从不会犯。 如同离弦之箭冲出去的哥布林杀手,紧接着女神官高举锡杖。 「《仁慈的大地女神唷,请赐予弱小的我们,大地的护佑》……!」 加护在他身上无形的力场形成盾牌,将射向他的短枪弹飞。 名为《圣壁》的奇迹。 「GRRORG!?」 「九。……十」 在这段时间里,哥布林杀手的动作也没有停下。 挡下短枪,哥布林杀手剑光一闪,割破了持镐头哥布林的喉咙。 女神官没有通过任何言语上的互相交流,和哥布林杀手完成了一次协作技。 这半年的成果。她一只手握着锡杖,另一只手拿出投石索准备射击。 「GOORB!?」 反手一剑将短枪劈断,紧接着向失去武器的哥布林脑门插去。 看都不看一眼被剑刃贯穿天灵盖倒下的哥布林,他颠起脚边的镐头,一把抓住。 也并不是擅使双手武器,只是盾牌捆绑在手臂上。挥舞还是不成问题。 「下一个」 哥布林是很弱的怪物,最弱的怪物,是不应该恐惧的东西。 只拥有等同孩子的体格和智商的杂兵。世间一般都是这样流传的。 ——原来如此,确实是这样。 如果在室外以少数为对手正面交战,哥布林杀手也同意这个说法。 大多数人因在村里赶走哥布林而感到自满,也难怪往往都会以冒险者为目标。 哥布林笨拙的动作挥来的棍棒,被他用镐头连手臂带胸口一起刺穿。 从哥布林的伤口喷涌而出肮脏的鲜血,噗的一声呈雾状向空中散开。 「GOOROGOROGB!?」 「十一」 拔出来太过浪费时间,直接放手镐头一脚踹开尸体。 转过身来面对剩下的一只,正好看到石子飞来。 「哟,嘿!」 「GBBOR!?」 哥布林发出了断气一般的叫声,伴随着沉闷的声音,哥布林的额头受到的伤害可见不一般。 还没等哥布林昏倒,哥布林杀手一个跳步向前,抽出短剑,送进心脏。 「十二」 再转动短剑,给予其致命一击,直到痉挛的哥布林一动不动为止都一直按着短剑。 到此为止,哥布林杀手才吐出一口气。 哥布林和冒险者,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哥布林的数量占优。 不论表面上看过去有多么优势,双拳也难敌四手,不应该掉以轻心。 终于,结束了。 「那个,哥布林杀手先生」 哒哒哒,靠过来的女神官,战战兢兢地从行李中拿出水袋。 「有喝的,要喝吗?」 「给我」 「是」 用家禽的胃制成的水袋,他一把抓过去。 拔掉瓶塞,从头盔的间隙中咕嘟咕嘟的大口饮着滋润喉咙。 做好变成长期任务的打算,女神官往水袋中装满了稀释过的葡萄酒。 「不多喝点可不行呐」 「嗯」 依女神官所见,他总是有他自己的一套,管理身体的办法。 但是从女神官的角度来看,那个标准怎么都只能算作「必要的最低限度」 ——替他着想,这么说也有点奇怪。 总觉得他是那种,需要好好照顾的人。 一边看着他从头盔缝隙大口大口饮着葡萄酒,女神官这么想到。 「打的很准啊」 他突然嘟哝了一句,女神官一时之间还没反应过来,稍稍歪了歪头。 一时之间不知道他在说什么,马上明白过来是在说石子的事情。 「练,过了」 把手放在单薄的胸口,重重的点了点头。 也不是没想过,要锻炼一门杀人的技术。 但是如果把这也当作是为了帮助他人,可能也算一种试炼吧。 不然在紧急状况下,什么也做不到,只能成为其他同伴的绊脚石。 开始想着至少可以能做到自卫,再顺带,能稍微起一些作用。 哥布林杀手喝了一会儿,盖上瓶塞。 「做得好」 ——哇! 不假思索抛来的话语,不禁让女神官的嘴角松懈。 脸颊的温度上升,总觉得脸好红。 ——刚,刚刚,被表扬了吧!? 也不好意思特地再问一遍,不过也真是足够稀奇的事情。 但是哥布林杀手却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淡淡的语气继续说着。 「消灭了相当一部分。剩下的,包含老巢在内大概也就两,三只了吧」 「大怪吗……」 这还真是有点遗憾,女神官稍稍放低了声音。 「因为没有图腾啊」 哥布林杀手点了点头,随手将水袋递过去。 「你也喝点」 「哎,啊……」 女神官战战兢兢地接过来。 接过以后,她用同一只手的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嘴唇。 「……啊,好」 她对于用水壶喝水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些扭扭捏捏,哥布林杀手却全然无视。 他用哥布林的衣服将短剑的血擦干净插在腰带上,接下来往插在尸体上的剑走去。 踩住尸体拔出剑,检查刃口,也把这个的血擦干净收入剑鞘。 确认杂物袋的内容,检查装备,过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准备好了吗」 「啊,是的」 「那么,进去吧」 哥布林老大一只,手下三只。总计十五只。 这些哥布林的下场如何,不言自喻。 不可思议的是,这些姑娘们一概无事,可谓不幸中的万幸。 但是承担『被哥布林掠走了』这一事实的姑娘们,要如何再次抓住自己的幸福。 女神官无法想象。 「再说了那家伙根本就是话少过头了!」 一边这么说着,精灵弓手拿着手里的酒杯,咣咣地敲着桌子。 「除了是啊。是吗?是的。是的啊,哥布林哥布林以外什么都不说!」 随着杯中的葡萄酒拍打着杯壁,她长长的耳朵也在一扇一扇的摆动。 晶莹剔透的皮肤现在已经染上了红色,凛凛有神的眼睛变得水汪汪的圆润。 上位种族的精灵不该有的丑态——也就是说,她喝醉了。 天刚黑。虽然只是边陲小镇,今天冒险者工会内的酒馆也是一如既往的热闹。 客人们大半都是结束了工作,又或者是马上准备前往冒险之前再吃喝一顿。 为了吊唁死去的同伴,为了鼓励受伤的同伴,也有很多在旁起哄的家伙。 在这其中怒气冲冲咬牙切齿的精灵弓手的样子,相当显眼。 然而,这些人是不是把她的痴态当作下酒菜又要另当别论了。 熟识的冒险者之一,长枪手拿着大酒杯边喝着酒边说道。 「那个混蛋是个面瘫,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有空吗?问了他以后『哥布林』这么回答,唉算了」 真是算了。精灵弓手往看不见的某人点头示意。那里应该是没有任何人的。 「谁叫他是欧尔克博格。‘百度搜索(卡酷小说网)阅读本书最新章节’在这点上我就退一百万步原谅他了——但是!」 咣,酒杯再次敲在桌子上杯子里的酒溅了出来。精灵弓手的胸口也染成了红色。 「一般来讲都会说些什么『来帮我吧』,这样将对话进行下去不是吗!」 「也就是说」 赶紧把装满坚果的盘子挪走远离她,长枪手说了。 「被甩了吗」 「才没被甩!」 使劲地一甩手,精灵弓手杯子里的葡萄酒泼了很多出来。 泼出来的酒,被长枪手嗖地低头躲过。 还是一副心有不甘的样子,精灵弓手「唔」地撅起了嘴,重重的将杯子砸在面前。 「再说了,不管怎么样都纠结于一些小——事儿根本就是人类的恶习!」 「但是,他推掉了冒险的邀请不是吗?」 「烦死了矮人!」 嘿嘿地笑着的矮人道士成为这次的靶子。 然而,得亏于矮个子,精灵弓手的杯子泼空了。 明明就是精灵,是因为没有弓箭就不行了吗,还是说因为喝醉的缘故。 矮人道士也是一如往常的赤红的面容。捋着胡子,一副千真万确的口吻说着。 「要我说的话,你这家伙才应该『我来帮忙吧』这样说不是吗,就是啊」 「每次每次都是我这么说,不就显得简直像是我倒贴想帮他一样!」 「不是吗」 「不是啊!」 绷着脸怄着气的精灵弓手眼神迷离,嘟嘟囔囔地发着牢骚。 「总是总是哥布林哥布林的。衣服脏的要死,装备也不给我看。每次都乱来……」 这个样子简直就像是小孩子在撒娇,矮人道士唉呀唉呀地摇着头。 「真是的,一杯葡萄酒就醉成这样,这么容易就能满足」 「偶尔放下束缚不也无妨吗」 回答他的是两手捧着起司,一副很美味的样子品尝着的蜥蜴人。 就僧职的蜥蜴僧侣严肃的神情,也只有在这个时才会松弛下来。 「美味,美味。这么好吃的东西要是做成床的话,这世上就不会再有纷争了」 「还有酒吧。不对,要准备什么下酒菜又会吵起来的」 「所谓俗世,便是诸事不得意啊」 回味无穷一般念叨着的蜥蜴僧侣眼睛一转,巡视了一圈店内。 「姑且不论神官施主还跟着杀哥布林施主……哎,急躁的也大有人在啊」 「对手,很多啊,对吧」 优雅的品着酒,性感的美女——魔女,轻启朱唇缓缓说道。 她从长枪手的盘子里挑拣着食物,意味深长地递给旁边一个眼神。 「好了,在聊些什么呢。我都听不懂啊」 接下这个眼神,并排坐着的柜台小姐呵呵地笑着。 虽然她还穿着制服,但是上班时间已经结束了。 应该是回家之前顺道来酒馆。她已是微醺,潮红也涌上脸颊。 「哎呀,胸有成竹……是吗」 「也不是这么回事啦,并没有」 柜台小姐想糊弄过去把玩着手里的杯子。 随着转动的杯子一起,杯中的葡萄酒也起了波澜。 「要先仔细地,瞄准机会再出手,这样」 「已经,五年……了吧?」 这么说了之后并没有得到回复,柜台小姐持着暧昧的表情缓缓的把杯子往嘴边递。 被分配到小镇的支部,负责的冒险者就是那个人。 沉默地不停做事的样子,不知不觉眼睛就开始追随他。 目送他出发的背影,翘首以待他的归来。 绝对没有什么特别戏剧性的故事,但是—— 情感啊思念啊这种东西,就是这样每一天日积月累积攒起来的。 ——这个意思,接近的这个人也心里有数。 瞥了一眼前方,是每次想说些什么,却又被魔女给打岔的长枪手。 他热心的向自己搭讪这种事情,柜台小姐也心里明白。 看起来是个美男子,性格爽朗,对女性也彬彬有礼,美中不足的就是搭讪的方式。 优秀,强力,温柔,阳刚。挣得也多,虽然有点粗枝大叶但是却不傲慢。 客观来看,并不是很差的男人。柜台小姐自己,也谈不上讨厌长枪手。 以前——对,暂且不谈他瞧不起哥布林杀手的那时候。 但是,唉,虽然是个好男人,但是中不中意,又是另一回事了。 之后虽然被他看上,但是也没有回应的必要——……。 「呼」 ——但是,这样对她来说的话,不会是把我当作情敌了吧。 女人之间的友情是很虚幻的。柜台小姐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长枪手的队员,魔女把一直戴着的帽子摘下,露出了讳莫如深的笑容。 「辛苦,了,呢」 「彼此彼此」 面面相觑,苦笑一番。生出亲切感点头相交的女性二人。都没有在意另一位男性。 「明明魔神都被打倒了,最近却很多啊,有关恶魔的委托」 被魔女狠插一脚之后终于放弃了吗,长枪手大口地灌着酒。 「这个,是怎么一回事啊」 稍微回应一下应该也没什么。柜台小姐也觉得他太可怜,就有关冒险者的话题开始回答。 「上面的人说了,应该是勇者讨伐的漏网之鱼」 「他们那边的大老板被干掉了,也没办法马上回去吧」 一边说着,长枪手一边把坚果放进嘴里,嘎吱嘎吱的嚼着。 「恶魔也很不容易啊」 「为了逃脱追杀用各种手段化为人形。绝不是什么轻松的活儿啊」 蜥蜴僧侣以奇怪的手势合掌,向长枪手深深地低下了头。 「这次的帮助,实为感激不尽」 「没什么。有委托哪有拒绝的道理」 长枪手随意地摆了摆手。 「偶尔,来点这种冒险也不坏」 就如蜥蜴僧侣所说,这次他们五个人讨伐的敌人,是化作人形的恶魔。 委托本身倒是挺普通的,请他们调查街上新兴的宗教。 这条街虽然很小,但是有一座至高神的神殿,好像神器给弄丢了。 包含夺回神器在内的委托——「有哥布林吗?」他问过之后,回答是NO。 也就是说,不是驱除哥布林。 『那我去驱除哥布林了』哥布林杀手这么说,女神官替他低头道歉。 虽然精灵弓手一意孤行地说『那就我们三个人干了!』,但是无法否认战力并不足。 然后正在烦恼该如何是好的时候,搭话的正是这位长枪手。 所以万幸中,五人临时组成了小队去街上,开始进行调查……。 和料想一样,事情水落石出,向人贩子兜售麻药,盗窃勒索,证据无数。 不光是找到了从至高神的神殿中盗走的神器,连仿造眼睛用的青色金刚石也人赃俱获,已经没有再怀疑的必要了。 然后就在攻入用来执行诡异仪式的教团本部,抓捕教主那一瞬间。 『UUUUUUU……!   AKAATERRRAAAABBBBB!!!!』 金刚石的眼睛照到的副教主,眼睁睁的看着他露出恶魔的本容。 最后,脱掉伪装攻击而来的怪物,和冒险者之间展开了火光四射的战斗。 「所以,是我的弓箭射中了他的要害呀——!」 「是是。都好好的记录在报告书里,已经受理了。」 面对精灵弓手的主张的证言,柜台小姐仔细的做了记录,书面工作已经结束。 手舞足蹈的精灵弓手不停的还原着她战斗时的表现。 像她这样超过2000岁的高龄妹妹,对柜台小姐来说怎么都不觉得腻烦。 「但是,是不是有点喝多了呢?」 「没事啊。没——关系。就一杯葡萄酒啊。没——事,没——事」 回答的精灵弓手已经是酩酊大醉。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哎,宿醉也是人生经验啊。 一边苦笑,一边心里决定了如果她真的喝倒了,就把她送到酒馆二楼,柜台小姐也再续了一杯。 微倾酒杯,令葡萄酒在口中辗转回味,突然回想起之前的一句话。 ——『对手很多啊』这样。 果然和能跟着他一起去冒险的女神官不一样,只能等在这里的她是非常不利的。 在这方面柜台小姐也考虑过几种转换攻势的办法。 ——但是,要实践的时候还是有点害怕的呀……。 冒险者和职员之间的心照不宣令人舒心。但是,如果仅限于此那就完蛋了……。 眼角的余光处长枪手大喊「有烦恼吗!」,却被魔女给教训了一顿。 唉。无意识之间柜台小姐叹了一口气。就在这个时候。 复式入口的腰门,吱呀地一声打开了。 紧接着,响起了迅捷的杂乱脚步声。 一时间精灵弓手的耳朵跳了跳,像是野兔一样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现身的果然,是一副实在穷酸打扮的冒险者。 从新手到白瓷等级的冒险者都要忍不住议论一下,寒碜的样子。 在这个工会聚集的人应该都不会认错,毫无疑问。 也即是哥布林杀手。 「我去弄手续,休息吧」 他粗鲁的措辞面对的,是跟在后面的女神官。 她似乎已经是不胜疲劳。耷拉着眼皮摇摇晃晃。 神官们行使的奇迹,是向天上的神祈愿,就如文字意义的『奇迹』。 精神上所造成的疲劳也并不弱于在前线战斗的战士,这样纤弱的少女应该是无法承受的吧。 「……好——的。那个……」 「怎么了」 「晚安,哥布林杀手先生」 对哥布林杀手的话点了点头,她摇摇晃晃地从楼梯上去了。 直到确认了她摇摇欲坠的步伐安全抵达二层,哥布林杀手才迈开脚步。 但是其他人可不会这样一直沉默着,看他直接往柜台前进。 「喂,欧尔克博格,这边这边」 不愧目力敏锐,喝醉的精灵弓手也能认出他的样子,毫无顾忌的大声招呼。 站了起来大幅度地挥舞着杯子,酒也洒了出来落在长枪手的食物上。 他泄气的啃着已经被葡萄酒泡过的坚果,魔女在一旁咯咯地笑着。 被叫住的哥布林杀手往桌子旁走来,巡视了一圈他们的样子。 「咋了」 然后第一句话就是这。 矮人道士和蜥蜴僧侣面面相觑,耸了耸肩表示理解。 冒险都已经结束了,他还是一成不变,也不知道该不该放下心。 「才不是什么咋了」 但是精灵弓手却是一副无法释怀的样子。 她咣咣地敲了敲桌子,愤怒地直视着他的铁盔。 「既然回来了,给我好好打个招呼」 「是吗」 「就是啊!」 微笑的看着呼呼喘着粗气的精灵弓手,柜台小姐若无其事的拉开椅子。 在自己旁边准备好坐的地方招了招手,准备妥当地招呼哥布林杀手。 不知道推辞的哥布林杀手直接坐下,柜台小姐露出了暖心的微笑。 「辛苦你了,哥布林杀手先生。情况怎么样?」 「准备报告的」他歪了歪铁盔说道。「你工作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问下不行吗」 柜台小姐有点心堵,撅起了嘴。 「一直都是我在听你汇报,这次也要我先来」 「唔」 哥布林杀手环抱双臂,沉吟一声陷入思考。 「有哥布林」 「这早就知道了」 在一旁斩钉截铁挑着他的毛病的,是一脸愤然的长枪手。 他说着「你还不懂啊」耸耸肩摇了摇头。 「柜台小姐是在期望,能听到和我的成果相比也毫不逊色的经过啊」 哥布林杀手再次陷入了沉思,然后开口说道。 「十五只都给杀了」 根本不该期待有什么冒险经历,失望地长枪手垂下了头。 「喂喂,哥布林杀手。就没什么其他的了吗」 魔女,心不在焉地把玻璃杯往嘴边递。 「也并不是,没有吧……?」 「这也是啊,啮切丸一出手,是会变成这样啊」(译者注:かみきり丸。改写自J.R.R.托尔金所著之《霍比特人历险记》系列名剑『兽咬剑』(Orcist),此剑亦被哥布林称为(Biter 日译:かみきり丸)汉字经原作者指定为啮切丸。以上摘自台版注释) 「因为是杀哥布林施主啊。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那些家伙,装备很整齐」 早有预料的矮人道士和蜥蜴僧侣相视点头,哥布林杀手也点头确定。 「被抓走的姑娘,都没事」 「啊呀」 柜台小姐一脸惊讶的眨巴眼睛。 「这虽然是好事……。不过这种,还真是稀罕啊」 对已经在工会工作了五年的她来说,这也是非常罕见的事例。 先不谈实战经验,单就接触过的冒险而言是在座中最多的。 不然的话也不会接触这么多令人讨厌的哥布林驱除任务。 如果是被抓前后不久那倒还情有可原,但是都已经过了半个月。 「被当作食物了吗……?莫非是当作高等种族的人质?」 「不」他摇了摇头。「已经受过伤,而且受过惊吓」 「我记得是在矿山里吧」 「还有,针对矿山这点也很奇怪啊」 「不是以食物为目的呢。唔唔……」 能和哥布林杀手将对话进行下去,这也是她的本事。 逐一理解他所轻描淡写的短句,手指搭在嘴唇上陷入思考。 也没注意到旁边的长枪手「我也应该去学习哥布林相关的东西吗!?」的骚乱。 哥布林把姑娘们抓走,十有八九,都是为了繁殖。 但是在这过程中,也有为了释放烦闷,玩弄,折磨女性的行为。 对一般人来说,哥布林是邪恶的存在,对哥布林来说,也无法原谅人类。 同为女性,她也知道一些人惨不忍睹,不忍直视的悲惨结局。 所以得知了她们平安无事,理应感到高兴才对……。 「……唔,还不能断定事情就此了结啊」 怎么都说不通。她对此感到十分挂心,柜台小姐摇晃着脑袋。 这对哥布林杀手来说也是如此吧。他接着用淡淡的语气说下去。 「口头报告就先到此为止,之后我再提交详细报告。请你确认」 「好的。不过我的上班时间已经结束了,明天还请早」 「没关系」 「有关系」 这时候精灵弓手横插一句。 她浑身发软地趴在桌子上,却努力的用炽热的视线,愤怒地仰视着他。 「……比起报告,优先和同伴朋友打个招呼啊——」 不过肯定哥布林是最优先的。她小声嘟囔着。 哥布林杀手缓缓地摇了摇头。 「见过面就没必要了」 「没必要,也要做」 「是这么回事吗」 「……至少,大家都在担心你啊」 「……是吗」 这么说了以后,哥布林杀手紧接着低声说。 「会注意的」 「那就好」 终于心情舒畅了吗,精灵弓手脸上的冰霜溶解,破颜而笑。 像是为了再次强调心情,长长的耳朵也扑闪扑闪地摇动。 精灵超过2000岁也应该算是成人了,但是在座的都不这么觉得。 ——还有这要是让高等精灵或者精灵祖先看到了难道不会想哭吗。 等等之类的,矮人道士捋着胡须开始想象,柜台小姐一下行动起来。 她若无其事的挺起身子,把手放在哥布林杀手的膝盖上。 这个动作来说太过自然反而令人十分惊讶,她的表情也变得十分认真。 「话说回来,哥布林杀手先生」 「怎么」 「唉呀,那个,后天,收获祭,不是吗」 「是啊」 呼。柜台小姐深吸了一口气,再吐出。 为了压抑内心的悸动取回平整的呼吸,她把手放在胸口,开口说道。 「————你那天,有安排吗?」 刹那间。周围的氛围变化了。 在同一个桌子上的人就不提了,周围喝酒胡闹的冒险者也纷纷竖起耳朵。 宛如踏入迷宫时那种紧张,压迫的精神状态。 长枪手大喊「我超有空的!」,结果被魔女放了《沉默》说不了话。 精灵弓手虽然睁着眼睛但是脑子已经醉到迟钝,只能嘟囔着一些听不懂的醉话。 在围绕着难以言明的氛围中心,哥布林杀手说。 「……哥布林」 「啊,除了哥布林以外」 「…………唔」 被干脆的除去了,哥布林杀手低头陷入思考。 他非常困扰,换句话说可能会比较好。不管怎么说都是非常稀奇的场景。 周围的客人们都屏息凝神的等待着,只有柜台小姐维持着一贯的微笑。 终于,哥布林杀手开口了。 「…………恐怕,可以说是没有,吧」 「其实,我,午后有半天的休息时间」 那么就速战速决,柜台小姐提高了音调。 ——这里就是决胜负了……! 不管怎么说这也是到了庆典的季节,他也从驱除哥布林的委托中释放出来,为此而准备的作战。 需要在这种时候拿到休假,就体现出平时一直兢兢业业地工作的价值。 也有酒的怂恿。趁着酒劲,现在正是跨进一步的好机会,不可能会坏事。 「如,如果可以的话,不,不来一起转一转吗?」 「……」 「那,那个。祭典的时候,会有各种意外情况,对吧?」 不知所云磨磨唧唧,她两手的手指打着圈,柜台小姐看着他的铁盔。 他一直戴着那个廉价的头盔,根本看不清头盔深处的表情。 心脏跳动的频率越来越高,除了拼命把话说完整以外已经没办法再思考了。 对柜台小姐来说,时间已经不是以分秒而计,像是过了一个小时,漫长漫长的沉默之后。 「……好吧」 哥布林杀手点了点头。 淡淡的,无感情的声音,一字一句却缝制成了最温柔的话语。 「平时,劳你费心了」 「啊,是,是」 非常感谢这么说了以后她低下头,三股辫随之欢快地跳动。 ——这个,不是应该道谢的场合吧。 但是这个疑问也一闪而过,微不足道的小事。 现在,应该把身体交给胸中澎湃着的欢喜才对。 「啊,对,对了!哥布林杀手先生,要吃些,什么吗?」 「不,不用」 哥布林杀手,心不在焉地摇了摇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熟练地检查了一遍头盔铠甲剑盾护具还有其他装备,点点头。 「报告结束,今天就先回去了」 「哦哦,是,是吗」 柜台小姐略感遗憾,但是对他一贯的作风却充满了满足感,充斥着不可思议的心情。 「那个,那……」 「收获祭那天,正午,广场。这样行吗」 「好」 「我知道了」 点点头,哥布林杀手巡视了一圈。 「你们怎么说?」 对这句话抱头的,并不是柜台小姐。 她一脸「没办法」放弃抵抗的表情。 蜥蜴僧侣和矮人道士,两人一副无计可施地样子抱头。 他们耸了耸肩,助人一臂之力也不是什么坏事。 「贫僧那天,要和道士施主一起进餐啊」 「对对。我和这鳞片家伙要一起喝酒。正是大好机会」 矮人道士拍了拍肚子,露出笑容,摇了摇趴在桌子上的精灵弓手。 「长耳朵,你也是啊。说点什么啊,矮人和精灵也这么久的交情了」 「哎——……」拉长了不满的声音。像是赖床的孩子一样,毫无起伏。 「喂,还是可以请你喝一杯的」 「……那我去」 「是吗」 哥布林杀手对三人的回答还是一副淡淡地反应,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长枪手像是想说什么一样嘴巴疯狂抽动,「这是约会啦」魔女说了。 「那,我回去了」 也没有道别的话语,和往常一样。 他找到了公会柜台的职员,报告完毕,向外面走去。 稳健而敏捷的步伐,没有丝毫犹豫,和往常一样。 有点奇怪的冒险者。 在座所有人都没有说话,一起用眼神目送着刚决果断的背影。 「……这还真是」 蜥蜴僧侣,大有感触的叹了口气。 「相当了不起的一击」 「哎,哎嘿嘿……。顺利的进行真是太好了」 害羞的柜台小姐脸都变红了,手指翻弄着三股辫。 魔女适当的安抚着面如死灰的长枪手,露出了「是呢」的笑容。 「努力了……呢」 「努力是努力了,但是对手可是啮切丸……」 矮人道士,摇摇头,放弃抵抗地叹了口气。 「这个钻牛角尖的姑娘,要是能多向你学习就好了」 「……很烦啊,真是的」 动作迟缓。相当不耐烦抬起脸的精灵弓手,半睁着眼睛怒视着矮人道士。 「我只是,想拉那个笨蛋来一起冒险而已。」 「然后失败了不是吗……」 「唔,唔呜呜呜呜……」 「哎,好了,喝吧,喝吧」 向她的杯子里,汩汩地倒着葡萄酒。 精灵弓手愤怒地盯着矮人道士,过了一会儿点点头,将杯子递到口边。 一直注视着她的柜台小姐,一副对不起的样子低眉顺气地向她搭话。 「那个,那个……对,对不起?」 「行了,又没什么。刚刚我就说了,没有那个意思」 两只手抱着杯子,一点一点的舔着酒,精灵弓手看着柜台小姐。 「喂」 「啊?」 「……我也,用『除了哥布林以外』这招可以吗?」 哥布林杀手从工会出来以后,被香甜的气味所包围。 嗯,这是什么的气味呢——……。 思考的途中,凉飕飕的冷风吹来,香味也随着流动。 太阳下山,白天的温暖仿佛玩笑一般消失了。 逼近的夜色。抬头仰望,夜空十分冷清,只有星星在闪耀着。 似是和丰硕的果实约好了一样,月亮也十分饱满,散发出的光辉也和金属一般冷亮。 「呼」 已经是秋天了。 虽说如此,对他而言也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情。 收获以后哥布林袭击村庄的事故也会变多。 春天有春天,夏天有夏天,冬天有冬天,然后秋天也有秋天的战斗方法,仅此而已。 目光所及的街道,万籁俱寂。 只有为庆典准备的旗子,木头搭成的塔,形成复杂的倒影落在地上。 像是要穿过空隙,哥布林杀手出发了。 虽然已经是走过千万遍的小道,但是每当穿过阴影的时候,总是会反射性的握紧拳头。 就算在黑暗中没有蠢蠢欲动的东西,也不知道哥布林会从哪里出现。 如果只是在黑暗中潜伏着还好。万一从那里扑了出来该怎么办。 就算这些戒备一般都起不到作用,但是有总比没有好。 哥布林杀手自己,对这些事情是再清楚不过的。 「啊,有了有了」 所以就算突然听到意料之外亲切的声音,他也没有太过惊讶。 亲切欢快的声音。在深夜的街道中太过不和谐,不对,反而变成必要的一抹明亮。 「咋了」哥布林杀手说。「来接我了吗」 都用不着确认,一定是牧牛妹。 「嘿嘿——」脸部放松的她心情激动,哒哒哒地一路小跑过来。 「虽然我想说肯定啦,但是偶尔。也会到街上来办点事」 「是吗」 「是的呀」 她点了点头,紧盯着略脏的头盔。 「送货吗?」 「不是」 牧牛妹,骨碌碌地摇动着脑袋。 「买卖。生意上的事情,让我也熟悉下伯父就交给我了」 哥布林杀手再一次「是吗」点点头。 太阳下山,阴暗的街道,察觉不到人的气息,黑暗渐浓。门外的街道也是早晚的事情。 「……回去吧」 「嗯,回去」 两人不约而同的并排,以相同的步调行走着。 在石板路上拉着长长的背影,没有交流,往回家的路上。 不着急,但是也并没有特地放慢脚步。 不作交谈这种事情,在心情好的时候也变成了好事。 「啊——……」 呼。再次吹来了凉飕飕的冷风,带来了香味。 哥布林杀手在想这是什么的味道,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喏,夹杂在风中,一片花瓣。飘然从空中划着弧线落下。 哥布林杀手抬头看,在那里的是装点着树木的金色的花。 「啊,丹桂」 被吸引住的牧牛妹抬起头,却像是因太过耀眼而眯起眼睛,放手放在额头上仰视。 「已经开花了呀。到了这种季节了」 ——原来这是花的香味。 终于想明白的哥布林杀手嘀咕了一句「是啊」。 和这些单薄黄色的花瓣一起,连这一轮冷清的满月也显得温暖起来,不可思议。 然后他迈开步子,不经意间左手却被一股温暖所包围。 牧牛妹的右手,握住了哥布林杀手被皮革护臂包裹的左手。 她的脸颊在昏暗中也阵阵发红,害羞一般地挪开了视线。 「那个。边,看上面边走路,也挺危险的。……很暗对吧?」 「……」 「啊,讨厌吗?」 要怎么理解哥布林杀手的沉默呢,她偷偷地观察着他的脸色。 将表情隐藏在头盔里的哥布林杀手,过了一会儿,缓缓地摇了摇头。 「……不是」 「……哎嘿嘿」 就这样,牧牛妹拉过哥布林杀手的手,开始走路。 透过防具一点点渗透过来的温暖。回握住她的手,哥布林杀手也跟上。 牧牛妹时不时地,偷偷观察他的侧颜。 「话说,啊」 「咋了」 「丹桂的花语,知道吗?」 「花语」 哥布林杀手似乎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不停的在嘴里念叨。 「不,不知道」 「那,我觉得你可以试着查一下啦」 那种和小孩刻意模仿大人说话的调子,非常相似。 牧牛妹「呵呵」稍稍有些得意,表情变缓,轻轻地摇了摇食指。 「我觉得,是和你很像的花」 「……记住了」 哥布林杀手点了点头,牧牛妹也点头「嗯」回应。 ——这时候开口,好吗? 气氛也正是温馨的时候,牧牛妹心里想。 再说,虽然他戴着头盔,但是也不是太难读懂。 而且他在一些奇怪的地方非常顽固,这种时候就必须要动动脑子。 「……庆典,就快到了,对喔,就是后天啦」 「是啊」 哥布林杀手,确认地点点头。 「我,也被邀请了」 「唔哎!?」 漏出奇怪的声音。 「怎么了」 「哎,不是,那个。……被谁?邀请了,发生什么了?」 「公会的,柜台的那个姑娘。认识吧?」 听哥布林杀手所提到的,牧牛妹点点头。 柜台小姐。长得很好看。工作也很能干还很体贴人。成熟的女性。 「没什么理由拒绝。也邀请了下其他人,不过大家都有事了」 牧牛妹,无意识地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 「啊,啊哈哈哈……」 牧牛妹为了糊弄过去,左手不停的拨弄着头发。 ——唉呀。被抢先手了啊……。 也不知道哥布林杀手察没察觉她的小九九,他还是继续操着淡淡的口吻重复询问。 「咋了」 「……没。没什么」 牧牛妹缓缓地摇了摇头。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嗯,不是,大概。 说出来也不过是期望被狠狠摔落而已。 所以心里思衬着还是要说出口,这点事情还是能做到的吧。 「我也好想一起到处转转呀——,什么的。就是这样」 「是吗」 「嗯」 点点头,又陷入了沉默。 街道的石板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为泥土路,经过大门走向郊外。1 春天雏菊盛开时,冒险者们和哥布林展开战斗的山丘。 现在只有为了过冬而准备的牧草在旺盛的生长,两人的脚步声沙沙作响。 竖起耳朵,还能听到叽,叽地微弱虫鸣。和身旁青梅竹马的呼吸声。 天气骤冷,但是还没到达呼出白气的地步。 「……嗳」 「咋了」 「约好的,是什么时候?」 「正午开始」 终于,可以远远的看到,散落的牧场灯光。 哥布林杀手,将眼神——头盔——注视着前方,静静地回答。 然后牧牛妹「这样啊」低声自语,将颤抖的左手,稍稍靠近胸前。 「那,哎。……上午,陪下我,这样,可以吗?」 「可以啊」 「哎——?」 本来准备接话果然不行吧的牧牛妹,出乎意料地呆视着哥布林杀手的侧颜。 黯淡的铁盔和夜色融为一体,难以分辨。 就如同他的话语一样,他真正的想法暧昧不清。 他这个人虽然很好懂——但是他真的接受了自己的愿望吗? 牧牛妹咽了口唾沫。她祈祷着声音不带颤抖就好了。 「真,真的吗?」 「骗你干什么」 直截了当的语调没有丝毫停顿。 当然她也非常明白,他并不是会撒这种无聊的谎的男人。 「但,但是……可以吗?」 「没什么可不可以的」 哥布林杀手,斩去她的不安。 「你不是听到了吗」 「唔——……那,那,你觉得,这样好吗?」 「我没关系」 「太好了!」 随着他淡淡的回复,牧牛妹一不留神喊出了欢快的叫声,这也难怪。 她摇晃着丰满的胸部,轻快地蹦跳到他的面前。 「那,约好了。庆典那天,早上」 「嗯」 哥布林被她的气势所压倒,有点不可思议地歪了歪脑袋。 「有这么高兴吗?」 「这,当然啦!」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牧牛妹摆出满面笑容回答道。 「和你一起逛庆典,已经十年没有过了!」 「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啊」 「……是吗」 哥布林杀手,相当慎重地点了点头。 「这还真是,不知道啊」 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煮奶油香味。 这是以工作为托辞去迎接他的时候,所准备的东西。 家,已经近在眼前了。 第三卷 间章「出人意料麻烦的女人的自言自语」 真是的,好烦啊。(www.kakuxs.com更新最快) 这段时间一直在休息,脸都睡成蔷薇色,相当不容易啊。 至少应该再干脆一些啊。 在床上手舞足蹈地滚来滚去……。(www.kakuxs.com更新最快) 您几岁了?真是不像话。 好了,别闹脾气了。 真是的,又不是无计可施。 大主教大人可是处于相当重要的立场实施工作的吧? 是不能就这么傻呵呵的跑去庆典玩儿呀。本书由卡酷小说首发(www.kakuxs.com) 上次的邪教团体的收尾,秘一样的崩塌,各种各样的事情都堆成山了……。 真是,到底怎么回事啊。竟然在街道尽头爆发。而且还是两个地方! 烦死了,世道真乱。最近到底怎么了嘛。 所以才需要至高神的神力。漂漂亮亮地干好。 好了,洗洗脸,扎下头发,画个妆,整理好仪容。 今天可是有非常非常重要的客人来访,要好好的招待呐? 前段时间拜托的几位阁下,也不像是热心于工作的人。 很重要的事情哦。埋头苦干,好好做事……。 ……啊,干净利落地搞定了。 哦呵呵呵。对对,这就对啦。 有点在意的事情,不如就写封信吧?虽然只是代笔。 你看,采用老式的焚香熏纸,还有新的墨水。 对,对,就是这个气势。乐在其中的话,工作也会有激情的。 然后,今天的客人是……哎,那三位大人啊。 没什么,你看嘛,还有那个庆典仪式对吧? 想去观摩学习一下大地女神的祭典什么的,能不能帮我写个介绍信呀,什么的。 ……啊啊,不行。别撒娇了。画的妆都花了……。 唉呀,真是的!你这样也算是被人歌颂的剑之圣女吗! 第三卷 第2章 『前夜祭』 哥布林杀手的一天开始得很早。(www.kakuxs.com更新最快) 他总在黎明前就起床出门,穿好装备,巡视牧场周边。 昏暗的天色恰好能用来训练夜视能力。 尤其正值夏天结束的初秋时分,黎明前又暗又冷。 对他来说——此外对哥布林也一样,这都是盼望已久的时节。 在沁凉入骨的空气中,他将时间耗费在训练与警戒上,直到地平线露出鱼肚白为止。 对着地面,他定睛凝视,手上拿着武具,一步一步不敢大意。 即使下一秒钟哥布林突然现身,想必他也能不慌不忙地给予冷静而残酷的制裁。 他行事就是如此彻底到给人这种印象,或者该说,成为一个符合这种形象的人,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早安——今天也很冷耶。」 黎明一到,鸡鸣声响,青梅竹马的她也起床了。 尽管嘴里叫着好冷好冷,她的打扮却只是在内衣上披了一条床单。 丰满的胸口毫不吝啬地从窗口探出来见人,会冷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会感冒喔。」 瞥了一眼立刻别开视线,哥布林杀手淡淡地将拔出的剑收回去。 「别看我这样,人家可是好好锻炼过所以没问题的啦。很快就可以吃早饭啰。」 「不……」 他做出竖耳倾听的动作微微歪着脖子,彷佛略略想了想。 「有件事要先处理。」 「啊,是喔?」 「你先吃,别管我。还有……」 哥布林杀手稍稍思索了一下,结果还是用跟平日一样的语调说: 「我今天会晚回来。」 「……嗯,我明白了。」 牧牛妹有点遗憾地嘟起嘴,不过脸上很快又浮现笑容。 「吃完以后,餐具要收拾好唷。」 「知道。」 他挥挥手将视线从缩回窗户内的她身上移开,接下来的目标则是储物间。 真要说起来,这其实是现在正被闲置、类似仓库的隔间,被他暂时借去用罢 叽一声将门推开,他踏进了仓库内。 地板挤满不知名的装备与小道具,他将杂乱的物品推开,腾出空间。 好不容易空出位置后他才坐下,将腰带上的剑取下,并翻出磨刀石。 哥布林杀手透过昏暗的光线观察,剑身歪斜、剑刃损毁,还冒出了铁锈。 一把剑会因血脂而变钝,连砍杀五人都难——这句话经常听说。一点也不错。 优秀的厨师就算整天待在厨房工作,也得找机会一遍又一遍地把刀重新磨利吧? 换作势战斗的专家、大师,那怕曾斩过上百人,道理也相同。剑这种东西,充其量只是切某种肉的菜刀。 只不过在混战中挥舞时,情况又截然不同了。 有时甚至还得从小鬼手中夺过粗制滥造的武器使用。 对他而言,不管武器防具或消耗品,只要有必要就得从敌人那抢来。 「……」 即便如此,也绝不能成为疏于检整装备的借口。 哥布林杀手首先从打磨佩剑着手。 去除铁锈,将歪斜处敲正,而缺损的刃则用磨刀石修整平顺。 俗话说,会弯但不会断的剑就是好剑。 不过以手中这把剑的情况来说,单纯只是打造它的公会工匠手艺不错罢了。 他很清楚这并非什么无铭宝剑,只是大量生产的简陋制品,正因如此,他才能毫不犹豫地用过就丢。 「接下来。」 将剑收进鞘内后,哥布林杀手取出下一件装备。 盾与铁盔、皮铠方面要说是很幸运吗,先前已经在水之都修缮完毕了。 尽管没打算特别珍惜地长久使用下去,但仍值得感谢。 因此前述三项只要稍微擦洗、保养一下就结束了,重点摆在靴子上。 果然这双鞋也不是什么特别订制品,只是随处可取得的平凡配件…… 但却能帮他在洞窟或原野上走动、奔跑、跳跃,甚至将敌人踩烂踢碎,是极其重要的装备。 万一被泥泞、水洼绊住脚步怎么得了,若中的是『泥陷阱(Snare)』还另当别论。 他检查靴底的止滑沟纹,将卡在里头的土块剔除后擦干净。 之后也确认了鞋带的状况,因为已明显脱线便抽了下来,换了条新的。 光是这样就能降低因倒霉而滑倒的机率,没有理由不做。 此外还有袜子。这部分也不能疏忽。 长时间的跋涉,或在不平整的地面与湿地移动时,就必须防止脚掌与靴子过度摩擦造成负担。 他的师父对鞋袜并不执着,不过那是因为师父身为圃人之故。 圃人赤脚走路才是常态,换言之最棒的鞋子早已长在他们身上。 只要能在行进时保持安静,不论何种地面都不至于滑倒,穿什么都毋须太过担心。 自己也该学习才对,哥布林杀手时常想道。 「那么。」 装备全都检查完一遍后,哥布林杀手缓缓起身。 蓦然回头,棚架上有个玩意滚落地面,原来是一顶覆盖着红黑色锈斑的铁盔。 这是以前用过的玩意。哥布林杀手弯腰拾起,将其放回棚架原本的位置。 既然都将整套工具摆出来了,干脆顺便把农具也整修一下吧。 思及此,他便打算直接拿起磨刀石等器具走出仓库,结果门口却伫立着一个人影。 「……你真有精神啊。」 「……是。」 在一大清早澄净到有些冷冽的空气里,混杂着一丝紫烟的芳香。 仔细一看,原来是牧场主人倚在墙边,正呼噜呼噜地抽着烟斗。 对方严肃的脸孔表情不善,哥布林杀手微微垂下铁盔。 「早安。」 早——牧场主人以冷漠的语调回了一句。 「听说你跟她约好,要去逛祭典是吗。」 「是。」 「……关于这件事,我应不应该代替她的父亲发发脾气?」 与哥布林杀手视线交会时,牧场主人不怀好意地这么说,随即笑了。 这个人也会露出这种笑容吗,哥布林杀手此刻才突然怀疑起来。 只见对方再度绷紧脸,啪沙啪沙地用力搔着微秃的脑袋。 实在是不太想讲这个——牧场主人如此低喃着,不知究竟在对谁说。 「我知道你没那个意思……不过可别随便玩弄人家的感情。」 「是。」 「我听说,你周围有许多女性……嗯,我懂。你不是会因此沾沾自喜的个性。」 「是。」 「关于这点,那丫头是否真的不在意呢……多少顾虑一下她的心情吧。」 「……是。」 看见哥布林杀手慎重地点点头,牧场主人脸上浮现难以言喻的表情。 「明白就好。不,等等……」 牧场主人说到一半突然打住,以讶异的视线盯着他的铁盔。 「……你真的一直都明白吗?」 「有想过。」哥布林杀手答道。「但没自信。」 听了这番话,牧场主人用拇指揉了揉眉心。 「……待会,你打算做什么?」 「把农具保养好,就去镇上买东西。」 「是吗……」 牧场主人举止粗野地咬住烟斗的一端,闭起眼。似乎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最后终于发出的说话声,就像是硬挤出来似的。 「……既然如此,至少先吃过早饭再去吧。」 「……」 「再怎么说那也是她亲手做的。」 「是。」 「难得的休假……别把自己逼太紧啊。」 「是。不过……」 似乎显得有点困惑,哥布林杀手欲言又止。 「我其实,不太清楚,休假是什么。」 哥布林杀手,并没有忘记把餐具收拾好。 § 那是一件内衣。 不,更正确地说,是一套宛如内衣的铠甲。 整套只包含护胸、护手以及下腹部的铠甲。以分类而言应该算轻甲。就方便活动的角度看,板甲根本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而这套装甲本身的曲线也设计得十分优美,说得上是既精巧又坚固。关于这部分,原来如此,已经没什么好挑剔的了。 然而它的问题在于……首先,保护到的部位太少。 毕竟只有胸部——更正确地说是乳房,以及下腹部能获得防护。 即便附有护肩,但真正的问题不在那里。 如果使用者的肚子遭受来自正面的一击会如何呢?内脏应该会喷出来吧。 或是背部遭人砍了一刀,光是这样就难保不会身负致命伤。 啊,不过,方便直接处理伤口应该也算它的优点吧。 又或者这套装甲的目的,就是让使用者做好绝不能受伤的觉悟也说不定。 然而追根究柢,直接在赤裸的肌肤上穿这个好像就不太对吧? 在底下套件炼甲或内甲不是更妥当吗。 只要这么搭配,问题就一举解决了。 「……不不不不,千万不可以。」 「为何。」 「要是把肌肤遮住,就无法释放女性的魅——」 这时正在说话的女骑士视线,移向了就站在一旁的脏兮兮战士。 「呃,哥布林杀手!?」 「是我。」 他点点头。 这里是冒险者公会的一隅——武具店。 大量装备堆积如山。内部还有工坊,师傅与助手正咚咚咚地挥打锤子。 哥布林杀手每次调度装备都会造访这里,但遇到女骑士还是头一遭。 毕竟骑士喜好的装备,不管是板甲也好、剑盾也罢,都不是随便就能购得的平项。 然而身着重装担任前锋的她,如今却像这样站在一套轻铠前烦恼。 「你打算换轻装吗。」 「不,呃,也不是那样啦……」 她平日凛然的气息消失无踪。 女骑士扭扭捏捏地支吾其词,然后狠狠对站在一旁的哥布林杀手白了一眼。 「应该说,看到你的尊容我就一点都不想穿皮甲了。」 「是吗?」 哥布林杀手微微歪着脑袋。他那一身装扮,一言以蔽之就是邋遢寒酸。 脏污皮甲搭配炼甲,此外就是一顶完全盖住脸的廉价铁盔。 当然,用油脂(Wax)反复煮过多次的皮革硬度,绝对不能小觑。 且与金属铠相比,皮甲要来得轻巧多了。只要仔细调整过再穿上,还能同时保持身躯灵活。 而头盔虽是不论新手老手多数人都讨厌的装备,却能避免头部遭受意外袭击。 再搭配套在底下的炼甲,原来如此,即使在狭窄幽暗的场所跟小鬼战斗也不必担心。 「多少处理一下,呃,该怎么说呢。」 女骑士好像有些意见,从头到脚依序打量了哥布林杀手的尊容一遍。 「稍微打磨清洗干净一点不是比较好吗?」 此外全身沾黏的那种红黑色污渍要是能弄掉就更好了。然而—— 「这是故意的。」 哥布林杀手以淡然的语调响应,好像还有点自豪的样子。 「变得和小鬼一样臭,就不会被他们察觉。」 「……至少身体要保持干净吧。」 「嗯。」 哥布林杀手极为认真地点了点头。 「不然有人会发脾气。」 这句恐怕是出自肺腑的真心话,令女骑士无言地仰天一望,彷佛在向神祈祷。 当然她并未获得神谕(Handout)。她的悲愿想必被神狠狠地揉烂扔掉了不会错。 ——还是别再继续追究吧。 「……话说,那你又是来买什么的?」 「木桩和绳索两捆。还有铁丝、木材一类。此外也需要弄把新的圆铲(Scoop)啊。」 「……」女骑士不自觉咕哝着。「你说什么?」 「木桩和绳索两捆。还有铁丝、木材一类。此外也需要弄把新的圆铲(Scoop)。」 「冒险为何要用到这些?」 「冒险用不到。」 哥布林杀手斩钉截铁地摇摇头。 「剿灭哥布林用得到。」 唉——不必说,女骑士听了只能深深叹口气。 到头来哥布林杀手并不怎么在意她的反应,只是兴致勃勃地观察那套铠甲。 由于分成上下两部分,跟内衣没啥两样,是套让人很难以铠甲称之的罕见逸品。 「这是什么,部位铠吗。」 「以分类而言应该算吧。」 女骑士虽然姑且同意了,但仍觉得哥布林杀手根本没搞懂。 不论怎么看,这都超越了『部位铠』的范畴,只是一套装甲过分单薄的装备。 如果有人穿上它去冒险,甚至跟怪物战斗,铁定是精神不正常。 不,假如是具备某种程度以上技巧的轻装战士,或许不成问题? 否则就是给后卫……例如魔法师、盗贼,或由僧侣穿戴,可能刚刚好也说不定。 哥布林杀手想到这,缓缓摇头。 「我难以苟同。」 「……就是那个啦。在当冒险者的女孩子都会遇到的,你懂吧。」 犹如在解答哥布林杀手的疑问般,女骑士开口道。 她满脸通红别开视线,语调也吞吞吐吐。跟平时的她判若两人。 「适合结婚的对象,呃,太少了呀。」 哥布林杀手微微歪着头。 至少这位女骑士的外貌,以美丽动人来形容并不为过。 闪闪发亮的金发。细长的眼阵。五官整体也很端正,而皮肤应该有好好保养,感觉很光滑。 如果换上一套晚礼服,要说是哪家的千金小姐一定也没多少人会怀疑。 然而她却回了句「就是这样」。想必所言不虚。 「那个,你自己想想看。男性冒险者如果拯救了村姑还是公主之类的,不是常会跟对方互许终身?」 「你问我,我也不清楚。」 说完,哥布林杀手的铁盔突然歪了一下。 他回忆起小时候,好像有听过类似的故事。卡.+酷.+小.+说.+ 骑士击败龙拯救公主。把公主带回城堡后,骑士却拒绝继承王位,再度前往远方冒险。 结果在无比遥远的异国之土,骑士与公主结合,建立起新的国度。 「……嗯,就当你说得对。」 他就像在解谜(Riddle)似的,以小心翼翼的慎重口气问。 「所以又如何?」 「被留下来的女性冒险者该怎么办嘛。」 女骑士露出了极度沮丧的表情。 「唔。」 哥布林杀手双臂交抱,微微发出咕哝声。 「跟其他同伴结婚应该可行。」 「我知道几支因为恋爱纠纷而崩溃全灭的小队。」 「那还真可怕。」 的确如此。 哥布林杀手极为认真地表示同意。 他有时会看到女性成员很多的小队,但大多都会伴随着一堆麻烦。 ——不,假如全都是女性,小队气氛反而会不错的样子。 他记得以前曾听某处的女部落战士(Amazones)这么提过。 当时他觉得这情报跟剿灭哥布林毫无关联,现在回想起来应该要问清楚点才对。 如今他自己的小队也加入了两位女性。已经不能说是无关了。 「那么,去外面找对象就可以了吧。」 姑且不想别的,先顾好眼前的谈话对象。哥布林杀手试图以实际的观点建议对方。 结果女骑士却摆出彷佛世界末日的表情,浮现自暴自弃的笑容。 「……一刀砍死巨人或龙的女人,会有男人喜欢吗?」 「没有吗?」 「……那你觉得这样的女性如何?」 「很可靠。」 「……不,你搞错我的意思了。」 女骑士狐疑地瞥了哥布林杀手一眼,然后重重叹了口气。 「哎,算了,以我的情况,是没有向外发展的打算啦……」 坐立难安、举止失常的她,视线正不安地四处游移着。 「……好不容易才逮到一个,我只希望能稍微展示一下自己没那么强悍的面……就这样。」 「嗯。」都说得这么明白了,就连哥布林杀手也猜想得出来。 她指的就是和她组队的重装战士——重战士。 那张常亲切地照顾年轻人的严整五官,浮现在哥布林杀手脑海。 「他吗。」 「……嗯。」 女骑士微微点头的动作,就像位纯真稚嫩的少女。 ——不。 哥布林杀手轻轻吐了口气。 ——平常那副凛然姿态让人以为她很年长,搞不好她其实意外年轻? 真没办法。 「你不是说跟队友恋爱容易添乱?」 「也、也要看时间和场合啦!」 「是吗。」 「……喂,那个,哥布林杀手。呃,我有件事要不顾面子问你……」 女骑士欲言又止,因接下来要说的话而害羞到面红耳赤。 「如果我换上这套……你认为,可以吸引那家伙吗?」 「在你问我这种事时,就会被人怀疑有毛病吧。」 「呜咕——」 在内衣铠(Bikini armor)前,女骑士不由得反仰上半身。 能给铜墙铁壁的她致命一击(Critical hit),这情形还真不常见。 「况且真要奇袭,应该换个手段。」 「……你说什么?」 然而,假使这点程度就令她动弹不得,可就有损肉盾(Tank)之名了。 听了哥布林杀手这番话,女骑士讶异地挺直身子。 「使用类似的方法,效果会减低。虽然这是指剿灭哥布林的场合。」 「……我又不是在问你哥布林的事。」 女骑士不悦地撇开头,不过最后还是半眯着眼死瞪着那顶铁盔。 只见哥布林杀手双臂交迭想了一会,才淡然接下去说。 到头来,除了自己的经验谈也找不到其他建言了。 「换作服装,你平常就一直穿着铠甲。跳脱铠甲,穿便服吧。」 「唔,嗯,便服吗………………我、我懂了……我会考虑的。」 「是吗。」 「嗯。呃,抱歉,问了你奇怪的问题。」 「无妨。」哥布林杀手摇了摇头。「因为是同行。」 这句话,让女骑士瞪大眼睛眨了眨。 「……你这家伙,既偏执,又顽固,还是个怪胎。」 「是吗。」 「不过,并不是什么坏人。」 女骑士微微一笑,最后这句话才堪称奇袭。 她说了声「那先这样」便扬长而去,只留下哥布林杀手无言地愣在原地。 「咯、咯咯咯……搞什么,结果你这家伙还颇受欢迎不是吗。」 一阵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嘶哑老翁笑声,吸引哥布林杀手往工坊回过头。 对方到底偷听多久了呢?容貌会让人误以为是矿人的老爷爷自店内走出来。 哥布林杀手将先前的谈话抛诸脑后,直接跨大步走过去。 「我要买木桩,还有——」 「你以为我聋啦?东西已经打包好了。喂,小子,快帮客人把货拿出来!」 「是!」 一名少年学徒在师傅的骂声下惊慌失措,急忙抱起木桩铁丝等物品,辛苦送到了柜台这边。 「谢了。」 哥布林杀手轻声致意,便开始一一检查商品。 只要跟这间工坊订购东西,他们便会从别处帮忙进货。 仔细全数确认过后,他满意地抱起大部分货物。 体积较大的圆铲则用肩膀扛着,再将其余物品挂在上头。 把装备的体积缩小再加以搬运,也是冒险者的必备技能。 「不过你这家伙,花了五年的时间才好不容易跟人家混熟啊。」 哥布林杀手从杂物袋取出钱包,将货币叮叮当当并排在柜台上。 老翁则以肥厚的指尖一边计算一边把钱拨入柜台内侧,眼睛眯到了皱纹的缝隙里。 「是吗?」 「是啊。」 「是吗。」 「就是。」 老翁皱巴巴的脸咧开一笑,语调就好像家中长辈在吐槽自己小时候调皮捣蛋的糗事似的。 「当你还是十五岁的小鬼跑来我这买些寒酸装备时,我还以为之后再也不会见到你咧。」 「以性价比来思考,那是最佳选择。」 「之后每次都以为你赚了一笔才来采购,结果老是挑些相同的货色当消耗品。」稍微长进点,偶尔给我买把上等的剑啊——老翁悻悻然说着。 但哥布林杀手没有回答。 因为他坚信,想剿灭哥布林,没有比那些更好的装备了。 假使这世上真有一把专杀小鬼的魔剑,恐怕他也不会想去使用它。 「也罢。」 独自发完一遍牢骚的老翁,一副已经厌倦的模样在柜台支着脸颊。 「所以呢,还想顺便买点啥吗?我这里刚好有罕见的商品喔。」 「是什么。」 「我试着打造了南洋式的飞刀。」 「哦——」 哥布林杀手无意间低吟一声。老翁并没有错过他的反应。 「喔,上钩了啊」老爷爷脸上露出自信满满的笑容,不听对方回答就转过身。 他自棚架取下一把形状异样的小刀,重重搁在柜台上。 老实说,这还真是把奇形怪状的短剑。 从握柄分出去的刀身共有三片,简直就像枝叶般弯弯曲曲地延展出去。 这武器恐怕不适合短兵相接的肉搏战,除了投掷以外没有其他用途吧。 然而它又很明显是把匕首,总体而言并非正统的武器。 「我稍微下了点工夫。你觉得呢?」 哥布林杀手抄起这把妖气冲天的家伙,试着摆出架势,轻轻挥动,最后终于点点头。 「哥布林一定学不会用这个。」 「你那什么比较对象啊。」 「……优点是?」 老翁变得一脸严肃。 但能说明自己的杰作或许还是很令老翁开心,尽管紧绷着脸,却忍不住欣喜地探出身子。 「看起来怪模怪样,其实它依然算是把剑。」 只见老翁以长年经历锻造工作形成的粗糙手指,指着这分岔成三刃的钢铁。 「扔出去会旋转,让它能保持安定的轨迹,射程也更远。比起突刺,手感更像是斩击。」 「跟东洋的手里剑很像。」 「那是刺伤对手用的武器吧。况且那个根本没有握柄。」 「原来如此。」 哥布林杀手用手指滑过卍字形的刀身。 至少他觉得还不差。带在身上也不会有损失。 「那,我买一把。」 「多谢惠顾。金币五……不,算你四枚好了。」 对投掷用的小刀来说,这金额有点贵,但哥布林杀手毫不迟疑地付了钱。柜台又摆上新的金币,老翁也不检查其真伪就收到柜台内侧。 这位执着于狩猎小鬼的年轻人,比起什么传说之剑更喜欢这类装备。 如果对上门五年的常客都无法掌握其喜好的话,生意恐怕无法长久维持下去。 甚至老翁根本难以想象,这名偏执狂男子试图掩饰自己支付伪币的糗态。 「剩下就是卷轴(Scroll)类。如果有货请帮忙保留。」 哥布林杀手将卍字形的飞刀吊挂在腰带的背后。 为了避免与杂物袋相撞,他还练了几次反手拔刀,以调整位置。 等到他隐约显露出心满意足的模样后,老翁才刻意用冷淡的口吻说: 「嗯。知道了,就照之前那样。因为进货数量本来就少嘛。还有其他需要的?」 「唔。」 等飞刀吊挂的位置终于可以接受后,哥布林杀手彷佛突然想起似的说道: 「……或许需要鱼干类的东西。」 「那玩意武具店怎么可能有嘛。」 「是吗?」 铁盔无表情地歪了歪。老翁叹了口气。 ——虽然早就知道他的脾性,但这家伙的要求还真是越来越怪。 「……如果是要能保久的食物,倒是有其他的。」 「那么请送两、三桶到牧场来。」 「桶装喔?我这可不是食品批发商啊。」 老翁嘴里一边碎念一边取出账簿,舔了舔尖笔开始写下订单。 § 等采购结束,哥布林杀手就像平常那样踏着大剌剌的脚步离开工坊。 他迈向公会柜台的软木告示板,彻底检视张贴出来的委托。 已经有其他冒险者把委托挑走了。告示板上有被撕去的纸张碎片。 包括龙的难题、未知遗迹的调查、巨魔(那是啥)、前往大森林采集等。 还有秘宝探索、住在古城的吸血鬼(这有听过)、驱除下水道的老鼠,以及讨伐强盗。 他的视线还扫过了邪教、魔神、恶魔(Demon)的讨伐与调查,以及相关资料搜集等。 从左上第一张看到右上,目光依序浏览过一遍,最后抵达告示板的右下角。 就这样重复了两、三遍,哥布林杀手终于得出结论。 「……今天没有啊。」 偶尔也会遇到这种罕见的情况。 即便是哥布林,也不可能随时随地不看状况就任意冒出来。 他望向柜台那边,柜台小姐也不见踪影。 「……唔。」 尽管微微发出感叹声,哥布林杀手还是若无其事地走向柜台。 他在那边左右转动铁盔,注视那些好像很闲的其余职员。 「喂。」 「哇,咦,啊……!?」 被吓到的那名职员,把藏在账簿后头偷看的书都掉在地上了。 立刻装作没事的样子把书拾起,那位职员——监督官的表情随即放松下来。 「喔喔,这不是哥布林杀手先生吗。」 这位脑袋有点怪怪的冒险者,就各方面而言都是本公会的名人。 「是关于昨天的委托吧。如果没错,报酬支付作业已经准备好了……」 「给我吧。装成两袋,平分。」 「明白了,会照您说的办。」 「此外,我想做详细报告。」 「啊……虽然报告给我听也是可以……」 监督官露出有点困窘的反应,偷偷朝办公室的后头瞥了一眼。 但之后会被怨恨耶——监督官喃喃说了句哥布林杀手听不太懂的话。 「但我并非负责人所以不太知情,还是之后再处理?」 「我都可以。」哥布林杀手并不怎么在乎地点点头。「怎么了吗。」 「不,请别放在心上。」 监督官这么说完后,果然很在意背后而压低音量,并咧嘴笑了笑。 「在假日前有很多工作必须处理完,所以她今天超忙的。」 「是吗。」 「是的,之后我会转告她『哥布林杀手先生过来关心你』,这样可以吗?」 「虽然我并不担心。」 不过自己也没什么需要特别拒绝的理由,于是哥布林杀手又补了句「随便」并点点头。 听到这种回答,监督官脸上的笑意愈发深了,至于哥布林杀手则朝对方动动铁盔,示意墙上的告示板。 「哥布林。今天没有吗。」 「您是指剿灭哥布林的任务?」 监督官说了句「请稍候」就先退到后头去,随后从金库拿了一只皮袋出来。 里头装的金币用办公室准备的天秤精准地均分为二,然后再换装进全新的两只皮袋中。 「来,请您点收。」 「谢了。」 「那么,关于剿灭哥布林的任务……」 哥布林杀手随手抓起两袋报酬,塞进杂物袋里。 这当中监督官则取出账簿,舔了舔拇指开始翻页。 「呃……没错耶。今天并没有跟哥布林相关的案件喔。」 「口头委托,也没有吗。本书由卡酷小说首发(www.kakuxs.com)」 「是的。今天似乎并未收到类似的案件。」 「是吗……」 哥布林杀手低吟着。 「果然,没有剿灭哥布林的任务,让您感到很不满意?」 「嗯。」 哥布林杀手对监督官的冗言,极为认真地用力点头。 「不痛快啊。」 对不懂他意思、陷入困惑的监督官说了句「有劳了」,哥布林杀手便转身走掉。 哥布林是种以掠夺维持生计的怪物。 除了原始的武器与道具外,不论食物或居所,恐怕都未曾有过自己生产的想法。 就算没有这类发想,只要用抢的就行了,因此根本不必生产,正因如此—— 「……」 ——换言之,那群哥布林们正在潜伏。 哥布林杀手低声咕哝着,同时摇摇头。 他边整理思绪,边转身对大厅望了一眼。 「呜喔喔喔……!头好像快裂掉似的,有够痛……!而且柜台小姐也不在…………」 「真,笨。你喝太多了,才会,这样。」 昨天中过法术,如今正抱头喊疼的长枪手又一如往常被魔女制止了。 「喔,终于回来啦。真是的,只不过买样装备要花多久时间啊。」 支着脸颊的重战士如此说道,面红耳赤的女骑士则这么回嘴: 「你、你很啰嗦耶!我也有许多需要考虑的地方啊……」 彷佛在泼冷水般,一名半森人轻剑士此时自作主张地插嘴: 「好啦好啦,其实骑士小姐是为了参加祭典,而想稍微打扮一下喔。」 「咦,真的吗!?哇,好棒喔。所以会穿礼服之类的啰?」 双手捧着脸颊的少女陶醉地说,相对于她,少年斥候(Scout)的态度却有点冷淡。 「大姐姐要盛装出席吗……不过,原本不特别打扮就已经很漂亮了啊。」 「你、你在说什么傻话!?」 「啊啊——吵死了,吵死了。喂,别嚷嚷行吗?」 重战士的小队,正在热烈讨论关于祭典的话题,而在这群人隔壁—— 新手战士与见习圣女的二人组,表面上则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 「欸,是说你不是要收供奉?会穿那个吗,我有点想看你祭祀服的扮相。」 「……想吃我的巴掌吗。」 「没有啦,毕竟是祭典嘛。」 「……如、如果你真的那么坚持,我、我稍微装扮一下也是可以……」 「真的吗!?太棒了!」 「等一下,不要那么高调,人家会害羞啦。」 其他冒险者也都一样。 不论是谁,都对即将到来的祭典期待万分。 至于对这场祭典不表欢迎的家伙—— 「……也不是没有吗。」 在角落,有个采取蹲坐姿势的冒险者与哥布林杀手目光交错,后者在铁盔下低喃道。 一件黑色外套就足以把身体包裹起来的矮小男子,用隐约带有企图的模样环视这群冒险者。 这并不稀奇。如果缺乏野心还当什么冒险者。 哥布林杀手将那家伙的身影撇下,径自缓缓迈步。 有太多事需要他去思考。相对于此,手上的线索却少得可怜。 另外待办的事项也还很多,好比…… 「姆。」 「啊。」 迎面碰个正着的,是从入口外慌忙闯进来的女神官。 差点就撞上他的她,急忙调整好自己的姿势,还用力压住帽子。 「咦,啊、啊,哥布林杀手,先生。」 女神官不知在害羞什么,脸颊在他注视下逐渐染上红晕。 对她几乎要冒出蒸气的脸,哥布林杀手只是微微歪着头。 「昨晚,有睡饱吗。」 「有、有的。我很好,嗯。」 要说她形迹可疑的确没错,或许是过分紧张吧,女神官的眼神显得游移不定。 哥布林杀手只是略略发出一声「唔」。 「趁没忘记先给你。」 「呀!」 说完哥布林杀手就扔下钱袋,女神官怕掉在地上,赶忙用双手接住。 她就像要抱住钱袋般凑向自己单薄的胸口,袋子发出了轻微的钱币碰撞声。 「昨天的份。」 「谢、谢谢你。」 只见她小心翼翼地将皮袋收进包包内……但还是一副难以保持平静的模样。 女神官偷偷摸摸将视线瞥向里头的工坊。 哥布林杀手先是保持缄默,过了一会才用淡然的口吻问: 「要买装备?」 「咦,啊……」 他觉得自己猜对了。 女神官不只视线,就连脖子都转了过去,在工坊与哥布林杀手之间来来去去。 到底有什么令她如此在意,哥布林杀手不太明白。 「需要建议吗?」 「不、」她从喉咙挤出沙哑的声音。「不、不必了。是,我没问题的,嗯。」 「是吗」 哥布林杀手也没有继续追问,直接通过她身边走了出去。至少对他来说,这是极为正常的行动。 想看穿对方心底隐藏的一切秘密,对他而言是很奇怪的想法。因此即便老翁的大笑声从背后传来,他也充耳不闻。 想必是那位少女很得他的欢心吧。 那样并非什么坏事——应该。 § 祭典的前夕,其实也是祭典的一部分——据说是这样。 只要来到街上,就可以听见挥动锤子的声响,组构木头的声响,升起旗帜的声响,以及风吹过的声响。 住在这边境小镇的人们,并不只限于冒险者而已。 店主将商店装饰得五彩缤纷,年轻少女们则苦恼自己祭典的衣裳该如何穿搭而四处窥看。 在大道上来回奔跑的孩子们,现在一定是在盘算零用钱该怎么花吧。 当然,他们稚拙的计划在祭典摊位的玩具前,很轻易就被瓦解了…… 路边有某种切成奇形怪状的蔬菜在阳光下晒干,并等着之后被做成灯笼。 一旁则是货车、马车以较平日稍多的乘载量来来往往。 车上包括食物、衣着等商品,此外旅客也变多了。一旦祭典来临,这是必然会发生的情况。 这一带不过是常被怪物威胁、惧怕魔神,尚处于开拓阶段的边境罢了。 正因如此,更要趁祭典时热热闹闹地盛大庆祝、享乐,这也是人之常情。 「唔。」 哥布林杀手对上述所有事物仅仅瞥了一眼,默默走在路上,绕到公会后方。 他仰望与夏季相比,威力已减弱许多的日照。 尽管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但在吹拂过的凉风中和下,天气就彷佛春日般舒适宜人。 从公会的厨房,飘散出炊煮料理的气味。 仔细看街上的家家户户,也纷纷升起长而淡的炊烟。午餐时间到了。 ——啊啊,刚才的小朋友是为了这个才奔跑吗。 虽说也不全是出于这原因,但训练场显得空空荡荡。 接获委托的冒险者已经出发,留下来的人不可能为了训练而不吃午饭。 ——好机会。 他轻轻点头,并尽量靠到训练场的角落,挑了一处树荫一屁股坐下来。 接着他放下圆铲,并把吊挂东西的绑绳解开,迅速摊在地上。 木桩、木材、铁丝、绳索等等。大多都是跟冒险无关的杂物。 哥布林杀手又从腰带抽出自己的短剑,立刻展开作业。 首先以短剑使劲将木桩削尖,再把木材切出缝隙用力弯折,以绳索绑出奇妙的形状。 这些作业应该要算精细的手工,但他的动作却很粗鲁,况且以制作道具而言成品也太粗糙了。 假使妖精弓手在场,她一定会因好奇心而摇着长耳朵提出质疑吧。 或是女神官在的话,铁定也会怯生生又害羞地发问。 然而当他正埋首作业时,对他出声的并非上述两人。 「喔喔。」 「呵呵。」 回头一望,有两道兴冲冲的声音传来。哥布林杀手微微扬起铁盔。 身材像木桶的男子与另一名肌肉发达的壮汉。矿人道士和蜥蜴僧侣——原来是这两位同伴。 两人形状成对比的影子,把原本就在树荫下的哥布林杀手又覆上一层。 「哎呀,小鬼杀手兄。今天又见面了,天气真好啊。」 虽然在旁观察以久,但蜥蜴僧侣毫无愧色,以奇妙的姿势合掌道。 「明天的祭典,要是像今天这样阳光普照就好了。」 「嗯。」 哥布林杀手并未停止手边工作,只是点点头。 「希望是好天气。」 「诚然,诚然。」 在尾巴啪哒敲打地面的蜥蜴僧侣身旁,矿人道士抚摸下巴并蹲下身子。 「不过,看你做得很专心啊……这到底是什么玩意?」 「以备不测的措施。」 对捻须打量自己手边的矿人道士,哥布林杀手只是简短响应。 大小各不同的木桩加上圆铲,搭配铁丝跟木材组合而成的什么。 「你是打算对抗吸血鬼吗?」 「……?」哥布林杀手的铁盔一歪。「为何这么想。」 「提起吸血鬼,普遍都认为用白木桩可以消灭。」 「是这样吗。」 「好吧,至少你还听过吸血鬼的名字。」 矿人道士半无奈地苦笑道。 说起吸血鬼,几乎与龙齐名,可算是世上最知名的怪物之一。 当然关于亡者的知识大多都被隐匿起来,详情只有魔法师与圣职者清楚。 但就连巨魔是啥都不晓得的家伙也听说过这点,就值得对吸血鬼大书特书了。 「没兴趣。」 回答一如预期简短的哥布林杀手,再度喀哩喀哩地使劲削起木桩。 不过他突然「唔」一声停下手边工作,微微转动脖子。 「我记得吸血鬼,会透过咬人增加同伴吧。」 「这点你也知道啊。」 「……如果对哥布林也管用,还是事先准备比较好。」 矿人道士忍不住爆笑出来,但哥布林杀手却极为认真地看待此事。 「那么——」蜥蜴僧侣好像在思索事情般,吐出舌头舔了舔鼻尖。 「小鬼一死即成小鬼尸首。倘若还会动,与其说是小鬼,反而更接近食尸鬼一类吧。」 「首先,」矿人道士无法再憋笑地说道。「根本没人想吸小鬼的血呗。」 「是吗。」 不知是认同蜥蜴僧侣的答案还是矿人道士的回答,他垂直晃晃铁盔表示同意。 随后他再度展开作业,不知不觉就制造出一大堆木屑。 矿人道士用肥大的手指挥开木屑,顺便将喷到胡须上的也捻掉。 「所以是为了剿灭哥布林?」 「没错。」 「我就知道。」 尽管如此,听者并未动怒,换成妖精弓手铁定会对他这冷淡的态度激动到竖起长耳吧。 但他们已经认识半年了,对哥布林杀手的细微反应多少能掌握。矿人道士也没有介意。 「既然这样,要是能告诉我们详情就好了啊。」 「不能确保会不会从哪传进小鬼耳中。」 「说得也是。」蜥蜴僧侣缓缓摇着尾巴。「正所谓小心驶得万年船。」 「嗯。」哥布林杀手点点头。「他们虽笨,却不傻」 哥布林只是懒得学习罢了,如果真要学,他们不但能打造道具,也会演练战术。 眼前的矿人道士等人,之前才因哥布林们想尝试「海战」而感到棘手。 战术要是泄漏出去就麻烦了——只不过,这家伙未免也保密得太彻底了吧。 矿人道士与蜥蜴僧侣,两人都是出身具备专家气质的种族。 矿人钻研锻造与手工艺,蜥蜴人则对战斗与变强极为执着。 对他们来说,偏执与顽固甚至可算是某种美德。 「那么,可否借用小鬼杀手兄身旁的位置?」 蜥蜴僧侣彬彬有礼地问,「无妨。」哥布林杀手则淡淡回答他。 「原本这地方就不是我的。」 「是啊,不过先打声招呼才合乎礼仪嘛。」 说完矿人道士便摊开一块大布代替地垫,一屁股坐在上头。 蜥蜴僧侣也解开自己抱着的行李系绳,迅速将东西摊开来。 乍看之下不知道他俩打算做什么,但应该是某种手工艺的准备。 包括细而柔韧的竹签,染成各种不同颜色的薄纸。此外还有油纸。 不经意把铁盔转过来的哥布林杀手,微微「唔」了声。 「灯笼……不,是天灯吗。」 「喔,真聪明啊,啮切丸。」 矿人道士以熟练的手艺将材料组合起来并肯定道。 以有节的竹子削出来的竹签既轻又细,但依然柔韧耐用。 而用这些打造出来的天灯也算是灯笼的一种,更是祭典的传统象征之一。 至于其构造则相当单纯,就是在竹编的笼子外,用纸贴成伞状盖上去而已。 接着再将油纸放进笼内,予以点燃—— 「会浮上天空,是吧。」 彷佛难以置信的模样,蜥蜴僧侣左右慢慢摇晃他的长脖子。 「若未亲眼见识实在无法想象。说实话,贫僧还满期待的。」 「我的故乡就有这玩意,这次也是为了让长鳞片的开开眼界才刻意做几个。」 「嗯。」 哥布林杀手透着日光检查木桩的情况,一边点头。 「虽不知该怎么说……但不坏。」 「既然如此,就更教人期待了。」 蜥蜴僧侣这么说道,这位圣职者以彷佛在夸奖他人的动作,意味深长地摇着尾巴。 「因为小鬼杀手的话语值得信赖的缘故。」 「……是吗。」 哥布林杀手轻轻应了一句,又拿起下一根木桩。 矿人道士并非无法理解他沉默的用意。 「来吧,来吧,咱们也赶快开始。」 咧嘴浮现笑容,矿人道士意气昂扬地拿起材料。 「明天就是祭典了。不趁现在多做几个可不行。」 「唔嗯。那么,恳请术师兄多加指导及鞭策。」 蜥蜴僧侣卷起长尾巴,在矿人道士身边缓慢地坐下来。 话说回来,矿人道士的手指动作异常迅速。 那既粗又短的指头,竟然能进行如此精细的作业。 他以名副其实宛如变魔术般的手法,将竹笼一一编织完成。 果然类似这样的工作交给矿人,无人可出其右。就连森人都得刮目相看。 至于把这些编起来的竹笼贴上纸糊成的伞,就是蜥蜴僧侣的任务了。 他别扭的动作是为了避免锐利的爪尖将纸弄破,但老实说看起来很笨拙,也很危险。 然而同时,他的作业方式也极度细心。可以看出他的人格。 「有时不禁令人好奇,这类习俗想必是有什么由来吧。」 呼,蜥蜴僧侣擦了擦额头,即使他根本不会流汗。 矿人道士则倏地用单手拿起酒瓶,灌了一口润润唇,喃喃应了句「天晓得」。 「我终究也是个外来客。虽说知道天灯,却不明白明天祭典要使用的理由——」 「……其实很常见。」 哥布林杀手低声说着。似乎感到意外,其余两人的视线都笔直对着他。 但哥布林杀手依旧径自削着木桩,并没有特别在意的样子。 「引导善魂,放逐恶魂。充当迎接死者的路标。就跟蔬菜灯笼是同一类。」 「你很清楚嘛。」 「故乡的——」哥布林杀手道,「附近的祭典。不可能没听说。」 「唔……贫僧却难有共鸣呐。」 蜥蜴僧侣用爪尖喀哩喀哩地搔着自己的鼻尖。 对他们而言,死亡即是尘归尘、土归土,抑或化为食用者的血肉,在世上循环不息。 亡者之流并不会自黄泉归来,多半是尸身沦为被恶灵附身用的空壳。 只不过——蜥蜴人僧侣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转。 「悼念死者不难理解。想像亡魂会返回故土,也是佳话一件。」 「……你说得对。」 哥布林杀手颔首。 「正是如此。」 哥布林杀手说完这句话,再度陷入沉默。 他的表情被铁盔隐藏起来,丝毫不流露任何情感,只是继续动手削木桩。一旦堆积太多木屑,他会挥手扫开,一直削到木桩的尖端变利为止。 始终注视他作业的蜥蜴僧侣,突然「呼」一声从颚部喷出一口气。 「看来关于这次祭典,贫僧也得更加细心投入才行了。」 「呵,长鳞片的。你终于有干劲啦。」 「当然,当然。贫僧所信仰的,乃血脉相连的父祖辈,令人畏惧的龙。换言之即是祖灵。」 自己的所作所为,可不能让祖先蒙羞。原来如此啊——矿人点点头,这道理并不难懂。 不过三个男人在训练场的角落围成一圈叽叽喳喳,不可能不引人注意。 午餐时间结束后,又有人回到训练场。还有些人是刚从冒险归来,所以到公会附近闲逛。 只要稍稍擦亮眼睛竖起耳朵,要察觉到这三人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啊——矿人跟欧尔克博格在一起搞些什么!」 何况上森人的感官又特别敏锐。 她清新凛然的声音简直像个小女孩般亢奋地响起,想也知道是妖精弓手来了。她就像一阵疾风跑近,将双手靠在膝上,弯腰探出身子。 矿人道士则视线朝上地白眼瞪她,一边捻须以嘲笑的口吻说: 「你是小孩子吗。」 「真失礼,人家已经两千岁啦。」 妖精弓手用短促的鼻息哼了一声,好像在炫耀年纪般挺出平坦的胸部。 不过很快又恢复弯腰撑膝的动作,将头凑到三人手边。 「……所以,你们在做什么?」 「结果你竟然不知道啊,长耳朵。这玩意叫做天……」 「做木桩。」 「才不是咧。」 不理会傻眼的矿人道士,妖精弓手一转眼就让自己扁扁的臀部滑上了地垫。 蜥蜴僧侣则抬起沉重的身躯,稍微往旁边挪开,让出给她坐的空间。 只见妖精弓手一副兴冲冲的模样,长耳摆动,双眼也闪闪发亮。她连珠炮般迅速丢出了好多疑问。 那是什么、这是什么、是干么用的道具、该怎么用、为什么要削木桩? 「为了剿灭哥布林。」 「我就知道。」 一下子就从三人手中掌握住主导权的她,简直像是一阵旋风。 俗话说三个女生凑在一起,声音胜过一百只鸭子,不过这里光她一个人就够吵杂了。 「难道你其实是圃人吗。」矿人道士的厌恶溢于言表。 气氛都已经热闹成这样了,其他人理所当然也会聚集过来。 「喔喔,这不是哥布林杀手和几位大叔吗?」 「啊,真的耶。是在准备祭典?」 用过午餐的少年斥候与少女巫术师,还有新手战士与见习圣女都来了。 仔细想想他们都还很年轻,或许还处于对什么事物都感到很新奇的时期。 对加入重战士小队活动数年的少年斥候而言,每年的祭典都很令人期待吧。 「欸欸,大叔们在做些什么呢?」 「唉呀,你不知道吗!?这个叫作……」 「是天灯吧,我知道喔!」 少年斥候得意地挺起胸膛,被抢走解说机会的妖精弓手不悦地嘟起嘴唇。 「怎么样,要不要一起做做看?」 「贫僧其实也还不是很熟练呐。就边教大家边实作吧。」 矿人道士与蜥蜴僧侣随即亲切地鼓吹孩子们加入,招手让他们一起围成圆圈坐 至于妖精弓手大剌剌混进来也不会觉得不自然这点,不禁让人怀疑她真的是上森人吗。 「……」 哥布林杀手的铁盔朝越来越热闹的周围转了一圈。 这个圆已经将自己团团围住,这群人——冒险者们的脸庞都放松下来,对彼此相视而笑。 当然,圆圏的中心是正在制作天灯的那两人。 即使没有他,大家也会像这样聚集在一起围成一个圆吧。然而…… 「唔。」 哥布林杀手依然默默不语,只动着他的小刀。 「咦,欧尔克博格,你还没吃饭喔!?」 「嗯。」 秋天的夜晚来得很早。 短暂造访的夕照不多时便悄然离去,天空就像染上一层淡墨般在夜空挂起了星斗与双月。 撇开三三两两踏上归途的友人们,留在原地的理论上应该只有哥布林杀手一个…… 「你这样子不行啦……啊,该不会是没钱之类的?」 「不。」 「我请你!」 「不——」 「肚子饿的时候被哥布林偷袭怎么办?能打仗吗?」 「……唔。」 「好,那就决定啰!」 被不由分说的妖精弓手逮住,他在出乎意料的状态下被带进某间酒馆。 大多数酒馆都兼具住宿服务,所以挤满嘈杂的旅客也是很正常的。 妖精弓手随便选中的酒馆,更是一下子涌出了惊人的喧嚣与人群热气。 混进塞满座位的热情酒客中,酒肉的诱人香味不经意飘了过来。 「嗯、嗯——」妖精弓手光是这样就开心地眯起眼,一双长耳摇来摇去。 「我以为你不习惯饮酒吃肉。」 「话是这样没错。」她轻轻闭起一只眼。「不过我喜欢热闹的气氛唷?」 「是吗。」 「就是那样……啊,两位喔!」 妖精弓手朝气蓬勃地对接待的女服务生竖起两根手指。 他们被身着暴露制服、摇着屁股的女服务生带到了距离店中央有点远的外侧圆桌。 哥布林杀手先把东西立在一旁放好才就座,陈旧的木椅承受压力,发出叽的声响。 相对地,妖精弓手则表现出森人特有的轻巧动作,让人完全感觉不到体重。 「……我从以前就一直在想这件事。」 妖精弓手的白皙纤细指尖,倏地指向哥布林杀手。 「至少吃饭的时候,可以把那个拿下来吧?」 「不行。」 被她指着的铁盔,缓缓地左右摇晃。 「哥布林来了怎么办。」 「这里可是大街上耶?」 「街上也会有哥布林。」 妖精弓手尽管有些厌烦,但还是说了句「你这个人就是这样」并无奈地笑了笑。 不过,她的建议也不是无法理解。 毕竟——哥布林杀手这身异常的装扮,实在太过显眼。 即便是在一群冒险者之中也能一眼认出来,他的装备就是如此奇特。 脏污的皮甲,廉价的铁盔,不长不短的剑,以及套在手臂上的小圆盾。 幸好平日就全副武装的冒险者,在这个镇上不算少数。可是话说回来……「那家伙是啥……冒险者?」 「我还以为是不死族……」 「呜哇,他在看这边——」 「应该是你多心了吧……?」 这间酒馆并非冒险者专用。在以旅客为主的人群当中,他的模样明显截然不同。 其他看似冒险者的客人,真要说起来只有在店内角落不起眼之处的一人、不,两人而已。 其中一人很高大,另一人则是一眼就知道是圃人的矮个子。 明明是魔法师,却身穿毫不露出半点肌肤的大外套,在冒险者当中并不稀奇。 或许是在讨论冒险的事吧,尽管听不到说话声却呈现一副热烈议论的姿态。 妖精弓手虽有些讶异地摇着长耳朵,最后好像也失去了兴趣。 「所以,」她把一时转过去的视线又切回来,盯着眼前的铁盔。「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事。」 「明天,祭典。我听说啰。」 妖精弓手脸上浮现不怀好意的笑容,好像在捉弄人般以指尖对着铁盔。 「你上午要跟牧场的女孩一起玩吧?然后下午是跟柜台小姐。」 「不是玩。」 哥布林杀手以极为冷酷的口吻回答。 随后他的视线穿过头盔,盯着妖精弓手。 看起来简直就像在瞪人,但他的表情因为脸被挡住所以无从判断。 「耳朵真灵啊。」 「当然,我是森人嘛。」 妖精弓手轻轻摇了摇长耳,咧嘴露出猫咪般的笑容。 「下午那场对方好像已经早有安排,所以我没办法多嘴什么。」 「唔。」 「但难得有这机会,你上午准备了什么计划吗?我只是想知道。」 「是吗。」 「就是这样。」 「……没有。」 哥布林杀手慢慢左右摇晃铁盔,彷佛呻吟般挤出这两个字。 「完全没想过。」 「真让人儍眼耶。」 妖精弓手瞪大眼,彷佛在忍受头痛般压着自己的眉心,接着放弃似的叹了口 「……哎,不过,如果要说这就是欧尔克博格的作风,那也一点都没错吧。」 妖精弓手彷佛觉得很有趣似的迅速变换表情,一对长耳还不时上下颤动。 「总之,先带她去喜欢的地方如何?」 「喜欢的地方……」 「对,那女孩喜欢的地点或喜欢的东西之类的……你们不是认识很久了吗?」 这回哥布林杀手的铁盔纵向动了一下。既然如此就好,妖精弓手也点头回应。 「还有,严禁使用只有『是吗』、『对』、『是这样吗?』『嗯』、『不』的对话。」 「唔……」 不理会嘴里发出碎念声的哥布林杀手,妖精弓手的意识已飘向了墙上所贴的价目表。 「点什么好呢——」她咕哝道,就算不看她摇动的长耳,她的好心情也一目了然。 看来昨天的报酬还好端端地收在怀里,放着不管大概一下子又会花个精光了吧。 「欧尔克博格,你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吗?」 「都好。」哥布林杀手静静地说道。「是你付钱,点你喜欢的。」 「……不知道你那样算不算是在体贴我。真难判断耶,老实说。」 「生性如此。」 「早就知道啦。」 妖精弓手支着脸颊叹气,不过那也只维持了一瞬间。 「不好意思——」只见她举起手呼唤女服务生,指了价目表上的好几样餐点。 以蔬菜色拉跟其他食物为首,听说有上等葡萄酒时,她也毫不犹豫地回应「那个也要!」 「喝醉的话不送你喔。」 「晦」她好像很出乎意料般震动长耳。「还没喝就以为我会醉倒这点很让人不爽耶。」 「不会吗。」 「那只是偶尔而已啦,偶——尔——而——已!」 对嗤之以鼻表达不服气的她,哥布林杀手只是用斩钉截铁的语调继续说。 「我待会还有事。」 「哼……」 她似乎不感兴趣地把脸别开。 在摩肩擦踵的嘈杂店内,女服务生们互相闪避、交错身躯的动作简直就像在掠过陷阱。 她的眼眸原本盯着被服务生端着的料理热气,但最后还是顺势转向了哥布林杀手。 「……需要,帮忙吗?」 「不。」 哥布林杀手摇摇头,过了一会,经过思索后再度开口。 「……还不用。」 「……是吗。」 接着他们便陷入沉默,直到料理上桌前都无话可说。 默默不语的两名冒险者,看在其他客人眼里只不过是怪异的背景之一罢了。 冒着蒸气的汤,是将杂粮加上奶油煮成甜味的一道料理。 把烤得又焦又硬的黑面包浸下去,吸收汤汁后就会变软而容易入口。 分量饱满的奶酪咸味很重,搭上汤真是绝配,老实说好吃极了。 「那家伙应该会很喜欢吧」妖精弓手笑道,哥布林杀手也回了句「的确」。 「矿人一定不行,只会抱怨我们酒量差。绝对是这样。」 「火酒吗。」 哥布林杀手让杯中的液体流进铁盔缝隙,咽下一口葡萄酒。 「那个拿来让人苏醒或当燃料都不错。还能消毒。」 「欧尔克博格虽然不是在反讽,但也觉得那根本不能喝吧~」 呵呵呵——妖精弓手的笑声,宛若摇晃的银铃。 「话说回来……喂,欧尔克博格。」 把料理的盘子推开,妖精弓手倏地探出身子把脸凑过来。 她的表情很愉快,但声音却压得低低的。 「什么。」 「你知道那女孩今天去工坊买东西吧?」 「嗯。」 妖精弓手称的「那女孩」,除了女神官不作他想。 哥布林杀手点点头。 「那么,你觉得她的装备怎么样?」 「不。」 他接着又摇摇头。 在少许酒精带来微醺的脑内,她回忆起白天女神官的模样。 哥布林杀手把茶壶的水倒入杯中,又喝了口水休息一下。 「我没过问。」 「哎呀。」 妖精弓手用力眨了眨眼,边玩杯子边喃喃说了句「真意外呢」。「哼嗯……那我要不要保持沉默比较好呢?还是你想知道?」「你想说我就听。」 「我是很想告诉你啦。不过,那女孩没有对你提起吗?」 「嗯。」 「既然这样,我还是别说好了。」 妖精弓手刻意眨了眨一只眼。 这并非森人的动作,是她来小镇后才学会的吧。 当下的她简直比凡人还像凡人,畅快地呵呵笑着。 「我猜,那样子应该会比较有趣。」 「是吗。」 「就是呀。」 哥布林杀手再一次「是吗」地点点头,并朝自己的杂物袋里翻找。 他拿出装了报酬的皮袋,松开袋口把手伸进去。 「趁记得先给你。」 啪哩、啪哩、啪哩——他发出声音地在桌上将三枚金币并排。妖精弓手原先散漫的眼阵顿时聚焦起来,死命瞪着他。 「我刚才不是说过要请客吗?」 「迟早。」 哥布林杀手突然吐出这句话。 他以连自己似乎都不太相信这件事的口吻,说道: 「……迟早,会拜托你帮忙…………或许。」 「所以先付订金?」 「对。」 「……哼嗯。」 ——大概是喝醉了吧。 不管是欧尔克博格,还是她自己。 ——不过,这样也罢,嗯。好吧。 「我才不要。」 「……是吗。」 哥布林杀手淡淡地颔首。 妖精弓手直挺挺伸出白皙的手指,轻巧地在空中画了一个圆。 「取而代之,我要一次冒险!」 「……唔。」 之前不是说过了吗?这位上森人的冒险者,说完便在嘴边倾倒葡萄酒杯。 「……啊,当然是除了哥布林以外的喔!」 「……」 哥布林杀手陷入沉默了。 到底该怎么回答才好,他想必也没头绪。 妖精弓手则毅力十足地等待他的回复。 原本森人就很擅长等待,只见她一副等上十年也不在乎的样子。 「我明白了……那么,麻烦你。」 「很好。」 才刚取得承诺,妖精弓手的脸颊就整个笑开。 她像猫咪般眯起眼,喉咙深处发出银铃似的清脆笑声。 「既然这样,我们赶快吃一吃吧。东西冷掉就不好吃了。」 「嗯。」 享用美食途中,哥布林杀手的视线蓦然扫过店内一角。 不知何时,刚才那两名冒险者似乎已离去。 哥布林杀手不太痛快似的用鼻子「哼」了一声,将面包撕碎。 「对了。」 「什么?」 「你知道金木樨的花语吗。」 尽管每道菜都是妖精弓手的喜好,但哥布林杀手也没什么好挑剔。 随后他把妖精弓手送到酒馆二楼并付了住宿费,说明餐费记在她帐上,便走出店外。 § 该做的事总是非常明确。 时常思考、预测、警戒、研拟对策、付诸实行。 至于此时此刻哥布林杀手该采取的行动,就是挖洞。 夜晚——双月已高高升起,正是冷冽的星斗闪闪发光、遍布整面天幕的时刻。 他独自一人、默默地挥动圆铲不停挖洞。 冰冷的夜风,把他微微发热的身体里的酒意全驱散了。 穿过大门来到小镇外,他甚至远离马路进入了兽径。 尽管是旷野,但也不像一望无际的草原那样全都是平坦的场所。 当中有丘陵、茂林、草丛,一旦离开马路就是一片未开拓的土地。 恐怕就是因为人类不会通过这,他才选择在此处挖洞吧。 洞深约有一个人的高度。不过并非矿人或圃人,而是凡人的身高。 洞底埋入整排削得细而锐利的木桩,洞口则用挖掘前铲除的地表掩盖住。拉了块布支撑的洞口表面,乍看绝不会让人对底下起疑心。 重复好几遍类似的作业后,他在这一带撒下许多颜色鲜艳的小石头。 「那么……」 问题在大量的废土。 哥布林会拿去补强洞窟的墙壁等等所以不成问题,但他可没办法那样做。 冒险者一方要进行类似的土木工程,会遭遇许多棘手的难处。 哥布林杀手把多余的土一一装进事先准备好的麻布袋。 变成了沙包。 他把袋口绑紧,将装满的沙包一肩扛一个,一次搬走两个。 搬到离地洞有点距离的草丛中藏起来,排成半圆形,堆积得很牢固。 这玩意究竟能不能派上用场,哥布林杀手也不敢肯定。 不过,事先做好万全准备总是有益无害。 那种多一事不如省一事的想法,在哥布林杀手身上并不存在。 他将沙包毫无空隙地紧密堆在一起,最后还用圆铲拍了几下,使其更牢固。 「……唔。」 终于,他满意地点点头。 总之挖洞的工作到这里就行了。其他地点都已结束,这里是最后一处。 接下来只需要使用尚未组合起来的木桩、绳索与木材制造陷阱,但能设置的场所却不多。 包括移动过去的时间在内…… 哥布林杀手仰望天空,透过双月的倾斜角度,推测剩下的时间。 即便秋冬的黑夜长而黎明晚,他也不认为自己可以慢慢来。 哥布林杀手迅速从自己的行李当中,取出被绳索穿过的几片木板。 将木板布置在茂密的树丛里,处理过几项细部的作业后,他终于站起身。 「得快点。」 哥布林杀手把行李之类的东西扛在肩上,在月下宛如一道黑影般奔跑起来。他穿越草丛,自矗立的树木缝隙间钻过——就在这时。 「喂,你在那边做什么!」 简直就像挥刀砍来的尖锐喊声冷不防袭来,哥布林杀手顿时停止。 沙——他脚底下的植被发出声响,装备也发出铿锵的撞击音。 哥布林杀手「唔」地咕哝一声,却没有把手搭在腰际的剑上。 没有一只哥布林能流畅地说出共通语。 「谁?」 他急促地问,树丛彷佛在回应他般窸窣摇晃着。 现身的是位全身被外套包裹,个子修长挺拔的人物。 从外套下襬可以窥见穿了很久的靴子,鞋尖经过补强。由此可知对方也是个冒险者。 然而哥布林杀手的问题并未获得回答,尖锐的说话声再度传来。 「该问问题的人是我才对,你这家伙。」 从对方的声调判断,哥布林杀手喃喃说了句「女的吗」。 「……我再问一次。你到底是谁?」 在夜色下也显得很鲜明的白色闪光,间不容发地闪过空中。 「哥布林杀手。」 对紧紧抵住自己咽喉的刀刃,他若无其事地用手指推开。 彷佛嫌麻烦似的,他以强忍哈欠般的口气回答。 长剑——单刃——老手。 速度快到让自己无法反应是事实,但自己并不想行动也是事实。 问对方身分同时杀死对方,根本一点意义也没有。 不论是否能从对方身上感受到杀气,这种简单的逻辑并不难懂。 在外套底下,那名女子愕然地眯起眼。 「杀小鬼……的家伙……?」 「对。」 「……听起来像个疯子呢。」 「是吗。」 从哥布林杀手脖子旁被推开的刀刃,像是在往下滑般开始寻找。 剑尖勾到一个玩意后被女子拉起,原来是系有链子的银色小板子。 「银制的识别牌……银等级的冒险者吗。」 「似乎是这样。」 哥布林杀手点点头。 「公会认定我是。」 「……原来如此。」 剑如旋风般快速离去,发出锵一声收进剑鞘。 女子就连收剑的动作都毫无破绽,以冒险者而言等级相当高。至少铜等级以上无庸置疑,哥布林杀手如此推测。 「看来是我太急躁了,抱歉。」 「不,没事。」 「毕竟我以为你是亡者还什么的……」 女子谢罪的口气很过意不去,态度也变得柔和了几分。 哥布林杀手缓缓摇了摇头,这点小事并不值得放在心上。 问题在于…… 「拜托,你这样不行啦——」 就在这时,背后响起了简直就像黎明升起般极度开朗的声音。 「每次都爱钻牛角尖。我刚刚有阻止过她了唷?」 「不过,很可疑也是事实。」 第二个说话声则冷若冰霜——又出现了两个新来的家伙。 沙沙,他感觉到树丛在摇晃,穿外套且个子娇小的冒险者相继现身了。 其中一人矮小到会被误以为是圃人,腰间却挂着打造得十分气派的剑。 想必是凡人吧。以圃人肌力所能练就的范畴,应该挥不动那把武器。 另一人则手持巨大法杖,身法明显比其他两人迟钝。很明显是施法者之类的角色。 此外,三人的声音听起来都像女的。 战士两名,术师一名,由三位女性组成的小队。 现今女性冒险者并不稀奇,但只有女性组成的小队倒也还算罕见。 「所以,你在做什么呢?应该说我也很想知道。」 提出问题的,是那名个子娇小的剑士。 哥布林杀手还来不及说,她就轻飘飘地走了过来。 跟她随意发问的口气很类似,她走向自己的步调也宛如在散步一般。 「唔……」哥布林杀手咕哝着,稍微想了想才说出答案。 「巡逻。」 「巡逻?哼嗯……」 她蹦蹦跳跳地在哥布林杀手身边打转,接着讶然地说。 「好奇怪的装备喔……」 「是吗。」 「啊,抱歉。我不是在嘲笑你喔,只是觉得很有趣。」 被兜帽遮住还能浮现出满脸笑容,由此可知对方有多么开朗。 然而即便对方如此解释,哥布林杀手还是不知该回她什么。 不论脏污的皮甲、廉价的铁盔或剑盾,他都不明白到底是哪里有趣。 因此在少女观察哥布林杀手的同时,他也在观察对方。 她并非在这一带出没的冒险者。此外至少可以确定不是哥布林。 「……我想,应该和他无关。」 终于,那位拿法杖的冒险者以冰冷的语调低声说。 「能明显可疑到这种地步的,反而就不是了。」 「确实……如此。把脸跟全身都包起来,是的话未免太刻意了吧。」 回应者是最先现身的女子。 腰佩长剑的她,以莫名自傲的口吻续道: 「能耐跟我有不小的差距。我想应该不成问题。」 「真的吗?既然你们两人都这么说了,就当作是这样啰。」 原本微微歪头听同伴对话的少女,此时啪一声在面前合掌。 「对不起唷,这位大哥。打扰你了。」 「不。」 哥布林杀手慢慢摇着头,把怀抱的行李放在地上。 「来看祭典的吗。」 「嗯?哎,应该算……吧。再往那边过去就到了?」 「嗯。」哥布林杀手点点头。「前面就是举办收获祭的小镇。」 稍微想了一会,他又补上一句「若要住宿,早点去比较好」。 「哇,糟糕。是吗是吗,毕竟已经这么晚了嘛。快点走吧。」 抱歉啰,少女又抛下这句,便踏着轻盈的脚步跑走了。 眼睁睁看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剩下两人也慌忙整装。 「啊啊真是的,那家伙每次都……那么先告辞了。不好意思造成你的困扰。」 「失礼了。」 剩下两人的身影就像紧追先走的少女般,跟着飞奔出去。 被单独留下的哥布林杀手,低沉地「唔」了一声。 刚才那位娇小的剑士少女所伫立的地面上,散落着小石子。 如果他的记忆无误,那是自己不久前挖洞并隐藏起来的位置。 体术、步法、魔法,或者纯粹仰赖天运——究竟是何者造成的,他并不清楚。 真要说最可疑的,就是她们为何不走马路要走兽径,完全无法理解。 「……」 由于再怎么思考也无济于事,哥布林杀手迅速将疑惑抛下。十之八九,是从其他地方赶来参加祭典的冒险者吧。 此外她们不是哥布林。光这点就够了。 只不过,自己原先打算尽量找人类不会通过的地方…… 「……设置地点要更仔细考虑。」 待办的事项还堆积如山。 而他该做的事,永远都是非常明确的。 第三卷 间章 「烦恼今年供奉的故事」 叩叩——羽毛笔在蜡烛的照明下敲打着羊皮纸的角落。(www.kakuxs.com更新最快) 虽然只是名誉职,但背负重责大任这点还是让她不得不感叹自己的能力不足。本书由卡酷小说首发(www.kakuxs.com) 就连问她在神殿外学到多少东西,她也未必能立即回答出来。本书由卡酷小说首发(www.kakuxs.com) 何况是要书写供奉神的祷词,更加令她觉得自己到底何德何能。 望向挂在寝室深处那套刚收到的衣裳,她叹了口气。 尽管每年看到时心里都很憧憬,却没想过哪天会真的轮到自己。 ——到底该对神说些什么才好? 那跟平日的祈祷一定不同吧。不,真要说起来,祈祷究竟为何物? 「如果是那个人的话,会说什么呢?」 蓦然想到这,面无表情的铁盔不禁浮现在脑海,令她微微一笑。 ——把所见所闻传达出去吧。除此之外,也没有自己能做的了。「……好。」 加油吧。决定好之后,笔尖便在羊皮纸上书写起文字。尽管字迹拙劣,但那毫无疑问,是她自身想法的呈现。 第三卷 第3章 『梦想的收获祭』 砰、砰——伴随着吓人的爆炸声,五颜六色的烟雾在早朝的天空迸散消失。卡.+酷.+小.+说.+ 这是受聘而来的魔法师在展示烟火之术吧。鲜艳的颜色正好可以证明其技术高超。 小镇一大早就热闹起来,性急的乐团已开始滴滴答答地演奏起音乐。 这嘈杂的音色也传到了和镇上有段距离的牧场,搔着牧牛妹的耳朵。 大晴天,大晴天,祭典,祭典,收获祭,秋天的祭典。 她内心亢奋,胸中抨然跳着,情绪来到了最高点,根本没办法好好坐下来等待! 「呜——啊——呜……!」 坐立难安——话虽如此。 牧牛妹会穿着内衣在自己的房间呻吟,当然是有理由的。 了 她小小的衣橱敞开着,从地板到卧榻都被散乱的衣物铺满。 在几无立足之地的房间正中央,她向前弯着身子。 刚才把自己的头发搔得一团乱,明明好不容易才整理好的,之后又得重梳一遍不过那些只是小问题。 原本就不怎么化妆的她,只要把头发大致整理好,抹上脂粉涂点腮红,这样就很够了。 所以真正的问题在于——…… 「我不知道究竟该穿哪一套才好啊……!」 这才是致命伤。 连身裙好吗?还是不要那么时髦比较好?或者故意大胆一点? 「总不能穿工作服去吧……不,也许可以?保持自然搞不好才是正解?」 啊啊,可是,嗯,一定不会错。 「另一边铁定还是平时那副模样啊……!」 脏污的皮甲搭配廉价铁盔,不长不短的剑,以及套在手臂上的小圆盾。 日常打扮(?)的他身旁站着日常打扮的自己,两个人就这么去祭典玩。这样可以吗?真的可以吗! 她忍不住抱头苦恼起来,同时把才刚抓起来的工作服扔进落选的篮子里。再见了工作服。 剩下的,就是自己偶尔休假时慢慢买齐的几套服装。 但这些不论哪套都脱离不了日常穿着的范围。没有任何一件是可以在重要场合派上用场的。 她对自己平日的经验值累积不足感到悲哀。穿搭的等级太低了。 但现在才痛心后悔也无济于事,自己平常就该多注重打扮一点才对。 「内衣……呃,内衣应该不要紧,对吧?」 对。嗯。不要紧。一定没差。 ——比起内衣先选好外衣再说吧,我在混乱什么! 啊啊可是这种看不见的部分其实才是重点她之前好像在哪里偶然听过。 唔哇啊——她忍不住尖叫一声,不是这件也不是那件啦,她拿起一件衣服扔出去接着拿起另一件衣服又扔出去。 刚才扔出去的那件搞不好比较棒,于是她捡回来摊开对着自己的胸前比了比,但果然又被她扔了出去。 跟他之间的约定是到上午结束为止。像这样犹豫不决宝贵的时间就一分一秒流失了。 这股焦躁感占据了她整个脑袋,甚至舅舅敲门的声音也没察觉。 「……啊啊,虽然抱歉,但你现在有空吗?」 「咦?啊、哇,咦,啊、等等,爸……不对!舅舅!?」 咚——!从卧榻上跳起来的她慌忙用睡衣套上只穿内衣的身体。 接着她回头一看——房门还没有被打开。她用手按住上下剧烈起伏的丰满胸部。 「有、有空啊。请进吧!」 「好,打扰了……呃,等等,这是怎么回事?」 打开门进来的舅舅,会忍不住叹气也是很正常的。 她羞愧极了,毫无半点借口,只能从房间的惨状别开视线。 「你翻出了这么多东西啊。」 「啊、啊哈哈哈……」 对表情无奈的舅舅,她说了句「真不好意思」并搔搔脸颊。 「……之后要收拾干净喔。」舅舅念了一句。牧牛妹感觉快丢脸死了。 「也罢,该怎么说……今天刚好有这个机会,我觉得很适合拿给你。」 「?给我什么?」 在微微歪着脑袋的她面前,一件令人眼睛一亮的青色洋装被递了出来。 染色鲜艳的布料上,还妆点着刺绣与蕾丝。 舅舅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彷佛很怀念地眯起眼。 「这是我妹妹……也就是你的母亲,大约和你一样年纪时穿的。」 「哇、啊……」 牧牛妹觉得美极了。她接过后摊开,在自己的身体前比了比。真希望有面穿衣镜。 「我穿得下吗……穿起来会好看吗?•」 「放心吧。」舅舅点点头。「你母亲头发比较长,但其他部分和你根本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唔,嗯……嗯!我知道了,我要试穿。」 ——原来这是妈妈以前穿过的衣服。原来我和妈妈很像吗! 一想到这她就再也按捺不住,紧紧地把洋装拥入怀中。 「别这样,会皱掉的。」 「啊,对,没错。好险好险……不过,欸嘿嘿嘿。」 差点被丰满的胸部压出痕迹前,舅舅提醒道,她赶忙把衣服摊开避免弄皱。「谢谢你,舅舅!」 舅舅先是眨眨眼,仰望天花板数秒钟后才摇头。 「……啊啊,没什么好谢的。」 接着他那岩石般的脸孔微微放松下来。 「这套衣服,原本就属于你母亲。所以也算是你的东西。好好爱惜它吧。」 「嗯,我会很珍惜的……!」 舅舅说了句可别因为太兴奋而跌倒喔,随后就闭门离去了。「知道了!」她用力回答道。 迫不及待将披在身上的睡衣褪去扔开,她穿上了母亲的洋装。 轻盈垂散的裙子,让平常习惯工作服的她有点难以保持平静。 而这种紧张的情绪更让她意识到此刻和平常不同,胸口不禁小鹿乱撞。 之后,她又轻轻戴上一顶脑后附有大缎带的宽边帽。 ——嗯,很好! 转了一个圈,亲眼检视各部位。要是有镜子就好了,但她不敢奢望那么多。 到头来唯一的难题在于,自己的鞋子并没有那么时髦…… ——这可称得上是少女的全副武装了吧! 「好极了,出发!」 喀嚓一声打开门走出卧室,饭厅里只有舅舅的身影。 舅舅正从厨房拿出牛奶,不知道在进行什么作业。 「舅舅这样好吗,不也去祭典稍微放松一下……?」 「我早就过了那个年纪了。还是用那个叫艾思克林的玩意赚点钱吧。」 把那种冰凉点心的做法带回来的是哥布林杀手。念出这个名称时,舅舅的脸色有点难看。 「话说回来,你自己才该多玩一点,就算玩一整天也可以喔?」 「啊啊,没关系啦。舅舅如果也出门的话,没人留在牧场有点危险。」 她用力挥挥手,舅舅应了句「是吗」就闭口不语了。 尽管那欲言又止的表情让她有点在意…… 「我要出门了!」 「好,你去吧。路上小心啊。」 时间快不够了。牧牛妹朝气蓬勃地道别后,就以小跑步的方式打开门冲到屋外。 天空一碧如洗,弥漫着烟火留下的烟雾,阳光自秋天的山丘后方洒落,风则「唰」一声吹拂而过。 而一如往常结束巡逻工作的他,就伫立在阳光下。 正如她的预想,他还是平时那副模样。卡.+酷.+小.+说.+脏污的皮甲,廉价的铁盔,不长不短的剑,套在手上的圆盾。 嗯,不过啊。即便如此。 ——今天的我,可是截然不同。 「嗨,让你久等了!」 她尽量装得一派平静,轻轻举起一只手打招呼。 跟以前一样淡淡回答的他,好似在稍微思索般歪着头,又补上一句: 「没有等很久。」 「是吗。」 「对。」 「那,我们出发!」 「嗯。」 他点点头,率先大跨步走在前头。 但牧牛妹却一个转圈绕到他面前,牵起他用皮护手包裹住的手。 「唔……」 「那个,等下一定会很挤吧。如果被人群冲散了,不是很讨厌吗?」 这借口未免太逊了,连牧牛妹自己都这么觉得。不过至少声音没有忍不住尖起来。 反正他戴着护手,也感觉不到自己手掌上的脉搏——…… 也不知是否明白她的心意,他摆出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问道。 「等进到人多的街上再说。」 「先、先预演一下嘛。」 躲开对方的视线,牧牛妹用空着的手搔搔脸颊。 她全身发烫,就连接触对方的指尖都能传达出热度。自己想必是满脸通红吧。 「比起待会突然牵手,先适应一下不是比较好?」 为了避免被对方察觉,她用力把帽子重新戴正。接着又不动声色把他的手再度抓好。 「因为……你看,我不就很不习惯吗。」 「是吗。」 他轻轻颔首。 「所以这很重要吧。」 牧牛妹也嗯地点点头后,保持抓住他手的姿势——两人手牵手走了起来。 「……欸,欸。」 「什么。」 牧牛妹面向前方,将自己忍不住想问的事说了出来。「这件衣服——你觉得,怎么样?」 一如往常的路途。一如往常的风景。 一如往常的他。不同以往的自己。手牵着手。 一如往常他陷入了沉默,思索着,然后—— 「很适合你,我觉得。」 光是这句话,就令她的脚步飘飘然。 「……欸嘿嘿。」 牧牛妹觉得自己的心情就好像快飞上天了。 § 声音的洪水袭来。 喇叭被吹响,大鼓被敲响,笛子被奏响,脚步声被踩响,还有笑声混杂在其中。 摊贩老板扯开嗓门,街头艺人也叫喊着表演的台词,来来往往的游客发出宛若海浪的声响。 在通过大门前就已经察觉到了,可一旦来到镇上,才能体会今天的热闹程度真是不同凡响。 「虽然每年都这样——」 紧揪住护手的她,亢奋地羞红着脸,转头望向他。 「但果然还是很惊人呢。」 「嗯。」 他晃了晃铁盔回应道。 就连装扮怪异的他,在今天这场祭典当中也变得完全不显眼。 毕竟仔细看,到处都有小丑在跳舞,或是马路旁正上演起即兴剧。 最近连在街上也不解除武装的冒险者很多,而这类旅客今天也大量涌了进来。 不如说视线集中的方向,是在她那边。 清纯的女孩,牵着一名头戴脏污铁盔的冒险者。, 一道道好奇的目光射过来,又一一别开。 ——大家是怎么看我们两个呢? 她稍微在脑海里想象了一番,感到十分雀跃。 微服出巡的大小姐,以及她的护卫……? ——不,说什么大小姐有点太夸张了吧? 自己是经营牧场而拥有广大土地的地主侄女——养女。 他则是在本地赫赫有名,老手中的第三阶——银等级冒险者。 当然自己根本不是什么当大小姐的料,牧牛妹老早就知道了……不过。 「……搞不好也不能算错?」 「哪方面。」 她窃笑着并仰望那顶愕然的铁盔,随即按着帽子打圆场似的转变话题: 「首先要请你带我去逛哪儿好呢——我说说的啦。」 「唔。」 陷入思索的他,无言地仰望天空。 停在大马路上的两人,就像河中的沙洲一样被留下来,人群的河水继续从两旁流过。 反正也不至于挡到其他人的路,因此她还是一脸笑咪咪地等待他的回应。 终于,他像是临时想到似的喃喃说道: 「还没吃早饭。」 「啊。」 她赶忙掩住嘴。 对喔。 自己一大早意识就飞向了穿着打扮与其他问题,根本忘了这回事。 惊觉不妙的牧牛妹不由得按住眼睛,站在一旁的他则盯着她瞧。 「找摊贩填个肚子吧。」 「……嗯。就这么办。」 她率直同意他的提议。 至于对舅舅感到过意不去,就等祭典结束以后再补偿了。 首先专心面对眼前的他,好好跟他赔个不是。 「……对不起。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忘得一乾二净了。」 「不。」 他缓缓摇着头。接着过了一会,才附加上去似的低声说: 「偶尔也会有这种事。」 烦恼该吃些什么而盯着摊贩看的时光也很愉快,不过还是空腹比较难忍。 结果两人在小吃摊买了迟到的早餐,价位虽不算低,东西本身却很简单。 只是把厚切的炙烧培根,加在蒸熟的芋头上一起吃。 一句话总结感想——还真美味。 「啊,」她面露微笑。「这个,是我们牧场的培根。」 「是吗。」他应道,把食物从铁盔的缝隙塞进去。「原来如此。」 咬下一口有咸味且吸收了培根脂肪的芋头,光是这样,美妙的滋味就在嘴里扩散开来。 为了避免舌头被烫伤,她一边吹气,一边把早餐吃完。 至于他还是一如往常沉默地咀嚼着,但也吃得干干净净。 最后将吃完的餐具——素陶器——弄碎扔掉,两人继续上路。 叫卖声始终响亮,左右两侧都有热情高昂的诱惑一一传来。 「哎哎,两位客人,试试杏桃白兰地吧!甜味会把您的舌头都融化喔!」 路旁卖酒的摊位对他们这么吆喝,牧牛妹因此停下脚步。 「如何?」他指着那处摊贩。「要喝吗?」既然他都问了,机会难得不如一试。 小巧的素陶杯里注入了液体,是微微发出酸甜香气的水果酒。 相对于用舔的方式浅尝的她,他则是一口饮尽。 「你喝那么快会醉喔?」 「没问题。‘百度搜索(卡酷小说网)阅读本书最新章节’」他认真地说。「白兰地可做为提神剂。」 「……你是在拐弯抹角地说,今天的你精神不济吗?」 「没其他意思。」 「谁知道呢~」 从他的口气中听出了一丝困窘,她不禁轻轻笑着。 只不过是多余的玩笑话罢了。假使他真的身体不适,自己不可能没发现。 况且要是真的发现,她就会硬把他拖到床边,让他去休息。 参加祭典纵然开心——然而正因为如此愉快,可不能让勉强对方的罪恶感坏了气氛。 「不过啊。昨天你搞到很晚吧,到底在忙什么?」 「把该做的事先处理好。」 一如往常,他的说明毫无解释作用。 但她也不加追问,只喃喃说了句「是吗」。 感觉胸口内侧暖呼呼的,自己也因此变得兴奋又开朗,是因为饮酒的缘故吗? 「我以为你早就睡了。」 不知是否明了她的心情,他以跟平日一样的淡漠语调说道。 「还醒着吗。」 「啊哈哈。总觉得睡不太着……」 「是吗。」 他没有继续深究,两人在热闹的祭典里一起四处逛着。 时间再怎样都不够用。 对森人弓手把盘子一个个扔向空中再射穿的杂技拍手叫好。 对矿人以高超手腕制作、带雕刻的御守刀摊位纯欣赏不掏钱。 对圃人乐师吟唱的武勋诗歌竖耳倾听。 这儿看看,那儿瞧瞧,两人享受着熟悉街道的陌生一面。 就这样逛了有好一会时——他冷不防停下脚步。 「?怎么了吗?」 她绕到前面窥看他的表情,不过当然什么也看不出来。 他只是抱持沉默,「啰」地微微念了一声。 「……稍等。」 「嗯。那,我在这等你。」 于是坚固的皮革护手从她手里离开。 人群杂沓中被孤单抛下的她,就像平常那样背倚着墙,等待他回来。 把空虚的手掌在面前摊开,她轻吐了一口气。 尽管并没有感到寂寞、厌恶。 但眺望着眼前不断流过的冒险者及旅客,她隐约这么觉得。 他四处奔波,而自己只能静静守候的这种关系,大概永远都不会改变了——对吧。 真是的,只有这件事她完全莫可奈何。 他跟她,所关注的事物截然不同。 十年了。 她离开故乡时,也就是村子被毁灭后,已经过了十年。 与成为冒险者的他重逢,则是五年前的事。 这当中,意即分别的五年间他是怎么度过的,她一无所知。 他渐渐被人称为哥布林杀手的过程,她也毫无概念。 故乡后来怎么了,更加不清楚。 尽管有过传闻,但也顶多只是听说罢了。 她记得空虚的棺木在眼前下葬,而自己则抓着舅舅的手静静凝视。 然而,就只有那样。 发生了什么事?怎么造成的?大家都怎么了?她至今仍不晓得。 被火烧光了吗。田地呢。家畜呢。朋友呢。爸爸呢。妈妈呢。 没对任何人提起过的鸟巢。自己藏在树洞里的宝物。 妈妈说好等长大以后就要送给自己的围裙。那双喜欢的鞋子。 生日那天收到的礼物,尽管小心使用但边缘还是有缺损的杯子。 如今回想起来彷佛幻梦般的每个重要回忆,在她脑海浮现又弹开。 说起剩下的东西,就只有那一天,把镇上找到的东西全收进去带走的一只小箱子。 如果只是如果。 那时自己要是没离开村子,结果会如何? 自己会跟他目睹相同的光景,并一起活下来吗? 还是自己会轻易死去,只有他单独存活呢。 假使是后者,他会为了自己而愤怒吗? 又或者……只有他死去,自己苟且独生,以此作收。 ——那样的话,就太讨厌了。 正当她想到这里时。 「久等了。」 彷佛从拥挤的人潮中使劲挤出来,他熟悉的铁盔出现在眼前。 「不会啦,没关系。」 她轻按住帽子摇摇头,而他则用手指捻着递出一样东西。 「这是什么?」她凑过去问。 「以前……在村子时。」他则喃喃回应。 「类似的东西,你很喜欢。」 他所拿出来的,是只小巧的手工戒指。 银——看起来像银制的。不过这只是外表很像的赝品,她非常清楚。 在小巷子里铺草席的可疑商人,就是拿这种玩意骗走小孩子的零用钱。 简而言之,不过是件玩具。 然而她,却不由自主地笑了。忍不住笑出来。 「啊哈哈哈……那是小时候的事了吧。」 「是吗。」 他说着,用断续而微弱的声音,又重复了一遍。 「是这样吗。」 「嗯。」 她点点头,收下了戒指。 以手工艺品而言,这戒指的质感也太廉价了。上头连假宝石也没有,单纯只是个金属制的环。 然而透过阳光看,还是会发出一闪一闪的耀眼光芒。 而这光辉是那么眩目,甚至让她忍不住眯起眼。 「……不过。」她低喃着。「我现在也还是很喜欢。」 「……是吗。」 「是唷。」 谢谢。牧牛妹终究还是应了这一句,并将戒指收进洋装口袋。 为了避免遗落,她以左手从外面紧紧按着口袋,右手当然又握住了皮护手。「走吧。」 她笑道,牵起他的手迈出步伐。 无法窥见那隐藏在铁盔下的脸庞,不过…… 他一定也在笑吧——她如此心想。 如此深信着。 § 「喔,这不是哥杀大叔吗丨」 之后,悠哉闲逛的两人又被叫住了,那是已经快要中午的时候。 正在考虑收起来的戒指该怎么处理时——到底是谁在叫唤呢,牧牛妹歪过脑袋。 她对这略显高亢的声音毫无印象,不过被叫的当事人好像知道。 只见他把铁盔转过去,另一头有位少年斥候正指着这边。 一旁还有身为圃人的少女巫术师,以及隔壁的新手战士与见习圣女。 年轻的冒险者们结伴出游——牧牛妹也看出这点了。 「咦?怎么,大叔你跟牧场的姐姐在约会啊!?」 「喂,你用那样的口气不太好吧……」 新手战士兴致勃勃地探出身子,见习圣女则拉住他的衣袖。 哥杀——这种简称很有年轻人的风格,牧牛妹的嘴角微微扬起。 她刻意用有些意深旨远的动作,微笑着仰望站在身边的那顶铁盔。「所以到底是怎样,可以透露一下吗?」 「你错了。」他清楚地断言道。「我只有二十岁。」 这回答让牧牛妹的笑意更深了,他否定的不是约会。 「唔耶!?」 少年们发出怪异的尖叫,牧牛妹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样喔,也是啦。因为你一天到晚都戴着头盔,根本看不出来嘛。」 「……有必要才戴。」 如此响应的哥布林杀手,声音比平日更加带刺。 牧牛妹很清楚他在不高兴,不过她自己倒是愉快得很。 虽然大家都说无法看清表情,所以很难判断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但她却觉得,再也没有什么人像这位青梅竹马更容易看穿了…… 「那个,可以请你们帮个忙吗?」 这时,冷不防出声的少女巫术师,用极为腼腆怯懦的口气说道。哥布林杀手一个转头,将铁盔面对那名少女。 「哥布林吗。」 「不,不是的。呃……」 「怎么,不是哥布林吗。」 这一如往常的平淡响应,让巫术师少女的视线困窘地游移起来。 一旁的少年斥候说了句「大叔你真笨耶」并一阵讪笑。 「再怎么说,这种地方也不可能有哥布林出没吧。」 「会喔。」 「咦?」 「哥布林会出现喔。」 「真假!?」 啊啊,真受不了。牧牛妹听着他们的对话,无奈地露出微笑。 「先别管他了,你们两人有什么事吗?」 牧牛妹慢慢弯下身子,配合少女巫术师与见习圣女两人的视线高度询问。 那两名少女迅速对看一眼,盯着被双臂夹住后更为醒目的牧牛妹胸部。 接着她们又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不约而同深深叹了口气——也太明显了吧。 「放心。你们两个,都还会长大的。」 「……话是这么说没错。」 「但果然还是……」 两位少女垂下红着的脸害臊起来。 牧牛妹对此不由得会心一笑,轻轻抚摸着她们的头。 「所以,你们怎么了呢?」 两位少女嗯地点完头后,转身所指的方向,是间酒馆——的入口。 那里有群人乱哄哄地推挤着,人墙中心是张小桌。上头有尊张开口的蛙像。 如今一名醉汉正手握叮当响的银球,站在路面画出的白线后端面对桌子。 「嘿呀!喝呀!哈呀!」 只见那家伙不断使劲扔出银球,但没有一颗打中蛙像,尽数被桌子弹开。 没多久他的球就用完了,醉汉红着脸大骂「这可恶的畜生!」似乎很尽兴地为失败而大呼可惜。 站在蛙像旁的老板,则以熟练的动作拾起银球,并扯开喉咙喊道: 「来来来,十颗只要铜币一枚!每进一颗就能换麦酒一杯!小朋友跟小小姐则可以享用柠檬汁!」 「那个根本扔不中嘛。」 少年斥候忿忿不平地抱怨道。即便在重战士的小队里接受锻炼,终究还是不够成熟。 虽然十五岁成为冒险者后已打滚数年的他,怎么看都不像才二十岁不到。牧牛妹明白他应该有稍微谎报年龄,不过并没有揭穿的打算。 「对呀对呀。这些银球应该没动过手脚吧?」 「喂喂,小朋友,你可别胡说八道喔。」 见习战士递出铜币并半开玩笑地发牢骚,酒馆老板依旧笑咪咪地用从容的态度应对。 接着两人又砰砰砰地扔出银球,但不论哪颗都离命中很远。 唉——如此叹息的人,是跟着他们一块过来的少女们。 「……那两人都着魔了。」 「真的,男生就是这样。」 与其说老成,不如说是在装大人吧。 巫术师跟圣女两人露出困扰的表情埋怨,牧牛妹则边听边发出「是吗是吗」的回应。 ——男孩子总是如此,会想展现帅气的一面…… 「而女孩子则是希望对方展现给自己看,对吧。」她视线望过去的方向,是那位青梅竹马的青年。 一如往常隔着铁面具难以看出他的表情,却很好理解。 「怎么。」 「你示范一下吧?」 「唔。」 哥布林杀手一个转身,望向四位少年少女,以及牧牛妹的所在之处。 接着他轻轻点头,从钱包拿出一枚铜币,放进酒馆老板手中。 「老爹。」 「来了!」 「我扔一次。」 接下来发生的事,则如电光石火般让人目不暇给。 他先在掌上把玩几下叮当响的银球,随即冷不防用利落的动作扔进蛙像嘴中。此等技术并没有值得放大检视的特点。 单纯只是投掷的准心非常固定。除了精确之外,还很迅速。 陆续扔进一颗、两颗、三颗、四颗。甚至第五、第六颗。 蛙像的喉咙就像在呕吐般发出叩啰叩啰的银球转动声,整个过程只不过花了数秒钟而已。 「哇!」 「唔喔!」 这迅雷不及掩耳的功夫让四位少年少女瞪大双眼,藏不住内心惊讶。 不,不光只有他们。 周遭围观的人群也发出「喔喔」的叫喊,甚至有人稀稀落落地拍起手。 哼哼——牧牛妹简直就像替自己感到得意般挺起了丰满的胸部。 他就只会剿灭哥布林——大多数人都这么以为。 但事实绝非如此。 他并非除此之外一无所长的人。 「这位人客,拜托你也稍微高抬贵手嘛。」 「那可不行。」 他斩钉截铁地认真回答老板,牧牛妹则轻拍他的肩膀,赞许他的胜利。 「你从小时候就很擅长玩这个,对吧。」 「嗯。」 故乡村子的酒馆也有类似的游戏,只不过那边不是用蛙,而是持水瓮的女神像。 每次一到祭典,他就会为自己和姐姐赚来三杯柠檬汁。 ——话说回来,记得每到祭典前夕,他好像都会去河边练习打水漂。 他的个性从以前就是绝不怠忽准备呢,牧牛妹感到十分怀念。 「哎呀呀,小哥你果然有一套!一共六杯柠檬汁对吧,稍等一下喔!」 「嗯。」 像平常那样摇着铁盔点头的哥布林杀手,接着转向少年们。 他言简意赅地断言道: 「总之,就像这样。」 「……喔,好。」 「试试。」 咻——哥布林杀手将掌心所剩下的四颗银球,干脆地放进了少年们手里。少年斥候慌忙接下,用稍微有点紧绷的表情问。 「难、难道没有其他,该怎么说……类似秘诀之类的吗?」 「对呀对呀,好比说特殊的投掷动作!」新手战士也追问。 「多练习。」 真是单刀直入。 唔咦——两人再度发出窝囊的叫声,但在哥布林杀手的催促下,只好摆出严肃的架势。 「加、加油!」 「对呀,先集中精神再扔!」 「啊哈哈哈。如果太紧绷也不行啦——」 少女们在一旁守候着,眼前的三位少年—— 「啊。」 ——对喔。牧牛妹突然察觉到一件事。 她始终觉得他变了。 到头来,他还是一样。 并没有改变。 当然,从那之后已过了十年。那段经历非常巨大。 毕竟就连自己,也背负着同样的记忆走过来。 然而就结果论,那也只是不断累积上去的成分罢了。 ——本质还是相同的。 这是她始终深信的事……不。 应该说她希望事实就是如此。 「要喝吗?」 「嗯,给我一杯吧。」 他递来一只沁凉的杯子,里头是加了柠檬与蜂蜜的井水。这冰凉的口感,大概也从十年前开始就没变过。 「啊,对了。」 牧牛妹从观看孩子们热中投球的景色,装作临时想起般问道。 「难得你送我戒指,干脆帮我戴上吧?」 「戴哪。」 被这么一问,牧牛妹的视线紧紧落在从拇指到小指的双手手指上。 「无、无名指……」才刚说出口她就后悔了,不干脆地又补了一句。「……之类的?」 「哪只。」 「什么哪只,当然是……」 ——左手。 不行啦不行啦,这句真的说不出口,牧牛妹死命摇着脸庞。 「右。」 她调匀呼吸后才伸手进口袋寻找,用左手把戒指捻出来。 「右手上……拜托了。」 「知道了。」 就这样,他以毫无半点情绪的粗鲁动作,将戒指戴在牧牛妹的右手上。 她莫名将戒指对着太阳高举。金属环发出了钝重的闪烁光辉。 ——嗯,工作的时候不拿下好像怪怪的。 但至少在祭典的此时此刻,戴在手上也无妨吧,心里这么想的同时牧牛妹心满意足地享受着,占据她嘴里的酸甜滋味。 § 另一头,在入口前置有蛙像、老板手拿柠檬汁不停进进出出的酒馆当中。 「总而言之,不论是和哪位,又做些什么——」 蜥蜴僧侣正豪迈地大口啃着在油炸香肠上洒了大量奶酪的料理。 边吮舌边称赞好吃好吃同时又一边交谈,对蜥蜴人来说并不是什么没礼貌的行为。 「能否顺利实在难说呐……不,希望他们一切顺利。」 「甭担心了,世上这类的事,十之八九都是船到桥头自然直。」 矿人道士拍打自己大鼓般的肚子,对烈酒说了声「忍不住啦」便一口饮下。 「真的该在意的我看是——」他的视线移向一旁,并发出窃笑。 餐桌边还坐了另一人。妖精弓手正以要射穿猎物的表情,咬牙切齿地死瞪着。 「咕呶呶……」 「你在碎念个什么劲啊,长耳朵的。」 「就是那个啊。」用力拍桌后,妖精弓手的长耳剧烈晃动,并指向酒馆外。 「我刚才玩了那个,结果连一颗都没扔中耶!」 「那是因为你擅长弓箭,却对投掷类的一窍不通吧。」 「我没办法接受——我可是上森人!神代延续至今的种族耶!」 说完她有点自暴自弃,大口大口灌下杯子里的柠檬汁。 刚才白费了那么多铜币,结果却得含泪自掏腰包,老实说喝起来还真酸。 「哎,此乃世间常理。猎兵小姐与小鬼杀手兄,各自都有擅与不擅之处。」 蜥蜴僧侣就像在安慰稚子般说道,矿人道士却随即吐槽。 「所以说,你是因为输给了啮切丸才感到可恨对吧。」 「呜咕咕咕……我、我才没什么好恨的咧!」 对她咬牙切齿的模样,蜥蜴僧侣愉快地发出咻一声,吐了口锐利的气息,就在这时…… 「……啊,等等。」 妖精弓手的长耳猛然一颤,抬起脸看向外头。 「怎么了吗,猎兵小姐?」 「你们看,他们走了。」 一眼看去正如她所言,开心玩过丢球的那两人正要从酒馆前离去。 牧牛妹的步伐因为惋惜而显得沉重,至于哥布林杀手还是像平常一样迈出大步。 「呃,『代我向柜台小姐打声招呼喔』、『是吗』……他们的对话。」 ——那家伙就不能稍微热情一点吗。 心底不悦而以手支着脸颊的妖精弓手,一边玩着表面结露的杯子。 矿人道士则愉快地欣赏她的反应,同时捻起白须。 「森人的耳朵,没有比这个更浪费更下流的用途了。」 「哎呀矿人,你不懂凡人的文化吗?」 妖精弓手自信满满地露出得意笑容,长耳也使劲竖了起来。 「能够浪费天赋,代表当事人充满余裕呢。」 「一时脑充血把钱花个精光的家伙有资格说这种话吗。」 「那跟这个是两码子事。」 「唔哇这家伙开始耍赖咧!哈!所以我才最讨厌森人了!」 「怎样啦!对金钱充满贪欲的矿人才会一直纠结这个!」 于是两位伙伴,又像平常那样大吵大闹起来。 蜥蜴僧侣彷佛很愉悦地眯起眼作壁上观,尾巴则在地板上敲了敲,举起手叫来附近的女服务生。 「不好意思,女侍小姐。」 「来了!」 精神抖擞发出招呼声并停下脚步的,是一位兽人(Padfoot)女侍。 这位生有野兽四肢与耳朵的女性,朝气蓬勃地啪哒啪哒跑近。 哦——蜥蜴僧侣理所当然地瞪大眼睛,他对这位呼呼呼笑着的女性有印象。 「这可不是公会的女侍小姐吗?」 「是啊,我在兼差喔。」 兽人女侍用托盘遮住嘴,眯起眼出声道。 「您也知道嘛,今天不管哪间店都缺人手,只要有人愿意打工可是来者不拒呢。」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生意兴隆是好事。」 蜥蜴僧侣慎重其事地点点头,并以锐利的爪尖指向贴在墙上的价目表。 「这种炸香肠再多来两、三根。可否在上头多洒点奶酪?」 「好唷。顺带一提我们也有加了药草的香肠呢,这位蜥蜴大爷。」 「哦,是指添加香料吗。」 「另外也有包软骨的……」 「什么——」 「也有直接包奶酪的!」 「竟然!」 蜥蜴僧侣的眼珠因此闪闪发光到无法更亮的程度,自然不必多言…… 正午,就在这种平安无事的状态下来临了。 第三卷 间章 「神官长准备祭典的故事」 哎呀。卡.+酷.+小.+说.+哎呀,哎呀,嗯,嗯。又有可爱的参拜者来访了。 是的,这次收获祭的仪式——对,必须藉助神的力量,一点也不错。 尽管不是『降神(Gall GOd)』这种最高阶的神迹。 但这是对镇守在天上的神明们祈愿,希望能求得祂们的一丝神力,庇佑我等的丰收及安宁。 是的,因此假如您试图干涉灵界(Astral)的话,这恰巧也是个好机会喔。‘百度搜索(卡酷小说网)阅读本书最新章节’ 来人,麻烦去叫一下那孩子好吗?没错,就是她。应该在镇上吧? 总之那孩子是非常有前途的。 既虔诚,信仰也坚定,还只是黑曜等级就能使出三次神迹。(www.kakuxs.com更新最快) 因此今年的祭典上,会拜托她担任舞者。 她可是个好女孩唷。只不过,还是稍稍有些问题…… 咦?她跟暗人(Dark Elf)或魔神有无关联?古代巫女的转生?身世藏着秘密? 哎呀,讨厌啦,这样有点过度解读了吧。 那孩子又不是什么白金级的冒险者……就算不是也很常见?那还真恕我失礼 总而言之,我就把她当作亲女儿一样看待。啊啊,这点请帮我保密。 只不过,那个,该怎么说呢…… 和她在一起的那位冒险者,问题似乎也不小…… 那人比较可疑?啊哈哈哈哈,不,怎么会嘛。 至少那位先生并没有崇拜邪神之类的恶念,这点我可以保证。 与其把时间拿来搞这些,我想他更宁可去做另一件事吧。 咦?来这里的路上遇见了奇怪的冒险者? 外观简直像亡者或活铠甲一样骇人? ……………… 啊啊……神啊…… 不,请相信我,他绝对不是什么恶徒喔。 ……那么,详情我已经从水之都的大主教大人那儿听说过了。 如果有帮得上忙之处,我等定会倾力相助,勇者大人。 第三卷 第4章 『最重要的是笑容』 假期节庆的中午,广场总会被人群淹没,就像一大片蠢动的马赛克花纹。‘百度搜索(卡酷小说网)阅读本书最新章节’ 而矗立广场中央代替日晷的圆柱,理所当然就是约定碰面的绝佳地标。 在五颜六色如花朵般鲜艳的盛装男女当中,只有一人特别朴素——那就是她。 上半身穿着清纯的象征,毫无装饰且不显眼的白色雪纺衫。 下半身则是一件以方便活动为优先的裤裙,裤裙底下露出的腿部则由素色过膝袜包裹着。 发型跟平时一样,只有固定发辫的缎带是事先新买的。 这是便服——也就是假日时上街用的衣裳。老实说,就只是为了这个目的而准备的衣服。 然而即便打扮得如此素淡,她也丝毫没有半点不安。 那是因为——…… 「啊。」 ——……看吧。 大步走来、对四周杂沓丝毫不放在眼里的那个身影。 绝对不会看错,也毫无追丢的可能。脏污的皮甲与铁盔。剑与圆盾。 他的外貌,老实说已经一成不变到好笑的程度了。 因此她也微微一笑,穿着跟平常有点不同的服装,脸上挂着一如往常的笑容。「早上,玩得开心吗?」 「嗯。」 伫立在眼前的哥布林杀手果然还是一派淡然,就像平常那样点点头。 「抱歉。久等了。」 「完全不会。我也才刚到。」 柜台小姐撒了一个很容易识破的谎。 其实她心中万分期待,所以上午就开始等了,但这点要保密。 因此接下来,她为了掩饰尴尬而假咳了几声。 「……不过。很遗憾您还是稍微迟到了喔,哥布林杀手先生。」 「抱歉。」 「不不,没事的。因为我——」 ——喜欢等待。 柜台小姐促狭一笑,若无其事地在前方引领他,并蓦然回过头。 绑着缎带的麻花辫,就像尾巴一样轻轻地摇晃着。 「那么,我们出发吧!」 她心里很清楚。就算自己刻意打扮得时髦可爱,在他脑中也了无痕迹。不如保持平常——但跟上班时又不同,对他展现出真实一面的自己比较好。不是以柜台小姐的身分,而是平常的自己。真正的自己。 这就是我!为了这种自我主张,她今天特意减少对自身的修饰。 「午餐吃过了吗?」 「不。」 哥布林杀手缓缓地左右摇晃脑袋。 「还没吃。」 「那……」 柜台小姐脑中发出迅速驱动思绪的声响。 她实时比较好几个不同方案,筛掉其中一些,选出最后的结论。 尽管已知道他喜欢炖浓汤一类的食物,但那必须加上「故乡的」为前提。 她不想在同样的领域与人一战。因此,这时就要活用祭典的情势! 「……边走边吃,好不好呢?」 柜台小姐这么说道,脸颊微微放松成羞赧的表情。 「虽然有点不成体统,不过反正是祭典嘛?」 「我不介意。」 「就是说啊。那,我们边吃边逛好了……」 柜台小姐仰望对方,从下方窥探他的脸孔。脏污的铁盔。那副一如往常的表情。 「那么,要往哪边走呢?」 「唔。」 「可以选您喜欢的方向喔?」 「唔。」 哥布林杀手沉吟一声,柜台小姐则以笑容守候他。 等待并不是一件痛苦的事。至少,当确定对方会响应自己的时候。 他在认真思考时的反应,一旦相处了五年当然能够理解。 于是过了一会,哥布林杀手点点头说道: 「……那,从这边开始。」 「好的!」 他大跨步走了起来,柜台小姐则三步并两步急忙跟上。 为了避免走散还是手牵手吧——要是能进展到这个地步就好了。 不过他的特征实在太过明显,如此异样的打扮,基本上不可能跟丢才对。 柜台小姐决定先享受一下他的「护送」,于是加深了脸上的笑意,从后头追上去。 § 两人一起买了淋上糖浆的苹果当点心。 尽管这种零食并不像正餐,但抱怨祭典的摊贩未免太不解风情。 柜台小姐非常清楚这点,也无法想象他对食物显露出不满的模样。 ——难以想象啊,真要说起来。 就连他隔着铁盔还能巧妙啃食苹果糖的样子,平常的她也很难想象出来。 「……呼呼。」 「怎么了。」他把粗略啃完的苹果糖竹签折成两半后,不解地歪着脑袋。 「没事。」柜台小姐还在哑然失笑,但却摇了摇头。 「我在想,不知道哥布林杀手先生有没有什么难以接受的食物呢?之类的。」 被这么一问,哥布林杀手「唔」地陷入沉思。 在他身边,柜台小姐依然用舌头轻轻舔着苹果糖……嗯,好甜。 「不算难以接受。」 他如此低语,柜台小姐听了「是的」地轻轻点头。 「我会避免吃鱼。」 「鱼吗?」 「虽然有河就能补给,但有寄生虫,也有中毒的可能。」 他说完后,慢了半拍才又补充道。 「况且,很臭。」 「啊啊。」 她笑着表示同意。的确,鱼就算熏制过还是有腥臭味。 「这个我懂,我也曾看过有冒险者为了这种事而吵架。」 「哦——」 「有人为了找能长期保存的食物而买了熏鱼,结果却嚷着太臭太臭而引发骚动。」 那次还真难收拾呢,她夸张地说道,结果他只回了句「是吗」并点点头。 所以——那是发生在哪支小队的事? 即使记得曾有这样的麻烦出现,但脸孔却模模糊糊的,回想不起来。 冒险者这种人基本上都是游民、流浪汉。 虽然也有人有固定居所,但就算随意到别处去晃荡也没什么人会在意。 那家伙、或那些家伙,此刻想必是在某个镇上,精神饱满地生活着吧。 毕竟,这是理所当然的。 比起去想象任务失败而全体遇害的结局,这么想还比较能获得救赎。 正因为她每天都会与许多冒险者见面,不那么强迫自己,工作就会做不下去。 ——真不愿去想那种事呀。 好比说,最近一直都没出现的那个人是不是死了,之类的。 今天要出发去冒险的人恐怕再也不会见面了,之类的。 等待之所以不辛苦,那是因为认定对方绝对会响应的缘故。 但假如不是的话…… 「不过,用来熏巢穴很有效。」 对她的心意毫不知情,他极为严肃——永远都是这么认真——地断言道。 即便明白他根本不是在说些玩笑话,柜台小姐还是笑了。 从她与哥布林杀手一起逛祭典开始,他就一直——不,两个人就始终是这种调调。 每到马路拐角他就会左右挪动视线,遇到下水道的盖子也会用脚使劲踩几下。 穿越道路,通过河边,他在桥上也死盯着上流下流的景色,彷佛在观察情势。 不管是小溪的潺潺流水声,游鱼的跳跃声,或是在河面通过的一群小舟都无法吸引他的注意。 「嗯——真舒服耶,这里。」 拂过脸颊的秋风带来清凉,柜台小姐不禁眯起眼。 她用手撑着桥的栏杆大胆探出身子。 「会摔下去喔。」而这不经意的一句警告,也是他在意自己的证据。 「放心啦。」柜台小姐应道,然后一个转身。 她依然用双手撑着栏杆,反仰背部整个人迎向天空。 原本编成麻花辫的秀发也解开了,发丝在空中漫舞并柔顺地飘逸着。 「好像会流到大海去嘛,这条河。」 「对。」他说。「从山上流下来。」 「但还不到水之都那种程度对吧。那个地方怎么样呢?」 「路很复杂。」 哥布林杀手淡淡地说。 「容易防守,但被侵入内部就很棘手。」 「所以我们这座小镇,也要多留意别让哥布林跑进来啰。」 「嗯。」哥布林杀手点点头。「没错。」 就在这时…… 「啊。」 恰好通过桥下一艘舟船上的乘客,与柜台小姐视线交会。 对方束起了美丽的金发,白皙的脸颊微微染上红晕,五官发出凛然气息。 跟平日的板甲不同,今天对方换上了极为华美的一袭绢布连身洋装。 一旁则是一位表情严肃、但带有困惑之色的壮汉陪伴……那不正是女骑士吗? 「……呼呼。」 就好像在叫柜台小姐保密般,女骑士一脸严厉地在嘴唇前竖起食指。 那副模样就像是宣蔻年华的少女,柜台小姐忍不住噗哺一笑。(www.kakuxs.com更新最快) ——好啦,好啦。当然,我会帮你保密的。 周遭的大家想必早就察觉他们的事了,关于那点自己可不负责。 既然一切顺利就没什么不好。那么话说回来,自己这边又会被人怎么看待呢? 「呐,哥布林杀手先生。」 一想到这柜台小姐就倏地离开栏杆边,拉了拉他的袖子。 「接下来,要去哪里?」 「唔……」 他念了一声,但跨出去的步伐还是一如往常,柜台小姐只好胸口小鹿乱撞地跟了过去。 那边、这边——他毫无方向性地改变前进路线,说是随便散步,他的脚步又完全不犹豫。 到底想做什么,究竟要去哪里?光是驰骋自己的想象力,柜台小姐就感到十分愉悦。 当这样的他脚步终于停止,是两人拐过了好几条小巷子,进入一条格外热闹的马路时。 「啊啊。这条马路是给街头艺人之类表演的地方呢。」 艺人们穿着五颜六色、款式各异的衣裳,在这块区域展示自己的技巧。 路人们则发出欢笑、被逗乐、鼓掌、扔下赏钱,或者也有人直接无视通过。 圃人乐师抚摸怀中抱着的猫开始演奏,并一边来个空翻踩在球上。 保持这种姿势,那家伙开口冒出的,是一首轻松而走调的打油诗。 人生就像玩骰子 日复一日掷了又掷 然而我总是掷出蛇眼 有人说过 运气是公平的 出生到死都不会改变 或哭或笑殊途同归 今天我仍持续掷着蛇眼 噢噢 蛇眼啊蛇眼 明天请让我看到双六吧…… 柜台小姐对偶然在路上听到的歌声竖起耳朵,并朝上仰望哥布林杀手。 「对哥布林杀手先生来说,今天掷出了几点呢?」 「不。」哥布林杀手道。「还不知道。」 「嗯……」柜台小姐以食指抵着唇思考。嗯。没错。 「上午跟一个女孩子约会,下午又跟另一个女生约会耶。」 她语带捉弄,但又有那么一点——想起不满之处地嘟起嘴唇。 「不觉得这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吗?」 「是吗?」 「当然是呀。」 「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 哥布林杀手不知究竟理解了没有,嘴里只是「唔姆」地咕哝着。 ——真是的,受不了耶。 若照正常标准,这样应该属于优柔寡断那型的吧,自己或许该生气一下比较好。 只不过,认真说起来他却不算那种性质的人。 如果他真的是个没主见的冒险者,自己才不会像这样约他出来玩。 「真受不了。」 故意说出口并重复一遍的这句话,却被人潮的喧嚣所淹没,无法传达给对方。 至于当事人哥布林杀手,视线则对准街头艺人那边。 他对投掷短刀时故意出糗搞笑的小丑投以一瞥,但很快就扭开头失去兴趣了。 接着哥布林杀手目光所停留的地方,是一名身披外套的男子。 那家伙全身每寸皮肤都被布料所覆盖,用怪异的动作与手势夸张地摆动臂膀…… 「哇。」 下一秒,男子翻过来的掌心上就出现了一条小龙。 当柜台小姐忍不住惊呼时,被紧握在手里的龙咻一声变成一颗蛋。 男子双手包住蛋转了转,眨眼间蛋又膨胀、孵化出一只鸽子。 把鸽子释放到空中的瞬间男子手指一弹,一道闪光迸发,鸽子又化为了青烟。 男子好像在拉绳索般扯着那道烟雾,结果咻一下又冒出了一把长剑。 男子将剑刃转了一圈,用力张开嘴表演吞剑术。 魔术师、幻术师、杂技师。其高超的技巧变化多端,令柜台小姐也不吝发出掌声。 「真了不起耶,我以前从来没见识过变戏法这么厉害的人。」 「是吗。」哥布林杀手应道,而他的视线完全没从男子身上离开过。 刚才欣赏过那么多戏法,他却毫无惊讶之色,柜台小姐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不,也不单纯是不可思议,应该说她很在意——一股好奇心逐渐在胸中膨胀。 如果现在是轮班期间,她就不方便过于深入去追问这些事了…… 幸好现在自己跟他都处于私人的休闲时间。柜台小姐毫不迟疑地问: 「您喜欢……这种表演吗?」 「嗯。」 哥布林杀手点点头,并指向用指头点起火,还把火球当沙包玩的男子。 「……那个男的先用动作吸引注意力,再趁隙启动机关。」 「我听说这就是魔术的基本手法呢。」 「对。接着当客人察觉动作是诱饵时,动作又成了机关的运作步骤。」 哥布林杀手说道。 「心理战。能当作不错的训练。」 接着,他转动铁盔,望向柜台小姐的方向。 一如往常,还是那种平淡的口吻。至于结论—— 「……算是借镜吧。」 ——啊啊,这个人真是的。 柜台小姐微微叹了口气。 认真、顽固、偏执,此外又很笨拙。 他是这种人的事实,打从两人刚认识就晓得了。 自己当初十八岁,做为职员第一次来到这个小镇的公会,已过了五年。然而柜台小姐所认识的他,仅限于身为「冒险者」的那一面。 底下的本来面目——他的另一面,尚未被发掘出来。 而这对他来说也一样。 他所见识到的那一面,也仅是身为「柜台小姐」的自己罢了。 「呃,那么……」 心理战。他刚才是这么说的。 ——好吧。既然如此,我也来展示一下我的谋略。 「……我也有想去的地方,可以陪我吗?」 § 那个地点,就彷佛是台风眼。 不理会街上满满的喧闹,只有这栋建筑物依然被寂静所笼罩。 冒险者公会。 在这节庆之日,根本没有人会特地进行委托,也没有冒险者来接任务。柜台小姐打开玄关的门锁,带领哥布林杀手进入这空荡荡的房间。 「啊,请稍等一下唷。我很快就准备好了。」 「是吗。」 平常吵到会让人耳朵发疼的这个空间,如今却回荡着两人的交谈声。 只不过是少了人的气息,就让这栋建筑物充斥着孤寂的气氛。 哥布林杀手曾几度潜入遗迹之类的场所,至今为止却都没察觉这点。 当然,不论他是否闯入,遗迹也不见得就等同被寂静所笼罩之处…… 「……唔。」 昏暗中,长椅的影子拉长了,自己往前走的影子也在墙上舞动。 在这种悄然无声的黑影间行进,就觉得自己彷佛成了废墟的亡灵。 哥布林杀手跟平常一样,笔直走向贴有任务委托的告示板。 为了今天的祭典,紧急案件都已经被事先处理掉了。 上头稀稀落落的纸张,不论哪项都不是什么要紧的工作。 驱除下水道的老鼠、采集药草、消灭蔓延整座山的蕈类怪物。 为收藏家搜集古董、巡逻街道、调查贵族庶子的身分真伪。 探索未知的遗迹、护卫商队…… 「唔。」 小心起见,哥布林杀手把告示板上的委托从头到尾又检查一遍。 果然没有剿灭哥布林的工作。 「……」 「呃——啊,有了有了。哥布林杀手先生,我准备好啰——!」 对方出声叫他,他继续想着刚才的问题并转过身。 刚去过账房又回来的柜台小姐,手上抓着某种——不,正挥动着钥匙。 「这边唷,这边。来,我们走吧!」 这回她把哥布林杀手搁下,径自快步走向账房的后头。 哥布林杀手又对告示板回顾一次,然后才大剌剌地追赶她的脚步。 尽管他隶属此公会已五年了,但毕竟未曾踏足过职员限定的区域。 「可以吗?」他问,走在前头的柜台小姐轻松地答了句「不可以」并转过头。 「所以请您不要说出去。可以当成我们之间的秘密吗?」 眼见她伸出舌头淘气地表示,哥布林杀手颔首同意。 「知道了。」 「真的吗?您可不要骗我唷?」 「真的。」 「那,我相信您。」 一个转身,柜台小姐再度背对他,辫子在空中飞舞。 追赶着在她身后蹦蹦跳跳的那玩意,哥布林杀手不改步调继续前进。 不熟悉的旋律——来自柜台小姐所哼的歌曲。那是一首他没印象的曲子。 终于,情绪高昂的她来到一扇古老的门扉前,用钥匙咖锵咖锵打开门锁。 而门后又是一道古老、陡峭,且漫长的螺旋阶梯。 「来,就在上面。‘百度搜索(卡酷小说网)阅读本书最新章节’我们走吧!」 「是吗。」 柜台小姐整个人踏上去并不会产生声响的这道阶梯,承受哥布林杀手的重量却发出了呻吟。 单听这叽咿叽咿的脚步摩擦声,想必会以为只有一个人走在上头吧。 「太好了!」走在前面的柜台小姐,用手抚过自己匀称的胸部。 「如果我踩上去也会发出叫声的话,我一定会因打击太大而站不起来。」 「是吗?」 「当然啰。对女孩子而言,那可是很要紧的事。」 「是这样吗。」 没错,柜台小姐点点头。 「呼呼……欸,哥布林杀手先生。我穿裙子会比较好吗?」 哥布林杀手摇了摇头。 「看前面。不然会摔下来。」 「咦——您不会撑住我吗?」 「就算会也一样。」 「好啦~」 到底在开心什么呢?柜台小姐的声音显露出无比的雀跃。 不多时两人抵达了螺旋的顶端,这里果然又是一扇陈旧的门扉。 「请稍等一下唷。」抛下这句,柜台小姐便转动生锈的锁,将其打开。 「以前我就一直很想,把哥布林杀手先生带来这里。」 「……带我?」 「对呀——请进吧。」 她打开门。 顿时——风吹了过来,金黄色占据了整片视野。 这是让人眼花撩乱的金银财宝之山——不对。 在逐渐西沉的夕日光芒照耀下,整个闪闪发亮的世界就在那。 不管是山脉、河川、雏菊之丘、森林或牧场。还有街道、神殿、广场。全都览无遗。 此处——公会官署的瞭望塔,可以看遍小镇的四面八方。 高耸、辽远、广阔,一望无际。 人们的嘈杂、乐师的演奏,不知是谁的笑声、歌声,全都能传达到这。 正因为这里是暴风中心,所以才能平心静气地环视整场风暴。 在这既热闹,又幸福,值得颂赞的祭典之日。 哥布林杀手,此刻宛若立于这一天的心脏地带。 「……如何,您没有料想到这里吧?」 伫立于扶手前,柜台小姐倏地把身体滑进他身侧。 然后仰望着他那无法判断的表情。 只不过,比他还更容易看穿的人,应该不存在了——柜台小姐心想。 他不论做什么,目的都会与巡逻镇上有关,这种结论连想都不必想。 「您之前,巡视过了对吧。」 钻进小巷子,检查下水道入口,确认河川的情势,在人群中搜寻小鬼的影子。这个人就是这样。 所以他一定会想从这哨台,检视四面八方…… 「……这样,您放心了吗?」 「不……」 听了柜台小姐的疑问,哥布林杀手缓缓摇摇头。 「不敢保证。」 他轻轻吐了口气。 柜台小姐则喃喃回了句「这样啊」,将身子靠在扶手上。 麻花辫随风飘逸,她依然看不见他的脸庞。 「可是您一直以来明明那么致力于剿灭哥布林耶?」 「正因如此,才。」 日落西沉。太阳下山了。 「……」 「……」 光芒逐渐被地平线的彼方所隐没,祭典的日子也将告终。 取而代之的是以天顶为目标升起、伴随一层淡淡紫色霭气的双生之月。 天幕布满粒粒星斗。星辰就好像一处处寒冷的光穴。 街道已完全被黑色所涂销,不知不觉人们的气息都潜藏起来,陷入了沉默。 咻、咻——冷风掠过了在暸望塔上的这两人之间。 秋天的降临。同时也是冬天的开端。 呼出的气息,已变白了。 这时,她突然低声说道: 「您看,已经开始啰。」 金黄消去,沉入幽暗的街上。 一盏灯火——点亮。 § 一盏。 两盏。 三盏。 四盏。 五盏。 最后终于多到数也数不清。 那点点火光,是在河川水面摇曳、如小星星般微弱的灯。 在沉入黑暗的街道上,不论是这里,那里,灯火都一一点亮,摇曳不定,闪闪发光。 终于这火红而温暖的光芒,轻飘飘地——如同萤火虫般浮上空中。 那就跟从天而降的雪花恰好相反,飘起后在天空漫舞,逐渐升高。 「天灯。」 「是呀。从这里,就会觉得看起来真是美极了。」 哥布林杀手慢慢吐出那个名词,柜台小姐则像是自己的功劳般骄傲地表示。 「今年因为机会难得,所以特地招待哥布林杀手先生过来。」 「……是吗。」 哥布林杀手的视线转向街上,微微吐出一口气。 黄昏的金色即使消失了,被橙色灯火照亮的街道依然显露出不逊于方才的美丽。 那底下就是人们营生之处。 有石造的住家、建筑物,路人穿着各式衣裳,脸上都浮出笑容。把手上的竹灯点燃后,外层的伞状就会膨账,轻飘飘地飞上天空。 追逐攀升的灯火,哥布林杀手原本俯瞰的视线也挪往天上。 他知道。热空气因为比较轻,所以才能制造浮力。 那跟什么魔法或奇迹完全无关,这点他很清楚。 最终火一熄灭,天灯就会坠落重新回归地面,这他当然也知道。「哥布林杀手先生……」 柜台小姐欲言又止地开口,就在这时。 ——锵啷。 彷佛在夜晚的寂静中投下涟漪,铃声响起了。 如果天灯是坠入河川水面的星星,那铃声就是潺潺的水流。 锵、锵、锵、锵。 声音以一定的间隔(Rhythm)重复,原来是源于净化土地的祀事。 柜台小姐的眼睛追逐音源,地点在有许多灯火飞升的广场。 许多人都聚集在那,围绕圆形舞台而坐。 认出席中有熟悉的长枪尖与魔女帽,柜台小姐露出微笑。 ——啊啊,时间已经这么晚了吗。 节庆之日,祭典之日,祝贺之日。 而这也是属于神明们的一日。 收获,秋天的结实系繋,为了过冬而准备的感谢与祈愿之日。 奉献的对象,除了慈悲为怀的地母神外不作他想。 不知何时焚起篝火的广场,实际进行仪式的人走了出来。 踩着窸窸窣窣的步伐,身上包裹着洁白衣裳,一位娇小的少女——巫女,不对。 「『神明镇守于瓮之星桌』。」 是女神官。 那套与平日打扮截然不同的战斗装束,真要说来还真有点暴露。 肩膀与胸口,腹部跟背部,大腿,这些部位白嫩的肌肤都裸露在外,简直可用煽情来形容。 「『持司掌命运机会(Fate chance)之骰』。」 在此装扮下感到害羞而脸颊泛红,但女神官依然挥动象征神器的法杖。 地母神是丰收的象征,也掌管性爱,有时还会显现出战神的另一面。 是故,这套衣服才是侍奉地母神之圣女的正式服装。 其实没什么好害臊的才对。 「『奉请慈悲为怀的地母神』。」 被火光照亮的女神官满脸通红,汗如雨下,继续以双手挥舞巨大的法杖。 每当这把以脱谷器为原型制成的武器在空中扫过,就会描绘出白色轨迹,并发出「锵啷」的铃声。 这是奉献给神、模仿神、为了神而表演的舞蹈。所以又叫神乐。 「『如祢所决,我将誓以至诚』。」 因为我有练习呀——哥布林杀手回想起她羞赧地说出这句话的样子。 装备也是全新采购的。之前她慌忙跑去武具工坊,就是为了这个吧。 为了能挥动法杖而努力锻炼身体,还特别赴店订做这套单薄的表演服装。 当初妖精弓手以孩童恶作剧般的笑容所隐藏的秘密,如今也揭晓了。 「『毋倦毋怠,我将戮力行之』。」 朗朗吟诵出的祷词,越过广场、家户,一路抵达这座瞭望塔顶端。 想必,声音也能传送给位于天上镇守的诸神吧。 祈祷他们所掷出的骰子点数,可以更理想一点。 噢噢,蛇眼啊蛇眼。请让我看到双六吧。 不知是谁,喃喃道出那戏谑的歌词。 「『向神之祝福敬祷』。」 神明附体——不,或许应该称之为神的降临。 当然如果是真正的『降神』奇迹发生,容器的魂魄会承受不了。 因此只能片段展现一项动作、一次呼吸、一种声音,但光是这样就足以让空气中充满了洁净的气息。 不单是为了夜空下的人们,同时也是为了怪物、混沌,还有小鬼们。 「『巨大、久远、广阅、厚实的大爱降临』。」 跳起激烈舞蹈的她衣裙翻扬,纤细直挺的腿略显疲态。 气喘吁吁地呼出白色吐息,闪亮的汗珠四散飞溅。 湿润的眼眸,嘴唇颤抖。单薄的胸脯,因呼吸而膨胀隆起。 然而这些都是神圣的象征,不带一丝淫靡。 「『汝等同在,桌盘之上』。」 「……从来没有,放心过。」 一边紧盯女神官的身影,哥布林杀手一字一句吐露道。 「咦——?」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柜台小姐彷佛既困惑又讶异,不禁望向他。但只花了一下子,她就察觉这是针对先前问题的答案。 「不论做多少事。不论多努力。能拿到手的都是胜算。」 不管有多少同伴、朋友,加以支持、勉励,一同战斗。 「胜算,不等于胜利。」 那些都无法与胜利本身画上等号。 失败的气息,永远都贴附在他的背上,紧追不舍。 自身所制造出的影子,再怎么奔跑都无法逃开。 更何况,那个影子还是有实体的,不时会将他击败。 「所以我,没有做天灯。」 要用来备战。准备对付哥布林。为了战斗。 即便胜算已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点九,还是要阻止那零点一的败北。 他坚决不肯把精力,消耗在其他事情上。 他很清楚。 天灯会飘浮在空中,不过是种自然现象罢了。 只要灯笼里头的火熄了就会坠落地面,甚至被当作垃圾。 哥布林杀手非常清楚。 然而。 「天灯,是用来引导死者的魂魄。」 他流露出些微的一丝后悔,如此喃喃说着。 「……有平安……回来吗。」 那究竟是对谁、为了什么,包含了多少思念的言语呢? 柜台小姐不知道。因为她根本没经历过。 即便如此,柜台小姐还是笑着说「一定没问题的」。 与此同时。 「『愿守序、混乱、中立每个角落,皆无灾无恙』。」 在从地表奉献给上苍的舞蹈途中,女神官彷佛甩动头发般仰望天际。 她拼命咏唱着祷词,连白皙的脖子也被汗水濡湿。这种艳丽的姿态,任谁见了都会屏住呼吸。 接着面对众多祈祷者、有言语者,应该要接续下去的祝词,她是这么发声的: 「『赐夜之巡守护佑及幸运』。」 她只对单独一个人,如此咏唱。 「『遥拜圣灵,奉而禀之——……』」 女神官「吁」地吐出一口气,寂静就像涟漪般在会场上扩散开来。 「……看吧。」 柜台小姐似乎有点困惑,但还是对哥布林杀手笑道。 「哥布林杀手先生很努力……连神明都这么挂保证了。」 不用说,一定是这样。 假使最初他没有在洞窟救出女神官,今天也不会有这场仪式。 包括如今待在塔上,大家的参与、小镇还有举行祭典等等。 这都是因为他救了那名少女,与同伴们一起向哥布林大军开战才会引发后续的事。 那不知是命运还是机会,抑或正是神明的掷骰结果。 恐怕位于桌盘上的众人永远也无法想象出来吧…… 柜台小姐认为,不论真相是什么都没关系。 反正聚集起大家成就这些事情的,不都是他吗? 他在成为冒险者……不,成为哥布林杀手前经历了什么,她并不清楚。 然而直到现在这一瞬间、走到这个地步整整花了五年。 他所累积出来的全数成果,她都非常清楚。 守护村子,守护人们,守护小镇,守护某样事物的他,一直都在这。 而上述对象,也始终在他的周遭。 如果对这些一点感觉都没有——说离谱也未免太离谱了。 哥布林杀手一点也不觉得辛苦。他并不感到悲哀。 无法忍耐的——是她自己。 柜台小姐,因自身的任性而羞耻得全身颤抖。 那一晚的那一刻,女神官在,妖精弓手在,外面的牧牛妹也在。 明知如此她却抢占先机,她不禁对自己的肤浅感到厌恶。 在祭典举行前不知该以何种表情面对他,始终逃避的自己,也令她感到厌恶。不过。不过啊。 她会等待。就在他身边。 她会继续支持他。为他加油打气。 希望他能看见。 希望他能体会。 希望他,能理解。 对我。对其他这么多事。对除了哥布林以外的大家。以及对每个人。但要把恋慕之心说出□,却再怎么样都缺乏勇气…… 不过能像这样与他共度半天时光,其成果,应该还是不少吧。 他能对我多看一眼了吗? 能对其他人多看一眼了吗? 除了哥布林以外的人事物,能进入他的思绪了吗? 「大家一定都能安心回家了吧……我想。」 镇上有这么多灯点亮,所以绝对没问题。不可能有谁被遗漏。 柜台小姐如此坚信,娓娓道出了这番话。 一如往常,她内心的想法全都用笑容隐藏起来。 听到她这么说,他微微漏出了不成声的呻吟。 「……是啊。」 哥布林杀手,最终只说了这个,点点头。 § 祀事的结束也意味祭典的结束,更是节庆之日的告终。 篝火熄灭的广场人潮纷纷散去,只剩下天上摇曳的灯火依然照亮大地。 两人不知是谁先迈开脚步,双双从瞭望塔走下地面。 当太阳完全西沉后,公会的大厅显得更黑暗了。 就算对这里面的摆设再熟,跟平常随心所欲的情况还是不同。 「唔哇,哎唷……」 「小心。」 柜台小姐不经意一个踉跄,立刻被哥布林杀手的臂膀搀住。 这种强而有力的触感,让她的心脏猛烈跳着。 漆黑一片真是太好了——她心想。 现在的表情,虽然不至于丢脸但仍不能让别人发现。 只有自己的声调不自觉尖起来这点,想要掩饰过去也很难。 「啊,对、对不起。」 「不会。」 哥布林杀手只是微微摇着头,这么表示。 「其实,还不错。」 「咦……?」 「今天的事。」 「啊……」 「从早到晚。所谓休假,原来就是这样。」 她的心脏又扑通猛跳起来。 我还真现实啊——柜台小姐自己也这么觉得,不过关于这点也是没办法的事。 就算把利己的想法抹去了,剩下的愉悦感也不会被抵消。 「别、别这么说,那个。呃……假、假如您有感到愉快的话……就太好了。」 「是吗。」 正因如此,她才会像是要把他的手臂甩开般放掉,小跑步冲向公会入口。 在这么暗的地方独处,竟然会让她紧张成这样。 走到街上气氛就会改变了。那样会比较轻松。 这么认定的她转动门把…… 「……咦?」 硬实的手感与声响,让她不解地偏着头。 「怎么了。」 即使一片漆黑,哥布林杀手还是若无其事地向她走近。 柜台小姐扭过脖子对他说「是我搞错了吗」。 「不,我刚刚应该没锁门才对呀……」 但此刻门却被锁上了。 当那声响即将化为实体的剎那,哥布林杀手展开行动。 他以近乎趴地的姿势飞身出去,抱住柜台小姐的腰将其拽倒。 「咿呀!?」 接着他又踢翻附近的桌子当掩护。 柜台小姐一屁股跌坐在地,而桌面被刀刃刺入也几乎发生在同一刻。 「好、好痛,啊,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去墙边。背紧靠住。保持安静。」 哥布林杀手低声命令道,随即拔剑出鞘。 他压低姿势,缓缓保持双方距离,自掩蔽物向侧面移动。 依然散发杀气的刀刃从桌面被拔了出去,代表袭击者尚未罢手。 对方的动线始终把门挡在背后,明显不让两人有机会逃出去。 当然,哥布林杀手原先就没有半点逃跑的打算。 在黑暗中蠢动的短小身影——矮男——只有凡人身高的一半。 「哥布林吗?」 对方发出咻噜噜彷佛在嘲笑的淡淡腥臭气息。没有回答他。 随后袭击者便跳了起来。 对方将刀反手握住,有如肉食兽的獠牙对准他袭击。 哥布林杀手则举起圆盾防御。钝重的撞击声后,飞沫四溅。 「淬了毒啊。」 黏答答的汁液喷到了铁盔上。幸好有面罩,眼睛不至于瞎掉。 敌人一个空翻落到地板上,双方原本拉开的距离在对手立刻狂奔跳跃后又消失了。 随之而来的刺击被哥布林杀手用盾卸掉,接着以刨削对手侧腹部的方式出剑。火花四射,微微照亮了黑暗。 袭击者的左手也拔出一把刀,而哥布林杀手则以剑挥开。 对方的武艺非同小可。无疑对剑术原理颇有心得。 「怎么看……都不像哥布林。」 「哥、哥布林杀手,先生………………」 「没问题。」 叽哩——微微传进耳里的,是袭击者的磨牙声吗。 柜台小姐的眼睛终于逐渐适应黑暗,但对手的面貌还是很模糊。 身穿皮甲与紧身衣,包裹的布不必说,就连脸上都涂满了淡墨吗…… 「难不成是……暗人!?」 惨叫般的声响正好就是信号。 袭击者以左手将破空的匕首掷出同时,右手也紧接着发出一闪。 哥布林杀手的圆盾三度防住短刀,火花啪地迸散开来。 ——是飞镖! 柜台小姐靠着这一点点光亮,一瞬间看清了追击而来的暗器面貌。 「唔……!」 遭受连环攻击的哥布林杀手被迫向后翻身仰倒,崩跌在地上。 被卷入的桌子也发出惊人声响,在黑暗中扬起滚滚的灰尘。 「咦,啊,哥、哥布林……杀手,先生……?」 没有回应。 铠甲被无数的利器射中,就连轮廓都看得十分清楚。 柜台小姐完全呆掉了。 「骗人……」 「最好是骗人啦!」 愕然的柜台小姐,话声被另一道大音量覆盖。 不必刻意寻找声音的主人,正是那个不停喷着口水大喊大叫的袭击者。 「成功、成功啦!咿哈哈哈!这家伙,都是这家伙害的!」 袭击者轻轻跳起来击掌,发出嘎嘎嘎的噪音嘲笑着。 他踩着杂乱的步伐走向哥布林杀手,粗鲁地踢了一脚。 「只会杀喽啰的家伙,要不是运气好,哪能爬到银等级啊!」 一下,两下,三下,四下。 每当那家伙用粗糙的靴子一踢,哥布林杀手的脑袋就会剧烈摇晃。 脏污的铁盔,宛如廉价人偶的头部般无力,面罩金属部分发出刺耳的噪音。场面教人不忍卒睹。 明明几分钟前,他还是个陪伴在自己身旁,一起说话的人。 「住、住手……」 她微弱地低喃着,想必没有要说给谁听。 只不过,做为在她心中涌起的念头,已膨胀得足够巨大了。 「请你,住手!」 「……像这样带着一堆女人出去献宝,简直是碍眼到让人受不了。」 袭击者一个转身射来尖锐目光,柜台小姐忍不住紧紧按住胸口。 「甚至还跟公会的职员这么亲密,这样简直是作弊吧?啊啊!」 要是刚才没有说话就好了吗?不,有些事是不得不说的。 后悔,以及打消悔意的反骨之心。那是当然的。他根本就没有理由被人践踏。 颜色妖异的毒液,从高举的短剑上闪闪发光地滴落。 要不要拉高音量,设法叫谁过来?不,就算那么做,也已经赶不上了吧。 「!」 至少,只有目光不能别开。 她打定主意狠狠瞪着对方,这种表情好像让袭击者感到更不悦了。 「别以为我会让他死得痛快……!」 「是吗。」 这冰冷彻骨的说话声,彷佛一阵从地底吹过的风。 「——」 「啊,哥、啵喔!?!」 柜台小姐瞪大双眼,袭击者则只能从口中冒出混浊的叫声。 现场唯一能动的只有哥布林杀手。 他身上插着无数飞镖,手里的剑则像幽鬼般耸立而起。 穿过皮甲的缝隙,剑尖剜进了袭击者的肺腑。 他抓住剑柄扭转,搅动对手的内脏,袭击者的口里只能冒出啵啵的气泡声。 从那家伙反仰而不断痉挛的身躯,气力正伴随着滴出的血不断流失。 「哼。」 哥布林杀手用鼻子轻嗤一声,踢了对手的背顺势拔出剑。 红黑色的呕血喷了一地,袭击者已无声无息地断了气。 「哥……」柜台小姐的喉咙颤抖着。「哥布林,杀手先生……?」 「嗯。」 「您没事吧!?伤势呢!?」 「皮甲下有炼甲。」 把慌忙靠过来的柜台小姐挡住,他淡淡地表示。 「飞镖之类哪射得穿。」 只见他大剌剌地将刺在身上的飞镖握住,一把拔下来。镞的部位又黏又湿。上头涂的应该是和短刀上同种类的毒吧。 哥布林杀手感到无趣似的说道: 「这家伙动作很灵敏。论能耐,我未必能赢。」 既然这样就只能靠偷袭等招式,对他而言是很合理的结论。正面交锋的话胜算不大,那么,避免直接交手才是上策。但对柜台小姐来说可不是如此。 「我、我刚才还以为您死了……!」 不知不觉,她的眼眸渗出了水滴,化为泪珠落了下来。 一旦掉下第一滴泪之后就锁不住了,在开始啜泣的她面前—「唔……」 哥布林杀手低吟一声,为了掩饰尴尬将长剑上的血甩掉。 「抱歉。」 「如果、要道歉,请一开始,就别这么做……!」 「……我知道了。」 点了点头,哥布林杀手用剑尖剥除袭击者的面罩。 「咕……呜,他是、暗人吗……?」 「我没听过。」 柜台小姐边抽噎,边胆颤心惊地靠过去窥看。 暗人与森人的起源相同,是位居混沌阵营的有言语者(Prayer)。 因为有时也会返回守序阵营,所以无法被视为明确的不祈祷者…… 除了少部分例外,他们通常生性邪恶,是个会对破坏律法及秩序感到喜悦的种族。 其种族的外表特征与森人很像,具有尖锐的耳朵,另外就是肌肤呈浅黑色。 听说他们的个子跟森人一样高,但也有像这样的矮子吗? 「不过,这家伙是圃人。」 「咦……」 被哥布林杀手这么一说而重新检视,柜台小姐也恍然大悟。 尽管黑又肮脏,但这家伙的五官却很眼熟。 若非如此,对方就没有蒙面袭击的必要了。 哥布林杀手踢了踢尸体的脸部,用鞋底去除脸上涂料。 「啊,这个人是……!」 敌人的真面目确实有印象,柜台小姐不由得用双手捣住嘴。 「在之前的审查,被我们指正操守问题的……!」 恨意及不满,怨念与憎恶让这家伙的表情扭曲了……但袭击者确实是圃人盗贼。 对方应该被判了形同半放逐的处分才对,但不知是又跑回来,还是根本就没离开。 哥布林杀手目不转睛地俯瞰圃人的脸,加以打量。 「我有印象。」 「那是当然的啰,审查时不是见过面吗?所以他刚才……」 「不。」 哥布林杀手摇摇头。 「在酒馆吃饭时,他在和其他家伙密谈。在那之前还在公会瞪过我吧。」 「所以,您是指……」 「假使他只想袭击我,没必要做这种易容。」 哥布林杀手沉吟着。 可能性,选项,该怎么处理才好,不论怎么想都无法导出独一无二的正确答案。 不过对他而言,顺理成章的结论,或者说该警戒的事物,只有一项就很够了。 「哥布林们或许开始动了。」 如此断定后,哥布林杀手把剑收回剑鞘。 「我要走了。能站吗。」 「啊,呃……」 柜台小姐的视线游移着。 尽管她软腿瘫在地上,但还不至于无法动弹。 只是如果她说自己没办法动了,他会因此留下来吗? 设法留他下来会比较好吗? 「……我,没事,的。」 柜台小姐努力说道,支撑似的用手抓住桌子。 哥布林杀手以袭击者的面罩包裹飞镖,收进小包包。 毒短刀则先把刀刃擦拭干净,夹进自己的腰带。 他迅速检整装备,重点在被飞镖刺中的位置。看来是没问题。 「那么,有劳善后。」 柜台小姐点点头,以倒地的桌子撑起身体,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又正要发生什么事?她不明白。也不甚想理解。 只知道节庆之日结束了。已经不再是幸福的一天。 「……这样啊,嗯,也对。反正我,也不可能弄清楚每一件发生的事嘛。」 既然如此,自己势必得恢复成柜台小姐,而他恢复成冒险者,双方都得回到原本的岗位才行。 「请您,加油!」 说完,她强迫自己浮现最灿烂的笑容,哥布林杀手回应了。 只有短短一句话。 「交给我。」 第三卷 间章 「神明创作新脚本(Scenario)时的故事」 搞砸了。‘百度搜索(卡酷小说网)阅读本书最新章节’ 是的,就连心地温柔的『幻想』女神,偶尔也会有失败的时候。 祂找到一个住在贫村里,精神十足的女孩。 发现她单相思的男生罹患了恶疾。本书由卡酷小说首发(www.kakuxs.com) 为了让女孩拿到治疗的药,祂设计出剧情发展的路标。 将能帮助女孩、值得信赖的同伴们引导到女孩身边。 应该要成为障碍的洞窟与怪物等等,也调整成女孩能取胜的程度。 准备万全。顺风扬帆。于是女神守候着进行精采冒险的那群女孩们终于要决战了!使尽全力掷出的骰子点数是…… 咦咦,结果竟完全出乎意料。(www.kakuxs.com更新最快) 不知是不幸还是运气太坏,女孩们的剑与咒语都大大落空了。 另一方面,原本不怎么样的怪物却使出了会心的一击,将女孩们一举击溃。 这个世界究竟是被宿命或偶然支配,就连神明大人也不知道。 正因如此,只有骰子的点数才是绝对的。起手无回。 当然就算重扔一遍,点数也不见得会更好,但这姑且不讨论。 最后,『幻想』女神非常细心守候的冒险者们丧命了。 哎,这也是常有的事。不幸已经酿成。既然木已成舟,后悔也无济于事。 哀叹少女们的冒险到此告终。该准备让下一批冒险者上场了。 在那之前,女神大人钻进床上的毛毯,把脸埋进枕头里哭泣。 跟其他许多人一样,祂需要花一点时间才能重新站起来,在那之前只能不断啜泣。 问题出在『真实』之神。 那位神明最终无法得到少女们,于是便盯上了在洞窟深处的诅咒生物。 毕竟『幻想』女神太优柔寡断了,既然祂不用,『真实』之神就要抢去用了!如果不准备那些艰困试炼的话,冒险者就失去挑战的价值。 不管是魔王、邪神,甚至让古代未知的遗物复活。 从未见过的陷阱,永远走不出来的迷宫,令人恐惧的怪物,诡异的委托人、背叛、阴谋! 倘若已成为熟练的冒险者,应该不至于接受没仔细调查过的委托而遭遇失败吧! 当『幻想』察觉『真实』非常开心地准备了难题时,事态早就难以挽回。 总不能现在才阻止对方吧,但再这样下去,事情将变得非常难收拾。 那么那么,『幻想』的女神大人究竟该怎么做才好呢——……? 第三卷 第5章 『颠覆脚本』 「唔喔,那啥那啥!?」 「何方神圣啊,那个脏兮兮的冒险者……」 「那家伙,不就是哥布林杀手吗?」 「哥布林杀手?」 「就是剿灭哥布林的专家啊。卡.+酷.+小.+说.+」 「所以,他那模样也是为了剿灭哥布林?」 「因为是哥布林杀手嘛。」 「什么,原来是哥布林杀手啊。」 「喂~你们要小心哥布林喔——」 在依然沉浸祭典余韵的民众缝隙间,哥布林杀手就像一根锐利的针缝了过去脏污的皮甲,廉价的铁盔,不长不短的剑,以及小圆盾套在手臂上的身影。 虽说就算是新手冒险者的装扮都比他体面多了,但他的踪迹却迅速融入了纷乱人群中。 即便有时会被当作怪胎看待,却没人不认识他这号人物。 公会位于小镇的入口,而城镇大门就在公会旁边。 抛下柜台小姐冲出去的他,毫不犹豫就以边境小镇外为目标奔跑起来…… 「哥布林杀手先生!」 银铃般的叫声,从后头追了上来。 连头也不必回。哥布林杀手很清楚这个声音的主人。 「你来了。」 「是的。因为神谕……这么告诉我,所以!」 她正是双手紧握锡杖……不,祭典法杖的——女神官。 这位上气不接下气拼命跑来的少女,此刻依然穿着单薄的战斗装束。 因此大家视线集中的对象不是哥布林杀手,而是她。 尽管害羞到面红耳赤,她依然绷出一副严肃认真的表情。 「神命令我去哥布林杀手先生身边……所以到底是——?」 「当然是哥布林啰。」 穿过大门后,一旁无声无息地飘出了一个身影。 凛然的语调,苗条纤细的身躯。只见妖精弓手摇着一对长耳,眯起猫咪般的双眼。 「既然欧尔克博格都跑起来了,就不可能是其他理由吧。」 「诚然,诚然。」 「哈,啮切丸就是这样。行动总是很好理解啊。」 随后又接连晃出了两道人影。 巨大的蜥蜴僧侣用奇妙的姿势合掌,矿人道士则一脸愉快地捻须。 三人身上都各自带着样式不同的武装,已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嗯唔。」 哥布林杀手沉吟了一声,停下脚步。 他转头环视众人的脸。表情隐藏在铁盔下无从得知。 「为啥你都还没出声大家就凑齐了,你是想问这个吧?」 然而他还是感到一头雾水,其实答案很简单。妖精弓手自己说出来了: 「拜托,千万别小看森人的耳朵好吗。」 只见她得意洋洋地摆动自豪的长耳给他看。 「在酒馆偷偷摸摸讲话的家伙都逃不过我的耳朵,这种事前的情报收集我当然不会错过啰。」 妖精弓手竖起细而美丽的食指,灵巧地在空中画了个圆。 「一次冒险!包括我跟大家,所有人都参加。相对地,你也要让我帮你。」 「……是吗。」 哥布林杀手点头同意了,妖精弓手的长耳剧烈颤动起来。 「啊,等等,喂!你没有其他话好说吗?例如感谢我啊!疯狂夸奖我啊!」 「不……」 他似乎有点踌躇。感觉就像……连自己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的样子。 哥布林杀手努力思索用语,接着他才淡然地——不过很肯定地面对大家出声。 「……抱歉。帮了大忙。」 「请别客气。」 女神官忍不住噗哧一笑。 她依然怀抱着祭典的法杖,从下往上仰望他。 「我们不是同伴吗?」 「是吗。」 哥布林杀手点点头。 「……的确。」 这番话让四位冒险者彼此相视,然后愉快地笑了。 这群人明明待会就要去面对某种事态,却一点亢奋的样子都没有。 那是因为节庆之日结束了,现在只不过是返回日常生活。 对冒险者来说,唯有从事冒险,才叫日常。 「虽然叫我们别客气,但小丫头你穿成这样,眼睛可有点不知该往哪摆喔?」 矿人道士捻捻须,咧嘴开了个玩笑。 妖精弓手听了露出「真恶心耶」的傻眼表情,一旁的女神官则慌张地挥着手。 「咦?啊,我、我,这是因为先前的祀事……来、来不及去换衣服……」 「贫僧倒是觉得很合适。那么……」 蜥蜴僧侣的眼珠骨碌碌地转了转,支着下颚笑了。 「小鬼杀手兄认为呢?」 哥布林杀手淡淡地表示。 「不错。」 「呼耶!?」 吃惊的不只是女神官而已。 在满脸通红的她身旁,方才提问的蜥蜴僧侣也不知该怎么答话,吐出舌头。 妖精弓手开始认真担心哥布林杀手是不是生病了,矿人道士也全身冻结。 环视上述所有人后,哥布林杀手这才补充: 「我指情势。」 这时所有人才叹了口气。女神官则鼓起脸颊陷入沉默。 「……暴风雨好像快来了啊。」 妖精弓手喃喃说道,哥布林杀手颔首后迅速开始说明。 「在公会瞭望塔看到四方有黑影。恐怕是哥布林。」 「啥!?」 矿人道士瞪大眼。才刚饮下的酒也差点喷出来,赶忙把口中的液体用力咽吞下。 「这么说来不就惨了?上次那么大一群,光收拾就麻烦得要死吧?」 「唔。不如就效法前次,向其他冒险者请求支持如何?」蜥蜴僧侣道。 「不……」 他话没说完,铁盔就转往小镇方向。 节庆之日结束。祭典结束。人人都走在回家的路上。 或者还有人沉醉在余韵中,摇摇晃晃,彷佛很惋惜般继续开怀畅饮。 这座小镇里,住着形形色色不同种族、不同职业的人们。 但身为冒险者这点,是完全相同的。 哥布林杀手思索着。 重战士的事。‘百度搜索(卡酷小说网)阅读本书最新章节’女骑士的事。 少年斥候的事。少女巫术师的事。 见习战士的事。新手圣女的事。 然后还有长枪手,以及魔女的事。 「……这次。」 哥布林杀手冷静思考过后,缓缓摇头。 光是编织出言语,就不知需要多少勇气。这是之前学到的教训。 交给运气决定——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这更恐怖的事吗? 他隔着铁盔望向女神官。她一脸紧张,但依然积极向前。 她曾说过,这才不是碰运气。 哥布林杀手紧握拳头。 「靠我们,就够了。」 「可是我说啊,啮切丸。」 矿人道士一边检查包包里的触媒一边问。 「敌人数目一多起来……不会像上次一样束手无策吗?」 「当然。」 哥布林杀手若无其事地回答。 「在平原上怎么可能单独对抗小鬼大军。」 「难道这次不是?」 「对手分散了。各队人数不多。也无法协同作战。而且我事前准备过。」 对平静列出要点的哥布林杀手,妖精弓手瞥了一眼。 「事前准备……话说回来,欧尔克博格又为什么能预测哥布林会来咧?」 「要是找到玩傻醉倒的哥布林巢穴,我一定会毫不犹豫杀进去。」 「……啊,是喔。」 没有比这个更明确的答案了。 「加紧脚步。其他我边移动边说明。」 说完哥布林杀手便冲了出去,一行人则在后追逐他的脚步。 离开马路闯进森林中的兽径,穿越草丛与树林的缝隙,大伙三步并两步地狂奔着。 他奔跑的速度并不逊于真正的猎兵,而所有人都纷纷以精确的路径跟随他。 倘若跟不上走在最前面的斥候脚步,在遗迹可是足以丧命。 「你们知道剿灭哥布林的委托变少了吧?」 「真要问这件事,答案是不知道。不过委托变少又代表什么吗?」 轻松掠过他身旁,妖精弓手摆动长耳朵回应。之后她便配合大家的速度。 毕竟女神官本来就慢,蜥蜴人与矿人也称不上生来就很敏捷的种族。 「他们是掠夺种族。不去抢其他人就无法维持势力。」 「不是因为啮切丸你太常去剿灭他们了,所以才出现这种结果?」 对矿人道士努力摆动五短身躯的跑步动作投以一瞥,哥布林杀手稍稍降低速度答道: 「不可能。」 「这又是为什么?」 「那些家伙,上次并未对掳走的女孩出手。假使数量真的减少,应该要以繁殖为优先。」 哥布林上回并没有凌辱那些女孩。 那就跟龙不储藏财宝,死灵法师不收集尸体一样诡异。 以爬行姿势压低身体前进的蜥蜴僧侣,扭动尾巴咕哝了声「姆」。 「换言之……有其他人协助供给物资,或掳送少女给他们呐。」 「啊,这么一说……」 女神官彷佛蓦然想起某段记忆般低呼。 蜥蜴僧侣为了催促她继续说下去,用尾巴指向她怀里的法杖。 女神官笑着婉拒「是否要帮忙拿?」的提议,接着说道: 「……那些哥布林们,身上的装备都很齐全呢。包括铠甲、武器等等……」 「既然这段期间并无掠夺之实,即代表有某个头目在提供他们装备吧。」 「对。」 哥布林杀手点点头。 例如之前在遗迹遭遇过,那只谜样的巨大怪物。 或是在水之都地下水道对峙的那种不知名眼珠怪物。 既然哥布林只是混沌阵营最底层的爪牙,其首领就不仅限于哥布林。 「我不清楚头目是谁,也没兴趣。但——……」 那问题对他而言只是枝微末节,终究无关紧要。 「我在小镇四面八方,他们惯走的路上都设了陷阱。打击漏网之鱼。」敌人是哥布林。除此之外什么也不是。 率领这群以无奈表情相视而笑的同伴,他只是专心一意地继续奔跑。 毕竟,就像对冒险者而言,冒险才是日常生活…… 「让仰赖数量的哥布林分散,真是群门外汉(Noob)。」 专杀小鬼之人(Goblin Slayer)的日常,即是剿灭哥布林。「我就来教育你们。」 在遥远彼方,雷神已扯开祂的嗓门。 § 哥布林大军终于抵达了边境小镇。 小镇北方。四支队伍中的第一队有十五只,他们对在『白昼』行军打从心底感到欢喜。 那是因为,在这数月内受到『大将』下达的方针规范,他们都被迫禁欲。 不论怎么对他们保证之后可以尽情大闹,忍耐的期间还是很痛苦。 对哥布林而言,今朝有酒今朝醉。比起未来的承诺,眼前先享受才是重点。 他们并非无法规划未来的蠢货,而是不这么做就无法存续的生态使然…… 总之,哥布林们此刻都很饥渴。 他们很饿,饿极了,此外又很无聊,急于找乐子。 袭击、蹂躏那些悠哉举办祭典后大吵大闹睡着的家伙,一定是无上的享受吧。 就是因为怀抱这样的念头,他们的士气极为高昂。 尽管身上穿了杂七杂八的许多装备,组成队伍前进的小鬼们依然健步如飞。 夜晚才刚降临而已,尽管『早晨』仍让他们有些困意,但从现在起才是属于他们的时间。 还有什么能让他们恐惧、让他们踌躇呢? 「GROOBR……?」 「GROOB!GOROBBR!」 然而这时,他们却猛然停下脚步。 隔着云层的朦胧月光微微照亮兽径,有根绳子绷紧在路上。 哥布林们对看一眼哑然失笑。真是的,人类这种生物还真蠢啊。 他们用粗糙的枪尖挑断绳索,一旁的树丛就发出了沙沙的声响。 定睛凝视,那里面有用绳子串起木板吊高的简易装置。 就连哥布林们都知道,这玩意叫梆子(Alarm)。 一想到这玩意的用处,小鬼们彷佛在嘲笑般一脚把装置的残骸踹飞。‘百度搜索(卡酷小说网)阅读本书最新章节’ 「GROROBR!」 「GOBRR!」 重新开始行军。 打头阵的队长阶级挥挥手,哥布林们便笑嘻嘻地迈步而出。 距离祭典的场地已经没多远了。就是今夜,对哥布林来说的节庆之日。 以混浊的破锣嗓子哼着刺耳的歌曲,肮脏小鬼们沿路进军。 而他们全体,都没察觉冒险者们正躲在树丛里进行监视。 「哥、哥布林杀手先生,陷阱,已经被突破了耶……!?」 女神官以悲痛的表情回望哥布林杀手,整个人都呆掉了。 「那原本就不是陷阱。是诱饵。」 「……呃,呃。既然这样,现在该怎么办?继续等下去的话……」 「看下去就知道。」 说到这,突然有「乒」的声响传来。好像有什么弹出来了。 哥布林们能否发现这件事呢? 宛如有条绷紧的弦被松开的声响,事实也是如此。 下一瞬间袭击哥布林小队的,是从树丛中射出的尖锐木桩枪……不,应该说是巨箭。 尖端被仔细打磨过,又长又粗又锋利的木箭矢。 那玩意被犹如大弓的粗树枝弹射出来,一直线扑向了哥布林们。 「GROOROB!?」 「GOBR!?」 地狱般的哀号响起。小鬼受到致命的剧痛侵袭,发出刺耳的临死惨叫。 在被贯穿的哥布林当中,当场死亡的已经算幸运了。 假使没有马上死,就只能和其余同伴的肚子串在一起,根本拔不出来,在原地慢慢等待断气。 当然,再怎么顺利也不可能一网打尽。 「GOORB!GOBRR!」 也有些家伙躲过木枪的一击。他们发出满是悲哀与憎恨的叫声,手持武器冲了出去。 那些家伙到底打算逃跑还是继续前进,最后也无从得知了。 因为哥布林杀手与蜥蜴僧侣,从树丛飞跳出来对他们挥出利刃。 「试射微调的辛劳值得了啊。」 「喔喔!明鉴吧!将此荣耀献予父祖!」 贯穿心脏,撕裂喉咙,击碎头骨,挖出内脏,哥布林发出悲鸣。 这当中还混入了蜥蜴人特有的高亢祈祷声,在夜色下回荡。 屠灭异端让蜥蜴僧侣感到欣喜,这也是其使命。 也就是说,虽然跟哥布林杀手动机不同,但追求的目的是一样的。 相对于冷静冷酷的哥布林杀手,蜥蜴僧侣浑身充满了高扬的战意。 「十三、更正十四……这可来不及数呐!」 「不,十五。」 没多久战斗就告终,小鬼们凄惨地曝尸荒野。 再赘述一次,被箭矢贯穿后立即死亡的哥布林真的算幸运了。 「呜……哇啊。」 目睹这样的惨状,原本在树上把木芽箭搭上大弓的妖精弓手感到十分无力。本来她的工作是用箭射穿逃跑的漏网之鱼,但看来是不必了。 不过,呃,像这样的—— 「我越来越觉得,无法理解欧尔克博格在想什么……」 「我想的就是这个。」 「……拜托饶了我吧。」 妖精弓手轻飘飘地自树梢降落。无声无息,甚至草木枝叶都没有半点摆动。 然而说真的,她不想再看到第二次了。冒险中使用这种东西谁受得了? 「除了剿灭哥布林,禁止用这种陷阱!」 「唔……」 「哎,视情况再商量看看吧。」 如此悠哉表示的人,是以节省法术为原则,和女神官一起待在后方的矿人道士。 他「唔」一声捻着白须,同时实际检查刚刚发挥莫大威力的陷阱。 挂着警报器的绳索,原本拉住了位于远处的粗树枝。 把绷紧后弯折的树枝当作弓,削尖的树桩为枪,加以固定。 之后只要谁把绳索弄断,树枝就会弹回原状,而木桩也会发射……这是形式很原始的弩炮。 「很简易的陷阱嘛。不过相形之下却极有效,这玩意历史悠久啰。」 「原本是狩猎用。」 哥布林杀手毫不犹豫,就将和袭击者战斗过后刃变钝的剑抛弃。 「你从哪学会的?」 「姐姐。」他简短答道,并开始搜刮哥布林的尸体。「父亲原本是猎师。姐姐从父亲那学的。」 接着他挑了一把合适的剑捡起来,检查过剑刃后收进鞘内。 「还是需要点诀窍。哥布林们首次见识一定不懂。」 「困难之处在于设置需要时间以及好的地点,是吧。那么小鬼杀手兄,接下来打算如何?」 把牙刀上的血甩掉后,两手抓着武器的蜥蜴僧侣以舌头舔了舔鼻尖。 「我有主意。」 哥布林杀手,微微歪斜头盔。 「……结束了吗?」 「啊,是、是的!」 刚刚在替亡者祈求安息的女神官用力点头,并站起身。 接下来还会有其他杀戮吧。所以现在没时间埋葬此处的尸体了。 不过哥布林杀手还不至于干扰她的祈祷工作。 「地母神的力量还很强大。我想今晚应该不至于化为亡者。」 「知道了……还有收到其他神谕吗。」 「不。」女神官摇摇头。「……只有之前那一次,应该吧。」 「是吗。」如此咕哝完后,哥布林杀手点点头。 他并没有抱怨,而是接受了女神官的行动。 哥布林杀手跟她交班似的跪到尸体旁,将小鬼的短剑别进自己腰带。 为了确认还有没有其他堪用的东西,他伸手进尸体怀里掏摸,同时望向妖精弓手。 「情势如何。」 「这个嘛……等我一下。」 她闭起眼睛,同时让一对长耳微微颤动。 矿人道士也噤口不语,剩下的只有寂静——不,还有风声。 草叶摇动声。动物们的呼吸。虫叫。雷鸣。另外还有—— 「……西边,感觉有点骚动,下一批应该是从那边来吧。东边也有……」 「是吗。其他方向呢。」 「我比较在意的是南边丘陵那里,虽说还很远……」 妖精弓手喃喃说着,一对长耳无助地晃动。为了闻空气里的味道,她又抽了抽鼻子。 「大概是快下雨了吧,轰隆隆的雷声越来越强了。」 「唔嗯。」哥布林杀手发出呻吟。「怎么看?」他问蜥蜴僧侣。 「……今晚的天候,站在敌人那边。隐身于雨幕下对他们来说正好。」 蜥蜴僧侣用舌头舔舔鼻尖,喉咙发出低沉的咕噜声。 「贫僧等人非得把敌方尽数歼灭,但敌方只要有一、两只进入小镇,便是他们赢了。」 「得加紧脚步。」哥布林杀手简短地表示。 「还有不知道为什么,那雨云……让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女神官的纤细肩膀为了寒冷以外的理由颤抖,一边小声嘀咕。 「该说是混沌的气息吗……感觉,并非自然的产物……」 「唔……」 森罗万象无所不知的妖精弓手,以及身为司掌大地之神使徒的女神官,不约而同表现出不安。 那是哥布林萨满或幕后黑手用某种法术引发的——或许该这么猜想吧。 与力量如此庞大的小鬼遭遇,哥布林杀手过去也未曾经历过。 然而就算没有这样的经验,也不能直接推论这样的小鬼不存在。 发挥想象力、创意,对夺下胜利也是必要的。 陷入沉思的他,思绪之所以被打断,是因为有人啪一声用手掌使劲拍打他的背。 「什么嘛,啮切丸,何必钻牛角尖呢。」 是矿人道士。与身高相反,臂力倒是十分惊人的这位矿人,再度拍打哥布林杀手的背部。 「怎么?就我来看战局打一开始就完全不平衡。像以前那样干就行啦。」 哥布林杀手听了,点点头。 「……嗯。」 原本,这场战斗就不可能太从容。 我方势单力薄,对方人马众多。 更精确一点说,若他不像这样东奔西跑仓皇应战的话,胜算只会更往下掉。 之所以可以不必如此疲于奔命,唯一的理由,就是有这些队友并肩作战。 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报这份恩情。 尽管不知道,但他在心底起誓,下次只要有冒险的邀约,他必定会参与。 虽然陷阱不知为何被禁用了——不过他还有其他许多应付手段。 「那些家伙……打算从东西一起接近。是想夹击吧。」 起身后,哥布林杀手这么说道。 「接下来,用砸的。」 § 以结果而论,正如他所言。 轰隆隆的雷鸣声中,潜虫们微弱的鸣叫声中。 自西侧进军到树林的小鬼们,抵达可以确认小镇灯火的距离,停下脚步。前方有人影。 是想隐蔽于他们去路的茂密植被里吗?好像有某个人靠着树木站立。 铁盔稍微露了出来。不会错,想必是冒险者之流。 率领队伍的小鬼——不是因为他自愿或拥有人望——做出「停止」的手势。 对部下中的一只招招手,接着又把自己手里的长枪塞过去。他要部下去刺那个人影。 「GRBBO」 「GOOB!」 小鬼对摇头拒绝的家伙狠狠揍了一拳,又朝部下的屁股把他踢飞出去。 被塞了长枪的哥布林只好不甘不愿、胆颤心惊地走上前。 人影还没有动。那只哥布林用力咽下一口唾液。 手持粗糙的长枪,只见哥布林奋力对人影使出刺击。 对哥布林来说,这算是十分完美的一击了。至少足以夺走人类的性命。 咚一声,长枪传来刺到东西的手感。 顿时那个人影歪斜,无声无息地倒下。 哥布林们都很单纯,对此结果感到庆幸,纷纷走向人影周围。 所以等他们发现已经太迟了。 一顶生锈的铁盔嘎啦嘎啦滚落地面,沙包上用粉笔画的人脸也露了出来。 ——不是人类? 下个瞬间,重物被移开的绳索带着滑轮猛烈旋转,并令死亡袭向小鬼们的头顶。 「——!」 「——!?」 这里所谓的死亡,是指将木桩绑成圆形做出的刺球。 被绳索捆起的刺球,顺着滑轮的转动力量砸下,毫不留情地扫倒小鬼。 冒险者会将刺铁球称为「你好,去死吧!(Guten tag)」不是没有原因的。 以重力加速度撂倒小鬼群的刺球,因反作用力而像钟摆般晃动,回过头来又是一扫。 即便想发出惨叫,但张了嘴也喊不出声音。不单只是这样,连提醒同伴小心的警告都没有。 真要说起来——是根本没有半点声响。 「『慈悲为怀的地母神啊,请赐予静谧,包容我等万物』……」 果不其然,这是神迹带来的。 白衣在风中飘逸、高举粲然法杖的女神使徒,正朗朗地咏唱圣句。 是『沉默』——诸神回报她虔诚信仰的证据。 伫立于小鬼前方的女神官,有地母神的祝福赐予守护。 然而有几只被同伴撞飞而侥幸存活的小鬼,却还不至于因此惧怕她。 只要不是自己,不论谁牺牲都没差,但同伴被杀却会点燃怒火。 哥布林就是这样的生物。 「——!!!!」 伴随无声的战嚎(War cry),手持粗陋武器的哥布林们杀向女神官,蜂拥而至。 没多久少女就会被小鬼们拽倒,被疯狂蹂躏,甚至五马分尸吧。 不过,他们应该要知道才对。 后卫角色是不可能单独对付哥布林的。 「——!?」 小鬼正在猛冲的时候,当中有只突然翻倒在地。 其他小鬼吓得停下脚步窥探,只见摔倒的那家伙额头上竟多了一箭。 啊——正当小鬼这么想的瞬间,其张开的嘴就被木芽箭插入,并从后脑钻了出来。 有道是高度熟练的艇蔽,会令人错以为是魔法(Spell)。 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适合形容妖精弓手——森人的弓术了。 天生的诗人所具备的感性,有时连神代延续至今的森人也难望其项背。 连破风声都听不见,小鬼们就像遭箭矢收割般一只只被撂倒。 名副其实的连续射击——却也不能完全阻挡陷入混乱状态的小鬼。 最后一只小鬼还是逼近了女神官面前——…… 「咦?呀!」 伴随令人脱力的喊声,她手中的法杖一起挥出,用力打在敌人身上。 而当小鬼踉跄时,又有两、三枝箭射进去……战斗到此结束了。 「呼……哈……」 「辛苦啰。你还满行的嘛。」 目睹在眼前崩倒的尸体,女神官激烈喘气、上下起伏的肩膀,被妖精弓手轻拍了几下。 「谢、谢谢……嗯,总算撑过去了。」 尽管脸颊被汗水濡湿,女神官依然坚强地微笑着。她扭了扭差点就软下去的膝盖。 「啊啊真是的。」妖精弓手笑道,使劲抚摸她的脑袋。 「咿呀!?」 「一般人听说自己要当诱饵,应该会更生气才对吧?」 「不……嗯,是像你说的一样没错。」 女神官眨了眨眼同时毫不迟疑地表示「但这是交付给我的任务」。 「欧尔克博格他啊,真的很不在意这种事耶。我觉得你至少可以赏他一巴掌喔。」 「啊、啊哈哈哈……」 毕竟都是托你的福,战果才这么斐然耶?妖精弓手气呼呼地埋怨道。 女神官什么也没说,只是以困窘的表情拾起脚边的头盔。 那是一顶陈旧、长了赤黑锈斑的铁盔,跟哥布林杀手戴的那顶一样。 这大概是过去他使用了很久、只为了日后可能会派上用场才特地保留下来的吧。 女神官用手掌抚过头盔表面。真是的——她的脸颊肌肉放松下来,喃喃说道。「真的教人拿他没辙呢,那个人。」 那么,那位『拿他没辙的人』,现在怎么了呢? 不消说,他正在歼灭哥布林。 § 「哼。」 咐一声飞过去的石块,打碎了哥布林的脑袋。 踉踉跄跄的小鬼躯体仰躺倒下,砰,彷佛深深沉入般消失在幽暗中。 「GOROOG!?」 不,只有用人类的眼睛看才会觉得那家伙消失了。 若以非人的小鬼夜视能力,同伴的末路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在挖穿大地的穴底,哥布林的身影被倒长出来的几根木桩贯穿,已然气绝。 「GRRROROR!」 「GORRRB!」 虽然只是落穴(Pit),但却不能小看落穴(Pit)。 小鬼们并不知道,在迷宫里有许多冒险者都是被这种陷阱夺去性命。 不过就算是哥布林,也不会蠢到只是毫无对策地前进。 当走上这条兽径的第一只小鬼掉进洞里死去时,他们的行军就停止了。在他们眼前各处,散落着颜色鲜艳的小石子。 哈哈啊,这是记号嘛。 哥布林小队的头目这么想,下令部下避开小石子前进。 第一步顺利通过。第二步也是。三步、四步——然后,是第五步。 张开血盆大口的落穴,又吞噬了一只小鬼。 「GOROOB!?」 「GROOROB!GOROBOB!」 哥布林们陷入恐慌状态。那里明明没有颜色鲜艳的石头啊? 其实有颜色的石子根本不是什么记号,单纯只是引他们上钩的假饵罢了。如今这群哥布林们,已经被引入了落穴群的正中央。 他们进退两难。 之前那五步只是运气好,没人敢保证他们能全身而退。 「GROB!GOROROB!」 「GOOOROBOG!」 小鬼们立刻出现内讧。 有人把责任推给刚刚下令前进的头目,头目则把错推给部下。真是丑陋的纷争。 疑心生暗鬼而进退失据的哥布林们,根本没发现自己已经中计了。 为了这个目的,哥布林杀手才刻意在洞穴上方也放了小石子。 此外哥布林杀手也没有蠢到,会错失这个奇袭的大好机会。 咻地石块一颗颗飞来,击碎了这群哥布林。 虽然惊慌失措的小鬼们抱着必死决心,七零八落地掷出标枪或石头…… 但那全都被他用沙包筑起的掩体挡住了,毫无作用。 「哎呀哎呀。早知道把长耳朵带来我们这不是更妙吗?」 用粗短的手指将石块套在绳索上,矿人道士抱怨道。 对他而言,投石索只是备用武器,正职还是术师。 「不行。」 哥布林杀手淡然射出石块并喃喃自语着「十九」后说道: 「她的耐力不高。进行堡垒战时,发生什么不测会很危险。」 「所谓不测……想必是指萨满之类的呐。」 蜥蜴僧侣则忙着把石块捡到两人脚边,同时将鼻头以上从沙袋上方探出来。右边有两只,左边也还有几只吗——哥布林杀手确认他指出的敌人数量。哥布林杀手说「没错」并点点头,矿人道士也咕哝了一声「唔」。 「哎,虽然长耳丫头的胸部堪比铁砧,不过跳来跳去闪躲的样子才比较像她呗。」 「但,我很在意一点。」哥布林杀手道。 「她那完全不会晃的贫乳?」 「不是。」 他斩钉截铁地否定,并从沙包缝隙瞪着军心大乱的小鬼们。 「一队十五只从四个方向,估算共六十只……有看到高阶种吗?」 「就贫僧所见,全都是普通的小鬼。」 「我也跟长鳞片的一样。不过长耳朵那边,或者剩下最后那队搞不好有?」 「没有术师、骑兵、王、肉盾。此外攻击时机也没有完全协调好……?」 哥布林杀手低语道。 「总觉得被小看了。」 矿人道士也点点头。他脸上的开朗虽然没有消失,但却多了几分严肃。 「即使以哥布林那种头脑,应该也不至于如此吧。」 「他们虽笨,却不傻。」 「换言之。」蜥蜴僧侣摇摇尾巴。「尚有个名号不详的指挥官,胸有成竹地下达了这种指令呐。」 「可以这么认为。」 最后一只。哥布林杀手喃喃说了声「三十」并砸碎那颗脑袋。 确认尸体掉进了落穴,他才从沙包堡垒中起身。 「跟同伴会合,去南边加强防御。」 「南边,不就是牧场的方向吗?」矿人道士这么问。 「没错。」 哥布林杀手答道,接着又轮到蜥蜴僧侣提问。 「牧场一带可有陷阱?」 「没有。」 「即便如此,仍要去牧场那迎击?」 没问题吧?矿人道士的口气与其说是疑问,更接近单纯的确认。哥布林杀手则这么表示: 「真要说来,他们以为自己是来袭击的一方。其实错了。」 也就是说。 「哥布林就该杀光。」 这时,天空降下的第一滴雨,掉在哥布林杀手的铁盔上又弹开。决战将在雨中。 第三卷 间章 「幕后黑手在后台(Master scene)得意忘形的故事」 那是一场漫长而艰苦的战斗。卡.+酷.+小.+说.+ 然而,如今在他眼前被凄惨捣烂的尸体共有五——不对,是六具 只能勉强看出原形的全新武具,是过去主人们残留的纪念物。 说起即使深感不妙仍勇敢应战的那群少女,却被小鬼们迎头痛击…… ——是不是该让她们活下来比较好? 一想到这,他就缓缓摇了头。真是毫无意义的假设。 最初是担任前锋的少女被敲了一棒,其可爱的前额如果没被打碎,自己在当下就会丧命了吧。卡.+酷.+小.+说.+ 那不知是命运或机会,还是神所指使的致命一击。 要说那一击决定了战斗的结果,一点也不为过。 不管是黏答答的湿气,腐败带点甜味的臭气,还是刺骨的寒冷,对现在的他来说都很舒畅宜人。 尽管光线昏暗在他看来四周也如白昼一般。眼底下,蠢动的小鬼们既愚昧又惹人怜爱。 对那些闯入洞窟深处祭祀场的冒险者们,他们会勇敢地前往迎击。(www.kakuxs.com更新最快) 尽管小鬼不是出于忠诚,而是为了欲望行动,他的性命因此得救却是千真万确的。 他身上负有使命(Quest)。 那是来自遥远黑暗的彼方,由混沌诸神亲自下达,无比重要的使命。 每当回顾那些神谕,他都会因欢喜而全身顚抖。 被诸神直接赐下神谕,可不是那么频繁发生的荣誉。 如果说接受神谕的冒险者将成为英雄,那么被混沌赋予神谕者就能以枭雄之名不胫而走。 这是通往死亡与光荣、名誉与传说的大道。而功成名就的关键,就掌握在他手中。 妖气冲天的手指摊开钩爪抓住虚空,那是一座造型诡异的手臂雕像。 剩下的就只差活祭品了。 然而——以目前的量而言,绝不能说十分充足。 看来小鬼们得收集更多活祭品才行。不过假使那样还不够的话…… 这种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趁愚蠢的人类举行祭典放松警戒时,锁定目标袭击…… 毕竟冒险者这种家伙,对金钱跟女人都毫无抵抗力。是非常容易从守序堕落到混乱的生物。 因此只要内部有奸细协助,就能以残虐、悲惨且不人道的方式,蹂躏那些因祭典而聚集的愚笨人类。 攻破城墙,扯烂那些装饰物,杀死、侵犯、掠夺那些惊讶困惑逃跑的家伙们。 ——然后,进行献祭。 一想到这,生着黑色肌肤的暗人咧开嘴笑了起来。 第三卷 第6章 『七臂的威力』 在滴滴答答的持续降雨中,金丝雀(Canaria)正啾啾啾地唱着歌。本书由卡酷小说首发(www.kakuxs.com) 以拍打窗子的水滴声为伴奏,金丝雀在小小的鸟笼中鸣啭。 坐在窗边的牧牛妹,以指尖轻抚过结露的窗户叹了口气。 她对已闭幕的祭典念念不忘,依然穿着那套洋装,身体枕在手臂上。 一边感受外头冰冷的空气,牧牛妹脸上浮现微笑,喃喃说道: 「你的主人,如今在哪里做着什么呢——」 没有回应。小鸟只是继续啾啾地叫着。 这只他夏天带回来的金丝雀,如今就像这样养在牧场里。 「是土产吗?」她试着问。「不。」他说。他有时就是会做些奇怪的事。 奇怪的事——例如去参加祭典、与某人同游,想必也是同一类吧。 「……」 他怎么还没回来呢? 如此思绪突然浮现,她把脸埋进了手臂里。 她不想看玻璃窗上倒映的自己。那实在让她不忍卒睹。 右手紧紧握着,拳头里是他送的玩具戒指。 共处的时候尽管很满足,一旦分离了就会觉得再怎么样都不够。 想要更多,更多,更多。 ——更多什么呢? 「……我这个人,竟然也会如此任性啊。」 远方,传来了彷佛有人在清喉咙的隆隆雷声。 以前传说那是龙所发出的声音,但这个故事的真伪她不清楚。 幸运的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遭遇过龙。以后应该也一样吧。 隆隆。隆隆。雷声越来越近了。雷……? 霎时,牧牛妹察觉声音在自己的附近停住了。 不是雷声,那么会是……? 她恍惚地抬起脸,玻璃窗映照出她憔悴的脸孔。而在玻璃的另一侧—— 是具被雨淋得湿答答的脏污铁盔。 「咦、啊,咦……!?」 她砰一声跳起来,嘴巴激烈地一开一阖。 到底该说什么才好?要怎么说?心情与言语搅成一团,在脑中与胸口形成漩涡。 结果,她只能从喉咙挤出「你回来了」跟「还好吗?」这些问候。 「你、你在做什么呀,外面雨那么大……这样会感冒喔!?」 牧牛妹这么说,啪一声用力把窗户打开。 「抱歉。灯亮着,认为你还没睡。」 相对于慌乱的她,他却若无其事到让人生气的程度。 「我有点事。」 「有事……」 「早上回来。」 他淡然表示,稍微想了想,才喃喃地加上一句: 「早餐,我想喝炖浓汤。」 「啊。」 回来。他说他会回来。他这么对自己说。还表示想吃自己做的早餐。 ——真是的…………真是的! 「……一大早,就喝炖浓汤?」 胸腔中,有股暖流扩散开来。牧牛妹的脸上顿时绽放出笑容。 ——为什么我那么好打发啊! 「拜托。」他都这么说了。「真是的,拿你没办法耶。」她咕哝着。 「你如果感冒爬不起来,或是睡过头的话,我会生气喔。一定要准时起床才行。」 「知道。」 「……嗯。」 牧牛妹用力点点头。 他是不会说谎的。 然而他一旦说了有事,就绝不会打消念头。 因此牧牛妹也不会进一步追问或打探下去。 节庆之日已告终,日常生活又回来了。日子一如往常地过下去。就算心中怀抱各式各样的想法,能表达出来的那一天也已经消逝。「那么,呃……嗯。」 所以她该说的话,就只有一句。 「加油!」 「嗯。」 说完他一步、两步离开窗边。用向来那种大剌剌又粗暴的步伐。「你也一样,早点睡吧。」 最后他冷不防停下脚步,回头露出稍加思索的模样望着牧牛妹。 「不要出门。待在舅舅身边。」 对他消失在幽暗中的背影,牧牛妹目送了好久。 隆隆。方才的声音再度响起,跟着他一起远去了。 终于看懂真相的牧牛妹,噗哧一笑关上窗户。 「真是的。你那个主人,有时就是会做这些奇怪的事呢。」 她用指尖抵住鸟笼轻晃,金丝雀彷佛在抗议般又发出了啾啾声。 不过只有这回她不理会鸟儿。 有一半是闹别扭和迁怒,另一半则是彷佛快融化的亢奋感所致。 尽管现在还不到就寝时间,但她决定好好珍惜这种感觉,带着它上床睡觉。 愉悦地沉浸在自己的思念中,即便是在梦里,她也很满足了吧。 「可是话说回来……」 为了避免弄皱洋装,她把衣服褪去迭好,接着丰满的肢体才滑进卧榻。虽说她认为那个人十之八九,又想出什么主意了吧。 「……为什么他要滚那个大木桶呢?」 § 雨势越来越大,风则像切穿空气般横扫而过。 夜深了,视野就像被墨水涂过般一片昏暗、漆黑,根本看不清楚前方。这已经可用暴风雨来形容。 「喂——啮切丸!」 在这种天候当中微微浮现轮廓的一栋建物旁,矿人道士拉高音量道。 「窑已经点火啰!」 「是吗。」 哥布林杀手停下一直在滚动的木桶,点点头。 这栋建筑物——位在牧场外,是座设有烟囱的红砖造小屋,但此刻尚未冒出烟。 「情况如何?」 「湿气太重了。不过使用法术的话,哈,简直易如反掌。」 矿人道士捻须,咧嘴笑道。 他所学习的法术大多跟土之类的有关,不过矿人对于火焰的适性原本就很良好。 把火精灵(Salamander)叫出来,点燃潮湿的木柴,应该是轻而易举吧? 「至于风向,目前应该没问题唷。」 妖精弓手则灵巧地把脚边爬的蜘蛛抓起,取其吐丝,将赤柏松木大弓的弦重新拉好。 森人的武具,全都是取自然万物之形变换而成的。 所以即便不懂使役精灵的法术,森人一生下来就能与万物共存。 据他们或她们所言,「只是因为其他种族太迟钝了」罢了…… 单纯讨论猎兵的话,没有其他种族比森人更适合担任此一职位也是事实。 她将自己最大的特征——长耳——轻轻摇了摇,并说道: 「暴风雨来到这里的正上方了……不过相较于对面,我们现在位于上风处。也就是顺风呢。」 「好。哥布林们的情况如何。」 「正在接近,时间所剩不多了喔。」 「明白。加紧脚步。」 哥布林杀手点点头,转向矿人道士。 「小心起见,如果法术有剩就增强风势。」 「风应该属于森人的领域呗……也罢,我尽量试试。」 「有劳。」 响应哥布林杀手的要求,矿人道士从包包取出一把扇子。 他啪一声打开在空中一扫,哼出了奇妙的尖锐歌声。 「『风的少女(Sylph)啊少女,请你接个吻。为了我等船只的幸运』。」 在咻咻作响宛如耳鸣的狂乱暴风中,这道气流就像轻抚脸颊般温柔。 这是魔法师为了赚点小钱在担任船长时所用的,一种能唤来微风的咒语。 「虽然见笑了但风势顶多这个程度,到底能帮上多大的忙我也不敢保证喔。」 「太逊了吧矿人。」 妖精弓手咯咯笑道,矿人道士则狠狠瞪了她一眼。 「无妨。很够了。」 背对轻盈的微风,哥布林杀手继续一一进行确认。 「『龙牙兵(Dragon tooth warrior)』怎么样了?」 「已经准备妥当。」 被点到名的蜥蜴僧侣指着散落在大地上的小牙,以奇妙的姿势合掌。 「『禽龙之祖角为爪,四足,二足,立地飞奔吧』。」 听到这朗朗唱出的祈祷,地上的牙齿开始噗噜噗噜冒泡、沸腾,并逐渐站起身。 出现的玩意是直立的蜥蜴骸骨——『龙牙兵』两只。 蜥蜴僧侣将龙牙刀(Sharp claw)扛在肩上,发出「唔」的一声。 「很遗憾贫僧的法术到此见底了。是否可商借武具一类?」 「无妨。」哥布林杀手应道,并把原本躺在一旁地上的木桶翻正。 「我借了那边的仓库,里头的武器随你用。」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且容贫僧挑个一、两把吧。」 缓缓摇着尾巴,龙牙兵随僧侣一起走向仓库。 这当中,哥布林杀手又翻正了一只木桶。 木桶共有三只,足足有他身高那么高。 里头似乎装得满满的,重量也不容小觑。 他使尽浑身之力让桶子站起,其冲击力甚至把脚边的泥巴都掀飞起来。站在一旁的女神官衣服上也被溅到了肮脏的黑点,然而她并不介意的样子。「哥布林杀手先生,你不会冷吗?」 「你才该留意吧。」 女神官单薄的衣服被雨打湿,紧贴在她纤细的身躯上。 上头微微透出的肤色,尽管很难不感到羞耻,但女神官却摇了摇头。 「不,我没事。这点小雨,根本不算什么。进行仪式时本来就要洒水净身。」 「……奇迹还有剩吗?」 「有的,没问题。」 女神官坚强地微笑道。 原本这套装束就是战斗用的,对地母神而言不可能厌恶来自大地的泥痕。 为了他人劳动而将清白纯洁的衣服弄脏,本来就是她奉行的美德。 女神官彷佛紧抱着法杖般对他点头: 「刚才祈祷完『沉默』后,已经稍微休息过了。还可以用两次。」 「知道了。」 哥布林杀手用剑柄将木桶盖敲碎。 啪喀一声,雨水中立刻混进了腥臭的气息。(www.kakuxs.com更新最快) 「呜呕。」不顾妖精弓手一脸铁青,女神官倒是毫不犹豫地将手伸进桶内。 「没有时间了,我来帮忙!」 「抱歉。麻烦了。」 「嗯!」 「放到屋子里吊起来。要塞满。」 「我明白了!」 女神官所拖出的玩意,是经过日晒的鱼干束。 她双手抱起一大把,以小跑步的姿势冲向窑屋,将之吊挂在其中。 屋里点了火所以很温暖,跟在外头淋雨吹风完全不能相比。 哥布林杀手正在守候她的行动时,侧腹部被矿人道士的手肘顶了一下。 「喂,让小丫头待在里面稍微暖暖身子吧。」 对一脸自认体贴的矿人道士,妖精弓手却「啰」一声抗议道: 「等一下,那我怎么办?我不是也被雨淋了吗。」 「自称两千岁的给我闭嘴。况且,对森人来说下雨本来就是天赐的恩惠吧。」 「就算是森人也讨厌淋雨受冻呀!」 又开始吵了。一如往常,这两人的争执总是带着半嬉闹的气氛。 蜥蜴僧侣领着手持长柄锹与镰刀的龙牙兵回来,感觉很愉快地环顾众人。 「所以……小鬼杀手兄的盘算究竟为何呢?」 比起其他事,蜥蜴僧侣对此更有兴趣,因此迫不及待地问。 哥布林杀手一边检查自己的武具,确认盾牌的固定状况并点点头。 「还用说吗。这是剿灭哥布林的惯用手法。」 他把头盔调整好,然后从腰间的鞘拔出从小鬼那抢来的剑。 接着自杂物袋取出一块肮脏的布,仔细地擦拭起剑刃。 随后他把剑收回鞘内,将事先准备好的另一把剑握在右手上。 脏污的皮甲,廉价的铁盔,不长不短的剑,套在手臂上的小圆盾。 顶着与平常一模一样的装扮,哥布林杀手理所当然似的开口: 「我要熏那群家伙。」 远方,逐近逼近的哥布林——其数共有二十、不,三十只。 在暴风雨中,熏制锅终于开始吐出滚滚的黑烟。 § 对哥布林们而言,这晚的暴风雨应该是天赐良机才对。 夜晚是他们的朋友,黑暗是他们的同盟者,轰隆的雷声则是战鼓。 对身为大将镇守在后方的暗人来说,道理也是一样的。 肮脏的紧身皮衣,吸收雨水后变重的外套。腰际则是一把细长的突刺剑。即便他肌肤是黑色,耳朵尖起,头发则是银色的。 他依然会被视为是一介冒险者吧。善良的暗人,可是极为稀少的存在。 不过那都是建立在,此刻他手上没有握着那「一只手臂」的前提下。 那玩意妖气冲天,但上头却刻了精细致密的图案,是一尊很像烛台的雕像。 不知是受了多少工匠的心血,如今那只手臂好像想抓住什么似的岔开手指。 加上手臂在闪电的照耀下,发出宛如生命体的刺眼亮光,甚至还传来脉动。 恐怕那并非隶属守序阵营的人掌中应存在的物品。 「GOBOR!」 「GROBR!」 「唔嗯。不必多虑。就这样冲过去蹂躏、碾碎他们。」 愚昧到可爱的小鬼们前来嘶吼出报告,暗人听了自信满满地点头。 真是的,这些家伙说穿了只能当杂兵,无法发挥更大的作用。 当然,提供小鬼们粗糙的武器与防具而使役他们,要蹂躏守序阵营的人已非常足够。 「你说什么?前方有疑似冒险者的人影?蠢货,这点程度的小事就怕成这样。」 这里是冒险者聚集的小镇。路上不可能遇不到半个冒险者。 正因如此,他才锁定祭典后的夜晚,刻意进行袭击。 「……不过,事情能顺利吗?」 混沌诸神所下的神谕没有怀疑余地。 ——用我手上的这个诅咒物,就能召唤古代的百臂巨人(Hecatoncheires)。 那是出自混沌诸神所持有的怪物之书记载、令人闻之胆寒的一尊巨人。 起初是诸神为了玩职才创造出来的棋子,存在完全是为了战斗。 听说这种巨人能以蕴藏于无数手臂中的权能,纵横无尽地肆虐,狠狠将秩序之神打倒。 喔喔,百臂巨人!百臂巨人啊!暗人胸中激烈地颤动着。 他的行动只是让混沌阵营迟早有一天会降临的胜利,变得更加稳固罢了。 自从他接获神谕后,就一直要求自己戮力不懈。 然而,不知是在哪个环节有疏漏……对自己策略失误的担忧总挥之不去。 究竟……是为什么呢?原因出在? 往东西北三方送去的部队,为何会完全失去联络? 为了在镇上引发混乱而聘用的不法冒险者,为何迟迟未展开行动? 抑或是为了搜集活祭品而让哥布林去掳获的那些女人,为何会被抢个精光? 难道问题出在最根本之处,自己取得这项诅咒物,本身就是最大的错误——…… 「……不!」 为了打消自己的不安,暗人嘶哑着声音吼道。 「骰子已经扔出去了。事到如今,除了继续前进以外别无他途!」 直接由他指挥的小鬼仅有三十只。然而,他们也不过是诱饵罢了。 四面八方包围小镇的哥布林都是诱饵,全部都只是为了扰乱冒险者们的耳目。 真正的武器名副其实,就掌握在他手里。 只要有这蕴藏了百臂巨人力量的诅咒物,根本不值得害怕。 为了争取时间。一刻、一秒都不能浪费。 献上活祭品。多一个人、一滴血都好。 直到百臂巨人苏醒为止。 「唔……!」 就在这时。 他那与森人同样敏锐的五感,体察到异样的事物。 那是一股臭气。 彷佛刺激着鼻腔与眼睛,腥臭……腐败物……不,这是海……海鲜的味道? 在杂音都被掩盖的风雨当中,少许的光线也被黑雾遮断。 「烟雾类……不对,是毒烟吗!?」 暗人赶忙掩住嘴角叫苦,但很遗憾的是小鬼们并没有那么聪明。 被烟笼罩的哥布林们纷纷发出惨叫,眼泪也大颗大颗地喷出。 「啐!混账,明明是冒险者,竟然搞气味这招……!」 暗人不禁浮躁起来,自口中发泄怒气也是很正常的。 恐怕……恐怕这并非守序与拥有律法的阵营会采取的战术。 然而,战局变化不光只是这样而已。 在暗云中有白色的骸骨士兵跳出来,开始横扫小鬼们。 § 「你不是说没设陷阱吗,喂,啮切丸——」 「我说过。」 俯瞰小鬼们名副其实地被秋风扫落叶,哥布林杀手这么说道。「不过,我并没有说自己没招。」 「喂。」 「有的是方法。不论何时。要多少都有。」 「喂。」 龙牙兵正在战场上大显威风。 他们原本就只是骸骨。没有鼻子,没有眼睛,就连呼吸也不需要。 所以熏鱼干制造的烟幕,对龙牙兵丝毫不构成妨碍。 哥布林则在烟雾里激烈咳嗽,不明就里地乱挥武器。 相较之下,不会说话的化石战士简直是压倒性地占优势! 镰刀一扫脑袋就飞出去,长锹一打手臂就应声断裂。 烟的恶臭加上小鬼们的体臭,甚至是血腥味一起构成了战场的空气。 说得夸张点,那溢满战场的铁锈味,用地狱之臭来形容也不为过。 「……我就知道。」 妖精弓手表情铁青,用薄布缠着脸掩住口鼻,同时抱怨。 「这种时候一定会有什么离谱的情况发生,欧尔克博格就是这样。」 正因如此,小队的头目才会由他担任。 论经验应该是自己(妖精弓手这么主张),或沉着冷静的蜥蜴僧侣才对。 然而每次战斗,他都有办法施展许多无法预测的战术…… 「可是平常冒险的时候禁止使用喔,这招。不然我会很火大。」 「不行吗。」 「当然不行。」 「是吗。」 哥布林杀手的回答隐约显露失落,女神官噗_一笑。 「有这么遗憾吗?」 「面对大量敌人时,用来拖慢对手进军速度很有效。」 哥布林杀手淡淡说明,并兀自「唔」地点点头。 「寻找,调查,陷入不安,然后怀疑。就跟魔术一样。」 「我觉得,两者应该还是有点不同……?」 女神官如此响应,但她突然感觉到什么似的将目光转向战场,接着瞪大眼睛。 「啊…………」 她剧烈颤抖着身子大叫一声,随即冲到小队前方。 其他人都来不及阻止她,她便高举法杖大声咏唱。 「『慈悲为怀的地母神呀,请以您的大地之力,保护脆弱的我等』!」 她对诸神祈愿奇迹。慈悲为怀的女神便以高举的杖为中心,赐予了肉眼不可见的结界。 霎时,彷佛呼应她一般在战场上响彻的,是朗朗的古代言语。 「『万物(Omnis)……结束(Nodus)……解放(Libero)』……丨」 白光迸发。百光乍现。在黑雨当中,那是宛如能覆盖一切的白色。 白光贯穿了战场,扫开黑雾,并将龙牙兵击碎。 两只龙牙兵的白骨犹如木屑般崩塌散落了。 而光还继续射向战场外,将被卷入的小鬼化为尘埃,同时继续前进—— 「咕,唔……!」 ——砰一声。白光发出被弹飞的声响,与肉眼不可见的防壁硬碰硬,最后双双消灭。 沸腾的大气对雨水注入了更浓的异臭,甚至形成漩涡。 无法闪避精神上的冲击余波,女神官扑通一声向前跪倒。 哥布林杀手以套着圆盾的左手,使劲把女神官拉起来。 「对、对不起……」 「受伤了吗?」 「不,没有,我的身体,还好……」 女神官脸上血色尽失,悔恨地紧咬着嘴唇。‘百度搜索(卡酷小说网)阅读本书最新章节’ 「那个……奇迹,只剩下一次……」 「不。」 哥布林杀手摇摇头。 「很够了。」 原本覆盖战场的暗云都被挥去、烧却,消灭了。 哥布林们要从混乱状态恢复过来,想必花不了多少时间吧。 ——龙牙兵比预期中更快被干掉。 哥布林杀手迅速在脑里重新演练计划。 本来他预估龙牙兵能消耗更多小鬼,待敌人数量减少,我方再展开突击。 虽说还称不上什么王牌,但自己保留了一项秘密武器可以对付小鬼以外的敌人。 然而后方就是牧场,一定得在此处将敌方全数歼灭才行。一只都不能让他们通过。 ——每次都如此。 「你怎么看。」 「刚才那个,是『分解(Disintegrate)』之术呗。」 捻捻白须,矿人道士一边在装满触媒的包包里翻找,一边答道。 「虽说是可怕的咒语……但没办法连发啊。」 「不过,还真奇妙呐。」 不敢大意地弯曲身子,躲在低处的掩蔽物后方,蜥蜴僧侣这时深谋远虑地说。 「对方的术师假使能充当重炮手,岂会让小鬼如此分散?」 「所以有其他目的。」 哥布林杀手低吟着。 头顶上的暗云化为漩涡,风雨毫不留情地拍打下来。 哥布林杀手有种不祥的预感。这种感觉跟有哥布林从背后偷偷靠过来很类似。 「没有争取时间的手段啊。」 「从前有句格言,陷阱就是要踏上去把它踩烂。」 蜥蜴僧侣继续说,还摇了摇尾巴。 「从正面杀过去,连同对手的计谋一举踏平,应该不失为良策。意下如何?」 「赞成。」 哥布林杀手简短地回应,并将铁盔转向女神官。 女神官正在用力擦拭被泥水弄脏的脸庞,这时也仰望他。 他的盔甲同样被雨淋湿,沾染血与泥而脏兮兮的,底下是何表情完全无从得知。 「你是要角。拜托了。」 然而女神官还是觉得自己被他笔直凝视着,不禁眨了眨眼。 光是如此,就足以让她的信仰之心沸腾。 他——哥布林杀手——这个无可救药的偏执狂。 ——只因他对自己说了拜托。 「……好的!」 「很好。所有人,应该都了解计划了。内容如先前所述。」 哥布林杀手举起剑,扬着盾,向前迈出一步。 蜥蜴僧侣则排在他身边,手持牙刀,高高甩起尾巴。 妖精弓手在后头架上箭矢锁定目标,将弓弦拉满。 矿人道士双手紧握触媒,开始咏唱咒语。 女神官则紧抱般握住神圣的法杖,对天上的诸神献出祈祷。 「要上啰。」 就这样,真正的战斗展开了。 § 首先牺牲的是身躯从烟幕底下扭动出来的一只敌人。 小鬼察觉有人闯进来而歪着脑袋,但立刻就被砍掉头倒在地上。 「GROORB!?」 哥布林杀手把勉强还连着身体的那颗脑袋踏碎,继续向前。 在他附近的一只被左手圆盾敲击马上转身逃跑,另一只飞身过来的小鬼则被刺穿咽喉。 「二。」 把剑放开踹了一下毙命的尸体,从那家伙的腰带抢来手斧,回过身来又是一闪。 刚才被盾牌打中而踉跄的哥布林,延髓从背后被割断,很快就断气了。 「三。」 把手斧随意扔向小鬼群之中,再从死尸旁拾起标枪,他头也不回便继续往前。 「就这样前进。走。」 「正合我意!」 说时迟那时快,蜥蜴僧侣扭曲着尾巴一个箭步跳上去。 他手中的白牙刀宛若披荆斩棘般恣意挥动,幸运被砍中的家伙将变成薄片。 「请明鉴!令人敬畏的龙啊,父祖啊,恳请明鉴!今宵乃杀戮之宴!」 「GOROR!?」 雨珠弹起,鲜血迸出,肉片横飞。咆哮轰隆作响,惨叫不绝于耳。 哥布林生来就是容易胆怯的存在,却也因此性格狡诈。 因为自己不想死,就拉同伴出来当肉盾。 但又不允许同伴被杀害,所以会拉帮结派进行蹂躏。 而一切都是对手的错,再怎么被凌虐也是对方活该。 看吧。仇敌不过两人。就算多少会有同伴牺牲终究是我方人马居多。 况且在雨中,刚才飘过来的讨厌恶臭里还混杂着香气。闻闻看吧。 是年轻的少女。是妖精。那岂不是女人的香味吗? 没什么好怕的。上吧。 「GOBBRO!」 「GROBB!」 小鬼们的混乱转为愤怒,然后又化为欲望的瞬间—— 他们各自手拿杂七杂八的武器,试图阻挡一路冲刺的哥布林杀手。 有些家伙则组成枪阵,包围疯狂肆虐的蜥蜴僧侣,试图狙杀。 至于有点小聪明的家伙,则把那两个凶恶的敌人交给同伴对付,自己逃到后方去。 然而若无法判别哥布林的行动,就不是哥布林杀手的小队了。 「『黑蝗之王(Pazuzu)啊,太阳之子啊,请带来恐怖与畏惧,乘风降临吧』!」 角笛之音高亢地吹奏起来,小鬼们听了纷纷开始颤抖。 一阵漆黑的波动自地平线彼方朝他们袭来。那是黑色的暴风。 原来露出凶恶利牙的家伙,是一大群数量具备压倒性的骇人虫子。 「GORRBGGOOG!?!?」 「GORGO!?」 没发现那是幻觉,小鬼们急忙将黏在自己脸上、皮肤上啃咬的虫子挥去。 恐惧才是这世上最原始的情绪吧。 因此哥布林们很容易被恐惧支配,发出惨叫开始落荒而逃。 他们抛下武器,朝四面八方奔逃,三步并作两步,简直像蜘蛛幼虫般一哄而散。 然而,哥布林杀手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土精(Gnome)、水精(Undine),请织出一块神奇的被褥』!」 他们中了陷阱。 忙着逃命的小鬼,下肢一一被绊倒摔跤,带有高黏度的泥泞涌了出来。 「GORBO!?」 「GBORBB!?」 一旦陷进泥泞,就没那么容易重新站起来。 在这块突然冒出来的泥沼当中,蜥蜴僧侣毫不受限地继续肆虐。 爪、爪、牙、尾。蜥蜴僧侣一边以四连击横扫小鬼群,一边疯狂跳舞。 「噢噢!与此身相系的螺旋之父祖啊,请收下后裔的狞猛善战!」 原本蜥蜴人就是在密林湿地诞生的种族,这种程度的污泥他们根本不放在眼里。 快刀斩乱麻般砍倒哥布林的蜥蜴僧侣,摆动长尾号叫起来。 「去吧,小鬼杀手兄丨」 「好。」 在蜥蜴僧侣身旁,脚穿事先整备好的靴子,哥布林杀手也轻易通过了泥泞。 他用长枪贯穿倒地的小鬼背部干掉一只;接着又拾起那只小鬼的剑,投掷出去杀死第二只。 举起盾突击的过程中连尸体一起撞倒了好几只;践踏尸体拔出刺在上头的剑,干掉第三只。 用剑捅进挡住去路的小鬼脑袋是第四只,放弃陷进尸体里的剑,踢倒死尸抢走其棍棒。 尽管淡然但却极精确,以最低限度的动作追求最大化的效果,他正着实地撕裂敌阵。 「真是的,啮切丸那家伙。也太尽兴了吧。」 另一头——手里拿着角笛与黏土的矿人道士如此笑道。真拿那男人没办法。 「哎,但要不是有我在,事情也没法进行得那么顺利呗——……」 哥布林杀手先前吩咐『做出泥沼』,还强调『别让他们逃了』。 原来如此,战况的确如他所预期地发展。大雨降下,地面一片泥泞。 因此矿人道士之前才回答他『既然如此』、『我有不错的法术』云云。 从『恐惧(Fear)』到『泥陷阱(Snare)』。正因为战场在野外,小鬼才无处可逃。 豪华盛大的咒语二连咏唱,触媒也大方地用掉了不少啊…… 「喂,接下来就是你的工作啰,长耳朵。」 矿人道士心情愉悦地拍打妖精弓手的肩膀,但她却不快地摇着耳朵。 「拜托,别乱拍我好吗。箭会失去准头的。」 「说啥傻话。这么一大群随便射都会中好吗。」 「真受不了,矿人做事就是粗线条……要中当然就要瞄准呀。」 嘶地吸了口气,再哈地急促吐出。对森人而言,射箭就类似呼吸的动作。 伴随着她毫无预兆便放开的手指,箭矢就像有导航般钻过雨水的缝隙飞了出去。 在这世上,能超越森人射击技术的恐怕就只有众神了。 更何况这位妖精弓手,又是从神代起血统就一脉相传的上森人。 再说对手不过是被困在污泥中,动弹不得的小鬼们。 就算不必瞄准也会中,这么说也没错,然而妖精弓手仍不肯轻忽大意。 毕竟——那个欧尔克博格已许下「一起去冒险」的承诺! 自己可不能轻言放手,白白错过这个机会。 「确确实实完成委托,才叫冒险者呀!」 她在滂沱大雨中,又降下了一道木芽箭矢之雨。 至于也像箭矢般横冲直撞的哥布林杀手之所以没被擦到一根寒毛,绝非巧合,而是必然的结果。 他所狙击的只有一处,那就是在敌阵后方镇守的首脑。 正因如此—— 「唔,咕!」 暗人咬牙切齿。 以三十名小鬼组成的肉盾被突破了,对方已来到极近的距离,现在想专心咏唱咒语恐怕也来不及。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叫哥布林过来,不过那些家伙根本不值得信赖。 能仰仗的救命符就只有这个了。暗人手放在腰际的突刺剑上,拔剑出鞘。 「混账凡人!」 一记会让人误会是银光、快到肉眼无法捕捉的突刺使出。 哥布林杀手举起盾牌试图防御,盾原本的用途就是这个,殴打只是附带功能。 他右手所抓的棍棒,同时毫不犹豫地横扫出去。他锁定敌人的头部,希望能粉粹其颈椎或头骨。 然而暗人的动态视力等同森人,也就是说远远超过一般人类。 污泥不放在眼里,恐怖的幻影也不足为惧,只见暗人唰地喷起一道水沫飞退而去。 哥布林杀手的棍棒挥空了。 「啐,能识破我计划的家伙,竟然存在于这座小镇……」 「……看来不是哥布林啊。」 哥布林杀手与暗人重新拉开距离。两人缓慢无比在地上挪移脚步,试探彼此动向。 说起武器的差距,暗人的突刺剑很明显胜过棍棒许多。因此暗人一派从容地朝对手问道: 「你这家伙,到底什么来头?」 「……」 「听说这地方最高也就到银等级……我不认为第三阶会捡小鬼的棍棒来用。」 「你就是头目吗。」 哥布林杀手不回答,反而如此问对方。他口气淡漠,就跟平常一样。 「废话。」 暗人有点不爽地答道。只见这家伙挺起胸膛,嘴角尖锐地向上吊起: 「我正是领受混沌诸神之神谕者,乃无秩序的使徒是也!」 右手突刺剑,左手诅咒物。暗人压低身体重心,口中却高亢地叫道: 「更是四方哥布林大军的率领者。要把你们这些杂碎,愉快地送上西天……」 「我不认识你。也没兴趣。」 对暗人报上的名号,哥布林杀手毫不留情地舍弃、践踏。 「听你的口气,想必已经没有其余哥布林伏兵了。」哥布林杀手深深地叹了口气。 「……哥布林王还比较难缠啊。」 「————」 暗人在理解他的话之前,停顿了一拍。 「你、你这混账!」 脚尖唰一声敏捷地动起来,暗人在泥沼上踩出几何学线条般的熟练脚步。 伴随这不可思议的步法,闪光般的突刺也不时反复挥出。 微微闪烁的磷光是带有魔力的证明。暗人所拿的是魔法武具。魔剑。这其实并不稀奇。 哥布林杀手则以圆盾敲击对方,试图挡开其剑尖。 突刺剑毫无任何异样地在盾牌表面削切划过,然后撇向别处。 ——不对。 「唔……!」 哥布林杀手突然发出呻吟。 突刺剑的尖端弯折了,简直就像会绕圈似的从护肩缝隙贯穿炼甲的孔洞。他的左肩口滴出鲜血。不只是武器有优劣差距,看来就连使用者的等级都不同。 「哈哈啊!蠢材啊,凡人!」 然而这并不值得讶异。敌人可是能使用『分解』之术的高阶者。 原本森人或暗人,与凡人的身体能力就相去甚远。 凡人除了在各方面都缺乏值得一提的长处外,敏捷度要裸过暗人更是困难。 况且森人与暗人还可以多活十、百、千年。那么长的岁月所累积的经验,更是让结果不同凡响。 在暗人的眼、手、武技面前,穿戴二流防具根本毫无意义。 「原来如此。既然是首脑就不必保留了。」 当然,对哥布林杀手来说这种事根本无关紧要。 刚才那并非致命伤,疼痛还不至于会妨碍肩膀的运动。此外剑上也没有毒。 因此他还是像平日那样冷静地判断自己的伤势,决定继续战斗。 「什么原来如此……你还想打吗?肮脏可鄙的凡人。」 「……」 「很好。那么,你就仔细瞧瞧,我们会不会表现得比小鬼还差吧!」 暗人不知在喃喃暗示着什么,将左手所抓的诅咒物高高举起。 「『喔喔,大腕之君,暴风的太子!吹吧狂风,呼来吧暴雨!请把力量赐给我!』」 霎时,变异发生了。 才刚听见暗人全身发出了分筋错骨般的异样声响,随即那家伙的身体就开始扭曲、胀大。 最后终于有什么从体内弹了出来,那玩意自暗人的背部现身。 是手臂。 在妖气腾腾并以异样方式串连的骨骼上,长出了筋肉节节隆起的手臂。 合计共有五只——加上本人原先的手臂,变成七只手。 「……唔。」 「呼、呼呼、呼。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吗,可憎的冒险者!」 手臂宛如蜘蛛或螃蟹的蠢动异样,即使从远方也可以清楚辨识。 那家伙几乎已经不能再归类为暗人了。 彷佛被神附身般眼白充满血丝,被全能之神末端所碰触的亢奋,令敌人的喉咙济出尖锐的摩擦声。 嘶——暗人宛如要移动巨体般探出身子,朝哥布林杀手袭击。 下一秒钟,只听见钝重的咚一声,大地上的泥泞就如喷水池般飞射四溅开来。 「那是什么玩意呀!」 妖精弓手边大叫边拉弓,将逼近的一只小鬼从眼窝射穿脑袋。 「咦,暗人的背上会长出手吗!?」 「怎么可能啦!」 如此回应的矿人道士已拔出手斧,沉稳地摆出架势迎击哥布林。 经过龙牙兵与前锋的活跃,小鬼数量已大幅减少。只要战线不崩溃,我方不可能会输的。 「那玩意,不知是什么原理但应该属于魔法妖术一类。怎么看都不像是正统的法术啊!」 「即便如此,亦无须害怕。」 此外剩下的一位同伴——摇着尾巴的蜥蜴僧侣,则以隐约带有胜利自豪的口吻断言。 「不过是区区突变,小鬼杀手兄应付起来想必胸有成竹。」 因此为了完成自己剩余的任务,蜥蜴僧侣咆哮一声后就朝小鬼们扑杀过去。 § 对付以七臂猛攻的对手,要说哥布林杀手尚且还能与之周旋并不为过。 来自左边的攻击以盾牌撇开,并以棍棒敲打回去。来自上下左右的手臂则以翻滚的方式闪避,顺势跪在地上。 又有拳头从头顶上方彷佛钉钉子般挥落。哥布林杀手起身同时来个前空翻,迅速钻入了暗人的怀中。 「……唔!」 结果他从下方挑击出的剑尖,却被暗人以跳跃的方式躲过了。 以手腕拍击泥泞撑起自身的跳跃,其实跟飞起来没什么两样。 「怎么啦,凡人!你的剑要是不拉近距离根本砍不到我喔!」 这一拳让双方的距离又拉开了,哥布林杀手只能再度往敌人的方向挺进。 即便背上扛了五只巨大的手臂,暗人依然屹立不摇地等待敌人自投罗网。 那种重心完全不受影响的安然站姿,反而给人一种异常欠缺平衡感的错觉。 「不过,身体变大了反而更容易瞄准才对……!」 一对一极为不利。那么让同伴们一起进攻如何? 妖精弓手大致将附近的哥布林收拾干净后,便单膝跪地举起大弓。 她以流畅的动作自箭筒抽出箭矢,架在弦上,拉弓射出。 必中、必杀的一击。木芽箭头飞在空中连雨滴都没沾到,就这样直往暗人的前 「………………!」 ——在贯穿之前,突然有只巨大的白手从虚空渗出,将箭矢一把抓住。 那只手彷佛充满漩涡的云,又犹如巨大的石柱。骨节明显,肌肉隆起,妖气冲天。 略显半透明的白手,名副其实像在折断小树枝般把箭矢捏碎,接着便消失了。 暗人咧嘴浮现笑意,并将左手的诅咒物拿出来,高高举起。 倘若他是总司令的话,当然不可能毫无防备就亲临前线。 「避箭的守护……!?」 妖精弓手发出惨叫般的战栗声响。 在遥远古老的时代,秩序与法律诸神争斗时,这种巨人被送入了战场。 其手臂——也就是成立召唤用的触媒——变成了诅咒物,即如今被暗人握在左手的那尊雕像。 「早该猜到了。」矿人道士脸色铁青地啪一声拍打自己的额头。「那家伙是召唤士(summoner)啊!」 对于传说中的怪物,若能将其权能的末端引出,力量可能就具备铜或银的水准。 既然对手拥有已和召唤术相去甚远的邪门歪道伎俩,那种异常的自信满满态度也是可以理解的。 对那个暗人而言,别说小鬼,恐怕就连他本身都不是真正的主力。 望向在头顶上蠢动的暗云吧。望向对小镇袭击的暴风雨吧。那里有雷鸣、狂风、暴雨。 假使那全是百臂巨人要重新降临大地,所预先发生的征兆……! 「所谓避箭,是否代表所有飞行类道具都无效?」 「太复杂的道理我也不太懂……」 把最后一只小鬼的脑袋砍掉后,全身泥泞的蜥蜴僧侣跑了回来。 相对于他,妖精弓手则一边不安地颤抖着长耳,用难以置信的姿态取出下一枝箭。 「……不过我小时候听爷爷提过,不论有多少枝箭射来都有办法挡住……」 如果那是出于凡人的一介老翁所言,还能当成是吹牛来看待。 然而这番话却出自在神代的战场上存活下来、某位森人老兵之口。 弓箭是射不中的。 「真是,没想到会实际体验森人派不上用场的一面啊……」 连乐观的想法都落空了,矿人道士不由得咂舌。 只见他竖起大拇指计算自己跟异形暗人之间的距离——现在还勉强在射程范围之内。 不过如果使用『石弹(Stone Blast)』,运气不好有可能会误射哥布林杀手。 况且就算真的打中了,那个巨人的手臂是否根本不痛不痒呢…… 「哦?」 在另一端,暗人瞪大了双眼。 那是因为哥布林杀手扔下了棍棒,拔出腰际的剑。 之前在污泥中冲刺之故,只见那把不长不短的剑显得非常肮脏。 不过哥布林杀手却将身体重心压得极低,扭动手腕转了一下长剑。 「你认为只要换把武器,就能够与我为敌吗?」 「不认为。」 哥布林杀手调整呼吸,将剑尖对准暗人,以低沉的声音说道。 「我认为能杀死你。」 「笑话!」 暗人胞哮一声,手臂猛然伸长到异样的程度朝哥布林杀手袭去。 而哥布林杀手彷佛看准了仅有的空隙般,及时向前飞跳出去。 暗人迎击的右手上握有锐利的突刺剑。那种造型,很明显就是打造成以反射神经取胜的武器。 「舍身突击?不可能碰到我的!」 银光再度迅速地一闪,哥布林杀手勉强用盾格挡开来。 皮革圆盾已好几度被削去、贯穿了,剩下的部分恐怕很难继续承担任务。 但哥布林杀手不理会这点,依然努力缩短双方的距离不断出剑。 他配合对方拔出突刺剑的动作,追击退开的暗人,并尽量将剑尖伸出去。 只听见叽一声,暗人的紧身衣微微裂开,不过——也只有这样而已了。 「哈哈哈哈哈哈!你想与我为敌,手腕还差多了!」 以他的能耐,确实很难攻击到暗人。 啪擦一声溅起大量污泥后着地的暗人,发出为胜利自豪的大音量说道: 「看来,顶多是第五阶的红宝石——不,第六阶的绿宝石罢了。」 「错。」 哥布林杀手摇摇头。 「那个是黑曜石等级。」 没错,单以他一个人的能耐而言。 「『慈悲为怀的地母神呀,请将神圣的光辉,赐予在黑暗中迷途的我等』!」凛然的祈祷声响起,简直就像是能直达天上诸神。 今夜的此时此刻,集地母神宠爱于一身的爱女祈祷,不可能不引发奇迹。 从她高举的祭器所施放的,毫无疑问是『圣光(Holy light)』。 在暴风雨中,如明亮太阳的光辉笼罩下来,暗人伴随着无声的惨叫痛苦地反仰身子。 女神官已经可以不靠言语沟通,便和哥布林杀手进行默契绝佳的搭配。 小队都是以哥布林为对手,而队长又是由哥布林杀手担任,再加上—— ——是你要角。拜托了。 那个人是这么说的,只要他如此拜托自己。 她会身陷小鬼的阵营之中,沿着哥布林杀手开出的血路拼命狂奔,也是理所当然的。 于是此刻,哥布林杀手背负着她的光芒,在暗夜中突击。 在他背后,虽然沾满雨水、泥泞与汗,但与决心一同揭起光辉的女神官,却是无比美丽。 那并非沐浴着神恩的缘故。也不是因为她身着圣衣。 而是出于她一心一意为了某个人,将祈祷献至天上诸神跟前的纯粹。 她毫不怀疑。毫不动摇。即使心怀胆怯、恐惧,依然勇敢地高举法杖。 「哥布林杀手先生!」 既没有尖锐的高喊,也没有嘶哑的咆哮,哥布林杀手的剑就这么挥了出去。 这招既单纯又愚直,根本没有任何值得大书特书之处,只是平凡——极其普通的攻击。 「啊,咿!?」 然而,碰到了。 暗人的紧身衣碎裂,鲜血喷出。伤口尽管很浅,但还是砍到了。这样就够了。「唔,混、帐东西!」 暗人扔下突刺剑用手撝住胸口惨叫着,接着便跳开退到后方。 那家伙原本就不害怕弓箭,如今剑与魔法更是在无法抵达的范围外。 但暗人的骄矜,受到比这挑向胸口的这一击更深的伤害。 ——这邋遢家伙率领的小队,为何会如此难以对付!? 「既然如此,也没其他法子了,直接以巨人的威力毁灭那座小镇吧……」 暗人的眼中点亮杀意的光芒。相对于森人高雅以及对万物均衡的冀望,暗人则是与傲慢及残虐为友。 「你们这些家伙,全都会变成小鬼的饵食。森人跟那个小女孩的手脚要斩断,到死为止,都得囚禁在小鬼的巢穴深处……!」 连话都说得零零落落,可见暗人已经气到发疯了。 霎时暗人单膝扑通跪入泥淖中,泥水再度啪嚓溅起。 「啊,嘎……唔,咕……嗯……?」 暗人漆黑的脸孔因痛苦而扭曲。背上长出的五条手臂不停掏着泥,挣扎着想让自己起身。 突然全身无力是召唤的缘故吗?怎么可能?力量不是会一直涌出吗? 不然就是因为受伤的关系——受伤? ——不对。 「是毒。」 哥布林杀手这么说道,并自腰际的杂物袋扔下一块破烂的布。 那是他在公会跟柜台小姐受到刺客袭击后,拿来包裹对方飞镖的玩意。 至于涂在刀刃上的毒素是何种类,哥布林杀手自己也不清楚…… 「混、帐……混账,混账,混账————」 果然用敌人试过后,要明白这是毒就已足矣。 溢流的血从暗人的手指缝隙渗出,接着继续往下滴。 熊熊燃烧的眼眸引燃起更为旺盛的怒火,滴着雨水的嘴唇扭曲成更歪斜的模 取代萎缩的天生双手,背上的手臂又掀起泥泞,勉强把暗人的身体撑起来。 背负着雷雨缓缓爬起身的暗人姿态,简直就如同一株枯木。 对方气喘吁吁对抗毒素的样子就好似末期的病患,浑身鬼气逼人。 「『万物……』!」 然而暗人高声响彻、蕴含真实力量的这句台词,毫无疑问是死之咒文(Death spell)。 「怎么会…………」 女神官铁青的脸庞血色尽失,但依然用颤抖的手举起法杖。 然而与天上众神几度以魂魄联系后,严重的消耗令她连手指都抓不紧握柄。 「被击中就糟了,不过……那家伙现在满满的破绽!」 妖精弓手取而代之地站出来从箭筒拔出三枝箭,并以变戏法般的手艺将所有箭同时射出去。 但咻一声切穿风雨的箭矢,最后却被云之臂又一次击落。 「百臂巨人的权能之一……!」 妖精弓手恨得咬牙切齿,不耐地抽出下一枝箭。她不愿承认这是无用之举。 「『石弹』的射程不够远……!拜托想点办法,长耳朵!」 「知道啦,我正在试……!」 妖精弓手抽出一枝枝的箭,但全都被那只飘浮于虚空的巨大手臂打落了。 「贫僧的法术以及神官小姐的法术都耗尽了,如此一来……!」 「『结束……』!」 还是要冲过去砍杀敌人?不,此等距离自己跟小鬼杀手兄都来不及。蜥蜴僧侣也恨得牙痒痒地。 暗人的咏唱仍然朗朗地持续下去,已经连一秒钟都不能犹豫了。 既然如此——所有同伴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唯一一名男子身上。 「哥布林、杀手先生……!」 「避箭?」 那名男子被泥、毒、血濡湿的铁盔微微倾斜着。 「躲避箭矢的守护……可以这样解读吗?」 即使他跟大家之间隔着暴风雨,如此微弱的低喃依旧没有逃过森人的长耳。 「是用来回避弓箭,防御用的!」 为了与风声抗衡,妖精弓手用力扯着嗓子叫道。 「呃,我想想,爷爷他是怎么说的……」 妖精弓手啃着形状姣好的拇指指甲,不耐烦地掀动长耳。 「记得应该是『所有箭镞穿不过我的皮肉,所有箭枝尽纳入我的掌中』这样吧……!」 「原来如此。」 箭镞无法刺穿皮肉,箭枝则会纳入掌中。他咕哝着刚才听到的话语。 「避箭啊。」 那名男子淡然地喃喃说道,然后对女神官的呼喊点点头,朝前迈出一步。 眼前,已经有白光开始冒了出来。大气发生鸣动,魔力逐渐形成漩涡。 他一边将手中长剑收入鞘中,向前踏出两步,轻轻转动右肩。 「『解……」 「是吗。」 然后是第三步。同一瞬间,暗人的左手弹飞起来。 大家都——包括暗人在内——察觉了一项事实,因为被切断的肢体剖面迸出了鲜血。 喷溅出去的血液混入暴风,跟雨水一同洒落,在这血水淋漓的场面之中还可听见手臂坠落草丛的声响。 刚才他朝空中扔出去进行斩击的诡异飞刀,将暗人的手臂连肉带骨切断。卍字型的刀刃。至于该武器是仿南洋风格的飞刀这点,暗人完全无从知晓。 「唔——嘎,啊啊啊!?」 朝彼方飞去的刀刃就好像拖着一条尾巴,令人不忍听的浑浊惨叫把原本咏唱的咒语都盖掉了。 暗人另一手压着自己的伤口趴了下去,其背上生出的手臂也如枯萎的草木般, 被暴风雨撕碎后四散而去。 「这被归在短剑类啊。」 哥布林杀手刚刚的投掷,并没有任何值得聚焦之处。 极为精准、迅速,就只是这样而已。 两只手臂在夜空中飞舞——一只是暗人的左手,另一只则是原本握住的诅咒物。 手臂雕像落入泥淖里变得污秽不堪,哥布林杀手一脚把它踩烂。 鞋底传来啪叽的碎石声。 尽管不知道那是什么,但避箭的守护可不能再落入小鬼手里。 「喔、啊嘎、哇、我的手、手臂,是、百臂、巨人、的……嘎!?」 趴在地上的暗人喉咙,就在刚刚,被正中红心的箭矢刺穿了。 呼——位于远处的妖精弓手弹了弹弓弦并吐出一口气。只要没有那个作弊的守护,简直是易如反掌。 「活、祭、品还是、不够,哥布林、们,也、没用、吗……!」 暗人的呼吸伴随着啵啵喷出的血泡,但熊熊燃烧着怒火的眼珠依然能辨识迫近的对手。 那双眼中的生命之火快熄灭了。在摇晃、模糊的视野内,那家伙几度眨眨眼。 映照在暗人眼阵中的——是名风格特异的冒险者。 脏污的皮甲,廉价的铁盔,不长不短的剑,以及套在手臂上的小圆盾。 被雨跟泥、血及砂土染上污斑的那副模样,比被放逐的冒险者还邋遢。 虽说如此,但…… 「你、你这混账,是你吗……」 暗人的憎恶与鲜血一同从口中喷洒出来。 「在水之都、将吾等的野心……粉碎……勇者的……!」 要是先前能早点看出来就好了。 对那个可憎的剑之圣女复仇,魔神王的复活,以及召唤混乱暴风雨的仪式。 粉碎上述计划的——不过就是区区几位冒险者。 就是这家伙了。毫无疑问正是他。暗人边吐血边这么想,狠狠瞪着那顶铁盔。 「……不。」 这时他终于挤出了回答。 有这么多人在背后支持自己。 有这么多人引导自己,让他来到此处。 而返回镇上后不论如何,也有堪称朋友的人在等待。只要自己回过头,就可以发现并肩作战的同伴们。 一旦回到家,更有人殷切期盼自己的归来。 那些人不是他的部下,也不是随从。 那些人不是神所赐予的。既非机会也非命运。 那是凭他自身意志所决定的选项(Paragraph)。 既然如此,他不管怎样都得报上自己的名号。 是啊,没错。 正因如此。 「我是,」 他这么称呼自己,毫无半点犹豫。 「专杀小鬼之人。(Goblin Slayer)」 第三卷 间章 「勇者大人一出手就放大绝的故事」 这场掀起各式各样万丈波澜的冒险还真有趣。‘百度搜索(卡酷小说网)阅读本书最新章节’ 邪教什么的家伙们阴谋已被摧毁,只是还有漏网之鱼残存让人感到有点遗憾。 另外虽不知道为什么,有个什么巨人的被召唤出来,场面未免太盛大了吧。 在大主教大人的介绍下利用了收获祭的仪式,虽然只是魂魄但也终于碰面了。 那位少女的祈祷真的能传达给神明。太了不起了。我根本不算什么。 在我们的眼前,那家伙掀起了滚滚漩涡,巨大如山地矗立横亘着。(www.kakuxs.com更新最快) 全身环绕的暴风就像云一样伸展出去,逐渐幻化为妖气冲天的臂膀。 尽管人模人样却又很像一只蜈蚣——一想到这里,我就不禁全身发抖。 更正确地说我现在并没有躯体,只是魂魄的存在。不过还是穿了平常的装备手上拿着剑就是了。 「只靠灵体跟敌人对峙,总觉得很心虚,完全无法保持冷静耶……」 呿。都锻炼到被剑豪夸赞的程度了,她的胸部却还这么大。 怎么看都是肉肉肉啊。(www.kakuxs.com更新最快)虽说我只是魂魄但要是也能变大就好了啊! 「……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人在用视线刺我。」 「那是嫉妒。我也能体会这种心情。」 哎呀,不行,不行。我竟然在这里直接把情绪发泄出来。 哼,真是羡慕死人了。那个跟我同年纪的神官小姐,胸部也有一定的分量。 话说回来,明明被称为贤者却连任何一个让胸部增大的方法都不知道,真是可笑。 「恼羞成怒了。」 「少啰嗦啦!?」 这里被淡而美丽的温暖光线所充斥,似乎是一个叫灵界的场所。 光线是人们的思念、心情。这座小镇上的居民,想必都是像这样温柔的人吧。 在街上吃到的冰凉点心好甜,只不过不管丢了几次球都喝不到柠檬汁就是了。 培根尽管咸但却很美味,街头艺人的演技也的确有趣。 还有最后的天灯!尽管没能把祷词听完,但明年绝对还要再来一次。 就是因为这样,说什么都得阻止这只庞然大物现身才行。 理由光这些就够了……尽管如此…… 「喂喂,话说回来,那家伙根本不是什么百臂巨人嘛?怎么看手臂都有上千条!?」 「只是种形容罢了。」 「根本是诈欺!」 虽说抱怨好像也无济于事,不过,不觉得那家伙太诈(Cheat)了吗? 所以把神谕传给我的神明,其实是想害死我啰? 像敌方那种惊人的气势,总觉得是用许多不同的魔法构筑而成的。 「就算有我在也不能保证绝对会成功(Critical)吧……」 「等等,我听到啰。每次都突破极限(Breakthrough)的人刚刚好像说了些什么喔。」 「谦虚过头反而让人感觉很糟的实例。」 「给我闭嘴啦,刚才人家只是想耍帅一下罢了!」 与我的魂魄相连,这世上绝无仅有的一把终极武器——圣剑,被高高举起。 虽然不清楚理由,但那家伙要实体化好像得花不少时间。 跟同伴一块守护世界。守护人们。打倒恶徒。让这世界继续正常转动。 来吧,这是每次都要来一回的。 「要上啰喔喔喔喔!勇者,来也!」 ——太阳般的爆炸! 第三卷 第7章 『庆祝什么都不是的日子吧』 秋天的阳光跟夏天相比尽管微弱,却有彷佛春天的暖意。卡.+酷.+小.+说.+ 在涂满青色水彩的天幕下,只要坐在草地上,就会不知不觉犯困。 牧牛妹懒洋洋地「呜啊」一声打了个哈欠,不过立刻对一旁的他笑道: 「哎呀,感觉真舒服耶。」 「……姆。」 「啊,会痛吗?」 「不会。」他说。「只是不懂为何要做这种事。」 「因为我想做,有意见吗?」 她轻轻用手梳着他的黑发,缓缓移动右手的掏耳棒。 「呼呼,帮人清耳朵,其实很愉快呢。」 「是吗。」 只说了这句,他便有点不满地陷入沉默。 牧牛妹觉得这样也好,她心情舒畅地享受靠在自己膝上的沉重触感。 穿越曾经开满雏菊的山丘,来自镇上的一道凉风吹过。 即使阳光带来暖意,风依旧让人感到寒冷。 乘着这阵风,一股轻飘飘、甘美的香气袭来——是金木樨。 香味竟然能传到这啊,牧牛妹心想。 世界依然正常运转着,对吧。 尽管他不愿意把详情告诉自己…… 大雨停息,暴风远去,一切都结束了。 听说体验完祭典踏上归途的旅客,都对路上倒毙的小鬼尸骸皱起眉头。(www.kakuxs.com更新最快)才一大清早就得被拉去处理善后的低阶冒险者们,也一脸不悦的样子。然而默默把洞穴填平,并四处解除陷阱的他,看起来并不怎么介意。祭典告终,他只是再度做起自己该做的事罢了,也就是说—— 「看来,我也该回到自己的岗位才行了……对吧。」 「…………什么?」 「没、没事啦——」 说完牧牛妹把嘴唇凑到他耳边,呼地吹了吹气。 他的身体颤了一下。 ——嗯,果然,真有趣。 「这边大功告成了。好,你转过去,我要清另一边。」 「……嗯。」 他听话地翻了个身,就好像一条大型犬。 以玩赏犬来说,好像有点太凶焊了;如果说是猎犬,又少了点威风。 ——所以是野狗啰? 心里这么想的同时,牧牛妹胡乱搔着他的头发。 「可是你又有家,所以还是不太一样吧。」 「什么意思。」 「你猜猜看?」 呼呼呼——她莫名地笑着,同时扯了扯他的耳朵。 「喂,别乱动啦。小心我刺进去里面唷?」 「那样我会很困扰。(www.kakuxs.com更新最快)」 「你不要把我的玩笑话当真啦。」 呵呵。那么近地对着他笑,不知道在他耳里听起来是怎样。 平常他的说话声总是隔着铁盔发出来,所以闷闷的,所以自己的声音在他听来也会一样才对。 还在思考这种事时,他又发出了「姆」的一声。 「抱歉。要打断你了。」 「咦?」 牧牛妹吓得眨了眨眼,但还是乖乖把掏耳棒抽出来。 「是没关系啦。不过怎么了?」 「有客人。」 跟着他缓缓撑起的身子望向远方——原来如此,那里有好几个人影。 有娇小的、纤瘦的、矮个子的,还有一个特别魁梧。 「真的耶。」 看出端倪的牧牛妹笑了,同时他也早已戴回铁盔。 他放下面罩牢牢固定好,轻轻晃了晃确认是否有戴牢,然后才点点头。准备完毕。 「其实,你不必那么害羞也没关系呀。」 「我不是害羞。」 说完他站起身,环视四位同伴的脸,这么问: 「哥布林吗。」 「对啦!而且还好——大一群!虽然不合我的意啦!」 妖精弓手整个人气呼呼的,把原先憋在心底的话一吐为快。 「柜台小姐说别人都不想接所以才拜托我们,真是没办法。」 「走吧。在哪。规模呢。」 他马上做出决定。 这种一成不变的回应,令妖精弓手仰天长叹,但蜥蜴僧侣早已习惯了。 「地点位在山麓一带。据闻有一大批正成群结队地接近。」 「明白了。装备……」 「啊,我已经买好了!」 欸嘿嘿——女神官好像有点自豪,但又有点害羞地笑着说道。 原来如此。仔细看她怀里抱着一大堆东西。 假使没有马车而要徒步通过山道,必然需要各式各样的装备。 她能事先顾及这点,就足以证明她已经是位了不起的冒险者了。 「食物跟酒,还有许多其他物资。正常会派上用场的东西都备齐咧。」矿人道士说。 「好。」他——哥布林杀手点点头。 「剩下的,必要物资可以到当地再取得。委托人是村民?」 「正是。」 「所以能取得当地信息吧。一旦抵达,就从确认地形着手。」 他的背影,正忙不迭地一一确认准备工作是否完善。 那种姿态让牧牛妹不禁露出微笑,真是个可靠的人,她感觉自己的脸颊肌肉放松开来。 她从草皮上倏地起身同时,铁盔也转了一圈,再度朝向这边。 「抱歉,我要走了。」 「嗯。不必介意啦。毕竟是只有你才能完成的工作嘛?」 「……对。」 这时他彷佛慢慢想起来似的,一字一句这么说道: 「关于金木樨的花语。」 「嗯。」 「我查过了,觉得不适合我。」 「会吗……?」 牧牛妹在唰地吹过的风中压住头发,微微歪着脑袋。 「我不这么认为喔……?」 「是吗?」 「是呀。」 「是吗。」 接着他便陷入沉默,冒险——不,他要前往剿灭哥布林了。 想必又会获胜吧。取得胜利,平安归来。 这就是他的日常生活,牧牛妹非常清楚这点。 因此等待他回来,也是自己的日常生活。祭典结束后,一切都回归原点。 牧牛妹笑脸盈盈地目送他离去。那么——她咕哝着,并转身返回牧场。 远方有风吹送,金木樨的香味再度飘来。 金木樨的花语,有四则。 「高洁、谦虚、真实的爱——初恋。」 ——明明就非常合适呀。 她的喃喃自语,随着风的吹拂而消失。 秋意渐浓,冬天的脚步声也近了。 第三卷 后记 大家好,我是蜗牛くも。本书由卡酷小说首发(www.kakuxs.com)第三集,各位觉得有趣吗? 虽说写后记的工作也来到第三次了,但我依然很不习惯。 因此这回首先还是从谢辞开始。 能有幸接续第一、二集推出第三集,真的非常感谢大家。 读者诸君,编辑部的各位同仁,书店的大家,托了这么多朋友的福,在此致上谢意。(www.kakuxs.com更新最快) 在网络上持续为我加油打气的网友们,网站管理员,长久以来感谢你们的支持。 跟我一起玩游戏的伙伴,多谢啰。把你们当成强尸用霰弹枪轰真对不起! 与创作有关的友人们,感谢你们每次的建言,总给我带来莫大的帮助。本书由卡酷小说首发(www.kakuxs.com)谢谢。 此外就是这回依旧提供精采插图的神奈月老师,万分感谢。 每次收到您的图我都只会嚷嚷「棒极了!棒呆了!」真是过意不去。 一如往常,我还是要向前述提到的所有人道谢。 还有跟第三集几乎同时发售的,是黑濑老师的漫画版单行本第一集。 那是有哥布林登场还被哥布林杀手剿灭的作品。真是棒极了。很赞喔! 每回都提供这么高水平的漫画,必须再三谢谢老师。 「上啊——就是那样——快杀——来个致命一击——」我的感想都是这种真的很对不起。 黑濑老师,虽然我是这样的原作者,以后也拜托您多多指教了。 那么,这集的故事是哥布林杀手剿灭哥布林的内容。 下回恐怕会有点变化,在剿灭哥布林的过程中会写点其他角色的短篇集。 还有就是长枪手跟重战士暂代斥候任务,引诱什么奇怪的玩意一起登上高塔。 这三人,到底是感情好还是水火不容呢?不过人际关系本来就是这样,应该 对了还有广播剧CD……广播剧CD?广播剧CD!真是难以置信呢。 内容是叙述女神官与妖精弓手去冒险的故事。敬请期待。 各位声优与工作人员,还麻烦您们多多关照了。 哎呀真是的,这部作品好像发展得非常惊人呢。一年前我连想也不敢想象。 人生究竟是为什么会演变成何种情况,老实说完全难以预料。 「试试看」、「放手去做」的心情是很重要的,我切实理解到这点了。 今后也希望在可能的范围内继续从事写作,还请大家多多指教。 第四卷 第1章『新手战士与见习圣女的故事』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赤龙 扫图:风 录入:kid 修图:bulbfrm 星辉一缕。(www.kakuxs.com更新最快)天上燃烧的阳光之一束。 丝色一种。交织而成的布匹之一纬。 雨露一点。填满大海的波涛之一滴。 冒险者的伤痕一道。英雄叙事诗之一篇。 千之千方,万之万倍,砌出越过山河之高。 无涉滚动的骰子,世界于焉成形。 ------- 一把廉价的剑,咻一声划过瘴气挥了个空,体型肥胖得圆滚滚的巨鼠(Giant Rat)扑了上来。 「呜、哇!」 污秽泛黄的门牙十分尖锐,从喉咙飘散出的气息里掺著腐败的气味,伴随死亡的印象。 他被震慑住,脚步踉跄地退后,情急之下仍胡乱挥舞中古的圆形皮盾砸了上去。 「GYURI!?」 巨鼠发出惨叫落地,但立刻打滚似的起身。不痛不痒(No damage)。 相较之下,新手战士则甩了甩即使隔著盾牌仍撞得发麻的左手,勉强重新稳住了架势。 「等等,你为什么不趁势追击!」 「我手痛啦!」 背后传来见习圣女那带鼻音却又高而尖的喊声。 她一只手握紧天秤剑,另一手举起油灯,猛力皱起眉头。 下水道中令人不舒服的甜腻腐臭,即使戴上鼻拴也无济于事。 黏腻的踏脚处、就在身旁流动的污水、一旦被咬到不是痛就能了事的巨鼠、蠢动的害虫。 虽说已经习以为常,仍让新手战士想哭。 ——这样一天才一枚金币啊。 况且还得达成规定的进度才有。而连这样的报酬,也是生活所需的宝贵收入来源。 不过话说回来,既然身为冒险者,还是会觉得至少该打个哥布林…… 「笨蛋,来了啦!」 「——!」 新手战士听见搭档的喊叫声而回过神,连前面也不看,以莽撞的动作挺剑刺出。 「GUAARU!?!?」 刺穿毛皮、肌肉与心脏,不舒服的手感传来。 同时温热的液体喷涌而出,飞溅在少年脸上。 频频痉挛颤动的肉块压了过来,新手战士忍不住惊呼: 「呜、呜呜……!?」 他以往旁拨开似的动作松手,身上插著剑的巨鼠就摔在地上。 脚下泛黑的血泊缓缓扩散,沾湿了少年的长靴。 「等等,你要不要紧?有没有被咬?」 「喔、喔喔,我没事。」 「……嗯。」 见习圣女态度冷淡,但仍快步跑向新手战士身旁。 事到如今已无须再顾忌白色圣袍弄脏,但她甚至连指尖沾到也不放在心上,帮他擦去脸上血污。 「没跑进眼睛吧?嘴巴呢?」 「恶……有喷了一点进去。」 「你搞什么啊,真是的。」 圣女拿他没辙似的念了两句,从背包拿出解毒剂(Antidote)。 新手战士呸呸呸地吐掉鲜血,漱完口后,珍而重之地喝下了苦涩的药水。 两人都还是白瓷等级。 解毒的神迹自不用提,连金属盔甲与炼甲,对他们而言都还是遥远的梦想。 然而要是怠忽准备,会有什么下场一目了然。 直到刚才还被巨鼠围绕著啃食的,是具衣物破烂的尸体。 空洞的眼窝、撕裂的脸颊,本以为是游民之类的人,但被咬破的脖子上挂著识别牌。 见习圣女抓起这块小小的白瓷牌子,小心翼翼地用手帕包起,收进怀里。 不管怎么看,这位可怜的少女——识别牌上刻有性别——都并未穿戴护具。 多半是只穿著一身寻常衣物,拿著一根棍棒,就潜到地下,被巨鼠群起围攻而咬死。 「……呜、又来了。」 「不要说又来了。这不是我们的工作吗?」 也不知道是因为同伴死去,还是受到飘散的血腥味吸引,下水道深处又出现了一只新的巨鼠。 油灯的灯光下,朦胧地照出了有婴孩大小的巨鼠身影。 「赶快把耳朵切下来当证据,不然会被吃掉的。」 「我?切?」 「耳朵!」 「你总可以多担心我一点吧……」 少年嘀咕之余,仍然将手伸向插在尸体上的剑,握紧剑柄拔出…… 「……奇怪?」 不。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无论他如何用力拔,没入肉块的剑就是一动也不动。 他踩住巨鼠那弹力松弛而显得软烂的尸体施以全力,但仍旧拔不出来。 正忙著拔剑,眼睛有如烈火燃烧的巨鼠,已经慢慢逼近。 「啊,等、等一下,等等啊!」 「笨蛋,来了啦,来了来了来了。」 「呜、哇啊!?」 千钧一发。 巨鼠张开血盆大口纵身扑来,少年打滚似的退开,整个人撞进堆起的秽物之中。 发臭的剩饭之类的东西黏到身上,但总比被咬而染病要好。 要是一个弄不好,甚至有可能遭受致命一击(Critical Hit),当场被咬断咽喉。 「GURUUURRRU……!」 低吼的巨鼠将尾巴像鞭子似的甩来甩去,威吓新手战士。 想必是把手无寸铁的他当成了新的猎物,又把他背后的少女当成了第三个猎物。 从堪称饥饿象徵的样貌滴下口水的模样看来,多半是不打算放他们离开。 当然,冒险者这一方若是在这种时候逃走,也不用再吃这行饭了。 「啊啊嗯,真是的……!」 见习圣女没规矩地啐了一声。 ——呃,巨鼠会传染疾病,又脏、又会攻击人,是秩序之敌啊,秩序之敌! 光汇集到她如此说服自己而高高举起的天秤剑,形成紫电。此乃雷电之剑。 「司掌审判、执剑之君,天秤之人呀,显现万般神力!」 下一瞬间,雷鸣般的「圣击(Holy Smite)」化为刀剑,贯穿了巨鼠。 肉烧焦的臭气与黑烟冒起,巨鼠频频颤动几次,在地上打滚跳动,最后断了气。 少年不满地噘起嘴,少女放下心中大石似的松了口气。 「真好啊,天神的神迹一发下去就搞定了。」 「别抱怨啦。要知道天神一天也就只肯听我的祈祷一次。」 见习圣女瞪了出言不逊的新手战士一眼。 「别说这些了,赶快拔剑,切下耳朵,我想赶快回去洗澡了。」 「好啦。」 新手战士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向尸体,用力想拔出剑。 结果…… 嗤。 「……」 「……」 一丝令人不舒服的声响传来。忽然听见这样的声响,让两名冒险者对看了一眼。他们全身僵硬。 嗤。 嗤嗤。 嗤嗤嗤。 声响来自黑暗深处。 见习圣女战战兢兢地举起油灯。 照出一种黑得发亮的——大型昆虫。 这种像是涂满了油的昆虫,不是只有一两只。 保守估计也有十只以上。 这些昆虫摇动细长的触角,慢慢沿著地面爬过来。 朝向他们,张开下颚。 「咿——」 见习圣女喉咙一颤。 「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笨蛋,我们快走!」 两人连东西也没空拿,手牵著手,连滚带爬地在下水道里拔腿狂奔。 背后有一大群黑虫,伴随著嗤嗤作响的骇人声息,不断逼近。 不知道距离出口,还有多远? 就不说死也要死在龙手下这种奢侈的话了,起码得是哥布林。不对,那样下场也会很凄惨啊。可是—— 至少,唯有被大黑虫(Giant Roach)活活咬死,是他们万万不想领教的。 § 春季尾声的阳光,彷佛要传达夏季即将来临似的,略显炎热。 「呜、唔唔唔……」 朝阳射进眼里,于是新手战士就在草杆上舒展身体似的起身。 他想深呼吸而吸气、吐气,结果就闻到空气中掺著兽臭与酒味,令他很不舒服。 然而比起下水道——在马厩睡醒的感觉——应该还是比较好。 虽说冒险者公会还兼营冒险者专用旅馆,但要住宿终究得花费。 在木板上铺了垫被的那种简易床铺自然不提,旅馆房间只是相对经济一些(经济房)。 虽然他也无意奢侈(豪华套房)…… 「毕竟就是没钱啊。」 他心有戚戚焉地呼出一口气。昨天的冒险,说得好听点也是重大亏损。 解毒剂一瓶、剑一把,而且并未达成进度,所以酬劳是零。 先前一直省吃俭用,勉强存下了一些钱,所以今天总算还不要紧。 但照这样下去,他们迟早得卷铺盖回故乡,甚至有可能沦为农奴与娼妓。 新手战士离开故乡的农村,成为冒险者,还只是短短几个月前的事。 因为从小就认识的女生要去进行神职人员修行,若是放著她不管,很有可能会死掉。 虽然照她的说法是「因为你说什么要进行武者修行,一副就是会死在野外的样子,我才跟来的」。 他认为迟早有一天,得把双方对这件事的认知差距说个明白。 不,应该说先前是这么认为。但…… 抵达边境城镇以来的这几个月,每天每天都在剿灭老鼠,有时则是驱除害虫。 ——这就是冒险者的工作吗…… 这样下去,满怀的梦想将轻易萎缩,坚持与决心也多半会挫败。 「……不想了不想了,不可以想这种事。」 新手战士抖动身体,拍掉跑进衣服里的草杆,站了起来。 身旁躺著一位烂醉如泥、状似同行的大叔,正大声打呼,翻身再睡。 另一头则有几匹马,对这群碍事的室友送来狐疑的视线。 马厩内看不到见习圣女的身影。 即使他的坚持已接近崩溃,至少还能够撑住一口气,让她去睡简易床铺。 「好,今天也要……加油!」 还能强颜欢笑也是种气力。新手战士呼喝一声,抓起行李,冲出了马厩。 他首先就走向水井,拉起水桶,将一桶水往自己头上冲。 然后拿起夹在腰间的擦手巾,用力擦拭脸孔。他还没长胡子。 「等蓄了胡子,也会比较体面吧……但愿如此。」 又或者,到时见习圣女会指著他大笑呢?新手战士沉吟了一会儿。 总之该做的事情很多。 完成了勉强可说是整理仪容的工作后,少年立刻回到马厩。 他从立在墙边的农具中借用一把圆铲,绕到马厩后头。卡.+酷.+小.+说.+ 「呃,是哪儿来著了……」 由于昨晚回来后是在累瘫的状态下埋的,地点实在记不太清楚。 他朝地面摸索了一会儿,然后喊著「有了有了」,找到一处新的挖掘痕迹。 将铲子往地上一插,用力踏进去、翻开土壤。就这么忙了一会儿。 没多久,他从土中翻出的,是新手战士的装备——皮甲与圆盾。 这是刚来到镇上时,用身上仅有的一点钱凑出来的。虽然廉价,却是他独一无二的可靠装备。 之所以特地把这些装备埋起来,当然有其理由。 「……呜呜。臭味……嗯嗯……好一点了,吧。」 他把脸凑过去用力嗅了嗅,检查气味。 在下水道里撞进整堆秽物,拚命逃窜的时候,并没有放在心上。 问题出在回到地上之后。浑身臭得连他自己都受不了。 走在路上的行人自不用提,连同行都皱起眉头,捏著鼻子。 回到公会报告,结果却被柜台小姐面带笑容地说:「请您去洗一洗」。 从见习圣女满脸通红,全身发抖著低头不语来看…… ——这可让她难堪了啊。 他心有戚戚焉地这么想。 于是他生疏地先洗了衣服,晾起来,然后洗澡、换装。 至于皮甲与盾牌该怎么处理,他苦思了一会儿后,也只能埋进土里尝试除臭。 他相信气味有消散一些,用布条擦掉泥巴后,穿到身上。 如果是在旅馆租了房间也就罢了,他实在没勇气把宝贵的装备留在马厩里外出。 「呜……」 这时,肚子在一种胃痛般的感觉中咕咕叫了几声。 他忍不住手按腹部,赶紧环顾四周。没有一个人在。没有一个人听见。 仔细想想,他从昨天开始就只喝水。 天空很蓝。朝阳很耀眼。 新手战士叹了一口气。 「……就去吃饭吧。」 § 「……太慢了。」 见习圣女早已等在酒馆。 就在一大早即被刚起床的冒险者挤得闹哄哄的酒馆内的一个角落。 看见少女闹别扭似的拄著脸颊,新手战士来到桌前说了声:「不好意思啦。」 「呃,早安。你早餐呢?」 「已经吃了。」 见习圣女气呼呼地说完,然后小声回了句「早安」。 「别说了,赶快吃一吃。可以的话,最好下午能再下去一趟。」 见习圣女的桌前,有著一只盘底朝天的面包盘。自己的座位上则摆著豆子培根汤与面包。 新手战士开口不知道该说什么,一度闭起嘴,然后又开了口: 「对不起。」 「什么事对不起?」 「没有……」 再说下去,多半又会惹得她恼火。 ——又何苦一大早就吵架呢? 新手战士拿起汤匙,把汤送进嘴里,见习圣女见状「哼」了一声。 「还有,你的衣服,还吊在马厩里吧?」 「啊,嗯。」新手战士点了点头。他咬下一口硬面包,吞了下去:「因为还没乾。」 「那晚点拿给我。你自己洗的话臭味根本洗不掉,我来洗。」 「呃……抱歉。」 「要是你身上会臭,不就连我都会被人以为有臭味?」 见习圣女说著撇开脸。 毕竟前一次的失败,新手战士难辞其咎。他说了声「抱歉」,专心用餐。 撕下面包,泡进汤里,等泡软后,再用汤匙捞起培根放上去。 然后送进口中,配著就只有咸味但滋味很淡的汤,默默地一口一口吃著。 要是前锋肚子饿而动弹不得,那就没戏唱了。好好吃饭也是工作。 没过多久,少年把汤匙放到空了的盘子上,然后点点头。 「总之,得要有武器啊。」 「毕竟那把剑,放著不管就太可惜了说。」 「不是这样。」 他表示并非如此,提起放在桌上的水壶,把水倒进杯中。 「就算要去找那把剑,也得要有武器。不是吗?」 「你有钱吗?」 「问题就在这里啊。」 少年喝了一口水。见习圣女也把手伸向茶壶,所以少年帮她倒了一杯。 「谢谢。」她道谢,双手把杯子捧到嘴边。「你应该没钱吧。」 「要去借吗……」 「等等,别搞借款这种事啦。」 「不是啦,我是要去问问有没有备用的武器可以借一下……」 商借武器。少年想起几个认识的人,烦恼著不知道他们肯不肯出借。 如果只是借一把短剑之类的,也许很简单,但只有短剑未免太靠不住。 但若要借长剑——自己弄丢过一把的这件事,实在非常不利开口。 信用这种东西,不是这么容易就能培养起来的。 正当他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时…… 「嗯?小伙子你怎么啦,一大早就愁眉苦脸的。」 头上传来这么一句话。 他不由自主抬头一望,映入眼中的是名冒险者,身上扛著一把枪尖闪亮的长枪。 脖子上挂的识别牌,是第三级——银等级的证明。 「啊、呃、呃……」 「我等一下就要出发去冒险(约会)。虽然没时间,不过有什么烦恼可以先听听再说。」 看到新手战士不由得支支吾吾,以边境最强闻名的长枪手剽悍地扬起嘴角。 新手战士吞了吞口水,侧腹被见习圣女用手肘轻轻顶了一下。他下定决心,点了点头: 「其实,那个……我在昨天的冒险里,弄丢了武器。」 「啥啊?」长枪手不由得皱起眉头,以非常心有戚戚焉的口吻说:「这可损失惨重了啊」。 「我想去把剑捡回来,可是没有武器……所以就想说,看能不能跟谁暂时借把备用的。」 「备用武器啊……这个嘛,我是有多,要借你也不是不行,但……」 长枪手把新手战士从头到脚细细打量过,接著做出结论。 「你力气不够吧。」 「呜呜……」 总算勉强发得出一点声音。 长枪手的身型修长,让人不太会用肌肉发达来形容,但自己和他终究没得比。 毕竟体格就不一样,惯用的武器重量当然也会出现差距。 「最重要的是,万一又弄丢,凭你们大概赔不起吧。」 「是、啊。」 实在不想硬逼后辈挤出钱还债耶。 长枪手正发著这样的牢骚,一名影子般的美女就轻巧地从他身后走到身旁。 魔女穿著一身强调丰满身材的服装,让见习圣女不由得红著脸撇开了视线。 「拿用不惯的,魔法,武器,实在,不太好,对吧?」 ——连备用的武器都是魔法武器喔! 魔女嘻嘻笑著,轻声说出的这句话,让新手战士瞪大了眼睛。 如果金属铠甲之类的装备对他而言是梦想,那么魔法武器则已经是传说等级了。 ——听说如果运气好,是可以在遗迹或迷宫里发现啦。而且我也实际看过有人在卖。 但和自己买得起的金额相比,差了好几位数。 「所、以。相对的,我,给你个,好东西。」 魔女一说完,就以风情万种的动作在自己胸口翻了翻,拿出一根蜡烛。 蜡烛不是常见的白色,泛著几分青色,仔细一看,似乎是文字造成这种错觉。 新手战士看不懂的复杂文字,以流利的笔触在上头写得密密麻麻。 「这是……」见习圣女连连眨眼。「……蜡烛吗?」 「对。」 魔女闭上一只眼睛,像要揭露神奇秘密似的压低了音量。 「这个,啊,是……寻物蜡烛。接近,要找的东西,就会,变温暖。知道吗?」 魔法物品(Magic Item)。新手战士吞了吞口水。 也不必由他们自己使用,拿去变卖,金额应该够买一把好剑…… 「拿去卖掉,换钱,也行喔?」 这抹彷佛看穿他心思的微笑,让新手战士不由得低头不语。侧腹被见习圣女用手肘顶了一下。 「啊,不,不好、意思。真的很谢谢你。」 「没关系,的。只是一点,小小的帮助,对吧?」 新手战士战战兢兢地接过来,魔女见状眯眼一笑。 「那,我们,要去冒险(约会)了。」 「喔。小伙子,你们可别死啊。」 长枪手最后粗暴地伸手在他头上一阵乱搔,接著便潇洒迈步。 魔女如影随形地依偎过去,跟著从公会门口离开。 新手战士脑袋上还留著那强而有力的手掌摸过的感觉,轻轻将右手贴了上去。 「……真帅啊。」 「对呀。」 见习圣女口中逸出一丝低语。 「也许吧。」 §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公会后头的草地上,席地而坐的少年斥侯(Scout)双手大幅挥动说道。 「我也是前阵子刚弄丢了短剑,才跟别人借来用。要是我借你,老大会宰了我。」 「你说弄丢是怎么回事?」 「被大蛞蝓(Giant Slug)溶解掉了啦。」 圃人(Rare)少女巫术师(Druid)蹙眉喃喃道:「真不知道在搞什么。」 「大蛞蝓啊?好好喔……」 新手战士噘起嘴,侧腹被见习圣女用手肘顶了顶。 「我们是白瓷,对方是银等级的团队(Party),根本没得比。」 「记得你们是去驱除老鼠?」 听少年斥候问起,新手战士皱起眉头点了点头。 「然后我就把剑掉在那了。」 「我倒觉得至少弄丢的不是什么仅此一件的东西,就算满幸运了。」 少年斥候转头一瞥的方向上,可以看见重战士正将双手大剑挥来挥去。 女骑士在呼啸的劲风中穿梭而过,踏入剑围抢攻。 她放开盾牌而以双手举起的长剑上,微微笼罩著一层这把剑赋予了魔力的证明。 硬砸、拨开、击打、闪身、横扫、下劈、卸力、切入、格挡。 武器是潜心之作,铠甲也同样精良。这些千锤百炼的武器所发出的光辉,即使在太阳下也极为明显。 「……好好喔。」 「你说哪个?」 「大剑(Gsat Sword)。」新手战士手拄著脸。「双手剑(Two-Handed Sword)。」 「还是别吧。」见习圣女不由得瞪大眼睛。「就算你来拿,不也只是变成风车吗。」 「什么意思?」 「是在说,只会白白用来搧风?」 「就是砍不中的意思啦。」 少女巫术师与少年斥侯的话,让新手战士闹别扭似的撇开了脸。 「砍中的话不就很猛?」 「应该说拿那么重的武器,三两下就会累垮吧。」 「可是很帅气啊。」 「也很花钱喔?」 见习圣女竖起食指摇了摇,连连否决他的说法,让新手战士不得不闭嘴。本书由卡酷小说首发(www.kakuxs.com) 「简直像施了『沉默(Silent)』呢。」 少年斥候哈哈大笑。 「你这岂不是被吃得死死了?」 「哎呀。」少女巫术师一脸风凉地哼了一声,摇动短短的叶形耳朵: 「要不是我负责保管钱包,你不也老是在乱花钱吗?」 搬石头砸自己脚了。少年斥候咂舌,少女巫术师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 「我说你,去找公会商量看看如何?」 「商量是指去借武器?」 「不是,是去问驱除老鼠的方法。说不定她知道什么好点子。」 见习圣女沉吟了一会儿。 「有这么简单吗?」 § 「没这么简单耶。」 ——果然。 柜台小姐为难地按著脸颊,见习圣女深表认同地对她点点头。 「就是说啊……」 「不管大事小事,正因为不简单,才会委托各位冒险者去处理。」 「如果轻轻松松就能解决,我们根本就不会接到这些工作了是吧……啊,请给我解毒剂。」 「好的好的,来。」见习圣女把对方递出的药水,仔细收进包包里。 以前跑步跌倒导致药水在包包里挤破,就这么浪费掉的苦涩回忆,想必不会白费。 「啊,要不要也来一罐回复药水(Hwal Potion)?」 「想要是想要……可是预算……那个,麻烦绷带、药草或软膏就好……」 「果然没这么简单呢。」 柜台小姐又补上一句「话说回来」,然后吊人胃口似的清了清嗓子。 「我也不是没有事情可以告诉你们喔?」 「真的吗!」 新手战士起身时碰得椅子喀哒作响,往柜台探出上半身。 下午的冒险者公会里——周遭只有寥寥几名冒险者的身影。 许多冒险者早已接下委托,意气风发地出发冒险去了。 他们就是特地为了找柜台小姐商量,才等到这个时间。 总不能连个线索都没问到,就空手而回。 「什么都好,请告诉我们!」 「说是这么说,这方法其实很单纯……」 柜台小姐就像要强调她那细心保养过的指尖似的,竖起了食指。 「就是要加强防守。穿上炼甲之类的护具,让老鼠或大黑虫的牙齿咬不穿!」 「我们就是没钱啊……」 新手战士泄了气,喀哒一声瘫坐到椅子上,发出十分窝囊的声音。 柜台小姐见状歪了歪头,绑得很松的发束顺势垂下。 「如果是中古货,我们多少会卖便宜点。」 「那不是死人的东西吗?」 见习圣女不寒而栗似的这么一说,柜台小姐便有些不满地嫌她失礼。 「我们也经手退休人士的折旧品或拿来变现的装备,根本没有什么诅咒物。」 「可是也有死掉的人的装备吧?」 「这,是没错……但又不包括变成亡者(Undead)的人……」 柜台小姐的目光一瞬间游移了。但她立刻重新贴上笑容: 「再说,装备就是装备!」 新手战士深深叹了口气。 ——不管要做什么都缺钱啊。 「……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 「再来就是,我想想……啊啊,两位用油灯吗?」 「用啊,就是冒险者组合里的。」 见习圣女稍稍显得有些不耐烦,但仍点了点头。 冒险者组合——是由绳索、油灯、白粉笔与几根岩钉组成,成套贩卖的商品。 目前为止除了油灯以外都派不太上用场,所以她其实有点后悔。 「也有人不提油灯,用火把当武器唷。」 毕竟老鼠或虫子都讨厌火。柜台小姐笑咪咪地这么说。 「谁呀?那样的冒险者……」 「您问是谁,那当然是——」 柜台小姐说到一半,笑意就像花开似的在脸上绽放。 新手战士被她的视线吸引,看向冒险者公会的入口。 双开式弹簧门咿呀作响地打开,一阵冲鼻的铁锈味灌了进来。 「呃!」也难怪新手战士会忍不住出声。 从入口出现的,是位风貌特异的冒险者。 他戴著廉价铁盔、身穿脏污皮甲,手上绑著一面小圆盾,腰间挂著一根简陋的棍棒。 哥布林杀手——众人这么称呼这名冒险者。 「哥、哥布林杀手先生,就说还太早了啦……」 「是吗。」 他身后有名身上白色圣袍染满红黑脏污的女神官,踩著摇摇晃晃的脚步跟上。 哥布林杀手短短应了一声,认出待在柜台的两人后,大剌剌跨出脚步。 接著在等候室的长椅重重坐下,女神官软倒似的在他身旁瘫坐下来。 柜台小姐手放在腰间高度,小幅度地打了个手势,见状后也一副拿他没辙的模样眯起眼睛。 「我是一直都有请他弄乾净点啦,因为这样容易被大家误会。」 她发完牢骚,注意到新手战士与见习圣女表情僵硬。 「两位怎么了吗?」 「啊,没有,这个……」 「呃……」见习圣女尴尬地搔了搔脸颊。「之前我不小心说了失礼的话……」 记忆犹新。不过短短几个月前的事。 两人曾怀疑他拖著新人到处跑,拿菜鸟当诱饵——……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想法实在失礼,甚至只是出于一种可笑的正义感,想把女神官挖角过来。 「啊啊。」柜台小姐想通是怎么回事,嘻嘻一笑。 「不必担心,他不会在意这种事的。」 「是我们会在意……」 新手战士说完,忽然眨了眨眼睛,拿袖子用力揉了揉眼睑。一股不对劲的感觉涌现。 廉价的铁盔、脏污的皮甲,手上绑著一面小圆盾,腰间挂著一根简陋的棍棒。 ——棍棒? 「……我记得他不是用剑的吗?」 「听你这么一说……」 见习圣女也把头转过去。 「……嗯,而且是超像便宜货的那种。」 「就是说啊。」 「而且,那个女生也全身沾到了血……」 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两人正歪头纳闷,柜台小姐就呵呵微笑了几声。 「两位好奇吗?」 说完还刻意拿起手上整叠文件,咚咚两声在桌上整了整。 「冒险的事情,终究还是问冒险者最好吧。」 「唔、唔嗯〜……」 可是,那个人是哥布林杀手。 不过同时也是银等级、第三阶的冒险者。 可是,他是哥布林杀手耶? 「……好!」 猛然起身的,是见习圣女。 「啊、喂、喂……!」 「如果只是问问看,」她奋力正视前方,撂下这句话:「又不用钱!」 接著就丢下慌了手脚的新手战士,满怀决心地大剌剌踏出脚步。 新手战士看了柜台小姐一眼。她脸上仍挂著笑咪咪的表情。 「啊啊,真是的……!」 新手战士倏地起身。 柜台小姐依旧在笑。 § 「请问……」见习圣女一开口,「嗯〜?」女神官就做出有些呆滞的回答。 他们的冒险才刚结束。见习圣女为时已晚地想到应该考虑攀谈的时机,顿时红了脸。 「什么事。」 「呜……」 接著,过分低沉、无机质、平淡的声音传来。 铁盔缓缓转动,视线隔著面罩刺向这边。眼前是位身上盔甲沾满红黑色血渍的男子。 ——这家伙真的不是活铠甲(Living armor)吗? 见习圣女想到这种失礼的念头,吞了吞口水。 「我、我说啊!」 这时新手战士像要护著她似的,猛然拦在双方之间。 「喂!」但他无视见习圣女这声抱怨,以轻松的口气说下去。 「我们是、有事情想问你。」 「什么事。」 哥布林杀手答得简短,接著又低声说了一句话。 坐在他身旁的女神官,一直在摇摇晃晃地点著头。 「安静点。」 「啊,呜,不、不好意思……」 新手战士有些破音,手也僵硬得不听使唤。或许是因为紧张,全身还微微发抖。 见习圣女轻轻握住他的手,握住他那粗犷而满是伤痕的手。 「……刚完成的工作很辛苦吗?」 「因为有点缺钱。」 说著哥布林杀手摇了摇头。 「让她勉强陪我。」 新手战士吞了吞口水,回握见习圣女的手。 「我有问题想问你。」 深呼吸一次,僵硬的感觉从新手战士的手上消散。 「请问你为什么,用棍棒?」 「因为从哥布林手上抢来。」 他的回答非常乾脆。 「抢、抢来?」 「投掷、突刺。会折断、毁坏。即使用正确的方法劈砍,一把剑也砍不了五只。」 看似有回答,却又不像回答。 ——不,会不会这正是答案? 「唔。」新手战士沉吟起来。 「……如果是老鼠,或虫子,如何?」 「唔。」哥布林杀手也低声沉吟。 「老鼠,或虫子?」 「……对。」 「难说。」 他话锋一转,轻轻拍了拍挂在腰间的棍棒。 「……挥下去,打中的话,应该会有伤害。至少,不会碰到刀刃缺损。」 靠在他身上的女神官忽然全身一震。 「很轻松。」 「轻松……」 「我要走了。」 哥布林杀手对陷入思索的新手战士短短说了一声。 接著铁盔转向揉著惺忪睡眼的女神官。 「你要休息吗?」 「啊,不……我、我要去!」 「是吗。」 女神官为了跟上他大剌剌的脚步,慌慌张张起身。 就在正要跑上前之际,又转过身来,朝两人一鞠躬。 「啊,那、那个——」 「是?」 机会只有现在了。 见习圣女忍不住叫住她,让女神官歪头回问:「什么事呢?」 「呃,你为什么……浑身是血?」 「啊啊……」 女神官以有点可疑的表情发出这么一声,脸颊微微泛红。 「……可、可以请你,不要问吗?」 「这、这样啊……?」 「啊,不、不过,这不是受伤之类的情形,所以我没事的!」 女神官以疲惫的面容,坚强地朝见习圣女露出微笑。 尽管沾满汗水与尘土,但她的笑容里没有一丝阴影。 在她胸前摇动的识别牌不是白瓷,而是黑曜。 见习圣女呼出一口气。 「我说啊。」 「什么事呢?」 「上次,对不起喔。」 「?」 「因为我好像有过天大的误会。」 女神官瞪大了眼睛,接著连连眨眼。 「——不会!」 然后她突然变得生气勃勃,双手用力握紧锡杖。 「一点问题都没有。别看他那样,其实人很好——」 「你不来吗?」这时远处传来这句冷冷的话。 女神官说了声「我们下次再聊」,对两人一鞠躬。 接著按住帽子,慌慌张张地跑过去,去到停下脚步的哥布林杀手身旁。 「怎么?」他问。「什么事都没有。」她回答。 「疲劳吗。」 「啊,不是……呃,可是,也许我真的有点累了。」 「多少要休息。」 即使站在远处,两人也看得出女神官点头回应「好的」时,脸颊微微放松了。 见习圣女轻舒一口气,转了转肩膀。 「……我们也一样。」 「嗯?」 「我们也加油吧。」 「好。」 § 「好〜准备好啰!」 「来,那我们就一样一样用手指出来检查!」 天刚亮的郊外。 被蓝紫色朝霞照亮的下水道前,传来少年少女有朝气的吆喝声。 「解毒剂(Antidote)!」 「带了!」 「伤药!」 「软膏和药草,带了!」 「照明!」 「冒险者组合的油灯、油,还有火把!你呢?」 「寻物蜡烛……呃,地图!」 「带了!应该说接委托的时候就会借来看,当然有带著嘛。」 「不要抱怨。下一个,护具!」 「皮甲还有点臭……还有就是盾牌吧。好啦,你也转个一圈看看。」 「咦咦……我又没打算穿圣袍受到攻击。」 「少废话,让我看看。不然检查不就没意义了?」 「好好好……啊,还有武器!」 「带啦。」 新手战士说著,用右手握紧一根全新而粗犷的棍棒。 这根新得彷佛连价格标签都还没撕下的棍棒,即使对常人而言是便宜货,对少年来说仍然不便宜。 见习圣女看著棍棒,点点头说:「好」,然后摊开双手转了一圈。 白色圣袍的衣襬轻飘飘地晃开。尽管到处有撕裂或勾破的情形,仍保持得十分乾净。 「如何?」 「晚点可能缝一下会比较好。」 「也要有那个余力去缝就是了。」 见习圣女手扠著腰,以现况十分严苛似的口气惨叫: 「要是今天没达成进度,我们可是会破产啊,破产!」 「明明就没那么吃紧吧……」 「我是说要用这样的觉悟去拚!」 见习圣女的天秤剑,笔直指向口气悠哉的新手战士。 「我们会连回故乡的钱都没有,你得去当农奴,我得去当……呃,那个……」 「娼妓?咦……不,你没办法吧?」 「不要讲出来啦,笨蛋!」 少女脸颊绯红,一记拐子——从皮甲接缝之间——顶在少年的侧腹上。 见习圣女低头看著痛得按住肚子哀号的他,哼了一声。 「总之,懂了吗?」 「懂、懂了。懂是懂,不过……哎,好吧。」 新手战士摇摇晃晃地重新站好,拿妥行李,精力充沛地点了点头。 「我们就想办法拚拚看!」 边境之镇——这个位在其中一处拓荒地的城镇,之所以会有下水道,当然是打造出来的。 姑且不提水之都那种在古代遗迹上建造城市的情形,无人的荒野上自然不会有都市结构。 是前人找来了矿人(Dwarf)工匠、魔法师与熟练的人手,建造了这些石造地下水道。 是城市繁荣了才建造下水道,还是因为建造了下水道、才让城市繁荣起来? 新手战士并不清楚何者为先。 ——应该说,我连这实际上是怎么运作都不知道啊。 穿过生锈的铁门,下了楼梯后,就是一处阴森昏暗的石造迷宫(Dungeon)。 两侧步道夹著有污水流动的水道往前延伸,腐败的臭气在内部翻腾。 新手战士忍不住用布摀住口鼻,见习圣女也皱起眉头,塞上鼻栓。 尽管是新建的下水道,仍会涌出巨鼠与大黑虫,据说是因为其中存在污秽。 不祈祷者(Non-Prayer)莫名地就是会自然出现在这种地方。 正因如此,重要的是趁其引来更大的威胁前先行驱除,据说是这样——…… 「那么,我们该往哪儿走才好?」 「啊,等、等一下!」 新手战士毫不松懈地——是指就他而言——戒备著,见习圣女在他身旁赶紧翻找行李。 她用打火石击打,点亮油灯挂在腰带,再掀开遮罩,把火苗移至蜡烛上。 寻物蜡烛燃起不可思议的苍白火焰,将一股热力缓缓传到见习圣女手中。 「……怎么样?」 「是很温暖,不过还看不出什么……」 「你可要好好想著我的剑喔。」 只是话说回来,这一趟的目的固然是找剑,但同时也是为了驱除老鼠而来。两人必须争取达成进度。 新手战士下定决心,踏出脚步,弯过几条水道,随即来到一处偏僻的角落。 是他们潜入、探索多次的过程中,所找出的巨鼠聚集处。 「……喔,有了有了。」 或许是因为水流的流向,有许多镇上丢弃的食物汇集到这里。 一只、两只,锁定这些厨余,圆滚滚的巨鼠接连出现…… 新手战士朝惯用手吐了吐口水,让手适应握柄,然后一口气展开冲刺,扑了上去。 「喝、呀啊!」 「GYUUI!?」 一只巨鼠赶紧跳开,但新手战士逮到了只顾著大快朵颐的另一只。 和剑完全不一样的感觉与打击声。猛力敲在肉块上的手感。 惨叫打滚的巨鼠还活著。 「去死、吧!」 「别怪我」之类的感慨,他从一开始就已经舍弃。 不杀就会被杀。要是被它用门牙咬上喉头,自己也是会死的。 「喔,啊啊!」 巨鼠一离地,便露出利齿飞扑上来。 新手战士整面盾牌迎头砸了过去。 将近十公斤的肉块剧烈碰撞的冲击,令他持盾的左手发麻。 「混、帐!」 但就体重差距而言,是新手战士有利。 他像是要滚倒在骯脏的路面上一般向前进逼,挥起棍棒砸在巨鼠脖子上。 这当中没有任何技艺可言。巷子里的街头打架都比这种战法高明些。 「GYU!」 像是折断湿树枝似的一声闷响中,巨鼠的颈椎应声碎裂。再一棍。巨鼠抽搐。 新手战士确定它的眼睛已经看向不对的方向,这才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还、有,另、另一只呢……!?」 「已经跑掉啦。」 新手战士赶紧朝四周一看,以紧张的神情举著天秤剑的少女才松了口气。 她大步走向少年,俐落而熟练地检查他身上有无伤口。 新手战士也把手掌握住、张开,并轻轻伸展手脚,检查身体有无异状。 没有疼痛。也没有被咬。老鼠虽然冒出血沫,但他身上并未溅到血。 「不要紧,吧。」 「……似乎是呢。」 见习圣女说了声「很好」。看来解毒剂和伤药都不必用。 「所以,这棍棒怎么样?」 「这个嘛,我也不太清楚……」 新手战士无谓地拿著手上的棍棒空挥了一下。 即使不像剑那么锐利,但那超乎剑之上的分量,硬是让他觉得靠得住。 「虽然不清楚,但这玩意砸下去,会死啊。」 纵然看起来离长枪手的潇洒、重剑士的豪迈都极为遥远这点,让他不由得叹气。 不管怎么说,总是先解决了一只。 这是个好兆头。 § 「蜡烛,怎么样?」 「嗯……往这边会变暖吧。」 「这么说来,是往西啰?」 每次来到转角,都由见习圣女举起蜡烛检查方向,然后再一起前进。 很遗憾的,也不知该不该说是不出所料,昨天打斗的地点找不到剑。 是巨鼠带走了,还是被那些大黑虫给挤去别处了呢…… 「又不是哥布林,应该不会当成财宝囤积吧?」 「等等,不要讲这么可怕的话嘛。」 见习圣女狠狠瞪了新手战士一眼,用手肘往他肚子上一顶。 「要是城镇底下躲著一群哥布林,那可不是开玩笑的耶!」 「说得对啊。」 到时候就真的轮到哥布林杀手出场了。 两人被腐臭薰得快要受不了,仍小心翼翼地一步步进行探索。 之后他们解决的巨鼠一共有三只,大黑虫则有一只。 棍棒沾上一层黏腻的液体,已经开始呈现出一种身经百战的风格。 「血……还是该说汁液?打下去会像这样溅出来,真的是盲点耶。」 「难怪连哥布林杀手……」见习圣女说得吞吞吐吐。「……先生,也会弄脏。」 ——只是话说回来,棍棒十分沉重,在战斗中连续挥舞比挥剑要累多了…… 「但可以什么都不用想用力挥就好,也算轻松吧。」 「你可别又弄丢了。」 「喔——……」 新手战士一边悄悄窥看转角另一边,一边被这一针见血的意见说得回不了嘴。 目前出现的老鼠都小,所以没有问题。 他一边朝背后的见习圣女招手,一边一步步往深处踏进去。 小老鼠从脚下穿梭而过,看到它长长的尾巴,让见习圣女小小尖叫一声。 「啊,对了。」 「怎么?你又想到什么无聊的事了?」 「不是啦。」 新手战士赶紧摇摇头,顺便查看左右是否安全,然后在路旁瘫坐下来。 「你身上有没有什么带子之类的东西?」 「绳子不行吗?」 「要细一点。」 「如果是绑头发用的,倒是有……」 「那会帮我大忙。」 她在包包里用力翻找一阵子,拿出发带后,说了声「要还我喔」递了出去。 新手战士接过带子,开始弄了起来,她在他身旁蹲下,凑上前看。 「也好。等拿到钱,我再买条新的。」 「你可要乖乖从你的那一份出。」 「当然当然。」 他做了简单的加工。 把带子牢牢绑在棍棒的握柄上,剩下的部分绑成一个绳圈。 只要把手腕穿过绳圈来握住…… 「看,这样就不会掉了。」 「哼〜……?」 见习圣女盯著这现成的吊带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哼了一声。 「以你来说做得挺好的吧?」 「哇,好过分。」 「回去以后我帮你绑个好一点的。」 见习圣女嘻嘻笑著站起,正要看蜡烛指向何方而举起火…… 「呜啊、好烫!?」 结果差点脱手落地,赶紧重新拿好。 「喂,怎么啦?」 新手战士觉得不对劲,握紧棍棒站起。 他虽然本事还不够纯熟,但仍举好盾牌,全力警戒著四周,少女对他摇了摇头。 「没、没什么。只是,这个好像,愈来愈热……」 「变得愈来愈热?这也就是说……」 仔细一看,燃起苍白火焰的寻物蜡烛,火势正迅速增加。 新手战士与见习圣女不由得对看了一眼。 「正在接近?」 能够注意到从天而降的声息,实实在在完全出于幸运(Critical)。 新手战士情急之下,几乎推倒见习圣女,护著她跳开。 「呀!?等,你做什……」 「笨蛋,快看!」 那就像是一大团黑色的物体。 全长想必有六呎(约两公尺),比平常看到的大了将近一倍。 外壳有光泽,还有六只满是刺的脚。 摇动钢丝般细长的触角,让有著尖锐牙齿的嘴咬得喀叽作响。 「……蜡烛怎么样!」 「非常烫!」 「在那玩意里面喔!」 巨型黑虫(Huge Roach)嗤嗤作响地动了起来,两人发出惨叫,拔腿就跑。 § 「怎、怎怎、怎么办啦!?」 「你问我我问谁……!」 天花板、地板、墙壁。巨大的黑虫飞檐走壁地爬行,不是普通的可怕。 至于说哪里可怕?被追杀固然可怕,但最可怕的还是会活生生被那东西给吞下去。 特地成为冒险者,可不是为了被老鼠或虫子咬死……! 「可是,再这样下去会被追上的……!」 拚命跑在下水道的两人,目前之所以还能平安,全是多亏第一时间采取行动之快,以及一开始拉开的距离。 巨型黑虫的敏捷,不是凡人(Hume)——至少不是白瓷冒险者所能相比。 显然再过不了多久,就会被追上而吃掉。 ——得在被追上之前返回地上……不,这太难了吧……! 要回到地上,就得攀爬铁梯上去。一旦攀爬时遭到攻击,就会当场完蛋。 毕竟黑虫会飞。相信巨型黑虫也会吧。 「要乾脆跳进水里吗!?」 「若是一跳之下染上黑死病之类的,不就得不偿失了!」 「那……就找看看窄路!钻进去也许它就追不上……!」 「行不通啦!黑虫的身体有够柔软的!」 两人跑进狭窄通道后才正喘口气,黑虫却扭曲身体挤了进来。 无路可逃的程度严重到光想像都会不寒而栗。 「既然这样,不就只能硬著头皮打了……!」 「可是,要怎么做!?」 这激发人生理厌恶的嗤嗤声,已经逼近到咫尺之遥。 新手战士将视线落到握紧的棍棒上。 只要不断挥棍猛击,就杀得掉。这点错不了。那么,该怎么实践才好? ——就这样挥下去是不可能打中的。 毕竟黑虫动作那么快,要是不想办法绊住它,应该是打不中。他的本事不够。 「喂、喂!你的『圣击(Holy Smite)』打得中吗?」 「不知道……!因为瞄准的不是神,是我啊!」 「如果对方是直线冲过来呢!?」 「那就,可以……」 「好!」 之后就只是情急之中的判断。既然决定要做,就非做不可。 新手战士将油灯从见习圣女腰带上一把扯了下来。 「呀!?等、等等,你做什么啦……!?」 「要是活下来,我就让你骂个够!」 新手战士对尖锐大叫的她吼了回去,同时回头看去。 巨型黑虫已经近在眼前。大嘴低著黏液,咬得喀叽作响。 新手战士倒抽一口气。 「吃我这招!」 接著他将油灯砸到巨大黑虫的面前。 油灯砸在地上,便宜的外壳撞得变形,喷出了火焰。 巨型黑虫高声鸣叫,张开翅膀飞翔。光是这种模样的恶心感,就足以让人失去战意。 感受著长裤内侧的湿热,新手战士用力咬紧发颤的牙关。 「就是现在,动手!」 「——咦、咦、啊……!」 见习圣女呆滞地发著抖,但仍回应新手战士的喝叱,举起天秤剑。 「『司掌审判、执剑之君,天秤之人呀,显现万般神力』!」 接著雷鸣之剑直线迎击这污秽的昆虫。 雷电迸发,苍白的光芒耀眼地扫去了下水道里淡淡的黑暗。短短一瞬间的神迹。 空气与甲壳素烧焦,一种像是火烧心的臭气与烟雾当场翻腾起来。 巨型黑虫难看地以肚子朝天的姿势摔在地上,六肢忙碌地蠢动,试图翻身。 「唔、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时新手战士举起棍棒,扑了上去。 他跨到黑虫肚子上,也不理会它长了尖刺的脚如何搔拨,把盾牌塞进它嘴里。 黑虫的牙齿陷进用油煮制的熟皮革上,但这之后新手战士已经什么都管不著了。 他像野兽似的胡乱呼喊著,专心致志地将棍棒举起、挥下,朝黑虫敲击、粉碎。 无论是飞溅的黏液,还是从被抓伤处滴下的鲜血都毫不在意。要是在意,就会被杀。 因流汗而变滑的握柄从手掌中滑脱。他靠著绑在棍棒上的吊带重新握好,用力砸下去。 打。打。打。打。打。打。总之就是打个不停,一打再打。打到死为止。 「喔、啊、啊……哈……啊、呜……」 过了一会儿后,他终于撑不下去。身体缺氧了。 他昏昏沉沉地摇了摇头,想甩开因热气而火红的视野。 一个不小心差点往旁一倒,见习圣女伸出手扶起了他。 「你、你还好吗……!?」 「……大、大概。」 不知不觉间,少年已经从头到脚都溅满了黑虫的体液,握住棍棒的右手尤其严重。 原应有著黑虫头部的位置,现在只剩一滩烂泥般的黏液。 但最可怕的大概就是它生命力的残渣,让六肢仍然持续抖动吧。 「还……还活著吗?」 「离、离远一点……很、危险。」 新手战士吞了吞口水,从腰带拔出做为工具的短剑。 他用短剑插进黑虫六肢与躯干连结处,半切半折地一根一根切断。 若非如此,他实在无法放心。 等到这样的措施重复做完六次,手指已经僵硬而疼痛不堪。可是,还没结束。 「呃,是肚子……对吧?」 少年用双手反手握持短剑,举起,插下。体液噗咻一声喷出。 剑尖碰上坚硬的物体,他下定决心,把手插进黑虫肚子里,将东西抽了出来。 「有了……」 他不明白这只巨型黑虫是怎么会冒出吞下这把剑的念头。 但从它肚子里抽出来的,无疑是当初拚命买下的第一把武器。 「……从今天起这把剑就叫做穿胸剑(Chestbuster),棍棒就叫做黑虫杀手(Roach Killer),怎么样?」 「……别说傻话了,赶快喝一喝解毒剂(Antidote)回去了啦。」 少年从头到脚都溅满体液,模样变得狼狈又寒酸。 少女的腰带被扯断而露出的双腿冒著一丝热气,滴落某种液体。 这些他们两人都假装没发现,为这场伟大的胜利露出了乾涩的笑容。 § 「唉……」 暮色笼罩住边境之镇。 在河里用水当头往自己身上冲,把目光从正在洗内衣裤的搭档身上撇开,去公会报告。 仔细检查装备,把用掉的药物买齐,治疗全身的擦伤,付简易床位的使用费。 到头来,剩下的就只有现在新手战士掌中的几枚银币。 接下来得开始存钱——……就不知道到底有没有赚到几个钱。 蹲在冒险者公会门口旁的新手战士,也忍不住想叹气。 「等等,你发什么呆啊?」 「嗯〜……」 见习圣女用毛巾按住弄湿的头发,来到他身旁。 新手战士含糊答应一声,同时将目光望向门口来来去去的人们。 冒险者们各自扛著自己的吃饭家伙,有著走向镇上,有的走进公会。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套装备,脸上同时带著疲惫感与成就感。 少年少女的经验还不够,无法从中看出今天没有冒险者阵亡。 「只是想到……目标还好遥远啊。」 「你又不是今天才知道。」 见习圣女粗重地哼了一声,在新手战士身旁一屁股坐下。 「一天前进一步!就是因为要求更多,才会没顾好脚下。」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 「我们不是拚了命努力、做出贡献、领到钱,而且还活著吗?那还有什么好挑剔的?」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 他将手上的银币举向夕阳。闪烁的光芒十分耀眼。 「……还好远啊。」 「……就是呀。」 ——可是我今天也干掉了巨鼠跟巨型黑虫喔。 要当成英雄事迹来吹嘘,是小家子气了点,但无疑是场性命交关的战斗。 「好,就去吃点好吃的东西吧!」 新手战士说著,将银币扔向见习圣女。 「……也对,今天就小小奢侈一下好了。」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我想成为勇者,想成为英雄。 想成为一位打倒龙的——冒险者。 银币在站起的少女手中,锵啷地碰出几声轻响。 第四卷 第2章『一个男孩的故事』 「你喔,要睡到几时啊!起床!」 姊姊的声音宏亮地穿透早晨的空气,撼动少年的耳膜。‘百度搜索(卡酷小说网)阅读本书最新章节’ 他正说著嗯该怎么办好呢之类莫名其妙的话,下一秒就有一阵白光刺在眼睑上。 朝阳——是早上。早晨来临了。 「早上!?」 少年从草根铺成的床铺上跳了出来,大大伸了个懒腰。 深深吸进的一大口空气,冰冷却又令人舒畅,还飘来一种很香的气味。 ——是面包吧! 是早餐。 「再不赶快起床,我可要收掉早餐啰!」 「知道啦!」 少年用吼的回答姊姊,迅速脱掉睡衣,换上该穿的衣服。 一到早上,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费。而且肚子也饿了。 ——为什么一闭上眼睛,转眼就变成白天,肚子却会饿得这么扁呢? 凭姊姊的学识,会不会知道呢?他很想问问看,但现在更重要的是早餐。 「早啊,姊姊!」 「应该要好好说声姊姊早安才对吧?」 冲到厨房兼餐厅兼起居室——这房子很小——姊姊已经气呼呼的了。 「真受不了。你就是这样,才会弄得还得让那孩子来看顾你。」 「唔……这不关她的事吧。」 听姊姊提起住在隔壁的儿时玩伴,让少年也气呼呼地噘起了嘴。 就因为年纪轻轻却什么都难不倒她,才害自己老是被当弟弟看待,处处受人照顾。 这莫名让他觉得不满,但即使说出来,姊姊也只笑咪咪地听著。 受不了,既然是姊姊,实在希望她能体会一下弟弟的心情。 「别说那么多了,赶快吃一吃。」 「……好。」 姊姊无情地撇开他的反驳,还拿汤勺指挥他上餐桌。 摆放在餐桌的盘子上,有著热腾腾的面包,以及冒著热气的牛奶汤。 遇到鸡下蛋的日子,还会放上炒蛋之类的菜色,但这种事不是天天有。 只有杀了鸡后姊姊才肯做的炖浓汤,是他最喜欢的菜色。 美味的香气对肚子不好。 少年心想没理由把饭菜放到凉掉,于是拿起汤匙准备直接开动。 「啊,也别忘了祈祷喔!」 下一秒,本来背对他、顾著锅子的姊姊就像看穿这举动似的,丢来了这么一句话。 少年心不甘情不愿地把汤匙放回桌上,双手交握。 「寻求比河多、比海大之人呀,感谢您赐予获取粮食的智慧。」 「很好,合格!」 在开拓村这样的地方,一般都是信仰地母神,但自己家不一样。这对少年而言是令他自豪的。 姊姊在知识之神的寺院里学会读写与算术,现在已经渐渐转为教导他人的立场。 也多亏如此,他才能在双亲死去后生活下去,所以得感谢知识之神才行。 ——可是。 少年一边喝著汤,撕下面包用汤泡涨了吃,一边想著。 ——我想当的,是冒险者啊…… 虽然对姊姊实在说不出口。 § 「不要去东边的森林喔!」 「我知道!」 「中午前要回来,去寺院喔!」 「就说知道了嘛!」 少年从唠叨的姊姊丢来的叮咛下跑开,跑在打从出生开始就很熟悉的一条路上。 ——啊,说从出生开始就熟是不是太夸张了? 前阵子生日时,姊姊送他的木剑,在背上摇动碰撞。 最近他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挥舞这把木剑,扮演冒险者。 当然了,对当事人而言,无疑是把过程看作不折不扣的冒险。 ——今天团队(Party)里缺了一个人啊。 隔壁家的女孩,今天出门到镇上去了。实在是太诈了。 「连我都还没见识过说。」 他拔出背上的剑,无谓地挥著,劈得树丛枝叶飞散。 「喔喔,小伙子!你在有人的地方这样挥来挥去,很危险喏!」 结果斜对面的农家大叔,理所当然地出声指责。 或许是正要来帮田地浇水吧。只见他喀啦一声,挺直了弯著的腰。 「……知道了——」 自己的名声就是姊姊的名声。卡.+酷.+小.+说.+少年倒也以自己的方式认真意识到这一点,把剑收回背上。 「对不起。」 「喔喔,要小心啊。」 农夫用力捶了捶腰,一脸笑咪咪的,像要歇一会儿似的从田里走了出来。 他一路走到少年身旁,呼出长长一口气,同时拿起塞在腰带上的手巾来擦脸。 他的脸上满是土壤、尘埃、泥巴与汗水,手巾转眼间就脏成咖啡色。 「平常跟你一块的那女孩怎么啦?」 「她今天去镇上了。」 少年噘起嘴这么一说,农夫就连连点头说:「是么是么。」 「那孩子长得标致,父母会在镇上买件漂亮衣服给她呗,小伙子你应该也很想看看?」 「我觉得她不适合打扮。」 少年噘起嘴,农夫用沾满了泥巴的粗犷手掌,在他头上搔了一阵。 农夫见他任由自己乱搔,又哈哈大笑。 「哎,这种话还是实际看过再说比较好呗。刚刚的咱会保密。」 「嗯……」 「喔喔,小伙子,你下午不是要去寺院?」 「嗯。因为姊姊要我念书。」 「那是好事情。」 农夫连连点头称是,然后皱起眉头,用拳头捶了捶腰间。 「其实啊,咱又〜伤了腰,麻烦帮忙跟僧人们说咱想讨个药。」 「知道了。腰痛的药对吧?」 少年点点头,农夫就把一张满是皱纹的脸笑得皱巴巴的,对他说了声:「乖」。 「啊,对了,小伙子。你姊姊应该有吩咐你,不可以去东边的森林呗?」 「有是有。」少年说著歪了歪头。提到这个他才想到:「为什么不行?」 「怎么?原来你姊姊没告诉你?」 「嗯。没有。」 「东边的森林啊——」 农夫摆出一副事态严重的模样双手抱胸,深深呼出一口气。 「出了哥布林。」 § 「冒险者啊……真的会帮我们解决么?」 从开拓村郊外起头的一条小径,延伸到一座繁茂而昏暗的森林。 站在入口的是开拓村的年轻一辈——说年轻也已经过了三十岁——之一,他战战兢兢地开口。 虽说手上拿著磨掉铁锈的旧长枪,但姿势畏畏缩缩,显得很靠不住。 毕竟他扛著长枪去参加战事,已经是足足十年前的事情了。 而且还是担任预备队,还在待命时战事就已经打完,让他什么都搞不清楚。 就算听说有哥布林出没、以他是村里少数有参战经验的人为由把他拱出来,他也没办法处理。 「就算公会肯保证,如果来的是些强盗似的家伙,咱可不要。」 「咱倒觉得法术师比较可怕……」 这个窃窃私语的,同样是村里的年轻辈,是个二十岁左右,神色怯懦的男子。 他彷佛抓不太住劈柴用的手斧,频频重新握好。 「听说就算是女人也不能大意,还说灵魂什么的都会被抽乾。」 「咱也听说过啊。」 退伍士兵压低声音附和。 「山另一头的村子里,不是有个年轻人么?记得是做生丝的。」 「喔,有有有。」 「还说什么『我不要啃硬面包长命百岁,而是要当上冒险者,活得短但豪迈。』」 「他离开村子了?」 「对啊。可是啊,其实他是迷上了来到村里的法术师,一个女森人(Elf)。」 「哎呀……」 「反过来的也有呗。小姑娘被来到村子的冒险者拐去当老婆,听说这是很常有的事……」 「少说蠢话了。老爷爷不是说过?」 这批年轻人的头目——极有可能会成为下一任村长,年纪二十岁左右的男子——以严峻的表情这么说。 「受到小鬼攻击后还能平安的,就只有雇用了冒险者的村庄。」 「可是——」 「不然把你家小丫头送给那些小鬼会比较好?」 「这……」 「商队的女人被那些小鬼拖进巢穴里,类似事情你们总听说过呗?」 怯懦男嘀咕著讨厌、真不想去想,退伍士兵点点头表示有道理。 「老爷爷说的话不会错。他比咱更懂战事。」 「可是啊,只不过是哥布林,何必雇用冒险者……放著不管也行呗……」 「如果只是偶尔跑出一两只,赶走就好了。小鬼这种货色,根本没啥了不起。」 头目面露难色,摇了摇头。(www.kakuxs.com更新最快) 「不过老爷爷说了。它们想盖巢穴。会来捉咱们的女儿跟老婆。」 「这个嘛……」 「可你想想,总不能只凭咱们几个去杀了那些哥布林呗?」 退伍士兵这么一说,怯懦男就以彷佛马上就要被杀的声调尖叫一声。 「开、开开、开什么玩笑。咱光是赶走跑来村子里的小鬼就……」 「那就没办法喏。」退伍士兵说了。「冒险者就是靠这个吃饭的,就交给他们呗。」 「真是的,有够胆小。」 「哎,你也考虑一下他的心情啦,喏?」 头目痛骂怯懦男子,退伍士兵则以平静的声调护著他: 「听说你搞上了村长的女儿,将来安稳得很,但其他人可没这么好命啊。」 被他这么一说,就算是头目也只能闭嘴。 乡下的年轻人向往成为冒险者。 想跟女人上床,想吃好吃的饭菜,想过奢侈的日子。不想在乡下耕田一辈子。 与其这样,还不如与龙一战,做好丢掉性命的觉悟——类似的话总挂在嘴上。 村里的女人们也一样。 不是跟在村里做粗活的傻子一起终老,就是去寺院侍奉天神,祈祷到死。 一个弄不好,还会被强盗之流抓去当小妾,再不然就是为了弥补钱不够的问题而卖身…… 与其这样,还不如跟冒险者共度一夜春宵,又或者怀抱一起旅行之类的幻想。 若是倔强点的姑娘,也许会想到要和男人一样,自己去当冒险者,做出一番事业吧。 「自个儿家有女儿啦、妹妹啦、儿子啦、弟弟啦这些亲人,不管是谁当然都会担心。」 边境开拓是相当严苛的。 怪物会不停出现,但不会有军队来保护他们。 连长相都没看过的国王陛下,多半应付龙或魔神就忙不过来了。 侍奉神的神殿虽愿意支援,但也只是在村里盖盖寺院,聊胜于无。 税照样得缴。雨照样下。风照样吹。太阳照样晒。阴天没完没了。还有哥布林。 钱不够就只能卖身或出外去赚……年轻人会对成为冒险者怀抱梦想,可谓理所当然。 虽说与其这样,还不如乾脆去王都,想办法当上冒险者公会的职员就好…… 但要是没有学问跟钱,这一切都是痴人说梦。 「……但愿来的是厉害的冒险者喏……」 「就是啊。别怕,好歹是国王用税金成立的公会,不必担心啦。」 「……是啊。」 毕竟比起梦想或金钱,现在更重要的是眼前的哥布林问题。 三个年轻人对看一眼,深深叹了口气。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 才会没人发现少年避开他们的目光,悄悄溜进了森林里。 § 哥布林。 大人开口闭口就说很危险,但谁知道是真是假? 少年还不曾见过哥布林,所以想去见识见识。 ——这样一来,就可以跟大家炫耀了! 这是个很孩子气的念头。 他听说哥布林是最弱的怪物。也知道村里的大人们曾经赶走跑来村子的一两只。 如果真的是这样,我是不是也解决得了? 如果能够解决哥布林…… ——就更有得炫耀了! 少年胡乱挥动木剑,跑在熟悉的兽径上。 这是一座尚未开发,白天仍然昏暗的森林。树木极为茂密,青苔与野兽的气味在翻腾。 平常就听大人叮咛这个地方很危险,今天更是令人毛骨悚然。 只是话说回来,正因为危险又毛骨悚然,他才会打从平常就在这里玩耍。 「……嗯?」 少年之所以停下脚步,是因为在平常玩耍的地方,认出了陌生的脚印。 这些脚印比她要大,跟自己差不多。和狼、狐狸或鹿也不一样。 「……哥布林?」 喃喃说出这句话的瞬间,一阵风吹过,带得草叶窸窸窣窣。 他吞了吞口水。不知不觉间嘴里已经十分乾涩,喉咙热辣辣的。 掌心被汗水湿透,少年赶紧重新握好剑。 「要、要来就来啊……!」 他虚张声势——尽管他自己不这么认为——尽力摆出煞有其事的架式。 一阵风窸窸窣窣吹过,腥臭的空气灌了过来。 ——在哪里? 吸气,吐气。慢慢推进脚步。 他无意义地胡乱挥动木剑,劈散树叶,劈开树枝,击打树干。 什么事都没发生。鸦雀无声的森林里,有的就只是寂静。 ——不在? 「搞什么,别吓我嘛……」 少年用格外夸张的动作抹了抹汗,再将手掌移到衣服上用力擦拭。 仔细一摸,发现上衣早被汗水湿透,心脏也剧烈跳动。 少年吞了吞口水,连连摇头。刻意发出声音: 「很、很好,回去吧。不可以让姊姊担心啊!」 说著他转过身去,就看见一只哥布林举起了棍棒。 「呜,啊……!?」 「GORRB!?」 哥布林多半也吓了一跳,身体维持在举起棍棒的姿势僵住不动。 个子和自己差不多。眼睛和嘴巴很脏。皮肤是偏暗的绿色,发出腐肉般的气味。 「哥、哥布林……!?」 「GB!?」 他太过震惊而反射性挥出的木剑,发出啵的一声闷响,劈在哥布林头上。 「成功了」的念头,与「糟糕了」的后悔同时浮现。但一切都太迟了。 「GGGGG……」 小鬼摇摇晃晃地按著头站起。滴著血。少年倒抽一口气。 「GOORBOGOOROROB!」 这只哥布林双眼燃起熊熊怒火而大吼的瞬间,少年已经动如脱兔地拔腿就跑。 快跑,快跑,快跑,快跑。他连滚带爬的狂奔,跌倒了站起来再跑。 连自己是跑向森林深处还是往外跑,都分不清了。 一旦偏出兽径,在森林里就没有方法可以确定方位。 「呜,啊……!」 上气不接下气。气喘吁吁。喉咙热辣辣的。全身都痛。脚步沉重。但还是继续跑。 他没有余力回头去看背后。 虽然听不见哥布林的声音,但这也许是因为自己耳鸣了。 总之他就只想著万万不能停下脚步,不断奔跑。 「啊,这、这里……!?」 少年来到的,是个他从未见过的地方。 森林深处,有处开阔的空间。以前有过这样一个地方吗? 何况——这种地方,竟然会有洞窟。 少年拚命把吸进的空气送进昏沉的脑袋,蹲到草丛中。 并非想到要躲藏,只不过是一步都再也跑不动罢了。 他发出咻咻作响的沙哑声息,拚命调整呼吸。 就在这时…… 「——?」 他听见了一阵大剌剌的脚步声。 少年从草丛中转头看去,拚命用双手按住差点就要「啊」一声叫出来的嘴。 是哥布林。 而且,有两只——头上都没有伤。这么说来,有三只? 「GORBBRB……」 「GROB!GBRROB!」 它们叽叽喳喳嚷个不停,胡乱挥动手上的棍棒,龌龊地相视发笑。 少年并非听得懂它们的话,但也勉强猜出是怎么回事。 因为他遇到等一下就要去打架的时候,也曾像这样鼓舞自己。 ——它们要去村子里! 得跟大家说才行! 然而这时他的脚不由自主地动了。脚的动作,拨动了草丛。 「GBRO……?」 太迟了。 少年全身动弹不得,哥布林龌龊的黄色眼睛已经转过来,看向他所躲藏的草丛。 短短的手指指了过来,另一只发出咻咻作响的恶心窃笑声。 一步。再一步。两只哥布林一步步接近,牙关咬得格格作响。他勉强重新握好了木剑。得赶快跑。得赶快跑。 ——怎么跑? 「GBOROBR!?」 下个瞬间,其中一只——靠后的那只哥布林咽喉上,插上了一把剑。 「GORB!?」 听到同胞的惨叫,第一只回过头去。 哥布林伸手在空中乱抓,喷著血软倒,而在它背后…… 少年确实看见了。 这个人——来的这人,是冒险者。 他戴著廉价铁盔,身穿脏污皮甲,左手绑著小圆盾,拔出了不长不短的剑。 虽然和少年想像中光鲜亮丽的模样不同,也不同于偶尔来到村子里的冒险者那种粗犷的模样。 但他无疑是冒险者。 「先一只。」 他说话的声音低沉、平淡、无机质。但这句喃喃脱口的话语,莫名地就是会传进少年耳里。 另一只小鬼慌了。 这只小鬼看看手上的棍棒,又看看冒险者,看看洞窟入口。 然后跑向洞窟入口。 报仇、愤怒、恐惧。它想把这些全都推给自己的同胞们。 其间冒险者已经从死去的小鬼尸首上拔出了剑。 「二。」 举起,投出。 「GOROB!?」 被剑刃从后脑勺贯穿脑干——尽管少年看不出来——让小鬼挣扎著往前扑倒。 这只随后趴在地上毙命的哥布林,频频痉挛了一会儿后,一动也不动了。 「唔。」 冒险者低声沉吟,踩著大剌剌的脚步走向第二只的尸体。 他「嗤」地拔出还拖著脑浆牵丝的剑,啐了一声之后往旁扔开。 随后看到他从哥布林的腰带上,拿起一把像是短剑的武器…… 「啊……!」 不对,不行,还没。许多话语在胸中翻涌,从少年口中迸出。 「还有一只,在外面!」 冒险者的反应快得让眼睛跟不上。 他同时完成了转身、掷出短剑和瞄准的动作。 咻的一记破风声过后,一声闷声哀号响起,接著有个沉重的物体倒到了地上。 「GROROB!?」 在自己背后离不了多远的地方,咽喉喷出血沫而断气的,是一开始那只小鬼。 「啊……」 少年事到如今,才察觉到自己差点就被杀了。 他毛骨悚然,木剑从手上脱落,在脚下碰出声响。 「这样,一共三只吗。」 冒险者踏在草地上,拨开草丛,大剌剌地走过来。 饱经使用而陈旧的皮护手,捡起了掉在地上的木剑,然后递向少年。 「咦、啊……?」 「不好意思。」 少年茫然接过木剑,冒险者就以低沉而平淡,但却明明白白的口气说: 「多亏你。」 之后再也不回头,走进洞窟之中,少年一动也不动地目送他的背影消失。 § 「你喔,我说过多少次,叫你千万不要去森林里!」 「对不起,姊姊!」 结果少年才刚跑进寺院想蒙混过关,就立刻被拆穿了。 因为再也没有其他玩耍的地方,可以弄得这样全身都是擦伤。 他被姊姊捏著耳朵一路拖回家里,等著他的是训话风暴、包扎与晚餐。 姊姊帮他抹上透得伤口剧痛的药膏,包上绷带,最后还拍上一下,让少年痛得跳了起来。 他的真心话是希望姊姊可以再轻一点,但他不会说出口。 「真受不了你,每次只会说『知道啦』,根本什么就不懂。」 在餐桌上,姊姊仍然嘀咕个不停,最后才终于叹息道: 「总之,你没受什么严重的伤。真是太好了。」 接著松了口气似的脸色转为和缓。 ——让姊姊担心了啊。 一想到这里,少年就觉得一阵锥心。 「……姊姊,哥布林呢?」 「不用担心。冒险者已经全部解决了。」 姊姊露出太阳般灿烂的笑容,然后绷紧脸孔,指向寝室。 「好了,所以你该放心去睡了!明天她不是就要回来了吗?」 「啊,嗯!」 少年赶忙跳下椅子,一路跑到房门口伸手抓向门把,然后转过身来。 「晚安。还有,呃……对不起,姊姊。」 「嗯,晚安……不可以再做危险的事情喔?」 「……好。」 然后他开门、关门,进了房间。呼出一口气。 这一天实在不得了。 被哥布林追著跑,差点被攻击,还挨姊姊骂。 可是…… 少年钻进被窝里,扭动身体转向,朝立在墙边的木剑看了一眼。 打过哥布林的木剑。冒险者帮他捡起的木剑。 当时的紧张与兴奋,仍有些残渣留在心中,不时鼓动。 「……不知道她听了,会有什么表情?」 ——我可是见到了冒险者喔! 不,还不只这样。 ——我帮助冒险者解决了哥布林! 嗯,这可以拿来炫耀。 要知道这可比在镇上请父母买漂亮衣服给自己,厉害得太多太多了。 少年对冒险的结果心满意足,闭上眼睛,迫不及待地等著明天赶快来临。 第四卷 第3章『酒馆女服务生的故事』 「欢迎光临!」 「好,先来麦酒三杯,柠檬水两杯!」 「好的〜!」 「还有,呃……就点炸团子(Frittelle)拼盘好了。卡.+酷.+小.+说.+这个要五人份!」 「我明白了!」 女服务生记住背负双手剑的冒险者举手比出的数字,答得很有精神。 夜晚才正开始,每间酒馆都热闹,冒险者公会的酒馆更是热闹得非比寻常。 这群出发冒险、赌命战斗的人刚回来,好不容易才能喘口气。 又或者是前往远方的人们重归故里,总算觉得活转过来。 又或者相反,有从远方来到这个镇上的冒险者,决定先吃饭再说而开始点菜。 兽人(Padfoot)女服务生最喜欢这种气氛了。 自己帮上忙的切身感受,比薪水更能激发她的工作动力。 她把绑起的长发摇得像尾巴一样(真正的尾巴收在裙子里),往厨房喊了一声。 「大叔,麦酒三杯、柠檬水两杯、炸团子五盘!」 「来啰。小意思,管他数目再多,只要我出手,三两下就搞定。」 在不怎么大的厨房里上下飞奔的,是个略微发福的中年圃人(Rare)。 锅子、铁板、多把菜刀、汤杓与擀面棍。他有如施展魔法,把火焰施加在各种厨具上,转眼间就排出了一盘盘餐点。 油炸到有著金黄色泽的鸡与鱼上,滴下一点点甜甜的酱汁。 面衣酥脆又热腾腾,咬下去就会在口中喷出令人迷醉的肉汁。 即使不是兽人,闻到这轻轻飘出的香气,鼻子肯定也会频频抽动。 「来喔,端上去吧!」 「好的〜!」 尤其在烹饪这方面,可说没有任何种族能出圃人之右。 ——不过也要有我帮忙备料喔! 只要自己的备料搭配上主厨的厨艺,多半就是所向无敌的勇者状态。 从酒桶倒出麦酒,把柠檬汁挤到井水上,这样就完成了客人点的餐点。 啪哒啪哒地把放到托盘上的餐点端过去,看到这个团队(Party)已经坐好,迫不及待地只等餐点送来。 大概是不想在回到镇上后仍然全副武装,众人都已经解松或脱下武具。 但前锋仍保持随时能够拔剑的状态,这就是老手的风范了。 「让各位久等了!麦酒三杯、柠檬水两杯,还有炸团子五人份!」 在这个团队(Party)担任会计的半森人(Half Elf)轻战士,啷当几声将银币交了过去。 「来。啊啊,还有给我葡萄酒。」 「好的好的,我当然知道!」 女服务生用有肉趾的手掌接下银币,塞进女侍服口袋。 这些银币比饭菜钱多了些,含小费在内。想必是在藉此示好吧。难怪这个人风流的名头很响亮。 「喂喂,来酒馆应该先喝麦酒才对吧?」 女骑士一副觉得他在说什么鬼话的口气,用手拄著脸。 「司掌秩序善良的骑士大人,你又说这种不解风情的话。」 「这还用我提醒吗?连至高神的法典上都有写。」 女骑士一副觉得他在说什么鬼话的口气,挺起了胸膛。 轻战士强忍头痛似的按住眉心,深深呼出一口气。 「不可以变成这样的大人喔。」 「好〜」 「要是再正经点,明明很帅气的说……」 少年斥侯(Scout)很有精神地胡乱举手,一旁的圃人少女巫术师(Druid)则为难地叹了口气。 女骑士见状,不服气地鼓起脸颊: 「说这什么话?我随时随地都很帅气。」 「啊啊够了,你不要还没喝就先发酒疯。」 重战士应付小朋友似的摇著手掌发出嘘嘘声,匆匆举起麦酒杯。 「来,乾杯啦乾杯。我们可是冒完险回来,你们这几个小鬼头尽管吃,尽管喝。」 「好!吃肉吃肉!」 少年斥候与女骑士发出欢呼,动手吃饭喝酒。 其他伙伴们一副没辙的模样看著他们,也开始用餐。 「总算回来了……」 「就是呢,啊……辛苦,了?」 「喔,辛苦啦辛苦啦。」 接著带响门上铃铛而走进酒馆的,是扛著长枪的美男子,与一位丰满的美女。 长枪手与魔女两人,面带完成工作后的充实表情,滑进座位上。 「喔,小姐!麻烦点餐!」 「好的〜马上来〜!」 兽人女服务生看见他轻轻举起的手掌,啪哒作响地跑向他们这一桌。 「那么,请问要点什么?」 「我,要……也对,就点葡萄酒,还有,煸、鸭肉。有,吗?」 「我要……牛的腿肉,麻烦挑带骨的好好烤个够。还有苹果酒。」 「啊,苹果……」 魔女忽然喃喃复诵,眯起了眼睛。她的嘴唇有点渴望似的张开,又立刻闭上。 长枪手若无其事地耸了耸肩膀: 「想吃吗?」 「没有,特别……」 「那,再来两颗烤苹果。我也想吃,陪我吃吧。」 「……真是的。」 「好的好的,马上来唷。」 没想到她外表成熟,却也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兽人女服务生对像个小女孩般噘起嘴的魔女,产生了这样的印象。 ——不对,还是因为是在他面前? 「我说小姐啊。」 「是?」 「柜台小姐,还在吗?」 才刚想到这里,他又来了。 兽人女服务生撑住差点软掉的身体,转头面向表情认真的长枪手。 先轻轻按住太阳穴,缓一口气。记得那位柜台小姐应该还在值班。 她有时会像这样留到很晚,这点兽人女服务生记得很清楚。 「……是啊,似乎还在。」 「好耶!」 长枪手用力握紧拳头,呼喝一声,魔女与兽人女服务生没好气地看著他。 真是的,也不想想身旁就有这么一位大美女……但这句话还是不说为妙吧。 谁要喜欢谁,是个人的自由。 只是话说回来,一旦使起长枪,就连王都骑士都难以望其项背的边境最强冒险者,却是这副德行,这实在有点…… ——要是不说话,明明很帅气的说…… 有时也不免担心,要是知道他的真面目,立志当冒险者的人们会不会幻灭。 ——不过要说有亲和力,大概也没错吧。 至少远比高高在上、不可一世要好。女服务生转念想到这,啪哒啪哒地小跑步跑向厨房。 「葡萄酒,煸鸭肉,带骨牛肉慢烤,苹果酒。还有烤苹果两颗!」 「好唷!先把酒端上去给他们吧!」 「好〜!」 圃人厨师以外表看不出来的大音量回应,兽人女服务生也不认输地喊回去。 酒一送上桌,两人就笑咪咪地说声「谢谢」,付了帐。 「那,敬冒险(约会)成功。」 「好的。乾、杯,啰?」 酒杯优雅地碰出轻响,接著酒馆的铃铛也呼应似的响起。 「累、累死我了……」 「快点啦,真是的,好好走路!」 出现的是彷佛把筋疲力尽四个字写在脸上、资历还很浅的冒险者二人组。 见习圣女拖著新手战士,把他扔到椅子上坐好,这才擦去额头汗水,舒了一口气。 「总觉得没有食欲……」 「不行,一定要吃!」 少女喝斥像是随时都会睡著的少年,猛然抬起头一看。本书由卡酷小说首发(www.kakuxs.com) 见习圣女和兽人女服务生目光交会,忽然红了脸。 「啊,对、对不起。呃……燕麦粥一盘,还有两人份的面包……」 「好的好的!」 「啊,还有水!」 「好的〜!」 兽人女服务生啪哒啪哒地在店内跑过,将客人点的餐点告知厨房后,圃人厨师就挑起一边眉毛。 「来唷!把烤牛肉这些一起送上去吧!啊,倒是醋摆哪儿去啦?」 「我当然会端。啊,醋是放后面架子上。」 厨师得意地一笑转过身去,兽人女服务生就把手伸向食材架。 把一小片乳酪放到面包盘上,点点头觉得这样可以。 「那我端过去啰!」 「好啊,拜托你啦!」 她将热呼呼还滴著油的餐点送到长枪手桌上,对他们一鞠躬。 然后啪哒啪哒跑向少年少女二人组桌前,见习圣女随即眨了眨眼睛。 「咦,奇怪,这个我们没点……」 「没关系没关系,尽管吃掉吧。」 兽人女服务生摇摇手,用被毛遮住的手指了指乳酪。 「反正有个要吃一大块的人差不多要来了,得拿新的出来。这是清理库存!」 「不、不好意思。」 「不会,反而是你们帮了我的忙,别在意别在意。」 她就这么完成了一轮送餐之后,来到墙边轻轻吐出一口气。 冒险者们将酒馆里挤得十分热闹,几乎让她耳鸣。 开心、欢笑、呼喊、歌唱、吃饭、喝酒,再闹上一轮。 呣。兽人女服务生双手抱胸,光是看到这样的景象,就觉得心满意足。 就在这时…… 「啊啊真是的,好累喔!吃了饭我就要睡了〜!」 「毕竟哥布林很多嘛。」 碰响铃铛的是五位新的客人。 带头砰一声打开门的,是上森人(High Elf)的猎兵(Ranger),身后则是侍奉地母神的女神官。 「也罢,战事告终就是该设宴。大吃大喝,闹够了再入眠,也是在凭吊敌手。」 「啊——只是话说回来,啮切丸明天也要去剿灭小鬼吧?可真辛苦啦。」 然后是踩著沉重脚步的蜥蝪人(Lizardman),体型很宽的矿人(Dwarf)术师也跟在后头。 接著是最后一人。 「嗯。」简短应了这么一声而走进来的冒险者身上,聚集了整间酒馆瞥来的视线。 脏污的皮甲,廉价的铁盔,手上绑著一面小圆盾,腰间佩著不长不短的剑。 「因为缺钱。」 哥布林杀手低声回应。 「对不起,要是我体力再好一点……」 妖精弓手(Elf)护著垂头丧气的女神官,朝他一指: 「应该说你既然缺钱,也接别种冒险不就得了?」 「没有哥布林我会考虑。」 所以我才受不了你——她摇动长耳朵仰起头,一副觉得这家伙没救了的模样。 「欢迎光临〜!」 兽人女服务生啪哒啪哒地小跑步到门口,笑咪咪迎接这群冒险者。 虽然冒险者里多得是大老粗或不法之徒,但他们不愧是银等级,态度十分和善。 那么酒馆这一方的人员,当然也会想给个笑脸。 「喔喔。」转动眼睛出声的,是状似这支团队发言人的蜥蜴僧侣。 「女侍小姐,贫僧无非为乳酪而来,就不知……」 听到这吊人胃口似的严肃语气,兽人女服务生不由得暗自窃笑。 这位蜥蜴人极其喜爱乳酪之类的食品,对此她已经非常清楚。 「那么各位要点些什么呢?」 「呃,我要那个,叫什么来著——细细的,细面(Pasta)?给我那个。」 「啊,我、我想吃量少一点的……」 「怎么?要大吃特吃的只有我?我要肉啊,肉。还有给我一大壶烈酒。」 「好的好的,肉类料理是吧。」 兽人女服务生转身带得裙襬扬起,瞪向最后一名冒险者。 「先生,今天的推荐菜色是狗鱼!是用水之都捕到的新鲜货色烤的喔!」 食材好,备料也完美,主厨的厨艺更是不必多说。 她挺起平均大小的胸部,挑战似的撂下这句话。 「那么,您要点什么?」 这不是对客人应该有的态度,但她没把这个时候出现在这个场合的这个人,当成客人看待。 她不让他逃避,扬起眼角一瞪,接著就觉得在他头盔底下看到了红色的眼睛。 「不。」哥布林杀手说了。「今天不用。」 § 「他是怎样?根本有毛病吧!?」 「不,有没有毛病这……」 兽人女服务生在柜台上砰的拍了一掌,封杀了工坊学徒的反驳。 「你想想,冒险者不就是一种出外宰龙然后大口喝酒哈哈大笑的职业吗?」 「我是不否认有一部分这样的人啦。」 学徒在苦笑中接受了年长少女的主张,将叉子往盘上的鱼一插。 慢火细烤的狗鱼虽然多少已经凉掉,但肉质肥美,依然可口。 多半是滴了柠檬汁之类的下去吧,微微的酸味在口中调合,滋味难以言喻。 「总之,谢谢你送东西给我吃。嗯,真好吃。我好久没有吃鱼了。」 「啊,这只是因为吃剩凉掉太浪费,你可别误会喔!」 「我觉得说起这种话没有一丝一毫是为了掩饰害羞,实在就是你的优点啊。」 像这样送东西慰劳——更正,是送剩饭过去,不知不觉间已经变成兽人女服务生每天都会做的事。 夜也深了,冒险者们也都打道回下榻处,她收拾完酒馆,脱下了女侍服。 先回家准备一趟,然后逛到工坊一看,就看到少年学徒独自在顾火。 问他在做什么,他就回答不能让炉火熄掉。 这当然是藉口,她眼尖地注意到他正在缎造短剑。 白天因为有工作,当然没办法,所以自己要练习的时间,只能自己想办法挤出来。 那么抓准机会把剩饭塞给他,对兽人女服务生而言再合理不过。 「饭这种东西,给能吃的人吃就好了。」 「你的主张有矛盾……」 「就算是这样,看都不看一眼还是会让人火大!」 兽人女服务生猛力摇动尾巴来表达自己的怒气。 就不知道学徒对兽人特有的这种动作看得懂几成。 「这事关女服务生的面子,你懂吗?还是不懂?这道理你能理解吗?」 「也是啦……」 结果少年学徒为难地用指尖搔了搔脸颊。 「……要是我打出来的武器被人随手乱扔,也会觉得不开心。」 「对吧?」 学徒深有同感地发起牢骚,是说那个人扔起来就一点也不犹豫。 而且扔的还不是他的——因为师傅还不准他的作品陈列在店内——而是师傅打出来的剑。 「照师傅的说法,是『能对自己的工作满意的人只有自己』就是了。」 「不管怎么说,我就是要让那个怪人吃酒馆的饭菜。」 「但他也不是说都不吃吧?」 「问题就在这里啊。」 兽人女服务生趴到工坊那擦得光亮的柜台上。(www.kakuxs.com更新最快) 她的胸部挤压得有点变形,少年学徒若无其事地撇开目光。 「他冒险之后几乎都不吃。」 「反、反而是出发前不吃的人……好像偶尔会有一些。」 「啊啊,真是的。是菜单不行吗……」 「不过你倒是突然变得很在意耶。」 学徒忍不住把视线撇过去,又赶紧撇开。脸颊很红。 「怎么啦?」 「因为他以前都不来酒馆嘛。」 兽人女服务生似乎并未察觉到他的窘迫,答得若无其事。 「倒是那个人,从什么时候开始待著的啊?」 「印象大概是五年前左右吧?」 「我都不知道……」 哪位冒险者是从哪时开始出现,对兽人女服务生来说是琐碎的小事。 一旦意识到这种事,就表示也会察觉这人几时开始不再出现。 就算在意哪个人最近不见踪影,也无济于事。 与其去想这些,还不如把所有心力投注在款待现在还在的人。这件事她是在第一年学会的。 ——啊,可是如果是五年前,大概就是柜台小姐莫名雀跃起来的那阵子? 兽人女服务生沉吟了几声,把胸部挤压在柜台上,全身扭动。 少年学徒撇开目光,却似乎还是会忍不住把视线朝她瞥过来。 他的目光左右来回了几次,后来忽然定在一个点上。 「啊。」 「怎么了?」 兽人女服务生上身猛然昂起,耳朵一动。 少年学徒点点头,「虽然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他先垫了一句话才说: 「说到这个,我好像听过他喜欢炖菜类。牛肉的。」 § 「所以要做炖牛肉啰?」 「对!」 兽人女服务生镇守在煮得冒泡的大锅前,挺起了稍微有点料的胸部。 主厨在一旁爬上踏台,朝锅内窥看,双手抱胸沉吟起来。 「对不起喔,大叔,还让你特地教我。」 「还好啦,要是你学会下厨,我也可以放心退休了。」 「大叔,别说这种像是老人家在说的话啦。」 「老人家就是老人家。就像涂得很〜薄很薄的牛油一样。」 「请问怎解?」 「都是硬撑著要摊长一点。」 主厨说声失礼,舀一勺浓汤到小碟子上,尝了一口味道。 「嗯,不坏。再多炖一会儿吧。」 「好!」 这下就赢得了了! 兽人女服务生「耶〜」地欢呼,主厨瞥了她一眼,喃喃补了句: 「不过,要给冒险者啊,好像有点……?」 「咦?」 这话一出口,兽人女服务生的动作就像结冰了似的定住。 「哪里不好吃吗?」 「不,我是不会这么说。」 应该说一开口就会停不下来。圃人主厨搔了搔自己的圆鼻子。 「也罢,你自己想想。」 「……可恶,我会让你后悔给本小姐时间思考!」 「好好好,你加油吧。」 兽人女服务生半翻白眼瞪了轻轻摇手的上司一眼,顺势将视线转向锅内。 虽然即使用力瞪了,也并非就能了解什么…… 「哎呀,我才想说怎么有这种闻起来就觉得很好吃的味道……」 这时她听见了两个耳熟的嗓音与脚步声。门铃没响,是从里头传来的。 兽人女服务生从厨房探头看去,只见两名同僚笑咪咪地举起了手。 「是的〜我正在烹饪!今天的推荐菜单是炖牛肉!」 「啊,炖菜很不错耶。」 「喔喔,炖牛肉啊!」 她们是同僚——虽然严格说来,在公会工作的她们是官员,而自己只是打杂的。 但兽人女服务生对这种小地方不会放在心上,面对柜台小姐与监督官也不会退缩。 「辛苦了。咦?你们两位都是来吃午饭的?」 朝窗外一瞥,太阳已经过了顶点,开始西斜。大概要算下午茶时间了吧。 「已经晚了很多就是。」 「这个时间才吃,感觉很亏呢。」 「不可以这样啦,身体会撑不住的。」 ——觉得多吃一餐很亏却还有这种身材? 她的视线会在剎那间瞄向某个部位,想来也是无可厚非。 而柜台小姐一边说著「就是啊,肚子都饿扁了」按住的腹部,也同样令她怨恨。 ——可得让她吃胖点才行。 「对了对了,那你们愿意试吃看看吗?晚上我打算端出去给冒险者。」 「好的,如果可以,当然很乐意啰。」 柜台小姐笑咪咪地点头,却又补上一句「啊,可是——」,变得有些吞吞吐吐。 「嗯?」兽人女服务生歪了歪头,对方见状后以为难的口气提醒: 「这个给冒险者吃,似乎稍微太……」 「就是说呀,毕竟看起来有点血腥嘛。」 「啊……」 看到监督官连连点头,才觉得原来如此,听她们一说还真是这么回事。 加了番茄的红黑色汤汁、浮在上头冒著泡的肉与菜。 兽人女服务生正沉吟著,腰——附近的屁股——就被一只小手拍了一记。 「呀!?」 「我说两位小姐,别来妨碍我上课好不好?」 不用说也知道是主厨。 这个从旁探头的中年男子,忿忿地拍打发福的肚子,露出严肃表情。 「亏我本来想考验考验这小姑娘能否自己发现。」 「哎呀,真对不起。」 柜台小姐嘻嘻一笑,说「那么为了表达歉意」,指尖朝锅子一指。 「午餐,我们就在这里吃了。」 「当然好,尽管多吃点!只吃炖菜就够了吗?」 「好好好,那,我们还要面包……还有红茶,可以吗?」 「马上来。」 柜台小姐与监督官加点了菜,圃人厨师气势十足地答应,用力重新绑好围裙。 「好啦,别发呆了,动起来动起来。」 「呜呜呜呜,好的!」 既然如此也没办法,已经做出来的饭菜,就该给想吃的人吃。 兽人女服务生啪哒啪哒、跑来跑去地上菜,转眼间夜晚已经来临。 当太阳完全下了山,就一如往常地开始有冒险者陆续聚集在酒馆。 也不知道该不该说是果然,她的盘算落空,炖牛肉的销路不怎么好——不知道问题是否出在「冒险之后」?不过一大早就吃炖牛肉也有点…… 「不,放到早餐菜单里说不定行得通?」 她正暗自盘算,就有一名冒险者大剌剌地走过来。 酒馆的顾客们视线一瞬间都望了过去,变得鸦雀无声,随即恢复喧嚣。 脏污的皮甲,廉价的铁盔。手上绑著一面小圆盾,腰间佩著不长不短的剑。 他从公会内穿过,走向户外。对酒馆看也不看一眼。 ——别想跑! 兽人女服务生啪哒啪哒地跑到他身前,伸直手指朝他一指。 「先生,今天的推荐菜色是炖牛肉喔!」 「是吗。」 「您要点什么餐呢!?」 「不。」哥布林杀手说了。「今天不用。」 § 「你不是说他喜欢炖牛肉吗!」 「这……我也只是听过有这么回事嘛。」 到了夜半。 微弱的油灯灯光下,少年学徒大肆享用盛在深盘中的炖牛肉。 而这又让兽人女服务生不痛快到了极点,噘起嘴瞪著他。 「喔,马铃薯也切得很大块。就是这样才好。」 「……我看你只是自己想吃炖牛肉吧?」 「没这回事喔?」 也不是完全没有,但少年学徒只是嘴角一扬。 慢火熬煮的牛肉,嫩得几乎用汤匙就能切断。 但又绝不是软烂,嚼起来有著扎实的口感。 每嚼一口都会渗出的油脂与浓汤,即使冷了依然美味。 各种蔬菜也还是切大块一点,比较对他的胃口。 「所以,你在做什么?」 「嗯,我在收集研磨时磨出的碎屑。」 兽人女服务生兴味盎然地凑过来一看,少年学徒就一边把盘子还给她,一边回答。 锻冶工坊的角落放著扫把与畚箕。她暗自觉得这样的工作很适合他。 「啊啊,磨菜刀之类的东西时也常有呢。」 也有人视剑为切肉用的菜刀,这点少年学徒并不打算说出口。 由于是转动车轮状的磨刀石来剧烈研磨,当然会冒出很多金属粉末。 而细心把这些粉末扫起来,也是学徒重要的工作。 又或者是遇到紧急订单,材料不足的情况下,有时也会拿出来用。 ——其实我也想赶快做做看锻冶的工作。 学徒顾名思义还在见习,想当然锻造武器最重要的部分,没办法拜托师傅交给自己进行。 他心想,既然如此,就得尽力做好自己能做的事。 ——所以啰,我也不是不懂啦。 万一自己锻造出武器——虽然还早得很——陈列在店里,结果被人视若无睹的话? 「——至少会想知道理由啊。」 「说得对。我就是不服气嘛,不服气。服气是很重要的吧?」 「嗯〜……」学徒双手抱胸沉吟,忽然灵光一闪,一拍手喊道:「啊,对了。」 「啊,什么?什么?未来的铸剑巨匠想到什么了!?说给我听!」 兽人女服务生凑过来,头发飘出一阵香气。 厨房烹饪的香气。兽人特有的草原气息。肥皂,以及除此之外的某种气味。 少年学徒吞了吞口水,赶紧摇动双手: 「只、只要去问就好了吧?找更清楚的人打听。」 「咦?厨房的大叔?」 不是啦——学徒回答: 「就是牧场的人啊。」 § 「咦,什么,炖菜?」 「没错!」 上午,公会后门的物资搬运口。 牧牛妹嘿咻一声放下木箱,对兽人女服务生连连眨眼。 她呼出一口气,擦去额头的汗水,丰满的胸部大幅度摇晃。 兽人女服务生也自负自己的胸部有平均——不,是高于平均的水准,至少应该不算偏低,然而…… ——果然还是差在牛奶吗? 她忍不住想到这种下流的念头。 柜台小姐也还罢了,至少单就职场上的闲聊听来,她是努力不懈地在维持身材。 「可是,烹饪这种事,你应该比我高明多了吧?」 牧牛妹一边害臊,一边不解地在胸前交握双手。 「像我都只会做一些很家常的菜。」 「问题不是厨艺好不好。」 兽人女服务生以猫一般的轻巧身手,坐到了木桶上。 尖笔在手中文件夹扣住的收据上飞快地滑动。 付款事宜是由柜台职员负责,但清点食材则是她的工作。 「虽然每次都是这样,但你不看里面装什么,没关系吗?」 「用鼻子闻就知道,所以没关系。」 兽人女服务生得意地挺起胸膛,将连身围裙挤得往上绷紧。 但当然还是敌不过牧牛妹,所以她为了立刻转换话题,轻轻摇了摇手掌。 「回到刚才的话,问题不在于厨艺好不好,是有人不吃让我看不顺眼。」 「有这样的冒险者喔?」 「就是某个怪人。」 「啊啊……」牧牛妹为难地笑了笑,搔了搔脸颊。「……他没有恶意的。」 「就是这样才教人头大吧。」 「唔嗯——……」 兽人女服务生的话,让牧牛妹发出不解的沉吟。 她以手臂用力抹去渗出的汗水,也就近挑了个木箱坐下。 无意义地让双脚摆荡了一会儿后,仔细盯著兽人女服务生的脸看。 「就这样?」 换作是凡人(Hume)之流听见,多半会觉得她的声调和平常没什么不同。 但兽人女服务生就不一样了。敏锐的耳朵捕捉到了声调中的徵兆。 她的语气里,带有非常微小的颤抖。 「什么就这样?」兽人女服务生假装不放在心上,歪头表示纳闷。 「咦?呃,你也知道嘛。」 牧牛妹含糊其词,视线胡乱飘动。她深呼吸一口气: 「……像是想做给喜欢的人吃——之类的?」 「啊啊,没有没有,不可能。」 兽人女服务生哈哈大笑,就像听到离谱的笑话时那样摇摇手掌。 「除了顾客以外,我哪来什么亲手做菜的对象……」 她的动作忽然僵住。 ——还真有一个。 她用有肉趾的手掌,遮住忍不住变得苦涩的脸,抱头烦恼。 确实有个无可否认、会亲自为对方下厨的人。 「……顶多就是送去给工坊的那小子吧。」 「……」 牧牛妹仔细盯著兽人女服务生的脸看。 淡红色的眼睛始终直视对方,就像刺上去了似的撇不开。 即使兽人女服务生忍不住问了句:「怎、怎样啦?」,牧牛妹仍好一阵子什么话都不说。 「……好吧。」 又过了一会儿,当她十分乾脆地说出这句话时,兽人女服务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我就教你。有东西可以写吗?」 「有啊。」兽人女服务生把文件翻过来固定住。 她握住尖笔说声「可以开始了」,牧牛妹便苦笑著说真拿她没办法。 「呃,那么,做法是……」 牧牛妹开始默默念起食谱。 所谓炖菜,本来是指「炖肉料理」,而非汤类。 但她所描述的这种菜色,材料却用到了大量的牛奶。 只是话说回来,若要用一句话来形容感想…… 「意外的……不,比想像中普通耶?」 「对。」牧牛妹笑著点点头。「是道很普通的料理。」 「应该说,就只是一般的炖菜?」 「是啊。」她仍然不改笑容。「一般的炖菜。」 说意外也的确意外。 她本来还以为更不一样……以为用了某些特别的方法。 兽人女服务生用尖笔的笔杆用力搔了搔太阳穴。 「是像人家说代代相传的『家的味道』那种菜吗?」 「啊哈哈哈,也对。说不定真是这样。」 牧牛妹轻快地笑了笑,嘿咻一声跳下木箱。 她拍拍手甩掉灰尘,挺起丰满的胸部,大大伸了个懒腰。 「虽然不是妈妈教我的。」 早知道就该跟妈妈学一学。听到这句小声的自言自语,兽人女服务生歪了歪头。 「不然,是亲戚?」 「是隔壁邻居。」 牧牛妹仰望蓝天,眯起了眼睛。风轻轻抚过她的一头红发。 「隔壁的,大姊姊。」 § 「欢迎光临!」 「好,先来麦酒三杯,柠檬水两杯!」 「好的〜!」 「还有,呃……就点蒸马铃薯泥拼盘好了。这个要五人份!」 「我明白了!」 刚入夜的酒馆,兽人女服务生在冒险者们交相回荡的呼喊之间,啪哒啪哒地穿梭跑动。 一如往常的热闹。一如往常的熟面孔。这是多么美妙。 今天也是回来就有好吃的饭菜跟酒。光靠这一点,大家就能继续努力。 「好的〜!大叔,我端上去啰〜!」 「去吧去吧。可别放到凉了,也别跌倒啊!」 那是圃人主厨的论调。 朝厨房一瞥,只见锅子碰出声响、平底锅呼啸,菜刀与食材在闪动。 而主厨当然就身在这一切的中心。小小的身材满场飞奔地施展厨艺。 ——真亏他个子那么小,却这么能干。 虽然每天都在看,不过真的百看不腻。 兽人女服务生双手接过厨房送出来的盘子,目光望向里头的深锅。 「那个要不要紧?有没有滚到溢出来?」 「喂喂,你这话是在对谁说?要知道从你五岁那时……」 「我当然知道。只是确定一下嘛!」 她机灵地察觉训话的迹象,翻动尾巴与裙襬,啪哒啪哒地跑走。 兽人女服务生还是最喜欢这个时段。 迎接归来的冒险者,看到冒险者回来后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当然也有冒险者不再回来。她相信一定是出发到别的地方去了。 冒险者在哪、发生过什么样的遭遇这种事,除非是极为有名的勇者,否则根本不会有人传颂…… 「……呜喵?」 这时兽人女服务生的耳朵忽然一动。 因为她的听觉捕捉到一阵杂乱而大剌剌的脚步声,正逐渐接近。 廉价的铁盔、脏污的皮甲,手上绑著一面小圆盾,腰间挂著一把简陋的棍棒。 哥布林杀手现身后,他的身影还是让酒馆内鸦雀无声了一瞬间。 「先生!?」 「……柜台要我到酒馆露脸。」 听见兽人女服务生惊呼出声,他微微歪了歪铁盔。 「怎么。哥布林跑来吗。」 「啊,没有!先生,请等一下!」 「好。」 兽人女服务生把这个微微点头的怪人留在原地,啪哒啪哒地跑回厨房。 「喔、喔喔!?怎么啦怎么啦!?」 「大叔,给我碟子,碟子!」 「这你该去找刚才洗碗盘的家伙啊!」 「那不就是我吗!」 她一边嚷嚷,一边从餐具橱抽出一只浅碟。 轻轻把炖浓汤舀到碟子上后,趁还没凉掉,啪哒啪哒地跑回酒馆内。 「尝尝味道!」 「……」 哥布林杀手狐疑地看著兽人女服务生递过来的小碟子。 「炖菜吗。」 「对!」 「我尝。」 「对!」 「……是吗。」 他一副颇不情愿的模样接过碟子,灵活地从铁盔缝隙间一口喝完。 虽然兽人女服务生想看他脱掉铁盔的期望落了空…… 但哥布林杀手略显惊讶地「唔」了一声。 兽人女服务生的耳朵虽比不上森人,但不会漏听这细微的变化。 赢了。她露出坏心眼的慧黠微笑,以夸耀的语气说: 「怎么样,好吃吧?」 「嗯。」哥布林杀手点点头。「不坏。」 「赞啦——!」 她忍不住举起握住的拳头,发出胜利的欢呼。 其他冒险者好奇地看过来,她也丝毫不放在心上。 「很好很好,成功咧!」 兽人女服务生转了一圈又一圈,带得裙襬飞扬,开开心心地问起: 「那么,先生也吃过饭再走吧。就点炖浓汤如何?」 「不。」哥布林杀手说了。「今天不用。」 「为什么!?」 兽人女服务生错愕地差点让碟子脱手,手忙脚乱地重新拿好。哥布林杀手对她说: 「我约了人。」 这个回答直白、平淡而无机质,冰冷,又低沉。 但这句话让兽人女服务生眨了眨眼睛,细细盯著他的铁盔看。 头盔下一对红色的眼睛直视前方,彷佛与另一双淡红色的眸子重合。 ——啊。 搞什么,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怎么。」 哥布林杀手狐疑地歪了歪头,看向表情突然放松下来的兽人女服务生。 原来如此,这样一看的确没错。 「没什么,只是在想先生你真的没有恶意呢。」 「是吗。」 哥布林杀手点点头,说道:「没别的事?」 兽人女服务生回答:「应该没有了吧」,他仍应了声:「是吗」才转过身去。 「那我走了。」 「好的好的〜感谢招待感谢招待。」 「不懂你的意思。」 哥布林杀手摇摇头,大剌剌地快步穿过酒馆。 「喔,哥布林杀手。你又老是在杀哥布林啦?」 「干么不对付一些别的家伙?得像我这样宰些大猎物才行啊,像我这样。」 「怎么,今天一个人?平常跟你混在一起的神官小妹跟森人小妹都不在?」 他一边对四周拋来的寒暄做出「嗯」或「是吗」之类的回答,一边推开门。 接著将门上的铃铛带得喀啷作响,身影消失在夜晚的街景之中。 不,这么说并不贴切。 他是要回去。结束冒险,回家去。 「先生也真是的,既然这样,早点说清楚不就得了?」 兽人女服务生却不提是自己擅自燃起竞争意识,哈哈大笑。 随后喊了声:「好〜!」用长了肉趾的双手在脸颊上用力一拍。 她吆喝一声,转换心情,伸手到腰后重新系紧围裙,上工了上工了。 「今天的推荐菜色,是本小姐使出浑身解数的炖浓汤!要吃的有谁!」 有人举手,有人出声。接连有人点菜,兽人女服务生笑著回答「好的〜!」写在纸上。 但她一开始忍不住选了相当大的深锅来装炖菜。 因为量实在太多,没有什么搞不好,肯定会卖剩。 到时候——…… 「只要塞给那小子就好啦!」 饭菜这种东西,只要照喜欢的方式做,用喜欢的方式、和喜欢的人一起吃,那便足矣。 兽人女服务生心情大好,啪哒啪哒地跑向酒馆的喧嚣之中。 第四卷 第4章『平凡无奇的哥布林巢穴的故事』 对这只哥布林来说,一切都令他讨厌讨厌讨厌得不得了。本书由卡酷小说首发(www.kakuxs.com) 一处实在说不上舒适,狭窄又沉闷的地洞底下。 弥漫腥臭气息的门前,就是他的岗位。 「不要!不要,住手……!住……住、手!?」 朝组装得很差的木门门缝里头偷看,发现同伴们正忙著泄欲。 小鬼骯脏的屁股他是看都不想看,不过被压得趴在地上、往空中乱踢的女人屁股,却很有看头。 「……?GROB!GBROOB!」 但这时同伴注意到视线而大声嚷嚷起来,他只好赶紧转回去面向前方。 每次都是这样。都说他是卫兵,所以叫他回去站岗,等同伴享用完了才轮得到他。 至少让他仔细看一看又有什么关系? 他一边这么想,一边拿起手上的长枪,上上下下地打量。 这把枪有著金属枪尖与橡木枪柄,但枪柄已经凄惨地被折得只剩一半。 折断的是哥布林。因为太长就会很重,哥布林挥不动,而且折完以后还能变成两把。 分配到时还闪闪发光的枪,如今也变得从枪尖到枪柄都沾满红黑色脏污。 头目赋予他卫兵的工作,将这把从这女人手上抢来的长枪分给他时,他确实满心喜悦,然而…… 「GBBORB……」 他完全不晓得要如何才能弄掉这些脏污。 现在回想起来,也许另一只小鬼分到的那条亮晶晶的腰带才好。 他明明有那么好的腰带,却还时不时地觊觎这把枪。 真是忍无可忍。我比那小子更配得上腰带。 不,那小子根本配不上腰带。 ——那小子是我家人,要是死了,我应该可以分到腰带。 整个群体之间几乎都有血缘关系,但他丝毫不会顾念这种事。 他的脑子只会浮现对自己有利的念头,一想到拿不到想要的东西,就开始忿忿不平。 「!唏咿咿咿咿咿咿!?」 例如,女人。 每次看到同伴们爱怎么玩就怎么玩,他就会掩饰不住内心的嫉妒。 被大家用卫兵这个理由堂而皇之留在巢穴中的他,从不曾独占过女人。 如果是大家一拥而上,倒也有过几次,但这和自己独享是两码子事。 像这样不肯认命而不断挣扎的,是最标准的情形。 当然这样反抗太嚣张,所以他们每次都会像那样折磨女人,粉碎她们的精神。 其中也有人死了心似的缩起身体,像是在等待风暴过去。 他们曾经想知道女人什么时候才会发出叫声,结果试著试著就弄死了。 相反的,也有女人不断对哥布林道歉,把头蹭在地上,整个屁股都露出来地下跪磕头。 女人说什么都肯做,所以他们就轮番砍下她的手脚,用锅子煮来吃了。 ——那实在相当美味啊。 他已记不得到底是何时何地的记忆,但仍舔了舔嘴唇。 到头来,对哥布林而言,其他种族就只是这样的玩意。 他们是无力的生物,对于强得骇人的高阶种族,只能担心受怕地服从对方。 但万一眼前有著垂死的食人巨魔或恶魔呢? 一拥而上,把对方啃食殆尽,就是哥布林的作风。 「GOBRBOB……」 「GBORB!?」 完事的同伴打开门走了出来。 大概是享用完了战利品,胆子也大了起来,路过之际还出声取笑他。 这小子也不想想自己只是在巢穴里走来走去的巡逻员,竟敢拿我这个卫兵当笑柄。 这让他气得不得了,于是用枪柄朝这小子的屁股一戳。 「GOBORB!?」 对这小子吓得跳起来的模样哈哈大笑之后,对方抡起拳头,于是他也拿枪尖指向对方。 「GROB!GBOOROBO!」 意思是这里是自己的岗位,完事了就赶快消失。 一抬出工作这项权威,其他哥布林自然不可能做得出像样的反驳。 他忿忿地呛那名嘀咕著离开的同伴活该,笑得脸都扭曲了。好啦,找乐子的时间到了。 他先四处张望,确定没有别的同伴看到后,推开行将腐朽的门,溜了进去。 「GROB……?」 茫然仰望的女人,即使踢上几脚,也只发出「啊」或「呜」之类的声音。 这样岂不是连是死是活都搞不清楚了吗? 哥布林持枪轻轻一戳,她便忍不住发出「呀啊!」的惨叫声。 继续用枪尖戳上两三次,每次都能屡试不爽地让她发出「咿!」之类的悲鸣。 受不了,若非还有这种甜头,卫兵这么难熬的工作根本做不下去。 只不过得一边小心别让俘虏断气这点,还挺麻烦的。 明明还能玩却被自己给弄死,到时免不了挨骂。 竟然要为了这种东西挨骂,实在倒楣。 「还我……还给我啊……」 「GRRORB!」 面对终于开始啜泣的女子,哥布林歪头纳闷。 ——对喔,这把枪是这女人的东西来著!? 不管是长枪还是女人,不耐用的家伙就是什么都撑不久。 一想到这里就觉得可笑莫名,他忍不住低声哼笑。(www.kakuxs.com更新最快) 玩到女人瘫软在地、发不出声音后,他闲晃著走向巢穴内。 走之前检查过,女人频频痉挛——还活著。他确实做好了值厕所班的工作。 况且就快要早上了。那些冒险者只会在晚上来。 ——怎样也轮不到他们来念我吧。 哥布林对所有事情,都会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思考。 「GOROB!GOOBORROB!」 「GBBROBOG!」 在巢穴里走了一会儿后,就听见一阵心情显得很好的大笑声。 是那些哨兵。 两三名哨兵围成一圈坐下,举起缺损的碗,居然开起酒宴来了。 这几个家伙专门在村子外围或大道上,找只有一两个人行走的傻猎物。 所以他们工作上有很多甜头。 将猎物拖到哥布林认为安全的地方,抢先享受一番,这样的情形也不少。 把从攻击目标身上抢来的东西私藏起来,像这样自己享受,也是常有的事。 也不想想他们做的就只是一起扑向猎物这种轻松的工作。 我当卫兵每次每次都那么辛苦,他们为什么这么舒服? 他不去检讨自己也擅离岗位,愤慨地认为这些人为何不尽好哨兵的职责。 愈想愈气不过,本打算用枪柄去戳他们,却被瞪了一眼。 「GOBOR……?」 「GOROBOR!」 毕竟他在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做出准备挥长枪的动作,所以蒙混不了。 躲开哨兵抬手砸过来的碗,他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 真是的,这群家伙真是粗暴得令人讨厌。怎么不死一死算了。 他苦涩地咒骂著,来到从入口附近延伸出来的岔路。 这是对土壤熟悉的哥布林所挖通的,一条用来奇袭的密道。 那些叫冒险者的家伙,十之八九都没想过会被敌人从背后攻击。 通道里当然也放了些可以用来躲藏的岩石,他就躲在其中一颗岩石后头。 ——这些家伙一个个都是混蛋。 这一切都让他讨厌讨厌讨厌得不得了。 卫兵这种工作他也讨厌。 只分得到长枪他也讨厌。 那些嚣张哨兵他也讨厌。 只有个子大的迟钝头目他也讨厌。 比起那种糊涂蛋,自己应该还能当个更好的头目。 想自己独占冒险者和村里的女人,尽情享受个够。 讨厌或麻烦的事情,只要全都塞给那些哨兵和巡逻员就好了。 自己在洞穴深处践起来下命令,只负责享受食物和女人。 头目这种工作实在很爽。 他认真地描绘对他而言很有现实感的构想,哪怕一旦客观视之,就知道只是痴人说梦。 要如何暗杀统率整个群体的头目,来个夺权篡位? 他怀抱著这个自己深信不疑,认为铁定会成功的计画,慢吞吞地从岩石后方起身。 结果就在这时—— 「GORB……?」 忽然间,连他那不怎么敏锐的耳朵,也听见了一阵大剌剌的脚步声。 脚步声不断逼近。他赶紧遮起脸,然后只露出一双眼睛。 ——是冒险者! 错不了。会在他们的巢穴里拿著火把行走的家伙,就只有冒险者。 而且还只有一个人。气味闻不太出来,如果是女人最好,就算是男人,至少也有得吃。 他毫不掩饰满溢而出的欲望,下流地舔了舔嘴唇。 攻击对方,把对方拖倒在地,撕开衣服,尽情蹂躏。该死的冒险者。该死的冒险者! 但拿起长枪就想冲出去的他,倒也多少懂些分寸。 即使现在就扑上去奇袭,一旦自己被杀,那就没意义了。 出声喊同伴也行,不过自己有很大的机率还是会第一个被杀。 偷偷溜回去报告也可以,可是途中有哨兵等著。功劳会被他们抢走。 ——怎么办? 小鬼手握长枪,呆呆站在原地不动,拚命思考。 他不想死。想捞好处。怎么办?怎么办才好? ——乾脆跑掉吧? 不对,不可以。他立刻摇了摇头。要是被同伴知道自己跑掉,会被围殴的。 而且要是同伴打赢了,逃走的自己不就什么也拿不到? 不管是孕母还是食物都拿不到。然后只是眼睁睁看著那些家伙在自己眼前找乐子。 这让他无法忍受。 所以他决定等待时机成熟。 他压低声息,小心不要踏出脚步声,慢慢地,一小步一小步,尾随跟踪。 很快的,时机来了。 「GOROBOR!」 「GROB!GROBORB!」 酒浆飞溅,火焰四窜。淋上酒精的火把,冒出了浓密的白烟。 哥布林虽然能在黑暗中视物,但视野被烟雾遮住,也就看不见了。 有的出声吼叫,有的慌慌张张,有的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百度搜索(卡酷小说网)阅读本书最新章节’ 三只哥布林就有三种不同反应,但就在他们全都还掌握不住状况之际,冒险者展开行动。 「GROB!?」 这人举起一面小盾牌,连人带盾冲撞。 有只小鬼不幸背对这人,被撞得往前扑倒,整张脸栽进火焰之中。 「四。」 冒险者踩住这只脸孔直接受到火焰烧灼、因剧痛而挣扎的小鬼,喃喃说了这句话。 「GRBBBR……」 「GROBROB!」 剩下两只倒抽一口气。虽然倒抽一口气,仍拿起了武器,想痛殴这个闯入者。 然而,太迟了。 冒险者右手一闪,将剑掷了过来,撞断哨兵的牙齿,插进他嘴里。 「GOOBR!?」 「五。」 小鬼被这一剑从后脑勺贯穿脑干,抽搐著跪向地上,但冒险者对他看也不看一眼。 冒险者踩断脚下小鬼的颈椎,左手朝最后一只一挥。 「GBBOORB!?」 尖锐的盾牌边缘,在脸孔上狠狠削过,血沫溅到了岩壁上。 小鬼放下武器,手伸向脸孔,想按住被割裂的鼻子与眼球,然而…… 「六。」 冒险者捡起滚落在脚边的哨兵短枪,一枪刺穿心脏。 最后一名哨兵很快地不再有痉挛以外的动作,沦为一只缓缓滴出体内鲜血的血袋。 冒险者就像丢垃圾似的放下短枪,呼出一口气。 然后踩著不经意的步伐走向尸体,用力踏住,手伸向从小鬼喉咙伸出的剑。 ——一群笨蛋。 事实上,若非像这样躲在后方窥探良机,这只小鬼也放不了马后炮。 一对三。但话说回来,这群哨兵已经喝醉,结果早已预见。 这样正好。就是这样才好。 哨兵呕出的血糊喷得倒处都是,发出垂死哀号在地上打滚的模样,让他心中大呼痛快。 ——活该。一群傻子。 他脑子里已经擅自将这群哨兵当成了死不足惜的暴虐象徵,对他们没有丝毫哀戚。 然而不同情归不同情,对于在哥布林的巢穴里杀死哥布林,还是令他涌起了一种忿忿不平的念头。 所以这个冒险者结束战斗而疲惫、背对他的此刻,才是最好的时机。 ——就是现在。 相信同伴们听到刚才的吵闹声,很快就会赶来。 只要同伴们看到他从背后袭击猎物,将冒险者扑倒在地,就可以主张自己有功劳。 在同伴被杀的情势下奋战过的这件事,应该也能拿来好好说嘴一番。 他满怀盘算与欲望,高高跳起,扑了上去。当然不忘反手握紧手上的长枪。 如果分得到,不管是肚子还是胸部都好。但如果可以,还是手或脚最好。既然是男人,除了吃掉以外没有别的用途。 「——!?」 就在这时。 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明明应该是从背后奇袭,冒险者的双手却抓住了他的枪。 是这个身穿盔甲的冒险者,以快得目不暇给的速度做出的动作。 他正犹豫著该不该放手,就整个身体连同长枪被重重摔到地上。 「GROB!?」 他想都没想过这种事。 脑子一片空白,搞不清楚该怎么做才好。 「GBBOROBO!?」 处在错乱当中,自然不可能采取像样的反应。 背部重摔,肉体与骨头几乎散掉的剧痛传来,最严重的是甚至无法好好呼吸。 他一张嘴开开阖阖的,长枪从他手上脱落。 既然这样就没办法了。冒险者拔出了剑。 他踉跄著站起,朝向洞窟入口,打算拔腿就跑——…… 「这样就是七。」 冲击随著这句冷酷的话,从背后传到胸口,将他的意识打进黑暗之中。 而后,再也不曾浮起。 § 「唔。」 哥布林杀手解决了七只哥布林后,总算松了口气。 既然听见背后多了个黏答答的脚步声,自然会注意到有人跟踪。 他用小鬼的破布,擦掉拔出的剑上沾到的血糊,检查剑刃,插回鞘中。还能用。 再以指尖抚过从哥布林手上抢来的长枪枪尖,朝折断的枪柄看了一眼。 哥布林杀手短促地咂了舌,将之别到腰带上。 随后踢断这些哨兵的手指,捡起尸体握住的剑。 一共三把。他挑出品质最好的货色,别进腰带。这样就行了。 他在杂物袋中翻找,抓出水袋,拔掉栓子,大口大口喝著里头的液体。 把羊的胃翻过来风乾制成的水袋里,装著由井水与葡萄酒混合而成的饮品。 冰冷的液体从哥布林杀手的头盔缝隙沾湿嘴唇,通过喉咙,流进胃脏。 要是被酒精弄得酩酊大醉,就会坏事,但少量酒精则能让身体温暖,也可用来提神。 「……没有图腾啊。」 哥布林杀手一边拴上栓子,把水袋塞进杂物袋,一边自言自语。 接著注意到无人回答,缓缓摇了摇头。 女神官,还有其他同伴——他察觉自己想起了他们,又摇了摇头——现在都不在场。 每个人有各自的计画,身体状况也存在起伏,无法每次都聚在一起。 哥布林杀手背靠在墙上,铁盔往墙面压,侧耳屏息。听不见脚步声之类的声响。 取而代之的,是一阵狼吞虎咽的声音,以及从背上感受到的震动。状况非常明显。 光源——酒宴剩下的火把,还烧得火光闪动。没有问题。 哥布林杀手迅速从杂物袋中抽出一只小瓶子,瞄了个大概就掷了出去。 陶瓶碎裂,与墙壁崩塌,几乎在同时发生。 「GBRROBOBORRBBBG!」 是哥布林。 有如狂潮般涌现的大群哥布林。 然而意气风发冲出来的前面几只,却忽然当场摔倒。 多半是因为洒在地上的油而打滑吧,在空中翻了个筋斗后向前扑倒,是他们的不幸。 「GOROB!?」 「GOB!?GBOROOBOGOBG!?」 他们被接连从身后出现的同胞们踢中、踩踏、发出哀号。 不仅如此,还因为打滚时碰到燃烧的火把,当场轰然著火。 「GOROOBOGOROOGB!?!?」 「八、九……十。」 全身著火的数目是二,被踩扁而不再动弹的是一。 「剩七。枪一、剑一、斧一、棍棒四。好。」 剩下的哥布林也不管同伴被烧死,眼中燃起熊熊的愤怒与欲望,进逼而来。 哥布林杀手清点完敌方阵容后,举剑正面迎击。 「GBBRBGB!」 一马当先冲出来的,是只扛著长枪担任先锋的哥布林。 「十一。」 哥布林杀手俐落地将剑投掷出去。 剑劈开洞窟淀积的空气,埋进小鬼的额头,贯穿脑部。 「GGBGGO!?」 哥布林杀手从被这一剑刺得后仰倒地的哥布林手中,抢下了长枪。 长柄武器不坏。要以不被包围、击溃敌人最大火力为先决。 有重量级敌人在时,必须以减少敌人数目为优先,但现在要避免的是被一击夺去行动能力的状况。 因此他的第二步早已决定。 哥布林杀手一把抢下长枪,拔腿就朝洞窟深处跑。 「GOROOB!GOROOBORG!」 「GROOB!」 踩著难看的笨拙步伐从后追来的哥布林,共有六只。 哥布林杀手回身同时瞄准这群小鬼,扛起了长枪。 「十二。」 长枪画出弓一般的弧线飞去。 飞越被推出来当前锋的其他小鬼,射向拿斧头的哥布林。 「GOOROBOG!?」 想必是腹部被刺穿,一阵闷声哀号回荡在洞窟中。 剩下五只。哥布林杀手从腰带拔出哨兵的剑。 距离已经拉近,再往深处走也有危险,是时候接敌(Engage)了。 「GOROBB!」 「GBOR!」 拿剑的哥布林嚣张地指挥,怂恿拿棍棒的四只哥布林扑上。 当然这并非什么勇气的表徵,也并非燃起了复仇的怒意。 看著自己的同伴被杀总是不愉快,而且也想把嚣张的家伙打垮。 最重要的是,痛殴冒险者、夺取他们的装备,是无上的乐趣。 「哼。」 哥布林杀手退后一步,踩住了最先挥下来的棍棒。 「GBOROB!?」 趁武器被封住的小鬼用力想抽回棍棒的空档,朝自右边扑上来的一只刺出剑。 刀刃从下巴底下溜进去,斜向刺穿头部后,承受不住小鬼的重量而折断。 「GOOROBOOBO!?」 「剩四。」 重新握好剑柄的同时,用盾牌挡住正面的另一只挥来的棍棒。左手发麻。 他顺势以横扫的方式将盾牌推到底,连著左方的哥布林一起狠砸下去。 「GBOR!?」 「GOROBO!?」 「下一只。」 两只哥布林还被冲击震得不能动弹之际,剑柄已挥向正面的一只。 小鬼慌了手脚,想丢下棍棒逃命,但为时已晚。 「GOBOOROGOBOGOB!?」 一击。哥布林按住剑柄与剑锷陷入的头部,发出惨叫。 并未构成致命伤,但不重要。打到死为止就对了。 哥布林杀手把只剩剑柄的剑当成铁锤,接连砸在哥布林头上。 「GOROB!?GOROOG!?GOOROBOG!?」 闷响接连响起,过不了多久,血与脑浆从碎裂的头盖骨喷出。 哥布林杀手啐了一声,放开剑,挪开脚步,拾起先前踩住的棍棒。 「这样就是十四。剩三……!」 挣扎著起身的两只哥布林一起逼近。 哥布林杀手用圆盾挡开其中一只,在另一只的棍棒挥到前,就先击碎他的头颅。 「剩下两只。」 既然体格不同,攻击距离也就多少有差异。 而来到一对一的局面,更没有道理会打输哥布林。 很快的,另一只的垂死哀号就回荡在洞窟中。 「GOROOBOROB!?」 「GOROBOGR!」 剩下最后一只持剑的哥布林,忍不住发出惨叫而逃走。 他庆幸敌人是朝洞窟内前进。只要往外逃,相信敌人不会追来。 外头那恼人的明亮,对这只哥布林而言也变得像是救赎一般。 他不可能会对拋弃同伴产生罪恶感。还得怪他们害自己陷入危险。 他踢开冒烟的同伴尸体,跑,跑,跑…… 「唔。」 哥布林杀手随手拋下沾满了脑浆的棍棒,走近被枪刺穿的尸骨。 捡起对方仍握在手上的手斧,轻而易举地抬起,掷出。 拔腿就跑的哥布林,直到最后一瞬间,都相信只有自己可以得救,就这么死了。 嵌在后脑勺的斧头破坏了脑,让他脚步一滞,倒地而亡。 「十七。」 哥布林杀手从杂物袋里取出新的火把,自酒宴剩下的余烬取了火。 接著更不疾不徐地先折返回去,在脑袋插著斧头的哥布林尸骨上翻找。 他要找的是剑。哥布林杀手将拿到的剑,往剑鞘内一塞。 「侦察三、遭遇一、哨兵三、奇袭十。有俘虏。无图腾。无毒。」 该怎么判断呢?他的自言自语还是没有人回答。哥布林杀手思索著。 巢穴的规模很小。想来剩下的哥布林已经很少,也未获良好的统率。 「头目是乡巴佬(Hob)吧。」 但仍不见大哥布林要出现的迹象。 这意味著什么呢?哥布林杀手立刻下了结论。 「的确像哥布林会打的主意。」 哥布林杀手迅速检查全身装备。头盔、铠甲、盾牌、武器,没问题。 他左手握住火把,踩著大剌剌的脚步开始在洞窟内行进。这个巢穴只具备十余只哥布林生活于其中的规模,虽说有岔路,也不会太复杂。 最重要的是有阵冲鼻的恶心臭气,告诉哥布林杀手目的地在何方。 弯过几条蜿蜒的道路,没多久,来到了一扇快要腐朽的木板门前。 「咿、唏!?好、痛!好痛、啊……!?」 「GGGOROOOBB!」 而拽著女子的头发、拖著她从门后出现的,是只身材高大的哥布林。 被攫住头发的女子痛得呻吟,但看她全身伤势,已经不剩什么力气可以抵抗。即便有几根头发连著头皮被扯了下来,想必她顶多也只能发出叫声了。 大哥布林见她这副模样,破口大骂,接著注意到有人挡住自己的去路,抬起了头。 「GOROBB……」 大哥布林嘴里嚷嚷,用力拉起女子的身体,举到自己身前。 她不但全身散发异臭,还沾满了血与秽物,掺在一起的液体缓缓滴落。 大哥布林会把双眼空洞得有如玻璃珠般的她往前推,想必是要拿她当人肉盾牌吧。 「蠢货。」哥布林杀手忿忿地说了。「结果可不会变。」 大哥布林的心思很明显。不,所有哥布林处在同样的状况下,多半都会这么想。 想著只要自己活下去就好。 为了自保而拿同伴当牺牲品,扛著女人试图逃走。 实实在在是哥布林会打的主意。 「GROBO!GOBOOROGB!」 「……」 他嚷嚷的不外乎要对方丢下武器,或是放他一马之类的。 大哥布林举起右手的柴刀,以令人作呕的表情发笑。 哥布林杀手看了看被拿来当盾牌的女子。看了她的眼睛。然后微微点了头。 「也好。」 他抽出腰间的剑,往旁一扔。大哥布林的目光追著剑转动。 哥布林杀手立刻冲上前去,毫不留情地朝他胯下飞起一脚。 「GGROOOROOBOROOB!?!?!?」 大哥布林的胯下遭到破坏,惨叫令人不忍听闻。 哥布林杀手的脚尖,确实感受到了一种踢烂某物体的反应。 哥布林老是得意忘形。也不想想对方根本没打算坐以待毙。 「呜、啊……!?」 「GBBRGO!?GOROOBOGOROGOB!?!?」 铁盔面无表情地看著大哥布林扔下女子,痛得在地上打滚的模样。 接著他捡起剑,反手握住,用脚踏住这只小鬼的肩膀,刀刃往下一凿。 「GOOBOR!?」 闷浊的哀号只有一次。哥布林杀手将插在后脑勺上的剑用力扭转。 喀啦一声响,脊髓被切断,大哥布林全身剧烈一震,不再动弹。 「十八……你还活著吗?」 被丢到地上的女子全身一震。 颤抖的嘴唇,混著沙哑的咻咻呼气声,发出了「……是……」的音。 「是吗。」 哥布林杀手在杂物袋中翻找,抽出了一件卷细绑好的外套。 他将外套披到女子身上,包住沾满秽物的身体后,把她当行李似的扛起。 女子含糊而无力地说了些话,哥布林杀手点点头回答「是吗」。 「枪我捡了」他说。「柄被折断,但头还在。」 哥布林杀手默默在洞窟中行走。 微弱的啜泣声,沉重地陷进他背上。 第四卷 第5章『他不在的日子的故事』 「嗯……呜……呼、啊……」 天刚亮时冰凉的空气刺痛肌肤,她一边发出呻吟,一边在毛毯里动了动。(www.kakuxs.com更新最快) 换作平常,已经差不多是时候,今天却始终没有脚步接近的声息。 「……呜〜……」 虽然她绝非爱赖床的人,但少了平常会听见的声响,就不容易清醒。 从草杆床上爬出来,她揉揉沉重的眼睑,大大伸了个懒腰。 她一边发著抖,一边一如往常地,把内衣裤套到健康丰满的身体上。 「嗯、嗯嗯……有点、紧,吗?」 是胖了?还是发育得更好了?不管怎么说,她不太乐见这种情形。 因为要频繁买新的内衣裤和衣服,对舅舅就太不好意思了。 ——只是听说,硬穿不合身的尺寸,似乎也不太好啦。 乾脆重新修改一下吧? 她一边思索一边开窗,早晨清爽的风就轻轻吹进房里。 舒畅的感觉让她笑逐颜开,同时将丰满的胸部放到窗框上,探出上半身。 一片她熟悉而亲近的风景。 辽阔的牧草地。远处传来的牛叫声。鸡鸣声。远方镇上升起的烟。世界。 「……啊,对喔。」 她毫不吝于让肌肤暴露在金色的朝阳下,傻气地喃喃道: 「他……不在啊,今天。」 § 「你怎么不去镇上逛逛?」 「咦咦?」 牧牛妹用完早餐,把叠起来的碗盘端到洗碗的地方后,听到舅舅这么说,转头看了过去。 一旦他不在,要洗的碗盘就很少。说变轻松是好事,也的确是这样没错。 「我说,你要不要去镇上逛逛。」 仔细一看,舅舅的脸粗犷而敦厚,一本正经地直视著她。 见到他的表情,牧牛妹歪头「嗯?」了一声,拿起泡进水里的盘子擦乾。 「不用啦。去了也没什么事做。」 「不会没事做吧。」 舅舅始终正经八百,毫不动摇,斩钉截铁地继续主张。 「你不也有朋友吗?」 「朋友啊?」 牧牛妹含糊地笑了笑。 她从放在一旁的桶子里掏起一把沙子,往盘子表面抹上去。 ——要说那个人是朋友……也的确算朋友吧。 「说起来,比较像是志同道合的……伙伴?」 「偶尔出去玩玩是好事。」 「嗯〜……」 牧牛妹发出了令人分不出是赞成还是拒绝的声音。 她确定沙子磨掉了盘子上的脏污后,用水再洗了一次。 最后仔细擦掉水珠,把盘子塞进碗橱。 「可是还得照料家畜,还有收割,也要检查石墙跟栅栏的状况,还得送货,还有准备明天的……」 掐指一数,工作果然很多。有一大堆事情都非做不可。 今天非做不可的事。最好能在今天之内做完的事。 许多作业都该避免拖延,早日完成最好。 牧牛妹「嗯」的一声,点点头带得胸部晃动。 「这样可没时间玩耍了。有工作是好事嘛!」 「我就是在叫你去玩。」 他的口气不容分说。 舅舅斩钉截铁的声调,让她投以不解的目光。 舅舅的姿态毫不动摇。一旦变成这样,舅舅就会顽固得像岩石一样,绝不改变心意。 都让他养育了十年,即使什么都不说,她也看得出来。 「咦,可是……呃……」 「你不也正值青春年华吗?自己说说你几岁了。」 「呃,嗯,十八。」她说著连连点头。「……虽然就快十九了。」 「那么,又何必从早到晚只埋头工作?」 牧牛妹拚命动脑,试图抗辩。 ——……咦?我为什么会排斥出门呢? 这样的念头忽然从脑海中闪过,又渐渐消失。现在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 「例、例如说,也得顾虑到钱……」 「所幸我们家并非农奴,生活并不是那么吃紧。」 「这——是没错啦……」 行不通。 微弱的抵抗转眼间就被压制下来,让牧牛妹哑口无言。 该怎么办呢?餐具已经收拾完毕,也没有其他话题可以搪塞。 她在厨房来来去去地游荡了一会儿后,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在舅舅面前坐下。 「家里的事不用你担心。」 舅舅声调始终温和,像是在开导小孩子。 牧牛妹微微噘起嘴唇,心想何必用这种语气说话,但并不反驳。 不然岂不真的像个孩子一样?如果反驳的话。 「出去玩玩吧。」 舅舅见她如此,忽然缓了缓巨石般的表情,放松力道。 「年轻姑娘从早到晚都在牧场里忙著工作,你总有一两件少女情怀的事情想做吧?」 「有吗……」 牧牛妹并不清楚。 ——少女情怀的事? 会是什么呢?打扮漂亮?吃点心? 脑子里浮现的尽是些虚浮又模糊的念头。 比起这些念头,甚至会觉得明天的天气还比较清楚明白…… 「……我知道了。」 过了一会儿,牧牛妹连自己知道了什么都不知道,就简短地回答。 「那么,我就出门走走。」 「好,你就去吧。」 「……嗯。」 面对舅舅松了一口气的表情,牧牛妹只能点头。 § 没有台车,也没有他在,孤身一人。 虽说只是经过熟悉的道路前往镇上,但步伐就是有些不踏实。 搞得她歪头纳闷,心想平常我是用什么样的步调在走的。卡.+酷.+小.+说.+ 于是她从往来冒险者与商人之间穿梭而过,通过大门进入镇内。 换成平常,双脚都会自动自发地率先走向冒险者公会,让牧牛妹苦笑了一会儿。 她用意识覆写掉下意识,一路笔直走向更里头的广场。 熙熙攘攘,商人叫卖声、孩童嬉戏声、母亲呼唤声、冒险者的闲聊。 牧牛妹委身于喧嚣之中,随便找了块花圃边石,坐下发呆。 男孩与女孩从她眼前跑过,年纪大概十岁上下,她用目光追向他们的身影,叹了口气。 ——仔细想想。 「我,有朋友吗?」 自幼就有来往的人们,已经不在了。 十年前搬到这里之后的五年之间,都只顾著做好眼前的事。 ——现在回想起来,还真是。 真亏那个时候的自己,会被摇摇晃晃走在路上的他叫住。 当时他的铁盔还长著角,自己的头发也还很长。 之后又过了五年,满脑子都是他的事,实在根本没有心思去玩耍。 「啊,不过……」 她摇摇头,想到几乎每天都见面的公会柜台小姐,以及女服务生。 也许她们可以算是朋友,可是——也只有两个啊。不,有两个就很够了? 毕竟世上有很多人,已经没办法再交朋友。 「……好奢侈啊。」 这样一想,就觉得没什么大不了。 她瘫软无力地笑了笑,就这么茫然看著广场上来来往往的人们。 众人表情五花八门,有人开心,有人悲伤,有人寂寞,也有人高兴。 但每个人都怀著某些目的,毫不犹豫地迈开脚步。 是工作?是用餐?是回家?是玩乐?又或者,又或者…… 和自己不同。 牧牛妹瘫坐在边石上,抱住挤压胸部的膝盖。 ——这样看来,我病得不轻啊。 到头来,自己除了和牧场之间的联系以外,什么都没有——…… 「——?请问,你还好吗?」 从头上落下的,是个熟悉的嗓音。 抬头一看,一名金发少女睁大了眼睛,望向自己。 她身材娇小苗条,身上的麻布衣服非常不起眼,令人连用朴素二字形容都会觉得或许还太客气了。 牧牛妹眨了眨眼,正要回想这人是谁,接著猛然在手掌上一槌。 「咦,你是地母神的——……」 「啊、是的。你是牧场的人吧?」 「嗯,是没错。」 牧牛妹点点头站起,拍拍浑圆的屁股,拨去灰尘。 「怎么了?看你穿成这样。」 女神官身上并非平时的神官袍,而是便服,而且还像个刚离开农村的村姑会穿的服装。 「这次冒险我没参加,所以就想说偶尔出来走走,可是……」 她模样缅腼,用纤细的指尖不知所措地搔了搔脸颊。 「根本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好。」 「啊啊,我懂我懂。我也是,毕竟平常只要在牧场里把该做的事做一做就好了。」 搞什么,原来和我一样嘛。 尽管觉得擅自抱持这种同类意识太过一厢情愿,牧牛妹仍然多少松了口气。 她生性就喜欢和人亲近,并不会感到退缩。而且最重要的是,对方是他的成员。 虽然心中隐约有种五味杂陈的感觉,牧牛妹仍决定尽量保持轻松友善。 「不过你说没参加,是怎么回事?」 「啊啊,呃,这个……」 女神官突然含糊其词,漫无目标地东张西望起来。 双颊就像发烧似的染红,眼睛也低垂下去。 牧牛妹正狐疑,立刻就得到了答案。 「因为今天……有点,吃不消……」 「啊啊。」 牧牛妹苦笑著点点头。这是每个女人都要面对的事。 被别人硬问出来,相信对这个害羞且年纪比她小的少女来说,是很难受的。 「你平常都做些什么?我是说,没去冒险的时候。」 「在祈祷。」 尽管觉得这样转换话题太露骨了些,但女神官的回答果断而率直。 和她远远看著而在心中描绘出来的形象,几乎完全一样。 「是喔?」牧牛妹正觉得佩服,女神官就用白而细的手指按住嘴唇,略加思索。 「其他时候就是读读圣典、读读怪物辞典(Monster Manual),还有锻炼……」 「哇,你好认真喔。」 「只是因为我学得还不够。」 牧牛妹吃了一惊,结果女神官似乎不习惯受人夸奖,害羞地红了脸颊。 ——唔姆。 看这样子,之后可得叫他好好夸奖这孩子才行。 只是他表面上冷淡,却也有用自己的方式在关心别人,所以也许会变成多管闲事…… 「……我说啊。」 「什么事呢?」 「我们就去溜达溜达吧。」牧牛妹笑著开口。「难得碰到。」 「……说得也是。」 女神官也脸颊一松,那是个如小小花朵绽开般的微笑。 「好的,我们就去溜达吧。」 § 「说到这个,虽然时候还早,但夏天一过马上就是收获祭了说。」 「啊,是的。神殿里似乎也差不多要开始准备敬神演舞了。」 「这次的舞者会是谁呢?你要不要乾脆自告奋勇?」 「不,我无法胜任的。那是责任重大的职务,我还早得很。」 「会吗?不晓得我们牧场是不是也该去摆个滩……不要只是供奉食物。」 「虽然天气不知不觉变得很炎热,不过转眼间就到秋天了呢。」 两人一起漫无目的地闲晃,一边聊些没什么意义的话题,聊得十分开心。 边境之镇是拓荒的最前线之一,来访的人当然多,路过的人也多。 只是说到底,终究比不上水之都与王都,往来行人当中不时会看见一些熟悉的面孔。 「啊,你好。」 「午安。」 牧牛妹和认识的冒险者擦身而过,简单行了个礼,女神官一鞠躬。‘百度搜索(卡酷小说网)阅读本书最新章节’ 自从上次哥布林王进犯这个镇以来,熟面孔硬是增加了不少。 ——感觉好怪。 牧牛妹不由得嘻嘻一笑,女神官随即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歪头纳闷。 「没事。」牧牛妹挥挥手,但脸上露出的笑容并未消失。 说来说去,他似乎还是与许多人建立起了联系。 ——和我不一样啊。 「……问你喔。他平常——怎么样?」 「你是指?」 「就想说,不知道他有没有给你添麻烦。」 牧牛妹双手背在身后,转过身来,女神官摇手回答:「哪儿的话。」 「每次都承蒙他帮助,不如说反而是我在给他添麻烦……」 女神官的话语和表情,似乎都不带一丝虚假。 牧牛妹放下心来,手按丰满的胸部松了口气。 他没给人添麻烦。他没被讨厌。她不明白自己是针对哪一点感到放心。 「……不过。」女神官压低声音,淘气地眨了眨眼睛。「也是有,给我添了一点点麻烦。」 「是喔?」 两人对看一眼,嘻嘻一笑。 共通的话题是他,实在有点令人别扭,却也因此容易聊开。 毕竟他孤僻、正经八百,是个沟通白痴,令人无法放著不管。 不缺聊得开的话题种子。 「我一直受他照顾是真的喔?」 女神官这么谈起的,是牧牛妹不知道的他。 第一次见面时,乍看不禁以为是怪物的他。 听说正试著让自己的举动像个银等级冒险者的他。 和团队(Party)围成一圈喝酒,三两下就醉倒的他。 说因为这个团队(Party)里施法者多,扎营时都主动担任警戒工作的他…… 牧牛妹心想,这些很有他的风格;又心想,原来他也会跟大家一起喝酒。 「除此之外,他也教了我很多冒险的事。」 「例如?」 「我想想……」女神官指尖按上嘴唇。「像是炼甲,之类的?」 「炼甲啊……」 牧牛妹在脑中隐约描绘出来的,是他在仓库里保养的种种武具。 炼甲是他爱用的装备之一。记得他会仔细上油、擦拭。 牧牛妹还看过他用铁丝临时修补松脱部分的过程。 「不过——」她脑中浮现长年来的疑问。「那个,不重吗?」 「只要用带子绑紧腰和肚子之类的地方,重量就会分散到全身,所以也不至于太重喔。」 女神官说「可是,肩膀会酸」,牧牛妹随即以一副不出所料的表情点点头。 「冒险者好辛苦啊……」 「我是只穿炼甲,可是像法师好像都不爱穿。」 虽然矿人(Dwarf)似乎就不放在心上。 牧牛妹对女神官这句话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金属会妨碍魔法运作。牧牛妹并不清楚这个口耳相传的知识有几分真实。 即使觉得可能是迷信,但相对的,偶尔也会有人来讨马蹄铁避邪。 魔法啦、妖术啦、诸神的神迹之类的,牧牛妹对这些事情一窍不通。 比起这些,她更好奇的是…… 「炼甲,是吧。」 「怎么了?」 「……问你喔,像炼甲、铠甲、头盔这些的,公会都有在卖?」 「咦、啊,是。」女神官赶紧连连点头。「我也是在公会买的。」 「那——」 牧牛妹就像瞒著双亲要偷溜出去玩的孩子似的,满脸甜笑。 「我们就只看不买地去逛一下吧。」 § 「呜、哇……」 而现在,牧牛妹眼前摆著一套内衣裤。 不,说得正确一点,是套有如内衣裤般的铠甲。 整套只包含胸甲以及护胫的铠甲。以分类来说属于轻装。 就方便活动的观点而言,绝非板金铠甲能够比拟。 装甲本身也刻划出优美的曲线,做工非常精巧,而且坚固。 以这方面来看,想必完全无从挑剔。 问题出在有装甲遮蔽的部位之少。 毕竟只有胸部——严格说来只有乳房——以及下腹部获得遮蔽。 虽说有肩甲,但面积根本不值一提。 「咦,这个底下要穿什么吗?」 「不,这套铠甲本身就是完整的。」 在柜台后头把剑放到旋转砥石上打磨的少年学徒,瞥了一眼过来。 似乎是有女性拿起这件铠甲这点令他在意,从刚才就一直是这样。 「这个……有人买吗?」 也不知是否注意到他脸颊泛红,女神官以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问起。 「毕竟身体很好活动,而且最低限度的保护是有的……但这只是表面上的理由。」 少年学徒语带辩解地加了句『虽然不晓得由我来说妥不妥当』。 「这个,哎,该怎么说——会买的应该是,想对男性、展现自己魅力的人吧。」 「展现魅力?我总觉得穿了反而会把男性吓跑耶……」 牧牛妹「哇〜」的一声红了脸,拿起这件内衣铠甲(Bikini Armor)看看前面,再翻过来看看背面,手指勾上高衩的部分,摊开来看。 「不,这个,不会露出来吗?」 「……就是有一定的需求,才会摆在店里喔。」 少年学徒小声说著,若无其事地撇开了目光。牧牛妹唔唔作声地沉吟起来。 「光是敢穿这么危险、像泳装一样的铠甲,就已经是勇者了吧。」 「就是啊……」 女神官以含糊的表情点点头。她感到稀奇地继续看著架上的武具,一路往前进。 是因为担任后卫,不太会接触到武器或护具吗?不过牧牛妹也一样由衷觉得新鲜。 「啊,这个……」女神官忽然停下脚步的地方,是护具陈列区。 她不禁莞尔,笑得眼尾下垂地拿起的,是一顶头盔。 「喔,是眼熟的货色。」 也难怪牧牛妹会笑著说「眼熟」。 女神官手中捧著一顶发出亮晶晶廉价光芒的铁盔。 除了两旁有角延伸出来,以及是全新未使用外,和他的铁盔是同型的。 牧牛妹放低视线,从空洞的面罩下往里头瞧,然后一拍手说: 「对了,要不要戴戴看?」 「咦,可以吗?」 这突然想到的主意,让女神官不知所措地歪了歪头。 「那边贴著布告说可以试戴。」 「那,呃,我就不客气了……?」 女神官战战兢兢地抱著头盔,先拿起写著「试穿用」,掺了棉的露眼帽。 她一边留意长发,一边套上帽子,然后再戴上铁盔,结果——…… 「哇、哇、哇……」 或许是铁盔终究有些分量,她纤细的身体猛然一斜。 牧牛妹赶紧伸手去搀扶,结果发现她纤细娇小的身体轻得吓人。 「小心小心,你还好吗?」 「啊,还好。只是有点脚步不稳……」 面罩下看得到女神官那双仍显稚气的眼神。 从脸颊微微泛红这点来看,她似乎莫名有些害羞。 「欸嘿嘿……这、这还挺重的耶。而且,会觉得都快要不能呼吸了……」 「毕竟是全罩式的啊。护颊部分也都牢牢锁住,当然会这样啰。」 听少年学徒这么说,女神官摸索著解开扣具,让护颊掀起。 「噗啊——」 听到这忍不住发出的松懈声,牧牛妹不由得窃笑,女神官满脸通红。 「何、何必取笑我嘛……!」 「啊哈哈哈哈,对不起喔,抱歉。那,下一个换我了。」 女神官脱掉头盔,摘下露眼帽。牧牛妹接过来一戴上,就闻到一丝甜甜的汗水气味。 ——嗯? 这并非香水,会是她与生倶来的气味吗?好羡慕。牧牛妹一边这么想,一边盖下面罩。 「……呜、哇。这还挺窄的说。」 「就说吧?」 透过细小格状护颊看出去的视野,昏暗、狭隘,令人窒息。 她一边支撑著摇摇晃晃的视野而转头,一边吸气,吐气。 ——这就是他所看到的世界吗? 不知道他究竟如何看待自己、女神官,以及其他同伴们。 脸上有著什么样的表情。 「虽然我大概想像得到。」 「什么?」 「嗯。我是想说,只有我看得到对方的脸,实在很贼。」 「哦——」女神官想通了,嘻嘻一笑。「就是说啊。」 「虽然他应该没打算要遮住脸不给人看啦……嘿咻。」, 少年学徒说:「请放回原位喔」,牧牛妹点点头,将头盔和露眼帽摆回架上。 牧牛妹深深呼出一口气,带得胸部晃动,转了转头。 她不认为自己的身体缺乏锻炼,但穿戴上武具,还是会让肩膀酸痛。 ——哼嗯。 「欸。」 「什么事呢?」 「机会难得。」 牧牛妹露出像是孩童想到要怎么恶作剧时的笑容。 「就来穿穿看吧?那件铠甲。」 看到她所指的方向,女神官满脸通红地低下头去。 § 「啊啊真是的,国家灭亡了啦。」 「哎呀呀……不,其实不该笑才对。」 「根本是那头龙太强了吧?装备和能耐都不够。」 「也就是说,搞得定这种问题,才够格当白金等级吧。」 两人在工坊里纯看不买地玩了一轮,前往酒馆后,映入眼中的却是一幅奇妙的光景。 下午,傍晚前的公会附设酒馆,上门的客人不是太多。 不如说大部分椅子都盖在桌上,营造出一副还在准备的模样,女服务生也忙著擦拭地板。 而在其中一个角落,监督官、柜台小姐,以及妖精弓手三人,正围著桌子摊开了几张牌。 这个阵容说奇妙,的确也满奇妙。 「请问各位在做什么呢……?」 女神官连连眨眼,凑过去看看桌上,战战兢兢地问起。 大概是还没镇定下来吧,只见她脸蛋微微泛红,急忙整理好略显凌乱的服装仪容。 「啊啊,这是桌上演行(Table Game)。」 向后抬头看著她回答的柜台小姐,现在穿的也不是制服,而是便服。款式清新,又时髦。 牧牛妹暗自心想「好好喔」,一边把目光朝向她所指的桌上。 原来如此。的确没错,一张盘面上有几颗旗子、几张卡片,以及骰子。 「昨天我整理旧资料时翻出了这个,所以就想说……来试试看吧。」 「结果啊,龙有够强的啦,太强了。」 「不强就不是龙了嘛。理论上说得通,但还是希望饶了我们。」 妖精弓手把她单薄的胸部伏到桌上,同样身穿便服的监察官苦笑了几声。 照这番话推测起来,坐镇在盘面正中央的红色龙形棋子,就是她们说的龙啰? 而散乱倒在四周的棋子,就是迎战龙而阵亡的冒险者们堆出的累累死尸。 「话说,你身体还好吗?」妖精弓手只转动头部,看了女神官一眼。 「啊,是。」女神官害臊地点点头。「已经稳定多了。」 「是吗?」妖精弓手回答,接著朝她招招手。 「那,你来帮我一下啦。冒险者好缺好缺。」 「桌上演习……的冒险者?」 牧牛妹歪头纳闷。虽然隐约猜得出一部分,但就是搞不太懂。 结果柜台小姐帮忙解释:「简单来说呢——」 「就是扮演冒险者的意思。只不过规则之类的都规定得很详细。」 「扮冒险者。」牧牛妹反刍似的复诵一次。「这么说来,是玩剿灭哥布林之类的啰?」 「是啊。也有把视点放得更低,完完全全就只是在探索洞窟之类的内容。」 柜台小姐用手指轻轻戳了戳放在盘上的金属棋子——一个有点寒酸的轻战士或盗贼,微微一笑。 至少以牧牛妹的角度来看,这颗旗子没戴头盔。这让她觉得有点可惜。 「这边则是视点拉得更高一点,以如何阻止世界的危机来当题材。」 「只不过得在龙醒来之前,收集到传说的武器与护具,兼提升等级。」 妖精弓手有气无力地抬起头,垂著一双长耳朵发起牢骚。 「行动次数跟时间根本都不够嘛。」 「村子的委托也得接,装备也必须收集,然后打倒龙。」 监督官屈指数著条件,自顾自地连连点头。 她这明明打了败仗却自信满满的模样,看在他人眼里真不知道在可靠什么。 「所以要考验的,其实是所有工作都非做不可的冒险者公会指挥功力。」 「也有这样的啊。」 牧牛妹兴味盎然地伸手,拿起一个身穿盔甲,一副骑士样貌的棋子。 虽然那个人的装备更破烂,不,是更廉价一点……仍是位出色的骑士。不坏。 「我都不知道有这种东西。」 要说她想得到的玩乐,就只有凑出牌型来取胜的那类纸牌游戏。 再来就是听听歌、玩玩升官图之类的,顶多在庆典上还会有各式各样的竞技。 她盯著棋子打量,又看看游戏盘。柜台小姐见她这样,呵呵一笑。 「要不要玩玩看?」 「咦,可以吗?」 牧牛妹表情一亮,柜台小姐便眯起眼睛,点头回答:「当然啰。」 「什么都不做,就只是等著,岂不太难受了?」 牧牛妹呜的一声,一时说不出话来。真是敌不过她。 ——这就是所谓的成熟女性吗? 也不知道柜台小姐是否看出自己的这种心情,脸上笑容始终不变。 「冒险者增加,我们当然非常欢迎,请坐请坐。」 「那我就不客气了……难得有这机会,我们一起玩吧?」 「啊,好的。」 牧牛妹抓著女神官的衣袖,半拉半劝地要她就座。 五名女性围著圆桌。 要是知道有这样一幅光景,相信很多冒险者都会怨叹自己没早点来酒馆。 「那么,就请先选择棋子啰。」 柜台小姐的声调与微笑,都比平常在柜台接待时更为柔和。 「嗯〜……」 牧牛妹双手环抱在胸前,目光盯著排列在盘上的许多冒险者。 ——嗯,还是、这个吧。 她犹豫之余选出的,是刚才曾拿起来端详的骑士棋子。 虽然因为穿戴盔甲而看不见脸,但骑士举起剑盾,直视前方。 「我就挑这个人好了。」 「啊,呃,我……」 女神官一边将她白嫩的手指抵在嘴唇上思索,一边不知所措地看著棋子。 接著不由得「啊」的一声喊了出来,先环顾四周,才选出一颗旗子。 「就、就请让我用这个人!」 那是个以长袍包住丰满肢体的森人(Elf)魔法师棋子。 妖精弓手摆出一副明白她心思的表情,笑著说:「没什么不好吧?」女神官便扭扭捏捏起来。 「至于我呢……」 妖精弓手以猎人盯上猎物的表情,轻轻摇动长耳朵。 「好,这次就选这个!我选矿人战士!」 「哎呀,这样好吗?」柜台小姐这么问起,「当然」妖精弓手挺起单薄的胸部答道。 「因为我要对矿人证明,我能做得比他们好。」 「那我就继续用斥候了。」 「呣呣呣。这样就没有僧侣了啊。那,我就挑这个玩吧。」 柜台小姐笑咪咪地把装备简陋的轻战士排到盘上,监督官则挑了握著圣符的老人。 于是冒险者阵容齐全了。 盔甲骑士、森人魔女、矿人战士、轻装斥候,以及老练的僧侣。 这个团队为了拯救世界,将挺身对抗巨大的龙。 牧牛妹听柜台小姐简单讲解完规则后,用力握紧了骰子。 ——好。 「这个冒险者会成为一位保护村庄、救出公主,连龙也能打倒的勇者!」 牧牛妹表明决心的同时,朝盘上掷出了第一把骰子。 § 「唉——输了输了。」 太阳西沉,天空与市镇都渐渐染上深青色。 牧牛妹仰望远方闪闪发光的星星,说得十分乾脆。 她双手背在身后悠哉地走著,女神官则像只小鸟般踩著细碎的脚步,跟在她身旁。 「毕竟没拿到屠龙魔剑嘛。」 「就是砍不穿鳞片啊。」 到头来,她们光是剿灭哥布林就忙不过来了。 一行人被龙击败,又一次未能拯救世界,然而—— 「可是,好好玩呢。」 「真的。」 牧牛妹也同意女神官的感想。 尽管觉得日子还早,吹过的风却已经朝秋天的意境渐渐转凉。 他所看的世界。 他所活的世界。 她得以小小窥见其片鳞半爪。 牧牛妹一边让风轻抚她玩游戏玩得发热的肌肤,一边笑著说:「不过啊——」 「去逛武器店,到酒馆玩,就一个女孩子来说,好像不太对吧?」 「啊哈哈哈……」 女神官只能苦笑带过。 牧牛妹觉得这个小了她三、四岁的少女,简直就像自己的妹妹。 ——不晓得他又是怎么想呢? 呼。也不知是否注意到了她这小小的叹气声。 女神官以豁达的表情,抬头看著牧牛妹: 「好想,改天再玩一次。」 「……嗯,的确会想再玩。」 「既然这样,」 女神官轻快地小跑步到前面,转身面向牧牛妹。 洒开的一头金发,在即将西沉的夕阳最后余光照耀下,闪闪发光。 「我们改天再一起去吧?」 ——什么嘛。 牧牛妹不由得深深吐出一口气。 ——明明就有啊,与他人的联系。 本来还以为只有跟他、跟牧场之间存在关联。 但由他所系起的缘分,让自己也像这样牵挂上去。 「……嗯。」 牧牛妹用力揉了揉眼角,笑了笑: 「下次再去玩吧。」 第四卷 第6章『被恶魔迷上的魔宫灭亡的故事』 她唰一声挥响锡杖,舒畅地眯起了眼睛。卡.+酷.+小.+说.+ 告知夏天结束的第一阵风,轻轻抚著脸颊吹过。 马车喀哒作响地行进,而跟在马车旁漫步于大道上,是多么令人心情平静? 一不经意松懈下来,就几乎要忘了自己正在执行护卫的委托。 身为神官的她,曾经在这种时候感受到神的气息。 飘著稀疏云朵的天空中,远方有著小小的黑影在飞。 是鹰?是鹫?还是猎隼? 「那只鸟,飞得好高呢。」 「就是啊。」 她说话的对象,坐在马车屋顶上。 这个带著弩的猎兵(Ranger)当然并非在偷懒,而是负责警戒四周。 猎兵在同伴们的信赖下进行戒备的身影中,看不出大意的神色。 「嗯?」 所以听到这狐疑的声音,她立刻握紧锡杖。 其他同伴们也接连拿好装备,开始准备因应这还看不见的威胁。 尚未注意到异状的,就只有拥有这辆马车的商人一人。 「什么?怎么啦?」猎兵无视商人四处张望,低声说: 「那只鸟,会不会太大了点?」 「……这么一说——」 事情就发生在她凝神观看的时候。 远处那一转眼便拉近距离的物体,是个有著深灰色皮肤、钩爪、喙,以及翅膀的—— 「恶魔(Demon)!」 尽管得以对同伴猎兵的呼声做出反应,却仍晚了一步掌握主导权(Initiative)。 她这一慢,慢得足以致命;而恶魔——石头做的恶魔则快得致命。 侵袭她的并非宿命也非偶然,而是压倒性的能力差距。 「啊!?」当她惊呼出声,双脚已经离开地面。 再怎么乱踢也没有意义,她整个人一口气被拉上空中。 地面、马车、同伴,都在转眼间不断远离。 「呜、啊……好痛……咿!?」 她拚命试图抵抗,用锡杖在恶魔身上一敲,钩爪便用力掐进肩膀,剧烈摇晃。 往下一看,立刻被骇人的高度吓得发出断续尖叫。感觉得出下半身湿了。 「咿咿!?咿、咿!?」 灾厄还不仅如此。 一阵让她错以为大腿被火钳抵住的剧痛。 多半是猎兵射箭想救她吧,而这个恶魔就拿她当了挡箭牌。 透过因眼泪而模糊的视野往下一看,还能看见魔法师在咏唱咒语。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她拚命挥动锡杖,摇头抗拒。 ——不对,这不是恶魔。不是恶——…… 「啊啊啊啊啊啊!?」 恶魔闪过迸射而来的雷电,这举动使她在空中大幅甩动。 插在大腿上的箭因此深深剜进肉里,她发出惨叫,全身颤抖。 这一下却要不得。 因为扣在双肩上的爪子撕开皮肉,沾到鲜血而一滑。 「咿——」 叫声从喉咙泄出。飘浮感。风。风。风。风。 好痛好可怕好可怕救命啊。知识之神、神啊,神啊……! 遗憾的是,她的呼喊是愿望,却非祈祷。 因此传不进天神耳中。 对她而言,幸运之处应该就是并未感受到丝毫痛楚吧。 而不幸之处,则是直到重重摔在地上的那一瞬间为止,都无法放下意识。 虽说这些与如今沦为一团不断痉挛的肉块的她,都再无关联了。 § 「所以,该怎么办?」 狂风呼啸而过的荒野上,听见一个粗扩的男子嗓音。 他把长枪扛在肩上,穿著铠甲的身影,实实在在可说是个威猛的美男子。 长枪手眼前,耸立著一座在盛夏阳光照耀下闪闪发光的纯白高塔。 外墙是带光泽的白石,但从毫无接缝、一路连向天际这点来看,多半是象牙之类的材质。 想到这世上没有如此巨大的象,这座塔也就无疑是魔法的产物。 「目测大概有六十楼吧?」 「要从正面硬闯,可有点费事啊。」 答话的是名雄壮威武、比起长枪手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壮汉。 肌肉发达的身躯穿著铠甲,背上背著长度几乎与身高差不多的阔剑。 名震边境的重战士,举起手掌仰望天空,眯起眼睛看向塔顶。 「想也知道盖出这种塔的家伙,十之八九个性很差,会在里面备齐各种怪物和陷阱。」 他脚边躺著一具满是裂伤,状似从高处被拋下来的尸骨。 挂在脖子上的识别牌已经回收。姓名、性别、等级、职业。 从外观推测是个年轻女子,但模样已经连她是死了以后才摔落还是摔死都看不出来。 由于曝尸荒野,尸体早就被野狗和野鸦啃食、啄食得一塌糊涂。 再看看塔的周围遍布红黑色斑点,真不知已经有多少人曝尸于此。 「就算是孤僻的魔法大师盖来隐居,这样已经没救了吧。」 重战士用鞋尖戳了戳尸体。塔的主人显然已经忘记祈祷(Non-Prayer)。 既然如此,对怪物破门掠夺(Hack and Slash),就是冒险者的工作。 「没必要老实应付。」 最后一人淡淡地开口,低声说道。 这名男子穿戴廉价的铁盔、脏污的皮甲,手上绑著一面小圆盾,腰间挂著不长不短的剑。 他把手伸进挂在腰间的杂物袋,翻找装备。 「爬墙吧。」 「喂喂,你是打算钩绳索上去?我看只会爬到一半就脱落,害我们摔下来吧。」 「用双手握住岩钉,打进墙上,把身体往上拉。」 长枪手本来摆出一副傻眼的模样耸肩,看到哥布林杀手拿出岩钉后不由得瞪大眼睛。 「你有攀登的经验?」 「爬山之类的有。还有悬崖。」 重战士双手抱胸,沉吟思索。他透过指头估算高度,咂了下舌。 「问题在于途中遭敌人攻击时的战斗。就算不如恶魔,石像鬼(Gargoyle)也一样可怕。」 「石像鬼?」 「就是石头做的像。」重战士用手概略比出大小。「有翅膀,会动,会飞。」 「唔。」哥布林杀手低呼一声。「还有这种家伙。」 「没错。我是希望至少有打击类武器……要是有施法者在,就轻松多了啊。」 「喂,你别真的考虑好不好?」 重战士正经八百地开始拟定作战,长枪手就露出难以置信的模样吐槽。 「不然你打算正面硬闯、见人就砍,沿路检查外加解除陷阱,慢慢探索上去?我可不干。」 重战士深深叹了口气,挪动背上大剑的位置,调整到两片肩胛骨之间。 「因为现在的我们,没有魔法师、僧侣,也没有盗贼啊。」 被他这么一说,长枪手也只能闭上嘴巴。 § 这世上从来不缺冒险的舞台。 四方世界中有著许多神代的遗迹,到了边境就更多。 无论秩序或混沌,国家一度繁荣,随即因乱世来临而灭亡,又再度兴起,不断反覆至今。 因此,找到一两处新的遗迹,也不至于惊动天下。 然而,若是在直到昨天还空无一物的地方,突然产生遗迹,那就又另当别论。 这座耸立于荒野中的象牙之塔,是由路过的行商队伍最先发现。 本来应该存在于去路上的森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睥睨众人的白色尖塔。 商人们的震惊自是难以估量,但他们没有时间发呆。 因为一群长有蝙蝠般翅膀的人形怪物,从头顶上扑了下来。 恶魔!可恨的混沌眷属!不祈祷者! 连滚带爬逃回来的商人们所回报的消息,透过冒险者公会,一路传进国王耳里。 派兵歼灭,一劳永逸?若能如此当然最好,但事情没这么简单。 调动军队本身,就必须花费人力与资金。 人力就是人民,资金就是税金。 也许明年必须加税。也许被课以兵役的亲朋好友当中会有人战死。 人民可受不了。所以届时人民的不满也会累积。 而且还存在必须监视栖息在火山的龙,以及至今仍对周围造成威胁的魔神王余孽等诸多问题。 调动军队,也就意味著会有其他方面的防守变得薄弱。 如果这次的事件,乃是调虎离山的诱饵,那该怎么做? 虽说有恶魔群集,但终究只是座耸立在荒野之中的塔。 说不定是孤僻的魔法师盖的。还不能算是攸关世界或国家存亡的危机。 没有道理派兵。 若要问那么军队是为何而存在?答案是为了因应混沌势力的入侵。 上一次的大战,在新的白金等级勇者与魔神王的决战中,双方曾齐整战列、展开会战。 消耗十分剧烈。死了很多人,伤了很多人。 这样一来,自然无法立刻展开下一场战事,下一场会战。 最重要的是,要是将大军投入遗迹或洞窟之类的地方,肯定会全军覆没。 军队是用来在野外与敌军战斗的,不是用来攻坚连马都进不去的密闭处所。 遗迹与洞窟里有怪物。怪物威胁到开拓村。 又如何能把军队派去这每一个地方呢? 正因为是好的王公贵族,才无法如此轻易说出「我会派兵」这种话。 「然而,事情却也不容忽视。」 年轻的王来探访久违的友人,深深呼出一口气。 树叶的缝隙间洒落柔和阳光,眼前是个平静又清凉,洋溢著宁静的所在。(www.kakuxs.com更新最快) 草地经过细心修整,花的香气也很芬芳。排列在树木间的白色柱子,看上去就像一棵棵大树。 不知何处传来的潺潺溪水声,让紧绷的神经觉得舒畅。 「你觉得该如何处理才好?」 「哎呀。」 这里是神殿最深处的庭园。身为庭园主人的圣女露出嫣然微笑,略一歪头。 美丽的金发有如蜂蜜般流泻,洒落在她丰满的胸部上。 「哥布林那次明明就坐视不理,您可真会给自己方便……」 「即使就个人而言是悲剧,从大局来看就成了枝微末节的小事,这你应该也懂。」 国王短短地说完,挥了挥手,像是要挥开她的话。 他在备妥的椅子坐下的动作虽然粗犷,却仍显典雅。 这就是所谓的王者之气?或许也可以说是格调。是那种与生倶来就拥有此般气质的人才看得到的动作。 「况且既然是冒险者,哪有打不过哥布林的道理?」 「……说得也是。」 这是纯粹的事实。 哥布林很危险,一旦落败,等著自己的命运只有悲惨二字足以形容。 但哥布林终究是最弱的怪物。而一旦打输就会下场凄惨这点,也并非只限于哥布林。 不管是被龙咬碎,被黏泥溶解,被巨像踩扁…… 最后等著人们的,都和被哥布林玩弄时一样,只有死亡。 无论缺的是体力、等级,还是幸运,打不倒小鬼的人,都无法指望能有所发展。 「毕竟陛下太善良了……」 女子微微张开的嘴唇,流泻出戏谑的歌谣。 多么善良的领主大人 不向百姓徵税 还引泛滥的河水给他们 市政事必躬亲 让官员终日在床上高枕 施舍饥饿的人饭吃 对士兵颁布忍耐条款 朝小鬼巢穴派遣勇者 把都城化为洞穴巨人(Troll)的大餐 这嘲笑所谓善良贵族的歌,让国王皱起眉头,女子像个女童似的嘻嘻轻笑。 「这种时候不正应该让冒险者上场?陛下。」 「果然是这样吗……」 国王一边揉开眉心,一边点了点头。他早认为会有这样的结论。 单靠军队驱除怪物应付不来。 因此才会给予那些游民身分,给予酬劳,把他们当成「冒险者」送去解决问题。 这个社会就是这样运作到今天,这次也只要比照办理就好,就这么简单。 冒险者不正是专门驱除怪物的业者吗……? 「商队说是恶魔,但实际情形是否如此可没人知道。」 国王一副爱莫能助的模样摇摇头,把体重深深放到椅子上。 在王座上就没办法这么做了。他闭上眼睛,将庭园清爽的空气吸满整个肺。 「我怎么想都不觉得,商人分得清恶魔和石像鬼。」 「那么,就是邪恶魔法师的塔啰。」 神殿主人发出几声轻笑,事不关己地说:「哎呀,好可怕喔。」 国王抬起头,半翻白眼瞪著她,但并未多说什么。 上次将小鬼造成的危害延后处理的决议,令她频频拿这件事来讥刺。 但所谓王者的气度,就是要连他人对自己政令的不满都甘之如饴。 要说我无能就尽管去说。 「这比哥布林危险多了。但,和那些魔神倒是没得比。」 「说得也是。」 「在南方,似乎有死灵术师(Neromancer)挖开了古坟。」 国王深深靠到椅背上,姿势甚至可以说有些邋遢。椅子被压得咿呀作响。 「那可是亡者的军队。我实在没有余力去跟小鬼或一座塔纠缠。」 「呵呵,看样子您累了呢。」女子说著,彷佛刻意展现似的从衣襬间微微露出大腿。 「立场这种东西实在棘手。」国王喃喃说道。「连见个朋友,都需要名目。」 「立场就是这种东西。」她轻声说著。「看得见的事物,看不见的事物,都会变。」 「像以前那样,执剑与同伴并肩作战就好——这样的话我已经说不出口了。」 国王叹了口气,心有戚戚焉地咀嚼著过去的记忆。 「我觉得单纯当个君主(Lord)攻略迷宫时,要比现在轻松得多。」 「哎呀,您是指被强盗(Bushwhacker)打得头破血流跑掉,还比较值得夸耀?」 「记得是不是有支团队老是遭到黏泥(Slime)攻击,被整得可惨了?」 听到这番揶揄的话,国王还以颜色地讥讽回去。剑之圣女轻声呼出一口气。「 我也不时会想拋下这立场,变回单纯的一个小姑娘。」 「连贵为至高神大主教的英雌也会这样?」 「会呀。」失明的圣女脸颊染成淡淡玫瑰色,嘴唇妖艳地松开。 她手按丰满的胸口,彷佛要镇住心脏的鼓动,发出爱的耳语般令人心神荡漾的声音。 「最近,非常想。」 「我们彼此都很难顺心如意啊。」 因此才有趣。国王这么说著,以威风凛凛的动作从椅子上起身。 「那么,我差不多要失陪了。好歹形式上,我只是来跟你借几个战司祭。」 「遵命,陛下。有幸和您交谈,小女子喜不自胜。」 「我看很难说吧。」 国王用含有几分亲密感的尖锐态度,轻快地笑了笑。 「听你的口气,像是有比我更心仪的对象啊?」 § 「不,应该没办法。」 重战士对国王署名的委托案,斩钉截铁地摇了摇头。 「有困难吗……」 「问题出在我们团里的人最近搞坏身体,不然我早就接下来了。」 重战士在柜台前面露难色,柜台小姐也跟皱起眉头:「这可伤脑筋了。」 她拿在手上的,是暂称「恶魔之塔」的遗迹探索委托书。 突然出现遗迹或迷宫,这样的情形在最近已经渐渐变得不是那么稀奇。 从前阵子的魔神王讨伐战以来,各地也同样有魔神王的余孽在暗中活动。 邪恶的魔法师似乎也打算趁军队从损害中恢复的期间活动,变得不怕被人们看见。 柜台小姐——乃至整个公会,对这种直接把委托扔过来的情形,若要说并无不满,那就是在骗人…… 即使每件都有数十枚金币的酬劳,这样的委托却有一、两百件。 考量到国库并非取之不尽,也无法奢求更多。 「不是要对付恶魔吗?」 也不知是否明白她形状优美的胸中正暗自叹著气,只见重剑士仔细检阅委托书。 他戴著粗犷护手的指尖,慢慢顺著在纸上跃动的文字划过,然后猛然一拍。 「至少也得有施法者(Spell Caster)和斥候啊……而且得是银等级的。」 「要三个人是吗……」 「这是最低限度的人数。如果可以,最好能有魔法师和神官,前锋包括我在内要三个人,一共六人……」 呣呣呣。柜台小姐以正经的表情细细思索,无意义地翻动手上的文件。 冒险记录单(Adventure Sheet)。 各个冒险者经历过的无数冒险,以及因此而成长的能力,都记载在上面。 从某种角度来看,说这份文件就是冒险者的生命,也并不为过。 如果菜鸟也算在内,那么无论魔法师、神官、斥候、战士,都多不胜数。 但若要筛选出成长到了高手水准的人,数目就会大为减少。 虽说位于中坚阶层的老手最缺,的确是个问题…… ——实在没那么容易刚好凑到人啊。 柜台小姐朝那些把公会挤得门庭若市的冒险者们瞥了一眼。 当然前提是实力高超,但同时也要保证人格没有瑕疵。 毕竟这件工作的委托人是国王,不能找那种只想炫耀自己实力的人。 多少有些利己倒是无妨,有野心也罢,不过必须分得清本末…… 「最好还是法术与战斗能力兼备的人选,但这简直是……」 「这里就有一个唷〜!」 痴人说梦这几个字尚未说完,就有人大声回应了这句不小心吐露的心声。 那人一副得其所哉的模样,意气风发地扛著长枪,直线冲到柜台前。 柜台小姐一认出他,就「啊啊」一声,把微笑贴到脸上。 「对了,记得您还学了法术?」 「毕竟冒险者就是要能对应所有状况!」 长枪手自信满满,强而有力地点头,似乎完全没注意到。 一旁的重战士说了声「啊喳」,在自己额头拍了一记。她倒觉得这样的反应已经够明显了才对。 话虽如此,长枪手多和魔女搭档行动,这件事柜台小姐不可能不知道。 「呃,您的团队不要紧吗?」 「啊啊,没问题。毕竟冒险(约会)才刚结束,我想让她休息休息。」 ——……这样好吗? 柜台小姐隔著肩膀朝他背后一望,便看见了魔女的身影。 她脸上始终挂著令人捉摸不清的微笑,悠哉地坐在长椅上歇息。 这时她轻轻举起一只手,朝柜台小姐挥了挥。意思会是「你随意」吗? ——就是这种态度最让人为难耶。 柜台小姐一边用指尖玩著辫子,一边微微叹气。 站在对方的角度,自己应该是情敌——所以她的意思是工作就另当别论? ——糟糕,可不能公私混淆啊我。(www.kakuxs.com更新最快) 「那么,眼下就先登记两位……这样可以吗?」 「好,我无所谓。因为这小子值得信赖……我是说信用够好。」 重战士微妙地含糊其词,不过仍点点头,接著发牢骚:「但还是不够。」 长枪手说声「也让我看一下啦」,一把将委托书从重战士手上抢过去,歪了歪头。 「哪里不够?」 「至少要有斥候。」 「有本事的斥候很少喔。你们团里的小鬼头怎么啦?」 「对上恶魔,我可不打算只靠一个人去拖它出来。」 重战士苦涩地说完,又说「责任我担不起」,瞪了长枪手一眼。 「我不要求戒律属善,至少希望是中立。」 他所谓的戒律善恶,并非字面上的意思,而是利他或利己,以及好战与否。 斥候与盗贼之流,无论如何就是会有比较强的利己与积极倾向。 如果想省略紧要关头因为个性不一致而起争执的可能,这个要素就还有考虑余地。 「也就是说,需要的人才——」 是斥候,也是前锋。 实力没有问题,人格也要良好。 个性上不会公私混淆,戒律要属善或中立。 而且要肯接这种委托…… 「嗯,有一个人可以!」 柜台小姐一拳捶在手掌上,站了起来,长枪手狐疑地抬头看著她。 他的视线一瞬间窜往自己胸部,这点柜台小姐也有留意到,但总之现在不去在意。 「奇怪,有这样的家伙吗?」 「他的本事可是挂保证的喔?」 她先露出满脸微笑,甚至做出朝他眨了眨一只眼睛的大放送,然后意气风发地踏出脚步。 用力把文件抱在胸口,踏出响亮脚步声的她,显得十分帅气。 她所朝向的,是公会等候室角落的一张长椅。是他每次固定坐的位子。 光是注意到她接近而将铁盔转过来,都令她觉得有些开心。 随后他以低沉的嗓音淡淡说道: 「……哥布林吗?」 § 「不过我还真没想到,你竟然会肯接啊。」 「因为没有剿灭哥布林的工作。」 于是三名冒险者聚集在高塔前。以重战士为头目,长枪手与哥布林杀手随行。 凡人(Hume)男战士、凡人男战士、凡人男战士,这个团队的组合会让内行人不得不苦笑。 虽然会情非得已组成这种队伍(Party)的情形,往往所在多有。 「而且,我缺钱。」 「我看还不就是剿灭哥布林用的吗?」 「不是,但很急。」 「看金额大小,要我借你也行喔。」 重战士一边毫不大意地察看耸立在眼前的高塔,一边说道。 「因为你看起来还不会死。」 「谢谢你的好意,但不用。」 「也罢,我无所谓。」 重战士点头回应,哥布林杀手就把手往杂物袋里一插。 一阵翻找后,他从杂物袋取出一束岩钉和小小的铁锤。 「而且我已经欠你们一次。」 「欠你个头。」 长枪手忿忿地啐了一声,用力皱起脸。 「就说我们是冒险者了。只不过完成委托,可不想搞得赚了一笔人情!」 「是吗。」 「再说那个时候你还真的只请我喝了一杯!你欠本大爷的还多著呢!」 「你怎么前言不对后语啊?」 重战士傻眼说出的这句话,两人似乎都并未听进去。 哥布林杀手接著掏出一捆绳索,套到自己肩膀上挂著。 「当时说好报酬是一杯吧。」 「唔……!?」 被哥布林杀手若无其事地回嘴,长枪手哑口无言。 听著两人的互动,让重战士必须拚命忍住不笑。 长枪手尴尬地连连咂舌,敲了敲外墙。 「……不、不过话说回来,这墙壁似乎很硬喔。岩钉打得进去吗?」 他是在掩饰尴尬,但其他两人倒也不吐槽。 的确,这是一夕之间盖出来的塔,用的显然并非寻常建材。 「来,先借我试试。」 「好。」 哥布林杀手把岩钉与铁锤,交到朝他伸出的手上。 重战士接过,将岩钉抵在墙面后,用铁锤连连敲打,接著沉吟起来。 「原来如此,的确很硬。」 高塔那平滑且带光泽的外墙,看上去并未留下一丝伤痕。 于是重战士缓缓自双手脱下了皮护手与手环。 将装备塞进背包后,取出一只装满红色液体的药瓶。 他拔开栓子、一饮而尽的,想必是提升肌力药水(Strength Potion)。 重战士收起空瓶,接著拿出单手剑,以及镶有一颗发光红宝石的戒指。 「哦——强化身体(Physical Enchant)的戒指吗?」 长枪手兴味盎然地问了一声。 至于重战士拥有魔剑这点,他根本不吃惊。 魔法武器固然稀少,但到了银等级,有个一把已经是理所当然。 「平常有剑术熟练的手环和魔法的皮护手可用,所以不太有机会轮到这玩意出场啊。」 重战士将单手剑配挂到腰带上,然后用戴上戒指的手紧握岩钉。 接著「哼」一声奋力敲击——这回岩钉可不是轻易打进外墙了吗? 「哥布林杀手,看清楚。这才是一流冒险者该有的装备。」 重战士一副想说「为何是你在自豪?」的神情,但长枪手不理会他,趾高气昂地续道: 「你要不要也带把魔剑试试?现在这样不够称头吧。」 「不打算带魔剑,但戒指之类的我有。」 「是喔?」 「水中呼吸。」哥布林杀手简短地说了。「就算被小鬼抢走也无害。」 「这要用在什么地方……等等,竟然是以被抢为前提喔?」 长枪手按住眉心。「那当然。」铁盔纵向摇动。 「哥布林的手指戴不住那个。」 「对这小子说什么都没用,这点教训你早该学到了吧?」 重战士按捺住笑意,抓住岩钉,用力将身体往上拉。 「啊,药水就算在必要开销,没问题吧?从酬劳里扣掉再分成三等分。」 接著重战士只用单手维持姿势,又打进一根新的岩钉,继续往上爬。 虽然称不上身轻如燕,身手仍相当矫捷。 毕竟他是背著铠甲与大剑在攀爬,凭半吊子的蛮力是办不到的。 「没问题。」 「好唷。」 哥布林杀手立刻回答,长枪手也没特别反驳。 要吵酬劳怎么分配,在酒馆里吵就够了。这对能够独当一面的冒险者而言已是常识。 况且要是留著舍不得用,自己却先死了,那么不管是多贵重的道具都没有意义。 哥布林杀手接在重战士之后抓住岩钉,长枪手就在背后露骨地啐了一声。 「呿,我垫后喔。」 哥布林杀手立刻停止动作,手搭在岩钉上回头问: 「你要先吗?」 「肉盾(Tank)带头,斥侯(Scout)第二。好啦,别卡在那快爬快爬。」 「是吗。」 用力把身体往上拉,抓住下一根岩钉,脚也踏到前一根岩钉上,一段一段往上爬。 之后就只需要一心一意重复这样的动作。不看上面,也不看下面,只对左右警戒。 默默持续做著眼前的事,相信迟早会爬到塔顶。 他们都是累积了应有经验的冒险者,当下也有地方可供手脚抓踏。 只要留意爬得愈高就愈强的风,攀登外墙这件事本身并不困难。 问题在于,障碍并非只有风。 哥布林杀手担任斥候,持续警戒左右,这时突然「喂」了一声。 「西边。」哥布林杀手说了。「数目三,有翅膀,不是哥布林。」 「来见客啦……皮肤颜色呢?」 「灰色。」 「果然。」重战士听见他的回答,点了点头。「肯定是石像鬼。」 「石像鬼。」哥布林杀手「哦」了一声。「那些就是吗。」 「虽然也可能是石恶魔(Stone Demon),但十之八九错不了。」 这种带翅的恶魔,有著像是暖炉边黑灰般的颜色。 乍看之下会令人这么联想的石头怪物,即是雨漏(石像鬼)。(注1) 注1石像鬼(Gargoyle)原文作「樋嘴」,意指雨漏,又称滴水嘴兽。为建筑输水管道喷口终端的一种雕饰。 石像鬼本是保护神圣领域的卫兵,如今却已沦为不祈祷者。 是否归罪于那勇猛而凶煞的外貌已不可考,他们在漫长的岁月尽头,被混沌夺去了心智。 既然原本是石像,怎么想都不觉得拍动翅膀就飞得起来,但石像鬼就是会飞。 除此之外还生著石造的身体与手臂,可说是相当难缠的对手。 「你真的没看过吗?在遗迹之类的地方偶尔总会碰到吧。」 「有过几次。」哥布林杀手缓缓摇头。「我不知道那是石像鬼。」 「没什么,反正它们马上就会死了。」 露出鲨鱼般狰狞笑容的长枪手视野之中,也飞来了怪物的身影。 从它们以螺旋状绕著塔飞行来看,想必是这座塔的哨兵。 它们八成没想到竟然会有人爬外墙上来,正忙著下降。 距离开战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但冒险者们并未显得畏惧,不改剽悍态度。 「说石像鬼怕阳光,应该是假的吧。」 长枪手挪动踏在岩钉上的脚,调整姿势瞪著石像鬼。 「被抓住就跟它们扭打。」 哥布林杀手用绑著盾牌的左手维持身体姿势,反手拔出了剑。 「让它们垫在底下,摔下去也不会死。但免不了脱离战线。」 「得加上『减速』的法术就是了。再说,你指的是一剑没砍死的情形吧?」 重战士拔出了微微笼罩一层白光的单手剑。那是魔力的光芒。 接著用嘴叼住从柄头垂下的装饰绳,在手腕上绕了几圈。 「我用单手就很够了喔?」 「白刃战之前要先进行魔法战好吗。受不了,你们这些肌肉脑。」 接著长枪手眯起眼睛,单手触碰耳环——魔法的发动体。 哥布林杀手往脚底下一瞥,看清楚他的动作后,摇了摇头。 「我有在思考。」 「同下。」重战士说。 「少废话,闭嘴啦!会害我不能专心!」 「GARGLEGARGLEGARGLE!」 伴随一阵稀哩呼噜像是在漱口的混浊叫声,恶鬼的雕像飞了过来。 但长枪手不慌不忙,念出了能改写世界定律、拥有真实力量的话语。 「『荷拉(时间)……赛梅尔(暂时)……西伦特(停滞)』!」 下一秒,风停了。 空气的流动凝止,远方传来的声音断绝、停滞,不再传递。 长枪手的话语充斥在世界中,扭曲了事物的道理,让一切迟缓下来。 是停滞(Slow)的咒文。 「GARGLEGARG!?GARGLEGARG!」 「GARGLEGARGLGRA!」 即使拍动翅膀,也产生不了升力,不容石像鬼继续停留在天空。 困在重力之手当中的三只怪物,花了几秒钟摔下几十层楼的高度,彻底粉碎,归于尘土。 既然已经化为残骸,相信这些活石像再也不会动起来了。 「搞什么,这样就全灭啦?真没用。」 「果然从这种高度摔下去,几乎都会死啊。」 重战士感到无趣地噘起嘴,哥布林杀手把剑塞回鞘中。 两人也不多说,抓住岩钉继续攀登,长枪手脸上透出了明显的不满。 「你们两个,多少对我的法术夸个几句。」 「这招不错。」 回答他的是哥布林杀手平淡的几个字。 「改天试试。」 「用在哥布林身上喔?」 「不然要用在哪。」 这句乘胜追击般的回应,令长枪手露出由衷倒胃口的表情摇头。 把哥布林弄到高空再摔下去——这不是脑子正常的冒险者会做的事。 何况这点子的灵感还来自自己,那的确只会想说「饶了我吧」这句话。 「别说这些了,你还剩下几次法术?」重战士的问题,让长枪手回过神来。 他一边不肯落后地抓住岩钉把身体往上拉,一边朝上呼喊: 「剩一次。」要承认这点令他有些难堪,但事实就是事实。「毕竟不是我本行。」 「好,要是攀登中再遭到袭击,我们就先下去,休息一个晚上,改成正面硬闯。」 重战士的判断下得很快,而且很适切。 要在法术用光的情形下杀进敌阵,还是先恢复之后再杀进去? 怎么想都是选择后者的生存率比较高。 长枪手明白这点,但仍嘴角一扬。 「即使塔顶就在眼前?」 「近在眼前就另当别论吧。」 长枪手随口一问,重战士露齿一笑。 「头目(Leader)是你。」 哥布林杀手静静点头。 「都听你的。」 「好,那我们上。」 重战士手往下伸去讨岩钉,哥布林杀手从杂物袋里抓出一束,交了过去。 多亏他觉得这种工具好用而带了很多,看来不用担心会不够登顶。 「反正我们来的事情都已经被对方知道了,就让主人为我们准备盛大的欢迎会吧。」 「嗯。」 哥布林杀手简短回答,抬头看向去路。 在重战士背上,一把极宽的阔剑正铿锵作响地摇动。 哥布林杀手正经八百,以严肃的声调开口: 「别卡到了。」 「少啰嗦。」 长枪手肆无忌惮地哈哈大笑起来,重战士一脸郁闷,狠操自己的肌肉。 目的地所在的塔顶,已经不远了。 § 塔顶是一处散发经典风情的空间。 内凹成圆盆状的空间是一座厅堂,外围有著成排圆柱围绕。 屋顶是弧形的顶盖,整个空间正好可以装进一颗巨大的球。 天花板上画著天体图,但那不祥的异样线条,已经和任何既有的星座都不一致。 地板与柱子都是纯白色。从柱子的缝隙间可以看见蓝天,却仍带有一种几乎要把人碾碎的压迫感。 重战士的手牢牢抓住边缘攀上去,抬头看向星座,忿忿地哼了一声。 「这肯定是混沌的尖兵。我们用不著顾忌,大开杀戒吧。」 皮护手抓住了他说著朝外伸出的手掌。 哥布林杀手在重战士用力拉扯的帮忙下,爬上了最顶楼后,目光望向四周。 「上来得比想像轻松。」 「毕竟我们三个都是男人啊。」 重战士一边从手上拔掉戒指,塞进背包,一边这么说。 他迅速取出护手与手环装备好,握紧背上的阔剑。 「实在不想让队上的小伙子们这样攀登。」 「啊,这我有同感。」 回答他的,是对伸到眼前的皮护手有所迟疑,皱起眉头的长枪手。 长枪手的手紧紧握住粗犷而简陋的皮护手——最后一人也把身体拉上了顶层。 「我也不想让她爬,再说她根本就爬不上来。毕竟自备两个大包袱。」 这说法虽然下流,神奇的是并不会让听者觉得猥亵,难道是拜人品所赐? 长枪手用双手在胸前比出捧起东西的动作,重战士对他投以狐疑的视线。 「不难理解。」哥布林杀手也闷著声点头。 「不想浪费后卫的体力。那家伙很娇弱。」 「竟然是担心这个。」 长枪手深深叹了一口气。 「你就没有——别的念头吗?女孩子的外表不就是用来夸的吗?不管是胸部、腰还是屁股。」 「夸了能怎样。」 「讨她们喜欢,让自己有女人缘!」 「是吗。」 哥布林杀手只回了这句话,就不再理他,拔出了剑。 接著还把绑著圆盾的带子也检查过,持剑的右手腕转了转。重战士朝他瞥了一眼。 「体力没有消耗太多吧?」 「没问题。」 「好。」 重战士轻轻拍了拍哥布林杀手的肩膀。 「你呢?」 「我才没那么弱。」 长枪手露出剽悍的笑容,双手握枪轻轻挥动。 头目展现自己掌握住所有队友的状况,是消除团队紧张的重要举动。 何况已来到决战前,自然更加重要。 重战士毫不大意,将剑尖指向屋顶的一处,轻轻舔湿嘴唇。 「要开始啰。」 敌人果然就在那儿。 屋顶的正中央,凹陷的盆状区底部,有个影子缩在地上。 伴随这个蠢动的影子以滑溜的动作起身,黑暗便像受到吸引似的聚集过去。 黑暗转眼汇集成发霉外套般的形体,这人一边如蜃景般摇曳,一边站了起来。 「该死,你们这些愚蠢的命定者(Mortal)……!」 这阵嗓音就像枯木被风吹得弯折时的声响,怎么听都不像是由人类发出来的。 外观就像个瘦骨嶙峋、千纠百结,伫立于沼地中的影子。 皮包骨的手指,紧握著同样老旧的杖,外套下燃烧著鬼火。 眼前这名邪恶魔法师扮相经典得无从挑剔的男子,对恨之入骨的冒险者吐出诅咒的言语。 「竟敢妨碍余思索,这是多么可……!?」 然而他这番话未能说完便被截断。 是一把剑。 一把不长不短,粗制滥造的剑。 这把剑咻一声从空中直穿而过,分毫不差地插上了魔法师的胸口。 魔法师「嘎」的一声,蹲下去伸手乱抓喉咙。 「喂喂,让他说完好不好?要知道他再也没别的机会说了啊。」 「没必要老实应付。」 是哥布林杀手。 长枪手说得贼笑兮兮之际,若无其事掷出剑的这名男子,摇了摇他的铁盔。 「而且看样子,对方也不是老实的对手。」 他说得没错。 当场倒地的魔法师,胸口的剑一眨眼就迅速腐朽。 这把剑转眼间化为爬满红锈的残骸,皮包骨的手用力一抓,当场折得碎裂。 「仪式,已然,完成!」 魔法师一边拔去锈蚀的剑刃,一边咆哮著站起。 眼前这人是不祈祷者的事实,已经再明白不过。 重战士举著大剑,视线朝哥布林杀手瞥了过去。 「我看问题出在你刺到的是胸口吧?」 「那是哥布林头的高度。」 哥布林杀手拔出短剑举好,深深蹲低。 随著脚步一点一点往前逼近,魔法师眼窝中燃烧的鬼火跟著晃动。 「即刻起,余将无法再被有言语者所弒……!」 「人家这么说喔〜」长枪手口气像是在压抑呵欠。「怎么办?」 「他说不会被杀,但没说不会死啊。」 重战士露出了生平第一次打倒大黑虫(Giant Roach)时的笑容。 哥布林杀手用和面对哥布林时同样的态度,点了点头。 「那么,该做的事就只有一件。」 整个团队连相视点头也省了,迅速组成战列,进入临战态势。 魔法师立刻高声嚷出真言,将空间大幅度扭曲。 不知是否该说不出所料,随著两、三句咒语显现的,是灰色的石魔。 他们忠实地侍立在主人背后,听从挥下的手杖指示,一举扑向冒险者。 在可恨的星座下振翅飞行的石像鬼,概略一数,起码有十只以上。 「焚琴煮鹤的低等蛮族(Barbarian)……!屈服在余的睿智之下吧!」 但这一方却是以一当千、纯粹走战士这条路一路升上银等级的人。 重战士那以努力与忍耐支撑的剑技,不可能会是半吊子。 「你漏讲了『伟大的(Great)』啦……!」 重战士将阃剑使得呼啸生风,迎击这群怪物,拦住正面与左右的敌人。 「GARGLEGARGLEGA!」 「GARGLE!GARGLEGA!」 每当石像大意地踏入攻击范围,逮到机会的他便加以破坏(Destroy)。 这名威风凛凛蹂躏石之敌的男子,只消有自己的肉体与剑,就什么都足够了。 区区人海战术算得了什么?每当大剑挥过时喷散的粉尘,飘扬得有如军旗一般。 「那就尽管迎接蛮族该有的死法吧!」 魔法师法杖一挥,躲在石像鬼们背后大声吆喝。 「『特把特尔斯(雷电)……欧发利恩(发生)……』!」 拥有真实力量的言语导引下,高涨的魔力在空间中翻腾。 明明无风吹起,却有著风暴般的压力扑向冒险者们。 「『闪电(Lightning)』吗!」 长枪手看出这是什么法术,一边毫不大意地伺机而动,一边大喊: 「『抗魔(Counter Magic)』……不,应该没用!不好意思,行不通!」 但这也意味著他明确理解对方是比自己高竿的魔法师。 为了不知道管不管用的尝试而浪费剩下的一次法术,是非常差的一步棋。只是在碰运气。 「好。」重战士点点头,一边宰杀另一只石像鬼,一边大声指挥: 「摀住嘴巴!」 「摀住嘴巴。」 彷佛在复诵重战士的指令,早已放开短剑的哥布林杀手开始翻找杂物袋。 一颗白蛋从他抽出的手上投掷出去,动作一气呵成。重战士拉起外套的领子。 蛋划出漂亮的拋物线,却被魔法师用昆虫般的手拍落,一脚踏烂。 「耍小聪明……——……!?」 下个瞬间,红色烟雾猛然从魔法师脚底下喷发。粉尘混著碎裂的蛋壳往上窜升。 眼睛、鼻子、喉咙,都产生令人发麻的剧痛。连呼吸都有困难,也发不出声音,当然更不用说施展法术了。 魔法师忍不住按住脸,发出不成声的惨叫,身体大大往后弓起。 飞散开来的是一种红色粉末——把辣椒粉与其他多种物质封入蛋壳内而制成的催泪弹。 无论如何穷究魔导,只要有眼睛与口鼻,就很难逃过催泪弹的影响。 「得、手……啦!」 长枪手立刻以羽箭离弦般的势头,从楼层上飞奔而过。 那些被重战士绊住的石像鬼,他根本不放在眼里。 长枪手从旁溜过,一举逼近魔法师,同时用单手触碰耳饰。 「『阿拉内亚(蜘蛛)……法基欧(产生)……利加图尔(束缚)』!」 「!?」 迸射而出的『黏丝(Spider Web)』,轻而易举地缠住了痛苦难耐的魔法师。 当魔法师体内的鬼火见状而猛然燃起的瞬间,刺出的枪尖早已贯穿他的心脏。 喷出的血沬呈蓝黑色,长枪手赶紧一脚踹在他那被蛛丝裹住的躯干,拔出长枪跳开。 想当然,就如先前所言,魔法师并没有因此断气的迹象。 魔法师口中吐出蓝黑色的血糊,仍想开口吟咏咒语…… 「闭嘴吧你。」 长枪手用枪尖缠上一团『黏丝』末端的丝线,送进他嘴里当成了口辔。 但魔法师仍不死心,两团鬼火燃起杀意,让长枪手耸了耸肩膀。 「看来他说不会被杀倒是真的。」 「是啦,虽然不会说话的魔法师根本不可怕……」 但还真麻烦。重战士喃喃之余,大剑一劈,终于粉碎了最后一只。 之后只要找出这座塔内的魔力来源,并加以破坏,应该就可以了。 然而,只要这个魔法师还活著,八成无法让陷阱与怪物消失。 「唔……」 重战士正沉吟,一旁的哥布林杀手毫不松懈地用短剑抵住魔法师。 接著他似乎忽然发现了什么,铁盔缓缓一歪。 「扔下去不就好了?」 「……」 「……」 重战士与长枪手对看一眼,露出笑容——实实在在是坏孩子的笑容。 「就这么做。」 「就用这招吧。」 嘴被塞住而胡乱挣扎的魔法师,被拖到塔的边缘,然后遭三人从背后一脚踹了下去。 魔法师被没有言语的重力之手捉住,转眼就走上了与其他冒险者们同样的命运。也就是轻而易举地摔死了。 「可是这家伙为什么要盖出这种塔?」 长枪手从屋顶边缘,俯瞰著地上溅开的一滩蓝黑色污渍,歪了歪头。 这类家伙多半不是盘踞在塔顶,就是躲在地下迷宫的深处,话虽如此…… 「如果是在迷宫最底层之类的地方,要打倒他想必就得多费点工夫了。」 「大概是收到了神的启示(Handout)还什么的吧?」 重战士冷淡地这么一说,把大剑背回背上。 但他仍毫不大意地警戒四周,或许是因为残余敌人与陷阱的危险并未减少。 「好啦,赶快找宝藏啰。都死了,动作再不快点,难保塔不会消失。」 「喔,说得对说得对!说到冒险,怎么可以没有宝藏!」 长枪手兴奋得一马当先跑了起来,重战士倒也不想阻止他。 态度与行动是两回事。不松懈与不紧张也是两回事。 「他在这方面,就拿捏得很好啊。」 「嗯。」 哥布林杀手捡起生锈碎裂的剑,咂了下舌后拋开剑柄,点点头: 「有很多地方值得看齐。」 「分不清是你是认真还是开玩笑喔。」 重战士一边犹豫著不知道该不该笑,一边和哥布林杀手同步展开探索。 要找的是财宝、宝箱、木柜,总之就是这一类东西——对冒险者而言,这是无上的喜悦。 过不了多久,他们发现的,是个安置在屋顶角落的红橡木制长柜。 「这不是我本行。别太期待。」 哥布林杀手话说在前,然后单膝在长柜前跪下。 他翻找杂物袋后拿出的,是几件专用工具。 首先把磨得像刀刃一样薄的挫刀伸进缝隙间,绕著盖子与箱子探了一圈。 确定没有细索机关(Wire)后,再用手镜照向钥匙孔,查看内部。 做完这一步,才总算轮到铁丝出场。哥布林杀手开始进行开锁。 「说到这个,喂哥布林杀手,今天你不是连一只都没干掉吗?」 长枪手从哥布林杀手的肩头凑过去看他作业,一脸灿笑。 「这也就表示……」 「什么。」 「我裸了!」 「嗯。」 哥布林杀手并未反驳,果断承认这个事实,点了点头。 「你说得对。」 「好啊!」长枪手握拳大呼痛快,重战士仰天无语,觉得这人没救了。 「因为不是哥布林。」 长枪手欢天喜地而漏听的这句话,清楚地被重战士收进耳中。 没多久,锁喀洽一声开了,哥布林杀手呼出一口气。 「虽然现在才提,回去大概会被嚷嚷。」 「嗯……哦,你是说森人大小姐?」 重战士想起了小鬼杀手团队中那个爱唱反调又泼辣的森人。 ——原来如此,这的确是偷跑啊。 「总觉得会挨骂的反而是我就是了。你死心吧,在吵闹声中分配财宝、大口喝酒,可是传统。」 「……记得拿到的财宝扣掉开销,分成三等分吧。」 「对,我是这么打算。」 「财宝吗。」哥布林杀手一如往常,用淡淡的声调说了:「不坏。」 重战士用略显亲密的动作拍了拍他的肩膀。 哥布林杀手默默接受,掀开了宝箱咿呀作响的盖子。 第四卷 第7章『死灵术师打个两回合就被砍成肉泥之后的故事』 「喝呀!」 上半身随著朝阳弹起的勇者,在旅馆的床上以万岁姿势举起双手。卡.+酷.+小.+说.+ 窗外是蓝天。精神抖擞、体力全满,气力十足。 「好,今天一天也要好好努力!」 她啪的一声,双手拍在脸颊上提振精神,一鼓作气快速脱掉睡衣。 天气实在太暖和,太舒适,让人想回到床上,但重要的是一鼓作气。 毕竟天气这么好却直接睡掉一整天,这样的用法有点太奢侈。 她迅速穿上衣服,盖住她那像个少年、但仍有著少女圆润线条的体型。 最后再背上好搭档圣剑,便完成了准备工作。武器与护具若不装备起来,就没有意义。 「大家早安!」 于是她砰的一声打开门冲到走廊上,身轻如燕地直接翻下一楼。 所幸也因为还是早上,酒馆里的人很少。 看著她无声无息的著地动作,看得瞪圆了眼睛的,也就只有值早班的女服务生。本书由卡酷小说首发(www.kakuxs.com) 同伴——剑豪早已起床,已经在吃很早的早餐,她倒也不惊讶,只叹了一口气。 「……竟然睡了一晚起床后就完全恢复,你是小孩子吗?」 「咦咦?大家不都是这样嘛?」 勇者一边睁大眼睛歪头纳闷,一边坐到剑豪对面,两只脚荡啊荡的。 她也不问一声,就从摆在中央的篮子里拿出面包,抹上满满的奶油后大口咬下。 ——嗯,好吃! 「啊,我要……我想一下,我想吃香肠跟炒蛋!」 「好、好的!马上来!」 「啊,我还要加点面包!要满满的奶油!」 女服务生茫然看著她旁若无人的态度,随即踩著啪哒啪哒的脚步声跑向厨房。 「咦,那边还在睡吗?」 「毕竟昨天弄到很晚啊。(www.kakuxs.com更新最快)」 剑豪在勇者伸向第二块面包的手上一拍,抬头看向二楼寝室。 似乎是担心尚未起床的贤者。 「也是啦,数目真不知道在多什么的。」 「毕竟我们团队不会解咒(Dispell)。」 所以无法让死灵或死者回归土地之中。 也因此,他们就非得总动员所有战力,实实在在地击败死灵术师(Necromancer)的军队不可。 要不是有国王他们引开大多数敌人,真不知会变得多艰辛。 「如果可以一剑横扫到地平线的另一头去就好了。」 「请不要这样。如果真的办到可有多危险。」 「会吗?」 勇者荡著脚喃喃说著「这样啊」的模样,实实在在就是个年幼的少女。 站在剑豪的立场,怎么想都不觉得这女孩是勇者——是往好的方面这么想。 自己虽然除了挥动武器以外别无所长,但仍希望至少能够帮上她的忙。 「说到这个,我作了个怪梦说。」 「梦?」 「嗯,梦到女神她啊,要我去那边的城市。」 所以当她说出这样的话时,剑豪甚至还歪头纳闷起来。 剑豪对魔法或神秘之类的事物一窍不通。若是要她斩这个、刺那个之类的倒是没问题。 「……那是天神的启示。」 因此,这阵有气无力的说话声是来自楼上。 一名揉著惺忪睡眼,手持杖与外套的少女,踩著快而小的脚步下楼梯。 贤者——放眼整个四方世界都极为卓越的施法者之一。 「早安!」勇者用力挥手,贤者点点头回应招呼。 她拉了椅子坐下,三人围著桌子,这一如往常的光景让勇者眯起眼睛。 「……是什么样的城市?」 「嗯啊,好像在办庆典说。有那种、一团一团很柔和的光。」 「只有这样?」 「还有,怎么说、轰轰轰〜像暴风一样很大只的。那个会是巨人吗?」 「……我有头绪了。」 贤者念出一两句咒语,凭空抽出一张羊皮纸。 剑豪并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办到,但她有时会用这种方式拿出行李。 摊在桌上的,是一张针对边境所画的地图,贤者用手杖指向图上一点: 「……这里。」 「好〜!」 勇者用力一握拳,女服务生就说声「久等了」,把餐点端上桌。 剑豪问:「要点什么?」贤者简短回答:「煎蛋卷。」 勇者一边往桌上的炒蛋挤出满满的番茄酱,一边笑著说: 「下次冒险,就决定去那边了!」 实在是——这世上从来不缺冒险的舞台。 第四卷 第8章『妖精弓手(Elf)假日过得拖泥带水的故事』 「嗯嗯……!」 已经升得颇高的阳光改变角度,穿过窗户,刺在妖精弓手(Elf)的眼睑上。‘百度搜索(卡酷小说网)阅读本书最新章节’ 只在裸体上披著一张毯子就扑上床的她,把脸埋在枕头里,企图进行无谓的抵抗。 但阳光的耀眼相当难缠,并非只遮住眼睛就能抵挡得住。 森人(Elf)终于屈服,像只猫一样「呜啊」一声打了个呵欠,大大伸展修长的身体。 「呼啊……啊〜啊……呜唷……嗯〜……早上……?」 太阳高得不能再称为早上,已经快到中午时分。 妖精弓手揉著眼睛朝窗户望去,慢吞吞地在床上盘坐起来。 「呜呜……」 她一边用力搔著睡得卷翘的头发,一边从口中发出莫名其妙的声音。 记得今天应该是休假。至少,既然没有任何人来叫她起床,应该就不是冒险的日子。 欧尔克博格那家伙还是老样子,开口闭口就是哥布林,一个人就这么出门去了。 不对,老实说前阵子那件事实在很夸张。竟然会跑去塔上跟邪恶的魔法师打。 ——不管什么事情,都跟森林里大不相同。 光是可以睡到中午这点,就不枉她当初跑出森林。 她又打了一次呵欠,搔了搔健康而紧实的肚子与肚脐。 虽说上森人(High Elf)举止优雅,总是有个限度。 妖精弓手把脚伸到东西散乱得快没有地方踩的地板上。 接著用脚尖夹住的,是平常爱用的赤柏松木大弓。 她将睡前放松的弓弦重新系紧,轻轻拉了拉测试手感。差不多该换了吗? 「呃,记得是放在这附近……」 妖精弓手接著躺到床上,嘿咻一声,朝地板伸出手。 这次抓起的是只大约指头大小的小蜘蛛。这蜘蛛刚才还爬在她脱了以后随手扔在地上的缠腿布上。 妖精弓手用纤细的指尖按在蜘蛛屁股上一拉,就有一条银色的线划过空中。 这毋庸置疑就是在纺丝。而且纺的并非黏丝,而是蜘蛛用来行走的丝。 妖精弓手重复了两三次这样的动作,得到长度合适的丝线后,摇了摇长耳朵。 「差不多就这样吧。谢谢啰。」 她轻巧地放开了蜘蛛,接著是捻丝的步骤。 蜘蛛丝很轻,强度却超越相同粗细的钢,最适合做为弓弦。 迅速地整完几条蜘蛛丝后,妖精弓手把丝线从一头到另一头用力拉撑几次。 当她判断没有问题后,心满意足地摇了摇一双长耳朵。 「这样就完成了。」 妖精弓手将丝弦绕成线圈状随手一扔,便轻巧地下了床。 她小心不要踢到借来的书或是买来的一些搞不清楚怎么玩的玩具,在房间内走动。 轻轻捡起猎人装束,嘿呀一声随兴地套上。 今天是假日,应该用不著穿外套这种东西吧?随身携带小刀则是身为猎人的好习惯…… 她身材纤细娇小,肌肤白皙通透,肉也很少,搭配上平坦的胸部,散发一种雕像般的美。 就美貌这点而言,森人不容其他种族望其项背。 然而时常以衣著遮蔽、隐藏,全因他们自认相貌十分「普通」。 「〜♪」 妖精弓手漫无目的地哼著歌,三两下把头发绑了起来。 她轻轻拨开落在肩膀与脸颊上的头发,转身一看,映入眼中的是仍旧杂乱的房间。 若说是冒险者的房间,倒也不算太离谱。 但要当成年轻女子——而且还是森人的房间,想必没有人会相信。 装备随意丢置,脱了就扔的衣服散了一地,放任空餐具堆积。 冒险娱乐小说或戏曲之类的书本维持翻开的状态伏在桌上,随处都可以瞥见一些节庆在卖的玩具。 说是小孩子的寝室,或许还比较能说服人。 明明不怎么大的空间内,如何能够塞进这么多东西? 这是以森人的睿智仍解不开的伟大奥秘。 「呼呣——」 妖精弓手以一副严肃的模样双手抱胸睥睨房内,摇动长耳朵,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 「是不是该去洗一下衣服比较好?」 § 从水井汲水放满木盆后,将削下的肥皂与衣服塞进去,再把光脚丫踏进去。‘百度搜索(卡酷小说网)阅读本书最新章节’ 「呜呜,地下水果然好冰。」 妖精弓手的身体与一双长耳朵打了个冷颤,开始用力踩踏自己的衣服。 这在故乡的森林是无法想像的。 只要泡在水里,拜托水精灵(Undine)就能解决。 家事也只需交给棕衣精灵(Brownie)就好,让她觉得人类社会真是不便。 但姑且不说这些,她倒是很喜欢像这样玩水似的踏在湿衣服上。 公会后门,供水区,又或者是洗衣场。 上午温暖的阳光暖洋洋地洒落,远方传来孩童奔跑的声音,以及太太们的闲话家常。 大概是开始准备午餐了,酒馆厨房传来很香的气味。 妖精弓手很喜欢这个时间。 总觉得和平常的这个镇——和早上、夜晚或出发去冒险的日子,有著不一样的气味。 她不明白这是什么气味,也说不定只是自己的错觉。 虽然她的好奇心旺盛,已经是自认且公认的事实,但也有些东西大可不必去弄个清楚。 「呼啊……」 又一个大大的呵欠。这种日子不管睡多久都不够。 毕竟森人要多少时间都有,多少浪费点也不成问题。 ——不过,这样很可惜耶。 令人好奇的事物,显得有趣的事物,都是只要稍稍移开目光,就会马上不见。 妖精弓手揉著眼角,不断踩踏要洗的衣服,这时大大伸了个懒腰,从木盆走下来。 然后用力扭了扭踏了好一阵子的衣服,唰一声往左右摊开。 「他们还真是会去想很多有意思的事情呢。」 肥皂清柔的香气。透过沾湿的衣服感受到的风。还有阳光等等。 妖精弓手享受著这一切的一切,把衣服挂在洗衣场拉起的绳子上。 之前只是随便挂一挂,结果弄得衣服皱巴巴的。这苦涩的回忆,让她懂得要尽量把衣物摊开。 还有,要是被风吹到地上,就会很懊恼,所以要用洗衣夹牢牢夹住。 「这样就、晾完啦!」 直到最后一件妖精弓手都细心挂好,然后心满意足地摇了摇长耳朵。 她擦擦根本没冒汗的额头,手扠著腰,朝洗好的衣服看了几眼。 刚洗完的衣物在风中拍动,就像在抢下的堡垒上空飘扬的军旗。 「洗衣服吗?您好勤快喔。」 所以听到背后有人说话,妖精弓手也只是哼哼两声,自豪地转过身去。 有森人的耳朵,不用回头也知道接近的是谁。 但有时仍然会惊讶得连连眨眼。无论何事都可能出乎意料之外。 「是柜台小姐啊,午安。怎么啦?」 「……我今天休假,所以到处晃晃。」 柜台小姐穿的是便服。 因为见惯了她穿制服的模样,看到时不免惊讶,但她当然也有便服。这点不用想也知道。 那是夏季的薄洋装。没有袖子,从肩头一路到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指甲,形成了优美的线条。 宽松的设计看起来就很通风而轻便。 想必是平日的努力所赐,微微透出的身形可说十分理想。 「有点像是风精灵(Sylph)呢。隐约。」 柜台小姐略显开心地缅腼起来。 「好像是都城那边流行的款式,所以就忍不住买下来了。」 原来如此。妖精弓手点点头,相信这身打扮的确很适合到处晃晃。 凡人(Hume)的流行快得令人目不暇给,要赶上实在有困难…… ——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能在一年之内想出那么多五花八门的点子。 人类社会真的是让人百看不腻。 「可是,你怎么会来公会?」 不是在放假吗?听妖精弓手问出这个单纯的疑问,柜台小姐突然撇开目光。她的视线在乱飘。 「……我是想以防万一,来公会确认一下冒险者归还的情形。」 「哼〜?」妖精弓手也不怎么细想,笑咪咪地说:「真热心耶!」 「没有,还好啦。本书由卡酷小说首发(www.kakuxs.com)」柜台小姐含糊地回答。「那么,衣服洗得怎么样了?」 「嗯,你也看到了。」 妖精弓手被问起,挺起单薄的胸部,自豪地展示自己的成果。 并未采取什么特别的手法,就只是用踏的。 虽然这也算不上多值得自豪的事,但柜台小姐莞尔地眯起了眼睛。 「您似乎习惯多了?」 「也是啦。就算是我,这点小事至少还难不倒。」 「哎呀……内衣裤呢?」 「?」 柜台小姐咦了一声,摇动辫子歪了歪头,妖精弓手十分乾脆地回答: 「没有啊?」 「啊啊,您已经在洗第二次啦?」 「不是。」 妖精弓手连连摇头。真是的,为什么她就是听不懂呢? 「我没有那些。」 「……我记得上次大家不是一起挑选过吗?」 「我埋掉了。」 「……」 柜台小姐按住眉心,低头不语。 妖精弓手正觉得狐疑。 待对方抬起头后…… 「我们去买吧。对,就这么办。」 她的脸上已经露出了像是硬贴上去的笑容。 「咦?可是,坦白说我觉得有点麻烦……」 「我们走吧?」 区区的冒险者,终究不可能违逆公会的官员。 § 「呜……那个,真的不穿不行吗?」 「不行!」 妖精弓手从试衣间探出头来,柜台小姐的食指指向她脸上。 柜台小姐拎著妖精弓手来到的,是镇上某间杂货店。 虽说位处边境的开拓区之一,裁缝店之类当然还是有的。 「不过话说回来,有在卖都城流行品的,反而是杂货店呢。」 纵使种类不如水之都,但就商品的买卖情形而言是这边比较活络。 柜台小姐说著挺起形状优美的胸部,但妖精搞不太懂。 除了凡人以外,又有谁能掌握这种快得令人目不暇给的服装流行趋势? 「何况啊,」柜台小姐摇了摇手指。「冒险者的仪容也是很重要的喔。」 「是吗?」 「要是不请高等级的冒险者维持符合自己身分的服装打扮,冒险者的格调会降低的。」 真要说起来,冒险者这个字眼表面好听,实际上却是武装过的游民。 虽说国家为了管理这些游民而设立公会,世人看待他们的眼光却相当严苛。 即便不需要打扮得多时髦,穿著得体很重要。 ……这样的主张,妖精弓手也不是不懂。懂归懂,但…… 「既然这样,」她不服气地摇动长耳朵。「这话你也去跟他说啊。」 「您觉得他会听吗?」 「……不觉得。」 柜台小姐笑咪咪地反将一军,妖精弓手闹别扭地缩回试衣间。 她拿起的是一件很薄、没有衣袖、只遮到肚脐上面的贴身内衣。 「所以啰,至少我还有点指望您。」 「指望?」 「虽然森人肌肤本来就好,应该不需要额外打理吧。」 「我是不这么觉得啦……」 妖精弓手唔唔几声,豁出去似的把往内衣往上身套。 单薄的胸口传来衣物紧紧贴住皮肤的感觉,让她实在无法习惯。 「我也答应过要帮那孩子选内衣裤。」 柜台小姐似乎微微露出了营业笑容底下的一面。 「大家可都是女孩子唷?当然各位身为冒险者,多半会觉得装备比打扮更重要。」 只不过,是女孩子唷?妖精弓手的长耳朵并未漏听她的这句喃喃自语。 她的声调中,并无纠正或责怪的意思。 这是否表示,她认为自己的立场没有资格过问呢? 妖精弓手不明白。 不明白归不明白,还是听得出她的关心。 ——她一定是个好人吧。 「可是啊。」 ——这是两码子事。虽然应该具备吸汗之类的种种效果,但…… 她用指尖先拎起来再说的,是件倒三角形、和内衣一样薄到不行的内裤。上下两件的颜色是一组的。 ——我实在不觉得这玩意有那么大的功用。 妖精弓手把用手指怜起的内裤左右摊开,一边细细打量,一边开口: 「穿这种东西要做什么?」 「做什么是指?」 「毕竟,这又不是用来给别人看的东西。有要穿给谁看吗?」 这话一出口,就能感觉到柜台小姐在试衣间门帘另一端定住。 「嗯?」妖精弓手讶异地歪了歪头。怪了,难不成自己又问了什么不该问的 话? 「是、是为了给别人看的时候,预做准备。」 因为内衣裤对女孩子而言,是最后的王牌。柜台小姐仍然以一如往常的柔和态度应对。 「这样喔?」妖精弓手也不放在心上,随口回应,便听到她断然补上一句:「就是这样」。 ——唔…… 然而无论她怎么想,都不觉得这小小一片布有如此可靠。 柜台小姐似乎察觉到了妖精弓手的烦恼,喃喃说了声:「真没办法。」 「总之,的确是也不必硬要在今天买,但还请您务必记住啰。」 「嗯〜我会的。」 妖精弓手毫不惋惜地,将穿在身上的内衣脱了就往旁边一扔。 然后拿起自己散落一地的衣服,匆匆忙忙地把身体塞进去。 试衣间外,传来柜台小姐看见飞出来的内衣裤而哇哇几声惊呼。 「在这玩意上面再穿衣服,活动起来就会觉得鼓鼓的,感觉很别扭嘛。」 妖精弓手飞快换上原来的衣服,冲出试衣间,马上和柜台小姐对看了一眼。 见对方已捡起自己丢出来的内衣裤,她不以为意地露出猫似的笑容: 「别说这些了,我想做些开心的事情。吶,要不要找个什么来玩?」 § 「桌上演习?」 「是。虽然是前阵子找到的。」 接著来到午后的公会酒馆。 妖精弓手一边对兽人女服务生打了个简单的招呼,一边取下放在圆桌上的椅子。柜台小姐拿出来的,是个铺有红金色布绒的扁平长方形盒子。 打开窗户,一口气吹掉盒盖上的灰尘后,就能看到两条蛇相互交缠的图画。 「移动冒险者棋子,掷骰子,学习冒险者式的行动……差不多就是这样。」 「也就是说……是在扮演冒险者啰?」 「说来的确是如此。」 掀开盒盖一看,里头整整齐齐地收著几本老旧的羊皮纸书、几颗旗子与骰子。 妖精弓手拿起其中一颗棋子,仔细端详。 站在圆形台座上的,是个穿著蓝色板金铠的骑士。棋子多半是用金属做的,很有分量。 Ω旗帜随风飘扬,手中的钢剑高高举起,为了讨伐混沌而咆哮——是圣骑士(Paladin)吧? 「做得还挺精巧的说。」 「还有很多种状况设定(脚本)喔。真的是从世界的危机,到剿灭哥布林都有。」 听到剿灭哥布林,妖精弓手嘻嘻一笑,心情大好地摇动长耳朵。 「要是让欧尔克博格来玩,可以想见会搞得很过分……欸,可以问你吗?」 「请说?」 「这个,有什么意义吗?」 妖精弓手看到柜台小姐被她丢出的问题问得连连眨眼,赶紧摇手: 「啊,我没别的意思。就只是问问看,没别的。」 「这样啊,原来如此……我想想喔。」 柜台小姐嗯—地思索起来,明明身上穿著便服洋装,却以和平常没有两样的态度回应。 「例如,让人在实际前往冒险之前,先对各自的行动与肩负的职责,有一定的认识,之类的。」 服装与态度很不搭调,让妖精弓手嘻嘻一笑,柜台小姐搔了搔脸颊。 「可是我从没玩过这个喔?」 「因为很费工夫、时间,又需要人手,往往很难凑齐条件。还有就是不识字的人很多。」 「哼嗯〜?」 也就是说虽然东西做好,却几乎没用过。 这也不难懂。妖精弓手想到这,把骑士轻轻收回盒子里。 「但是,只玩这个可不会进步,一定不会。」 「说得也是。要说和现实完全不一样的确没错——」 柜台小姐说著,也伸手到盒子里,抓起了一颗旗子。 那是个身穿皮甲,举著短剑,面孔精悍的轻战士。说不定是斥候。 「可是啊……还是很棒,不是吗?」 她用指尖轻轻摸著棋子的脸,露出有些缅腼的微笑。 「能够迎接拯救了世界的冒险者,对他们说声『辛苦了!』」 说不上什么向往或梦想就是了。她似乎在掩饰害羞,以小小的声音这么说。 ——原来如此。 森人少女缓缓摇动长耳朵笑了。她也并非完全不懂,虽然她是站在让人迎接的立场。 「欸,教我怎么玩吧。」 妖精弓手说著,抓起了先前扔出的圣骑士棋子。 ——嗯,表情很不错嘛? 「看著吧,拯救一两个世界可难不倒我!」 在那之后,妖精弓手别说是不死的魔神,连魔宫般的坟墓都没能抵达,就壮志未酬地遭到淘汰。光是找出瘴气窜升的迷宫入口,也非半吊子的英雄所能达成。 即使是在盘上,拯救世界仍是极为艰钜的任务。 § 「啊啊,真是的,好懊恼啊。」 迎来傍晚时分的酒馆热闹非凡,没有人会去听妖精弓手的呼喊。 冒险就是会成功也会失败。有时候不去关心,反而可说是最好的关心。 「那个绝〜对有问题啊。为什么会整天有龙在天上飞来飞去?」 「状况设定就是这样,没办法嘛。」 妖精弓手趴著拍打圆桌,柜台小姐对她露出为难的微笑。 到头来,世界还是又多灭亡了几次。 虽然之后还把监督官、来到酒馆的女神官与牧牛妹都拉了进来,但世界的和平仍在遥远的彼岸。 「光是说没办法,我实在无法接受。」 两千岁的森人,像个孩子似的噘起了嘴唇。 「是吗?」 「嗯,我觉得本来应该有更多事情是办得到的。」 当然会这样觉得。妖精弓手挥动装著葡萄酒的杯子,大声疾呼。 柜台小姐把菜从洒在桌上的酒液前推远,语带保留地点点头:「说得也是。」 「毕竟激发各式各样的想法,正是桌上演习的主旨。」 即使无法否认那种状况设定的确有几分苛刻。 妖精弓手听到这句话,把头放在桌上滚了滚,由下往上瞪著她。 「……话说回来,这样不是很可惜吗?」 「可惜?」 「应该说奢侈吧。你们的寿命,不是还不到一百年?」 虽然偶尔会有人当上死灵术师,那又另当别论。 妖精弓手抖动长耳朵,用笔直竖起的食指,在空中画了个圆。 「把这少许的寿命用在担心未来,岂止浪费可以形容。」 「您是说,只要放眼当下就好了?」 柜台小姐一歪头,带得辫子往旁轻轻甩下,妖精弓手就笑著回答:「对」。 「为今天发生的事而欢笑、哭泣、生气、吵闹,这不是命定者的特权吗?」 她的意思是,一、两百年后的未来,更应该由我们(Elf)来担心。 「是这样……吗?」 「上森人(High Elf)都这么说了,错不了!」 妖精弓手哼哼两声,自信满满地挺起单薄的胸部。 森人给人的印象,就是在凡人眼前会更加让自己显得深谋远虑、尊贵高尚,而她与这种形象之间有著很大的落差。 甚至让人觉得,她才是全力以赴地面对每一天,面对眼前的事。 柜台小姐忍不住轻笑几声,并非强贴上去的笑容,而是自然流露出的微笑。 见她这样,妖精弓手又得意地像猫一般,眯起眼睛笑了笑。 「好吧,难得聚在一起……不好意思!」 「来了〜!」 柜台小姐不改脸上的笑容,叫来兽人女服务生,点了一瓶新的葡萄酒。 即使不打算只活在当下,但机会难得,何不喝点好酒呢? 柜台小姐拉开软木塞,品味扑鼻的香气,在她与自己的杯子里倒了满满的葡萄酒。 「……那,敬今天的冒险失败。」 「敬这过一百年也不会忘记的冒险失败。」 乾杯。两人的酒杯奏出轻快的声响。 第四卷 第9章『他们三人几个月前的故事』 尽管都叫作酒馆,种类却五花八门。本书由卡酷小说首发(www.kakuxs.com) 冒险者公会附设的酒馆并不能代表一切。 只要上街闲晃,就会不时瞥见几家挂起招牌,点亮了灯的酒馆。 毕竟酒馆兼营旅馆乃是常态,相信也有冒险者偶尔会想换换地方。 一种让人能够以轻松心情踏进去,随兴喝酒吃饭,然后又晃回街上的店。 有吟游诗人弹唱著「冒险冒险冒冒险」的这么一间酒馆,就是这样的店。 说起邂逅与别离 虽然都会装模作样地 说重要的是内在 但就是因为没有看上眼的女孩 才会一直进进出出 好不容易找到的那个可人儿 生来就是忍者或君主 名字根本不重要 芳名是「阿」我也会珍惜 正想说些甜言蜜语 就以平常的步调走出店门 察觉不对时已经太迟 她就这么失去踪迹 说起邂逅与别离 邂逅之后马上别离 就没戏唱了呀…… 「真够累人的。我们团队也总算慢慢稳定下来啦。是不是?长鳞片的。」 「哈哈哈哈。但若能讲些奢侈的要求,还少了战士和斥候啊。」 麻雀虽小五脏倶全的酒馆内侧座位上,两名冒险者这么说完,笑得十分畅快。 矿人捻著白鬅须,拍打肥胖的肚皮,正对著一桌酒菜大快朵颐。 相较之下,蜥蜴人则让满布鳞片的高大身躯坐在酒桶上,用手抓起饭菜嚼食。 两人把端上来的酒当水似的大口喝著,模样已不仅是豪迈,更显一番趣味。 「不过我们有战士、猎兵、神官战士、神官、魔法师。想来应该是相当好的组合了。」 「所言甚是。」 蜥蜴僧侣用双手捧起一大块猪腿肉啃咬,矿人道士舔掉嘴边胡须末端的酒液。 他毫无节制地把酒从酒瓶倒进杯中,直接用嘴啜飮满出来的部分。 接著一口气喝乾,邋遢地打了个嗝。 「前锋不够,后卫不够,装备、道具跟人脉不够等等,真要挑剔起来根本没完没了。」 「然也,然也。」蜥蜴僧侣用尾巴拍打地板。 「施法者有三名,这样的团队可说是得天独厚了。」 「可是,还真有些意外。」 「何出此言?」 「就是老兄你啊。」 将空了的酒杯伸向蜥蜴僧侣,矿人道士面红耳赤地说了。 「还以为你大概会讨厌和其他神官组队……一开始我是这么想。」 「哈哈哈哈哈哈,术师兄这等胸襟的人开口,贫僧还担心会是什么大问题呢。」 蜥蜴僧侣轻快地大笑,喀啦作响地咬碎已经吃乾净的猪腿骨,狰狞地露出利齿。 「既然同是源自海中尘芥之活物,区区老鼠后裔自称为灵长,倒也无须为此动怒。」 矿人道士似乎酒醒了,露出厌烦的表情,蜥蜴僧侣得意地对他转了转眼睛。 「说笑,说笑。」 「很难笑,很难笑。」 矿人道士朝脸不红气不喘的蜥蜴僧侣摇了摇手。 「也罢,正所谓信仰由人。要是拜的神灵不同就找碴,碴想必也分身乏术。」 「然而异端与混沌则另当别论……是吗?」 「那就不只要找碴,还得赶尽杀绝为止了。」 蜥蜴僧侣正经八百地点了点头,就不知这话有几成认真。 矿人道士推开空了的盘子,逮住女服务生,随便点了些肉之后,手拄著脸颊说: 「说到这个,听说蜥蜴人全是左撇子,还有心脏长在右边,是真的吗?」 「心脏虽无法断言,但严格说来,应该是双手同样灵活吧。」 据传天神以左手创造出蜥蜴人,所以蜥蜴人都是左撇子,看来似乎是无稽之谈。 蜥蜴僧侣凶猛地张开双手利爪,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用舌头舔了舔鼻尖。 「倒是,贫僧听闻矿人会浮在水上?」 「只要有酒喝,也不至于办不到。还要有好吃的东西就是了。」 矿人道士说出了和几个月前一样的台词,露出满面笑容。 § 「这个嘛,只要有酒喝,也不至于办不到。还要有好吃的东西就是了。」 和众多冒险者一样,他们的团队也是从酒馆起步。 话虽如此,起初也只有三个人,若再追溯到更早,不过是一人队伍。 从水道上吹过的风,自门口灌进来,使空气冷却得十分凉爽。 傍晚时分,水之都的酒馆已经热闹起来,到处都发出乾杯的吆喝声。 「不过阿叔啊,就算是拜托侄儿,也未免太那个了吧?」 矿人道士闹著脾气这么说,一脸不悦地双手抱胸向后仰。 对面坐著一名布满更多皱纹、胡须与肌肉的矿人,皱起眉头喝著麦酒。 他的椅子上除了使用多年的战锤外,还立著一把长钩。是「碎盾手」。 身经百战(老手)的矿人会在酒席上皱起眉头,在在述说著事态有多严重。 「话是这么说没错——喂,如今我能找的同胞,也就只有你啊。」 「就算是阿叔拜托,这件事实在没办法。」 矿人道士喝了一大口麦酒,半翻白眼瞪了叔叔一眼。 叔叔脸上的皱纹比以前更多,头也秃了。他心想叔叔还真是老了。 毕竟族里的年轻小伙子不仅踏上魔导这条路,还当自己是游民,也难怪他会操心。 ——可是啊,只有这件事没得商量。 「要我和森人(Elf)一起冒险?我看这森人,大概是族长或王眼前的红人吧?」 「算是,吧。」 「不就是那种个子高,轮廓深,鼻子仰得高高的,闪闪发亮,英俊又秀气的家伙?」 「大概会是这样吧。」 「讲话优雅又高尚,吟诗作对堪称一流,弓箭的本事更是天下一绝之类的?」 「虽然我没见过……」 「嘎啊——」 不成不成不成。矿人道士连连摇动粗犷的大手。开什么玩笑。 「跟那样的家伙在一起,我迟早会窒息而死。」 「你啊,别这么任性……」 「不就是世界的危机吗?我当然也不吝于去拯救一下,但扯到森人就抱歉了。」 结果就在这个时候。 一只洒著葡萄酒在半空中旋转的杯子,砸在了叔叔的后脑勺上。 「你给我差不多一点!再说一次看看啊!」 忍不住按住头趴到桌上的叔叔背后,传来一道坚毅而清新的嗓音,回荡在酒馆内。 一眼看去,只见一名森人少女眼角扬起,手扠著腰,威风八面地站在那儿。 她秀气娇小而线条内敛的身躯上,穿著贴身的猎人装束,一双长耳朵气势十足地甩动。 单从语气实在令人难以想像……但那比其他森人要长的耳朵,证明了她是上古妖精的后裔。 矿人道士本以为有人找碴,已经抓起了手斧,高高兴兴地摆出要打就来打的态势,然而…… 「要我说几次都行!」 嚷著这句话起身的,是个有著一张狗脸的兽人。 由于皮肤被毛覆盖所以很不明显,但从胸部丰满鼓起这点,看得出是女性。 再以那粗野仍不失尖锐的嗓音判断……年纪大概,只相当于森人(Elf)刚成年的程度? 多半不会是冒险者。 然而身材不但经过锻炼,动作也没有多余之处,证明了她受过正规训练。 想来应该是士兵。 她擦掉被当头泼到的葡萄酒,哼了一声。 「我说森人这种东西,就是一群平常缩在森林里跩模跩样,事后才冒出来挑剔别人的家伙!」 「那么我就让你知道,你大错特错!」 妖精弓手(Elf)像猫一样发出吓的一声,扑向了狗脸士兵。 圆桌碰出刺耳的声响翻倒,酒杯飞起,菜盘打翻。 聚集在酒馆的醉汉们熟练地避难,吆喝著开起赌盘。 热烈讨论森人会赢啦,兽人会赢啦,可是森人太瘦啦,可是兽人太笨啦…… 「……这婆娘也太悍了吧……」 喔喔痛死了。‘百度搜索(卡酷小说网)阅读本书最新章节’看见叔叔按住后脑勺呻吟,矿人道士耸了耸肩膀。 「以森人而言很罕见。」 「……如果是那样的丫头当你同伴,你就没话说了?」 「或许吧。虽然我怎么想都不觉得,森人高层会挑上那种叛逆的家伙……」 矿人道士这么说完,手伸向盘子。 虽然被葡萄酒洒到,但他仍抓起一把乾豆,发出清脆的声响嚼碎。 这话可是你说的——叔叔在他身旁深深叹了口气。 「就是她。」 「啥?」 「你自个儿看看人相画。」 叔叔从怀里抽出一张对折的纸,扔了过去。 矿人道士用粗壮的手指灵活地摊开纸张,举向乱斗场面中的当事人进行比对。 「唉……真的就是那个铁砧女?」 既然是那些趾高气昂的森人特地派来,相信本领没有怀疑的余地。 森人看不起矿人,更格外厌恶被矿人看不起。 ——只是那丫头根本乳臭未乾啊…… 她与狗脸大声叫嚷对骂,互相抓住彼此的头发与毛皮。 虽说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事比推测森人的年龄更无意义,但想来她应该还活不到一百岁吧。 「……不过。」 哎,让个十步一百步,假设她就是要一起旅行的森人同伴好了。 「要从那种乱斗中把人拉出来,可还真有点费事……」 矿人道士正捻著白胡须、思索该如何是好时,目光忽然停在酒馆入口。 那儿有个魁梧的人影。 非常高大。高大得让人以为是一块岩石。迟缓的动作很大,昂起的下颚也很大。 记得是哪个地方来著了?对了,丛林遍布的南方服饰。 这名蜥蜴人瞥了一眼喧闹不休的打斗现场,转了转眼珠子。 他就这么踩著迟缓的脚步踏进酒馆,对周遭的视线完全不当一回事,走向柜台。 他之所以无意坐在椅子上,就不知是因为身躯庞大,还是因为长著一条扫过地上的尾巴? 「不好意思,贫僧想在这里等人。由于不清楚对方何时抵达,恐怕会待上许久。」 他的声音也像岩石一样,扎实而宏亮。 真亏他用那收在巨大下颚中的长舌头,有办法这么灵活地将音节组织成共通语。 见酒馆老板生硬地点头回答完「嗯、嗯」后,蜥蜴人回了句「感激不尽」并颔首。 「若有状似矿人与森人同行的冒险者,可否烦请见告?」 矿人道士听到这句话,朝叔叔瞥了一眼,对方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回答: 「我听说蜥蜴人那边也会出些战力。」 从这口气听来,连说话的当事人也半信半疑。 「怎么?阿叔你没见过对方吗?」 「蜥蜴人的人相画,就算拿了也分辨不出谁是谁啊。」 「这倒是。」 蜥蜴人自称是从海中爬上陆地的可怕巨龙后裔,乃四方世界最骁勇擅战的种族之一。 他们会杀死、撕裂对手,挖出对方的心脏来吃,化为自己的血肉。 有人蔑称他们为蛮族,还听说事实上的确有部分蜥蜴人部落投靠了混沌势力。 然而参与这次行动的蜥蜴人,照理应该是属于秩序这方。 不过,以蜥蜴人而言…… 「啊啊,此外,不好意思。贫僧要用餐。」 蜥蜴僧侣似乎是因为尾巴碍事不方便坐下,只见他站在柜台前,竖起长了鳞片的手指。 但他转了转眼珠子、张开大嘴说出的话,却显得如此悠哉自在。 「不巧贫僧没有盘缠,所以想做工偿还,看是要洗盘子或劈柴都行。敢问是否方便?」 矿人道士忍不住笑了。 他喝了口酒,拍打大鼓似的肚子,发出低沉宏亮的声音哈哈大笑。 一笑再笑,笑到蜥蜴人僧侣用怪物似的动作转动长脖子,接著又喝了一口酒。 「哟,长鳞片的。」 他这么向蜥蜴僧侣搭话。之后还恶噗一声打了个嗝,抬手擦掉胡子上沾到的酒液。 「麻烦你去把那个在打架的长耳丫头拎到这边来。」 矿人道士若无其事地笑著,越过并未注意到他的兽人,指向挥出巴掌的森人。 手才刚指过去,她就被对手用力抓住头发,两人的位置不断翻转。 动手动脚还动指甲。 森人该有的威严荡然无存,就只是一场小孩子打架。 「这样的话我就请客,让你吃饱喝足。」 蜥蜴僧侣的尾巴强而有力地拍打地板。老板皱起眉头。叔叔也皱起眉头。 「明白,明白。哎呀,真是感恩。果然平时就应该多行善积德啊。」 蜥蜴僧侣说完立刻尾巴一收,以无法想像是他那种高大身躯会有的速度,冲进打斗圈子里。 矿人道士笑吟吟地看著酒馆变得更加混沌,一旁的叔叔低声呻吟。 他觉得胃频频绞痛。即使大口灌酒,也毫无缓和的迹象。 「……不好意思,我先回部队去了。」 打从几十年前就在矿人军队中担任碎盾手的男人,好不容易才说出这句话。 随手往桌上放了几枚金币,便摇摇晃晃地从凡人用的椅子跳下去。 他无从判断,把种族的命运交给包括侄子在内的这么一支团队,究竟是否妥当。 ——所谓诸神的安排,实在是喔…… 碎盾手踩著虚浮的脚步离开酒馆,头上总觉得有骰子在滚动。 § 「……干么啦?」 头发乱糟糟,衣服皱巴巴,双颊微微肿起,脸也赌气地撇向一旁。 上森人(High Elf)开口说出的第一句话,让矿人道士大感愉快地脸颊一缓。 「没什么,我是想谈谈工作的事。」 矿人道士一脸灿笑地用力揉搓他厚实的双掌。 ——既然至少还肯乖乖坐著,也就表示她有意听下去。 或许打架在这间酒馆也是家常便饭,气氛已经松驰下来,四周恢复最初的喧嚣。 被狠狠打倒的兽人,不满地待在靠边的座位上大口吃肉。 先前的打赌也以扫兴的结果作收,观众的气氛完全冷掉了。 「呣。那么,首先贫僧得先问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之所以这么说,也是因为拿酒桶当椅子的蜥蜴人,方才猛然插手劝架。 他把森人与兽人拎起来的模样确实壮观,但以打赌而言,却导致了一场无效比赛。 到头来大捞一笔的只有庄家,该名圃人喜形于色地把酒分给众人。 「什么问题啊,长鳞片的?」 这名蜥蜴僧侣以极为严肃的动作点点头,「唔」了一声。 「饭钱不会从委托酬劳扣除,这样理解是否妥当?」 「当然。」矿人道士在满脸胡须的脸上露出笑吟吟的笑容。「这餐的钱是我阿叔付。」 「感激不尽。」蜥蜴僧侣张开大嘴,一口咬上桌上的带骨肉块。 妖精弓手依然拄著脸,一脸厌烦地看著他吃肉的模样。 「所以,你所谓的工作是?」她说道。 「虽然我好歹也简单听过来龙去脉。」 「对,就是这档事。」 矿人道士点点头,举起桌上的酒杯一口喝乾。 然后用空了的杯子推开菜盘,腾出空间。 「都城那边正在打一场跟什么魔神王的大会战,这你应该知道吧?」 矿人道士并非要她回答。 他从怀里掏出卷轴,在桌上摊开。 卷轴本身是以染料写在树皮上制成。 抽象但精确的笔致,是森人地图的特徵。 荒野的正中央,画著一栋古色古香的建筑物。 「然后他们聚在一起商讨军务,结果得知背后有个小鬼的巢。」 「是说哥布林的巢穴吗?」 「而且还是大规模的。‘百度搜索(卡酷小说网)阅读本书最新章节’」 就在这里。看到他说完指出的一个点,妖精弓手连眨了好几下眼睛。 画在荒野正中央那笔古色古香的建筑物标记——离此不远处,有著一片巨大的森林。 「不就我家附近吗!」 「唔。这么说来,之所以挑上这么一个阵容……」 「……是出于人家说的政治考量?」 「应该是吧。」 矿人道士点点头,心想真是受够这些鸟事了。人情与面子,每个都麻烦得要命。 「虽然阿叔也很会给我乱出难题,不过总不能瞒著凡人,只有我们出兵。」 「即使圃人和兽人不必遣人?」 听到兽人两个字,妖精弓手的耳朵立刻一动。 直到刚才都还在和她扭打的狗脸士兵,已经被赶来的上司带走了。 从上司皱著眉头在她脑袋上拍了一记来看,这种闹事的情形是否已经是家常便饭? 也说不定狗人在天性上,就是无法违逆地位高的人? 不管怎么说,水之都是座好城镇,唯独不知在哪方面稍嫌缺乏紧张感。 「也许是没指望他们的作用会比义勇军好吧。」 若以个体而言,圃人当中也有勇敢的人,但若牵扯到氏族或农庄,就又另当别论了。 基本上他们热爱安宁的生活,对家乡以外的事情并不关心。 兽人(Padfoot)则是种族非常多样,实在无法一概而论。 即使事关魔神王复活,甚至整片大陆有言语者所展开的一场大战,也不例外。 虽说到了紧要关头,他们自然还是会挺身而出,团结一致…… 「接下来的问题,就是非得收一个凡人当同伴不可了。」 「啊啊,那我知道一个好人选。」 妖精弓手从地图上抬起头来,竖起细长的食指划起圆圈。 「他叫欧尔克博格。是在边境专门剿灭小鬼的战士。」 「什么?你说他叫啮切丸?」 「对。虽然矿人想必不知道,这阵子他正因为吟游诗人的歌而大受欢迎。」 虽然不清楚是不是真的很受欢迎,但她抓到机会想在三人之中占个上风,于是如此坚称。 小鬼杀手犀利的致命一击(Critical Hit),破空划过小鬼王的颈部。 噢噢,看啊。那燃烧的刀刃,由真正的银锻造而成,绝不背叛其主。 小鬼王的野心终于溃败,美丽的公主被救出,于勇者怀中倚伏。 然而,他正是小鬼杀手。 既誓言流浪,就不容他觅得归宿。 公主伸出的手抓了个空,勇者头也不回地迈步。 她哼著诗歌,得意地哼哼两声,挺起单薄的胸部。 「老是窝在洞窟底不出来,难怪不知道。所以才说受不了矿人。」 「这话该由窝在森林里不出来的家伙说吗?」 她自豪地摇动长耳朵,矿人道士一脸狐疑地看著她。 ——也许当作有一半是加油添醋比较好啊。 吟游诗人的歌,十之八九都是如此。 「不过……也是啦,唔。」 这个森人长耳丫头,职业是猎兵(Ranger)或斥候;这边的蜥蜴人则是神官……多半是武僧一类的。 至于自己,魔法自不用提,对使用武器也颇有把握。 然而,战士不够。 虽然实际见过之前无法判断,少说仍是个被写成诗歌的战士。 应该可以当作这人拥有相当程度的本事。 「……这样也不错啊。」 「那么,酬劳均分,目标是将小鬼杀手兄邀进团队里。就朝这个方向进行,可以吧?」 蜥蜴僧侣的目光在整个团队队员身上扫过一轮。 矿人道士与妖精弓手点头。 接著蜥蜴人补了句:「那么就来计画计画」,用舌头舔了舔鼻尖。 「首先得知道城镇。」矿人道士闭起单眼瞪著地图。「你说他在哪个镇上?」 「呃,我是问过诗人啦……」 妖精弓手白嫩的手指,在森人的地图上抚过。 很快地移动到边境之镇后,用修整乾净的指甲敲了敲地图。 「这一带?」 「距离不怎么远……但——」 话虽如此。凑过来盯著地图的蜥蜴僧侣深谋远虑,露出严肃的面容。 「既然我们为了摧毁敌人的作战展开行动,也就当然得想定遇袭的情形。」 「啊?那……你是说我们在冒险途中也会受到袭击?」 「为了避免该情况发生,还是当机立断先把问题解决吧。不给对方时间补充战力。」 「包在我身上。」 妖精弓手握紧拳头,砰一声用力敲在自己单薄的胸膛。 「事关世界的命运,这工作对冒险者再值得不过了!」 「喂喂。」矿人道士瞪大了双眼。「这可不是玩耍,你有没有搞清楚啊?」 「那当然。矿人怎样我不知道,森人可是一直用弓箭保护世界到今天喔?」 「呵!」 真敢讲。矿人微微睁大眼睛,然后捻了捻白胡子,呼了一口气。 「这么说来,你这铁砧似的胸部,是为了拉弓的时候不碍事,才会长成这样啰?」 「铁砧?」 「扁,又硬。」 「你……!」 这瞬间,妖精弓手血气直冲白嫩的脸颊,一张脸又羞又怒地染得通红。 她碰响椅子起身,手撑在圆桌上,上半身往前探。 「真没礼貌!矿人还不是,这个、呃——」 妖精弓手探出上身,一张嘴开开闭闭。 长耳朵上下摆动,指尖在空中乱飘。 「对、对了,你这肚子!也不看看你肚子肥得像个鼓!」 「这叫壮。对矿人来说,这样才好。」 矿人意有所指地顿了顿,斜眼朝妖精弓手送出视线。 「虽然我不知道森人怎么想。」 妖精弓手自然不会没发现,这道视线是看向自己胸部。 她双手抱胸,故意发出「哼」的一声,强调自己不高兴。 「果然矿人的美感就是有问题呢!」 「但森人很爱买我们做的工艺品就是了。」 「怎样啦!」 喧喧嚷嚷。 目睹从神代就延续至今的种族争端,酒馆里的人们都将视线投往他们两人。 况且酒客间的趋势很快就变了。 吵架这种事情只是家常便饭。 这边喊说我赌矿人五枚银币,我赌森人一枚金币,好啊小姐,教训教训那个大叔。 蜥蜴僧侣深深叹了口气,摇摇头,然后发出咻一声尖锐的吐息。 爬虫类盯上猎物的气魄,让两名冒险者紧紧闭上嘴。蜥蜴僧侣这才点点头。 「唔。」 这样就好。 § 马车融入夜色中,穿过了大门。 这年头,除非是冒险者,否则还是与商队之类的队伍一起行动比较安全。 但他们三人并没有这么多时间等待,在各方面都被迫妥协。 一辆将载货马车略加改装而成的——不是太好的马车。马匹也普普通通……应该是中等偏下吧。 执缰绳的是矿人道士与蜥蜴僧侣。 妖精弓手带著弓箭,监视天空。 以矿人道士而言,他不太中意这样的状况。 无论马匹、马车,还是驭者,都希望尽可能调度到最好的人马。 但无论是叔叔给的盘缠或时间,都是有限的。他们必须妥协。 「而且还只能慢慢走,这也真够麻烦了。」 「毕竟没有余力在中途的驿站换马吶。」 驭台上,蜥蜴僧侣坐在隔壁,一边小心翼翼地提防著四周,一边回话。 「况且万一催马疾行而引来一些闲杂人等,也很伤脑筋,这样反而快些。」 「闲杂人等?」 妖精弓手只把长耳朵靠向驭台,微微歪头纳闷。 「即强盗土匪之流。」 「啊啊……」 听到这回答,她秀气脸蛋上的眉头皱成了一团。那是听到不想听的事情时会有的表情。 矿人道士以眼角余光,瞥见她这种露骨到毫不遮掩的情绪表达,发牢骚说真受不了。 「那座城市多亏有那位女中豪杰治理才能勉强安心,一来到旷野上就不一样啦。」 「既远离了至高神神殿,那些恶鬼会扑上来,或许也只是迟早的问题。」 「少了天神的加护是吧?不过锻冶与钢铁之神,可就只会给人战斗的勇气咧。」 矿人道士嘀咕著对天神的祈祷。 伟大的钢铁(Chrome)之神啊。 接著摆出一副无奈愤然的模样耸耸肩,摇头说道: 「我实在没办法不祈祷森人丫头遇到危急关头,不会吓得软腿啊。」 「唔……!」 森人的长耳朵,当然不会漏听这段坏话。 「等著看吧!因为事后你就会跪地磕头感谢我!」 「好好好,我就不抱指望地等下去了。」 他轻轻摇手,妖精弓手便闹情绪似的哼了一声,平躺下来。 矿人道士也仿效她,仰望天空一眼。 天上挂著星辰,以及两个月亮。 就像洒在黑色天鹅绒上的宝石般闪闪发光。 绽放光芒的绿色月亮,宛如燃烧的眼睛,显得如此凛冽。 或许是因为夏天渐渐近了,空气有些潮湿,连呼吸都觉得闷。 「要是至少吹个风就好了。」 同感。虽然矿人道士并未出声回答妖精弓手的喃喃自语。 事情就发生在他们这支团队,将马车驾到想必曾是村庄的废墟时。 阴森的住家残骸,被月光照出奇怪的影子,往大道上延伸。 一种在白天仍会让人产生寂寥感、杳无人迹,任由草木恣意生长的朽坏村庄残骸。 到了晚上,就算有食尸者(Ghoul)或幽灵(Ghost)出没也不稀…… 「呜,唷?」 妖精弓手发出奇怪的声音。 回头看去,只见她鼻子嗅个不停。 「怎么啦?是闻到什么花香了吗?啊?」 「真没礼貌。才不是你说的那样,是有种奇妙的气味……」 她用手在鼻子前搧了搧,不改一脸狐疑,察看四周。 「也不知道该说臭,还是刺鼻……明明没有风。」 「……是硫磺吧。」 「硫磺?这就是?」 「再说得清楚点,是混著硫磺的热气会有的气味。」 他们三人不会不明白这意味著什么。 三人剎那间默不作声,吞了吞口水,神情紧张——妖精弓手仰天一看。 「上面!」 那是一种不像生物,而是用肉块仿人形昆虫做成、某种像是机器的东西。 有著鲜血一般的体表,尖得像是戴了帽子的头。名为红帽鬼(Redcap)。 是下级魔神(Lesser Demon)。数目是——两只。遇敌(Encount)了。 「来啦!」 矿人道士大叫,啪的一声甩动缰绳,指挥马匹快跑。 马匹当然也感受到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气息,以害怕的姿态发出嘶声。 紧接著,本来慢条斯理的车轮也猛力转动,马车开始往前冲刺。 「请再加快马的速度……不对,缰绳交给贫僧,请准备施法!」 「来啰!」 矿人道士把缰绳扔给蜥蜴僧侣,往后滚到货台上。 当然他也不忘牢牢抓住肩带,避免让装满了触媒的袋子甩出去。 「不能真的甩掉他们吗?」 妖精弓手一边把箭搭在弦上拉紧,一边舔了舔嘴唇说道。 「姑且不提能否脱身。」 「因为这样会泄漏情报。」 蜥蜴僧侣重重点头,说得就像在聊今日的晚餐一般若无其事。 「希望能一举鏖杀殆尽。」 而魔神方面似乎也是相同的打算。 其中一只魔神发出呼啸的风声,朝马车从天而降。 某人喊著被先制(Initiative)了的瞬间,木屑纷纷飞舞。 恶魔从后方超越之际,朝马车挥出了凶器般的钩爪。 「哇,噗……!」 矿人道士一边拍掉飞散到胡子上的木屑,一边大吼。 「要是马车被弄坏,我会被大卸八块的!」 「马匹有贫僧保护,还请想点办法……!」 他们还在争论,下一波攻击已经从天而降。 是摺叠起翅膀的俯冲。妖精弓手瞪著这背负月亮的一击。 她的长耳朵频频颤动,判读风向,拉紧的弓弦绞得咿呀作响。 「臭家伙……!」 「AAARREMMEERRRRR!?!?」 接著一声这世上不应有的哀号响起——原来是妖精弓手看准机会射出了箭。 魔神的手被这一箭钉在马车上,挥动钩爪撕开货台木板挣扎。 「真是难看!」 恶魔所见的最后一幅光景,就是在眼前拉弓的妖精弓手身影,以及树芽箭头。 树芽箭在一声堪与第一流弦乐器媲美的音色中飞出,插进恶魔的眼窝,贯穿了脑干。 不仅如此,脊髓受不了贴身射击的冲击而折断,让恶魔的头往后一仰。 面对无力垂下、被马车拖行在地面的尸骨,妖精弓手露出得意的笑容。 「先解决了一只!」 「善哉!但这厮会变成压舱石,还请把他弄开!」 「好〜……等等,呜呀!?」 千钧一发。就如这句话的字面意思,妖精弓手的几根头发被钩爪抓得飞上了天。 是俯冲下来的魔神试图攫住她的脖子。 她手还抓在刚抽出的箭尾上,坐倒在地,全身发抖。 同时魔神的尸骨滑落,摔在地上弹跳,发出几声闷响。 「你在害怕吗?」 「才不是,我是生气了!」 矿人道士毫不松懈地把手伸进触媒包,妖精弓手驳回他的取笑,瞪向天空。 如今他们甩开了魔神的尸骨,速度的确变快了,然而——与有翅者相比仍差得太远。 「我说矿人!」妖精弓手目视前方说道。「你能不能用法术把那家伙打下来?」 「我想是不至于打不中,但……」 矿人道士眯起一只眼睛瞪向天空,看清楚敌我的距离与速差。 夜幕在星光与月光照耀下已显无力,加上矿人的眼睛在黑暗中仍能视物。 「就算用法术打落地,马上又会飞起来喔。」 「为什么!?没用的施法者!没用的矿人!」妖精弓手嚷个不停,矿人道士厌烦地说「吵死了吵死了」,皱起眉头。 「对方是用和我们不一样的法则在活动,要解决他们,除了铁与钢以外不作他想。」 「物理是吧。说得好!」 握住缰绳的蜥蜴僧侣笑得一张大颚都歪了。那是种鲨鱼般的笑容。 他似乎迅速盘算完毕,唔了一声,大大点头。 「术师兄,你说打是打得下来,没错吧?」 「那当然。」矿人道士点点头。「只是无法一直维持。」 「那么猎兵小姐,想请你露一手花式射箭似的本领……」 「没问题!」 妖精弓手不听内容就答应,同时朝夜色射出了箭。 箭划出森人特有的魔法般轨迹前进,但魔神轻巧地避开。 「啊啊,真是的!」妖精弓手啐了一声,又拿出一枝箭,搭上弓弦。 「那么。」蜥蜴僧侣一边甩动缰绳让马车蛇行,一边说道: 「可否请你以绑上绳子的箭射中对方?」 「绑绳子的箭……?」 妖精弓手拿起被扔到货台上的麻绳,嘴唇抿成一字形,仰视敌人。 红色恶魔仍持续拍动翅膀,似乎正伺机扑来。 「好,我就射!」 她毅然撂下这句话,开始迅速把绳子绑到箭上。 凭森人纤细而灵活的手指,即使在摇晃的马车上也不会失误。 妖精弓手一边以耳目观察敌人,手指动得像是由另一个人在控制,嘴角同时一松。 「你啊,简直像是什么将军呢。」 「天大的误会。」 蜥蜴僧侣缓缓摇动他长长的脖子。 「贫僧就像是箭羽,要决定方向倒还济事……」 为了把话说完,他先用舌头舔了舔鼻尖思索,然后「唔」一声点点头。 「毕竟所谓部队,说穿了就是箭头、箭身、箭羽、弓、射手缺一不可吶。」 啊啊。妖精弓手微微一笑。这个例子很好懂。 「那我大概就是箭头吧?好啦矿人,施法可别失误喔!」 「哼!爱说笑!」 矿人道士一边反驳妖精弓手,一边将敌人捕捉在视野内,忽然发现一件事。 天上浮现一道红光。 而且还是在张开大嘴的魔神口中,燃烧著红色的火舌——…… 「火焰箭(Fire Bolt)要来啦!」 「小意思!」 蜥蜴僧侣由衷感到开心似的大喊,强行甩动缰绳。 马匹或许出于错乱与恐惧,发出刺耳嘶鸣,马车大幅度改变方向,力道带得车体几乎都要散了。 紧接著,火焰箭插在本来几秒钟后马车应该会驶过的位置,迸出点点火星。 蜥蜴僧侣凶猛的面孔,被火红的火光微微照亮。 「哈哈哈哈哈,这下可热闹起来了。」 「长鳞片的,你是不是把这玩意错当成战车(Chariot)啦!?」 「没的事。」 蜥蜴僧侣答得若无其事,矿人一边回答「我看很难说吧」,一边瞪向天空。 红色恶魔自豪的「火焰箭」被避开,似乎又打算展开俯冲攻击。 ——可没这么简单。 矿人道士面对不断变大的敌人身影,吆喝一声鼓舞自己。 「『妖精(Pixie)呀妖精(Pixie),不给糖,快捣蛋』!」 具有真实力量、能改变世界定律的话语迸发而出,法术之环牢牢捉住了恶魔。 无论如何拍动翅膀,都无法逃开重力的衡轭——本来应该是如此。 即使归类于下级,魔神终究是魔神,是扭曲世界运行的道理而存在的怪物。 「ARREMERRRERRRR!」 这只看似已经坠地的魔神,强行拍动翅膀,扯断魔力的锁炼,大声啦哮。 非得报这一箭之仇不可。对那个矿人、蜥蜴人、还有森人。 上古森人的血与内脏的香气,光是想像,就让低俗的魔神欲望翻腾。 「纳命来!」 但痛击他这股欲望的,又是森人的一箭。 妖精弓手脚跨在马车边缘,探出上身,毫不留情地将树芽箭射到魔神身上。 「AREEERM!?」 魔神痛得无法动弹,让他晚了一步发现箭上连著绳索。 而只要有这么一步的空档,要让马车加速到将绳索拉撑,已经太足够了。 「!?!?!?!?!?!?!?!?!?」 刺耳的哀号,令人听了胆颤心惊的嘶吼,回荡在月下的旷野上。 相信这名魔神作梦也没想过,自己会被马车绑著在地上拖行。 他拚命挣扎想飞起,但被马车拖著走,只能狼狈地在地上不断翻滚。 下级魔神仍试图靠力气扳回,脚上的爪子咬进地面,尝试控制住姿势。 只要能够起身,再次升空也花不了多少时间。一旦被他逃回空中,就棘手了。 「接下来怎么做!?」 妖精弓手一边从箭筒抽出下一枝箭,一边呼喊,蜥蜴僧侣便缓缓站起。 「当然,要解决他。」 蜥蜴僧侣说完双手合掌,夹住做为触媒的牙齿。 「『伶盗龙的钩翼呀,撕裂、飞天,完成狩猎吧』。」 转眼间在他掌中不断膨胀,研磨锋利的,是大把的「龙牙刀(Sharp Claw)」。 「马呢!?」 妖精弓手忍不住回头望去,却看见已经有一只「龙牙兵(Dragon Tooth Warrior)」牢牢握著缰绳。 「解决……喂、喂,长鳞片的,难不成你想扑上去……」 「言重了。」 矿人道士瞪大眼睛问起,蜥蜴僧侣像个深谋远虑的高僧般摇了摇头。 「但正是。」 下一瞬间,蜥蜴僧侣蹬得马车咿呀作响,扑到了下级魔神身上。 「喔喔,可畏的龙啊,伟大的父祖啊!尚请明鉴!」 「AREEERMEER!?!?!?!?!?!?」 蜥蜴僧侣一脚踏住魔神试图施放「火焰箭」的嘴与底下的喉咙,将气管踩扁,大声咆哮。 「咿咿咿咿呀啊啊啊啊啊!」 接著轻而易举地以龙牙刀砍下了魔神的首级。 落下的头部滚落著消失在旷野中,被马车拖行的尸骨喷出蓝紫色的血糊。 蜥蜴僧侣站在宰杀的尸体上,身上溅满敌人的血,却仍若无其事,快活地昂起了下颚。 「哎呀呀,这可积了一笔好功德。」 从远方开始升起的朝阳照耀下,他的龙首笼罩在一种难以言喻的气氛之中。 § 「目睹那种情形,我们两个就暗地里互相发誓『以后可别违逆这家伙』。」 「毕竟贫僧也有热血沸腾的时候。」 蜥蜴僧侣答得若无其事,欢天喜地地用双手举起端上桌的大块乳酪。 然后张开大嘴咬住,撕扯下来,尾巴在地上一拍大喊:「甘露!」 「不过再怎么说,术师兄也知道,贫僧乃是温血动物。」 「我听不太懂你的玩笑。」 矿人道士一副觉得他没药救的模样举手投降,顺便对女服务生加点了麦酒。 大口大口往那大鼓肚、桶子肚里灌酒,乃是矿人与朋友对飮时的礼仪。 「所以咧,凑齐了吗?」 「你是指?」 「就是箭啊。弓和箭。」 「啊啊。」 蜥蜴僧侣喉咙咕嘟一声,把嚼过的乳酪咽下去,擦去了嘴角的残渣。 「箭头是猎兵小姐,连接的箭身是术师兄,箭羽是贫僧……」 「……弓是那个小丫头,射手是啮切丸——差不多就这样?」 「然也,然也。」 矿人道士以眼角余光看著点了点头的蜥蜴僧侣,接过女服务生端来的麦酒杯。 他先把嘴凑上去啜了啜倒了满满一大杯的酒,然后一口气喝掉。 「无论是多精良的名弓,老是空击也会受损。」 「可是只瞄准小鬼,就不知道该当成好事还是坏事了。」 红著脸的矿人道士恶噗一声,呼出满是酒臭味的气息,用手背擦去了白胡子上沾到的酒露。 「不管怎么说。」 「唔,不管怎么说。」 「是支好团队(Party)啊。」 「又如何能挑剔?」 蜥蜴僧侣张开大大的双颚发笑,矿人道士也用低沉的嗓音哈哈大笑。 两人拿起再加点的杯子,用力碰在一起。 「敬好友。」 「敬好战友。」 「敬好冒险。」 乾杯。 他们将三度举起的杯中物一飮而尽。 说起邂逅与别离 多半也有些家伙 成了灰烬消失 想著迟早会遇见 一直进进出出 翻动早已删除的书页 无论如何锻炼 始终是万年战士 连名字也遗忘的他究 竟何许人也 察觉不对时已经太迟 他就这么失去踪迹 说起邂逅与别离 邂逅与别 离都只有一次 冒险者的夜晚,就这么愈来愈深。 第四卷 第10章『有去有回的故事』 当共乘马车停在驿站时,早已被暮色赶过。卡.+酷.+小.+说.+ 即将西沉的太阳投出最后的红光,将与黑暗交融的世界抹成紫色。 伸得长长的影子,同样与大大扭曲的市街影子掺杂,形成一种剧画风格似的、不可思议的身姿。 哥布林杀手听见远方有小孩子急忙踏上归途的喊声,轻轻舒展僵硬的身体。 马车这种交通工具,明明只是坐著,却莫名地会让肌肉紧绷。 意识非常清晰,然而身体却很沉重。脑袋黏稠浑浊,脚下轻飘飘的。 ——是时候了啊。 他闭上眼睛几秒钟,忍受著眼皮底下的闷痛,很乾脆地做出这个决定。 记得以前听人说过,凡人(Hume)顶多只能够连续战斗二十天左右。 要是不好好休息,难保各种能力不会低落。 哥布林杀手并未乐观得会认为这样无妨。 他大剌剌地笔直走向离大门很近的一栋高耸建筑物——公会。 回报,领酬劳、调度装备、休息,然后又动身前去剿灭哥布林。 是与往常没有任何差异的例行作业。无从出现差异。 正当他要走向公会大门的时候。 「唔唔喔!?」 「哎……呀?」 门从另一头被人推开,近得差点撞在一起的地方,站著一对男女。 正要走出公会的男子,从有著红黑色脏污的铁盔前跳开几步。 相对的,女子则摆动肉感丰满的肢体,拿著手杖,嘴唇形成优雅的弧线。 「我说你啊。」长枪手以厌烦至极的表情开口了。「少戴著这顶头盔晃来晃去。」 「吓到了吗。」 「我才没被吓到。」 「看起来……像是,活……铠甲……吧?」 魔女嘻嘻一笑,让本来就显得不满的长枪手更加闹起别扭,啐了一声。 哥布林杀手转动铁盔,若无其事地将两人的模样收进眼底。 长枪手顶著爱枪与盔甲武装,把背包挂在枪尖上扛著。 魔女则身穿一如往常的装束,手持一如往常的手杖,系著收纳卷轴用的筒带。 他们两人要去哪里,已经十分明白。 「冒险吗。」 「是呀。」魔女微微眯起眉毛很长的眼睛。「是……冒险(约会)。」 「你还是老样子剿灭哥布林?」 「对。」哥布林杀手点点头。「刚结束。」 是喔?长枪手短短应了一声,开口正要说些什么。 但他用难以言喻的表情看了看铁盔与公会内,最后什么都没说就闭上了嘴。 哥布林杀手按住门,退到一旁让出道路。 接著思考了一会儿,想到应该说些话才对,于是短短补上一句: 「路上小心。」 「轮不到你来说。」 长枪手擦身而过之际,拳头在哥布林杀手的肩膀上捶了一记。 哥布林杀手正看著被捶的肩膀,长枪手已经迈出脚步。 回头一看,这次换魔女留下某种若有深意的笑容,扭著腰走远了。 「……唔。」 哥布林杀手微微歪头,随即放开了按住的门。 门发出咿呀声关上,这次由他自己推开。 紧接著,一阵喧嚷声立刻铺天盖地而来。 有些团队挤在柜台前,报告自己的冒险。 有些人瞪著告示板,寻找能立刻出发的冒险。 有些人因为休假而来到酒馆,也有人是冒险完而意气风发地来开庆功宴。 热闹、嘈杂,武器碰出的声响与人声鼎沸的空间。 哥布林杀手在入口转头环视,然后大剌剌地走向等候用的空旷区域。 因为他看出了柜台小姐正在应付其他冒险者。 哥布林杀手对她致意的动作点了点头,大剌剌坐到长椅上。 「喔。」 「啊。」 结果有人用十分状况外的声调叫了他一声。 转动铁盔一看,看见的是一副精疲力尽模样的少年少女。 新手战士与见习圣女,或许是刚洗过澡,头发上残留著水气,还是湿的。 但他们脸上仍浮现某种亢奋感,多半是因为完成了工作的喜悦吧。 少年的腰间除了单手剑外,还挂著一把棍棒。 这棍棒似乎操得很凶,已经渐渐泛黑,柄头还穿了个绳圈。 哥布林杀手微微歪了歪头盔。 「有在用吗。」 「……哦,嗯。」 新手战士颇为尴尬地扭捏起来,用手掌轻拍棍棒。 「还满常的。」 「是吗。」 哥布林杀手说著点头,新手战士就尴尬地搔了搔脸颊。 「老实说,我想了很多。」 「……」 「我想帮它取个名字,叫作粉碎丸(Smasher)。」 「是吗。」 见习圣女顶了顶新手战士的侧腹:「也太羞耻了吧?」 新手战士闷哼一声,却开口说了句「可是啊」,不改反驳的态势。 哥布林杀手依序看了看争吵不休的两人,站了起来。 因为柜台小姐前方的队伍已经消化完毕。 哥布林杀手沉默了一会儿,踏出脚步前喃喃开了口: 「不坏。」 此话一出,两人的争吵立刻停止。 少年少女就像听见了无法置信的话似的,茫然抬头看著廉价的铁盔。 而铁盔微微往下动了: 「虽然不适合投掷,穿上绳圈是很好的改良。」低沉的嗓音续道。还加上一句:「我也试试。」 哥布林杀手转身背向不由得面面相觑的两人,大剌剌地往前走。 柜台小姐在柜台应付完冒险者,咚咚两声把文件弄整齐。 当两人眼神交会,柜台小姐随即笑咪咪地对骯脏的铁盔露出微笑。本书由卡酷小说首发(www.kakuxs.com) 「您辛苦了,哥布林杀手先生!」 「嗯。」 他咿呀作响地坐到椅子上,忽然注意到柜台内摆著陌生的东西。 是五六个可以放在手掌上的迷你人偶——不,是仿冒险者模样做成的棋子,组成了队伍。 「哦,您是说这个吗?」 柜台小姐嘻嘻一笑,用手指拎起其中一只。 大概是轻装的战士吧。她把这颗佩挂小型盾牌与剑的棋子放到手掌上,轻轻一戳。 「前阵子找到的……不过是公家用品就是了。但一直收著不用,就觉得它们好可怜。」 「是吗。」 她对哥布林杀手点头应了声「是」,然后把棋子照原状排回去。 轻装斥候、盔甲骑士、——森人(Elf)魔女、矿人(Dwarf)战士,以及老练的僧侣。 「是支团队?」 「对呀。是为了关上通往地狱的坟墓之门而出发的——冒险者团队。」 虽然到头来还是没能拯救世界。柜台小姐不好意思地搔了搔脸颊,他对她说: 「平衡不错。」 「是的。是支非常好的团队。」 她娓娓描述起这场冒险故事,彷佛把这些棋子当成了实际存在的冒险者。 寻找坟场入口的旅程,与一群绿色的守门怪物之间的战斗,可怕的迷宫…… 哥布林杀手默默听著,柜台小姐忽然察觉有异,慌张地说「不对不对」。 「对、对不起,我只顾自己闲聊……」 「不会。」哥布林杀手摇摇头。「很耐人寻味。」 「是吗?」 柜台小姐摇动辫子,微微歪头。然后「咳咳」两声清了清嗓子。 她匆匆忙忙端出事先准备好的茶,把杯子递向他,然后乖巧地重新坐好。 「呃,那……委托案的情形怎么样了?」 哥布林杀手抓起杯子,一口气喝乾,说道: 「有哥布林。」 好的好的。也不知柜台小姐在高兴什么,只见她笑咪咪地让笔尖在书面上划过。 有几只,怎么部署,而他又如何杀了这些哥布林。俘虏的状态。任务成败。 她淡淡写下的内容,与平常没有两样。由哥布林杀手进行的剿灭哥布林任务。 写完整份报告后,一字一句念出来检查,确认内容无误。 确认完毕。柜台小姐说声「辛苦您了」,然后把认可章盖到报告书上。 这样文件就完成了,之后只剩下从金库拿出酬劳交付。 「那么请收下酬劳……啊,对了对了。」 她在指尖保养得十分工整的手上拍了一记。有件事不能忘记。 「前阵子的村庄,您还记得吗?」 「哪个。」 「就是哥布林杀手先生一个人去的……」 「啊啊。」他点点头。洞窟,村民,少年,俘虏。「我记得。」 「这是那个村庄送的。」柜台小姐颇有深意地呵呵一笑。「他们拿了谢礼过来。」 她打开金库,把取出的皮袋放到秤子上,从重量查对金额。没有问题。 之后嘿咻一声,连著放在托盘上的皮袋一起摆出来的,是个篮子。 这个放在柜台上的篮子里,装著满满像是才刚采收的玉蜀黍。 「他们说,请拿给冒险者吃!」 「哦——」 哥布林杀手拿起一根玉蜀黍,手感很沉。 随后拨开两、三片叶子一看,里头塞满了金色的颗粒。 「这结得很饱满。」 「对吧?」 她彷佛当成自己种的一样自豪,挺起了匀称的胸部。 「然后把这些蔬菜送来的,则是上次得到救助的那位。」 「……是吗。」 「是啊。」 柜台小姐以显露出几分放心的模样,将视线落到玉米上。 冒险者与佣兵打了败仗,还能存活下来并振作,是非常罕见的。 「真的是太好了呢。」 「嗯。」 哥布林杀手让铁盔缓缓上下摆动。 「太好了。」 接著做完诸般手续,哥布林杀手便抱著装满玉米的篮子站起。 聚集在公会的人们,除了这一两天才刚完成注册的人以外,似乎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顶多只会瞥个一眼,觉得「啊啊,他不知道又在搞些什么了啊」。 从工坊探头的少年学徒也是一样,轻轻点头致意。 哥布林杀手停下脚步,问起:「什么事」,他就用围裙擦了擦手。 「没有啦,我是想说也许你又会需要剑,所以早点来问你要订什么货。」 「是吗。」哥布林杀手点点头。「那,帮我打一把。」 「好好好。你都不会想一次多订几把吗?」 「不想。」 说完哥布林杀手拍了拍腰间的剑鞘。 「我一次只带一把。」 听到这个回答,让少年学徒苦笑著点头:「很有哥布林杀手先生的风格。」 「那我会先准备好一把……等等,哇,这是玉米吗?」 学徒探头看向篮子里,登时双眼发亮,不由得说了声「好好喔」。 「已经到这季节啦?」 「对。」 「来这里之前,我在家乡就常把玉米煮得熟透来吃,每到夏天都这么吃。」 「是吗。」 哥布林杀手手伸进篮子里,随手抓出了两三根玉蜀黍。 接著顺手递向少年学徒。 「拿几根回去?」 「咦?」学徒口中发出惊呼声。「可以吗?」 「承蒙你和老师傅照顾。」 「哇、那、那我就不客气了。卡.+酷.+小.+说.+」 少年学徒双手捧住玉蜀黍,连连鞠躬,随后便跑开了。 「师傅!」哥布林杀手听著里头传来的叫喊声听了一会儿,转身背向工坊走远。 也因为才刚入夜,公会里被处理委托回来的冒险者们挤得水泄不通。 他拨开这些人潮,每次听到认识的人对自己打招呼,就轻轻点头致意,一路向前进。 「真是的,只要开个口,我们会先在厨房帮忙蒸好啊。」 结果就在快要走到门口时,被人从旁一把拉住手臂。 说著「什么事」转头一看,抓住他手臂的兽人女服务生,正站在身旁瞪著工坊。 「再说这种时候,您不先拿到我这边来,我会很为难。」 「是吗?」 「对。因为烹饪跟分配,我们一套步骤就能完成!」 被人抱怨不机灵,哥布林杀手还是只能点头回答「是吗」。 何况由身穿盔甲的冒险者捧著谷物、站在原地不动,无论如何都会显得很醒目。 「喔〜哥布林杀手!」 酒馆方向传来一句悠哉的大喊。 转动铁盔一看,只见重战士似乎已经喝得酣畅,满脸通红举起了手。 「如何?你也收工了吧?来陪我喝个一杯!」 「怎么,你连他也邀?」 而他身旁有著美丽脸庞微微染成朱红色的女骑士,两眼发直地把手撑在桌上拄著脸。 「有什么关系?偶一为之嘛。」 「想也知道那小子能拿来当下酒菜的,就只有剿灭小鬼的事。」 女骑士嘀咕著「真拿你没办法」,嫌麻烦似的站起,挪动座位。 「好啦,小孩子都给我让开让开,本圣骑士(Paladin)要坐这。」 「咦〜听大姊姊的口气,要说你是圣骑士还真……」 「你说什么?给我听好了,迟早有一天,我也学得会圣击(Holy Smite)……」 「大姊姊,你最近根本都是用盾打(Shield Bash)吧……」 「骑士用盾牌有什么不好!不对,真要说起来根本是不肯赐给我神迹的天神不好!」 「啊啊够了,吵死了吵死了,你们几个安静点啦。」 她和被她推开的少年斥侯(Scout)与少女巫术师(Druid)像群孩子似的斗起嘴来。 重战士听不下去,皱起眉头制止,实在无暇在意他是否有答应邀约的迹象。 哥布林杀手呆站在原地,正想著该如何是好,就有个人影一溜烟站到他身旁。 「对不起喔,叫住了你。」 是重战士团队里的半森人。他以优美的手势一鞠躬,闭上一只眼。 「我们老大那边,我会负责去沟通,还请不要在意我们。」 「就是啊。他们早就已经喝醉了,不会放在心上的啦。」 兽人女服务生哈哈大笑,摇动她野兽般的手,做出像是赶人的动作。 「好了好了,先生赶快回去吧。您不是约了人吗?」 「……」 哥布林杀手把铁盔转向他们两人,再转向远处的重战士身上,看看上面,看看下面。 「抱歉。」 他低声谢罪,反被他们面带笑容回答「没关系啦」,让他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只能当场告辞。 他被冒险者人潮推挤著,推开弹簧门走了出去。 夜风清凉地吹过,哥布林杀手在铁盔内闭上眼睛,然后往前踏出一步。 踩著一如往常的大剌剌脚步走在路上,朝大门前进。 说是朝大门,其实就近在公会前方,距离也不怎么长,然而…… 他从快步走过大门的冒险者与旅人之中,看见一名高了一个头的巨汉。 哥布林杀手留意到这个特徵醒目的人影而停下脚步,对方似乎也就因此注意到他。 「喔喔,小鬼杀手兄!」 蜥蜴僧侣表情一亮,用力挥动手臂打招呼。 拨开人潮走上前一看,他的身边还有三个人,平常的伙伴都到齐了。 每个人都同样疲惫,衣服脏污,露出充满成就感的表情。 矿人道士闻到些微的血腥味而抽动鼻子,然后拔开身上酒瓶的瓶塞,想盖过那气味。 「怎么,啮切丸现在又要上工啦?」 「不。」哥布林杀手摇摇铁盔。他正要踏上归途。「你们怎么了。」 「算是刚解决了一场小小的冒险吧。」 「前锋只有一个人果然很吃力说〜」 妖精弓手一副没辙的模样大大耸了耸肩膀,连连摇头。 然后忽然轻巧地把手伸向女神官,用力抱住她。 「哇、哇哇……!?」 「你也累了吧?」 「没有,哪儿的话——」 突如其来的身体接触,让女神官瞪大眼睛,但也或许是因为这样,只见她难为情地低下头: 「我都只靠大家保护……」 「你好谦虚喔〜」 听到她小声回答,妖精弓手说声「好乖好乖」,抱紧她娇小的身体,摸摸她的头。 从她一边这么做,一边还瞥向哥布林杀手这点看来,似乎是不打算放他走。 「然后,虽然我们没有像矿人那样嘴馋,但讲好了要去吃点什么好吃的东西犒赏自己。」 「原来如此。」 「哎呀,这是玉米?」 森人的眼神十分锐利,留意到了哥布林杀手抱在胁下的篮子。 仔细一看,里头可不是装满了包裹在绿叶之中,结实饱满的金色谷物吗? 「欸、欸,可以拿一根吗?」 说时迟那时快,妖精弓手一溜烟放开女神官,一把抓走了一根玉蜀黍。 「你是圃人还是怎样?」就算矿人道士说得一脸嫌恶,她也只当耳边风。 「无所谓。」哥布林杀手这么说,她就更加得意地挺起单薄的胸膛。 女神官左右为难,显得有些狼狈,所以蜥蜴僧侣咻一声尖锐地呼气: 「哦——在贫僧的故乡,也经常吃这个。」 「咦,你们也会吃肉以外的东西吗?」 女神官以吃惊似的口气问起。 八成是想避免在大家疲惫的时候,还让情况演变成平常那种喧闹不已的争吵吧。 「在贫僧的故乡,会拿这个煮粥,加进蜂蜜和龙舌兰汁液等等,做成飮料。」 「是喔,完全没办法想像耶。」 妖精弓手的好奇心受到吸引,兴味盎然地探头过来,让女神官松了一口气。 「那么,就由贫僧献上一道吧。喔,对了,小鬼杀手兄。」 「什么事。」 「如果不介意,贫僧希望能要个一块,这个……」 「乳酪吗。」 「……唔。」 蜥蜴僧侣心浮气躁地点著头,用尾巴拍打地面表示正是如此。 「我回去请她个别送到房间。」 「喔喔,感恩!哎呀呀,贫僧似乎吃出瘾头来了。」 听到哥布林杀手的回答,蜥蜴僧侣发出欢呼:「喔喔,甘露!」 妖精弓手在一旁看著,开口说道:「既然这样。」 「由欧尔克博格拿给他不就好了?」 「那就不是牧场的生意了。」 「哼嗯〜?」 也不知道这样到底算不算是一板一眼。妖精弓手甩动长耳朵,嘻嘻一笑。 「那,欧尔克博格你来得正好……我有工作交给你。」 「哥布林吗。」 「才不是。」妖精弓手摇动长耳朵。「你送这孩子回神殿去。」 「呼咦!?」 妖精弓手说完推出来的,正是女神官。 她被这一把推得往前踉跄,靠到哥布林杀手身前。 女神官慌慌张张地转动视线,看看妖精弓手,又看看哥布林杀手。 「咦、啊,不,不用了。我一个人回去就好。再说又不远……」 「夜路可是很危险的喔。」 矿人道士捻著白鬅须,露出坏心眼的贼笑表情。 「毕竟谁也不晓得那些哥布林什么时候会冒出来,是不是啊啮切丸?」 「对。」哥布林杀手答得正经八百。 「但,你不是住在公会旅馆吗。」 「听说是关于秋天的庆典,有些事情要讨论的样子。」 「对吧?」妖精弓手徵求同意,「呃、呃……」女神官含糊带过。 这似乎是事实,但要是承认了,就真的得让他送自己回去。 「让小鬼杀手兄送你比较妥当。」 蜥蜴僧侣也落井下石,若无其事地加入说服行列。 「这种时候就不必客气了。」 「……」 他的口气显得高瞻远瞩,即使只是一些小事,也会让人觉得他说得没错。 女神官不知如何是好,以为难的表情环视众人,此时哥布林杀手有了动作。 「走了。」 他只短短说了这么一句话,就大剌剌地踏出脚步。 「咦、啊、啊、好……好的。」 女神官心想万万不能被丢下,不由得小跑步跟了上去。 她转身一瞥,只见三名同伴像是在看著某种令人莞尔的景象,目送他们离开。 这让她莫名有些难为情,一股热气冲上脸颊,但还是朝他们一鞠躬。 「那,呃……明天见!」 哥布林杀手停下脚步,想了一会儿,微微歪了歪铁盔,再度踏出脚步。 女神官拚命跟向不断远去的背影。 之所以能很快来到他身旁,并不是出于她的努力,而是因为他放慢了脚步等她。 「最、最近这阵子,你是不是很忙呢……?」 女神官调整急促起来的呼吸,以窥看脸色的角度朝他望去。 一如往常的铁盔。由于天色逐渐变暗,更加看不出他的表情。 「对。」哥布林杀手点点头。「因为缺钱。」 「钱……」 「已经存够了。」 女神官白嫩的手指按在嘴唇上,嗯了一声,低头思索。 少许的不满与少许的担心。并非嫉妒之类的情绪,至少她这么认为。 他不来依靠自己,让她有些落寞,也有些不服气。有困难明明可以讲出来。 女神官想著这些念头时,他的脚步仍在前进,她坚忍地跟上。 所以很快就抵达了地母神神殿。 「到了。」 听哥布林杀手这么一说,抬头一看,眼前已经是神殿入口。 白垩石圣堂染上西沉夕阳的紫色,里头可以瞥见一些值班者点起的篝火。 女神官先说了声:「谢谢你送我回来」,然后朝通往路口的阶梯跑上几步。 ——这样好吗? 她实在不觉得。 「那、那个!」 所以她转过身来,鼓起内心的勇气,拚命挤出声音。 相信脸一定很红,但多亏夕阳的颜色与夜色,应该看不出来。 「下次去冒险的时候……请一定要找我!」 「……」 哥布林杀手默默仰望她的脸。 过了一会儿后,他回答一声「嗯」,明明白白地点了头。 「我会的。」 只是这样,对女神官而言似乎就够了。 她当场表情一亮,连在傍晚夜幕中都看得出来,很有精神地点点头说:「好的!」 对喊著「明天见!」的她说声「明天见」,目送她苗条的背影跑向神殿之中。 哥布林杀手就这么在神殿前呆呆站了好一会儿。 ——今天是个很容易遇到人的日子。 哥布林杀手忽然想起了以前也曾想过的念头。 但他又想到,这想法同时也是一种错误。 人始终都在那儿。 要说有什么改变,说不定真的有了改变。 要说什么都没变,想必也真的没变。 就只是,先前不曾留意。 他觉得自己以往实在忽略了太多的事物。 深深吸气,重重吐气。 哥布林杀手从热闹依然的公会前走过,通过城门,来到大道上。 双月皓然的月光搭配上星光,明明是夜晚,却不可思议地并不会觉得黑。 将树下草地吹得婆娑的风,到了夜晚也变得凉爽,令人心旷神怡。 当他默默以一如往常的脚步走在路上…… 远方浮现一盏微弱的灯火。 和平常一样的时间,一样的地点。他回到了看得见牧场灯火的地方。 哥布林杀手微微加快了步调。 越过帮忙牧场主人砌成的石墙,走过自己修好的栅栏,一路来到玄关。 就差一步了。 哥布林杀手站在老旧的木门前,却不立刻开门。 他先在杂物袋里翻找,拉出了一只装满金币的袋子。 用手掌试了试那沉甸甸的分量,松开袋口,检查里面装的东西。 没有问题。把袋子塞回去后,铁盔接著往左右转动,最后朝天一仰。 「好。」 哥布林杀手略一低语,手放上门把。转动,推开。 咿呀作响的门后,有著令人松一口气的温暖,与甜美的香气。 当他理解到香气是来自炖煮的牛奶时,站在厨房的她转过身来。 「哇,今天好晚喔。」 她吃惊得连连眨眼,用围裙擦了擦手,啪哒啪哒地在厨房跑来跑去。 他关上身后的门,踩著小心翼翼的脚步走进室内。 她瞥了一眼他的动作,目光停在他抱在胁下的篮子。 「咦,这玉米是怎么了?好漂亮——」 「人家送的。」 他说著就打算把篮子随手摆到桌上。 「这样啊?」她点点头,搅拌著大锅里的东西,看也不看就提醒一句:「不可以摆桌上喔。」 「唔。」 「至少也摆在椅子上吧。」 「舅舅怎么了。」 「好像说今天要开会,会晚回来。」 那么应该无所谓吧。他喀哒几声拉出一张椅子,把篮子放到上头。 大堆玉蜀黍就像贵宾似的,威风八面地坐镇在那儿。 他见状「唔」一声点点头,期间她仍在厨房里忙碌地跑来跑去。 「等一下喔,马上就可以开饭了。」 「嗯。」他说著走到自己的椅子旁边,手放到椅背上。 「嗯嗯?」 始终感觉不到他要坐下的迹象,所以她回头望去,想看看怎么回事。 一看才发现,他这可不是一直呆站在椅子旁边,默默不语吗? ——哼嗯? 她一边用围巾擦手,一边小跑步离开火炉,又小跑步跑向他。 ——遇到这种时候,最好都还是由我主动回头搭话吧。 「怎么啦?」 她弯下腰,从下往上凑过去看他的铁盔。 铁盔一如往常,完全看不出表情。不过,她隐约可以想像。 他「唔」地闷哼,闭著嘴好一会儿,然后才说「没有」。 「在吃饭前。」 「嗯。」 「有东西想交给你。」 他好不容易才断断续续说出这几句话,翻找起杂物袋。 接著拖出来的,是先前他检查过的金币袋。 袋子一放到桌上,里头的金币就受到压挤,发出沉重的声响。 「奇怪?」 她眨了眨眼。 「我记得这个月的房租已经拿过了耶。」 「不是。」 他用比平常更冷淡的口气丢下这句话。 「是生日。」 「啊。」她不由得两手一拍。 说起来还真的快到了。只是因为太忙,完全忘了这回事。 ——明天不就是我十九岁的生日吗? 「我不知道该送你什么,所以想到这样最好。」 他说完,默默把金币袋推过去。 这种东西包装得太精巧固然令人为难,但这皮袋还真是毫无装饰或时尚可言。 而且好死不死,里面装的是钱。就生日礼物而言,从排行榜底下数起来还比较快。 「……你喔,实在是。」 是该生气、该叹气、该傻眼,还是该悲伤? 牧牛妹露出各式各样的含糊表情后,到头来还是选择苦笑著说了句:「真拿你没办法。」 她就像小孩子收到大人送的布偶一般,把金币袋紧紧抱在丰满的胸前。 「你总让人感觉像是不懂,其实很懂——不过有时候你其实是真的不懂耶。」 「唔。」 「既然不知道,总可以一起去买、一起去挑吧?」 ——我也比较希望那样唷? 她歪著头一口气说完,他低声闷哼之后,让铁盔缓缓上下摆动。 「……知道了。」 「听你这回答就知道你没搞懂呀——谢谢这句话,我就留到决定礼物的时候再说啰?」 这下可得好好念你一顿了。她嘻嘻笑著,在他背上轻轻一拍。 「像是收获祭,我就很期待喔。」 牧牛妹笑归笑,却说得像是一点也不期待。 所以对他的「我会考虑」这句话,倒也不怎么放在心上,只说「好好好」应付掉。 「好啦,总之赶快坐下。饭菜就快好了,我们就先来吃饭吧。」 接著双手放上他那因为穿著铠甲而又大又硬的肩膀,用力拖著他拉开椅子,把他扔了上去。 然后正要小跑步跑向厨房之际,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来。 「啊,对了对了,我忘了重要的事情。」 她尽全力在脸上露出最灿烂的笑容。 「欢迎回来!」 「嗯。」 他点点头,静静地在椅子上重新坐好。 「我回来了。」 第四卷 后记 大家好,我是蜗牛くも。(www.kakuxs.com更新最快)不知道这第四集,各位读者看得还喜欢吗? 这次是短篇集,所以写的是第一集与第二集之间,以及第二集与第三集之间的故事。 描写各式各样的人,想著各式各样的念头,做各式各样的事,发生各式各样的情形。 所以哥布林的出场机会很少,但这次也有哥布林遭到剿灭。卡.+酷.+小.+说.+ 此外,这次承蒙官方制作广播剧CD,并决定在限量特装版中附赠。 里头上演的是女神官与妖精弓手(Elf)的故事,所以哥布林的出场机会也很少。 但剿灭哥布林的场面当然还是有的,我想大概可以请各位读者尽管放心。 不,话说回来真不得了,声优阵容好厉害啊。吓了我一跳。 早知道有这么一天,我当初就会增加这个人、那个人的出场机会,增加他们的台词了……! 我一边想著这样的念头,一边又觉得很害臊,听录音的时候一直忍不住低著头。(www.kakuxs.com更新最快) 听说其他作者也有大同小异的倾向。原来不是只有我! 然后然后,本书拿到了『这本轻小说最厉害』的文库新作部门第一名! 真的是很令人感恩……但选这种怪书当第一名真的好吗? 虽然写的是个开口闭口就是哥布林,专门剿灭哥布林的冒险者的故事。 不管怎么说,今后也将有哥布林出现,所以我会继续写哥杀兄剿灭他们的故事。 第五集的剧情应该是紧接在第三集后面,描写冬天的雪山上出现哥布林,所以前往剿灭的故事。 第一集越过山丘,第二集在都市底下,第三集是七臂怪物,第四集休息,第五集是山上堡垒。 是的,我想内行人应该看得出典故。不懂也没关系的。 不管怎么说,各位读者能够读这有点奇怪的冒险者故事读得开心,真的令我喜悦万分。 如果大家今后还能继续给予支持与爱护,那就太令人庆幸了。 这次也为本书绘制了美妙插画的神奈月老师,非常谢谢您。 兽人女服务生其实是看了老师彩页的画而想出来的角色。就是她没错。 每个月出刊的漫画版作品都让我看得非常开心的黑濑老师,今后也请多多关照。 参加录制广播剧CD的各位声优,感谢各位精湛的演出。 跟我一起玩游戏的伙伴、创作路上的朋友,这次也要多方感谢各位。 编辑部的大家,出版、宣传与通路相关的大家,每次都承蒙各位关照了。 各位读者,以及汇整网站的管理员,托各位的福,本书才总算能勉强走到这一步。 今后我也会拚了命继续努力,还请多多支持关照。 第四卷 特典 维持体态的故事 「嘿〜咻…………」 柜台小姐轻哼著伸直手臂,进行坐姿体前弯,胸部几乎平贴在地板上。本书由卡酷小说首发(www.kakuxs.com) 她那线条姣好的双腿已张开成一字马,游刃有余地弯折著肢体。 持续做了数分钟的体操后,全身早已香汗淋漓,令薄薄的短衫紧贴肌肤。 话虽如此,可不能就这么收工。卡.+酷.+小.+说.+ ——这阵子,因为出勤时间很不规则,有点运动不足呢。 「嗯、咕……呼。往这边,弯……」 她一边在内心叹气,抬起趴著的上半身,以腰为基点朝左右拉筋。 虽然不算太稀罕,身体的柔软度对她来说仍是少数可以自豪的长处。 想当然,这项特技并非与生倶来,而是日复一日努力不懈的成果。 头发、肌肤、双眸、嘴唇、胸部、腹部、臀部、双腿、指甲、手指,不得不细心保养的部位有很多。(www.kakuxs.com更新最快) ——就算这样,我也不要为了美白跑去放血,或是滴什么颠茄制的眼药水(散瞳剂)。 「呼……都城的人真的很夸张耶。」 用手擦去额际的汗,她稍微喘口气。 那些都是近期的流行,邮购目录上洋洋洒洒写了一堆。 即便是为了勾起在边境从事开拓的妇人们的消费欲,也未免做过头了。 ——虽然有听说,贵族为了瘦腰,甚至会刻意拔掉肋骨。 她不由得捏了捏自己的肚子。咕啾〜的确捏得起一点点,但是健康的肉肉。 「不过,还是会在意呀……」 这是女人的天性吧。柜台小姐不禁发出「呣」的一声,用十分勉强的姿势替摊在地上的教学书翻页。 书上记载的是流传自遥远东方、锻炼精神与修行的秘法——打著这种名号改良而成的体操。 据说原本是僧侣为了提高自身修为而练的,哎,详细情形她也不太清楚。 「这姿势还真困难耶,凡人(Hume)真的摆得出来吗……」 不过……嗯,这种事急不来。首先就按图索骥,一步一步尝试吧。 「呃,从背开始,屁股、腿和腹部做出弧形,强调胸部……鸽子的姿势?」 缓缓反弓起上半身,调整呼吸,并小心别弄痛自己。逞强就失去意义了。 话说回来,虽然人家常说对冒险者而言,最重要的就是日积月累的努力…… ——女孩子可也不轻松唷。 想到这里,柜台小姐轻轻地露出微笑。 第五卷 序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赤龙 扫图:风 录入:kid 修图:bulbfrm 喔喔,冒险者啊—— 竟然死了,何其遗憾。本书由卡酷小说首发(www.kakuxs.com)卡.+酷.+小.+说.+‘百度搜索(卡酷小说网)阅读本书最新章节’ 刻在墓碑上的只有短短四字。 因为冒险者啊,我不知道你的名字。 即使你连名字都没留下就逝去。 冒险者啊,若你称我为友。 喔喔,我的朋友啊。 竟然死了,何其遗憾。 第五卷 第1章『预演(Tutorial)』 「过去你那边了!」 铃铛般的嗓音,以不输给风雪呼啸声的音量,响彻在战场上。卡.+酷.+小.+说.+ 将美丽的蜂蜜色波浪卷发绑成两束,花样年华少女的一双碧眼闪闪发光。 她是一名盛装参加宴会还比较合适、千金小姐般的冒险者。 想必曾化上美丽妆容的脸颊,即使此刻身在雪地,仍因战斗的紧张而滴下汗水。 丰满的胸口以胸甲保护,细得不需要束腰的腰部则包裹著皮甲。 手上雪亮的银制刺剑,是从老家带出来的传家宝。 剑身以雷锤锻打红色宝石而成的轻银所制,柔软而锋利。 一名女战士一边亲热地开著玩笑,一边从这样的她身旁跑过。 「我当然知道!先别管这些,你可别滑倒了啊!」 「真是的!我才没那么迷糊!」 谁知道呢?这名女战士身穿薄胸甲,一头枫叶般的红发下微微露出长耳。 森人踏著跳舞似的步伐,手中细剑闪动。 千金剑士击溃的对手正仓皇惊惧,她没有理由放过这个空档。 「ORARARARAG!?」 「GAROARARA!?」 丑陋的小型怪物一只接著一只,胸口溅出脏污的血沫,内脏滚落,就此断气。(www.kakuxs.com更新最快) 说起这种怪物的名称,活在四方世界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应该也不为过。 深绿色皮肤,泛黄而乱糟糟的牙齿,具备恶童般狡猾的不祈祷者(Non-Prayer)。 地上最弱小的怪物——也就是哥布林。 暴风雪中仔细一看,到处都可以瞥见小鬼蠢动的身影。 也不知道它们是不在意寒冷,或是不知道御寒的方法,只直接把毛皮卷在皮肤上。 至于手上的武器,只有石斧、棍棒,或是绑上骨片的简陋短枪。 但他们仍对冒险者们满怀敌意、憎恨与欲望,并不逃避,而是正面对敌。 「到了这个地步,已经不再觉得可悲,反而觉得滑稽了呢。」 千金剑士以惹人怜爱的模样哼了一声。 「嘿嘿,两位姊姊果然厉害!」 这时不知道打哪儿传来一个轻薄的说话声,完全不把暴风雪放在心上。 甚至堪称天真无邪的开朗语气,让半森人不由得皱起眉头。 「别闹了,做你的工作!」 「好唷。本书由卡酷小说首发(www.kakuxs.com)」 短剑无声无息地划过,刀刃溜进了小鬼肋骨间的缝隙。 小鬼被人从背后刺上一刀(Backstab),瞪大眼睛毙命。 轻轻一脚踢倒尸体现身的,是一名小个子的圃人(Rare)斥候(Scout)。 他踏住尸体,拚命想拔出陷进尸体中的短剑。 即使哥布林再笨,也不可能放过这个破绽。 「呜哇!?」 「GORBBB!」 「GROOOB!」 圃人斥候大声惊呼,从靠数量优势包围的小鬼棍棒下跳开。 「快点,别发呆。」 一道娇小而顽强的影子拦在两者之间,护著这名圃人斥候。 这名身体有如岩石一般的矿人(Dwarf)僧侣,举起了战锤(Warhammer)。 金属块毫不留情地击碎哥布林的头盖骨,使脑浆喷溅而出,让罪孽深重的灵魂升天。 「不好意思啊,大和尚!」 「没什么。」 矿人僧侣对圃人斥候这句话也答得若无其事,甩去黏在战锤上的眼球。 「喂,术师,远方还有一、两只呢。」 「我当然看得见。」 应声的是名穿著一身不起眼——或说朴素——纯白长袍的壮年魔法师。 这名凡人(Hume)像是在显示过人的睿智,摸著下巴,嘴角浮现剽悍的微笑。 他一边以长袍下显露的手迅速结印,一边以教科书般的动作举起法杖。 「大小姐,可否劳驾您一起出招?」 「那当然!」 魔法师的话,让千金剑士雀跃地点点头。 她高举美丽手指上镶著闪亮宝石的戒指,与魔法师共同念出蕴含真实力量的话语。 「『沙吉塔(箭)……凯尔塔(必中)……拉迪乌斯(射出)』!」 「『特尼特尔斯(雷电)……欧利恩斯(发生)……雅克塔(投射)』!」 改写世界运行之理的真言迸发,两种法术袭向小鬼。 魔法师射出的「力箭(Magic Missile)」,化为数柄超常的箭矢,刺穿了小鬼。 千金剑士的「闪电(Lightning)」则一路将白雪化为蒸汽,击中小鬼。 肆虐过后,留下的只有两具分别全身开孔与烧焦的小鬼尸骨,以及积雪底下露出的地面。 但相信这场下个不停的雪,过不了多久,就会把这一切都掩盖过去。 「手到擒来。」 半森人女剑士咻一声甩去爱剑上的血,收剑入鞘。圃人斥候吹了吹口哨。 「怎么?状况这么好?」 「轻敌的态度可让人不太敢恭维啊。」 叮咛她的自然是矿人僧侣,壮年魔法师则悠哉地说: 「无妨。毕竟法术管用,应该不至于发生什么太危急的状况。」 这支团队(Party)轻而易举地解决了与哥布林的遭遇战,重新确认自己的战果。 他们合作无间,也并未受伤,尽管动用到法术,仍是大获全胜。 冒险者们的眼神中,燃烧著希望、野心之类闪闪发光的热情。 背后是北国的寒村。住著一群因为在怪物的威胁下担心受怕,需要保护的弱小人们。 前方则是艰险却美丽的白雪高山。 其中一处,存在张开血盆大口的深渊入口,正等著他们。 哪怕对手是哥布林……不,正因为是哥布林。 剿灭哥布林——倘若这不叫冒险,又该叫作什么呢! 「是啊,你们放心吧。」 千金剑士毅然站了出来,一头金发随风飘扬,回头对同伴们气宇轩昂地说了: 「本小姐自有妙计!」 第五卷 第2章『大规模战斗(Mass Combat)』 ——哥布林杀手先生惠鉴。本书由卡酷小说首发(www.kakuxs.com) 冰雪精灵飞舞的时节已至,寒冷彻骨时分,近来可还安好? 冒险者是一种迎向危险,以身体为资本的职业,请小心别著凉了。 至于我,不可思议的是,自那次以来,连梦中都不再有那些小鬼出现,日子过得十分平静。 这也全都是拜您和您的伙伴所赐,谨在此表达由衷的感谢。 原先也心想,应该尽早写封信给您…… 但没什么要事却捎信,总让我有些难为情,况且又自制地想到不该打扰。 还请见谅。 那么,这次之所以提起笔来,所为无他。 乃有一事相求,想委托您处理。 事情的开端,是一位千金小姐离开双亲的庇护,当上了冒险者。这是很常有的事。 而她接下委托出发后,便音讯全无,很不幸的,这也并非稀奇之事。 双亲前来委托公会搜寻女儿下落,也绝对称不上罕见。 问题在于,这位千金小姐所承接的委托,乃是剿灭哥布林。 之后的情况,您一定已经明白了吧? 搜索委托中,加上了一个条件:「请由最值得信赖的高阶冒险者处理」。 然而,相信没有高阶的冒险者,会愿意接下剿灭哥布林的任务。 公会的人来找我商量,而我除了您以外,再也想不到第二个人选。 想必您诸事繁忙(收获祭的事,我也有所耳闻)。 倘若有余力,能否请您对这位可怜的姑娘伸出援手? 无论是否允应,小女子都由衷祈求您平安。 顺颂 时祺。 「剑之圣女恭祝安好——……信上是这么写的。凡人(Hume)的信可真热情。」 森人(Elf)轻快的话声,开朗地在冬季的大道上响起。 一条道路延伸得很长很长,从荒凉的原野间横贯而过。 景观一成不变,一路所见,尽是枯树与积了雪的树下矮草稀疏散布。 天空就像涂满了铅色的云,一望无际,毫无趣味。 在这灰色的世界中,她神采奕奕的开朗嗓音,听来分外鲜明。 这名森人苗条的躯体上,穿著一身猎人装束,背著弓箭,愉悦地摆动长耳朵。 妖精弓手(Elf)那猫一般的好奇心,当然不是只会发挥在冒险上。 她将手上的信俐落地折好,用长长的手指夹住,传给身后的人。 「我没看过几封别的信,所以不太清楚。大家都这么热情吗?」 「谁知道呢……」 接过信的凡人少女露出含糊的笑容,委婉地表达自己的不知所措。 她娇小的身躯上穿著炼甲,炼甲上披著圣袍,手持锡杖,乃是神官。 原来如此,是一封内容有点情书味道的信。要说会不会好奇,的确是会。 ——可是,这样传阅实在觉得过意不去…… 要是自己的信被人这样传阅,真的会一蹶不振。 「……不、不过,天气的确很冷呢。」 因此她决定强行把话题带往保险的方向。 愈是往北,天空就愈是布满了厚重的云层。阳光被遮蔽,照不到地上。 吹过的风冰冷刺骨,还开始掺杂著少许白色的物体。 是冬天。 任何人看了大道上微微积起的雪,自然都会明白。 「我大概是因为里头穿著炼甲,还是觉得有点凉……」 「所以我才说金属的东西不好!」 妖精弓手挺起胸膛哼哼两次,得意地上下摆动长耳朵。 一看之下,她的一身猎人装束,的确并未使用任何金属。 而一旁回答「啰嗦」的,则是矿人(Dwarf)术师。 「我才觉得亏你穿那么薄的衣服都不会冷呢。」 「哎呀,森人可是意外的强健喔?」 「不就是俗话说的什么什么不会感冒吗?」 矿人捻著胡须这么调侃,妖精弓手随即面红耳赤地逼问:「你说什么!」 吵吵闹闹。和平常一样的热闹互动。女神官微笑著说了句:「真拿你们没办法。」 「唔……还有精神如这般斗嘴,著实令人羡慕。」 在女神官身旁重重点头的,是高大的蜥蝪人(Lizardman)。 蜥蜴人本身具有可怕的龙族血统,但他们是来自南洋的种族。 雪地的寒冷几乎令人冻僵,让蜥蜴僧侣(Lizardman)长满鳞片的身体不停颤抖。 女神官看不下去,战战兢兢地仰望他的脸。 「……请问你还好吗?」 「听说贫僧的父祖辈也很畏寒,也许已经严重到灭绝的地步。」 蜥蜴僧侣大大的眼珠子一转,伸出舌头,以开玩笑的语气说下去。 「小鬼杀手兄似乎不怕冷,果然是特别锻炼过吗?」 「……不。」 被叫住的是走在一行人最前面的凡人战士。 脏污的皮甲与廉价的铁盔。腰间挂著一把不长不短的剑,手上绑著一面小圆盾。 即使是初出茅庐的冒险者,穿戴的装备肯定也比他像样点。 人称哥布林杀手,是位列第三阶的银等级冒险者。 唯一和平常不一样的地方,在于双手握住的是做工单纯的箭。 「因为我受训的地点就在雪山。」 他一边行走,一边用力扭转箭尾一带,回答时看都不看同伴一眼。 「喔喔?」蜥蜴僧侣表示佩服,说道:「贫僧可万万学不来。」 「我也不想再来一次。」 哥布林杀手对挥动尾巴的蜥蜴僧侣说了这么一句,也不放慢脚步,继续往前走。 他的步伐一如往常毫无迷惘,大剌剌而粗犷。 「哥布林杀手先生,请等一下!」 女神官双手握住锡杖,踏著小鸟般笨拙的步伐,小跑步来到他身旁。 「这个,谢谢你。」 对于让他停下手上工作而过意不去,女神官说了句「对不起」后,递出的就是那封信。 矿人道士与妖精弓手还在背后争吵的此刻,就是大好机会。 她心想除了现在这个时机以外,再也没有别的机会把信还他,于是做出了这个极具决断性的行动。 「委托内容都了解了吗?」 哥布林杀手改用单手持箭,以另一只手随手摺起接下的信。 塞信时微微可以瞥见的杂物袋还是老样子,杂乱地装满了各种破铜烂铁。 但相信对他而言,这些都是经过整理、分类,而且必备的装备。 ——我是不是也该多去筹备各式各样的道具? 女神官忽然想到这样的念头,在脑海中刻下迟早要好好问一问的待办事项,点了点头。 「呃……也就是说,只要去救这位女性就可以了吧,从哥布林手中救出来。」 「对。」哥布林杀手点点头。「换言之就是剿灭哥布林。」 事情的前因后果是这样的。 边境之镇举办过收获祭后,水之都寄来了一封信。 一封与过去一样、指名哥布林杀手进行委托的,由至高神大主教——剑之圣女寄来的信。 只要是牵扯上哥布林的工作,这个古怪的冒险者不可能不接。 他领著同样经神殿告知这个消息的女神官,以及妖精弓手、矿人道士、蜥蜴僧侣等人,向北出发。 他们要前往一个位于雪山山腰上的小小寒村,正午刚过的现在,眼看再不久就要抵达。 「但愿人还平安……」 「嗯唔……这个嘛,我是不太想说这种话。」 妖精弓手似乎吵架吵腻了,连连摇手,以半打趣的语气插嘴。 她垂下的一双长耳朵则与脸上表情相反,为她忧郁的心情代言。 「……坦白说,我实在不觉得被哥布林掳走,人还能平安。」 「这,是没错啦……」 只要看看彼此僵硬的笑容,女神官与妖精弓手在想什么也就不言可喻。 当然这也不限于哥布林。 无论小鬼还是龙,冒险者一旦落败,下场都将凄惨得无法用「平安」两字来形容。 「活著就救援,死了就回收部分遗体或遗物。」 因此,哥布林杀手的回答也是理所当然。他的嗓音平淡、低沉,无机质。 「不管人如何,哥布林都得杀,这委托就是这样。」 「……你总可以说得委婉点吧。」 也难怪妖精弓手会一脸厌恶,但他显得毫不在意。 女神官苦笑著说:「那样太为难他了喔。」微微耸了耸肩膀。 想来并非顾虑到女性成员的感受,但蜥蜴僧侣就是在很自然的时机下开了口: 「不过,小鬼为何会在冬天也袭击村庄?」 他刻意让巨大的身躯发抖,强调现在这时节有多冷。 「乖乖待在洞窟里,明明要快活多了。」 「这个啊,长鳞片的,不就和熊之类的动物一样吗?」 矿人道士捻著白胡须回答。 「来,喝个一口,暖暖身体吧。」 「喔喔,这可感激不尽。」 他用长而大的双颚大口咽下酒液,拴上木拴,把酒瓶还给矿人道士。 矿人道士摇摇酒瓶,从酒水在瓶中摇动的声响估计剩下的量,又把瓶子挂回腰间。 「毕竟要过冬,饭啊酒啊点心啊,都非得有储备不可啊。」 「哎呀,如果是这样,应该要在秋天去攻击村庄才对吧?」 身为猎兵(Ranger)的妖精弓手,用食指在空中划圈,自信满满地说了。 「诸如熊之类会冬眠的野兽,都是这么做。」 「可是吶,冬天不也偶尔会看到熊慢吞吞地在外面闲晃吗?那又是怎么回事?」 「因为找不到可以冬眠的洞穴,或是秋天的收获太少,无可奈何才出来的。」 单论狩猎这方面,再也没有别的种族像森人这么专精。 即使矿人道士再怎么爱斗嘴,也只能不情愿地点头回答:「说得也有理啊。」 女神官听著他们两人的对话,手指抵上嘴唇,「唔」的一声思索起来。 她隐约觉得,思考所需的材料都已经在脑海中备齐,之后就只差拼凑起来这一步——…… 「啊。」 「怎么啦?」 女神官灵光一闪而叫出声音,妖精弓手朝她歪了歪头。 「我在想,」女神官先顿了顿,然后说:「会不会是因为已经收割完了?」 ——嗯,只有这个可能。 女神官说著,想法也渐渐整合起来,于是随著思绪到哪就继续说下去。 「等村庄或城镇收割完农作物,谷仓满了以后……」 「……再一次清空。」 蜥蜴僧侣接过话头,女神官微微点头回应:「是。」 「原来如此,小鬼也会做些合理的盘算。」 「我倒觉得单纯就只是坏心眼罢了。」 矿人道士捻著胡须,哥布林杀手摇了摇头说了声:「不。」 「那些哥布林笨归笨,但不傻。」 「听你的口气,好像很清楚嘛。」 哥布林杀手点点头,「嗯」了一声,回答妖精弓手的话。 「他们脑子里只有掠夺,也因此,在掠夺这件事上会动脑。」 他上下打量用力扭转过的箭,然后收进挂在腰间的箭筒。 看来他对自己边走边做的手工艺成果还算满意。 「以前有过经验。」 「是这样吗……」 女神官正佩服,身旁的妖精弓手则应了一声「哼嗯~」,但并非针对他的发言。 是对原本属于她专门领域的弓箭。 「……那,欧尔克博格对这箭做了什么?」 「改良。」 「这算改良?」 妖精弓手以令人察觉不到徵兆的动作一个伸手,从箭筒中抽出了箭。 「小心。」 从哥布林杀手并不责怪这点看来,他也已经习惯了她的「不懂装懂」。 妖精弓手对他一副嫌麻烦模样说出的话哼了一声,查看这枝箭。 是枝平凡无奇的便宜货。品质(Rating)和森人的箭无从相比。 妖精弓手用指尖,往被冬天的阳光照得微微反光的箭头上轻轻一碰。 「看起来也没有上毒……」 「今天还没。」 「等等,别这样啦。」 妖精弓手听到他淡淡说出的这句话而皱起眉头,将箭翻转过来,结果眨了眨眼说声:「咦?」 「这枝箭,箭头都松掉了吧?这样会掉耶?」 听妖精弓手这么一说,不难发现的确如此。 由于哥布林杀手用力扭转箭头,让这枝便宜货的箭头松开了。 这样一来,即使射中目标,箭身多半也会脱落,而且射击的精度应该也会下降。 「欧尔克博格真是的,实在拿你没办法。」 妖精弓手刻意摇头耸肩表示「受不了」。 矿人道士在后头说「又在倚老卖老」,而她置若罔闻。 「来,整个箭筒都给我,我帮你重新装好。」 哥布林杀手盯著她轻轻伸出的手掌看。 接著他说:「不了」,摇摇头回答:「这样就好。」 妖精弓手瞪大了眼睛。 「咦,为什么?」 「因为这次,我们还不清楚那些小鬼的巢穴在哪。」 「这和这些箭有什么关联?」 莫名其妙! 一遇到想不通的事情,妖精弓手就很缠人。 认识她已经快要一年,哥布林杀手叹了口气。 「箭插上去,箭身会脱落,只剩箭头留下。」 「然后呢?」 「铁就是毒。」 哥布林杀手伸出手,妖精弓手就「嗯」了一声,乖乖还箭。 拿回箭的哥布林杀手,小心翼翼地将之收进箭筒。 「除非挖出箭头,否则回到巢穴,肌肉就会腐坏,让疫情扩散。」 而哥布林之中并没有会医术的个体——目前还没有。 狭窄而污秽的巢穴。始终难以痊愈的伤。腐败。疫情蔓延。如此一来…… 「还不到一网打尽,但能造成重大打击。」 「……欧尔克博格还是老样子,专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 妖精弓手以声带抽筋似的语调吐露心声。 一旁女神官露出一副觉得无可救药的模样,仰天长叹。‘百度搜索(卡酷小说网)阅读本书最新章节’ ——神啊,神啊。他并……大概有恶意,但还是请您宽恕他。 组队这么久,如今还要为他的言行吃惊,那真的会吃不消,但她就是无法不这么祈求。 哥布林杀手原本正视前方,踩著大剌剌的脚步往前走,这时将铁盔转过来面向她。 「……有这么奇妙?」 「……这、呃,这个嘛——」 女神官回答时视线乱飘。 「……毕竟是哥布林杀手先生嘛?」 听到哥布林杀手低声说了句「是吗」,蜥蜴僧侣哈哈大笑。 「别放在心上。这的确很有小鬼杀手兄的风格。」 「也是啦,啮切丸下手狠辣也不是今天才开始的……」 矿人道士拿起挂在腰间的酒瓶灌了一口,藉以抵御寒冷。 只是这么一开瓶,燃烧般的火酒就让四周飘散出一股酒精气味。 听见他的打嗝声,妖精弓手捏著鼻子连连摇手。 矿人道士以手臂用力擦去胡须上沾到的酒,看了哥布林杀手一眼。 「应该会吃掉吧?照常理来说。毕竟人质也得分粮。如果要过冬,应该没有理由放她们活命。」 「因为冬天很长。」 哥布林杀手点点头,淡淡地说道: 「它们会想要娱乐。」 这句话说完后不久,一行人发现山脚下的村子冒出了黑烟。 § 「欧尔克博格……!」 最先出声的,是长耳朵忽然一震的妖精弓手。 道路前方不算太远的地方,窜起了黑烟。是炊烟吗?不对,不是炊烟。 「哥布林吗?」 「村子。火。烟。烧焦味。声响。惨叫……大概,没错!」 「哥布林啊。」 哥布林杀手犀利地点点头,毫不犹豫地拿起背在背上的短弓。 他加快脚步之余,以熟练的动作拨动弓弦,搭上箭,拉弓。 同时整个团队更不需要谁吩咐,开始迅速奔跑。 攻击村庄的哥布林正满脑子想著劫掠,并没有发现他们来到的迹象。 他们又如何会犯下放过这个良机的错误? 「哥布林杀手先生,神迹的祈祷……」 女神官的脸因为紧张而绷紧,喘著气跑来,认真地对他提问。 「麻烦你。」 「好的!」 女神官也已经过了一年的冒险者生活。 虽说净是在剿灭哥布林,但冒险的密度并非其他新手所能相比。 所以她不是在问要施展哪一项神迹,而是要求他下达祈祷的许可。 因为一行人中,和哥布林杀手合作最久的就是她。 「『慈悲为怀的地母神呀,请以您的大地之力,保护脆弱的我等』。」 女神官立刻将锡杖拢向胸口,死命对自己信奉的神献上祈祷。 消磨灵魂的祈祷所引发的奇迹。让自己的意识与天上的诸神接触,是实实在在的神迹。 淡而清澈的光从天洒落,笼罩住哥布林杀手与蜥蜴僧侣。 是无数次将哥布林杀手一行人从绝境中拯救出来的「圣壁(Protection)」。 蜥蜴僧侣滑行似的蹬地飞奔,看著绕在身上的磷光,眯起眼睛。 「唔,如此灵验的地母神如果是龙,贫僧倒也不是不能考虑改宗。好了……」 他完成了对可畏的父祖龙之祈祷,手上握著锋利的刀。 蜥蜴僧侣维持随时都能扑向猎物的敏捷,凝神观看村庄,犀利地问道: 「小鬼杀手兄,剿灭小鬼或是保护村民,如何抉择?」 「想也知道,两者都要。」 他淡淡地回应蜥蜴僧侣。 妖精弓手持弓奔跑的模样活脱像个猎人,发出了「哦?」的一声。 哥布林杀手自己也在观察状况,同时对蜥蜴僧侣简短地徵询意见: 「你怎么看?」 「……不太妙啊。」 蜥蜴人的神官战士回答时透出老手(Veteran)的风范。 「猎兵小姐没听见刀剑声。贫僧认为八成是战斗已经结束,正劫掠得如火如荼。」 「如果它们以为已经赢了,就趁机痛击。虽不清楚敌方战力……」 这是常有的事。哥布林杀手毫不犹豫。 「我们正面杀进去。」 「龙牙兵(Dragon Tooth Warrior)呢?」 「不叫。理由晚点再说。」 哥布林杀手说完,加快奔跑的速度。 女神官拚了命跟上,矿人道士则踩著笨重的脚步跑得下巴都朝前突出了。 他从不敷衍。既然说会解释,就是会解释。 因此一行人并未反驳。最重要的是,现在已经没有时间议论了。 「别用药,但其他法术不用省。」 「好唷。」 应声的是团队中的施法者(Spellslinger),矿人道士。 「要用啥法术,我可以任意决定吗?」 他用短短的脚奔跑,同时手已经伸进抱著的袋子,翻找触媒。 敌人的数量想必很多,但也不限于哥布林,在这世上施法者总是占少数。 从五个人之中足足有三名施法者这点来看,这支团队的确得天独厚。 「交给你。」 哥布林杀手点点头,看向妖精弓手。 「你上高处查看状况,支援大家。」 「好。」 森人就像猫一样笑容满面,以优雅的手势举起大弓,慢慢搭上箭。 准备已经就绪。哥布林杀手正视前方奔跑之余,说道: 「首先,一。」 箭无声无息地射出,陷进在村庄入口悠哉的小鬼后脑。 「ORAAG!?」 脑被伤到的小鬼往前软倒,就不知道它的同伴是否注意到了。 「不、不要啊!?救、救命啊,姊、姊姊!」 小鬼正忙著把一名躲在住宅旁桶子里的少女拖出来。 哥布林抓住尖叫挣扎的少女头发,尚未掌握住状况。 第一只小鬼断气软倒的同时,木芽箭有如雨点般洒落。 哥布林的喉咙与眼睛插上了箭,连呻吟也发不出来就倒毙在地。 「欧尔克博格,你给我等一下!擅自开始太贼了啦!」 射杀小鬼的妖精弓手噘起嘴发著牢骚,同时轻快地依序踏上桶子、柱子,攀向屋顶。 这是只有以树为家的森人才会有的漂亮身手。 「咦、啊——……?」 「我们是冒险者。」 哥布林杀手跑向茫然失神的村姑,简短地这么说。 少女年纪幼小,大概才十岁出头。 她衣著虽然朴素,却是毛皮所制,一眼就看得出父母把她照顾得很好。 少女看见他挂在胸口的银色识别牌,当场热泪盈眶。 银等级——第三阶的冒险者。等级就等同于实力与社会信用,银色更是边境最佳的证明。 哥布林杀手一边毫不大意地警戒四周,一边接连问出几个问题。 「哥布林在哪?有多少?其他村民怎么了?」 「啊,这,呃,我、我,不、不知、道……」 少女因恐惧与后悔而脸色苍白,连连摇头。 「可是,大家,被集合到,村子的广场……姊姊,叫我,躲起来……」 「……不痛快。」 哥布林杀手愤懑地撂下这句话,从箭筒抽出了一枝新的箭。 「一切都让我不痛快。」 这句话中透露出了各式各样的情绪。 女神官关心地朝他使了个眼色,毫不犹豫地在少女身前单膝跪下。 「不用担心喔。我们,一定会救出你姊姊。」 「真的……?」 「是真的。」 女神官拍了拍自己平坦的胸部,露出花朵绽放般的微笑。 她轻轻摸了摸颤抖少女的头发,拿出地母神的圣符给她看,望著她的眼睛说: 「你看,我是侍奉神的仆从。而且——」 没错,就是这个而且。 女神官转头仰望,少女的视线也跟著看过去。 脏污的皮甲,廉价的铁盔。男性凡人战士(Human Fighter)。 「……哥布林杀手先生,不会输给哥布林。」 哥布林杀手看看少女,又看看女神官,然后瞪向传出劫掠声响的村庄。 「敌人还没发现。我们上。」 「不管怎么说,确实棘手啊。」 蜥蜴僧侣沉重而慎重地,说出自己对当下状况的看法。 「以小鬼而言,敌方的行动很有条理。想来大意不得。」 「考量它们大白天找上门,也许有高阶种。」 ——如此一来,或许不该让它们活著把消息带回巢穴? 哥布林杀手在一瞬间的迟疑后,把这枝用来让哥布林活命后害死同伴的箭,收回了背上。 接著一如往常,拔出了不长不短的剑。 「让外围的小鬼跑掉固然棘手,被据守在中央广场,处理起来也很费事。」 「既然这样,广场就由我来吧,用法术一网打尽。」 矿人道士拍著大肚子自告奋勇。 「唔……」 哥布林杀手沉吟一声,用脚把脚下的小鬼尸体翻成仰躺。 简陋的毛皮,武装则是状似抢来的柴刀。血色良好,没有饥饿的迹象。 「得看数目而定。」 哥布林杀手一边踏烂小鬼的手,抢下柴刀,别到腰带上,一边说道。 他扬起视线瞥向之处,只见妖精弓手正从屋顶上用手遮挡阳光,盯著广场。 一双长耳朵颤动似的微微摆动。想必她正从声响判读状况,探寻敌情。 「广场上应该有五、六只!」 听到她以坚毅的声音回答,哥布林杀手点点头。 「只说看得到的范围就好,整村大概多少?」 「如果它们躲起来就看不到……不过我想全部应该不到二十只!」 「应该是先遣队。」 哥布林杀手这么断定,然后迅速拟定策略。 包括刚才解决的两只在内,假设合计不到二十只,广场上有六只。 这么算来,在外围劫掠的数目应该在十只以下。 虽然只是预测,但总不会差得太远。 既然敌人数目很多,分散战力就是愚不可及的举动,但状况不容他们不分头行动。 「……我们分成广场跟外围两组。」 「既然如此,贫僧就与术师兄一起前往广场吧。」 哥布林杀手对自告奋勇的蜥蜴僧侣点头:「就交给你们。」 在屋顶上听著他们谈话的妖精弓手,眼睛与耳朵始终朝向村内,说道: 「矿人,你要去的话我会支援你!」 「好唷,拜托啦。」 矿人道士喝了一大口酒瓶内的液体,用手擦了擦嘴,然后用拳头捶了一下蜥蜴僧侣的肚子。 「那长鳞片的,我们上吧!」 「小鬼杀手兄,祝您武运亨通。」 蜥蜴僧侣临走之际,用强而有力的手拍了拍哥布林杀手的肩膀,飞奔而去。 「……」 哥布林杀手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缓缓摇头,有了行动。 他脚步大剌剌的,但并不发出脚步声。 所向之处,是他们救出的少女,以及搀扶著她的女神官。 「……她还好吗?」 「是。我想是因为紧张的情绪放松下来了……」 被哥布林杀手一问,女神官坚强地微微一笑,抬起头来。 她的正前方,有著缩在地面睡著的少女。 想必是看到冒险者来,告知了姊姊的事情后,就断了线似的失去意识。 「该怎么办呢……?」 「我们没空再陪著她。」 「啊……」 女神官还来不及说话,他那套著护手的粗犷双手,就抱起了少女。 哥布林杀手把她就近放到一个桶子里。 然后从杂物袋中拉出一条毯子,盖了上去。 即使不能说安全,却是她姊姊挑上了这里,算是可以放心的地方。 而地母神与至高神,又如何会是不聆听她姊姊祈祷的冷酷天神呢? 「……这样,应该就行了吧。」 哥布林杀手喃喃说完,女神官微微点头说了声:「是」。 她并未握著锡杖的左手在空中游移,踌躇地放到哥布林杀手背上。 「一定,不会有事的。」 「……嗯。」 哥布林杀手点点头。 他握剑的手上灌注力道,举起盾牌,看向前方。村子在燃烧。里头有著哥布林。 「我们上。」 「……!好的!」 女神官双手用力握住锡杖,毫不迟疑地点头。 被他依赖,她不可能拒绝。因为自己这条命就是他救的。 自己本领低微,还不成气候,这些她都再清楚不过。 啊啊,可是…… 「背后,请交给我……!」 战斗就这么开始了。 § 有著成排圆木所建住宅的雪道上,哥布林杀手与女神官这两名冒险者,就像影子似的奔跑。 雪后头的太阳,已经开始西沉,相信傍晚很快就会来临。 那些小鬼的时间就要来了。考虑到村子,已经几乎不剩什么时间。 「在村子里,战斗……」女神官一边奔跑,一边喘气。「……我还是,第一次。」 「遮蔽物多得不是洞窟可比。要注意能躲的东西跟头上。」 哥布林杀手话一说完,将手中的剑掷向上方。 剑咻一声撕裂空气,插在爬上屋顶的小鬼胸口,要了它的命。‘百度搜索(卡酷小说网)阅读本书最新章节’ 「ORAAG!?」 小鬼发出哀号跌落的同时,哥布林杀手从腰带上拔出了柴刀。 他轻轻试挥,发现比单手剑重。接著拿摔到地上痛得打滚的小鬼头盖骨试刀。 「GAAROROROOOOOORG!?」 垂死的哀号拖得很长。哥布林杀手满意地听著。不坏。 「这样就是四。」 「广场有六只,所以剩下应该不到十只……是吧。」 女神官微微闭上眼睛,祈求地母神让死去的小鬼在通往地府的路上不会迷路。 无论是谁,终归一死。这当中没有任何差别。死亡是这世上最温柔,最平等的事物。 「嗯……没时间慢慢找了。」 哥布林杀手一口气跑到十字路口,和女神官背贴著背靠在一起。 两人的距离忽然间缩短,即使明知现在不是这种时候,她仍忍不住怦然心动。 「刚才的哀号吸引了小鬼。要来了,准备好。」 「……啊,好、好的!」 女神官点点头,双手握紧锡杖,收到胸前。 心脏会怦怦直跳,脸颊会发烫,大概都是因为跑得气喘吁吁。 这种状况下,没有余力去想些暧昧的事。她这么告诉自己。 「小心脚下。要是因为雪滑倒,会死。也要小心毒刀。」 「好的……呃。」 听到他的吩咐,女神官微微歪头。 遮蔽物、头上,还有脚下、淬毒武器。 「……结果还是跟平常一样,对周遭的一切都要小心……就是这个意思吧。」 哥布林杀手发出「唔」的一声。 女神官隔著背感觉到他在点头,不由得脸颊一缓。 「这种指示,岂不是和没说一样吗?」 「抱歉。」 「真是的……拿哥布林杀手先生没办法呢。」 女神官轻声微笑,几乎完全是在逞强,强颜欢笑著。 她曾多次只和哥布林杀手两人一起出任务。 但像这样和他并肩上前线,也许还是头一遭。 如今她的团队有五个人。 虽说专业的前锋只有哥布林杀手一人,但蜥蜴僧侣也是战士。 身为后卫的女神官站上最前线的机会,比以往大大减少。 这是因为有众人保护她,让她不免有种使不上力的感觉,然而…… ——正因为这样,才更非得尽到自己分内的职责不可。 而且不管怎么说,能让他为自己操心,还是令人高兴。 她双手用力握住锡杖,眼中映出了雪烟后蠢动的影子。 「来了,吧……」 「挥武器的动作要小。牵制就好。杀敌交给我。」 「好的……!」 之后两人连对话的余力都没有。 小鬼们看出对手只有两人,而且其中一个还是女人,于是从十字路的四个方向一拥而上。 「GAAORRR!」 「GROOB!」 「五……!」 哥布林杀手就像劈柴似的,以柴刀劈向率先扑上来的一只。 「GOROB!?」 他任由这只柴刀陷进额头的小鬼软倒,接著就朝左边的一只挥出圆盾。 磨得十分锋利的盾牌边缘无异于武器,小鬼的脸被割开,发出了哀号。 小鬼头往后仰,哥布林杀手毫不犹豫地握住它骯脏的缠腰布上所插的短剑。 他一脚踹在哥布林肚子上让它躺平,顺势拔出短剑,举起掷出。 握著短枪赶来的哥布林,猛抓著插上短剑的喉咙而滚倒毙命。 「六。」 他踏住第一只小鬼的尸骨,拔出柴刀,把挣扎著想起身的第二只小鬼脑袋劈开。 「七!」 双拳难敌四手。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哥布林杀手却也有他的盘算。 背后交给她防守,所以不必担心,自己只要专心对付眼前的小鬼即可。 小鬼即使想破墙突袭,这里也无墙可破。只要不忘警戒十字路四方就够了。 再也没有哪种对手,像出了自己领域的哥布林这么好驾驭。 「嘿,呀!」 女神官额头冒出汗水之余,持续以小而迅速的动作,将锡杖挥来挥去。 同时还拚命回想为了在上次庆典执行仪式而修习的演舞课程。 不是重重打在哥布林身上,而是挥开。要把它们挥开。驱退。击打武器,拨开攻势。 不让敌人近身,不让敌人黏上,不让敌人拉近距离。 大幅度挥动也许可以牵制,但只要被敌人抓准空档扑上来,就没戏唱了。 ——而且,身后有哥布林杀手先生。 自己的背后交给他。他的背后交给自己。 安心感与使命感。两者交杂在一起的昂扬感。 「啊……!」 忽然间 ,她感觉到哥布林杀手往右踏步。 女神官不犹豫也不迟疑,跟上了脚步。 两人就像跳舞似的转了半圈,前后互换。 「八……九!」 哥布林杀手的柴刀,夺去她架开的两只小鬼的命。 沉重的刀刃劈在肌肉与骨骼上的声响,让女神官不管听几遍都难以习惯。 何况还要与跨过同胞尸体,眼睛燃烧著仇恨与欲望的哥布林对峙,实在远非她所能独力承担。 第一次冒险中痛入骨髓的恐惧,至今仍未消失。相信以后也不会消失。 「……呀,啊!?」 喀。挥下的锡杖被小鬼格挡住。 一瞬间势均力敌,优势随即倒往小鬼方。即使是瘦弱的怪物,膂力仍胜过她苗条的手臂。 而既然有这样的力气,要拉倒她,在她喉咙割上一刀,相信也是轻而易举。 女神官脸色苍白,脑海中浮现过去的同伴,那名女魔法师最后的下场。 「呜!『慈悲为怀的地母神呀,请将神圣的光辉,赐予在黑暗中迷途的我等』!」 「GORRUURUAAAA!?!?」 然而她不可能就这么玩完。这些日子里她也累积了经验。 「圣光(Holy Light)」的神迹,毫不留情地烧焦小鬼的视网膜。 小鬼按住脸挣扎,女神官一把将锡杖抢回手上。 这绝非用来制造伤害(Damage)的神迹,但世上万物皆看如何运用。 没有想像力的人会先死。这是哥布林杀手教会她的。 「十……!」 而他又如何会错过哥布林露出的破绽? 他与女神官互换位置之际挥过的柴刀,水平击碎了哥布林的颈骨。 他朝痉挛著在地上颤动的小鬼那角度变得奇妙的脖子,再补上一刀,要了它的命。 哥布林杀手制造出一座小山似的尸体,就像呼吸一样自然。接著他面无表情地看向女神官。 「……没受伤吧?」 「啊,是的。」 他一如往常,问得平淡。女神官赶紧手忙脚乱地检查自己的身体。 即使自己以为没有受伤,实际上却受了擦伤,这样的情形是有可能发生的。 尤其小鬼会用毒,所以小小的伤口也可能致命。 「我想……应该没事。」 「是吗。」 哥布林杀手点点头,检查沾满血的柴刀,轻轻啐了一声。 姑且不说油脂,似乎是因为砍断过骨头,刀刃有了缺损。 「……刚才的『圣光』,时机不错。」 「咦……?」 接著他才想起似的说了这么一句。 女神官隔了一拍,才了解这句话的意思。 ——被夸奖了? 「啊,呃、呃!谢、谢谢……夸奖?」 ——这是在夸我,吧? 暖意与喜悦眼看就要从脸上洋溢而出,女神官赶紧绷紧松弛的脸颊。 「……嘻嘻。」 尽管仍忍不住流露笑意,但这种状况下,也不能就这么高兴得冲昏头。 她立刻绷紧脸颊,单膝跪下,抓住锡杖献上镇魂的祈祷。 哥布林杀手也绝对不会为此见怪。 「一开始二,这里七,这样就是九。」 他毫不大意地把箭搭上弓,警戒四周。 仔细一看,被蹬得溅起的血与泥土弄脏的路上,零星滚落著几具尸体。 这些尸体几乎都是凡人,但也有几具是哥布林。 十之八九是村民抵抗造成的吧。小鬼们的死因,似乎是受到铲子之类的农具击打。 小鬼的尸体有两具——不,是三具。 「……十二,是吧。」 哥布林杀手为了确定小鬼已经死亡,踢开了它们的尸体。 途中有短剑从哥布林手上掉落,于是他捡起来,插到腰带上。 他不打算挑剔武器。哪怕只有一颗小石子,或是赤手空拳,也有方法可以杀哥布林。 但近战武器的有无,有时将是决定性的差异。搜刮武器非常重要。 「她说广场上有五、六只吧。」 「这样一来,全部就是十七或十八只?」 女神官祈祷完毕,一边拍掉膝盖上沾到的泥土一边站起。 哥布林杀手的表情被铁盔遮住所以看不到,但她脸上带著不解。 「的确,是不满二十只……」 「把人质集合到一处,抵抗的村民尸体完整,都让我不痛快。」 「……不像哥布林,是吧?」 女神官手指按住嘴唇思考,说了这么一句话。 洞窟、遗迹,以及在这些地方的最深处经历过的许许多多,不太愿意回想起来的记忆。 无论哪种场合,哥布林打败敌人后,都会想就地开起宴会来。 这是因为对他们而言,那儿就是「巢穴」,是可以放心的领域。 而对手愈抵抗,哥布林施加的暴力就会变得愈残忍。 它们狡猾、胆小、坏心眼、执念重,而且对欲望很忠实。 相信再也没有哪个字眼像「忍耐」一样,和哥布林如此无缘。 现在却会在敌地集合俘虏,不享用胜利的果实而默默持续劫掠—— 「……难道又有食人巨魔(Qgre)或暗人(Daker Elf)在领导吗?」 「不知道。」哥布林杀手说了。「也许只有哥布林。」 他的口气实在太有他的风格,让女神官莫名觉得安心得不得了。 哥布林杀手。古怪、奇妙、另类、顽固。 跟了这个人一年,当然也有过很多太冒险的事。 虽然也有令人觉得不能丢下他不管,感到没辙的一面。 「也对。」女神官回答的声调,非常柔和。 这时…… 「……奇怪?」 女神官微微动了动鼻子,嗅出了空气中掺杂的些微气味。 甜腻,令人有点晕头转向,像是酒的香气。 「这个,大概是酩酊(Drunk)的法术……吧?」 「让哥布林连著人质一起睡著吗。」 哥布林杀手看看四周,再将视线朝向多半就是气味来源的广场方向。 原来如此。广场上的确正以只有魔法才可能造成的势头,不断冒出浓烟。 「很有效率。」 「啊、啊哈哈……」 ——……总比把整个巢穴的哥布林一起催眠要来得……还是别想了…… 这些念头她想归想,只是并不说出口。 § 「欧尔克博格,你好~慢喔!」 「是吗。」 妖精弓手挺起平坦的胸膛,哥布林杀手嫌麻烦似的应声。 这是广场占领完毕之后的事了。 人质被集合到中央,周围杂乱地摆放著堆积如山的战利品。 被集合到广场中央的数十名村民仍睡眼惺忪,但看上去并没有受伤迹象。 哥布林杀手查看完情形,先点了点头。 接著他注意的是哥布林的尸体,然而…… 「是七只。」 矿人道士一直在把尸骨集中拖到同一个地方,厌恶地拍掉手上的秽物。 「啊啊,受不了,啊啊,真是的,哥布林实在是臭得让人受不了。」 「确定吗?」 「很臭跟死掉的只数都确定。至少,中了法术的是这样没错。长鳞片的,你说呢?」 「唔。」 蜥蜴僧侣在广场的另一头警戒,这时重重点头。 「贫僧以爪爪牙尾解决的有四只,猎兵小姐以弓箭杀了三只,合计七只,应该错不了。」 「是吗……十九啊。」 哥布林杀手低声沉吟,手伸进尸体堆起的小山。 因为他看到有只小鬼佩了剑。 他抽出剑,检查剑刃,觉得没有问题后塞进剑鞘。这才总算定下心。 「啊,欧尔克博格,那女孩怎么啦?」 她会称之为「那女孩」的对象,只有一个人。 「我让她去带小孩子来。」 「……不要紧吗?」 「嗯。」哥布林杀手简短地回答。「虽然也只是根据经验法则。」 哥布林杀手再度将视线朝向村民们。 他找出年纪最大,服饰也最高等的一人,踩著大剌剌的脚步走过去。 「你是村长吗?」 「是、是啊,这,我是……各位是?」 老人把满是皱纹的脸皱得更扭曲了,狐疑地抬头看著哥布林杀手。 对此,他以挂在胸口的识别牌做为回答。 「我们是冒险者。」 「冒险者……银等级……」 老翁村长眨了几次眼睛,理解的神色在眼眸中有如涟漪般漾开。 「该不会是,小鬼杀手……」 哥布林杀手轻声回答:「对」,村长就不由得惊呼出声: 「喔喔……!真亏、真亏您愿意来到这里……!谢谢、谢谢……!」 村长感极而泣,以乾得像枯木的手,牢牢握住他的手。 那做野外活儿而锻炼出来的手掌与手臂,健壮与力气都不复往年。 但哥布林杀手仍然确切地回应了村长上下摇动的握手。 「我有几个问题想问。」 「好的,您尽管问……」 「首先,村子里有药师或治疗师吗?神官之类的人也行,只要位阶能够施行神迹。」 「这……神官这方面,我们全靠巡礼路过的神官;药师也是,说有是有啦……」 村长脸色渐趋黯淡,显得有些过意不去。 多半是以为他要要求酬谢或支援吧。 「是个前阵子流行病导致双亲过世,才刚继承家业的女儿。本领就……」 「知道了。」 哥布林杀手说得毫不犹豫,理所当然。 「我们帮忙治疗。团队里」他说到这里先顿了顿,然后接著说:「有两名神官。」 「啥——……?」 「不巧的是,我们没有多的药水(Potion)。」 说著他拍拍杂物袋,小玻璃瓶之类的物体在里头碰撞,发出喀啷几声。 「既然药师不成气候,也没办法补给吧。我们只能提供神迹和急救。」 被哥布林杀手追问:「不满意吗?」村长慌慌张张地连连摇头。 眼中浮现的狐疑转为惊愕,接著渐渐变化为敬畏。 无论是多么寒酸的村子,只要受到小鬼袭击,就会赶来加以讨伐的冒险者。 流浪的吟游诗人所唱的歌,经过美丽的词藻点缀,说得十分动听,然而…… ——原来诗歌之中也包含了真相的片鳞半爪吗? 「哈哈哈,原来如此。之所以不让贫僧叫出龙牙兵,理由原来是要节省法术?」 「而且开拓村的人,很迷信。」 哥布林杀手对慢慢走近的蜥蜴僧侣点头。 「魔法姑且不论,骷髅就不太妙。」 「小鬼杀手兄可真清楚。」 「因为我以前也是。」 这句短短的话,让蜥蜴僧侣恍然转了转眼珠子。 「的确,虽说是龙骨,但操纵骷髅兵,难保不会被当成是死灵术师啊。」 蜥蜴僧侣说:「既然如此,可得先按照受伤程度把伤患分类才行」,说完就摇动尾巴展开行动。 蜥蜴人原本就是能征惯战的种族,处理夜战医疗,有其一日之长。 「还真吓了我一跳。」忍不住说出这么一句话的,是在远处看著他们互动的妖精弓手。 她似乎闲著没事,持弓警戒四周,藉此来消磨时间。 她努力将哥布林杀手的身影,纳入宽广的视野角落。 如今他已经坐在村民群里,用从杂物袋拿出的治疗器具,迅速处理伤势。 夹住止血药与有消毒效果的药草,以绷带包住伤口,用力加压。 光是这样的处置,就会产生很大的差别。 「对不起,对不起。」在他身旁鞠躬道歉的长袍女性,应该就是村长所说的药师吧。 妖精弓手缓缓摇动长耳朵,秀气的脸上像猫似的满溢笑容。 「原来欧尔克博格只要肯做,也有办法跟人说话嘛。」 「也是啦,毕竟我们之中,就属啮切丸的名头最响亮。」 矿人道士在她身旁捻著胡须点头。 他和负责警戒的妖精弓手不同,战斗结束之后,他等于已经没事做。 但绝非派不上用场。 尽管并未学过急救,但他随身携带许多用品,做为魔法的触媒。 其中之一的火酒,更是他誉为「可喝可洒」的好货。 强烈的酒精用作消毒,也有著足够的效力。 矿人道士把一只瓶子交给药师少女,对连连鞠躬道谢的她摇了摇手。 不忘恩情、感谢与仇恨,但不拘小节。矿人就是这种个性。 「边境最优秀,小鬼杀手……等等,你不就是听了这诗歌,才来找他的吗?」 「这——是没错啦。不过诗歌和实情,实在差得太远了。」 妖精弓手一边鼓起脸颊表示不服气,一边回想起过去听过的歌。 刚毅不阿,沉默而诚恳。无论酬劳多么微薄都在所不辞,清心寡欲的男子。 只要有小鬼出没,即使地处偏僻,也会毫不犹豫现身救人,一刀灭去小鬼。 简直是当成了圣人、当成白金等级的勇者来吹捧,然而…… 「可是仔细想想,那家伙跟公会打交道的手腕也很高明嘛。」 「俗话说会眼红嫉妒的,都是不知实情之人。不管什么事,在哪里,都没两样。」 他仰望森人的双眼,歪成恶作剧的神色。 「所以你也不能因为自己的胸部像铁砧,就羡慕其他女人喔。」 妖精弓手的脸抽动得几乎听得见声响。 「毕竟森人和那个神官丫头不一样,要花一两百年来长大嘛。」 「你还真敢说,你这酒桶的亲戚……!」 「呵呵呵呵。身宽体胖可是矿人帅哥的条件啊!」 吵吵闹闹。争吵一如往常,但绝不表示他们两人松懈了。 矿人道士的手从未离开装满触媒的袋子,妖精弓手的长耳朵也在摇动。 她不会漏听接近过来的两个脚步声。 当然也听出其中一个是小孩子,另一个则是耳熟的女神官。 妖精弓手确实地辨识出来。 「姊姊!」 「啊……!」 在伤患间跑来跑去的药师少女,当场表情一亮。 她张开双手,迎接跑来的幼童,手臂牢牢缠住,拥在怀里。 也难怪少女会不管他人的目光,当场号啕大哭。 「……」 哥布林杀手注视著这幅光景好一会儿,然后缓缓移开了视线。 因为去接小孩的女神官,莫名露出一脸笑咪咪的表情。 「怎么?」 「呵呵。啊,没有……」 听他粗鲁地问起,她微微眯起眼睛,摇摇头。 「只是想说哥布林杀手先生好像很高兴。」 「……是吗?」 「是啊。」 「……是吗。」 哥布林杀手检查自己的铁盔,护颊并未松动。 「算了,没关系。麻烦你治疗村民,还有,葬礼也要。」 「葬礼……」 女神官白细的手指按上嘴唇,略一思索。 「我只学过地母神的仪式……这样可以吗?」 「没什么不可以。只要是秩序方的神,他们不会挑剔。」 「我明白了。那就请包在我身上。」 女神官乾脆地回答完,迅速看看四周,然后单手拿著锡杖跑了开来。 「对不起,我来迟了!」 「喔喔,你来啦。」 蜥蜴僧侣正以粗犷而长著鳞片的手进行治疗,慢慢转动他的长脖子回话。 她强而有力地点头回答:「是」,同时翻找背包,准备绷带与药膏。 「我还剩一次神迹,所以如果有人伤势较重,可以用『小愈(Heal)』……」 「那么这边这位就麻烦你。似乎被重重殴打过。贫僧的法术也用完了。」 「我明白了!」 毕竟她还待在神殿时,就曾尽女神官的职责对冒险者们进行治疗。 她俐落地卷起袖子,在伤患间来来去去的模样,有著超乎她年龄的沉稳。 哥布林杀手视线一边追著她转,一边思索接下来该怎么办。 相信总不会就这么结束—— 「欧尔克博格!」 就在这个时候。 妖精弓手坚毅而清新的示警声,让整支团队都一起抬起头来。 仔细一看……相信它应该是躲在桶子后面窥探情势。 只见一只小鬼从桶子后方冲向道路,想逃出村子。 动如脱兔说的就是这种情形。哥布林连滚带爬地奔跑,影子转眼间就愈来愈小。 ——不。 「『妖精(Pixie)呀妖精,不给糖,快捣蛋』!」 矿人道士在咏唱「捕缚(Hold)」的同时掷出的绳索,像蛇一般从空中掠过。 绳索圈住小鬼的脚。尽管哥布林并未摔倒,仍大大绊了一下。 「臭小鬼,别想跑……!」 有这一瞬间的空档就够了。 妖精弓手以彷如绘画中完美的动作,举起背上的大弓,跳了出去。 桶子、墙壁、空中。她这么一高高跃起,就已经确保了射线。 「果然是二十吗……!」 这时哥布林杀手从腰间的箭筒抽出一枝箭,扔了出去。 「别杀死!让它带病毒回去!」 妖精弓手在空中一把抓住这枝箭,动作有如表演特技。 下一瞬间,咻一声射出的箭,化为一道光轨窜过。 妖精弓手著地,与小鬼在远方跌了个跟斗,同时发生。 她如何搭箭上弓、拉弦、放箭,没有一个人看得出来。 高度熟练的技术,实实在在得出了无异于魔法的结果。 「……这样你满意了吗?」 妖精弓手轻巧落地,把赤柏松木制的大弓挂回背上。 「啊啊。但……」 哥布林杀手凝视远方,咒骂似的说著。 小鬼拔出插在肩上的箭——不,是拔去箭身,扯断脚下的绳索,再度往前奔跑。 方向是北方——那座寒风呼啸,高高耸立的雪山。 「还没结束。」 这是早就再明白不过的事。 在劫掠之前先把居民集合到广场,从全村收集劫掠来的战利品。 却又不率先对女人下手——这也就表示,是要搬回巢穴。 袭击村庄的二十只,果然是先遣队,这点应该是错不了。 既然如此,后头就还有大队。只是不知道这大队人马会大举涌来,还是会撤退。 哥布林杀手盘算清楚,毫不犹豫地下了结论。 「等用完的法术恢复,我们就开始追击。」 他来到瘫坐在地喘气的村长面前单膝跪下,与村长目光交会。 面对以为又要发生战斗而表情紧绷的村长,先从这个角度切入正题: 「我们想借宿一晚,也顺便防范对方夜袭,可以吗?」 「喔、喔喔!这、这、这当然没关系了!既然能请各位保护我们,那反而是求之不得……」 「还有先行的冒险者团队情报。另外,村里有猎师吗?」 「有、有的。当然有了。有一个……虽然年纪大,但的确有。」 「我想知道山上地理环境。给我地图,简单的就好。」 村长一再连连点头,忽然想到一件事,讨好似的笑了。 「啊,可是,酬劳……」 「先不管。哥布林比较重要。」 他一刀两断地截断话题,无视傻眼的村长,瞪著北方山脉。 满天乌云的另一头,太阳已经落到山后。 夜晚的气息,已经随著呼啸的寒风来临。 「等准备就绪——就去剿灭哥布林。」 § 也不知道该不该说是运气好,村庄所受的损害并不算太严重。 对抗哥布林而被杀或受伤的人,当然是有的。 被放火烧毁的住家,被棍棒或短斧破坏的住家,当然也是有的。 但受到劫掠的物资与妇孺,都尚未被送进巢穴。 冒险者们及时赶到,成功地救了他们。 这样看来,还是应该说运气好吧。女神官这么认为。 ——可是。 仍旧说不出这种话的她,在村庄的墓地里巡视。 和药师少女以及蜥蜴僧侣等人一起治疗完村民后,等著她的是协助下葬的职责。 「慈悲为怀的地母神啊,请以您的御手,引导离开大地之人的灵魂……」 她收拢锡杖,轻声咏唱祷词,对要被埋葬的人一一结过圣印,洒上泥土。 即使不考虑若置之不理,尸体有可能复活为亡者(Undead),这么做仍是分所当为。 不和死者道别,生者甚至会无法向前迈进。 葬礼固然是为死者而办,但更是为了让生者活下去所必须的行为。 世界就是如此循环运行,生生不息。 「想来今晚应该不会有袭击……但不能保证。」 哥布林杀手交由村民将尸体完全埋进墓穴,自己淡淡地说道。 「你应该累了,好好休息。」 他的话还是一样不容分说,然而…… 女神官也早已明白这就是他关心的方法。 这个人真的是让人拿他没辙。 不管怎么讲都不听,但反抗他也不理。 所以她心想,即使有话想说,这种时候还是乖乖听话最好。 「哈,呼~」 于是女神官现在正泡在温暖的热水里。她从体干深处呼气,让全身松弛。 是温泉。 听说那座雪山曾是会喷火的山,还说火的精灵会透过土壤将水加温。 雪中盖起的凉亭屋檐下,以石块围起的温泉,冒著热腾腾的水气。 这里的浴场也一样,有著以石材组合而成的浴槽神神体。 但会打造成双面神,应该是因为这里是不分男女的混浴浴场吧。 因此女神官这次身上缠著布……但话说回来…… 苗条的身躯一泡进这白浊的热水里,与寒冷抗战而僵硬的身体,简直像是要融化了。 会忍不住发出松懈的呼声,也是无可奈何。 「呜、呜呜呜呜……」 但看来妖精弓手例外。 一丝不挂的身体没什么肉,纤细而娇弱,实实在在就像个妖精,然而…… 她就像只担心受怕的幼兔,在温泉边缘往左走几步,又往右走几步,一如字面涵义地左右来回。 她双手用力握紧,战战兢兢,把脚尖泡进热水,随即跳开。 「呜~呜~……我说啊,你真的不要紧吗?」 看到她和讨厌沐浴的小孩一样——很像那些年纪比自己小的少女神官,女神官不由得微微一笑。 「不要紧,一点事都没有。毕竟就只是会涌出热水的涌泉嘛。」 「可是水、土、火、雪的精灵混在一起弄得一团乱,你不觉得恶心吗……?」 「会吗?我是觉得非常舒服啦……」 「真的吗……」 妖精弓手的视线在自己与女神官身上来来去去,长耳朵无助地摇动。 过了一会儿,她用力咬紧嘴唇…… 「嘿、嘿!」 「呀!?」 妖精弓手不顾三七二十一地跳进温泉,溅起大量水花,洒到女神官身上。 「噗啊!」 妖精弓手的整颗头都没入水中,就像掉进水里的猫一样,抬起头来用力摇动,甩去发丝上的水分。 接著摆出一脸瞪大眼睛的表情看著女神官,松了一口气。 「……啊,这个,暖暖的,好像不错。」 「真是的,所以我不就说了吗?……不可以这样跳进来啦。」 「抱歉抱歉。可是如果不一鼓作气,我会怕嘛。」 「……呵呵。」 「……啊哈哈。」 湿了满头满脸的两人对看一眼,愉快地相视而笑。 无论升到多高阶,战斗的紧张都不会消失。 妖精弓手虽是银等级,却仍年轻而火候不够,女神官更不用说。 无论种族差异如何,两名精神年龄相近的年轻女子,并肩泡在热水里,仰望著天空。 天空被铅灰色的云层遮住,没有星星,两个月亮也只朦胧可见。 他说小鬼是来自那个绿色的月亮,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她们先前与小鬼战斗时所用的武具,和浴场旁折好的衣服放在一起。 因为哥布林杀手说,入浴中要小心奇袭。 ——那个人,会不会连泡澡的时候,也不脱掉盔甲? 一想像这光景,就觉得好有趣,两人更是嘻嘻笑个不停。 「其他几位明明也可以来泡的说。」 「他说『还是泥巴比较合贫僧的个性』。泥巴浴是怎样啦,泥巴耶?」 真搞不懂蜥蜴人。看到她的模仿,女神官加深了笑意。 「矿人那家伙则是『要恢复精神力就要喝酒~!』,至于欧尔克博格……」 「站哨,对吧。」 女神官眨了眨被热气沾湿的睫毛,在热水中轻轻抱住膝盖。 「要是不休息一下,实在很令人担心呢……」 「可是他整个人神采奕奕耶。只要是剿灭哥布林。」 「……你不觉得这样也不太好吗?」 就是说啊。这就是两名少女的共通见解。 她们能够轻易想像出他一边喃喃说著哥布林哥布林,一边警戒雪原的模样。 「要是放著他不管,他一定就这么过掉一辈子。」 「……说得、也是。」 女神官微微点头回应。 真的是这样。 认识他的一年来,他变了很多。自己也变了。只是话说回来…… 「不过也因为陪他耗著,我才能来到这么北边的地方……我是没关系啦。」 妖精弓手趁著思考的空档,一掌拍响水面,伸手搅动。 女神官朝著周遭热气升起的她瞥了一眼。 「呃,记得……你是说要来见识见识森林外的世界……对吧?」 「对啊?」 森人舒畅地舒展四肢放松,女神官来到她身旁坐下。 「就算能够『活到死为止』,只见过森林里的世界实在让人不甘心,是不是?」 「……光是能活上几千年,我就已经没有办法想像了。」 「没什么了不起的,就像大树一样。待在那儿。就只是那样。」 虽然这本身并非什么坏事。妖精弓手用食指在空中划圈。 女神官的视线自然而然地被吸引过去。 森人的一举一动,哪怕只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永远都那么洗练。 「那么——」 女神官泡进水几乎淹过嘴的深度,掩饰微微看她看得出神的尴尬。 「就是因为生活太无聊,才来到外面……吗?虽然我常听说是这么回事。」 「你说对了一半,也说错了一半——因为从有该做的事这点来看,我过得很充实。」 猎捕增加的野兽,使其回归土壤;摘下增加的果实,滋润喉咙;凝神观看天地的动向。 那景色令人目不暇给。工作永远是有的。而森林绵延不绝。 ——可是啊。 妖精弓手慧黠地一笑,闭起一只眼睛。 「有一次,我看到一片叶子被河流冲著走。然后,我开始想这叶子会被带到哪里,结果……」 她笑著说,结果就再也停不下来。 她急急忙忙回到家中抓起弓箭,比母鹿更快地奔跑在树林中,追著叶子而去。 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森林外。跳舞似的在冒出河面的石头上跳过,一直追,一直追…… 「结果看到了什么?」 「结果啊,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 妖精弓手像猫似的眯起眼睛笑了。 「就是堤防。凡人做的堤防。我是第一次看到,那真的好有意思。」 被河水冲上冲下,不断漂流的叶子,卡在河堤上停了下来。 虽然她并未把这当成神圣的启示。 妖精弓手微微一笑。她笑著,浅浅地张开嘴,吸进一口气。 「河流的尽头有些什么 鸟儿振翅高飞之处有花开 若说风的源头在远方 彩虹又是挂向何处 要走去路途虽远 但不走就无缘得见」 清新的嗓音交织出来的,是一篇诗歌。 女神官眨了眨眼,妖精弓手随即得意地「哼哼」两声。 的确,再也没有别的种族像森人这么典雅,然而…… 妖精弓手的视线朝女神官的胸部一瞥,叹了一口白色的气。 「才正要开始发育啊……好好喔。」 「呜……呀!?」女神官发出奇怪的喊声,脸一口气变红。 「你、你没头没脑,突然讲这什么话嘛……!」 「我是在说时间啊,时间。不管是歌,还是刚刚那句话。」 嘻嘻。妖精弓手从喉头发出铃铛摇动似的笑声。 她笑著伸出手,帮女神官梳起湿润的头发。 「……你也知道,我啊,还有很多时间,可是……」 「时间、是吗?」 女神官任由她把自己的头发摸来摸去,低头复诵。 妖精弓手点点头说,嗯。 「……因为凡人,不是短短一百年左右就会死掉吗?」 「这……」 「为什么大家不能都一样长命?还是说,如果我生作凡人,也就会懂?」 「……要是你生为凡人,我想应该会想变得像森人那么漂亮。」 就是因为这么觉得,女神官才会喃喃吐露了这样的心声。 即使对于现在的自己并不后悔,但叫作「如果」的这种向往、这种愿望,始终存在。 像今天这样和哥布林杀手并肩时,让他把背后交给自己时。 如果自己更能打。 如果更善于运用神迹、运用法术。 是不是就能帮上他更多忙了? 以前,她对他承诺过,说:「当你遇到困难,我会帮你」。 现在的自己,对他而言算得上「助力」吗?照这样下去——…… ——要是放著他不管,他一定就这么过掉一辈子。 她觉得将无法避免迟早会来临的这个结局。 「……」 「……要是你生为森人,你会想生为凡人的。」 妖精弓手最后紧紧抱住女神官的头,然后轻巧地分开。 剎那间,女神官觉得有森林的香气掠过鼻子。 想必是错觉。因为这里是土、水、火的精灵交融的地方。 可是……如果不是错觉。 ——相信森人即使离开了森林,也还是与森林相连。 女神官应了声:「说得也是」,呼出一口气。 她感觉到心中沉积的情结,似乎微微得到抒解。 「……也差不多该起来了吧。毕竟没有太多时间悠哉了。」 「也对。」 妖精弓手哗啦一声甩掉水珠,站了起来。 「……这世上,真是十之八九都不如意。」 § 「状况不太好。」 哥布林杀手站在烧得劈啪作响的暖炉前,对众人说道。 这里是村中的酒馆。二楼是旅馆,是很常见的设施。 以圆木盖成的建筑物填满了暖炉的热,成排的标本(奖杯)影子在火焰下跃动。 冒险者们休息完毕,围在一张排上满满好几杯蜂蜜酒的大桌旁。 以药师姊妹为首,村民们都争相提议:「请务必来我们家过夜」,然而…… 哥布林杀手坚决辞退。 「我们全都付钱住旅馆。要是分散开来,有状况时无法立刻反应。」 女神官听他这么说,觉得莫名松了口气的自己很不可思议。 此刻村民们坐在外围,为冒险者们空出一块地方。 一半期待,一半好奇。也有人对女性成员投以好色的眼神。 女神官感觉到这些盯著她看的视线,觉得很不自在,扭捏起来。 ——虽然这表示我们没有可以怀疑的地方,的确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啦。 「……我们是不是不太受欢迎呢?」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看到桌上排出的菜色。 蒸过的芋头、芋头、芋头、芋头……满桌都是芋头。 当然女神官也没什么奢侈的要求,她已经很习惯质朴的生活。 但即使正值冬天,必须为了因应大雪而节约粮食,她仍未料到桌上会只有芋头。 「不。」矿人道士摇摇头。「我听说,是上一批冒险者买走了一大堆食材。」 「买那么多?」 「说是剿灭哥布林会用到的。」 女神官不可思议地问,矿人道士拄著脸颊回答。 「哈哈~这可真是。」 蜥蜴僧侣甩动尾巴拍得啪啪作响,像是在表示这很难说。 「对村民要求不给粮就不去剿灭小鬼。这算是半威胁了啊。不,也许有其必要……?」 女神官手按嘴唇思索,头一歪带得发丝垂下。 这种时候,该问谁是再明白不过了。 「这是必要的吗?」 「看时机、场合跟状况。」 杀小鬼的专家斩钉截铁回应。 「也存在没有巢穴而四处徘徊的部族。追踪起来可能要长期抗战。」 「但,我们可不能花太多时间呢。」 妖精弓手一边用舌头一小口一小口地品尝著蜂蜜酒,一边说道。 她的脸颊已经微微泛红。虽然刚泡完澡也是原因之一,但显然原因出在酒精上。 「巢穴中的情形不详、数目也不详。冒险者还活著的可能性也是有的吧。」 「村民没被抓,是不幸中的大幸。我们未必有余力去救援村民。」 哥布林杀手点点头,推开桌上的盘子,摊开一张羊皮纸。 「不能等疫病从箭头蔓延到致命的地步,但也许已经多少削弱了它们的战力。」 这是他请猎人制作、用简单线条画下的一份从村庄到山上的地图。 一些细小的附注,从笔触来看,应该是哥布林杀手自行补充上去的。 「根据猎师说法,哥布林比较可能定居的巢穴,在这。」 「可是啊——」妖精弓手的手指在地图上滑动,估量村子与洞窟的距离后说: 「如果没有村民被掳走,为什么他们不马上进洞窟?」 「先来的冒险者打什么主意,我大概想像得到。」 哥布林杀手集众人的视线于一身,把炸过的芋头丢进嘴里。 他摇动头盔咀嚼、吞咽。 「我听药师少女说,他们还买了木材之类的东西。」 「木材?买那种东西干么……啊啊,慢著慢著。」 矿人道士大口喝著蜂蜜酒这么说。 他用手擦去胡须沾到的酒液,也不管妖精弓手狐疑地看著他。 矿人中的智者沉吟一声,过了一会儿后「喔,我明白啦!」地弹响手指。 「不是买用来烧的柴薪,所以应该没打算把小鬼熏出来,而是要搭建某些东西。然后,买光粮食也就表示……」 「对。」 哥布林杀手以极其理所当然似的口气断定。 「断粮战术。」 暖炉的炉火爆出一声响。 好一阵子,谁都不说话。 蜥蜴僧侣拿起火钳,无意义地翻动暖炉中的柴火。 柴薪在火焰中崩塌,应声溅得火花飞散。 「……不过我觉得敌人数量很多,我方应该是少数啊。」 「有效的时候就是有效。」哥布林杀手说得平淡。 「但这不是以少数闯入歼敌时该用的战术。」 结果就是贸然饿著了哥布林,导致它们大举反扑,接著更引发了劫掠。 既然他们长达数周都并未从剿灭哥布林的任务归还,连全军覆没的消息都没传回来…… ——除此之外,不会有其他状况了……吧。 女神官想像情景,全身僵硬。 与饥饿的哥布林连续对峙多日的恐惧。 ——实在不觉得自己撑得住。 而且。她接著又想。 至少村民就是为了避免粮食被劫掠,才提出委托,实在不应该买走他们的粮食来进行这样的作战。 「我们连一把剑、一瓶药、一餐饭,都没办法自己生产。」 哥布林杀手喝了一口蜂蜜酒。他从铁盔的缝隙间,灵活地倒进嘴里。 「被截断补给的冒险者,早晚都会溃败吧。」 「……欧尔克博格,你对其他事情也应该多顾虑一下。」 「我有在努力。」 他这么回答妖精弓手,然后又连连喝了几口蜂蜜酒。 四名同伴脸颊微微放松,看著他这样。 因为如果这个人不是这样,他们肯定不会组成团队。 「那么。」隔了一会,参谋风格已经愈来愈有模有样的蜥蜴僧侣开了口。 「小鬼杀手兄拟定了什么样的战术?」 「没什么。」 哥布林杀手的声调难得显得快活。 巢穴的内部构造与剩余的敌人数目都不清楚。 既然冒险者说不定还活著,就不能采取毁掉整个巢穴的计策。 而既然小鬼曾被击退一次,就肯定会展开第二波、第三波的袭击。 因此,能选的战术只有一种。 「速战速决。」 第五卷 第3章『强袭(Hack and Slash)』 于是,冒险者们在天亮的同时离开了村子。本书由卡酷小说首发(www.kakuxs.com) 他们想尽快前往巢穴,但夜晚是小鬼的领域。 虽说雪山不分昼夜,都是纯白得令人盲目的世界,但也没有必要配合对手方便。 他选择这个安全与风险在天平上勉强能够平衡的时段,没有人有异议。 是无人异议,然而…… 「呜、呜呜呜呜、好、好冷喔……」 妖精弓手一双长耳朵连连发抖,发著牢骚,拚命走在积了雪的山坡上。 即使是已经习惯在野外行走的她,第一次爬雪山还是很困难。 所有人用绳索连在一起的雪山行军、雪中登山,进行得相当不顺利。 雪又深又冰冷,会绊住脚;有些地方更只是雪堆延伸凝固,底下却是山谷。 四处隆起的岩石很尖锐,要是不小心跌下去,多半会没命。 「呣、呜……唔……这可,相当……」 「你还好吗……?」 「不足、挂齿……!」 不用说也知道,南国出身的蜥蜴僧侣一旦受寒,动作也会变得迟钝。 蜥蜴僧侣对担心地凑过来的女神官点点头,拖著尾巴行进,矿人道士用力拉他的手。 「撑著点。我已经用『顺风(Tailwind)』拨开风雪了,应该还算好吧。」 「唔……有劳了啊。」蜥蜴僧侣点点头。「小鬼杀手兄,不知前方路程如何?」 「没有问题。」 「感激不尽。」 而他们四人更前方不远处,有著哥布林杀手的身影。 他俯瞰山脊的另一头,与手上的地图比对,确认方位。 「已经近在眼前。」 那就像是一片被虫蛀过的光景。 纯白的山地上,开著黑色的大洞。秽物就堆积在一旁。 错不了,想必是怪物所住的巢穴。 一行人对看一眼,相继点头,找了一处合适的岩石遮蔽处,铺上防水布,做好了小歇的准备。 所幸有矿人道士透过风精灵施展的「顺风」,让他们得以免于暴风雪的侵袭。 「要取暖就得——喂~啮切丸,可以生火吗?」 「麻烦你了。」 「好唷。」 矿人的手法果然俐落,他拿出乾枯的树枝,然后敲击打火石。 「这是从哪里找来的?」女神官问。 「从雪底下的再底下。你最好学起来。」 为了不让哥布林发现火光,他们挖开雪,在挖出的坑洞中生火。 天空被铅灰色的云遮住,太阳的光也很弱、很远。 「傍晚近了。舒展完身体,我们就进去。」 哥布林杀手立刻松开铠甲的扣具,放下杂物袋。 看到平常绝不解开扣具的他做出这样的举动,乖巧坐下的女神官歪了歪头。 「……?咦,你这样没关系吗?」 「正好相反。有任何一点时间都要做,否则身体得不到休息。」 他解开护手,机械式地揉动自己那粗犷但并未晒黑的手。 「手脚也要揉一揉。要是被冰精灵毒害,会腐烂、脱落。」 「咿!」 发出这声尖叫的是妖精弓手。她似乎是因为对精灵很了解,受到的恐惧也就更胜常人。 她表情紧绷地开始揉起自己的手脚。 「脚也要,别忘了。」 「啊,好的。」 女神官也赶紧脱下靴子,褪去袜子,搓揉露出的白细脚趾。 ——还好我有带替换的来…… 「你呢?」哥布林杀手看向蜥蜴僧侣。 蜥蜴僧侣的头部覆盖著鳞片,表情的难懂程度与哥布林杀手有异曲同工之妙。 然而至少还看得出他已经被冻得僵硬。 蜥蜴僧侣一边用指尖拨开附著在鳞片上的冰晶,一边点头: 「唔、唔……哎呀呀,真是甘拜下风。真没想到世上竟然有如此严寒之地。」 「还有更冷的。」 「竟然!」 据说父祖因寒冷而灭绝,想来也颇有道理。眼看蜥蜴僧侣发著抖,矿人不禁窃笑。 「来,这里有酒。喝吧喝吧,会暖和起来的。」 「竟然。唔,术师兄做事果然周到。」 「别夸我别夸我。来,你们也喝吧。」 「谢、谢谢你。」 「谢啦。」 「我喝一口。」 酒分到众人的杯子里后,他们各自小小地啜了一口。 这是为了取暖,一旦喝醉就没有意义了。 「说到这个,我记得你的目的就是要提升自己的位阶,变成龙吧?」 妖精弓手忽然心血来潮,把说话对象从哥布林杀手转移到蜥蜴僧侣身上。 他慢吞吞地缩起高大的身躯烤火,手上握著装粮食的小袋子。 也不知道是行军途中嘴闲著,还是肚子有点饿了,只见他似乎正要拿出乳酪。 蜥蜴僧侣并不掩饰这样的行为,以煞有其事的隆重模样点了点头。 「正是。」 「喜欢乳酪的龙,是吧?」 妖精弓手舔著双手捧著的杯子里装的液体,嘻嘻笑了几声。 蜥蜴僧侣张开大嘴咬了一口乳酪给她看,正经八百地说: 「比起寻求做为祭品的少女或财宝,这样的龙应该对众生友善得多了。」 「……也是,应该不用担心被驱除喔。给我一片?」 「当然好。」 在离哥布林洞穴这么近的地方烤火,却还是很冷,但已经取到暖的妖精弓手心情非常好。 她用黑曜石的小刀,从蜥蜴僧侣递来的乳酪上切了一片,拋进嘴里。 那座牧场的东西还是一样好吃。一双长耳朵开心地摇动。 「讲真的,对龙而言,女孩子好吃吗?还是说,是有什么仪式性的意味?」 「这可难说得很。虽然若贫僧他日成了龙,也许就会明白。」 「请问,你都不会怀疑变成龙这件事的可能性吗?」 女神官战战兢兢,客气地喝著酒,提出了问题。接著她放松地呼出一口气。 「是否真有办法变得会喷火、会飞天、会施展神迹,之类的。」 「呵呵呵,这正是所谓的古语有云吧。可是啊……」 唯一已经喝完了一整杯,自己斟起第二杯的矿人道士,也加进话题里。 「真要说起来,老头儿们的话哪里靠得住?」 「但,在贫僧的故乡,就存在已经只剩骨头的、可怕的、巨大的龙。」 猴子都能够变成凡人(Hume),蜥蜴当然也可以变成龙。 蜥蜴僧侣庄严肃穆地说出这句话,让女神官微微苦笑。每个人都有各自的信仰。 「啊,对了!」 忽然间,妖精弓手弹响了她细长的手指。 「等你变成龙,成了不死者(Immortal),我就去找你玩吧。」 「喔?」 「反正应该要等到差不多一千年后吧?那多无聊。要是没有朋友,会受不了的。」 相信这世上的龙会出来闹事,有六成都是为了消磨时间。妖精弓手说得正经八百。 原来如此。蜥蜴僧侣隆重地点头。接著他开始想像。想像自己变成龙以后的事。 「……述说剿灭小鬼冒险事迹的龙。有上森人(High Elf)来拜访的龙。」 「而且还是喜欢乳酪的龙……喏?」 听妖精弓手这么说,他愉悦地转动眼珠子。 「不坏啊。」 「我就说吧?」 「但不论如何,比起千年后的事情,眼前的事更重要吧。」 蜥蜴僧侣把脖子整个扭往哥布林杀手的方向。 「那么小鬼杀手兄,我们要怎么进攻?」 「也对。」 哥布林杀手先前一直默默听著众人谈话,这时点点头,花了一瞬间思考。 「照平常那样。从前到后是战士、猎兵(Ranger)、神官战士、神官、施法者。」 「是王道啊。」蜥蜴僧侣说。 「看上去洞窟的宽度也很够……既然这样,前二后三也行呗。」 从积雪后方探头窥看洞窟的矿人道士接著说道。他的夜视能力是种族的天赋。 开著大洞的洞窟,就像在招手引人进去似的,宁静而黑暗。 入口没有卫兵的身影。‘百度搜索(卡酷小说网)阅读本书最新章节’这是陷阱,还是敌人大意,又或者——…… 「……啧,酒都变难喝啦。」 矿人道士忿忿地啐了一声。 想必是因为他注意到入口旁堆积的秽物,绝非垃圾之类的废弃物。 那是冒险者的尸骨。 是几具被破坏得歪七扭八的木头篱笆捆住后丢弃的——尸体。 装备被剥走,饱受凌辱,曝尸期间受到野兽啃食…… 其中尤为凄惨的,是一具状似森人的尸体。 说状似,是因为死者生前势必极力抗拒过,导致死后仍然遭到暴力对待。 竟然将此人的耳朵切得像是凡人一样,塞进嘴里,小鬼的恶毒实在无可救药。 「……?有什么东西吗?」 「……什么都没有。」 妖精弓手歪著头瞪大眼睛,矿人道士粗鲁地对她说。 「什么东西都没有,但是长耳丫头,你可别四处张望。」 「我才不会这样呢……偶尔而已啦。」 「喂。」 一旁的哥布林杀手微微沉吟一声,静静地对矿人道士问起: 「……里头有金发吗。」 矿人道士缓缓摇头。他捻著胡须,再次仔细观看,但还是摇了摇头。 「没有。肉眼所见,是没有。」 「那么,看来似乎还有时间吶。」 蜥蜴僧侣点头应声,两名男子也接著点头。 女神官似乎猜到他们的对话意味著什么,全身一震。 哥布林杀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 「要上了。」 接著他的视线转而移到女神官又白又细的脚。 「穿上袜子,还有靴子。」 § 举起的火把影子,被灌进来的寒风吹得诡异地摇动。 但只要踏进坡面上打出的水平通道一步,雪与风就会被遮住,变得温暖。 若没有从深处飘来的那种肉与粪尿腐败的异臭,也许甚至会令人觉得舒畅。 「呣,一进来就是下坡啊。」 「可是,过去一点就是上坡了说。」 「唔……」 蜥蜴僧侣踏入洞窟一步,说完这句话,兴味盎然地摇动尾巴。 他说得没错,一走进小鬼巢穴没几步,立刻就面临像在地上挖了个大坑洞似的下坡,然后又是上坡。 「唔。这个,应该是避雨、避雪用的。」 矿人对这类构造果然造诣很深,一眼就看穿用途,朝背后的入口看去。 「灌进来的雨雪,会先积在这里,所以不会直接往里面灌。」 「……哥布林会有这种巧思?」 女神官感到不可思议,又或是吃惊地连连眨眼,歪了歪头。 哥布林虽然笨,却不傻——这句话常常有人说给她听。 换言之,小鬼只是没有知识,并非不会思考。 但这个设计…… 「谁知道呢。」 哥布林杀手的回答却很平淡,无机质。 他拔出腰间的剑,用剑搅拌坡底所积的泥水,啐了一声。 「还言之过早。比起这些,别贸然踩到积水。」 「有什么东西吗?」 「陷阱。底下埋著木桩。」 也就是所谓的地洞。不是铺上沙土来伪装,而是用泥水遮掩。 妖精弓手用从箭筒抽出的木芽箭,试了试泥水的深度,毫不掩饰地皱起眉头。 「哇,好阴险。」 「探查就麻烦你。」 「好好好,就拜托我了。」 妖精弓手轻巧地避开积水前进,慧黠地闭起一只眼睛,笑了笑: 「我可不想每次都被弄脏。」 妖精弓手的脖子上,挂著消除气味用的香包。 她摇动长耳朵,语带炫耀,但哥布林杀手斩钉截铁地摇头: 「目的可不是弄脏。」 「啊、啊哈哈哈哈哈……嗯,对啦,不过一弄脏,洗起来也是很辛苦的喔?」 说著露出乾笑的女神官脖子上,同样也有和识别牌一起挂著的香包。 就算她再怎么习惯,也并非就想被人当头淋脏血。 ……不,真要说起来,堆在入口旁的那大批尸体也是一样。 即使经历多次剿灭哥布林的任务,看了好几次,自认已经看惯…… 但若不像这样开开玩笑,实在…… 「……是不是?」 走在前面的妖精弓手回头使了个眼色,微微点头。 她也一样。森人的感觉很敏锐。 无论旁人多么好心引开她的注意,她也不可能看不出尸体的详细情形。 女神官看出她长耳朵微微颤动,点头回应。 「我们,一起努力吧。」 「嗯。」 过了两三处上下坡,一行人总算闯进了洞窟里的干道。 哥布林杀手看到火把已经变短,从杂物袋里抽出新的一根,就著旧的一根点燃。 「拿著。」 「啊,好的。」 然后将短的火把递给女神官,自己举起了熊熊燃烧的火把。 一行人当中,身处洞窟、在暗处看不见东西的就只有凡人。 哥布林杀手用火光照亮,仔细检查土墙。 多半是用简陋的工具所掘,墙壁质地粗糙,但很坚固,是典型的哥布林巢穴。 然而问题不在这里。 「……没看见图腾之类的记号啊。」 「所以没有萨满吗?」 「不知道。」 哥布林杀手缓缓摇了摇头。 「不知道,但就是不痛快。」 「唔唔唔~如果对方单纯没有施法者,我们是可以轻松多了啦……」 「贫僧也有些纳闷起来了。」 妖精弓手皱起眉头,蜥蜴僧侣也跟著严肃地开了口。 「对村庄的袭击,以及击溃上一波冒险者的手腕,怎么看都觉得是有智者带头。」 「果然是由暗人或巨魔率领吗?」 「……说不定是恶魔(Demon)之类的。」 妖精弓手以难以言喻的表情这么一说,话声就在洞窟中回荡,听来十分异样。 冒险者们面面相觑,结果矿人捻著胡须呼了一口气。 「啊啊,别说了别说了,一点风声鹤唳就吓破胆,那还有戏唱吗?」 他个子矮小,但伸长了手,在哥布林杀手背上一拍。 「虽然不至于是『用锤子敲宝剑』,可是啮切丸啊,现在还是把心思花在该做的事情上比较好吧。」 「……嗯。」 哥布林杀手最后再举起火把看了看墙壁,然后点头回应。 「那句话,是矿人的格言?」 「对啊。」矿人道士自豪地擦了擦鼻子。 「是吗。」 哥布林杀手一如往常踩著大剌剌的脚步,往里头走去。 是宝剑就不需要再锻打。他想到这里,微微唔了一声。不坏。 洞窟倒也不至于错综复杂得像迷宫,他们沿著通道前进了一会儿。 感觉不到哥布林存在的声息,只有腐臭味弥漫其中。 「……我都快要吐了。」 妖精弓手一边说话,一边厌恶地拉起衣领试著遮住口鼻。 其他人虽然不说话,但心情多半也是一样——哥布林杀手除外。 过了一会儿,冒险者们来到一个丁字路口。 妖精弓手立刻蹲得极低,仔细查探地上的脚印。 「……右边的脚印比较多。」 妖精弓手拍拍手上的尘土说了这句话。 姑且不论建筑物内,既然是天然的洞窟,她的眼力就非常可靠。 既然如此,右边大多是寝室,左边则是兵器库或仓库,又或者…… 「以前我们就曾先从厕所杀起对吧?」 「嗯。」哥布林杀手点点头。「因为要是被躲在厕所的家伙逃掉,会很麻烦。(www.kakuxs.com更新最快)」 「这次也要这样吗?」 「……唔。」 哥布林杀手低声沉吟。 应该照标准方式,还是不应该? 采取和平常一样的战术,是否恰当? 对方有没有可能看穿我方战术? 他想像,思考。 若说投掷是凡人的第一武器,那么智慧就是第二武器。 如果自己是哥布林,会怎么做? 「我们从右边开始进攻。」 哥布林杀手毫不犹豫地做出决断。 没有人有异议。 妖精弓手把箭搭上大弓的弦,蜥蜴僧侣磨了磨牙刀举好。 矿人道士手伸进装满触媒的袋子,女神官牢牢握住锡杖。 他们在洞窟中迅速跑过,来到一处挖空的大广间。 里头有一大群为了从奇袭用的洞口穿出,扛著铲子与十字镐的哥布林——…… § 「『慈悲为怀的地母神呀,请将神圣的光辉,赐予在黑暗中迷途的我等』!」 结果先发制人的是女神官。 这并非出于纯熟的本领。就只是骰子掷出好数字。 但能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毫不犹豫祈求「圣光」的神迹,仍证明她确实有所成长。 女神官高高举起的锡杖杖头,显现了天神所赐的神迹,粲然照亮了洞窟。 「GORARAB!?」 「ORRRG!?」 被神圣光芒照得按住眼睛哀号的哥布林,数量有十、不对,是十五——? 「十七。没有乡巴佬(Hob)、没有施法者,有弓箭。我们上!」 相对的,背负光源的冒险者方,不会受到任何不利影响。 「首杀,我要了!」 哥布林杀手一声令下,木芽箭随即射出。 妖精弓手优雅地拉起蜘蛛丝弦,一举射出手上的三枝箭。 无论是暗处还是窄处,森人的弓都不会射偏。 当技术高度纯熟,就会神奇得与魔法无异。 转眼间就有三只哥布林遭到射杀,剩下十四。接著袭向他们的是如雨般的石弹。 「『上工啰上工啰,土精灵们。哪怕只是一粒细沙,滚久了也会变成石头』!」 哥布林发出哀号,骨头被击碎,皮肉被重击,挣扎著四处窜逃。 「石弹(Stone Blast)」将小鬼通杀,或说一网打尽。 当然,这时也可以将法术用来支援同伴,或是妨碍敌人。 之所以特意施展攻击用的「石弹」,是根据矿人的判断。 对大范围有效的法术,在先发制人且尚未接战的状况下,最能彻底肆虐。 剩下十。 这些哥布林眼睛流出骯脏的眼泪大声嚷嚷,涌了过来。 「好~!可以上啦!啮切丸!长鳞片的!」 「喔呜!」 「好。」 两名前锋伴随刺耳的怪鸟般吆喝与简短的应答声,挡住了广间的入口。 他们当然不能让敌人踏进来,既然要以寡击众,在窄门应战乃是战术的常理。 原本将近四倍的战力差,如今只剩两倍。而能够同时站在通道战斗的小鬼,只有两三只。 既然迎战的战士有两人,从地势来看,说局面已经平分秋色,也并不为过。 掌握主导权就是这么重要,在战斗中更是如此。 毕竟不管怎么说,哥布林永远比冒险者多。 若冒险者认知不到这个太理所当然的事实,下场往往悲惨。 「GORROB!」 「咿咿呀!」 眼睛仍留有残光的哥布林所展开的迎击,不足为惧。 蜥蜴僧侣的爪爪牙尾舞动,一只小鬼被尾巴重击,一只被一爪撕裂。剩下八。 蜥蝪人(Lizardman)以兽性为尊。因为龙就是兼具知性与兽性。 蜥蜴僧侣剽悍而凶猛地散播咆哮与祷词,让剩下的哥布林退缩。 而在他的身旁。 「哼。」 哥布林杀手义务性地,默默而精准地刺中小鬼的要害,将他们逐一杀死。 咽喉、心脏、或是头部。只要是人形的生物,致命的部位就多。 哥布林杀手偏好咽喉。因为只要刺中,即使不会当场毙命,也能瘫痪敌人。 他踢倒发出浑浊哀号声的哥布林,将剑掷向后头的另一只。 「ORAGAGA!?」 「十、十一。」 另一只哥布林被刺穿咽喉,也当场毙命。即使身在暗处,他出手仍然精准。 剩下六。哥布林杀手踢起一根死掉的小鬼留下的棍棒,握在手中。 随后用盾牌挡住侧面的一只挥来的短斧,朝腹部挺出棍棒。 「ORARAO!?」 紧接著又对呕出满口秽物的小鬼挥出一棍。这样就又解决两只。 哥布林杀手残酷地击碎小鬼的头盖骨,若无其事挥去喷到盾牌上的呕吐物。 「十三。敌人差不多要站稳脚步了。」 「好的!」 剩下四。他们当然不打算停手。 女神官神情透出紧张,收拢锡杖,献上磨耗灵魂的祈祷。 「『慈悲为怀的地母神呀,请将神圣的光辉,赐予在黑暗中迷途的我等』!」 地母神回应虔诚的信徒献上的祈祷,再度赐下了神迹。 亮得刺眼的白光,抹去了洞窟中的黑暗。 但这些小鬼也绝对不是傻子。 即使欠缺知识,但若论到智慧,它们的狡猾无人能及。 当欠缺伦理的恶童拥有暴力,会有怎样的结果是非常明白的。 那个小丫头举起的杖发光了。 她又准备举起杖。 那么就应该又会发光。 一只哥布林想到这个极为单纯明快的事实,情急之下立刻低头。 不巧的是,这只哥布林手上的武器是弓箭。 其他三只同伴接连被杀之际,他低下头,算准时机,搭箭、拉弓。 「——呜,啊啊!?」 一声像是震惊的尖叫。整个人弹开倒地的不是别人,正是妖精弓手。 哥布林的箭精准地从两名前锋的缝隙间穿过,射中了她。 实实在在是致命一击(Critical Hit)。 「这可糟了……!」 「唔……」 妖精弓手修长的大腿上,残酷地插著一枝凶恶而简陋的箭。 哥布林杀手朝背后一瞥,掷出棍棒之后往前飞奔。 「ORAAG!?」 棍棒在空中转了一圈,扎扎实实打在哥布林头上,让它发出惨叫。 但只靠这么一棍还不足以让小鬼毙命,还需要补上一记。 哥布林杀手一边奔跑,一边从脚下捡起短剑,把最后几步距离一跃而过,扑了上去。 哥布林情急之下抓著箭胡乱挥动,但已经太迟了。短剑刺进心脏,顺势一剜,当场断气。 「GOAORR……!?」 「……十七。」 这样一来,就全部杀光了。 哥布林杀手环顾累累死尸,捡起一把称手的长剑,塞进剑鞘。 「喂喂,长耳丫头,你要不要紧啊……!」 「好痛……我、我没事。抱歉,我失误了。」 「我马上帮你处理……!有毒吗——……?」 「贫僧看看。得先拔出箭头才行……」 妖精弓手脸色苍白地故作坚强,按住箭伤低声说:「麻烦你了。」 相信本来他应该立刻跑向同伴身边,查看她的伤势。 但他们仍身处敌地,必须警戒四周,以防突袭。 根据哥布林杀手的看法,这并非致命伤……况且,他有事情要弄清楚。 他用脚把最后解决的小鬼射手尸体翻过来。 「……唔。」 他从身体翻转过来而露出的肩口上,看出有一处已经痊愈的箭伤痕迹,低声惊呼。 他看过这只哥布林。 「……啊!?」 「怎么了?」 就在这时。 背后传来惊叫声,哥布林杀手转身看去。 他大剌剌地快步走近,女神官就从蹲下的妖精弓手身旁抬头看向他。 「哥、哥布林杀手先生。请你……看看这个。」 女神官用被妖精弓手的血弄脏而颤抖的手递出的,是一枝箭的箭身。 没错,是箭身。没有箭头。 这箭身疑似是哥布林所制,只是随便挑些树枝削一削,加上聊备一格的箭羽。 但箭头却固定得很松。不,应该是故意弄松的吧。 箭身从箭头上脱落,把箭头留在了妖精弓手体内。 「……竟然,学起来了?」 太大意了。 不,不管要思索还是要后悔,当下都得延后。 哥布林杀手毫不犹豫地在妖精弓手身旁蹲下。 「会痛吗?」 「就、就说,没事了……欧尔克博格,太担心了……」 想必只要微微一动都会痛。妖精弓手大腿淌著鲜血发出呻吟。 「按住伤口,这样可以止血。虽然只是应急。」 「嗯、嗯。知、知道了。」 妖精弓手或许觉得自己回应得够坚强,但声调却比平常虚弱。 哥布林杀手不再对她问话,转向女神官: 「有中毒之类的情形吗?」 「目前应该没有。可是……」 女神官回答同时,关心地看著妖精弓手的伤口。 即使手用力按住,血还是会从指缝间慢慢透出。 「要是箭头留在里面,就算用治愈的神迹让伤口痊愈,也没有意义……」 虽说是神所赐下的神迹,在地上也离万能十分遥远。 要在体内留有异物的情形下施加「小愈(Heal)」,是相当困难的。 哥布林杀手看向蜥蜴僧侣,他也严肃地摇了摇头。 「『治疗』也只是提升肉体自愈力的手段啊。」 既是如此,决定就下得很快。矿人道士一边翻找触媒袋一边说: 「但也不能放著不管吧。啮切丸,来帮我一下。」 「嗯。」 哥布林杀手与矿人道士互相使了个脸色,立刻付诸行动。 女神官看懂他们的意图,露出忧郁的表情,不懂的妖精弓手则一脸不安。 哥布林杀手从鞘中拔出自己的——而非从小鬼手上抢来的——短剑,检查刀刃。 「我来。火就麻烦你了。」 「好唷。『跳舞吧跳舞吧,火蜥蜴,把你尾巴的火焰分一点给我!』」 矿人道士从包包拿出打火石,敲得喀喀作响,念出咒语。 紧接著啵的一声,一团小小的鬼火凭空窜出,点亮了哥布林杀手的短剑。 同时他从杂物袋抽出一条手巾,扔向妖精弓手。 「咬著。」 「你、你们要做什么?」 「用小刀剜出箭头。」 妖精弓手的长耳朵大大跳了一下。 「我、我才不要!这种事情!等回去,回去以后再……」 看到她维持坐倒在地的姿势,用一只脚磨蹭著想后退,矿人道士叹了一口气。 「长耳丫头,别使性子了。啮切丸不是说了吗?小心你的脚会从这里脱落啊。」 「到时候,就再也接不上了吶……」 一旁的蜥蜴僧侣也一副看到天降大石似的死心模样,摇了摇头。 「呜、唔、唔、唔……」 「各位,我看还是别太吓著她……」 女神官看不下去,以一脸为难的表情规劝男性成员——但并不试图阻止。 她就曾经被强行拔出箭过。 对那种恐惧、痛楚,以及置之不理的弊害,她都明白。 「……至少,麻烦尽量用不痛的方法。」 「我是这么打算。」 哥布林杀手等待加热得火红的刀刃,冷却到适当的温度。 他和四处行医的医师学过,这样一来就能去除刀刃的毒害。 「让我看看伤口。」 「呜、呜呜……真的不要弄痛我喔……」 妖精弓手战战兢兢,脸色苍白,拿开了手。 「洒酒。」 「没问题。」 矿人道士把火酒含在嘴里,就像施展「酩酊(Drunk)」时一样,噗的一声喷了出来。 灼人的酒精洒上伤口,让妖精弓手痛得眼眶含泪,身体弓起。 「呜、呜……!」 「咬紧布,可别咬到舌头了。」 「我再说一次,不、不要,弄痛我喔……?」 「我没办法保证。」哥布林杀手摇摇头。「但,会努力。」 妖精弓手以彻底死心的模样咬住布,用力闭上眼睛。女神官握住她的手。 接著哥布林杀手让刀刃陷进妖精弓手的大腿,剜开了伤口。 「呜——!呜、唔、呜唔、啊、叽、咿咿……!」 妖精弓手就像搁浅后弹跳的鱼一般,苗条的身躯在地上挣扎扭动。 手按住她肩膀的是蜥蜴僧侣,女神官一直握著她的手。 哥布林杀手的动作坚决到了残忍的地步。 即使对妖精弓手而言宛如长达数小时,取出一片石箭头却花不了几秒。 「很好。」 「呜、呼~……呼~……」 「『受伤反增美丽的蛇发女怪龙(Gorgos)呀,将你的治愈赋予我手』!」 肌肉接合、皮肤隆起,伤痕就此冒泡消失,实实在在就是神迹。 「可以动吗?」 「嗯、嗯……」 妖精弓手擦去眼角的泪水,战战兢兢地动了动脚。 她拖著脚动了动,检查状况,然后窝囊地垂下耳朵。 「……呜、呜。凡、凡人的治疗,好粗鲁……还隐隐作痛。」 「你、你还好吗?」 「大概……」 女神官赶紧扶著她,妖精弓手缓缓站起。 「能射箭吗。」 「当然能。」 听到哥布林杀手这么问,妖精弓手答得有些赌气。 相信她应该没在逞强。 但尽管射击无碍,却损及了她的机动性。至少今天势必有影响。 「应该要折回去吧。」哥布林杀手摇摇头。「你还太勉强。」 「法术和神迹可都所剩无几啰。」 蜥蜴僧侣平淡地宣告事实,而他缓缓摇动铁盔回答: 「里头还有房间,得查个清楚。」 哥布林杀手检查铠甲、头盔、盾牌、武器等各式装备,然后回望同伴。 「只留我一个人也行。」 「开玩笑。」受伤的妖精弓手第一个回答。「我们当然去。对不对?」 「是,当然了。」 女神官接著坚强地点头。 「唔。」哥布林杀手沉吟一声,蜥蜴僧侣笑著把手放到他肩上。 「既然如此,就所有人一起去吧。」 「受不了,长耳丫头就是任性。」 矿人道士脸上堆满笑容,刻意耸了耸肩膀,妖精弓手便狠狠瞪了他一眼。 「等一下,还不是欧尔克博格他……!」 吵吵闹闹。 哥布林杀手对一如往常的斗嘴左耳进右耳出,再度环视整个广间。 被逼到局势如此不利,那些哥布林却丝毫没有要逃命的迹象。 模仿他巧思的哥布林。箭伤得到治疗的哥布林。领导他们的哥布林。 「不痛快。」 真的,不痛快。 § 「哼。」 哥布林杀手一踹之下,行将腐朽的门发出咿呀声倒下。 紧接著冒险者们涌进房内,组成队形,女神官在正中央举起火把。 「唔……」 粮仓、仓库或是厕所?不,火把照亮的房间,并非其中任何一种空间。 和先前的大广间一样,这处空洞也同样是个宽广的空间。 这个凿穿土壤而成的空间里,有著好几处状似座椅的土堆并排。 此外靠内处还有一块不知道打哪儿搬来、接近长方形的大石。 显然是祭坛。 这里是礼拜堂,也就是说,这座洞窟是神殿了? 既然如此,理应有祭品被奉献到这祭坛上——…… 「啊……!」 最先注意到而飞奔出去的,果然是女神官。 过去在地下水道遭遇圈套的记忆,忽然从脑海中复苏。 但,这不构成踌躇的理由。警戒是有必要的。但这不构成不去救人的理由。 冰冷的石头上,躺著一名一丝不挂的少女。 裸体略显脏污,眼睑紧闭的脸上带著浓重的憔悴。 而她沾满污物的头发,是蜂蜜般的金黄色…… 「她有气息……!」 女神官轻轻抱起她,发出喜悦的呼声。 丰满的胸部缓缓上下,是呼吸,是活著的证明。 「委托执行完毕,是吧。」 妖精弓手以像是根本不这么觉得的神情说了。 她还是老样子,对剿灭哥布林这种任务不会有成就感。 她噘起嘴,目光在神殿中扫过一圈。一处原始的祭祀场。 身为上森人的她,终究无法从这里感受到神的存在。 「……是有邪教的神官之类的吗?」 「也说不定原先就是古代的遗迹。」 蜥蜴僧侣用爪子用力抓下一些墙上的土,唔了一声转动眼珠子。 「简陋成这样,可就连到底祭拜的是什么神都没个头绪吶……」 「唔,这个……」矿人道士用手指揉搓墙壁。「土还很新,是最近挖的。」 「哥布林吗。」哥布林杀手说。 「大概吧。」 矿人道士点点头,肯定他的猜测。 哥布林是堕落的圃人(Rare)、森人、矿人,又或者是从绿色月亮落入凡间的人,他们不知道哪一种说法才对。 但哥布林是栖息于地底的人种,挖掘技术绝对不应该藐视。 无论处在多么偏僻的土地,不知不觉就会挖出洞,开始有小鬼潜伏。 更别说小鬼挑上冒险者们展开奇袭,乃是家常便饭。 经历过的不只哥布林杀手,像女神官就在第一次冒险中…… 「各位,这个……」 女神官声调中透出困惑,视线再度看向这名被俘虏的冒险者。 她也不怕手弄脏,把女子的金发往上翻起,露出她的颈项。 「……好过分。」 也难怪妖精弓手会忍不住这么说。 这名失去意识的女子,脖子上有著清清楚楚的烙印,让人看了都觉得痛。 这个黑红色的烙印,玷污了她雪白的肌肤。 「唔……」 哥布林杀手捡起掉落在周围的金属模具。 多半是把捡来的马蹄铁加上一些东西,组合得复杂一些而成的。 「这就是烙铁?」 「看来是。」 或许是用来象徵某种圆形的物体吧。圆环中有著眼睛的图案。 哥布林杀手举起火把,仔细检查烙印,翻找记忆。 会是哪个部族的徽章吗?哥布林的生态至今仍有许多未解之谜。 「不过……总觉得,似乎不是哥布林的图腾。」 追根究柢而言,哥布林不会有亲手「制造东西」的想法。 需要什么东西,去抢就好。这样就够了。 像这样的烙铁,虽说只是把既有的物品组合在一起,但制造出来的…… 「我想……这是绿色月亮。」 颤抖的说话声。女神官一边轻轻抚摸女子的颈子,一边说道。 「是神的圣符。是外来的,智慧之神。觉知神的……」 ——这个盘面聚集了许多天神观看。 其中当然也有司掌睿智的知识神,学者与文官对知识神有著虔诚的信仰。 据说知识神会对探究世上真相、真理与未知的人,赐予灵感。 没错,知识神给予的不是知识本身,而是路标。 因为通往真理的路途、挫折与苦难,也是宝贵的知识。 然而外来的智慧之神——觉知神,则有些不同。 觉知神并非引导人们寻找知识,而是一个对所有寻求知识的人,都一律给予智慧的神。 这会让世界、让盘面产生什么样的改变,多半不在觉知神感兴趣的范围内。 举例来说,假设有个青年面临日常生活中小小的不幸,说了句:「好想毁灭世界啊。」 本来只是发发牢骚、抱怨,只是天真地吐露心中的不平与不满。 然而一旦被觉知神看上呢? 下一瞬间,他的脑海中就会闪现毁灭世界的可怕邪道,于是展开行动。 由于觉知神会给予令人意想不到的智慧,信奉祂的人也不少,但…… 「……不只是脚,我连头也开始痛起来了。」 妖精弓手就如她自己所说的,忍耐著头痛似的皱起眉头。 「我来警戒,你们继续说。」 「喂。」矿人道士以拿她没辙的表情发起牢骚。「警戒是很好,不过至少也该听听大伙儿说些什么。」 「……好啦。」 妖精弓手不起劲地回答,无意义地弹响大弓,松松地搭上箭。 或许是痛得会分心,只见她忙碌地换脚踏步,耳朵微微摇动,注意四周。 哥布林杀手往她瞥了一眼,再度将视线落到烙铁上。 「……你说这是绿色月亮。」 「是。虽然我也只是在神殿学过一点。」 女神官一副连自己都半信半疑的模样点点头。见习时代的记忆,已经十分遥远。 「那些哥布林所来自的、那里吗。」 哥布林杀手低声沉吟,握紧了烙铁。 「那就错不了,对手是哥布林。」 哥布林杀手毫不犹豫,没有丝毫迷惘,如此断定。 「那小鬼身上,有治疗的痕迹。」 除了哥布林自己,还会有其他种族特地发动神迹来救哥布林吗? 「慈悲为怀的混沌之辈——」蜥蜴僧侣忿忿地从鼻孔喷气。「想来不是吶。」 「那么,果然是哥布林?可是……这……」 女神官怀著难以置信的心情连连眨眼。 外来的智慧之神是个特立独行的神,所以即使找上哥布林也不稀奇。 不稀奇归不稀奇,女神官心中仍无法避免留下疑念。 然而,就算真是这样好了,既然会执行仪式…… 那么这就并非「偶尔听见神谕」如此简单的层级。 「……难道不是暗人或高阶的邪教神官(Evil Priest)?」 「咦咦~?不太可能吧?」 一道坚毅的嗓音,对女神官的推理打了岔。 矿人道士露骨地叹了口气,责备般捻著胡须。 「……别自己说要警戒,却又在那边捣乱。」 「叫我要听大家说话的不就是矿人吗?既然得听,当然也有权利插嘴啊。」 妖精弓手脸不红气不喘地嘻嘻笑了几声,蜥蜴僧侣「唔」地重重点头,认同她的权利。 「那么,猎兵小姐,何出此言?」 「你想想。」 她竖起食指连连画圈。 「率领小鬼胡乱掳掠,这不正是小鬼脑袋的水准吗?」 「不,比起你说的,山贼信了异教、率领小鬼之类的情况,说不准也是有的呗?」 「你说著说著,自己都没自信了吧。」 「……是没错。」 「唔。」 蜥蜴僧侣喉咙发出怪响沉吟,双手抱胸,一边思索、一边弯起手指列举条件。 「以小鬼等级的智能,率领小鬼、治疗小鬼,攻击人,邪神的仆从。」 「小鬼神官(Goblin Priest)……神官战士(War Cleric)……」 女神官也用食指按在嘴唇上,一边想得嗯嗯作声,一边提出选项。 每一个答案,都觉得不太对。敌人是什么来头?是哥布林……之中的什么? 此时,一道假设有如天启般在女神官脑海中闪现。 难道说——怎么会——这不可能。 但是。 若说敌人是个率领军队对抗异教徒的人。 「不……不对,这个、该不会是……」 「……」 女神官难以置信,露出害怕的模样连连摇头。 身旁的哥布林杀手紧握的拳头中,传来烙铁被捏扁的声响。 不可能。太离谱了。然而,这世上不可能有所谓的不可能。 既然如此,答案就只有一个。哥布林杀手明确地认知到了敌人的真面目。 「……小鬼(Goblin),圣骑士(Paladin)……」 第五卷 第4章『结束与开始(Rebuild)』 「那里就是他们的巢穴吗?」 冰冷有如刀割的雪中,少女的美貌丝毫不见衰减。本书由卡酷小说首发(www.kakuxs.com) 与其待在铅灰色天空下的北方山脉,出现在华丽的舞会,想必还比较适合这位千金小姐。 她将美丽的波浪状蜂蜜色头发绑成两束,英气逼人的五官,透出她的自豪。 隔著胸甲仍显丰满的胸部与苗条的腰,连束腰都不需要。 挂在腰间的刺剑也施加了精美的雕饰,从经得起鉴赏这点而言,给人的印象与剑的主人相同。 她的脖子上,挂著全新的白瓷识别牌,在雪的反射下照得闪闪发光。 她是冒险者,率领四名伙伴组成的团队,花了几天时间达成了雪中登山的壮举。 眼前,雪山的山腰上,开著一处像是虫蛀出来的黑色洞穴。 只要看看入口那令人皱眉的大堆秽物,这里是巢穴的事实再明白不过。 至于是什么生物的巢穴,既然是新进冒险者挑上的对手,不用说也知道。 哥布林。 光是想到哥布林,千金剑士心中就燃起了火焰般的战意。 她已经没有家世,没有财富,也没有权势。仅有的依靠就是自己的才能与同伴。 实实在在的冒险。 而冒险的第一步,就是要驱除袭击北方寒村的哥布林。并且要俐落得无以复加。 「好,大家准备妥当了吧!」 她手按强韧的腰,以强调胸部的傲慢动作,以刺剑指向巢穴。 「就让我们对哥布林进行断粮战术吧!」 这是几周前的事。 查出小鬼们的坑道,在洞口前架起防御用的栅栏,是有效的方法。 他们搭起帐篷,烤火取暖,做好伏击的准备,到此也并未犯下什么错。 「那些小鬼们会去攻击村庄,说穿了不就是存粮不够了吗?」 千金剑士透出满满的自信说道。 「它们是一群傻瓜似的生物。相信过不了几天就会饿得受不了,冲出洞来。」 实际上也真的如此。 他们等待小鬼看到突然有栅栏封堵洞窟入口而想出来破坏,杀了几只。 几天后,少数饥饿的个体冲出来时,他们也施予迎头痛击,又杀了几只。 说进行得一帆风顺,并不为过。 不冒危险,以最低限度的劳力,漂亮地完成委托。 这是所有刚出道的冒险者都会有的梦想,就像梦想能够成为白金等级的勇者一样。 然而,如果事情有这么简单,剿灭哥布林的委托就不会叫作「冒险」。 这里是北方,甚至靠近冰河的极寒地带——有言语者所能生存的领域之外。 呼出的气息才刚变白,立刻就结成冰而灼伤皮肤,冻结的睫毛每次眨眼都会碰出声响。 装备冰冷彻骨而且沉重,体力一天一天流失,几乎全无娱乐可言。 五名冒险者中包含千金剑士等两位女性,不过男性们当然守礼自持。 因此他们想透过用餐来排遣无聊,并补充体力。会有这种趋势,也是无可奈何。 但从装备、栅栏,到各种防寒用品,让他们行李骤增,每个人所能搬运的粮食也就极为有限。 虽然一行人之中也有人懂得狩猎,也未必能够稳定猎取到五人份的猎物。 况且箭矢之类的道具都是消耗品。即使把射中的箭回收使用,仍会产生耗损…… 于是,最先用尽的是水。 糟糕的是她们起初直接挖起积雪就吃,吃坏了肚子,更加元气大伤。 一行人并不笨。所以无论多费事,后来都会用火融化了雪再摄取。 接著必然导致燃料不足。 粮食匮乏、无水可用,连取暖都有困难。 于是千金剑士所拟订的大胆计画,就这么轻易地瓦解了。 但如今才说要停止剿灭行动,却又太过荒唐。 毕竟敌人是哥布林。是最弱的怪物,适合初学者的对手,适合做为第一次冒险的目标。 面对这样的敌人却不战而败,临阵脱逃,不可能得到他人的肯定。 一旦遭人贴上「被哥布林打得落荒而逃的冒险者」这样的标签…… 既然如此,就得有人下山去,调度补给物资回来。 狭小的帐篷中,脸挨著脸凑在一起的冒险者们,视线集中在一个点上。 那就是以轻银剑为杖,冷得发抖,仍毅然环视众人的千金剑士。 为什么会弄成这样?——任谁都不想认为是自己害的。 「你去啦。」 圃人斥候(Rare Scout)这句话尖锐得几乎刺穿心脏。 明明千金剑士提议断粮战术时,说听起来很有趣而最赞成的人就是他。 「这阵子不都我在干活儿吗?每次都叫我去打猎物来。」 「……也对。我也赞成。」 圃人说自己无法接受这种待遇,穿著厚重外套的魔法师也重重点头表示同意。 「坦白说,我从一开始就反对这个提案。照这方法,连施展法术的机会都没有。」 「是啊,这点我也一样。我已经愈来愈腻了。」 接著轻佻的半森人(Half Elf)女战士也边打著呵欠边附和。 如果千金剑士的记忆正确,他们两人对断粮战术的确都不表欢迎。 可是当她说明这个方案比较安全后,他们也只回了句「这样啊」,随后就答应了。 况且千金剑士本以为这几天的行军过程中,已经和身为半森人的她培养出了感情。 千金剑士以觉得受到背叛的心情朝她看去,对方便摆出一副瞧不起人的态度哼了一声。 「再说我们自己也被这战术耗得筋疲力尽,就没有意义了吧……大和尚怎么看?」 「……无妨,我觉得谁去都行。」 矿人僧侣一边把玩著知识神的圣符,一边简单应了几句。 「不过矿人、圃人,手脚都短;半森人,则是比较瘦弱。我是打算麻烦凡人(Hume)没错。」 被黑发遮住的眼睛,露出狡猾的光芒,望向千金剑士。 如果要派去单独行动,战士比法师适合。 他的言外之意,就是在主张「应该由你去」。 「……也好。就让我负责。」 千金剑士一个字都不回,一直默默听到现在,才说出这句话。 「因为这应该是最合理的选择。」 没错,是因为很合理,自己才去。绝对不是因为这整个计画错了。 千金剑士一边反覆如此说服自己,一边踩著沉重的脚步,沿著漫长的山路下山。 她以传家之宝的轻银剑当手杖,忍耐不住寒冷与沉重而脱下的胸甲则已经塞进背包。 冒险者的武具竟然沦为无用的包袱,这种屈辱让她咬紧了嘴唇。 而且,若要说起好不容易返回村庄后,她是否受到欢迎…… 「喔喔,冒险者小姐,您回来啦!那么,情形如何?」 「这个嘛,其实……」 「该不会是,有哪位受了伤吗?」 「不是,我们……还没开打。」 「竟然……」 「……然后,可以请各位分一点粮食给我们吗?」 答案是否定的。 究竟村长——以及村民们,怀著什么样的心境呢? 当成救命绳而找来的这群冒险者,竟然过了好几周,却什么都还没做! 不仅如此,还要求分给他们更多食物、燃料与饮水…… 如果村子有余力长期养活五名武装的年轻人,哪里又有需要每次都逐一去委托冒险者? 他们连要过冬都很困难,对冒险者提供的支援自然会有所保留。 即使如此,她还是得到村民提供了聊胜于无的物资,相信这已称得上是幸运了。 「……」 但增加的行李,让千金剑士的回程脚步变得更加沉重。 每在雪上踏出一步,都有后悔像渗进来的泥水一般,在脑海中涌现。 是不是该做更周全的准备? 是不是该邀其他冒险者一起组成团队? 不,是不是不该坚持断粮战术,先撤退再说……? 「不可能!就为了区区哥布林……」 即使她任凭一股冲动脱口而出,也没有任何人回应。 如今她已经在风雪呼啸的白色黑暗之中,受来临的夜晚所困。 行李增加,以及无视疲劳的行军,即使对千金剑士来说也是残酷的。 「……就为了区区哥布林……」 她对冻得僵硬的手吹气,千辛万苦之下,总算还是搭好了帐篷。 光是遮挡住风与雪,就已经差很多,然而…… 「……还真、冷啊。」 冰冷彻骨的夜晚空气毫不留情。她抱著肩膀发抖,笨拙地排列柴薪。 「『特尼特尔斯(雷电)』。」 她弹响手指,发出一道细小的雷电,点燃了柴火。 千金剑士因为家传绝技,学会了前锋中少有人学习的雷魔法,但…… 在这种状况下,发出闪电又有什么用? 顶多只是每天用能够施展的法术生火取暖罢了。 就连这么一件小事,都是用上从村子里讨来的少许柴薪,才能进行的奢侈享受。‘百度搜索(卡酷小说网)阅读本书最新章节’ 「……」 她抱住膝盖,缩起身体,像是要逃开呼啸的风雪声。 直到几天前,她都还有伙伴陪著。 如今却孤零零的。 再爬几小时,就能抵达有同伴等候著的地方。有同伴在等她。大概。 可是,她实在没有气力去到那儿。 ——我累了。 就只是这样。 她凭著纯粹靠听来的知识,松开腰带与装备的扣具,整个人往后一躺。 火焰的热度从体干慢慢晕开,让心灵渐渐放松。 以高明的手法,潇洒地剿灭小鬼,转眼间不断升级,最后爬上黄金,或是白金。 不靠双亲的力量,只靠自己的才能求得功名,是多么艰难的事啊! ——不对。相信这一定是理所当然的…… 无论家世还是钱财,都绝非一朝一夕能够获取。 必须花上几十年、几百年,代代累积下来,才能有所成。 怎么会以为只凭自己一个人,就能立刻发挥同等的实力? ——得跟他们道歉才行。 是对伙伴,还是对家人? 千金剑士自己也不晓得,但心中萌生了实实在在的谦虚,闭上双眼。 半梦半醒。精神一松懈下来,疲劳随即涌遍全身,会打起盹来也是必然的。 正因如此,她才未能立刻发现迹象。 啪一声,湿润的东西砸在地上的声响。 似乎是风掀起了帐篷,一样物体落在营火旁。 千金剑士起身,手脚撑在地上,细细打量。 「……?会是什么呢?」 是耳朵。 并非凡人的耳朵——而是被人残忍地硬生生扯下的、半森人的长耳朵。 「咿、呜、呜、呜啊啊……!?」 她翻过身坐倒在地,发出尖叫往后退。 紧接著,刺耳而吵闹的哄笑声,回荡在帐篷四周。 帐篷被人用力往外一拉,倒下来盖在她身上,则是在下个瞬间。 「啊,不、啊,不要啊啊啊!?什么!?是怎么了……!?」 千金剑士陷入半狂乱状态,被帐篷缠住身体,打滚挣扎。 火堆延烧上帐篷,冒出焦黑浓烟,立刻熏得她剧烈咳嗽流泪。 等她好不容易爬出帐篷,脸上已经全无平素的美貌可言。 绑起的金发乱成一团,眼睛与鼻子尽是眼泪与鼻涕,脸上沾满了煤灰——…… 「咿、咿!?哥、哥布林……!?」 况且还得面对这些骯脏怪物的嘲笑,令她吓得放声尖叫。 黑夜里呼啸的风雪中,千金剑士早已被小鬼们完全包围。 一群手上拿著简陋的棍棒或石器、身上只围著寒酸毛皮的——怪物。 但真正令千金剑士恐惧的,并非这些哥布林的身影。 而是他们拿在手上、令她眼熟的圃人、矿人、凡人的,头。 在远处被攫住头发的半森人,全身松弛瘫软,被它们在雪地上拖行。 白色的雪中,只见淡红色的痕迹就像用笔抹上颜料,不断拉长、晕开。 「啊……呜……!」 千金剑士抗拒地摇头,头发甩得就像个闹别扭的孩子。 是在千金战士缺阵的时期遭到突袭? 还是他们在她离开的期间进攻洞窟,结果反遭痛击? 千金剑士用连连发抖的手拿过剑,想甩去剑鞘,然而——…… 「这、这是,为什么!?拔、拔不出来……拔不出来……!?」 这是她的失误。 把沾满雪的剑就这么放到火堆旁,又立刻暴露在寒冷的环境中,会发生什么事呢? 融化的水沾上剑锷与剑鞘,再度暴露在酷寒当中,必然就会结冰。 千金剑士眼眶含泪,四周被哥布林团团围住。 她用力咬紧嘴唇,心想既然剑没得用,就打算以动得不太灵活的舌头,试图唱出咒语。 「特尼特尔斯(雷电)……欧利恩斯(发生)……!」 「GRORRA!」 「嗯、噗!?」 这些哥布林当然不会慈悲到等她念完。 石弹毫不留情砸在脸上,千金剑士当场倒地。 所谓小鬼的慈悲,是为了嘲笑害怕的猎物可怜兮兮的求饶模样而存在的。 她工整的鼻子当场塌陷,滴出的血弄脏了雪地。 「GROOOOUR!」 「不、要!住、住手、啊!?咿、咿!?住……不、要啊啊啊!」 她的头发被抓住,大声哭喊,剑被抢走,发出尖叫。 最后只见她的脚挣扎著在空中乱踢。 比双手手指加起来还多的哥布林一拥而上,淹没了千金剑士的身影。 到头来,被断粮战术残害的到底是哪一方呢? 是因为这里本来就是这些小鬼的大本营,他们是属于挑战的立场? 又或者,是因为没做什么准备就贸然和对方比拚耐心? 不管答案为何,她会有什么样的下场,早就无须赘言。 这群冒险者,已全军覆没。 § 千金剑士隐约听见火花爆得劈啪作响,眨了眨眼睛。 身体暖洋洋的,但脖子上的钝痛——一种火烧似的痛——告诉她现实。 发生了什么事。自己被怎么了。无数记忆有如闪光般浮现。 「……」 千金剑士默默翻开毯子,坐起上身。她似乎待在床上。 仔细一看,是在一栋圆木搭建的建筑物中。飘散在空气中冲鼻的气味,则是酒之类的——…… 当时明明被塞进秽物堆里,嗅觉却没失灵,是她的不幸之一。 她推测出自己多半是在酒馆二楼,旅馆的一间客房内。只要这不是她的妄想。 与此同时,她从除了暖炉外没有其他光源的昏暗房间,角落的暗处…… 认出了一个坐著不动的人影。 廉价的铁盔、脏污的皮甲,佩剑不长不短,一面小圆盾立在墙边。 除了挂在脖子上的白银以外,模样实在太寒酸。然而,她的嗓音已经不再颤抖。 「……哥布林。」 细小的说话声。从她嘴唇泄出的这句话,不是对任何人说,而是自言自语。 「嗯。」 但这个人回应了。他的嗓音低沉,粗鲁: 「是哥布林。」 「……是吗。」 千金剑士短短应了一声,再度倒回床上。 她闭上眼睛,凝视眼睑下的黑暗,然后微微睁开。 「……大家呢?」 「死了。」 他回答得很平淡。这句话简洁而冰冷,只告知事实,几乎到了慈悲为怀的地步。 「这样,啊。」 千金剑士微微思索。对心中不起一丝涟漪的自己思索。 她本以为至少会流个眼泪,但令她惊讶的是,心中风平浪静,完全没有波动。 「……我得救了……不,都结束了?」 「没有。」 木头地板发出咿呀声。 是他站了起来。 他把盾牌绑到左腕上,检查头盔的状况,然后就踩著大剌剌的脚步逼近她。 「我有几件事想问。」 「……」 「在能回答的范围内回答就好。」 「……」 「可以吧。」 「……」 这个异样的男子似乎把千金剑士的沉默当成答应,淡淡地说下去。 遭遇到的哥布林数目、规模、种类、遭遇地点、方位。 她无精打采地回答。 不知道。不知道。都差不多。洞窟旁边。北边。 男子微微「唔」了一声,并不针对她的回答补充什么。 霹、霹。暖炉溅出火星,彷佛要填补没有对话的空档。 男子起身拿起火钳,无意义地翻动柴薪。 过了一会儿,他面向暖炉,和问起之前几个问题时一样,静静地开了口。 「你们做了什么。」 「……断粮战术。」 千金剑士这么回答,嘴角微微抽动。 微微。轻微。小得从外表上看不出来。 她觉得自己是笑了。 「……我本来以为会顺利。」 「是吗。卡.+酷.+小.+说.+」 听到他平淡地应声,她点了点头。 封堵洞窟入口,等那些小鬼饿了,再逐一解决。 和同伴一起。以高明的手法。活跃。提升等级。然后。然后。 「……我本来以为,会顺利。」 「……是吗。」 他把同一句话又说了一次,点了点头。 最后他再度用火钳搅了搅暖炉内,然后随手一扔。 留下铁碰出的喀啷声,站了起来。地板弯折作响。 「也是会有这种情形。」 千金剑士茫然仰望他的脸。 有铁盔遮住,完全看不出他的表情。 但仔细想想,这是他所说的第一句——像是在安慰人的话。 他似乎已经对千金剑士失去兴趣,大剌剌地走向门口。 千金剑士对他的背影呼唤: 「……你,等一下。」 「什么事。」 破碎,且已经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记忆彼岸,模模糊糊浮现出了一样事物。 廉价的铁盔、脏污的皮甲,腰间挂著一把不长不短的剑,手上绑著一面小圆盾。 古怪、另类。脖子上挂著银色的识别牌。剿灭小鬼。矛盾的印象。 但,这让她脑海中,回想起了以前听过的诗歌。 那是一段已经非常非常遥远的过去,和同伴们一起在街上欢笑时的记忆。 被誉为边境最优秀的冒险者。 「……你,是哥布林杀手?」 「……」 一瞬间的沉默。 他不回头。 「别人这么叫我。」 他以仍然让人听不出情绪的声调回答,然后就走出了房间。 门砰一声关上。只剩滚落在地上的火钳,还留有他待过的痕迹。 千金剑士茫然仰望天花板。 皮肤和衣服都被人清洗过,换上了朴素而简陋的衣物。 她悄悄压抑,不让丰满的胸部随著呼吸而动。 帮自己擦洗身体的是他,还是别人?连这个问题都不重要了。 她已经,一无所有。什么都没有了。 她早已拋弃家族,也没有同伴。贞操也被夺去。没有钱,也没有装备。 ——不对。 她的双眼早已寻视到。 房间的角落。男子——哥布林杀手,一开始所坐的位置。 被撕裂得残破不堪的皮甲,以及她被弄脏的背包。 颈子传来一阵钝痛。 「专杀小鬼之人(Goblin Slayer)。」 背包底部,为防万一而设置的夹层,那些小鬼似乎没看穿。 刺剑本来是种成对的武器,另一手要再握住一把防御用的武器。 夹层里藏的,是另一把从老家拿出来的宝剑。 一把以雷槌对红色宝石锻造而成的——轻银短剑。 § 「情况怎么样?」 「似乎清醒了。」 哥布林杀手来到楼下,淡淡地回答声调中透出担心的女神官。 酒馆——上次会议时聚集的村民,现在并不在场。 待哥布林杀手等人归来时,周遭已经完全笼罩在夜幕之下。 既然小鬼都已经杀光,也就不必熬夜警戒。 因为受黑暗、寒冷与恐惧折磨,每天发抖的日子已经结束。 若说有唯一一个例外,应该就是村长了。 不幸的是,由他去迎接归还的冒险者团队,结果却比村子里的任何人,都更早听到了这则报告。 『那些哥布林似乎另外建立了巢穴。』 也难怪村长会茫然若失地半张著嘴。 毕竟是北方的寒村,而且才正要过冬,这样的情势下,不可能还有余力。 结果却发生这种情形。 洞窟里的哥布林已经剿灭,委托执行完毕——就算对方这么回报也不奇怪。 意思是又得跑一趟公会,再次提出委托,还得支付酬劳才算数吗? 又或者村庄会就这样走向灭亡? 哥布林杀手告知「我们会继续讨伐」时,村长的确由衷松了口气,然而…… 村子里的粮食状况并无法就此得到改善。 他们团队围坐的圆桌上所放的,仍然尽是盐渍蔬菜之类的朴素餐点。 这些盘子之间放著一张羊皮纸。 是在攻略洞窟之前,他们请猎师写下的,雪山这一带的地图。 哥布林杀手一就座,就把地图转到对自己来说北方朝上的方向。 「欸。」 妖精弓手半闭眼睛看著他转动地图,以刺人的口吻开口: 「放她一个人,没问题吗?」 「不知道。」 「什么不知道……」 「我哪会知道?」 妖精弓手不由得皱起眉头,哥布林杀手流露出不耐烦的情绪。 平淡、野蛮,而且冰冷。说话几乎从来不放粗嗓子的他,这么说了: 「你好可怜,同伴都死了,但你还活著,真是太好了。我应该这么说吗?」 「………………就算这样。」 妖精弓手气势被削弱了,张开嘴,又闭上,然后才总算接了下去: 「用词总可以委婉点吧。」 哥布林杀手的回答很简短。 「意思不会变。」 ——说到这里。 女神官轻轻咬了咬嘴唇。 自己那次……他就没说出这类安慰的话。 在遗迹救出受伤的森人冒险者时也是一样。 每次每次,他都一定不会说。 微微透出的血的滋味,苦涩得几乎令人想哭。 她瞥了一眼,但哥布林杀手连注意到这视线的迹象都没有。 「你的伤势如何。会影响到移动吗。」 妖精弓手唔的一声噘起嘴。露骨的话题转换。这是他一贯的毛病。 况且既然让他操心——即使是当成和剿灭哥布林有关的考量——她也没办法再抱怨。 「……没事。还有一点痛就是了。再说也有人帮我治疗过。」 「是吗。」哥布林杀手摇动铁盔点了点头。 「那么,关于装备的补给……怎么样。」 「呣。」 蜥蜴僧侣重重点头,轻轻拍了拍放在一旁的麻布袋。 他好不容易把长尾巴缩起来坐到椅子上,压得椅子咿呀作响。 「眼前,粮食方面没有问题。只不过是请村民拿出储粮,收购起来可贵了。」 「虽然也不是第一次,不过你还真的都不考虑回本呢。」 妖精弓手半傻眼半死心地叹了口气,用手拄著脸颊。 说到跟他的交情将近一年,这点自己也差不多。 的确会习惯——只是,非得拉他去冒险不可的决心却也与日俱增。 「喔喔~长耳丫头竟然担心钱啊?这可和平常相反呢。」 也不知矿人道士对她的这种心情是否知晓,只听他从喉头发出笑声。 光是补充做为触媒的酒还不满意,结果又在会议桌上喝了一杯。 将无臭无味的高度数蒸馏酒,连著瓶子埋进雪中酿成蜜状——他正大口大口喝著这样的酒。 看在妖精弓手眼里,只觉得这光景令人光看都会宿醉。 「那当然啰。」她瞪了矿人道士一眼。「因为剿灭哥布林的酬劳有够便宜的。」 「只是话说回来,这次倒还包含救助那位冒险者的委托。」 「也是啦,不然五、六个银等级闲著没事跑来剿灭哥布林,也很罕见。」 「我还只是黑曜石等级就是了。」 女神官心虚地说完,含糊地笑了笑。 只剩自己一人独自存活。她本来认为自己已经从这个阴影中走出来,可是…… 不免仍会思考,那位千金剑士与自己之间,究竟有著多少差别? 虽然不清楚这是出于命运,还是出于巧合…… 每每想到天神那让人看不见的骰子所掷出的点数好坏,女神官心中就会多增添一些淤积不去的事物。 「不管怎么说,药倒是调度到了。」矿人道士说著又喝了几口,再倒,再喝。 「那孩子的姊……」哥布林杀手一瞬间变得支吾。「……药师听说还不成气候。」 「虽然没办法做药水(Potion),但药草不管我们要多少她都会提供。」 矿人道士邋遢地满脸堆笑,捻了捻胡须。 「我看啮切丸你乾脆讨个那样的老婆比较好吧?」 「谁知道。」 「……那个。」女神官觉得坐立不安,并非有什么想法,却忍不住出声。 先是对话被打断的矿人道士与哥布林杀手,接著其余两人的眼光也都聚集过来。 「呃,我是想说……」 女神官尴尬得视线低垂,扭扭捏捏。 「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呢?」结果还是挑了不痛不痒的话题开口。 「当然,要剿灭哥布林。」 哥布林杀手的回答,一如往常地冰冷。 他将上半身探到桌上,白了填满地图周围的杯皿与饭菜一眼。 「拿开。」 「好喔。」 矿人道士似乎正中下怀,抓起一把盘子上的蒸芋头,扔进嘴里。 妖精弓手本来要留到最后才吃,发出「啊」的一声表露不满,但还是动手收拾餐具。 矿人道士心想要是被她倒掉酒来回敬,那可受不了,赶紧留住蒸馏酒瓶与杯子。 蜥蜴僧侣看著两人较劲,伸出舌头赞了句:「有趣、有趣」,帮众人往空了的杯子里倒酒。 「…………」最后由女神官不发一语地仔细擦拭圆桌。 「好。」 哥布林杀手点点头,重新把地图在桌上摊开。 接著从腰间的杂物袋抽出只是用木头夹住木炭的文具,在洞窟的记号上打了个×。 「那个洞窟,显然不是那些家伙的居住区。」 「应该是礼拜堂之类的吧。」妖精弓手舔了一小口葡萄酒。「虽然我还没办法相信。」 「然而应该是事实,这点我等非得承认不可,只是话说回来……」 蜥蜴僧侣咻一声吐出舌头与气息,闭上了眼睛。顷刻后,他睁开单边瞳眸,看了女神官一眼。两人视线交会,她全身一震。 「神官小姐怎么想呢?」 「咦、啊……啊,是的。」 女神官赶紧在椅子上坐正,死命握紧膝盖上的锡杖。 受到关心了。这个意图明确地传达到能让她察觉。 ——我得转换过来才行。 她喝了一口葡萄酒润润喉咙,用舌头轻轻舔了舔沾到酒水的嘴唇,让嘴唇确实湿润。 「我的意见也和哥布林杀手先生一样。呃……是三十……?」 「三十六只。」哥布林杀手淡淡地补充。「我们解决的数目。」 「……我怎么想都不觉得,那个地方可以让足足三十六只睡在里面。」 「的确,像是酒啦饭菜啦,那些家伙的物资,里头几乎都没有。」 哥布林是笨蛋的同义词,但并非毫无智慧。 他们之所以并未拥有制造技术,纯粹只是因为靠掠夺就足够。 相较之下,起居用的洞窟——生活环境,就没这么简单。 如果是去占领豪宅或遗迹等已经存在的居所也还罢了,如果要挖洞…… 小鬼也有小鬼的考量,会分出储藏库、寝室、垃圾场等处。 何况小鬼原本就会把东西啃食得满地狼籍,那个洞窟里却连这种飨宴的痕迹都没留下。 里头就只有石造的祭坛、状似礼拜堂的广场,以及做为活祭品的少女…… 「因此,它们另有大本营。」 哥布林杀手这么断定,然后在地图上圈起了一个位于更深山上的记号。 「照当地居民说法,爬到更高的高地,有座古代遗迹。」 「……十之八九就在那儿吧。」蜥蜴僧侣重重点头。「那么,是什么样的遗迹?」 「矿人的堡垒。」 自己的种族被叫到,矿人道士「唔唔」沉吟两声,喝了一口刚才护在手中的酒。 「神代的矿人堡垒啊?从正面攻城会有点棘手。啮切丸,要放火吗?」 「可燃水(汽油)倒是多少有些。」 哥布林杀手从杂物袋里拿出装了黑色液体的瓶子给众人看。 「可是,那不是岩石砌成的城吗?实在不觉得从外面点火会烧起来。」 「从外面……」女神官纤细的手指按在嘴唇上思索。「……那么,如果从里面呢?」 「不失为良策。」 蜥蜴僧侣立刻开口表示肯定。 他让爪子在羊皮纸地图上滑过,一边仔细检查行军路线,一边点头。 「可是,我们要怎么进去呢?从正面,应该会很难……」 女神官流露出思索的沉吟声,妖精弓手随即高高竖起长耳朵,凑了过来。 「潜入是吧!」 她满脸喜色,独自连连点头,长耳朵也跟著摇动再摇动。 「嗯~嗯。这可不是愈来愈有冒险的样子了吗?感觉很好!」 「冒、冒险……是吗?」 「那当然了。」 妖精弓手回答的声音开朗、活力充沛又坚毅。 想来这既是她与生俱来的天性,同时也是刻意强颜欢笑。 没有法律规定处在黯淡的状况,就得连心情都得跟著黯淡。 「岩山深处、峭壁上的高地、耸立的堡垒中!居高临下的首脑!潜入敌境,克敌致胜!」 这若不是冒险,又会是什么呢? 妖精弓手挥舞拳头大肆主张,对哥布林杀手投以话中有话的视线。 「也是啦,虽然敌人不是什么大魔王……以剿灭哥布林来说,的确有点不一样。」 「跟所谓的潜入,也不尽相同。」 哥布林杀手呼出一口气。 「敌人认知到了冒险者的存在。不能贸然接近。」 「你有什么主意吗?」矿人道士问了。 「刚想到。」 哥布林杀手转过头去。 他的表情被头盔遮住所以看不出来,但视线是朝向两名神职人员。 「伪装会违反你们的教义吗?」 「这个嘛,会不会呢?」 蜥蜴僧侣说著,眼珠子转了一圈。 爬虫类的瞳孔朝女神官直视,坏心眼似的眯起。 看到他的视线,女神官也刻意放松了脸颊。 ——不能总是要大家顾虑著我啊。 「我、我想,应该得看时机和场合而定?」 「好。」 哥布林杀手把手伸进杂物袋翻找一番,把抓到的物体扔了出来。 这物体应声滚到桌上、地图上,然后倒下。 是那块魔眼图案的烙铁。 「难得它们特地留下线索。没理由不将计就计。」 「哈哈——原来如此。」 蜥蜴僧侣心领神会,一拳捶在裹著一层厚实鳞片的手掌上。 「意思是要我们扮邪教徒?……唔,应该能行。」 「对。」 「贫僧是信奉邪神的龙人,随从有战士、矿人佣兵……」 「那,我就扮暗人(Daker Elf)吧!」 妖精弓手像猫一样笑咪咪地对女神官说了。 「得把墨水涂到身上才行。对了对了,你要不要也接上耳朵?这样就跟我一样了!」 「咦、啊、咦。我、我也要,在身上涂墨水吗?」 女神官忍不住视线游移,妖精弓手轻巧地绕到她身前,露出满脸笑容。 「总比淋上哥布林的内脏要好吧?」 「总觉得比较的对象不太对……」 那样才好,这样才好。不,这有点不对。可是还是浮夸点好。 哥布林杀手朝两名嬉闹的少女瞥了一眼,转回来面对男士们。 蜥蜴僧侣微微眯起眼睛。 「真是两个好女孩儿啊。」 「嗯。」哥布林杀手点头。「我知道。」 如果逞强或乱来就能赢,他会这么做。 如果用黯淡忧郁的心情把气氛弄得严肃就能赢,他会这么做。 然而,现实没这么简单。 笑得出来。保持开朗。他们一行人全都知道这有多么宝贵。 「那么,关于易容可得好好加强才行吶。」 「一旦被拆穿是冒险者会很棘手。不说装备,服装必须换过。」 「甭担心。」 矿人道士恶噗一声呼出酒味,呵呵大笑。 「只要多收集些布条,就由我来缝个几件。」 「喔喔?术师兄可真多才多艺啊。」 「好吃的饭菜、酒。好的音乐和歌曲。漂亮的衣服。再来就是,有个好女人,人生就会开心。」 矿人道士又自己斟了杯蜜一般浓稠的酒,闭上眼睛。 「一个人生活,自然会学好烹饪、乐器、歌唱和裁缝。要女人,我在镇上也有熟的妓女。」 「哎呀,原来术师兄尚无妻小?」 蜥蜴僧侣意外地一问,矿人道士便露出笑容回答「是啊」。 「我想再单身逍遥个一百年,是个到处闲晃找消遣的家伙。」 「呵呵呵。」蜥蜴僧侣伸出舌头,用舔的品尝烈酒,说道: 「术师兄看来非常年轻,著实令人欣羡。」 「不过,年纪比你们大就是了。」 矿人道士举起酒瓶示意询问,蜥蜴僧侣便点点头,递出杯子。 接著是哥布林杀手。他也「唔」的沉吟一声,乖乖递出了杯子。 酒液再度填满。 「所以,怎么说呢,你们也要好好享受人生啊。」 管他小鬼还神什么的都好啦。矿人道士说著品起酒来。 他的视线所向之处,有著发出欢声、相互嬉闹的两名少女。 「笑、哭、生气、享受——那个长耳丫头,对这一点……就很拿手。」 「……」 哥布林杀手默默将视线落到杯中。 油灯的橘色照映下,廉价的铁盔从杯中回看自己。 他将液体从头盔缝隙间一口气倒进嘴里,喝光。感觉喉咙跟胃像是有火在烧。 他呼出一口气。彷佛走过漫长的路途,回过头去,再看看前方,前进的时候似乎又到了。 「……没有,这么简单。」 「嗯。不简单吶,当然不简单。」 「不简单是吧……说得也对啊。」 三名男子说完这几句话,默默相视微笑。 两名少女忽然看到他们这样,不可思议地歪头纳闷。 「怎么啦?」 「请问怎么了吗?」 矿人道士摇手表示什么事都没有,哥布林杀手看准空档开了口: 「那么,关于哥布林。」 「喔,啮切丸要开始啦。」 矿人道士一口喝完,擦去胡子上沾到的水珠,端正姿势。 「带头的应该就是像圣骑士的家伙呗……虽然前提是真的存在。」 「嗯。」哥布林杀手点点头。「我,也没对付过。」 「……就不知道,此人有几分智慧。」 「至少,他模仿了我的把戏。」 哥布林杀手从杂物袋取出一块铁片,在手掌内把玩。 是被妖精弓手的血弄得又红又黑的——箭头。 他忿忿地握紧。 「再考虑能把三十六只小鬼用过就丢,敌人想必很多。」 「其实我们每次遇到这些小鬼,也都是既狡猾、数目又多啦。」 收获祭那次勉强解决,但那是掌握地理地形等情报,做足了准备才办到的。 假使和牧场那次同规模,我方只有五个人,要在对方的领域应战有其困难。 蜥蜴僧侣听著同伴们的谈话,沉吟一声,然后严肃地说道: 「此外,还有一个问题。」 他用尾巴拍打地板,伸出手,把爪子插到地图的标记上。 「就算顺利闯进了敌人的堡垒,接下来要怎么做呢?」 「嗯,关于这点……」 就在哥布林杀手说出「只要闯得进去」这句话时。 咿呀—— 木头发出的弯折声,让冒险者们立刻握住手边武器。 他们屏气凝神。酒馆老板早就躲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咿呀声转变为轻快的脚步声,从楼上顺著楼梯下来,有人于是松了一口气。 「……哥布林?」 是个沙哑的、宛如呼气的嗓音。 那位千金剑士,抓著楼梯的扶手,一步一步缓缓下楼。 她在单薄的睡衣外套上满是补丁的皮甲。手上拿著发出危险光芒的——银色短剑。 ——若是真银(Mithril)……颜色未免太浅。是魔法武器之类的吗……? 看到这光芒,矿人道士不由得眯起眼睛。他这个金属之友竟然会没看过。 「……那,我也去。」 「不可以。」 听到她的发言,最先出声反对的就是妖精弓手。 「我们是接了你双亲的委托,来救你的。」 妖精弓手以森人式的率直,直视千金剑士的眼睛。 心想,她的眼睛又暗又深沉,就像井底一样。 尽管听到双亲这个字眼,眼里仍然不起一丝涟漪。 她微微倒抽一口气。 「再度冒生命危险之前,先回去好好谈谈才对吧?」 「……我不能这么做。」 千金剑士摇了摇头,一丛蜂蜜色的秀发摇动得闪闪发光。 「……得讨回来才行。」 蜥蜴僧侣双手拢成奇妙的形状,下巴靠了上去。 他阖眼的模样像是在祈祷,也像是在忍受痛苦。 接著静静地问了: 「……讨回什么呢?」 「一切。」 千金剑士说得斩钉截铁。 「讨回一切,我所失去的一切。」 找回梦想、希望、明天、贞操、朋友、同伴、装备、剑。 那些小鬼从她身上抢走,带进那昏暗洞窟深处的一切。 「……贫僧也不是不懂。」 相信她要找回的是种叫作尊严,或是人生的事物。 蜥蜴僧侣咻的一声呼出一口气,以奇怪的手势合掌。 「龙之所以为龙,是因为怀有尊严。没有尊严的龙,就不再是龙……是吧?」 「等、等一下……」 妖精弓手慌了。 她没料到冷静沉著的蜥蜴僧侣会赞同,接著才又想到他其实挺好战的。 妖精弓手的长耳朵一瞬间窝囊地垂下,马上又振作起来似的竖起。 「矿人!你说点什么啦!」 「随她高兴就好啦。」 「呜耶!?」 又一个。妖精弓手的喉咙,发出比平常更不像森人会发出的声音。 矿人道士一副不感兴趣的模样,把酒瓶里那蜜一般的酒,连最后一滴都倒进杯子里,继续说道: 「我们的委托是到救出她为止。接下来要怎么做,该她自己负责。」 「连矿人都说这种话……!万一她死掉,我们要怎么办啦!」 「你说不定也会死。我说不定,也会死。」 他大口喝完最后一杯,擦了擦嘴。 「活物总有一天会死去。森人应该很清楚这点吧?比任何人都清楚。」 「这……是,没错啦……」 长耳朵垂了下来。 妖精弓手不知该如何是好。以迷路小孩似的表情,看著一张张同伴们的脸。 视线交会——所以,女神官对于说出这句话,极为踌躇。 她低头,咬紧嘴唇,轻轻喝乾了杯中剩下的少许酒液。 若非如此,她实在说不出口。 「……我们,就带她去吧。」 然而,除了她以外,没有人能说出这句话。 「我想,若不带她去……」 她会走不出来。 一定得不到救赎。 就和自己以前一样。 还有,大概——也和以前的他一样。 「……我。」 他——哥布林杀手,慎重地……极为慎重地,选择遣词用字,说道: 「不是你的亲人,也不是你的朋友。」 「……」 「如果有事要拜托我们,该做什么,你应该明白。」 「……我明白。」 「啊!」这一下来得比妖精弓手这声惊呼还快。 嘶的一声,令人不舒服的声响。蜂蜜色的发丝落向半空。 「……酬劳,我预付。」 那是刚切下的一束——她的蜂蜜色秀发。 千金剑士又用短剑切下另一束,扔到桌上。 用丝带将长发绑成两束的千金小姐模样,已经残酷地消失无踪。 「……我也要去。」 如今站在那儿的,是个将头发切短、咬紧的嘴唇表露出决心的复仇者。 女神官听见哥布林杀手的铁盔下,发出微微的低呼。 「……哥布林杀手、先生?」 「你会什么?」 哥布林杀手无视女神官的视线,淡淡发问。千金剑士流畅地回答: 「……剑。还有,『闪电(Lightning)』。」 「……」 哥布林杀手的头盔,转向矿人道士的方向。 「就是唤来雷霆啦。就像威力强大的大炮。」他没趣地回答。 「……也好。」 哥布林杀手静静地这么回应。 「可以吧?」 然后问了。 铁盔接著朝向的,是把一线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而看著他的妖精弓手。 她撇开视线,双手用力抓住杯子,低头不语,然而…… 过了一会儿,她以手腕用力揉了揉眼角,沮丧地抬起头,小声回答: 「……只要欧尔克博格觉得可以。」 「好。」 哥布林杀手卷起地图,站了起来。该做的事很清楚,每次都一样。 无论何时、何地、发生什么事—— 打从十年前,就一直是这样。 「那么,我们就去剿灭哥布林。」 第五卷 间章「等待者的故事」 「噗啊啊!好冷好冷……!」 牧牛妹一推开公会的门,就发出了言不由衷的欢喜尖叫。(www.kakuxs.com更新最快) 「都下起雪来了说。」 冬天到了呢。她说著拍掉雪,踏进公会的等候室。 冒险者们坐在长椅上靠暖炉的火取暖,人影比平常稀疏了些。 虽然时段也是原因之一,但该怎么说,纯粹就是比较少冒险者喜欢在寒冬出去冒险。 毕竟会冷,露宿在外也有诸多顾虑,会下雪,又危险,而且就是冷。 虽然有人说,住在远比北方山脉更北处的蛮族,根本不把这点寒冷当一回事。 ——但对娇弱的文明人而言,冬天的确是个会令人想念温暖事物的季节。本书由卡酷小说首发(www.kakuxs.com) 她走在充满暖意的空间里,松了一口气。 也因为这样,想赚钱的冒险者,大多会在春天到秋天的时期赚够资金,以便过冬。 但话说回来,若要问现在留下的人是否都纯粹是收入不佳的冒险者,却又不是。 诸如小鬼这类受到污染而堕落的精灵与怪物,这些不祈祷者即使到了冬天,带来的威胁仍旧不少。 况且也有些要在雪花飞舞的季节才会开门的遗迹,只有这季节才会发现的宝箱。 修行者、探求者,或是种族本身就不太怕冷的冒险者,到了冬天也不会停止活动。 最重要的是,正因为冒险者少,冬季才更有其需求——这是以前有人教过她的。 「冬天啊。(www.kakuxs.com更新最快)」 牧牛妹的朋友柜台小姐,从柜台内回答她的自言自语。 看到她拄著脸颊,忧郁地看著窗外的模样,牧牛妹微微歪头纳闷。 「怎么啦?」 她一边说声「来」,递出食品的收货单,一边问道,柜台小姐就含糊地笑著回了「没什么」。 「我是想说,都下起雪来了。」 「啊啊……」 牧牛妹也跟著望向窗外。 身在其中时不会注意到,但像这样从屋内看去,就觉得纷纷飘散的雪花非常美丽。 相信这些棉絮般的雪花,很快就会把镇上抹成白色。 「不知道要不要紧……」 这句话就像自言自语,没提到是谁,也不说是什么事。 牧牛妹自然而然地把双手拢在丰满的胸前,说了声「不要紧的啦」。 「……毕竟他,以前好像就待过雪山。」 「这样啊?」 意想不到的新情报,让柜台小姐眨了眨眼睛。 「我都不知道。原来是这么回事……」 「只不过关于在雪山做什么,他就不太肯说了。」 任谁都有不想提起的事。 毕竟他沉默寡言,这虽然令牧牛妹有些落寞,但也觉得这样就好。 ——毕竟我自己也有事情没告诉他嘛。 柜台小姐说声「来」,交还收货单,她随即把此刻的心情与收货单,一起收进了自己丰满的胸中。 「呜呃,冷死我啦!已经不是冷,是痛了啊。就算对手只会用打击类攻击也很难搞啊。」 「毕竟,是冰霜、巨人的……后裔,嘛。」 「这一战还真的既艰苦又漫长耶。」 这时公会的门打开,两名面熟的冒险者随著寒气一起走了进来。 是把长枪扛在肩上的美男子,以及丰满肢体上穿著贴身装束的魔女,所组成的二人组。 他在入口处拍掉雪,整理好头发后,意气风发地走向柜台。 「……真是的,每次都比他先回来。虽然平安回来的确是再好不过啦。」 眼看柜台小姐叹著气,把笑容贴到脸上,牧牛妹缓缓起身。 「那么,你工作加油啰。」 「好的,我会努力——再说我也不是讨厌他喔。」 只是有点不知该怎么应付。听到柜台小姐这么说,牧牛妹对她露出笑容。 「不过,我想应该用不著担心喔?」 「担心什么?」 「因为我觉得,他会赶在过年的节庆前回来的。」 ——一定会。 第五卷 第5章『攻略地牢(Dungeon Attack)』 「我怎么想都不~服~气!」 「啊、啊哈哈哈哈哈……」 翌日早晨,沿著山路行进的妖精弓手,被关进木头做的牢笼里。卡.+酷.+小.+说.+ 在一旁露出僵硬笑容的女神官,身上也只有一件褴褛的衣衫。 妖精弓手忿忿地让一双长耳朵上下弹跳,抓住木条用力摇动。 搭配上方以一根木条贯穿以便扛著行走的牢笼,相信可说是把俘虏演得很活。 「为什么我们要被当成战利品!?」 「我和其他人哪能演战利品啊?」 问题就在于和演技无关的层面上,哥布林杀手这个人全无商量余地。 他平常那件骯脏的皮甲上,还涂上黑色的涂料,显得诡异无比。 看这身打扮,就算说他是几小时前才从墓园复苏的死灵士兵,多半也会令人相信。 「喔喔喔,糊涂的女冒险者在吵闹啊。大师,我看这时候就该给她点教训……」 「呵呵呵呵,她很快就会沦为供奉给智慧之外神的祭品,随她去闹吧。」 扛著横杠前端的邪恶矿人,与走在前面的邪龙高僧下流地相视而笑。 更不用说他们从准备服装、用颜料在脸上与鳞片上描绘图案的阶段,就做得十分起劲。 妖精弓手咬牙沉吟,切换质疑的目标。 「我说你啊,可以再生气一点吧!?」 「这……我好像,已经习惯了……」 在牢笼角落抱著膝盖的女神官,露出死心似的微笑。 她这么一笑,搭配上秀气的容貌,让她也同样成了几可乱真的俘虏。 其演技堪称优秀。只是她也并非在演戏,说起来这同样是个问题。 「……」 相较之下,一句话都不说的,则是那位千金剑士。 她在牢笼角落抱著膝盖,一直瞪著空无一物的虚空,动也不动。 但她白嫩的肌肤已经失去血色,原本玫瑰色的嘴唇,如今也成了堇菜色。 女神官朝她爬过去,轻轻依偎在她身旁。 「请问,你会不会冷……」 「……不会。」 她的回答简短而单纯。 本来女神官在这种情形下应该会退缩,却流露出嘻嘻几声轻笑。 ——总比「嗯」、「是吗」、「是吗?」「也对」要好,嗯。 只要回想刚认识时的他,这点冷漠根本不算什么。 「我会冷,所以……让我靠一下喔。」 「……随便你。」 她撇开脸去,女神官明知她看不见,还是朝她点点头,同样抱住了膝盖。 雪地路途很漫长。 暴风雪中,牢笼被他们摇啊晃地搬运行进。 以徒步朝著耸立在雪山中的城堡行军,这实在不是女性的脚力能够轻松走完的行程。 ——……这样看来,之所以要我们演俘虏,其实是关心我们? 不擅言词也该有个限度。 女神官轻轻搂住千金剑士的肩膀,有了这样的念头。 「嘿啾。」 她冷得打了一声可爱的喷嚏。 接著立刻红了脸,伸手去遮,但已经太迟了。 有著敏锐长耳朵的妖精弓手满脸笑容,这也就罢了。 「——」 千金剑士睁大眼睛看得发愣,就令她十分尴尬。 「人、人家会冷嘛,有什么办法呢?」 「……也对。」 女神官确实看见千金剑士说这话时,嘴角微微松了。她在笑。 ——呜呜呜呜…… 女神官觉得「太棒了!」但若要说这是歪打正著,却又太令人难为情。 「不过,我们穿这样,还真有点冷呢。」 相较之下,妖精弓手的脸色就很差,长耳朵频频颤动。 「耳朵都快冻到断掉了。」 「因为是雪山。」 哥布林杀手从牢笼外瞥了一眼,要矿人道士停下脚步。 从行李中拿出毯子铺上去防寒,总是聊胜于无,然而…… 「毕竟风很强啊。要怎么办呢,长鳞……啊我是说大师。」 「贫僧也是不穿厚重点就会冷得不太能动,因此实在……」 蜥蜴僧侣在平常的装束上,又披上重得拖泥带水的大衣,微微眯起了眼睛。 「甚至有谣传,可怕的龙就是因为寒冷而灭绝。」 「原来是祖先传下来的弱点啊?那还真没办法……就用打火石弄个暖包呗。」 矿人从装满触媒的袋子里取出打火石,另外又拿出一、两颗手掌大的石块。 「『跳舞吧跳舞吧,火蜥蜴,把你尾巴的火焰分一点给我』。」 紧接著,他双手手掌笼罩住的石头,渐渐从内部发出淡淡的光芒。 「点火(Tinder)」消耗了一次法术。但话说回来,没有人会责怪这是浪费。 「石头不会烧起来,只会变温……烫烫烫,这样刚好。」 「……我倒是对这法术有很不好的回忆。」 妖精弓手忍不住护著脚这么说,矿人便哼了一声。 「要抱怨的话我可不给你啰,来。」 矿人道士以熟练的手法,用布包住迅速温热起来的石头,丢进牢笼里。 先前一脸厌恶的妖精弓手见状,也连连眨眼,然后乖乖捡了过去。 「哎呀,谢啦。你这矿人竟然还挺机灵的嘛。」 「谢、谢谢你……」 「…………」 三个人就有三种反应。矿人道士拍拍鼓起的肚子说这没什么,对妖精弓手叹了口气。 「你要是再老实点就好啦。啮切丸有什么法宝吗?」 「……也对。本来打算进城再拿出来。」 哥布林杀手说著,从杂物袋里随手抓起一把小小的物体。 女神官接过他朝牢笼扔来的这些东西,发现是几枚嵌有蓝色宝石的戒指。 「封有『呼吸(Breathing)』法术的戒指。」 哥布林杀手淡淡地说了。那是能维持呼吸的咒文。 要说有哪位施法者能够玩这些花样,女神官只想得到那位魔女。 虽然一想起魔女那肉感而丰满的肢体,就觉得瘦弱的自己有点可悲。 「先不管别的,哥布林杀手先生,你说这是水中呼吸用的戒指……?」 女神官说完,恍然大悟地「啊啊」一声,脑海中闪过以前在遗迹里杀了巨魔的卷轴。 从海底把高压水刀「传送」过来的水攻。 「……所以你当然有准备这些,嗯。」 「撑不了太长时间。」哥布林杀手语气尖锐地补充。 「不过在雪中,也多少可以缓和寒意对吧……」 「太棒啦!欧尔克博格真是的,既然有这种东西,就该早点拿出来啊!」 妖精弓手一拍手,满脸喜色地摇动长耳朵,急急忙忙戴上戒指。 「嗯~!」从她这样眯起眼睛看来,能缓和寒冷这点似乎是真的。 仔细想想,水也和雪一样……所以的确会有效果? 「如果只有戒指,倒也没那么有效,不过再加上矿人的石头,真的会暖起来说。」 「呃,那、我也……」 女神官战战兢兢,客气地跟著戴上了戒指。 紧接著,就像有一层膜贴上身体,让寒意微微退去。 「啊」。她忍不住小声惊呼。「这个,好厉害喔!」 「我就说吧?」 妖精弓手彷佛自己被称赞似的,眯起一只眼睛自豪。 矿人道士听了嗤之以鼻,她便噘起嘴唇反呛:「怎样啦?」 「真是的……」女神官叹了口气,头凑向身旁千金剑士的脸孔。 她硬是把视线,牢牢对上了千金剑士那紧绷得有如冰雪般的双眼。 「来,你也戴上戒指吧?」 「……不用。」 她连连摇头,带动断得颇为杂乱的金发。 「……我不冷。」 「真是的,就爱逞强……」 女神官忽然想起几位在神殿里和她一起生活过的学妹。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些少女就是爱逞强,连冬天都只穿很单薄的衣服,流著鼻水坚称不冷。 女神官轻轻牵起她的手,果然冷得几乎令人冻僵。 「来,我帮你戴上。」 「……我不……哈啾!」 她打了个喷嚏。 女神官忍不住瞪大眼睛,千金剑士就在她眼前用力撇开脸。 「……我不冷。」 「……好好好。」 女神官又如何压抑得住笑意? 「就当作是这么回事,我帮你戴上戒指喔。」 「…………唔。」 女神官不容分说,拉起千金剑士的手戴上戒指。 三名少女的手指上,有著蓝光闪闪摇曳。 「哼哼,这下你也戒不掉这感觉了吧?」 连妖精弓手都落井下石地这么说,说完嘻嘻一笑。 「……」 千金剑士始终一脸不悦的表情,不肯面向其他人,但她们三人仍一起围住了暖炉石。 少女们手上都戴著同款的蓝色戒指。虽说效果只能短时间维持,物体本身却会留下。 「好啦,你们几个小丫头,差不多该安静点啰。装出紧张的样子来。」 这时矿人道士像是要终结这种氛围似的,敲了敲牢笼。 「喂,矿人,你就不会顾虑一下气氛吗?」 「蠢材,你们才应该察言观色吧,长耳丫头。哪里有奴隶会这样傻笑?」 被他这么一说,的确无法反驳。妖精弓手噘起嘴,不再说话。 「麻烦领路。」哥布林杀手说了。「我在黑夜中看不见。」 但若点起火把,以混沌势力而言又太奇特。 哥布林杀手扛著牢笼的挑棍,跟到蜥蜴僧侣身后。 「包在贫僧身上。我仿徨的骑士啊,好好跟上了。」 蜥蜴僧侣喉头咕噜作响地笑道,踩著庄严肃穆的脚步往前进。 抹成一片全白的视野前方,黝黑的大门已经近在眼前。 § 「来人!」 蜥蜴僧侣的大音量,不输给风雪咻咻吹过的声响,回荡在四周。 实实在在是龙的咆哮(Dragon Roar)。相信不会有人漏听。 「贫僧乃智慧之外神,绿月之眼的僧正!同胞啊,速速开门!」 不愧是老本行的神职人员,而且还是累积了该有的修为、一路升上银等级的人物。 他堂堂正正的态度,确实会让人觉得无论属于什么宗派,都应该具有相当的地位。 回音的尾声渐渐消失在风雪后头,矿人道士用手肘顶了顶哥布林杀手。 「你不觉得这角色给他演根本天造地设吗?喏?这担子要是叫那丫头来扛,可就太沉重了。」 「啊啊。」 「不过如果是扮邪神巫女,做起衣服来也挺有趣就是了。弄些轻飘飘的薄纱。」 「是吗。」 「怎么,前阵子的庆典上,你不就夸奖过吗?你不想让她穿吗?」 「没兴趣。」 两人面向大门,维持担任蜥蜴僧侣随从的态势,迅速交换意见。 「……啮切丸啊,这所谓小鬼的圣骑士,很强吗?」 「不知道。」他小声回答。「但,最好当作在我们之上。」 「不论事实如何,这样打算才保险……是吗?」 「对。」 「也是啦,假如以为对方是傻子,结果却被倒整一把,那我们才真的成了大傻瓜。」 哥布林虽然笨,却不傻。 哥布林杀手始终以此为信条,默默对矿人道士点了点头。 「……唔。」 但蜥蜴僧侣的吶喊并未得到回应。 城门依然紧闭,唯一回答他的就是雪精灵呼啸而过的咻咻声。 蜥蜴僧侣心想既然如此,我也自有打算,手伸进色彩缤纷得令人惊惧的僧袍之中。 而他取出并举起的,是一块由矿人道士仿造那块烙铁所刻成的木雕眼睛。 「我以智慧之外神的碧眼做为担保!同胞啊,共享智慧的道友啊,速速开门!」 结果这次有了反应。 紧闭得没有一丝缝隙的城门,开出了一道门缝。 紧接著,伴随一阵用铁炼拉动滑轮的声响,城门咿呀作响地动了。 哥布林杀手注视门的动向。 到底要有多少只小鬼从事这项工作,才拉得动这大门呢? 无论如何,敌人的战力很多。实在是,愈想愈有趣了。 「……请问,不要紧……吧?」 忽然听到背后传来细小的说话声,哥布林杀手在头盔下转动视线。 牢笼里的女神官微微显得害怕,目光飘动地仰望著他。 「譬如说,我们会不会,那个……突然就被丢进地牢……」 「应该会。」 哥布林杀手点了点头,但碍于小鬼们的视线,他点头的动作也就非常小。 「总比上祭坛当活祭品好。」 「……是这样吗?」 「对。」 「……你会来,救我们吧。」 「我是这么打算。」 女神官开口想说些什么,但立刻又闭上了嘴。 她松了一口气,死了心似的表情转为和缓。 「那就好。」 说著女神官轻轻呼气。即使有魔法的保护,气息还是转眼间就会变白。 「不用担心」、「包在我身上」、「我不会让小鬼碰你一根汗毛」。 这些女生听了会开心的话,他一次都不曾说过。 只是话说回来,如果他对谁都这么亲切,那就只是穿著同样装备的另一个人了。 ——这个人真的让人没辙。 女神官莫名地笑逐颜开,立刻又强行绷紧脸颊。 因为她感觉到身旁的千金剑士,也不知是出于紧张还是恐惧,身体变得僵硬。 「不用担心的……哥布林杀手,还有大家,都在。」 妖精弓手长耳朵一震,尖锐地说道: 「来了。」 「GROOOBR!」 与敞开的大门相比,身躯十分瘦小。喊声也远比蜥蜴僧侣的大音量要小。 出现的是只拖著褴褛僧袍衣襬行走的小鬼。 想来它自以为装出了满满的威严,沉重而不受控的步调却十分滑稽…… 正因如此,更像个会出现在剧画中的高傲司祭,反而令人浑身不自在。卡.+酷.+小.+说.+ 「GORARO!GORBB!」 这名小鬼在蜥蜴僧侣身前耀武扬威,一双手胡乱挥动,尖声嚷嚷。 至于蜥蜴僧侣,只见他手仍高举圣符,严肃地连连点头称是。 哥布林杀手与矿人道士则坚守随从本分,低头不语。 「……它在说什么?」 「谁知道呢……」 听妖精弓手轻声问起,女神官含糊地摇了摇头。她当然不可能听得懂小鬼语。 「……它就是,小鬼圣骑士(Goblin Paladin)、吗?」 「看上去不太像骑士,比较像司祭吧。」 「……不。」 听见两人轻声交谈,千金剑士有气无力地说了这句话。 「……它,不是那家伙。」 女神官看得确切,在她眼中燃起了熊熊的怒火。 ——啊啊,原来。 只要仔细想想,那只小鬼的僧袍是从哪弄来的,岂不再明白不过了吗? 「……不用担心。」 说著她抱住了千金剑士。虽然不知道自己的心意究竟传达出多少。 时候到了。 「那么,能否麻烦您领我等去见圣骑士大人?」 「GORA!GORARARU!」 「啊啊,此乃我手下两名忠仆,以及带来的贡品。」 蜥蜴僧侣用夸张的手势指向牢笼,非常有模有样。 「我等逮到了几个让人火大的女冒险者。其中一人,身上烙有祭品的圣符。」 「ORRRG!GAROOM!」 「啊啊,甚是,甚是。那么,为了不让她们逃走,得押进监牢,切断手脚才行啊。」 小鬼司祭用模仿蜥蜴僧侣的滑稽手势招了招手,引一行人进城门。 当然蜥蜴僧侣也不懂小鬼语。 因为哥布林说的话,大抵都是些小孩子胡乱嚷嚷的叫声,意思也大同小异。 我要那个。这个给我。是他干的。是他不好。 那么该怎么办呢?——答案就是靠他尖锐的舌头在嘴里念出的祈祷。 「『冠上大地之名的马普龙啊,还请让我等暂且加入群体』。」 这是「念话(Communicate)」的神迹。 借用据说会群体狩猎的一尊父祖龙之力,实现彼此间的沟通。 『如果不是双方都有对话的意志,就不会管用。在传教时倒是很能派上用场。』 昨晚,酒馆的圆桌旁,蜥蜴僧侣在做著针线活的矿人道士身旁说道。 『看来迟早得学会小鬼语才行。』 哥布林杀手却正经八百地这么回答…… 「呼咿~总算勉强过关啦……」 「还只是过了门,别松懈。」 「我知道,我知道。」 哥布林杀手瞥了松口气的矿人道士一眼,然后环顾四周。 是哥布林。 古城的中庭。过往这座白垩广场会涌出泉水,也用于设宴礼宾。 然而泉水枯竭、冰雪深锁,庭园失去草木,骑士的身影也消逝已久。 如今已然遭小鬼据地游乐,沦为满是血渍与秽物的垃圾堆置场。 「……这可是神代的,矿人精雕细琢出来的建筑耶?竟然搞成这样……」 妖精弓手热爱冒险与未知,会不由得苦涩地说出这样的话,也不难想见。 「不懂价值,真的很可怕啊……」 「……可是,数目好多……」 女神官用力咬紧嘴唇,想按捺住嗓音的颤抖。 「……得想想办法才行……」 然而这些小鬼只把她们当成可怜的祭品,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因为它们知道,无论她们多么傲慢、吵闹,很快就会丑陋地哭喊求饶。 哥布林的数目,不是十几二十只。 这些小鬼的乌合之众,举凡庭院里、城墙上、哨塔、缝隙间,无所不在。 每一只小鬼都佩带简陋——对小鬼来说算是高级——的装备,瞪著他们。 那是一种掺杂了好奇、好色等情绪,贪婪且令人不寒而栗的眼神。 如果只是野兽,没有知性的飞禽走兽的视线,那还算好。 但这种充满恶意与欲望的目光,绝非野生动物会有。 「……!」 女神官不知不觉中,像是要从它们的目光下遮住千金剑士一般,往抱住她的手上加注了力道。 她透过经验,知道这样反而会让那些小鬼更亢奋,但也无可奈何。 「……」 其间,哥布林杀手从头盔下,仔细查看四周。 地形、构造。如果不把这一切全都灌输进脑子里,十之八九,会被围逼进死路而战死。 死也就罢了,他不能放著这一大群哥布林不管。 「GORARA。」 「唔。好,我们跟上吧。它说这边走。」 「好唷,大师。听到没?我们走啰,穿铠甲的。」 小鬼的引导,蜥蜴僧侣的指挥。 再加上矿人道士的催促下,哥布林杀手扛著横杠的手上加注了力道。 穿过有许多哥布林聚集的走廊,走下被腐败的秽物汁液弄得滑溜的阶梯。 一行人的脚步声,回荡在石造的地下室当中。 这里昏暗又潮湿,笼罩著一种难以言喻的臭气。 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粮仓。食物又如何会需要牢笼呢? 这里是所谓的地牢(Dungeon)。 由矿人打造的牢房、门锁与铁炼,极其顽强而美丽,已经无须多加形容。 过往这些铁炼系住的,应该是混沌的怪物,或是威胁城内安全的恶徒之流。 但到了由小鬼主宰的现在,这里则是一群可悲少女的最终去处。 既然系著的是显然看得出是尸首且快要腐败的物体,或是已经奄奄一息的少女…… 「……!」 千金剑士咬牙低吼。 女神官确切感受到怀里的她全身僵硬起来。 「ORAGARR。」 小鬼在生锈的锁上忙了一阵,打开了牢房的门。 石板沾著一层黏答答的不明脏污,锁头带著红锈。 虽说地下总比地上要来得好,但空气仍极为冰冷,还掺著腐败的臭气。 大小便用的坑洞已经塞住,不但满是秽物,还被胡乱塞进人类的手臂。 妖精弓手「恶」的作呕声,听来格外响亮。 森人(Elf)敏锐的感觉自不用提…… 凡人(Hume)即使眼睛看不见,臭气与各种声息,在在都是唤醒女神官记忆的体验。 女神官喉咙发出咻一声笛子般的乾涩声响,倒抽一口气。 她是习惯了——事实如何不清楚,但她希望如此——话虽这么说,但…… 「……!」 还是会忍不住回想起她的第一次冒险。 在眼前被撕扯得不成人形的剑士;中了毒,最后由他了断的魔法师。 以及,被大群小鬼淹没、饱受凌辱的格斗家。 自己的替死鬼。自己是靠著他与她们的牺牲而活下来的。活是活著,不过…… 会不会有那么一天,也轮到自己? ——不会有事,不会有事……不会有事的。 她试著压住牙关的颤抖,口中念诵地母神名号,朝他瞥了一眼。 本想看去。 「GAROU!」 「呜、啊……!」 头发却被用力地一把抓住,发出尖叫。 是小鬼僧侣从牢笼外伸手进来,以极其无礼的粗鲁动作,攫住她的头发。 「ORAGARAO!」 打开牢笼,把这小丫头关进牢房。 无论是要献给什么样的神,看来她就是第一个。 矿人道士与哥布林杀手交换视线,点了点头,放下牢笼。 蜥蜴僧侣严肃地说道: 「那么,我等照办。但若是要享用贡品,还是先请圣骑士大人……」 说著他们解开牢笼的锁具……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千金剑士做出了他们意想不到的举动。 她强行从牢笼跳出去,伸出手,一把掐住了欺凌女神官取乐的小鬼僧侣咽喉。 「OGA……!?」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利用体格优势,整个人朝哥布林撞了上去。 「GORARA……!?」 「呀!?」 小鬼僧侣陷入半狂乱状态,从腰间拔出石器小刀胡乱挥舞,刀刃从女神官脸上掠过。 她一边感觉脸颊上拉出一条淡淡的红色血线,一边退开,千金剑士随即击落了小刀。 「ORAGAGAGA!?!?!」 「哥布林……哥布林!哥布林!!!」 她顺势骑到小鬼身上,挥拳就打。 每当小鬼僧侣叫嚷著挥舞手脚,千金剑士雪白的肌肤上就多出红肿。 但她完全不当一回事。 「啊啊啊啊!去死,给我去死啊!」 击碎鼻子、打烂眼睛、打断牙齿、重击脸颊。 「GARAO!?」 即使这些哥布林再笨,也不可能这样还没发现有异。 看守地牢——就职务之便享用俘虏——的小鬼发出了叫声。 而这个负责看守的哥布林,采取了很有哥布林作风的行动。 它不挺身对抗,而是开始跑上阶梯,想去呼叫外面的同伴。 「……啧!」 哥布林杀手啐了一声。他的动作迅速而精准。 他一放下松手的牢笼横杠——无视妖精弓手的抗议——立刻拔起腰间的剑掷出。 剑刃无声无息地从空中飞过,埋进爬上楼梯的哥布林后脑勺。 「ORAG!?」 小鬼连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就痉挛著从楼梯摔下,他则直线扑了上去。 「哼。」 扭转剑刃,粉碎脊髓,确实要了它的命之后,拔出剑的同时将尸体踢开。 哥布林的尸骨从楼梯滚落,倒在秽物堆中渐渐沉默。这样就可以藏起尸体。 但哥布林杀手毫不松懈,从楼梯与地面的界线,窥看外头的情形。 「GORA?」 果然不出所料。 一只哨兵注意到了楼梯上的碰撞声响,接近过来想查看情形。 哥布林杀手迅速重新握好剑,对同伴说道: 「被发现了,还有一只会过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千金剑士仍对已经死去的小鬼僧侣揍个不停。 哪怕小鬼一口乱牙陷进拳头而造成破皮,她也丝毫不放在心上。 转眼间,她的双拳就被红黑色的血弄脏。 「请、请不要再打了!现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啊、呜!?」 女神官想拉住她,却被挥开而坐倒在地。 单薄的屁股重重摔在冰冷的石板上,她忍著疼痛,仰望众人。 「呃,要祈祷『沉默(Silence)』……吗?」 「不,一点声响都没有应该也很奇怪。既然这样,呃……」 矿人道士翻找装满触媒的袋子,喃喃说著这个不对、那个不对。 「……没办法。」 哥布林杀手沉吟一声,握剑的手加强力道。 即使解决正在接近的小鬼,多半也会把状况弄得更糟。 就这么和大群哥布林展开决战?不,这样未免太不利。 他迅速盘算的时候,先前一直不说话的蜥蜴僧侣尖锐地出声了: 「猎兵小姐,赶快尖叫!」 「咦!?咦、啊,我、我来?」 妖精弓手正试图阻止千金剑士,忽然被叫到,一双长耳朵跳了起来。 蜥蜴僧侣不耐烦地用尾巴拍打地板,重说一次。他的口中已经流露怒气。 「别问那么多,快!没时间了!」 「好、好啦。呃……尖叫是吧,尖叫。」 妖精弓手形状漂亮的嘴唇深深吸一口气,然后张开。 「咿、呀啊啊啊啊!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撼动喉咙的坚毅嗓音,纺出撕裂丝绢般的尖叫声。 森人的声音很响亮,在地下回荡,通过阶梯,还微微传到了地上。 「GORARA。」 啊啊,原来如此。哥布林似乎猜到意思,想像女子凄惨的模样,停下脚步。 哥布林以猥琐的表情,对站在楼梯上的哥布林杀手使了个眼色。 「GORARURU?」 哥布林杀手耸耸肩膀,哥布林便下流地笑了,转了转手掌。 「晚点再来,是吗。」 小鬼露出丑陋的笑容走远,哥布林杀手瞪著它的背。 他们大大浪费的时间,总算争取回一些,万万不能再出错。 照当初的计画,是打算用请它检视贡品少女的名义,把城堡的主子叫来牢房。 他们认为如果要将小鬼圣骑士——假设真的存在——确实解决,最好的地点就在这里。 「……也罢,算是不出所料。」 哥布林杀手淡淡地说完,关上门,上门栓,下了楼梯。 负责看守的哥布林尸体漂在秽物堆上,所以他毫不犹豫地踢上一脚,让尸体沉进去。 「那只哥布林也交过来。虽然只是亡羊补牢,还是得藏。」 回头看去,千金剑士还在持续殴打死去的小鬼。 不知不觉间,击打肉块的沉重声响,已经变成像是物体丢到水面上的啪唰声。 「等一下,你喔,给我差不多一……点啊!」 妖精弓手强行把千金剑士从尸体上架开。 她抓住她的肩膀,用上全身体重去拉。尽管森人力气小,银和白瓷的等级差异却是天壤之别。 「我说你!到底在想什么啊!?我们事先不是说明过了吗!」 千金剑士翻倒在被秽物弄湿的地上,以阴沉的眼神瞪著妖精弓手。 「……哥布林,非杀不可。」 「啊啊,真是够了……!」 根本没得谈。见她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有错,妖精弓手咬紧了嘴唇。 妖精弓手忿忿地乱搔一头自豪的秀发,长耳朵直直竖起。 凡人无法预测的行为,是妖精弓手很喜欢的特色。 对于欧尔克博格种种奇妙的行动,她抱怨之余,却也有所欣赏……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 眼前,眼前这个双手染满鲜血、不当一回事站在那儿的冒险者,这种行径……不一样。本书由卡酷小说首发(www.kakuxs.com) 妖精弓手不明白是哪里不同,但就是存在某种——决定性的差异。 「所以我才反对带她来……」 「光是没劈头乱放法术,就该偷笑了……吧。」 矿人道士叹了一口气,摇了摇腰间的酒瓶。 啵的一声响,他拉开瓶塞,喝了几口酒。 再用袖口擦去胡子上沾到的水珠,打了个嗝。要驱邪,用酒精正好。 「就算场面被搞乱,只能用手上有的牌玩下去,这点还是一样啊。」 「总归是权宜之策。比起任由她乱来,还不如留在身旁盯著。」 蜥蜴僧侣这句话说得若无其事,让妖精弓手眼角扬起。 「……然后我们还要再被她拖累,弄得下场凄惨?」 她手扠腰,白眼瞪著千金剑士。 看到她也不擦去手上红黑色脏污,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杵在那儿不动,妖精弓手又是一阵怒气翻腾。 「请、请你冷静,冷静下来……!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 女神官察觉她的怒意,立刻拦到两人之间……然而。 「最该生气的就是你!」 「呀!?」 妖精弓手迅速伸出手,摸了摸女神官的脸颊。 一阵发麻的痛楚,让女神官不由得闭上眼。 即使哥布林的石器再怎么简陋,刀刃仍是刀刃。 她脸上划出的这道红线,缓缓渗出血来。 「她闹事的时候,不就害你一起受到哥布林的反击吗!」 女神官眼睛微微颤动,用小小的手按住脸颊…… 「我……不要紧的。」 她犹豫到最后,选择的表情是微笑。表示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看到她坚强的模样,妖精弓手更是怒不可遏。 「你都受伤了,哪里不要紧……!」 没错,至少——至少这个冒险者,应该对女神官道歉。 千金剑士呆呆站在原地,妖精弓手正打算上前揪住她…… 「冷静点。」 「欧尔克博格……!」 就被突然从旁窜出的脏污铁盔挡住。 妖精弓手狠狠瞪著他,眼角微微噙著泪水。 是亢奋的情绪使然。并非有人叫她冷静,就能冷静得下来。 「可是!既然她说要跟,就……!」 妖精弓手闹情绪似的指著千金剑士,扯起嗓子想表达自己的不满。 「我叫你冷静。」 但哥布林杀手说著摇了摇头。 他将被打死的小鬼连著僧袍一把抓起,扔进秽物堆里。 一声骯脏的声响后,这具尸体也沉入排泄物之中。 哥布林杀手将视线从喘著大气的妖精弓手身上移开。 「喂。」 「啊、好、好的!」女神官赶紧挺直了腰杆。 哥布林杀手敲了敲自己头盔的护颊部分。 「处理完自己的伤,帮她治疗。不然手会烂掉。」 一瞬间的沉默。沉吟般的余音。像是犹豫该不该说,最后—— 「也会,留下疤痕。」 「……好的。用药水(Potion)……?」 「从药草用起。」 他这么一说,女神官就点头回答:「好的!」跑向千金剑士身旁。 防止化脓与止痛的药草,虽然不像药水会立即见效,仍然非常可靠。 女神官嘿咻一声,确定药膏已经贴到脸颊上,他见状点了点头。 「麻烦你,检查俘虏中有无生还者。」 「来啰。」 接著被吩咐到的矿人道士,又喝了一口酒之后出声允应,显得默契十足。 「长鳞片的,跟我一起来。凭我一个人,连要把人抬出来都很吃力。」 「哈哈哈哈,毕竟施法者普遍就是手无缚鸡之力吶。」 贫嘴、说笑。对牢狱中阴沉气氛的一种抗拒。 蜥蜴僧侣伸出舌头舔了舔鼻尖,转身面向哥布林杀手。 「万一有伤患,能帮他们治疗吗?」 「神迹要省下来。」哥布林杀手说道。「俘虏终究成不了战力。」 「明白、明白。」 蜥蜴僧侣以奇妙的手势合掌。 「不难理解猎兵小姐的心情,但这事应该晚点再谈。」 临去之际悄悄说出的这句话,确实送进了森人耳里。 「……这不是一句没办法就能了事的吧?」 妖精弓手鼓起脸颊,哥布林杀手在她面前双手抱胸,默默思索。 他所挂心的是——小鬼僧侣这种预料外的状况固然也令他挂心——俘虏。 村庄应该没有女子被活捉。 如此一来,就得当成是哥布林从那座寒村以外的各地绑架女子,一路送到这里。 「……」 从各地绑架?哥布林杀手对自己的这个念头,忿忿地沉吟起来。 哥布林——有办法?——让俘虏在雪地中走到这? 哥布林活动范围这么大? 在所谓小鬼圣骑士的带领下? 「……不痛快啊。」 「……我也是好吗。」 哥布林杀手自言自语,妖精弓手闹别扭地应声。 「为什么带她来?」 她毫不掩饰自己的不高兴,摇动一双长耳朵,白眼瞪著他的铁盔。 虽然他还是老样子,表情被铁盔遮住。 「因为有必要。」哥布林杀手淡淡地回答。 「必要?」妖精弓手嘲讽地哼了一声。「你怎么不乾脆打她一顿屁股?」 「无论如何,不杀出活路就回不去。」 「况且」他又补上一句。一如往常,平淡地说道: 「这是剿灭哥布林。一展开行动,不是赢就是输。」 「我不是,在跟你谈、这种事……!」 「……我知道。」 可是。 「我想我知道。」 他的声音难得显得疲惫。 「…………」 让妖精弓手不由得哑口无言。 欧尔克博格?只动嘴唇,不出声的呼唤。 想来并非是听到这句呼唤,但他缓缓吸气,吐气。 「我去把风。等俘虏清点和治疗完毕,就换好装备。」 「……在这里?」 「对。」 「…………」 「你现在这模样,不会有战力。」 满是秽物、腐臭与尸体的这地牢里。 妖精弓手「啊啊」一声叹气,忍著头痛似的用手指按住眉心。 「我再问一次,要我在这里?」 「对。」 「换衣服?」 「对。」 ——啊啊,真是够了。欧尔克博格果然和平常一样嘛。 「我说你喔。」妖精弓手叹了一口气。「森人有所谓的格调——……」 「会在意的话,就拿个毛毯什么的来遮吧。」 「哇、噗!?……呣,够了!」 他一把抓起挂在栅栏上的毯子,扔到妖精弓手头上,让她发出惊呼。 生气的表情一瞬间垮了,即使赶紧想假装,仍为时已晚。 哥布林杀手已经转过身去,妖精弓手不情愿地披上毛毯。 她先把毛毯牢牢绑在脖子上,然后在里头摸索著换衣服。这是多么狼狈? 她脱下受掳冒险者模样的破烂衣衫一扔,拿起平常穿的猎人装束。 为了因应战斗而穿戴护具,背起弓箭。内衣裤……就算了吧。反正她也不知道穿这些要做什么。 ——啊啊,真是够了,我到底在生什么气啊。 不像我。一点都不像我。连气都懒得生了。 ——奇怪? 妖精弓手一边扭转身体,检查装备是否穿戴妥当,一边却歪头纳闷起来。 即使被欧尔克博格牵著走,却莫名地不会涌起怒气。 虽然也有一部分是因为已经习惯。 ——倘若如此,即使被她牵著走,应该同样不会生气才对。 「嗯嗯……」 面对这未知的难题,妖精弓手忙碌地动起一对长耳朵思索。 ——这也就是说,她和欧尔克博格,果然不一样。 是什么不一样?哪里不一样? 各式各样的念头,在脑海中转个不停。 她想不出答案,但想到的一个字眼,却是他们两人之间的共通点。 ——哥布林。 哥布林、哥布林、哥布林、哥布林、哥布林、哥布林! 有如诅咒般挥之不去的这个字眼,让妖精弓手全身一颤。 「啊啊,真是,这样不太妙啊……」 她双手在脸颊上一拍,用力揉揉眼角。心情并未开朗起来。 心情不开朗。 答案想不出来。 状况糟糕透顶。 啊啊,可是。 「……该做的事情只有一件,对吧。」 妖精弓手「呜呜」一声,甩动长耳朵,把头探出毛毯。 哥布林杀手毫不松懈地举著武器,看守楼上的门。 妖精弓手对他的背影轻声说道: 「……对不起,欧尔克博格。」 她一度开口,舌头却迟疑起来。她找好要说的话,又补了一句: 「我有点,气昏头了。」 「总是会有这种事。」 哥布林杀手不转身,简短地说了。 「你会、她会,我也会。」 他的话一如往常的平淡,甚至令人觉得冰冷。 妖精弓手不由得笑逐颜开。 「欧尔克博格也会?」 「对。」 「看不出来呢。」 「是吗?」 「是呀。」 「是吗。」 哥布林杀手不怎么感兴趣似的应了一句,转动头部。 一瞬间的停顿。妖精弓手回想起以前女神官说过的话。 他思考事情的时候,有话想说的时候,就是会沉默。 「如果你觉得」他有一句没一句地开口。「对其他人也该说一声的话。」 妖精弓手从毛毯伸出手摇了摇。不用。 「嗯,我会自己去说……谢了。」 就在掀开整件毛毯的剎那间。 妖精弓手趁著自己的脸也被遮住,嘴角微微松开。 「欧尔克博格,没想到你意外有在顾虑大家嘛。」 「……是吗。」哥布林杀手低声沉吟。「快弄一弄。还得让其他人也更衣。」 「好好好。」 虽然看不见,但妖精弓手隐约猜得到他现在脸上有著什么样的表情。 这样,就够了。 § 「……没人。」 「好。」 从门缝间伸出长耳朵的妖精弓手回报后,一行人迅速溜出地牢。 哥布林那令人作呕的兽味,闻起来绝不好受。 石造的城内状况也是大同小异,但总比地牢要好,让女神官重重呼出一口气。 「把她们留在里面……真的妥当吗?」 「总比拖著一大群人胡乱奔走要好吧。」 蜥蜴僧侣从队伍的最尾端,回答女神官的话。 所幸,又或者该说不幸的是,这些衰弱到极点的俘虏少女当中,有几个人还活著。 尽管明白承诺会带她们逃出去,但蜥蜴僧侣说得没错,要领著她们在城内移动,风险实在太大。 只不过,虽说神迹与时间对他们一行人来说都弥足珍贵,却连治疗都不进行,实在太…… 「……得尽快赶回来救她们才行呢。」 「可是现阶段,咱们就是没这余力啊。」 女神官的心还留在背后,矿人道士一边查看石墙的情形,一边小声回答。 为整个团队领路的,是矿人道士。 这些石墙盖得毫无缝隙,出自作风刚毅朴实的矿人之手。 既然如此,工匠(Craftman)的功力就比猎兵更有用。 侦察交给妖精弓手,领路则由矿人道士负责。一行人就以这样的安排,重新组成队形。 「那么,啮切丸,你打算去哪?主城吗?」 「不。」被问到的哥布林杀手摇摇头。 「要打割喉战还太早。」 「……!」 听到他平淡说出的这句话,千金剑士浑身一震。 为了避免先前的情形再度发生,现在她待在从最尾端算来的第二排,与女神官并肩。 即便妖精弓手主动向她道歉,明白说了:「对不起!」她仍几乎不开口。 「没看过这种剑啊。能判断出是上等货色,材料是什么?」 只有矿人道士这么提问时,她才低声答了一句:「……轻银」。 「……用雷霆,锻打红色宝石,做出来的利刃。」 「轻银、是吗?不曾听说过呢……可否让我瞧瞧?」 她不回话,而是回以螫人般的拒绝视线,让矿人道士耸了耸肩膀。 「唔。」哥布林杀手低声沉吟。「首先,要去仓库。」 「兵器库?还是粮仓?」 「两边都要,但先去兵器库。」 「好唷,这边走。」 一行人就像成了影子,无声无息地在堡垒中穿梭。 这支团队本来就没有人穿著活动起来会喀啷作响的重装备。 真要算起来,穿戴金属护甲的,就只有女神官与哥布林杀手两人。 女神官只穿著偏薄的炼甲,哥布林杀手也只有炼甲加上皮甲的补强。 就只有内侧缝上毛皮的长靴(Boots)所踏出的、小小的脚步声,以及呼气声回荡在走廊上。 冒险者们组成对列,顺利地前进。 搜寻陷阱、留意四周,对同伴用眼神沟通,却又不紧张,不松懈。 毕竟在场的六个人之中,有四个人是第三阶的银等级。 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们能够像呼吸一样踏破迷宫,也是理所当然的。 「……要来了。」 妖精弓手耳朵一震,停下脚步。 她蹲下身,把箭搭上大弓拉紧。瞄准的是前方的转角。 哥布林杀手默默手按腰间剑柄,来到矿人道士身前。 矿人道士退下来,手伸进触媒袋,女神官握紧锡杖。 蜥蜴僧侣摇动尾巴,悠然窥看后方,身旁的千金剑士咬紧了牙关。 过了一会儿,两个毫无戒心的脚步声,从转角另一头接近。 「……!」 弓弦无声无息地弹发。 妖精弓手的箭飞驰而去,贯穿哥布林的眼窝,就这么将其中一只钉在墙上。 「GROOAB!?」 想必是看见同胞突然黏到墙上吧,另一只发出混乱的惊呼。 而它尚未发现发生何事,下一秒喉咙就插上了一把剑。 是哥布林杀手毫不迟疑掷出的剑。 「尸体得藏起来。」 「与其费这种工夫,乾脆别杀它们,躲起来不就好了?」 「总比被发现,弄出战斗声响而引来注意要好。」 他踩著大剌剌的脚步走过去,踏住尸体拔出剑与箭,将箭拋了过来。 「呕」妖精弓手格外恶心似的接过箭,赶紧甩掉上头的血。 若是野兽的血,她倒也不当一回事,但小鬼的血就只令她排斥。 「法术、神迹还剩下几次?」哥布林杀手环视众人。 「呃……」女神官以白而细的手指按住嘴唇,仔细思索。 「我一次都还没用,所以剩下三次……」 她屈指细数。途中用了「点火(Tinder)」,进城后用了「念话(Telpath)」。 「其他两位各用了一次,所以还是三次,合起来有九次……」 「你这样数,可没把那边那个小丫头算进去啊。」 矿人道士冷冷说完,用大拇指朝千金剑士一指。 她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远离众人的谈话,一直瞪著小鬼的尸骨,这时小声说道: 「……两次。」 就这样——?不是次数少,是话少。 女神官为难地皱起眉头,但仍坚强地说:「谢谢你回答。」 然而千金剑士只把脸撇开,看都不看她一眼。 「嗯嗯……」女神官小声嘟囔。 这种模样让她想起以前待在神殿的一群见习少女,而且是其中特别令人费神的女孩。 「……总之,一共剩十一次,对吧。」 「唔。离精疲力尽还很远,所以贫僧认为,多少用上几次也无妨。」 「不。」哥布林杀手对蜥蜴僧侣的估算结果摇了摇头。「是九次。」 「竟然。」蜥蜴僧侣连连眨眼。「难道说……」 「『闪电(Lightning)』那两次,应该保留下来。」 千金剑士浑身一震。 一双玻璃珠般剔透的眼眸,明确望向哥布林杀手身上。 她的声音很细,低得不能再低。 「……杀得了,哥布林?」 「顺利的话。」 千金剑士听到哥布林杀手冷冷说出的这句话,紧盯著他那看不出表情的铁盔。 过了一会儿,她微微点了点头。 「只是话说回来,要达到这个目的,也得先想办法收拾这些吧?」 妖精弓手对剩下的法术次数显得并不放在心上,用箭尾轻轻戳了戳死去的小鬼尸骨。 这里这么冷,它却只在腰与双脚缠上毛皮,武器也只有简陋的标枪。没什么可搜刮的。 「你有方法?」 哥布林杀手一边翻找杂物袋,检查自己的物品,一边询问。 「方法哪有这么容易想。嗯~嗯~……啊!」 妖精弓手的长耳朵猛力一跳。 她以像是小孩子想到怎么恶作剧时会有的表情,对矿人道士伸出手。 「矿人。给我酒。整瓶。」 「喔喔?」矿人道士嘲笑似的堆满笑容。 「怎么啦,长耳丫头,要提神吗?」 「别问那么多,给我就对了。」 「好好好。这是我喝剩的,可别全乾了。」 「我才不会喝呢。」 她啵的一声拔开瓶塞,鼻子凑过去嗅了嗅,浓厚的酒味让她用力皱起眉头。 「喝是不会喝。」她说完,整瓶往地上洒去。 「啊!?」 矿人道士发出像是面临世界末日般的惊呼。 他没大声嚷嚷,相信已经是难得的理智。 矮小的个子高高跳起,揪住妖精弓手平坦的胸口衣襟。 「你这铁砧,看你干的好事……!」 「我不就说要你给我了吗?这么做是必要的,有什么办法呢?」 「必要?你……还说没办法,你!把我、把我的酒……!」 「不,帮了大忙。」 哥布林杀手早已展开行动。 他已经猜到妖精弓手的意图,用破布擦去伤口滴出的血,将尸体靠在墙边。 让小鬼低头以便遮掩伤口,朝小鬼脱手落地的枪踢了一脚,让枪滚落在身旁。 「唔、唔唔唔唔……」 「哼哼。你听他怎么说?好啦,事后我会请你喝酒。」 妖精弓手听完后心情大好,眯起眼睛,把酒瓶放到哥布林身旁。 「啊……」女神官眨了眨眼,恍然点头。 「毕竟,世上根本没有正经的哥布林……是吧。」 「就是这么回事。」 妖精弓手眨起一只眼睛,喉头发出哼笑声。 乍看之下,是两只哥布林醉倒在地。血腥味被强烈的酒精掩盖,闻不出来。 在巡逻途中喝酒打瞌睡,对哥布林而言是家常便饭。 「既然藏不住,那么只要被发现时不会穿帮,就可以了吧?」 「就算是这样,你这家伙、把我的酒……」 矿人道士依依不舍地咬著手指,看著石板上流开的一滩酒。 蜥蜴僧侣在他背上用力拍了一记。 「别在意,贫僧也请你喝酒。晚点我们就为猎兵小姐的机智乾杯吧。」 矿人道士唔了一声,回头隔著肩膀仰望过去,蜥蜴僧侣便转了转眼珠子。 「是不是啊,小鬼杀手兄?」 「嗯。」哥布林杀手被叫到,点了点头。「酒钱,我也出吧。」 被众人这么一说,矿人道士也无法再闹脾气。 他咕呶呶呶呶地低吼了一阵子,重重叹了口气。 「呜、唔……唔。也罢,既然长鳞片的还有啮切丸都这么说,那就算了……」 「呣。首先我们得加快脚步。兵器库在哪儿呢?」 「……好。在这边。」 矿人道士挥挥手,迈出脚步引领众人前进。 妖精弓手得意地「哼哼」两声,与他并肩行走。 「长耳丫头,你这铁砧!等回到酒馆,我会让你请客请到哭!」 「好好好。我会让矿人喝到满意为止,别这么生气了啦。」 吵吵闹闹。看到两人一如往常,感情融洽地斗嘴,女神官发出嘻嘻几声轻笑。 ——太好了。 因为刚才在地牢里,就发生过争执。 无论什么时候,看著同伴的争执,都不会令人舒服。所以。 ——真的,太好了。 女神官由衷这么认为,就地轻轻单膝跪下。 她将锡杖收拢在身前,像抓救命绳似的握住。蜥蜴僧侣看著她点点头,意思是说他先走一步。 于是女神官一如往常地闭上眼睛。 「……你在做什么?」 忽然间一个从旁发出的、低沉而平静的说话声,打断了祈祷。 「咦?啊,是、是的。」她心下一慌,维持原本的姿势点头。 「是在进行镇魂祈祷……不过因为没有时间,就只是简单默祷一下。」 忽然间,千金剑士小小的手,牢牢抓住了她握住锡杖的手。 女神官疑惑地歪头纳闷,千金剑士却斩钉截铁地摇摇头: 「……用不著。」 「咦?可是……」 不管是谁,死了以后都一样。女神官尚未说出这句话,千金剑士就朝尸骨踢了一脚。 「……用不著。对这种、家伙……!」 就在千金剑士又要吼叫起来的这一刻—— 「要走了。」 听见他一如往常,低沉、尖锐,粗鲁、平淡的嗓音。 仔细一看,众人都已经往堡垒内部前进,只有哥布林杀手留在那儿。 他说话之余,不忘举剑持盾,缓缓转动铁盔环顾四周。 ——他……在等我们? 她不开口询问。不,应该说连问都不必。 他总是在等她。这一年来,难道还不够清楚吗? 「……好的。马上就好。」 女神官迅速——但并不马虎——闭上眼睛,替死去的小鬼祈求冥福。 接著拍拍膝盖站起,对千金剑士露出笑容。 「好了,我们走吧?」 「…………」 千金剑士撇开目光,踩著冷漠的脚步,径自走向堡垒深处。 女神官换上觉得为难的笑容,搔搔脸颊,摇了摇头。 「我是不是……被她讨厌了?」 「不知道。」 哥布林杀手果断地摇头回应,铁盔像在思索什么似的一歪。 「你想跟她交朋友?」 「嗯……」 被他这么一问,女神官食指按在嘴唇上,低下头去。 ——应该说不能放著她不管……吧。大概。 虽然与她对眼前这名冒险者的心意相比,有些似是而非。 女神官露出花朵绽放般的笑容。 「……我想,大概是。」 「是吗。」 他点了点头。 「那么,就尽管去做。」 哥布林杀手说完这句话,转身背向她,迈出脚步。 女神官回答:「好的!」跟了上去。 昏暗的走廊前方,有同伴们正等著他们两人。 兵器库,已经近在眼前。 § 以哥布林的头脑,总还知道要上锁。 石造的迷宫中,有座厚重的铁门耸立在这一区。 大概是凭小鬼的个子构不著门把,门前还细心地放著踏台。 「好啦,换手。」 「是是,交给我……不过这句话我也没办法说得自信满满啦。」 换下矿人道士,上前对付这扇门的,是妖精弓手。 她先从箭筒抽出木芽箭,轻轻擦过门的表面。 确定没发生任何异状之后,才把长耳朵轻贴上去,听取室内动静。 没有任何东西在运作的声响。 明明是这么污秽骯脏的小鬼拿来居住的巢穴,却连一只老鼠都没有,说来实在惊人。 相信对哥布林来说,老鼠多半是不错的点心。虽然不想去思考这种事,但也的确值得感谢。 「里头……大概什么都没有,我猜。」 「打开。」哥布林杀手坚决地说了。 「最坏的情形下,破门也无所谓。」 「也的确是最坏的情形没错啊。」 蜥蜴僧侣严肃地点点头。 他以奇怪的手势合掌,抓起一把做为触媒的龙牙。 「要是被小鬼一拥而上,事情就麻烦了,所以贫僧等人还是警戒四周吧。」 「好唷。」 蜥蜴僧侣提议,矿人道士出声附和,三名男性围成一个圈,将女性护在中央。 妖精弓手蹲下去,从衣服取出铁丝般细小的树枝,往钥匙孔中探。 动作虽纤细,却有些生涩。 她本行是猎兵,绝非盗贼或斥候。 只是向在镇上遇到的冒险者,学了些赌博手技、解除简单的陷阱,以及开锁的技法。 这些技法用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是能大大派上用场,就不知道…… 「很危险喔?」 她轻轻伸出舌头,舔舔嘴唇,朝旁边一瞥。 「待在我身边,说不定会一起中陷阱。」 「可是,待在身边,就可以马上救治。」 女神官笑咪咪地微笑,在妖精弓手身旁,将她单薄的屁股坐到地上。 她双手牢牢握住锡杖,是为了准备随时进入祈祷的态势。 「其实,要是我能祈祷『预知(Precognition)』或『幸运(Luck)』的神迹就好了。」 担心妖精弓手这个朋友,只是理由的一半。另一半,是出于自己的本事不够。 「这也没办法啊。能得到什么神迹,不是全看天神决定吗?」 妖精弓手试著安慰,但完全帮不上忙,仍旧令她觉得过意不去。 也不知是否猜到女神官内心的想法,只见她紧张得透出汗水,扬起嘴角: 「……果然还是需要专职的斥候呢。」 「嗯,可是,你都会好好帮忙探查陷阱,还有开锁……」 我们都很仰仗你喔?听女神官轻声这么说,妖精弓手害臊地摇动长耳朵。 好了,接下来得专心才行。 即使那些小鬼缺乏架设陷阱的知识,在神代建立堡垒的矿人可不一样。 如果是从钥匙孔喷出酸液,或是门把带著强烈的高热等等,都还算好的。 还有更可怕的,譬如她曾听说有一种门,除非念出正规的咒语,否则只要是触碰到门的人,记忆都会被消除。 即使并非那么高度的陷阱,哥布林的恶毒仍旧罄竹难书,所以…… 「……」 她视线瞥向之处,千金剑士正茫然杵在那儿,看向空中。 ——她真的不要紧吗? 不,不可能不要紧。她经历了多么惨烈的体验,妖精弓手无从想像。 相信光是能维持理智,就已经很不错了。 正因如此…… ——啊啊,不可以再想了。专心专心。 妖精弓手嘴唇紧抿,把意识分配到往钥匙孔内探查的指尖上。 过了一会儿,听见有东西弹开的声响,锁喀啦一声开了。 「……呼。开了。」 「干得好。」 哥布林杀手的话精确而简短。 妖精弓手得意地挺起平坦胸部哼哼两声的同时,他抬起脚,猛力踹开铁门。 没有反应。 「看来没问题吶。」 蜥蜴僧侣以滑行般的步伐抢先踏进室内,哼了一声。 为了避免受到潜伏在室内的怪物袭击,破门而入是相对常用的手段。 「毕竟是我检查过的,这当然啰。」 「你喔,刚才明明就没什么自信。」 跟在得意洋洋的妖精弓手之后,一脸无奈的矿人道士也接著进去。 踹门后留在原地警戒通道的哥布林杀手,看了女神官一眼,点点头: 「啊,需要光源吧?我来点。」 「麻烦你。」 女神官俐落地从行李中取出火把,熟练地敲击打火石。 小鬼的堡垒内。夜已经深了,四周呼啸的风雪声又大,星光也照不进来。 这些哥布林有夜视能力,所以不当一回事,但凡人就不能这样了。 至少,若要检查仓库内的情形,期间需要有火光…… 「好,点著了……」 「…………」 女神官拿著烧得火红的火把,呼出一口气,吹得火焰跟著跃动。 接著她转过身,走向始终看著她的千金剑士。 「那么,可以拜托你吗?」 「……?拜托我,什么?」 忽然被要求,相信她根本没想到是在说自己。 她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歪头纳闷,女神官便以开导般的语气温柔说下去: 「火把,拜托你了。」 「…………」 火把递了出去。女神官更直接抓起她的手,强行让她握住火把。 眼前熊熊燃烧的火焰,令千金剑士瞬间全身一震。 女神官在她战战兢兢、环顾四周的身影上,看见了过去一名畏畏缩缩的少女。 「…………你——」 女神官似乎想说些什么,微微张开的嘴唇中流泻出细微的声响。 千金剑士看著用双手牢牢握住的火把,以及火焰,眨了眨眼。 「……知道了。」 她只说了这句话,就匆匆忙忙跑进仓库之中。 接著,通道再度被黑暗占据。 但却莫名看得出,女神官正笑逐颜开。 哥布林杀手踩著一贯的大剌剌脚步,走到她身旁。 「……为什么让那女孩拿?」 「这只是我的猜想喔?」 他的口气像在审问,但女神官的应答声十分柔和。 她已经进步到只需要听声音,就知道他没生气。 「我是觉得,如果闲著没事、没人搭理,会很难受。」 「是吗?」 ——当然啦,虽然你凡事都有安排就是了。 虽然女神官并未把这个念头说出口。 突然被丢进新的环境,旁人都手脚俐落地在活动。 自己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只能呆呆站著。 那种——那样的感受,她自己也很能体会。 正因为她是在神殿长大的孤儿,是被拋弃的孩子。 「你都没发现吗?」 「发现什么。」 「她拿到火把的时候,有点害羞。」 「……是吗。」 哥布林杀手说了这么一句话,女神官随著他,也踏进仓库。 她被一阵冲鼻的霉味与尘埃气味弄得皱起眉头,同时关上身后的门。 结果矿人道士立刻扑向门轴,打上木桩做手脚。 「平常照理是要弄成让门一直开著。」 他一边将木桩与小槌塞进装触媒的包包,一边耸了耸肩膀。 「但这次要是被小鬼跑进来,事情就麻烦了。」 「只不过,这么做万一引来敌方大举封门,贫僧等人一样无路可逃啊。」 发出哈哈哈哈哈几声乾笑的,就不知究竟是蜥蜴僧侣还矿人道士。 「别说了啦。」妖精弓手皱起眉头。女神官则表情僵硬地「啊哈哈」笑了几声。 不说话的则是哥布林杀手和千金剑士。 千金剑士缓缓举起牢牢握住的火把。 摇曳的火焰,跃动的影子。哥布林杀手睥睨朦胧照出的兵器库内部。 「要说是兵器库……」 开口之余,他就近找了个木桶,拿起随手插进桶子的武器。 廉价,满是泥土与铁锈,但经年使用的简陋十字镐。 仔细一看,还备有铲子等挖土用的工具,杂乱地四处摆放。 「……不太符合啊。」 「我看是在挖洞吧?毕竟是哥布林。」 妖精弓手一副没什么兴趣的模样说道。相信她对兵器之类的东西根本不在乎。 反倒是耳朵高高竖起,看来是在警戒外头的脚步声。 「又或者,说不定是在采掘什么东西。」 蜥蜴僧侣缓缓摇动尾巴,搅拌空气,伸出手。 他捡起一把落在十字镐之间的标枪,说了下去。 「若有所谓的小鬼圣骑士坐镇,实在不觉得它们会单纯只是在扩大巢穴吶。」 「的确有可能喔。」 矿人道士苦涩地说完,看了看四周。 虽说被弄脏了,但这种将石块精致堆叠而成的堡垒结构,非旁人所能模仿。 「这是矿人的堡垒,总会有些矿脉吧。」 「但。」哥布林杀手沉吟起来。「那些哥布林会造剑吗?」 挖了矿要做什么?他得不出答案。 小鬼圣骑士——这尚未碰面的敌人阴影,彷佛已经重重压在他们身上。 连哥布林杀手都得不出答案。 又有谁能理解——…… 「……不管怎么说。」 握紧锡杖的女神官道出的这句话,打破了这种气氛。 一旦开口,就会激发让人说下去的勇气。 「不管怎么说,既然这些哥布林有所图谋,我们就不能放著不管吧。」 这句话语中蕴含决心。在场的冒险者们自然而然地全都点头回应。 「这些工具,还有武器,也都得想办法处理……」 「啊啊,那就交给贫僧吧。贫僧知道有个法术派得上用场。」 蜥蜴僧侣洒出手上的龙牙,用奇怪的手势结印、合掌。 矿人道士见状,小声说了句这也没办法。 「……唔。喂,小丫头。」 「……!——?」 致力于握紧火把的她,先是全身一震,然后看向矿人道士满是胡须的脸。 他捻著胡须,微微沉吟,扬起下巴指向周遭的各种兵器。 「来帮一下忙。带几样武器出去。」 矿人道士似乎早就相中,话刚说完,就已经从杂乱的工具堆里抽出剑。 「毕竟啮切丸武器用得很凶啊。再说你也一样,只有短剑总是没搞头吧?」 此时微微唔了一声的,当然是哥布林杀手。 「我自认用得很适切。」 「……呵呵。」 他的声调粗鲁,听起来像是在闹别扭,令女神官微微发出笑声。 相对的,冷不防被下达指示的千金剑士,一瞬间瞪大了双眼。 然而她一理解到指示的内容,立刻慌慌张张地开始收集兵器。 剑、枪、棍棒……都是哥布林的兵器。 但话说回来,她是个苗条的少女。 就算身为战士,能拿的兵器数量总是有限。 况且…… 「小鬼的胸甲塞不下的样子啊。」 用捡来的护具,要裹住她丰满的胸部,实在有些困难。 妖精弓手从旁凑过来看了看,哼的一声,用冷淡的语气说: 「硬塞进去不就好了吗?」 「你白痴啊。你这个铁砧大概不会懂,但不合身的护具反而有害好吗。」 妖精弓手大吼:「什么铁砧啦!」但矿人道士不理会,盯著千金剑士打量。 魔法与剑技。 要能兼顾这两者的轻装。 武器目前是短剑,总不会是主武装。 「这样看来,得先从长剑之类的挑起……」 「……!」 听到矿人道士这么说,千金剑士表情僵硬,从他身前跳开。 「喔?」 「……要。」 细小的嗓音。矿人道士正歪头纳闷这丫头怎么了,她就狠狠瞪著他那满是胡须的脸。 「……武器……」 「……」 「武器……不需要……!」 这是一句甚至透出怒意,低声的微弱拒绝。 一张原先几乎面无表情的清秀脸孔,扭曲得十分狰狞。 「唔。」 矿人道士似乎傻了眼,连连眨眼,捻著胡须。 随后就像吃到美味菜色似的破颜一笑。 「是吗是吗?讨厌兵器吗?很好!这就是人与人来往的第一步!」 「…………」 这次换千金剑士傻眼了。 矿人道士朝著频频眨眼的她,理所当然似的说下去: 「连自己想说的话都说不出来,那怎么成?嗯?」 接著矿人道士喃喃自语,心想既然如此,至少搭上外套之类的装备,于是在兵器库里大肆翻找。 虽说哥布林选的都是轻装,但多半是掠夺来的。 即使有些脏污,都还算经得起实用的货色。 皮外套、加上铁板补强过的护手。不行啊,至少头部也要有块护额…… 「……?……!?」 千金剑士任他摆布,被迫披上各式各样的外衣,弄得她眼花撩乱。 毕竟在评估武器护具这档事上,再也没有其他种族能出矿人之右。 转眼间被套上装备、又剥掉、换成别的,转圈,再转圈—— 「真是的。这样不行喔?不可以一下子弄那么多东西啦……」 援手是由一副「真拿你没辙」模样的女神官伸出的。 她逞起大姊姊威风……严格说来,是刻意装成这样。 只见她手扠腰,竖起食指,严格却温和地又说了一次「这样不行喔」。 「这下她可不是被你弄得一脸为难了吗?」 「唔……」矿人道士沉吟一声。把脸凑过去看著她,问:「你很为难吗?」 「…………」千金剑士的视线胡乱飘移了一会儿:「……。…………。…………有一点。」 听见她细小的回答声,女神官一边掩饰微笑,一边指责矿人道士:「你看吧。」 「喔喔,抱歉抱歉。」 矿人道士也一样拚命按捺笑意,只是微微流露了出来,倒也挺逗趣的。 他个子虽小,却一边巧妙地捆好收走的兵器,一边瞥了一眼。 「不过呢,有话想说,就得更敢于说出口才行。像啮切丸可厉害了。」 「那个怪人应该算是例外啦……对吧?」 这阵窃笑声,来自已经根本不掩饰笑意的妖精弓手。 「欧尔克博格他呀,开口净是『是吗』、『对』、『哥布林』这几句。」 她朝默默伫立在墙边双手抱胸的他扫过一眼,像猫似的眯起眼睛。 女神官一边说著这也没办法,一边解释: 「因为哥布林杀手先生就是哥布林杀手先生嘛。」 「……是吗。」 这句话让众人再也忍不住了。 现在正在冒险途中,身边充满危险,这些他们都再清楚不过,但还是会忍不住笑出来,相信并非坏事。 倒也不是故意要学他平常说的话。 ——如果严肃起来就打得赢,我会严肃个够。 不过既然没这回事,想也知道不时找机会放松一下心情会比较好——…… 「贫僧也认为,小鬼杀手兄这点很不错就是了。那么——」 说著宣告这场畅谈告一段落的,是蜥蜴僧侣「咻」一声呼出的一口气。 他用尾巴打在地上,环视众人。 「差不多了吧?」 「哎,剩下的就算了。喂,长鳞片的,我好啰。」 「呣。」 于是他肃穆而充满威严地点点头,以奇妙的手势合掌。 「『沉眠于白垩层的诸位父祖啊,请以诸位所背负的时光之沉重,带走此物做为陪葬』。」 紧接著,洒在地上的龙牙触媒,开始冒泡沸腾。 这么一来,将会如何呢? 四处散落的武器,竟然从接触到空气的部分开始,转眼生锈、腐朽。 「呜、哇啊……」 女神官也听说过。 只不过这被视为邪恶的神迹,不太有机会看到。 「这是——『腐蚀(Rust)』的祈祷吗?」 「喔,原来神官小姐知道?」 听她吃惊又兴味盎然地问起,蜥蜴僧侣点头回答「正是」。 「因为用『风化(Weathering)』,得花很多时间才会腐朽。」 「我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个神迹,对我们……?」 「不管用。况且这种祈祷,本来就不太能在战斗中派上用场。」 听到这句话,女神官微微放下平坦胸中的大石。 因为圣袍底下所穿的轻薄款炼甲,是她的宝贝。 ——虽然我也明白这是消耗品。 「准备很花工夫,但这种时候可就十分能派上用场吶。」 蜥蜴僧侣一边对女神官这么解释,一边略显自豪地摇动尾巴。 「好了,地牢的俘虏已经照看过,兵器也抢了。到这一步都按照计画进行啊,小鬼杀手兄。」 「……嗯。」 哥布林杀手缓缓点头。 他从杂物袋取出水袋,拔开塞子,从头盔缝隙间喝了一口。 「但,别大意。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没人知道。」 聚集在这里的冒险者,当然对此也都非常清楚。 毕竟支配诸神骰子的是命运还是偶然,至今仍未知晓,此乃世间常情。 正因为会发生意料之外的状况,才叫作「冒险」。 第五卷 第6章『小鬼们的宝冠(Goblin's Crown)』 像是生锈喇叭吹出来的刺耳怪声,响彻了整座城内。本书由卡酷小说首发(www.kakuxs.com) 那些小鬼靠著一股蛮劲往管子里吹气,所以就算刺耳,音量还是很大。 又或者对它们而言,这种声音听起来雄壮威武。 他们撕开抢来的女人衣服,简陋地搭配成五花八门的破布衣衫。 手上抱著用骨头与皮制成的鼓,以乾涩的打击声打著拍子。 大批哥布林陆续往堡垒中庭集结。 「GRARAG!」 「GORRB!」 「GROOOB!」 这些哥布林喷得到处都是它们骯脏的口水,举起拳头,大声嚷嚷。 那满溢兴奋的吆喝声,意念十分明白。 是怒吼、是憎恨、是怨恨、是嫉妒、是欲望。 对拥有它们所未拥有事物的一切,所发出的咒骂。 换个角度来看,对这些哥布林而言,这也是一种赞颂英雄的欢呼。 对一肩背起它们的愿望,帮忙杀死糊涂凡人的人物所献上的赞颂。 小鬼的连带感特别强,相对的,却又厌恶自己率先去做任何事。 因此它们才会把一切,都交给萨满或王之类的人物。 它们自己只要开心地讨到食物、酒、女人、兵器等亮晶晶的东西就够了。 对于拥有它们所没有之事物的人,就拖出来大卸八块。 自己不想死。同胞死了就会激愤,非得要对方付出代价不可。 相信在这些哥布林之间,这一切的行动原理都不会矛盾,能让它们彼此相连。 「GORARARARAUB!!!!」 过了一会儿,一阵格外盛大的欢呼响起,一只哥布林踩著充满威严的脚步现身。 脏污的铁盔,覆盖全身的拼接铁铠,身后还拖著扯下窗帘而成的深红色大衣。 腰间配著一把闪亮的银剑——这把剑在小鬼之中,甚至显现出某种神圣。 「ORARAG!ORRUG!」 小鬼圣骑士(Goblin Paladin)。听到他庄严的吶喊,哥布林一起跪下。 它们整整齐齐地列队低头,就像分开大海似的,在广场上开出了一条路。 小鬼圣骑士于是拖著大衣,堂堂正正地走上这条通道。 尽管腰间所佩的银剑剑鞘,在石板上不断撞出声响,它却显得完全不放在心上。 所向之处,有著收集破铜烂铁与尸体堆成的一张大椅子。 它下流扭曲的脸上,甚至更加透出了一股自豪。 那是无数凡人被剧画化到了滑稽地步的模样,彻头彻尾的恶毒、恶劣。 § 「搞砸了啊。」 刚溜出兵器库。 哥布林杀手从走廊望著中庭的光景,忿忿地丢下这句话。 「?为什么嘛?如果它就是敌人的头目,只要从这里射死他……」 「这也不成。剩下这一大群小鬼,没人知道它们会做出什么事来。」 妖精弓手急性子,眼看就要把木芽箭搭上大弓,蜥蜴僧侣缓缓制止。 「但,不会只是因为这样吧?小鬼杀手兄。」 「啊啊。」哥布林杀手点头。他以碎念似的声音沉声说道:「看了还不懂?」 「……?是哥布林吧?」 「对。」 妖精弓手一头雾水地垂下长耳朵,歪头纳闷。 但她完全看不出有哪里「搞砸了」。 虽然多少出了些意外,仍然顺利进行到了这一步,可是…… 「那只小鬼,会成为这堡垒的主人。」 「……?」 「那些哥布林在办授勋典礼。」 「啊!」 忍不住惊呼的不是妖精弓手,而是女神官。 她赶紧按住自己的嘴,悄悄从走廊的缝隙间窥看中庭。 所幸这些哥布林似乎并未发现异状。多亏了那些噪音似的演奏。 她轻抚平坦的胸口,正经八百地说出了答案: 「授勋典礼,需要神职人员……」 正是如此。 若说这是那些小鬼对典礼的一种模仿,相信当然也会找来神职人员。 毕竟站在那儿的可是小鬼圣骑士。 是受到智慧之外神赐予神谕(Handout)的人物。 那么,说到小鬼的神职人员…… 「…………啊。」 千金剑士颤抖的细小嗓音,从唇缝流泻而出。 她清秀而面无表情的脸上,微微变得苍白,绑著绷带的双手用力握紧。 她用这双手干了什么?做出什么好事?擅自行动,想也不想。 动摇的眼眸,悄悄窥看众人的模样。 「那小鬼在地牢里跷辫子啦。」 矿人道士对上她的目光,若无其事地回答。 他一只手捻著白胡须,另一只手翻找触媒袋,表情十分正经。 「……这下情形可能真的不太妙。」 众人听到这句话,什么话都不说。 这是早知道的事。 塞满中庭的小鬼,保守估计也大幅超过五十只。 过去——打从创世以来,人们已经进行过不知道多少次的剿灭哥布林之战。 冒险者的数量永远比哥布林要少。 有勇无谋的人会先死。既然身在巢穴最深处,更是不用提。 即使是哥布林杀手,也不例外。 这名奇妙而古怪的冒险者,是多么致力于填补战力差距? 一起冒险已经一年。 他们不可能不知道。 「……!痛……」 「怎、怎么了?」 就在这个时候。 握紧双手,表情僵硬的千金剑士,突然发出呼痛声。 女神官不由自主地去到她身边查看情形,但她并没有受伤迹象。然而…… 「呜!呜、呜呜……啊……!」 「好、好烫……!?」 一碰之下,才发现她的身体滚烫得几乎令人灼伤。 「怎么了」哥布林杀手问。 「不、不知道。可是,这……」 快想起来。快想起来。女神官拚命翻找记忆。 不是外伤。应该也不是中毒。身体发热。就像被施了法术。 法术?不对,应该不是单纯的法术。这里没看到图腾。圣骑士。神职人员。 「啊……!」 女神官找到了。就在千金剑士一刀割短的发际处。 颈部被捺上的残酷烙印——绿月之眼——发出火焰熊熊燃烧般的光。 「这……」 「!呼、呜、唔……呜呜、呜呜……!」 千金剑士拚命强忍痛楚,咬著自己的手臂来压抑声音,痛得无法动弹。 女神官拚命抱住她滚烫得像要烧起来似的身体,回头看向蜥蜴僧侣。 银等级,第三阶,在场经验最丰富的神职人员,此刻正吐出咻一声尖锐的呼气。 「邪神的诅咒吗!既然如此,解咒……不,时间不够……!」 他们太大意了。 竟然只把这烙印当成悲惨的伤痕,以为是小鬼残忍成性而烙下的印记,就这么不去理会——不对。 换个角度想,正因为是诅咒,才会连治疗的神迹都消不去这伤痕? 「……!『慈悲为怀的地母神呀,请以您的御手抚平此人的伤痛』!」 但他们已经没有时间犹豫。女神官对地母神恳求治愈的神迹。 慈悲为怀的女神,用指尖轻抚过这名可怜少女的颈子,与侵蚀她的诅咒抗衡,然而…… 「GORUB!?」 「ORARARAGU!?」 中庭的那些小鬼也随之出声起哄。 仔细一看,授勋典礼进行顺利,之后只差僧侣与祭品抵达。 但该出现的人物没出现。 一直不来。 小鬼圣骑士终于嚷嚷一声「ORG」,叫部下跑腿。 地牢。僧侣的尸体被发现,以及他们吩咐留在原地等待的俘虏被发现,都只是时间的问题。 「ORARARAGAGA!」 哥布林大喊,起哄的声浪更大了。 小鬼圣骑士从座椅上蹬地起身,嚷嚷著奇怪的祷词。 「IRAGARAU!」 「啊、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千金剑士终于承受不住痛苦,发出啜泣声。 下个瞬间,所有事情同时发生。 哥布林杀手抓住腰间的剑,看向中庭。 小鬼圣骑士的目光直视过来。 视线交会。藏在铁盔下的眼睛,与小鬼圣骑士的金眼,对上彼此。 接著。 「ORAGARAGARAGARA!!!!」 「趴下!」 小鬼圣骑士一声令下,哥布林以整齐得令人不舒服的动作弯弓搭箭,放箭。 同时哥布林杀手往旁一跳,扑倒两名少女。 「呀!?」 「……!?」 也不管女神官与千金剑士这两名娇小的少女发出细小的尖叫,举起盾牌。 紧接著,洒下的箭发出咚一声无力的声响,撞到盾牌而弹开。 就算考虑到是凭小鬼的力气由低处往上射,威力依然偏弱。 捡起箭一看,箭头固定得很松。而它们却想用这样的箭进行长距离射击。 「……模仿得很差劲啊。」 接连洒来的箭雨碰上盾牌,撞出金属声响。 哥布林杀手「哼」了一声,感到没趣地拋去手上的箭。 接著一边举盾为女神官与千金剑士挡住流箭,一边窥看她们的情形。 「还好吗。」 「啊,是、是的……对不起。」 「无妨。」 「……」 哥布林杀手的胸膛下,千金剑士眼神微微犹疑,点了点头。 「好。」 这样就够了。接著,他将视线望向站在稍远处的同伴。 「你们那边呢。」 「勉强没事!」 「反而快要被压扁了就是。」 妖精弓手如嚷嚷般回应,矿人道士在她身旁默默挥手。 是蜥蜴僧侣张开整个身体,扑倒森人与矿人,护住了他们。 「哎呀呀,这下事情可闹大了啊。」 箭如雨下的当口,蜥蜴僧侣彷佛更加愉悦地眯起了眼睛。 对蜥蝪人(Lizardman)而言,所有的困境都是试炼,而面临试炼就应该满怀喜乐地挑战。 「我们兵分两路。」 「明白了。」 蜥蜴僧侣很有默契地回答。 「战力分为三三。战士、术师、僧侣;神官、猎兵、术师。是否妥当?」 「可以。」 「诱饵由哪边担任?」 「我来。」哥布林杀手说道。「虽然肉盾比较适合。」 「但要搬运地下的俘虏,还是贫僧的力气派得上用场。就由贫僧负责。」 「拜托了。」 两名冒险者迅速把脸凑在一起,迅速讨论,将计画拟订完毕。 尤其就剿灭哥布林而言,无人能出哥布林杀手之右。 而只要以战斗为业,也没有其他种族能凌驾于蜥蜴人之上。 「那么就动身吧。猎兵小姐,术师兄,两位能行动吗?」 「我是不要紧。啊啊,真是的……!这种射箭法,看了就让人生气……!」 「现在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吗?」 三人靠著蜥蜴僧侣的鳞片当盾牌,在走廊上匍匐前进。 哥布林杀手点点头。之后只要他这一方够显眼就行。 「好,我们上。」 「啊,好的……!」 「…………呜。」 但千金剑士不动。不对,是无法动弹。 痛楚的影响的确是有。颈子上烧灼般的疼痛,让她缩起身体,低声啜泣。 然而,原因不只如此。 她用力握紧拳头,指甲抓破绷带,渗出血来。 「……不可以,这样喔?」 女神官悄悄凑过去,把自己的手放到她的手上。 将她修长纤细的手与手,牵手似的握住、包住。 「…………」 千金剑士身体微微一震。 「…………我、」 细碎的惊呼从喉咙泄出。 「……知、道。我知道。我知……道。」 她抗拒地甩动切得很短的蜂蜜色头发,摇了摇头。 「……可是。」 一旦说出一句话,就再也停不住。 「……可是……!」 言语和泪水溢个不停。 懊恼。懊恼。难受。悲伤。为什么老是自己。遇到这种事。 不应该是这样。为什么那些家伙。这么自私。笑我。 看不起我。可是。好悲惨。什么都做不到。没出息。 又是自己害的。自己害得大家,这么、这么。 把剑。还给我。得拿回来才行。还我。还我啊。 想回家。 爸爸。妈妈。 「我再也……受不了了……」 「……」 一句句只是在罗列字眼的——话语。 少女拖泥带水,像个闹别扭的孩子一般啜泣。 哥布林杀手静静听著她拚命说出的这些话。 隔著铁盔,一直看著她哭得涕泪纵横的脸。 于是他想到。 ——被小鬼抢走的东西当中,究竟有多少,是拿得回来的? 「是吗。」他开口。「我明白了。」 「……咦?」 千金剑士茫然仰望他,再看向身旁的女神官。 「……你这个人,真叫人拿你没辙呢——」 仍被他压在下面的女神官,呼出一口气。 「——这句话,我不说。」 只有这次。不,应该是这次也不说? 这不是早就已经知道的事情吗? 「毕竟哥布林杀手先生,每次一被人拜托,都只会说声『是吗』,从来就不懂得拒绝嘛。」 「是吗?」 「你看。」 「…………是吗。」 女神官从极近距离露出花朵绽放般的微笑。他强行移开视线。 「你的剑我会拿回来。」 接著他举起盾牌起身。洒落的箭雨打在盾牌上弹开。 「那个小鬼圣骑士我也会杀掉。小鬼就该杀掉。」 他拔出腰间所佩的剑。拔出那把不长不短的剑。 「杀一两只没有意义。一个巢穴、一座堡垒也没意义。」 披挂廉价铁盔、脏污皮甲的冒险者。 「只要是小鬼(Goblin),就该杀个乾净(Slay)。」 所以别哭了。 听到哥布林杀手的话,千金剑士用力吸了吸鼻子,然后微微点头。 § 「『慈悲为怀的地母神呀,请将神圣的光辉,赐予在黑暗中迷途的我等』!」 这道光粲然有如破晓的明星,照在小鬼身上。 女神官消磨灵魂献上的祈祷所带来的神迹——「圣光(Holy Light)」。 「ORARAGA!」 「GROAAB!」 这已经足以让小鬼的注意力,集中在城墙上分成两组的冒险者当中的一组。 嚷嚷得滴下骯脏唾液的小鬼圣骑士一声令下,哥布林有了行动。 箭雨咻咻直落的当口,一队人马闹哄哄地跑远。卡.+酷.+小.+说.+ 多半是要趁箭雨绊住敌人时,派兵前来攻击吧。意图非常明白。 「既然祭品在我们手上,他们也做不出太离谱的事。」 哥布林杀手一边用举起的小圆盾护著两名少女,一边说道。 射到盾牌上的箭散了一地,而他毫不留情地踩坏这些箭。 「偶尔抓些人质,还挺舒畅的。」 哥布林杀手回头看向女神官与千金剑士后,准备确保行进路线。 「要上了。压低姿势。」 「啊,好的!『圣壁』呢……」 「不。」哥布林杀手打断女神官的话。「留著。」 她只剩一次神迹。法术与神迹绝不能用错地方。 女神官乖乖点头,却又带著点淘气地对他微笑。 「我明白了……可是,话说在前面,遇到危险时我会用的。」 「交给你判断。」 ——交给你! 这句话是多么令人雀跃。 哥布林杀手说「交给你」,就只是告知这么一句话,却如此令人欣喜。 「好的!」女神官很有精神地应答,哥布林杀手见状点点头,转动视线。 「能跑吗?」 「……大概。」 千金剑士用力揉搓变红的眼睛,乖乖回答。 大概是内心积压已久的情绪爆发后,心情也有点不一样了。 尽管表情依旧冰冷,玻璃珠般的眼眸中却有著光芒。 「很好。」 他翻找杂物袋,抽出一根火把,敲击打火石,以熟练的动作点火。 然后用力塞给千金剑士。 她用一只手牢牢握住火把,看著这熊熊燃烧的火焰,眨了眨眼。 「后卫是你,要守好。」 「……知道了。」 她以正经的表情点头,左手被一团柔软的事物包住。 忍不住抬头一看,结果——…… 「不会有事的。」 ——……映入眼帘的是女神官那有如花朵绽放的笑容。 「是的,已经没事了。我们好不容易来到这一步,怎么可以输给它们?」 「……嗯。」 千金剑士用力回握她的手。 于是他们开始奔跑,而战斗也就此展开。 也不清楚哥布林是否了解状况,只见它们老是射来箭头很松的箭。 箭上连毒都没有抹,就不知道是上一战带给它们的影响太大,还是在记恨。 但照哥布林杀手的说法,这只是一种有样学样、拙劣的模仿。 由于箭的轨道会偏移,导致射程与命中率都下降,做了这样的调整来进行远距离射击,到底是打什么主意? 何况凭小鬼的力气,远距离射击原本就很困难。加上箭头一射中就会先松脱。 若是初出茅庐的冒险者还很难说,只要确实准备好护具,多半就无法造成损伤。 然而,这对他们是好事。 哥布林杀手的目的是争取时间。他们要担任诱饵,掩护同伴行动。 只要尽可能多让一只小鬼冲著他们而来,他们离胜利就近了一步。 当然,前提是分头行动的蜥蜴僧侣一行人,能够完成计画。 「愈来愈觉得,一个人做不好的事情变多了。」 「哥布林杀手先生,来了!六……不对,是七!」 彷佛是要赞成他不由自主脱口而出的低语,女神官发出坚毅的喊声示警。 前方。黑夜之中,一群小鬼金色的眼睛闪闪发光,沿著城墙跑来。 为的是用手上的棍棒、枪、斧,把冒险者打垮、蹂躏、撕裂、凌辱。 「哼。」 哥布林杀手的行动很单纯。 他边跑边举剑,掷了出去。 「GAROAB!?」 喉头插上剑的哥布林如溺水般挥动手臂,从城墙摔下去,没入黑暗之中。 哥布林当然不会退缩。 看,那个冒险者笨得放弃了武器。扑上去。杀了他。把他大卸八块。 但这个判断错了。 「先是一。然后,二。」 GARARA!? 他绑在左手上的盾牌呼啸生风地挥起,劈开带头小鬼的头盖骨。 磨得锐利的盾牌边缘,本身就能十二分地发挥做为武器的作用。 哥布林杀手挥开小鬼黑浊的血糊,捡起对方的石斧。 「三!」 只要小鬼拿著武器扑向他,哥布林杀手就不会没有武器可用。 毫不留情挥出的石斧,就像对付上一个主人一样,击碎了第三只小鬼的头盖骨。 「ORAG!?」 四只、五只、六只。他接连更换武器,就像呼吸一般自然地解决小鬼。 专杀小鬼之人(Goblin Slayer)。 垂死哀号混在这些哥布林发出的怒吼声中,在城池内回荡。 狭窄的城墙上,发挥不出数量优势,而这些小鬼尚未理解到这点。 小鬼愚蠢得有如浊流般一拥而上,冒险者们从潮水似的小鬼中杀出一条血路。 当然,哥布林杀手也并非孤身一人就能完成这一切。 「GRARAB!」 也有小鬼善用个子小的优势从旁溜过,想扑向两名女性,然而…… 「嘿、咿!」 「GARO!?」 女神官挥动的长柄锡杖不允许这只哥布林如愿,在它头上敲了一记。 这一杖打出的伤害很小,却已经足够让它退缩。 「……臭、家伙!」 「ORARAG!?」 而如果只是解决退缩的小鬼,这点小事对千金剑士来说是轻而易举。 她将火把当成燃烧的棍棒挥舞,将小鬼从城墙击落。 气喘吁吁的她,眼睛瞄到了背后黑暗中的人影。 「……后面也来了!」 「数目呢。」 「……不知道。」千金剑士咬了咬嘴唇。「……总之,很多!」 「好。」 哥布林杀手随手从杂物袋中抽出一只小瓶子,朝背后一扔。 瓶子轻巧地从女神官、千金剑士头上划过,飞向小鬼眼前。 陶瓷喀锵一声破碎,让里头黏稠的液体溅了开来。 千金剑士想必不曾见过,也不曾听过。但女神官记得。 美狄亚之油——可燃之水(汽油)。 「GARARARA!?」 「ORAG!?」 要打倒敌人,并不是非得直接拿刀去砍不可。 这些小鬼脚底打滑,跌得东倒西歪,连累了自己人,纷纷从城墙上摔下去。 好几只小鬼一起挤进狭窄的通道,自然会搞成这样。 这些小鬼踩死同伴,越过滑溜的油,尽管数目受到削减,仍扑向冒险者。 「GRARAM!」 「……咦、呀、啊!」 千金剑士拚命驱赶它们。火把溅出火花,彷佛成了一枝画笔,画出红色的轨迹。 才刚把一只从城墙击落,第二只又扑了上来。 她挡住对方,用火把殴打。第三只已经来了。被它从身旁溜了过去。 「包在、我身上!」 女神官的叫喊传来。她无暇回应,对付起第四只。揍了好几次,解决了这只。 啊啊,可是,第五只、第六只已经接近——…… ——来不及……! 挥动火把的手臂变得很沉、很迟钝,呼吸粗重,视野模糊。 自己的呼吸、血液流动的声音,尖锐耳鸣,连周遭的声响都听不清楚。 千金剑士求救似的,回头看向背后。 「可恶……!啊啊,真是的,每次都、这么……多!」 但女神官拚命挥动锡杖,驱退想扑上来的小鬼。 哥布林杀手则离得更远。 想也知道不可能得到帮助。 小鬼呼出的腐臭气息,喷在千金剑士白嫩的脸颊上。距离拉近了。 「……啊。」 过去在雪山中所尝到的屈辱与绝望,历历在目地在千金剑士脑海中复苏。 小鬼丑恶的臭味、猥琐的手、无情的暴力、残酷的欲望、天真的嘲笑。 这些让她身体僵硬、喉咙因恐惧而颤抖。手上灌注力道。 然而,她的左手,存在一股确切的暖意。 右手有著确切的光在燃烧。 在地牢、在眼前,哥布林杀手战斗的模样,在她脑海中闪过。 「……啊、啊!」 这一瞬间,她尚未想清楚,身体已经将火把扔向哥布林。 「GAROARARA!?」 不幸的是——或者该说幸运的是——这只小鬼是跨过油跑来的个体。 火舌转眼间绕行全身,烧灼皮肤,让小鬼痛得打滚,从城墙上跌落。 「GROOOB!GRAAB!」 然而小鬼就是以多取胜的生物。立刻就有下一只小鬼,跳进空出的空间—— 「……不、要啊啊!」 千金剑士反手一动,以狠砸似的动作将轻银短剑刺到小鬼身上。 「GAROARAO!?」 「……可、可恶!」 她朝肩膀插进刀刃而断气的小鬼身上一踹,拔出短剑,面向前方。 不知不觉间,浪潮已经中断。 下一波来临之前空出的一拍。千金剑士深深喘口气,调整好呼吸。 直到短短几分钟前,她肯定没办法像现在这么冷静。 肯定会在愤怒的驱使下,拿著武器,丝毫不考虑后果就冲进小鬼群里,然后——…… 「哈,呜、呼……哈……」 可是。 即使气喘吁吁,仍旧绝不放开她的手的——女神官。 牵著的手很细,很纤弱,可是——可是,好温暖。 「…………」 千金剑士心中,已经没有那种会挥开这只手而冲进小鬼群里的激情。 更重要的是,救了她的哥布林杀手把重责大任交给了她。 「十三……干得好。」 而他对她连看都不看一眼,说出这句话,丢了下一根火把过来。 她赶紧接住,把小鬼潮中断的一瞬间全部用掉,点著了火,重新握好。 接著朝女神官脸上一瞥,只见她额头冒汗,表情紧张得僵硬,但仍露出笑容。 千金剑士心想,自己脸上想必也有著这样的表情。 她学会了一件事。人类这种生物,不管是好是坏,都有可能只因为一瞬间的经历而产生巨大的改变。 § 「不知道上面那边要不要紧?」 妖精弓手一边又射杀一只小鬼,一边回头看向同伴。 回廊也有小鬼在。虽然不像城墙上那么多,战斗仍然无可避免。 传进森人长耳朵里的战斗声愈演愈烈,所幸并未听见人的哀号。 「哈哈——我看长耳丫头你真的很担心啮切丸啊。」 矿人道士呵呵大笑,拉出水袋,喝了一口里头的酒。 他沾湿嘴唇,舔去水珠,坏心眼地满脸堆笑。 「要不要你也上去帮忙?」 「我又不是在担心欧尔克博格。」 妖精弓手没趣地哼了一声,从箭筒抽出箭。 「是担心另外两个。」 「担心朋友被新来的孩子抢走这种事,还是小屁孩的时候做就够啦。」 「就说不是这样了!」 妖精弓手竖直长耳朵,瞪了矿人道士一眼。 接著也不知道是因为自己扯开嗓子吼人,还是因为接下来要说的话,只见她难为情地垂下长耳朵: 「……两个都是朋友耶。担心她们,错了吗?」 「没错啊。」 「咦?」 妖精弓手没料到他会这么乾脆地肯定,连连眨了眨眼睛。 「你是森人嘛。当然要格外在乎友情啦。」 到头来,她只是被捉弄罢了。但似乎也同时受到了称赞。 她想生气也不能生气,却又无法老实接受。 妖精弓手「呜~!」一声瞪著矿人道士,但他丝毫不当一回事,又喝了一口酒。 「哈哈哈,罢了,只要有小鬼杀手兄跟著,那实在是高枕无忧啊。」 蜥蜴僧侣愉悦地看著他们,咻一声伸出舌头这么说。 在他们三人之中,如果只看年龄,最年轻的就是蜥蜴僧侣。 而有时妖精弓手的举止会显得比他更幼稚,让人百看不腻。 「只是若贫僧等人在这里磨蹭太久,那就得不偿失了。大概还有多远呢?」 「离要去的地方,已经没多远咧。」 矿人道士用手背擦了擦嘴角,塞上塞子,收起水袋,敲了敲墙壁。 「反而是解决那边,回到地牢以后,对我来说才是大件活儿。」 「哎呀。」妖精弓手逮到机会,换她满脸堆笑。 「我还以为矿人的神经就跟外表一样粗呢。」 「那当然。」 矿人道士以严肃而夸张的动作,煞是沉重似的摇了摇头。 「是我才会只这样就了事,换做是你,一定两腿发抖,站都站不住啦。」 「……!你这臭矿人!酒桶!」 「怎样啦,铁砧。」 「哈哈哈哈。」 他们三人当然也并非无意义地在悠哉。 遇敌人数少,就表示有这么多敌人扑向另外一边。 他们没有时间,而且我方的战力岂止半减。 一旦心急而出错,一切就都毁了。 而细心留意之余,却又绝对不出差池,就是他们的作风。 正因如此,他们没有余力让自己产生多余的紧张。如果紧张就会成功,那也罢了。 说笑、放松,以平常心来面对,才是最重要的。 事实上,他们并未放过任何一只遭遇到的小鬼。 妖精弓手的射击,蜥蜴僧侣的爪子、牙齿与尾巴,都确实让小鬼断气。 加上矿人领路做得确实,他们以最短时间,快速跑过最短距离。 「是这儿啊。」 随后他们来到的,又是一扇厚重的矿人制门扉。 矿人道士检查似的动了动鼻子,然后点点头,回头看向妖精弓手。 「来唷,换手。」 「好好好,包在我身上。」 妖精弓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迅速互换位置,整个人贴到门上。 她取出细枝探针,迅速检查钥匙孔、查探陷阱,开始开锁。 其间,索敌的工作就由矿人道士与蜥蜴僧侣担任。 两人手上拿著兵器——牙刀与投石索——毫不大意地监看通道。 目前没有小鬼出现的迹象。感谢诸神的骰子掷出了好数字。 「可是啊。」妖精弓手的长耳朵一动。 她小心翼翼地动著探针,过了一会儿,锁喀啦一声开了。 「真的会顺利吗?我不是要怀疑,但之前不就失败过一次吗……」 「啊啊,这我也很在意。长鳞片的,你怎么看?」 「即使失败过一次,未必表示这计谋不好。」 妖精弓手敏捷地从门前跳开,换蜥蜴僧侣上前。 哪怕是对付小鬼,骁勇善战的蜥蜴人这个种族里,没有人面临攻城却不会感到兴奋。 「古今中外,要攻陷城堡,水攻的确是最好的办法,但还另有一计。」 蜥蜴僧侣踹开门,查看完内部后扬起上颚,露出龙一般的笑容。 附近的桶子里,胡乱塞满了大量的物体——像是用蚂蚁捏成的肉球。 「即为断粮战术。」 § 城池一角轰然窜起火舌,就在这个时候。 「ORARAGA!?」 「GROAB!」 连丑陋又忠于欲望的哥布林,见状也发出了震惊与不解的声音。 第三波越过呈现出一片累累死尸样貌的第二波,涌了上来。 前后加起来,大约有十五、六只哥布林,看见兵粮燃烧的火焰,不由得停下脚步。 「好。」 哥布林杀手不会错过这个机会。(www.kakuxs.com更新最快) 他已经在城墙上跑了一圈,这时犀利地下达指示。 「火把,往前,扔出去!」 「……!」 千金剑士握紧了手上做为武器的火把,一瞬间低下头。 接著这次不再是反射动作,而是怀著决心,举起火把掷出。 她也早已明白这个行动的目的何在。 火把呈拋物线掉落,在地上滚动,火舌立刻窜至通道。 先前洒出的可燃之水(汽油),化为一堵火墙,完全挡住了哥布林。 「GROAA!?」 不幸被牵连进去的一只,化为一团火球,痛得倒地打滚,不再进逼。 看到同伴凄惨地死在眼前,其余哥布林嚷嚷归嚷嚷,倒也不打算跳进火中。 如果有不怕死的勇气,自然另当别论。但那想必是离小鬼最遥远的一种情操。 「二十九……是时候了。」 哥布林杀手丢下沾满脑浆的棍棒,从脚下小鬼的尸体抢走剑。 他握紧剑,轻轻一挥,点了点头。 「我们撤退。做好准备——」 「哥布林杀手先生!」 女神官尖叫似的示警。若是没有她这一喊,他的冒险或许已经就此结束。 他反射性举起的剑,碰出火花,当场截断。头盔与胸甲上窜过一条白线。 「……啧、哼!」 哥布林杀手不及细想,立刻跳开,只见身前轻银刀刃一闪而过。 不属于魔剑或圣剑,却是一把配得上勇者的宝剑。 「GRAAORRRN!」 这只小鬼全身冒著烟,眼神熊熊燃烧,披盔带甲。 一名越过火焰之壁,为了同胞,现身讨灭仇敌的神之使徒。 右手握持轻银剑,左手举著泪滴形盾牌,像是会出现在剧画中的神圣战士。 小鬼圣骑士(Goblin Paladin)。 「来得真晚啊。」 哥布林杀手回答得若无其事,重新举好长度变得像是匕首的剑。 他举起盾牌压低姿势,手腕一转,将刀刃朝向敌人,摆出一贯的战斗架式。 「早料到你会出现。」 「GAROAROB……!」 小鬼圣骑士奇妙地摇动拿著兵器的手,结出一种来历不明的法印。 但轻易就能判断出,此举是在赞颂坐镇天上绿月的外神。 「……呜、啊、呜……!」 千金剑士一看到他这样,口中就发出哀号。 颈子烫得像是被烙铁烧灼。外神的印记正在脉动。 感觉印记不断膨胀,随时都会胀裂——…… 她甚至想像起这样的情形,膝盖连连颤抖。 但眼睛就是移不开。无法从小鬼握住的那把银色宝剑上移开。 那是、我的东西。是我的。从我手上,抢走的。 而这把剑,这次却朝同伴——会有这样的想法,让她吃了一惊——挥舞过来……! 「啊……呜……不、要,啊……」 脚步声在接近。 其余哥布林因小鬼圣骑士的登场而兴奋起来,在城墙上绕了一圈涌现。 没有退路。是逼死了对方?还是被逼死了?一切就要在这里结束吗? 该怎么办才好。该怎么办…… 「动作快。」 这个平淡而无机质的嗓音,溜进了她错乱的心中。 「争取时间。」 「明白了!」 女神官很有默契,以坚毅的声调回答。 千金剑士紧咬下唇。感觉得到颈子渗出血,滴了下来。 已经不要紧了。一定不要紧的。我会让它、不要紧。 「……知道了。」 于是两名少女所采取的行动,完全相反。 「『特尼特尔斯(雷电)……欧利恩斯(发生)……』!」 千金剑士口中,迸发出具有真实力量的言语。 「慈悲为怀的地母神啊,请庇佑我们……」 相较之下,女神官虽然对神祈祷,却并未恳求神迹。 因为她们两人,都曾被哥布林杀手吩咐过:「交给你了。」 交给前者担任后卫、保护女神官的职责;交给后者判断动用「圣壁(Protection)」的时机。 「IRARAGARU!」 「……唔!」 小鬼圣骑士,一边对异形之神献上祷词,一边跳了过来。 他这一剑极为犀利,立刻就轻而易举地斩去了哥布林杀手所举的盾牌边缘。 杀死凡人的一击(Smite Hume)! 哥布林这个种族身形矮小。除非是巨汉(Hob),否则无论如何力气就是不如人。 而轻银剑则弥补了这项劣势。这把武器握在哥布林手上,的确已经成为可怕的神兵。 要是再加上外神的神迹,寻常护甲根本起不了作用。 如果有蕴含魔力的铠甲,自然另当别论,但哥布林杀手不喜欢那类装备。 只要看看现在的状况,对于魔法武器一旦落入敌手会有什么情形,已经不辩自明。 「哼。」 因此,哥布林杀手的剑路虽显得随手挥洒,却非常巧妙。 他不用剑刃去迎向剑刃。他明白这样没有意义。 要用钝端格开对手的剑,接著用短短的刃尖,看准机会刺去。 这不像冒险者,比较像乡野的小混混会用的干架剑法。 小鬼圣骑士多半只是有样学样地习得冒险者的剑术,对这种战法未能完全应付过来。 然而敌人的兵器又太危险,让哥布林杀手难以就此压倒对方。 他用盾勉强格挡,夸张地跳开,挥动剑刃,兵器互击。 架开剑锋、犀利跨步上前、顺势一刺,兵器互击。 体格的差距、力气的差距、兵器的差距、战术的差距、经验的差距,让这一战完全平分秋色。 既然如此,决定战况的就是其他人。 涌上来的小鬼有十五只,而另一边只有两名娇小的少女。 只要看看这些哥布林丑陋的笑脸,就猜得到它们小小的脑袋里装满了欲望与妄想。 「……呵呵。」 尽管处在这样的状况下,女神官的脸颊,却仍微微扬起。 一个能把背后交给他的男人。一个把背后交给她的男人。 没错,每次遇到这种状况,她都不会以正常的方法应战。 从来就不曾让她正常地动用过神迹。 所以,不是现在。动用「圣壁」的时机,不可能是现在。 那么自己此刻该做的事,就是尽快准备好逃脱手段…… 她一如事前的讨论,机智地翻找行李,拿出工具。而在她身旁…… 「『……雅克塔(投射)』!」 闪电(Lightning)已经完成。 一直线。千金剑士伸出的手掌所瞄准的——并非小鬼圣骑士。 「AGARARABA!?」 「GORRRBB!?」 而是涌上来的大群小鬼。 「呜、啊啊啊啊啊!」 这一瞬间,战场染成一片全白。 随著一阵雷龙的咆哮也不过如此的大气沸腾声响,电光迸射而出。 小鬼们被这雷电长鞭一网打尽地扫过,当场蒸发得血肉横飞,爆出哀号。 像这样趁敌人密集时,以威力强大的法术攻击,乃是常规手段。 一阵肉烧焦的恶心气味中,白烟噗嗤作响地窜起,与火舌的黑烟交杂。 地狱绘图。这个字眼从千金剑士脑海中闪过。 「……吃我,这招!」 僵硬的脸上所露出的扭曲笑容,无疑属于逞强、打落牙齿和血吞的那类情形。 但,她们确实办到了。 女神官用手擦去汗湿的脸颊上所沾的煤灰,同时喊道: 「哥布林杀手先生!可以了!」 「……!」 哥布林杀手的行动很快。 他在掌中将折断的剑倒转过来,反手握住,毫不犹豫地掷向小鬼圣骑士。 「GARARAI!」 小鬼圣骑士认为他的这一掷只是白费心机的花招,举盾防御,视野被盾牌遮住。 短短一瞬间。 这正是哥布林杀手要的。 「呀!?」 「……啊!?」 两名少女口中发出尖叫。 哥布林杀手一把抱住两人,从城墙一跃而下。 黎明将至,地平线微微透出阳光的当下,三人往空中飞身而去。 令人冻僵的风雪呼啸而过,就像用刀割在少女们的肌肤上。 但下坠的飘浮感,却忽然像是撞到什么似的,唐突地结束。 全靠哥布林杀手的手,牢牢握住的「物体」。 「冒险者工具组。」 铁盔微微泄出他呼的气。似乎是哥布林杀手难得笑了。 「出门时别忘了,对吧?」 是女神官——黑曜等级,这位只比菜鸟多踏出一步的初学冒险者,珍重地带在身上的工具。 其中的钩索牢牢固定在城墙上,绳子垂往外面,开出了一条再好不过的退路。 「IGARARAROB!」 抬头看去,小鬼圣骑士从城墙探出上半身,气得面目狰狞,大声嚷嚷。 这些生物原本就以地底为地盘,他们肯定是第一次看到从高处往下跳的技法。 它们当然无望追击,但小鬼就是小鬼,立刻想到解开钩索,这种恶毒只能令人佩服。 当然哥布林杀手也不可能会容许这种情形发生。 他把女神官与千金剑士抱在两侧胁下,双脚踏稳墙壁,以跳跃般的大步往下降。 他敏捷的身手,肯定不是天赋,只可能来自训练。 「不、不会太重吗……?」 「或多或少。」 女神官忍不住问起,听到这老实不客气的答案,表情当场僵硬。 她难为情地鼓起脸颊,红了脸,透出若干的怒气。 正值青春年华的少女,会忍不住噘起嘴反驳,也是理所当然。 「……这种时候,请你说——很轻。」 「是吗?」 「是!」 「是吗。」 哥布林杀手想必不懂,只见他板著脸点了点头。 几乎就在他的双脚踏上雪地的同时,噗一声被切断的绳索,落到了地面。 他捡起这条绳子,卷成一捆,挂到肩膀上。 「晚点我再赔你。」 这句一板一眼的话,显得格外滑稽,让千金剑士脸上也微微浮现笑容。 但,事情并非就此结束。 「IGURARARABORR!」 小鬼圣骑士急怒如狂,发出的咆哮回荡在四周,让城墙上的积雪纷纷砸落。 巨大城门的开闭机关,传出咿呀声运作起来。 若不赶快行动,状况不会有任何改变。 「……其他、几位呢?」 「很快就会来。」 他说得没错。 积著雪的地面上多了几处隆起,从里往外迸开。 「噗、噗啊啊!受不了,那些小鬼的地洞实在让人讨厌。」 矿人道士就像土拨鼠似的,从雪中探出头,爬了出来。 「来」抓住他这么说著伸往洞里的手、优雅跳出地洞的,则是妖精弓手。 「真的。」她用手连连拍去身上沾到的脏污,皱起眉头。 「真亏矿人可以在土里生活。我看你们和哥布林果然是亲戚吧?」 「喂,长耳丫头。有些话可以讲,有些可不行啊,你这两千年的铁砧。」 「!?你、你提这个可是要开战的,矿人……!」 吵吵闹闹。转眼间展开的这种一如往常的互动,让千金剑士跟不上他们的步调。 「……呃。」 「都在计画之中。」哥布林杀手说了。 「然也、然也。」 接著如怪物一般缓缓从洞穴中冒出的,是颗长鳞片的蜥蜴头部。 「不管怎么说,事情就是如此。我们这边安然无恙。」 蜥蜴僧侣语调充满威严却又显得愉悦,两侧胁下各抱著两名衰弱的俘虏,一共四个人。 这种轻而易举抱起四人的怪力固然惊人,而他替她们治伤的手腕也一样俐落。 看来可以确定这些俘虏并没有生命危险。 「太好了……」女神官擦去忍不住渗出的眼泪,松了一口气。 「我一直在担心。各位都没有受伤吧——?」 「没事!」妖精弓手和矿人斗嘴斗到一个段落,得意地挺起单薄的胸膛。 「你要不要紧?有没有人对你怎样?尤其是欧尔克博格。」 「啊、哈哈哈……是,我没事。什么事都没有。」 「是吗。」 妖精弓手看到女神官坚强的微笑,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 接著她将视线转向哥布林杀手,最后停在千金剑士身上。 她刚结束一场战斗,身上沾满鲜血与脏污,但她以炯炯有神的眼眸回视妖精弓手。 森人缓缓摇动长耳朵,露出像猫似的盈盈微笑。 「成功了是吧?」 接著咚的一声,轻轻用拳头在她肩膀上敲了一记。 千金剑士眨了眨眼,按住肩膀。 接著彷佛要掩饰迷蒙视野似的低下头,短短答了一声:「是。」 「也对啦,只要咱们出马,就是手到擒来。」 矿人道士自豪地捻著胡须,呵呵大笑。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若非有「隧道(Tunnel)」之术——纯粹用来挖穿岩石与泥土的法术——势必救不了俘虏。 若非有蜥蜴僧侣的怪力,势必也救不出这么多名俘虏。 若非有妖精弓手敏锐的知觉,势必得被迫和更多小鬼战斗。 抢夺武器、毁了敌方的兵粮、救出俘虏、对付小鬼。 哥布林杀手甚至无从想像,这些事情如果只有一个人做,要花上多少工夫。 「唷,怎么啦,啮切丸。」矿人道士眯起眼睛。「你的剑呢?」 「扔出去了。」 听到他粗鲁的回答,矿人道士也露出笑容:「你还是老样子啊」。 「来,爱用哪把尽管拿去。虽然是那些小鬼使过的,应该很适合你吧。」 「……谢谢。虽然我想我还是会用过就丢。」 「这没什么,别放在心上。」 矿人道士说著「毕竟是捡来的嘛。」递出的,是一大捆从先前兵器库里掠夺来的剑。 小鬼掠夺来武器,截短以便使用,而这些又被冒险者掠夺走。 哥布林杀手一边觉得世事真是奇妙,一边接过一把长度让他觉得最顺手的剑。 接著毫不犹豫地塞进剑鞘。手上没有武器,还是会让人不放心。 「之后,就只剩下抢回那个小丫头的剑了。是吗?」 「对。」 哥布林杀手从杂物袋中拿出一只小瓶子。 活力药水(Stamina Potion)。 他拔去瓶塞,一口气喝完。缓缓扩散到全身的热令人觉得舒畅。 这是他出发时,柜台小姐交给他的一瓶压箱宝。 哥布林杀手看了看同伴们。 看看相信他而追随他的女神官。 看看多方关照他的矿人道士。 看看虽然抱怨却仍陪著他的妖精弓手。 看看信赖他、愿意为他执行战术的蜥蜴僧侣。 看看一直拚了命努力才走到这一步的千金剑士。 每个人身上都沾满了泥土、鲜血与煤灰,但都真真切切地站在这儿。 接著他望向地平线的尽头。 南方——边境之镇。那里有等著他回去的牧牛少女,以及柜台小姐。 他深深感受到,凭自己一个人做不好的事情变多了。 他思考到这,做出结论——这想必是好事。 既然如此,该做的事情就只有一件。 与平常毫无二致。 「哥布林就该杀光。」 § 哥布林没有自行生产的概念。 再加上,这次的战斗中,它们失去了多达数十只同胞。 他们必须避免更进一步耗损战力,得设法补给。 然而,要增加同胞,就需要孕母。也会需要粮食。 要掳来女人,取得食物,就必须去攻击村庄。 要攻击村庄,就必须聚集、维持、调度战力,伺机而动。 而这一切全都被夺去了。 女人被夺去了。兵器被夺去了。粮食被夺去了。 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做不了!太奇怪了。掠夺的应该是我们。被掠夺的应该是他们。 这样一来,岂不是……岂不是和平常根本没有两样? 岂不就只是财宝被那些闯进巢穴的冒险者抢走的、寻常的哥布林吗? 「GOURRR……」 小鬼圣骑士那比同胞优秀的头脑,早已领悟到这一切都结束了。 事情既然发展到这个地步,小鬼圣骑士并不觉得剩下的伙伴们会愿意追随它。 虽然哥布林有著强烈的同胞意识,但联系这种情感的根基是欲望。 对看不顺眼的家伙不杀、不强暴、不抢,不残酷地玩弄,还当什么哥布林? 小鬼圣骑士进退维谷,至今图谋的计画已完全破灭。 那么,该做的事情就只有一件。 和平常毫无两样。 攻击那些冒险者。男的杀了,女的抓起来。 然后关进牢笼,拿他们同伴的肉当饲料,让她生小孩,生到精神崩溃而死为止。 哥布林不会理解是因为它们先行抢夺,才会遭到报应。 它们就只是因为自己下场凄惨,单纯想报复罢了。 「IRAGARARARARA!」 因此,接下来的部分,就只是迁怒。 § 黎明的光。起火的城池。白银的闪烁。背负一切的群山晖映。 冒险者团队在这一切光芒照耀下,一心一意奔跑。 一旦被雪绊上一跤,多半就会演变成致命的情形。 毕竟死亡已经进逼到他们身后。 「IGARARARARARAU!」 「GROAAAB!」 小鬼圣骑士举起轻银剑,高声咆哮著祷词。 大群哥布林呼应他的指挥,高声嚷嚷,挥动兵器,跑了过来。 它们的眼里有著熊熊燃烧的精光,嘴角滴下骯脏的口水。 已经不剩一丝理智。 尽管尚未确定哥布林是否生来就具备这样的天性…… 「狂奔(Lunatic)。」 巧的是智慧之外神,赐予了它圣战的神迹。 由伟大的圣骑士所率领的哥布林群体,与狂热的漩涡同在。 一旦演变成这种情形,就再也没有考虑后果的余地。 如今它们唯一有的,就是想把这几个冒险者大卸八块,蹂躏致死的念头。 这些哥布林化为了神的军团,实实在在不知恐惧为何物。 哪怕带头挺进的一队,被无声无息飞来的羽箭一一射中而当场毙命。 它们仍把尸体踏进雪里,势头锐不可当。 「所以我才讨厌哥布林这种东西,什么都不行,就只有数目多……」 妖精弓手以精巧的动作从箭筒抽出有著木芽箭头的箭矢,回身又是一箭。 她根本没有好好瞄准,但射出的箭却绝对不会射偏。 当技术(Skill)高度熟练,就会神奇得与魔法无异。 「可是,还是爱怎么射就怎么射才最痛快呢!不像在建筑物里面。」 「别说这种吓人的话……!」 「有空挑我语病不如赶快跑!」 「我当然在跑!」 矿人道士拚命动起短短的腿奔走,他的脚程是整个团队中最慢的。 但话说回来,这次不只是他,所有人的速度都变慢了。 「倒是你,脚没事了吗?」 「……老实说,还隐隐作痛。」 她为难地闭起一只眼睛,又是一箭。 妖精弓手那有如雌鹿般健美的脚,先前才中过箭。 「不论如何,这样下去迟早会被追上吶。」 抱著俘虏的蜥蜴僧侣,当然已经因为极冻的寒气导致身体动作迟钝。 即使叫出「龙牙兵(Dragon Tooth Warrior)」,帮忙背起一、两名俘虏,他的脚步仍然迟缓。 「敌人的数目比先前要少,贫僧孤身正面迎战,倒也挺有意思。」 「不、不可以啦!」 女神官本来就不是那么拚命的类型,这时连连摇头,赶紧打断他的话: 「如果逞强或乱来能赢的话,那要硬拚也行,可是事情没这么简单……!」 就不知她是否有察觉到,这是哥布林杀手的口头禅。 虽说喝了活力药水,体力也并非就会完全恢复。 他们从村庄出发、雪中行军、在城池中活动了一晚,整个过程中没什么休息,从头拚战到尾。 疲劳会让思考迟钝,思考迟钝就会引发失误,而在这个情形下,失误会直接导致死亡。 「受不了……至少如果暖和些,贫僧的动作好歹会再灵活点。」 「不,这也没办……啊!」 女神官说到这,赫然想起一件事,翻找起自己的行李,取出了一枚戒指。 「这个,是哥布林杀手先生给我的『呼吸(Breathing)』戒指。多少可以……」 「——一比零多。不好意思。」 他抱著俘虏奔跑,女神官帮忙把戒指套到他长了鳞片的手指上。 这一套之下,蜥蜴僧侣随即松了口气,看来是有效。 然而,状况并非有什么重大改变。 该如何是好? 唯一保有大规模火力的千金剑士,运行自己体内的魔力。 「……用『闪电』……」 「不。」 一句话驳回这个计谋的,是哥布林杀手。 「我们用得著,但不是现在。」 「……?」 千金剑士一边奔跑,一边窥看他。 他的表情还是一样被铁盔遮住,完全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他解开护手,用力揉松手指,然后重新戴上护手。 「我来殿后,支援我。」 「来啰~」 矿人道士一拍即合地答应。 说到掩护、支援,除了魔法师之外不做第二人想。 「雪转化为水,可以和土搅和得很刚好啊。」 矿人道士就像棋子似的转过来,正视小鬼,双手朝雪地上一拍。 他的掌中有著足以做为触媒的黏土块。 「『土精(Gnome)、水精(Undine),请织出一块神奇的被褥!』」 地面猛然变形。 冰雪转眼就融化为水,和柔软的泥土掺杂在一起,泥泞不断扩大。 这招「泥陷阱(Snare)」术用对了地方。只要是朝后方施展,冒险者们就不会受到影响。 就和先前典礼时的那一战一样,只有哥布林会成为法术目标。 「GAROBA!?」 「ORAG!?」 跑在最前面的几只小鬼被泥泞绊倒,立刻就被同伴踩踏。 这样一来,应该多少能够减少敌人的数目与速度——照理来说是这样。 「ORAGARARAU!」 下一瞬间,小鬼圣骑士的祷词回荡在战场上。 结果发生了不得了的事情! 众多小鬼身上笼罩起一层淡淡的磷光,若无其事地踏过了泥沼! 「这、这……!?」 事态太出乎意料,让矿人道士瞪大了眼睛。 敌人若只是普通的小鬼,势必不会发生这种情形,但敌人的首领是小鬼圣骑士。 十之八九是「抗魔(Counter Magic)」的神迹。矿人道士懊恼地咬了咬牙。 「可恶!区区小鬼,还真会耍小聪明……!」 「既然这样,靠得住的终究还是弓箭啊。」 接著妖精弓手的箭破风而出,射进小鬼军团之中。 这枝箭就像穿针引线似的,从小鬼们的缝隙间穿过,射向小鬼圣骑士—— 「GAROARO!?」 「……啊!」 妖精弓手忍不住啐了一声。一只小鬼冲到小鬼圣骑士身前,替它挨了这一箭。 「啊啊,真是的!我明明射得那么准……!」 「数目减少了。换手。」 说著哥布林杀手顶到后方。 接著随手一剑,砍翻了追上来的小鬼。 再朝进逼而来的另一只小鬼掷出剑,解决了这一只,踢起脚下的标枪,抓住。 「八、九。」 他空挥几下标枪,检查枪的状况,接著又转过身去,继续撤退。 「不能就这么回村庄。前方有个山谷吧。」 「如果贫僧的记忆没错,离这里不怎么远。」 「那么,就去那里。」 他回身掷出标枪,贯穿一只领头小鬼的胸膛,把它钉在雪地上。 「来,啮切丸!」 「有劳。」 矿人道士从背上的大批兵器中抽出一把剑,轻轻扔给哥布林杀手。 将敌人的兵器与尸骨留在后头,自己继续前进,这样的战法,难处就在于无法补充武器。 砍倒一两只,血脂导致刀刃变钝后,哥布林杀手将剑转过来握持。 「哼……!」 一声闷响响起,哥布林的头骨被剑锷与剑柄击碎。 这种用护手握住刀刃,把剑当战锤挥舞的杀招,一击就确实夺走了哥布林的性命。 「十三!」 他挥去脑浆,对下一只小鬼祭出杀招。 这只小鬼奢侈地穿了皮甲,哥布林杀手就以剑锷连人带甲击穿其胸膛,再顺著小鬼倒下的势头放开了剑。 「下一把要来啰!你喜欢十字镐,还是铲子?」 更换兵器的空档,则由妖精弓手的快手争取。 「什么都好、赶快决定、啦!」 甫见她从箭筒抽出三枝箭,下一瞬间,这些箭全都被弓弦弹了出去。 几乎同时被射穿的哥布林,连惨叫都没发出来,接连倒地。 这样就是十六。 哥布林杀手不犹豫。 「长柄的。」 「那就给你铲子!」 他以双手握住扔来的铲子,拨打、重击、穿刺,小鬼的鲜血与尸骨累累在地。 为了善用他们努力争取来的宝贵时间,两名少女迅速绕到蜥蜴僧侣背后。 「请再加把劲……!」 「……!」 「惭愧……!」 女神官与千金剑士用上整个娇小的身躯,推著蜥蜴僧侣的背往前走。 真没想到默默搬运俘虏的龙牙兵,会让人觉得如此可靠。 而哥布林杀手把铲子当标枪一般掷出,又杀了一只。 「十九!」 冒险者六名、救出的俘虏四名,多如牛毛的小鬼军队,以及小鬼圣骑士。 雪中的撤退战,就这么进行下去。 每个人都拚了命,决死抗战。 呼出的气息泛白,视野模糊。脚底的感觉被冰雪冻得靠不住,身体却很火热。 用剑杀到二十,妖精弓手的箭到二十四,换上斧头二十五,掷出柴刀二十七,又是一箭。 在朝阳升起的同时所展开的战斗,小鬼的尸骨已经多达三十,仍未有结束的迹象。 死尸累累。这场战斗演变至此,除非冒险者或哥布林当中的一方被屠戮殆尽,否则就不会结束。 虽说剿灭哥布林的任务,终究都是如此—— 「你们先走。」 哥布林杀手这么说,是在众人终于抵达山谷的时候。 只听这句话,会觉得他是不惜牺牲自己。 倘若如此,就和先前的蜥蜴僧侣一样,听来也许像是要众人丢下他逃跑。 但他那一如往常、平淡而无机质的嗓音中,并没有这种悲壮的色彩。 「我要在这毁了它们。」 哥布林杀手做出这种决断性的宣言,众人视线因此集中到他身上。 「办得到吗?」蜥蜴僧侣问了。 他将两名俘虏改抱到身前,为的是万一有什么状况,可以用自己的背来当盾牌。 「当然。我没打算拖回村子去。」 哥布林杀手简短回答,转头看向矿人道士。 矿人道士拿他没辙似的轻松一笑,耸了耸肩: 「啮切丸,刚才那一回合,就把武器都用光了。」 「既然如此,小鬼杀手兄就拿贫僧的去用吧。」 「感谢。」 这次他接下的不是矿人道士提供的兵器,而是经「研磨(Sharp Teeth)」神迹强化过的牙刀。 这样一来,蜥蜴僧侣所施展的神迹已经达到四次,全部施放完毕。 「我是想多少支援你啦……可是欧尔克博格,你箭还有剩吗?」 妖精弓手一路上持续一箭接著一箭地射击,不由得叹了口气。 她以树木为友,只要有枝叶,就能制作箭来补充,然而…… 在这放眼望去尽是白银的世界里,自然无望找到枝叶。 「用我的投石索。」 哥布林杀手一边空挥牙刀,一边从杂物袋抽出一只袋子扔去。 妖精弓手伸手在空中一接,便听见石头在袋子里挤压的声响。 「我讨厌投掷呀……」 妖精弓手用力皱起眉头,长耳朵沮丧地垂下。 但状况也不容她挑剔,只好把石头卷到投石索上,矿人道士苦笑著说:「毕竟你技术很差嘛。」 「要赌就赌大一点,我想现在就是把剩下的法术用光的时候。啮切丸,你说呢?」 「再省也没意义。管他的!」 就当作是为了消耗敌方神迹,矿人道士再度施展了「泥陷阱」的法术。 而小鬼圣骑士也再度恳求「抗魔」,脚步并未受到多大影响,然而…… 创造出来的这一拍空档非常宝贵。 女神官跑向深呼吸一口气的哥布林杀手身边。 「哥布林杀手先生,请用药水(Potion)……」 「感谢……神迹你要留著喔。」 「那当然,因为你都交给我了嘛。」 他拔去递向自己的小瓶瓶塞,一口气喝完,期间女神官殷勤地帮他整备。 检查铠甲的扣具,拍掉雪与脏污以免妨碍身体动作,结印对天神祈祷。 「慈悲为怀的地母神啊,还请赐予您的圣宠……」 绝对无法引发神迹,却是非常纯真的祈祷,以及祝福。 哥布林杀手并不认为这种祈祷没有意义,或是白费工夫。 他不想让自己变得傲慢,甚至到会拒绝别人为他尽任何心力的地步。 药水效果慢慢行遍全身的当下,他将小瓶子往雪中一扔。 他歪了歪铁盔,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于是瞪著从远方接近的小鬼之后…… 「我有计策。」 总算说出四个字。 「好的。」女神官坦然接受了这句话。 那并非出于爱恋、依赖或盲从。 就只是因为相信。相信哥布林杀手。相信眼前的他。 哥布林杀手正面回视她率直的眼眸。 然后点点头。这样就够了。 「『圣壁』该怎么用交给你判断。此外……」 哥布林杀手将视线默默转往千金剑士身上。 「……」 丰满的胸部缓缓起伏,当事人正在调整呼吸。 她想必是在准备发动法术。这点哥布林杀手也看得出来。 既然如此,就不需要复杂的指示。 「我一打信号,你就动手。」 她摇动蜂蜜色的头发点头,哥布林杀手对她又补充了一、两句话。 千金剑士不明所以,歪了歪头,带得头发往旁倾泻,然而…… 「……知道了。」 只要听到这回答就够了。 少许的时间内,该做的事情都已做完。 不会再有别的准备工作。 哥布林杀手瞪向天上。 想来那些高高在上的棋手还是老样子,始终在掷著骰子。 「那么,我们上。」 话一说完,哥布林杀手猛力踢散积雪,飞奔而出。 视线所向之处,是小鬼的军队。团队成员相视点头,带同俘虏,开始与他拉开距离。 咻咻飞过的是妖精弓手掷出的石弹。一发,两发。她不习惯的投掷,仍旧击毙了小鬼。 很够了。 为了迎击哥布林杀手而跳出来的…… 「IGARURUARARA!」 是小鬼圣骑士。 「唔……!」 这是他们二度交手。 「IGRUAA!」 铿一声清脆的声响,刀与剑在雪地上碰出火花。 哥布林杀手送出的牙刀,被小鬼圣骑士的轻银剑击得荡开。 两人脚下的雪有如烟尘般掀起。 小鬼圣骑士再度挺剑刺来,哥布林杀手用牙刀卸力、拨开这一剑。 他再度举刀回刺,刀刃也被小鬼圣骑士以轻银剑敲得偏离目标。 「学起来了吗。」 「IGAROU!」 小鬼圣骑士大声吼叫,哥布林杀手毫不犹豫地朝它的脸踢起一滩雪。 障眼法。小鬼圣骑士嚷嚷著后仰,哥布林杀手乘势以盾牌砸去。 但响起的只有金属声。 小鬼圣骑士也有盾牌。 虽然终究不能说已经运用自如,但情急之下用力举起的水滴盾,仍然挡住了攻击。 「……!」 「GROOB!」 两人用盾牌碰撞推挤,同时画著圆移动脚步。呼出来的气息泛白而翻腾。 即使哥布林杀手在力气上胜出,小鬼圣骑士矮小的个子却甚至可说是一种威胁。 哥布林杀手往后跳开,避开了用力朝他脚胫强行刺出的利刃。 他试了试会因雪打滑的落脚处,用弄湿的手重新握好刀柄,瞪著冒起白烟的对手。 「GRARAB!」 「……唔!?」 箭头咚的一声闷响,撞击他的头部。 哥布林的军队已经逼近。是其中的小鬼弓兵放的箭。 果然头盔是必须品。 哥布林杀手摇摇头,挥开嗡嗡声回荡的冲击,瞪视眼前状况。 「你这、无礼之徒!」 妖精弓手从远方随著骂声掷来的石块,越过弓兵头部,击中它背后的小鬼。 她咂舌声中又掷出的另一发,则命中了小鬼弓兵的肩膀,击碎了骨头。 「GRAORURURU……!」 但若要问是否就此完全压制住了这些小鬼,却没这么简单。 它们虽然旁观小鬼圣骑士的打斗,但这只不过是因为对它们而言,这场单挑只是余兴节目。 是因为「狂奔(Lunatic)」的效用消失了……?不。 就只是因为无论这名冒险者最终战胜,或是战死,结果都没有两样,它们才会静观其变。 小鬼这种生物,本来就没有所谓的骑士道精神。 它们有的,就只是会随著眼前利益而一变再变的歪理。 无论他打赢,或是打输,相信在分出胜败的瞬间,这些哥布林就会大举扑上。 不能花太多时间。 「……既然如此。」 哥布林杀手翻转手腕,重新握好剑,深深放低姿势,举起盾牌。 小鬼圣骑士看到这姿势,下流地歪嘴嘲笑。 它多半是想起了刚才那一战。哥布林杀手的圆盾上被斩去的边缘,此刻仍旧缺损。 「ORAGARARARA!」 小鬼圣骑士发出吵嚷声似的战嚎,扑向哥布林杀手。 轻银剑刺出。寻常护具起不了任何作用。 喔喔,看著吧。看著这剑尖如何没入哥布林杀手的盾牌! 看著轻银如何轻而易举刺穿这用皮革、木板与布组成的防御! 剑刃转眼间穿透盾牌,划破手臂,一路贯穿到肩膀的皮甲,带来了刺穿肌肉的手感。 沿著刀刃滴下的血掺杂冰雪,溅出桃红色的飞沫。 轻银剑扎实地刺中,尖锐地剜进了哥布林杀手的肩膀。 小鬼圣骑士听见了细小的呻吟。一种按捺痛楚的呼声。它笑了。赢了。 「你上当了。」 但这一剑到此为止。 轻银剑无法再往前进。无论如何用力推,刀刃都不再动弹。 是剑锷。 用沉重的金属打造而出、甚至可做为战锤使用的剑锷,陷进盾牌,卡住不动。 「呶、咕……!」 「ORAGA!?」 而单纯比力气,小鬼自然敌不过凡人。 哥布林杀手连同对方的整条手臂一起扭转,将贯穿圆盾的轻银剑一把抢了下来。 不,说得精确一点,是他故意让剑刺穿盾牌。 若非如此……若非如此。 他又何须特意摆出干架式的打法给小鬼圣骑士看? 又何必在剑被折断后,还特意做出试图用盾牌抵挡的动作? 「哥布林笨归笨,却不傻,但……」 小鬼圣骑士这个时候,才第一次看见对手的脸。 从他那被铁盔遮挡住的、内侧的黑暗之中。 看见了一双发出红光的眼睛。 「……你,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瓜!」 「AGARARARARA!」 哥布林杀手手中牙刀呼啸而过,毫不留情地咬破了小鬼圣骑士的咽喉。 骯脏的血喷溅出来,进而污染了白银的世界。 哥布林杀手护著轻银剑退开,全身溅满鲜血…… 「GORA、U……!?」 「GROB!GROB!?」 他瞪著这些害怕、吓呆、在谷底停下脚步的哥布林。 这是再好不过的时机。他就是在等这一刻。 「动手!」哥布林杀手大喊。 「『特尼特尔斯(雷电)……欧利恩斯(发生)……』」千金剑士回应。 接著。 「『……雅克塔(投射)』!」 电光亮起。 山有了脉动。 雷槌一路激得大气沸腾,往前迸射,却并未击中这些哥布林。 电光划破天空穿出,让每个人都抬头,跟著看了过去。 闪电击中的是山峰。 轰然巨响。 震动。 这些迹象所带来的是…… 「喂,这会不会有点不妙啊?」 「……总觉得有不好的预感。」 矿人道士表情僵硬,妖精弓手神经质地摆动长耳朵。 他们应该也明白。 哥布林杀手一定会搞出大麻烦。 「唔」。蜥蜴僧侣悟道了似的点点头。「似乎来了。」 一阵像是战鼓的节奏,又像是万马奔腾的轰隆巨响,不断逼近。 白色的死亡大军,一气呵成地朝山谷奔驰而下。 ——是雪崩。 「……!」 也不知道是妖精弓手还是千金剑士发出的哀号。「啊啊真是的!」既然会这么喊,应该是妖精弓手吧。 「GARAOROB!?」 「ORARAGURA!?」 哥布林发出令人不忍听闻的惨叫,被涌来的雪吞没。 它们无从抗拒,逃也逃不了,连足迹都不剩。 当下第一个跳出来的,是女神官。 现在就是时候。这句话在她脑海中有如天启般闪过。 她不踌躇,不迷惘。 只见她双手将锡杖拉向身前,对诸神献上消磨灵魂的祈祷。 「『慈悲为怀的地母神呀,请以您的大地之力,保护脆弱的我等』!」 铺天盖地而来的白色海啸,碰上隐形的领域,当场裂成两股,渐渐远去。 地母神所赐的神迹保护了众人的当下—— 女神官望了他一眼。 很远。哥布林的军队边缘。地母神的神迹之外。孤身一人。 明知太远,还是忍不住出声,伸手…… 「哥布林杀手先生!」 一切都被抹成白色,就此消失。 § 「……!?他呢……!?」 一切都结束之后,最先起身的是她——千金剑士。 即使受到「圣壁」阻挡,仍然有雪洒到身上,而她拍掉这些雪所望向的地方—— 是一片全白。 他们一路走到这一步所展开的一切杀戮痕迹,也全都不见了。 那些哥布林连脚印都不剩,就像幻影般消失无踪。 「……他、哥布林杀手,呢……?」 她环顾四周,转过身来。找不到他那充满特色的盔甲。 所看见的,是手握锡杖重重呼气的女神官……同伴们的身影。 「大概,在下坡处。如果他被雪冲走的话。」 女神官一边以冻僵的指尖按住嘴唇思考,一边望向山脚。 流泻到谷底的雪堆里,到处都伸出了枯木般的小鬼手足。 「大概吧。」 妖精弓手见状皱眉,同时点了点头。一双长耳朵细小地抽动。 「远处还有雪在掉,我看最好还是别太大声。」 「既然如此,还是徒步去接他比较好吶。」 蜥蜴僧侣躯体猛然一振,拍去身上的雪回答。 他稍作察看,确定一行人、救出的俘虏,以及抱著俘虏的龙牙兵都并未受伤,于是以奇怪的姿势合掌。 感恩父祖。因为他听说葬送可怕巨龙的要因之一,就是转为极寒的气候。 「这也算不上是大雪崩,想来应该不至于去到太远。」 「……你们,不担心吗?」 「怎么可能不担心?他可是我们的同伴啊。」 千金剑士忍不住发问,矿人道士答得若无其事。 他捻著胡须,从包包里拿出装了酒的水袋,喝了一口,打了个嗝。 要暖和身体,需要的就是火与酒精。接著他煞有深意地眯起眼: 「不过啊……你们也知道吧?」 「……毕竟是哥布林杀手先生嘛。」 女神官回答完,有点为难地情地脸颊一松,露出笑容。 即使听他们这么说,千金剑士终究无法信服。 一步一步,小心踏稳落脚处而进行的探索——下山。 和先前的撤退战不一样,虽然宁静,路程却远得令人觉得昏天暗地。 每踏出一步,千金剑士的心情都十分沉重,愈加低落。 ——要不是我说要找回剑。 他是不是就不必做那样的事情? 是我害的。 没错,是我害的。 一切的一切——都是我害的。 「…………呜。」 因为一切都结束了——不,是因为被丢到这样的状况下。 如今她开始正确地认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 傲慢的计画。同伴的死。对村庄的袭击。对俘虏们的救助延迟。以及哥布林杀手。 本来应该做得更顺利。更周全。至少,不用失败得这么凄惨。 不,真要说起来,要是不来当这什么冒险者—— 脚下的视野渐渐模糊、晕开。 而在这模糊的视野中,有个物体微微一动。 「啊……!」 千金剑士忍不住惊呼出声,赶紧按住嘴,忍住不叫。 雪地中,这个四肢撑地的影子蠢动。 影子似乎察觉有人接近,抬起头来。 「搞砸了啊。」 这个人拍去身上的雪,站了起来。 廉价的铁盔、脏污的皮甲,腰间没有剑,手上绑著的圆盾碎裂。 「最该防范的不是窒息,是冲击。」 但哥布林杀手仍若无其事地说出这么一句话。 「……哥、哥布林……杀手……?」 她不敢相信。千金剑士会忍不住发出呆住似的疑问,也怪不得她。 「我是。」 「你还有别的话该说吧?」 妖精弓手傻了眼似的问道。 「唔……都平安吗。」 「这是我们的台词……说起来,我就觉得奇怪。」 她忍住头痛似的揉著眉心,却又心情大好地摇动长耳朵。 「欧尔克博格怎么可能毫无考量,把水中用的戒指带到这种地方来。」 千金剑士猛然惊觉,目光落到自己手上。 从缠在手指上的绷带缝隙间露出的、失去效力已久的魔法戒指。 『呼吸(Breathing)』的戒指。 雪就是水,换言之,也就是说——…… 「……你从一开始,就料到了?」 「或多或少。」 「哥布林杀手先生就是哥布林杀手先生,这我的确是习惯了啦。」 至少还是希望他事先说明。女神官喃喃发完牢骚,怨怼地看了他一眼。 「就算嘴上说不逞强、不乱来,做到这样还是让我小小吓了一跳。」 「别说傻话。」哥布林杀手再度四肢撑地,一边拨开雪挖掘,一边回答。 「敌人是有智慧的小鬼。万一泄漏机密,被对方事先防范怎么办。」 「在问怎么办之前,你想过我们会担心吗?」 「唔……」 「你愿意说明吧?从下次开始。」 「……知道了。」 短短的回答。从这粗鲁的声调,让她能够轻易联想到铁盔下铁定是张苦瓜脸。 蜥蜴僧侣不由得愉快地咻一声吐出舌头,双颚张成笑的形状。 「真是,小鬼杀手兄得意的计谋,对神官小姐似乎也不管用。」 「那当然啦,长鳞片的。女人这种生物,可比龙还要可怕啊。」 「哈哈哈哈哈,正是、正是。这实实在在就是世上的真理啊,术师兄。」 蜥蜴僧侣与矿人道士相视而笑。即使疲劳,他们的表情仍然轻松而开朗。 妖精弓手拿他们没辙似的摇摇头,将视线从两人身上移开,望向远方。 千金剑士跟著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蔚蓝的天空。 以及耀眼得几乎令人流泪的太阳。 「我有一大堆话想说。」 妖精弓手嘴角露出笑容开口。 「不过冒险,还是要这样才对嘛。」 ——冒险。 这句话深深落入千金剑士心中。 以身犯险、闯进怪物的巢穴,踏破迷宫—— 一开始的同伴们已经不在,和现在这群伙伴,才刚认识。 是吗?原来这就是冒险吗? 「喂。」 「……!?」 忽然听见有人叫自己,千金剑士猛然转过身去。 「有了。」 哥布林杀手正拿起从雪中捞出来的这样物品,站了起来。 在朝阳下闪闪发光的——剑鞘。 他随手拔出插在盾牌上的轻银剑,挥去自己沾在剑上的血,用破布仔细擦拭。 然后牢牢收进找出来的剑鞘之中。 「剑是抢到了,但剑鞘挂在小鬼圣骑士腰上,被冲了下来。」 「……啊、啊……」 「搞雪崩果然失策。」 「……呜、呜……啊……」 千金剑士用双手接住递过来的剑。沉甸甸的。 本来就模糊的视野变得更模糊,害她连连眨眼。 她赶紧揉揉眼睛,但怎么揉都无法恢复原状。吸鼻子也没用。 水珠一颗又一颗,接连滴在轻银剑上。 哥布林杀手盯著这样的千金剑士看。说话的声音平淡而无机质。 「你很爱哭。」 千金剑士紧紧抱住剑,放声号泣。 第五卷 间章「诸神松了一口气的故事」 结束了?结束了吗? 俯视盘面的『幻想』与『真实』,战战兢兢地对看一眼。本书由卡酷小说首发(www.kakuxs.com) 两人又看了一次盘面,互看一眼,又看了一次盘面,然后露出灿笑。 接著两位天神啪的一声相互击掌。‘百度搜索(卡酷小说网)阅读本书最新章节’ 『幻想』表情一亮,『真实』也心满意足地双手环胸,翘起腿来。 诸神倒也并非想折磨冒险者、人们或怪物。(www.kakuxs.com更新最快) 有时犯下失误,或是骰子掷出的数字太差,就会气得想宰了这些家伙。 但这点冒险者也是一样,一旦幕后黑手现身,他们也会劈头就杀掉对方。 所以这应该算彼此彼此。 好了,冒险结束了。大成功! 来谈谈冒险者们的活跃吧。称颂他们对抗怪物的英勇吧。 赞赏他们克服迷宫里可怕陷阱的机智吧。 『真实』与『幻想』高兴起来,其他诸神也都渐渐聚集过来。 『混沌』在。『秩序』在。『恐惧』、『时间』、『死』,连『天空』都在! 这是在庆祝。是敲锣打鼓的酒宴。是祝福。 不知道骰子掷出的点数这种东西,是受到「宿命」还是「巧合」的左右。 会掷出好点数,也会掷出不好的点数。 有令人高兴的点数,也有令人悲伤的点数。 有冒险者获胜的点数,也有怪物获胜的点数。 有辛辛苦苦找到宝箱,却开锁失败的点数。 就是这么回事。 不管是哭还是笑,掷出的骰子点数都不会改变。 正因如此,才要冒险。 这件事本身,就是无上美妙。 第五卷 第7章『新的黎明(After Session)』 「好的~!一年过去大家都还有命在!」 柜台小姐充满朝气的吆喝声,回荡在黎明已经逼近的酒馆里。本书由卡酷小说首发(www.kakuxs.com) 「感谢宿命与巧合、秩序与混沌之神,今天我们就闹个痛快吧!」 「新年快乐!」 冒险者们大声欢呼,举起手上的杯子,相互碰响,一饮而尽。 这是何等壮观的光景? 此刻这个镇上的冒险者都齐聚一堂,公会内的酒馆又岂是「拥挤」两字就能形容。 正因为今天是漫长冬天结束、新的一年之始,每个人都无忧无虑,放声作乐。 「所以啊,我呢,去年也在很多方面都很努力啊。」 「也是,呢。」 「长枪挥来挥去地大显身手、驱除怪物,还累积了魔法方面的经验。」 「我懂,我懂。」 「所以我和那个满脑子只想杀光哥布林的怪家伙,根本比都不用比!」 「好好好。你很努力,很努力。」 长枪手畅谈英勇事迹,藉著酒力大发牢骚。 魔女则在他身旁扭动肉感的肢体,露出美艳的笑容。 「话说回来啊?你也是啊?尽早成家吧?……」 「喔、喔喔……等等,那不是上次你老妈寄来的信上写的话吗?」 「毕竟让在乡下的老父老母放心,才称得上孝顺啊……」 「不,我故乡没有双亲,这你明明也知道……」 「……喂,有没有在听啊?」 「好好好,我在听。谁来处理一下这个醉鬼?」 「她不是头目的老婆吗?请你快点想想办法啦。」 「同右。」 「请赶快负起责任唷。我们可照顾不了她。」 「我这个守序善良的圣骑士可不会违背誓言喔喔喔!」 「可恶,这些家伙都没在听人讲话……!」 另一边桌上,重战士的团队,拿头目的恋爱话题来下酒,聊得正起劲。 没多久,学过乐器的人乘兴拨起琴弦。 每个人都跟著哼起的这首曲子,是一首彻彻底底乐天的镇魂曲。 喔喔,冒险者啊—— 竟然死了,何其遗憾。 刻在墓碑上的只有短短四字。 因为冒险者啊,我不知道你的名字。 即使你连名字都没留下就逝去。 冒险者啊,若你称我为友。 喔喔,我的朋友啊。 竟然死了,何其遗憾。 人们说,冒险者多半是享乐主义者。 说他们连是否还有明天都不知道,自然不会考虑后果。 但这个说法不够贴切。 活下来的冒险者,多半是现实主义者。 他们充分理解到,追寻梦想、脚踏实地累积实现的手段,但仍无法实现梦想而死的可能性。 正因如此,后悔才更显愚不可及。 无论是小小的失败、冒险中的失误、还是同伴的死。 都得克服并跨越,不然还有什么办法呢? 「……凡人真的很喜欢热闹耶。」 妖精弓手坐在角落的一张桌旁,看著这喧嚣的场面。 「一年到头,找到机会就喝酒取乐,简直和矿人一样。卡.+酷.+小.+说.+」 「你说是这么说,看起来却也挺喜欢这一套的嘛。是不是啊,长耳丫头?」 矿人道士双手抓住烤鸡肉,笑容满面,心情大好。 把酒馆为了庆祝新年而准备的五花八门菜色都尝个够,自然会变成这种情况。 何况众人还把酒也喝了个饱,那么即使不是矿人,也难免会如此。 「哎呀,毕竟是新年嘛,有什么关系呢?」 妖精弓手一边对矿人道士眯起一只眼睛,小口小口舔著酒喝。 她手上的杯子,装著加了糖的葡萄酒。 随后她的目光往旁转到同桌的同伴身上。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 「……是。」 千金剑士微微点头。 她切得短短的蜂蜜色头发已经微微留长,盖到了肩膀。 只要再长一点,应该能把颈子上的烙印也给遮住。 「……我打算……先去见双亲一面,多谈谈,再说。」 尽管表情中仍带著浓厚的阴影,但她依然笑了开来。 尽管换上了不适合冒险的朴素服装,腰间却缠著剑带。 她的佩剑,自然是长短各一的轻银剑。 只要有这对剑,就不要紧了。她的指尖轻轻抚过佩剑。 「……也得帮过世的同伴造好坟墓,至于要走什么路,就等忙完了这些再说。」 「嗯,这样很好。家人跟朋友都要好好珍惜。」 「冰河时期离开,又被白垩层覆盖,父祖的时代已远,但血脉仍承继至今。」 蜥蜴僧侣庄严地念诵祷词,张大巨大的双颚咬著乳酪。 甘露呀,甘露。他津津有味地摇动尾巴,眯起眼睛,咀嚼,吞咽,喘一口气。 「虽然未必是好的血族,但缘分还是应该珍惜。」 「……嗯。呃,这个——」 大概是被他这番话给推了一把吧。 千金剑士脸颊微微染红,扭扭捏捏,难为情地扭动身躯。 「……我会……写信。」 她好不容易,才小声说出这么一句话。 「好的,无论什么时候,有什么话想说,都请写信告诉我们。」 率先回应的是女神官。 她在神殿做完了过年时节的种种仪式,刚泡过澡,觉得有些暖洋洋的。 女神官的手轻轻牵起千金剑士的手,牢牢握住。 「我也会写,很多、很多回信。」 「……嗯。我会写很多,很多……」 「啊,我也要!我一直想写信给朋友看看!」 三名冒险者少女聊得好不热闹。 莞尔看著她们的,是溜到这桌来喘口气的柜台小姐,以及受邀参加的牧牛妹。 「呵呵呵,感情真好耶。」 「就是啊。我是不是也该来写写信呢?」 牧牛妹一副「这是狂欢宴会所以无所谓」似的态度,整个人趴到了桌上。 丰满的胸部被压得变形。 「做著牧场的工作,就不太见得到年纪差不多的女孩子说。」 「就算在公会服务,也差不多喔?」 柜台小姐用签子插起盘上的香肠来当下酒菜,沾了辣酱送进嘴里,然后点了点头。 「而且也不太推荐和冒险者培养交情。」 虽然交情我已经给他培养下去了——柜台小姐慧黠地眯起一只眼睛说道。(www.kakuxs.com更新最快) 即便只是小小的交流,五名少女转眼间已经建立了感情。 时间与友情这种东西,说穿了也许就是这么回事。 不管怎么说,一旦演变成这种情形,不自在的当然就是仅有两名的男性成员。 「倘若小鬼杀手兄也来就好了吶。」 「说得是啊。结果我们还是没能有机会和啮切丸这样喝酒。」 矿人道士拄著脸回应蜥蜴僧侣的牢骚,接著想到了好点子似的弹响手指。 「好,我就把这当作明年的目标之一。」 「你要适可而止啊……说到这个,他大概例外吧。」 妖精弓手哼哼笑地看著他们没劲的对话,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著。 「欧尔克博格,看起来就不是那么喜欢这种庆典的吵闹说。」 人称哥布林杀手的冒险者,并不在酒馆里。 女神官挺直娇小的身体探头环顾四周,但还是没看见。 「他也不像是不会喝酒的人。哥布林杀手先生去哪儿了?」 「啊啊……」 「嗯嗯……」 牧牛妹与柜台小姐发出难以言喻的感叹声,煞有深意地交换视线。 「……身为儿时玩伴,还是不想把机会让出去?」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要说想让出去,那就是骗人了。」 她笑了笑,把酒送进嘴里,然后嗯的一声点点头。 「……不过,今年,就让出去吧。」 「说得也是……得公平竞争才行。」 「……?」 一段神秘而意深旨远的对话。 女神官微微歪头纳闷,牧牛妹搬出了一只放在旁边的篮子。 「那么,可以麻烦你跑腿吗?」 「跑腿,是吗?」 「对。」 「呃,我是没关系……」 「哎呀,这是……便当之类的?」 妖精弓手长耳朵一晃,满是好奇心地眼神发亮,凑过来看篮子里装了些什么。 「面包、汤锅……如果要去外面,我去也行喔?」 「不,森人小姐大概已经有太多机会了?」 阻止她的,是笑得含糊的柜台小姐。 「哼嗯~?我是不太懂啦……」 妖精弓手显得狐疑,柜台小姐应了句:「别问别问」帮她斟酒。 妖精弓手拿起再度斟满的葡萄酒杯,摇动长耳朵舔了舔。 酒精会让身体暖洋洋的,而身体舒服了,心也自然会变得宽广。 「我是搞不太懂,不过无所谓啦。」 「那,就拜托你啰。」 牧牛妹说著,半是不舍、半是过意不去地对女神官一鞠躬。 「啊,好的。呃,那,我该送到哪里才好呢?」 「嗯。如果和平常一样,大概……」 § 比牧场更远离边境之镇的原野上。 没有东西遮蔽,只有风雪呼啸著吹过。 小小的帐篷,以及一处灯火般的营火。 地平线的另一头还很暗,即使已经换日,黎明还很遥远。 一名坐在营火旁的男子,忽然察觉到了什么似的抬起头来。 「没有哥布林在,可以出来了。」 「……什么叫作可以出来了嘛。」 先出声的是哥布林杀手。 在他的呼唤下,女神官拨开树丛,走了出来。 她从街上走了一个钟头(注:原文为「半刻」,日文中的一刻相当于两小时。)来到这里,叹气似的对冻得冰冷的手指呵气。 虽说披著防寒用的罩衫,会冷就是会冷。 「你在做什么啊?」 「站岗。」 哥布林杀手的答案简单明瞭,不出她所料。 「因为庆祝新年,警戒会变薄弱,那些哥布林有可能展开报复攻击。」 ——说到这个,他在庆典的时候,是不是也说过类似的话? 忽然苏醒的记忆,让女神官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忍不住问: 「……该不会,每年都来吧?」 「别问傻问题。」 「我、我想也是。总不至于——」 「新年每年都会来。」 ——……我的天啊。这个人,真的是,已经没救了…… 事已至此,女神官也不可能还不了解状况。 要有人把装在篮子里的饭菜送来,也是当然的。 牧牛妹和柜台小姐都担心她,来看过他。 「每年的例行公事。没有问题。」 「当然有问题!」 「是吗。」 但当事人只当耳边风,坐在营火旁瞪著黑暗。 镇上许多人正欢庆迎接新年的当下,他孤身一人,一直守在这里。 「真是的,还搭了帐篷,在这里过夜……」 「毕竟秋天庆典时受到了袭击啊。没人能保证不会有下次。」 他把发生过一次的事实,鸡毛当令箭似的一再强调。真的是,受不了。 女神官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 风雪就像要填补他们沉默空档似的再度吹起,呼啸而过。 「……我花了十年剿灭哥布林。」 哥布林杀手忽然喃喃说起这样的话来。 十年。 女神官眨了眨眼,这才想到。 想到她至今几乎从未问过,他以前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人到底花了多少时间,致力于驱除哥布林? 「所以才能对它们占到上风。但……也无法确定哥布林不会进步。」 他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著,还无意义地搅动营火,像是在填补谈话的空档。 因雪的冰冷而衰退的火焰,炽烈地燃烧起来。 「你知道小鬼圣骑士(Goblin Paladin),在图谋什么吗?」 「不……」 「是冶金。」 雪花激飞飘舞,一阵冰冷的风吹过。 「……怎么可能?」女神官发出的声音,比她想像中更加颤抖。 一定是因为太冷吧。在冬天……还下著雪。所以,错不了。 「但,我想不到别的答案。」 哥布林杀手简短地说完,将视线移到营火上。 火光的返照,在铁盔上留下奇妙的阴影。 「矿人的堡垒、挖掘工具、还有那丫头的轻银剑。用雷锻打矿物……既然如此。」 接下来的部分不用说出来,女神官也猜到了。 ——……用雷霆锻打红色宝石,所制成的利刃。 哥布林几乎没有自行打造物品的概念。 既然需要雷,去把雷抢过来就好了。 从那些傻傻的冒险者中所谓的魔法师身上抢来。 只要捉住魔法师,摧毁其抵抗意志,然后让他们施法到死为止…… 以金属武装的小鬼军队就此诞生。全身披盔戴甲,手持剑盾的小鬼军队。 若要说这是类似强迫症的妄想,八成不会猜错。不确定因素太多了。 究竟从哪里开始,算是小鬼按照计画进行的呢? 从千金剑士被盯上开始?还是从它们占领了矿人的堡垒开始……然而。 「让这个世界运转的,究竟是宿命,还是巧合?连诸神也不清楚……」 女神官不由得脱口而出的几句话,正是这世上的真理。 天上的诸神掷出的骰子,究竟受什么因素左右,是个莫大的谜。 ——也就是说,想了也是白想。 这个问题就和数小鬼的数目一样,没有意义。 「对上这样的对手,能做到什么地步……当然不能有所松懈。」 可是。 这名男性。 花上自己一辈子,在挑战这样的难题。 「……实在是,受不了你。」女神官呼出一口气,双掌在自己冷得冻僵而紧绷的脸颊上一拍。 「每次开口闭口就是哥布林。」 「唔……」 「偶尔不放松一下,身体和精神都会受不了喔?」 她说得像是说笑、像是胡闹,显得格外刻意。 女神官手扠著腰,撇开脸,像个闹别扭的孩子似的。 「反正比起跟大家一起热闹,你一定觉得驱除哥布林才重要吧。」 「……不会。」 「看吧,果然是这样,至少新年……」 ——……不会? 「咦?」 一句不可能从他口中听到的回答忽然钻进耳里,让女神官凑过去细看他的脸。 她看见的当然是一如往常的铁盔,连表情也无从得知。 可是在铁盔底下,似乎,能看出一双,红色的眼睛——…… 「的确,我有点怕热闹。」他说了。「但大家热闹,我不觉得有何不妥。」 ——……真是的。 女神官重重呼出一口气。白色的气息升向天空。 ——毕竟难得她把机会让了给我。好像是这样。 「你这人真的很让人操心……比起只有一个战士,多一个后卫要可靠多了吧。」 「……会很冷。」 「我知道。」 「是吗。」 她粗鲁地回答完,就得到了粗鲁的回应。 但他挪动身体,把靠近营火的位子让了出来。 女神官将平坦的屁股挪了过去。 摊开身上披的罩衫,让两个人都盖到。 「好了,既然决定了,就好好吃饭,努力警戒到早上吧?」 两人离得这么近——冒险中明明曾经更靠近——让她很难为情。 女神官把目光从他身上撇开,把锅子放到火堆上,搅拌。 她努力让自己的意识,集中到锅子里飘出来的一阵甜美香气上。 「听说是炖菜,所以吃了身体会暖和起来的。」 「是吗……啊啊,对了。有句话我忘了说。」 「是什么话?」 哥布林杀手微微一笑。 「今年也,请多关照。」 第五卷 后记 各位读者好,我是蜗牛くも。(www.kakuxs.com更新最快) 《哥布林杀手》第五集,不知道大家看得还喜欢吗? 这是个雪山上出现哥布林,所以跑去驱除哥布林的故事,如果能让大家看得满意,那就是万幸了。 这次也承蒙神奈月升老师为本作画了美妙的插画,非常谢谢您。(www.kakuxs.com更新最快) 哥布林在第四集进军到插画,在第五集更进到彩页。果然是哥布林,不断在繁殖啊。 黑濑浩介老师,谢谢您每个月都不断推出帅气的漫画版作品。 等到这一集出版时,漫画版应该已经进行到牧场攻防战。场面一定很壮观啊…… 还有各位读者,以及从网路版时代就给予本作支持与爱护的读者,真的非常谢谢你们。(www.kakuxs.com更新最快) 统整网站的管理员,每次都非常谢谢您的关照,以后我也会继续努力。 各位游戏伙伴,一直以来都很谢谢你们。可是我觉得掷出那个数字实在有点太扯。 创作相关的朋友们,以后也请多多关照。多亏大家,我才能继续写下去。 编辑部的各位,以及其他所有与本作有关的诸位人士,每次都承蒙各位照顾了。 话说哥布林杀手等人的冒险,也已经顺利过了一年。 我认为这全是拜各位读者所赐。 我自己写哥布林杀手这部作品写了一年,也有了许多不同的体验。 像是各国推出翻译版、受邀去台湾、广播剧CD、漫画版、外传。 人生真的充满了许多意料之外的事。 我愈来愈觉得自己差不多该从床上醒过来了。你已经昏睡一年啦! 前几天,一位舞女冒险者在酒馆疯狂跳舞,结果很顺利地赚到了够养活全队的钱。 虽然觉得冒险这门生意实在不划算,但为了扬名立万,也不能计较。 所谓冒险就是死亡与发现,以前的伟人这句话说得真好。 对了,舞女赚的钱都拿去倒贴主人了。我会养大家的!大家一起吃软饭吧! 结果被当作全队的共有存款了。主人真有一套,这个判断是多么冷静而适切? 或许女神官小姐也差不多该好好想想「何谓冒险」这个问题了。 我想,第六集仍会是这种路线,是个出现了哥布林、所以要去剿灭哥布林的故事。 今后我也会全力撰写作品,还请各位读者继续给予支持与爱护。 第六卷 序 本书由卡酷小说首发(www.kakuxs.com)卡.+酷.+小.+说.+卡.+酷.+小.+说.+ 网译版 转自 百度哥布林杀手贴吧 图源:复活熊君 翻译:月漫千江 来吧冒险者 加入我的旅途啊 等待着我们的 是龙或岩石巨人 还有死灵的骑士啊 传说中的武具 藏身何处啊 火把高举 长矛横担 独当一面 意气风发 东西隳突 直越桥坂 死境于彼 一往无前 所求之物 唯爱一字 饕餮賛沢 勿许多言 至少在这一夜 尽享欢愉 来吧冒险者 加入我们的旅途啊 第六卷 第一章《平凡的春日》 从东方吹来的风,让天气舒服了起来。本书由卡酷小说首发(www.kakuxs.com) 空中残余的寒气被赶走,阳光变得柔和又温暖。在边境之街,离那雏菊盛开的山丘有半天步程的平原,这也没有什么变化。 是的,是平原。 只不过除了繁茂的青草,和蔓延开来的灌木丛,也就没有什么其它植被了。街道向更远的地方延伸,村庄和村庄,城镇和城镇之间有一个驿站的话也不奇怪吧。 在平原上有一个东西在动,不,一个人,有一个(穿着)奇妙的冒险者在动。 脏污的皮革铠甲,廉价的铁盔,腰上配着要长不长,要短不短的半截长剑,左臂戴着小小的圆盾。就算是刚刚成为冒险者的新手,身上的装备也会比他更好一点吧。 他默默地走在街道上,毫不犹豫地踩着草丛踏入平原,就像是有标好的路标一样,他毫无迷茫地踏出脚步,一边拨开左右的草丛,就这样走了不到五分钟之后。 他站住了。 果然那里什么都没有。但是,在踏入草丛中的鞋子下面发出了一声什么东西被踩碎的声音。弯腰把那捡起来,是一块被烧焦的炭。 它经受不住手指之间的力量,碎成了黑色的污渍。是什么东西的灰烬呢?也许原来是树,也或许是人的骨头,不知道是什么…… ──真是愚蠢啊。 他摇了摇铁盔,像是要把这些杂念甩掉。 已经,十年了。 被烧焦的人的骨灰,十年来都是风吹日晒,自然是不会留下任何形状。但如果还有留下的话──又会是谁的东西呢? “……” 风吹了起来。 季节的轮回到来。传达着春天到来的、温暖、柔和的风吹来。拂过青草,就像荡漾的水波一般吹向平原。 隐约地听到了水声,转过头,看到如记忆中的地方有个池塘。 突然看向天空,到处都是一片广阔清澈的蓝色,隐约浮现的纯白云彩如渗出来般透薄。 “……所以,这又如何?” 他把手上的炭狠狠地捏碎,扔了下来。 他知道这不是姐姐的骨头,他知道姐姐怎么样了,知道姐姐的血肉和骨头是怎么样了,知道这里曾经有村庄存在过。 也知道冒险者的训练场是预定在这里建造的。 “……回去吧。” 知道他曾经住在这个村子里的,包含他在内只有三个人。哥布林杀手他,从没有听过牧场的那两人是怎么想的。 § “欸嘿嘿……” 女神官因为高兴的心情放松了脸颊。 无论春夏秋冬,冒险者公会都很热闹,但是一到春天就更加拥挤。有被冬眠后出现的怪物威胁的村人,也有在冬天把积蓄用得差不多了的冒险者。想着天气变暖可以赌一把立志出世(一山当てようと 谚语,指投机而获取大量利益,意译为赌一把)而上门的年轻人也多了起来。 “好──下一个人,十五号,请去三号的接待处!” “喂,有委托啊,委托!据说在下水道里涌出了害虫(原文为肥喰,不知道怎么翻π_π)!有闲着的家伙吗!” “武器和防具的准备好了吗?还有药剂(Potion),咒文默记了吗!还有踏杆(Footbar)……好,出发!” “不好意思,我们村附近有熊出没,欸欸,对,是灰色熊(Grizzly bear)” 职员们来回奔走,冒险者们发出的熙熙攘攘的声音,委托人的说明如飞般不断交错。虽然没有像节日那样(气氛)光鲜明亮,但如果说没有充满活力的话却是个(确实的)大谎言。 在这样的喧嚣中,女神官笑眯眯的,绽放着如花开般的笑容。坐在等候室固定位置的长椅上,就算不用锡杖把松驰的脸颊遮住也不在意。 托着脸颊呆呆地看着人群的妖精弓手,把视线转向了她。 “还真是高兴啊……” “因为我也是第二年了,就算被叫作前辈,也会被允许的吧?” “啊啊,已经,是这样了呢。” “是的!而且,也差不多该从第九位(黑曜)升级到第八位(钢铁)了。” 轻轻地挺起胸膛,满脸得意的她,无论怎么说都是这个队伍(Party)里面最年轻的一个人。 妖精弓手也不是不懂这孩子的心情,像是心情很好一样地挥动起长耳朵。 ——这里稍微有点大姐姐的样子也可以吧? “所以啊,你可不能得意忘形哦。后卫工作是要不得(这种心态)的。” “好~我知道啦。” 女神官朝着优雅地挥舞着食指的妖精弓手,坦率地点头。 妖精弓手轻轻地把(女神官的)金发梳了一把,女神官哧哧地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真的,像是个可爱的妹妹呢。 但要这么说的话,怕是又会被那矿人道士捉弄吧。 “嗯,不过还真是热闹呢。” 说着,妖精弓手有意识地把视线投向聚集在公会大厅的冒险者们。正确的话,应该说是冒险者的志愿者吧。不,不……。 ──说是“志愿者”不太好吧。 (原文:志望,读shibouしぼう) 妖精弓手在心中订正了“冒险者希望者”这个词。 (原文:希望,读kibouきぼう) 希望。嗯,是个好辞藻。 那些以接待处为目标,排成了长蛇的队伍的“冒险者希望者”中。有战士、有魔术师、有僧侣、有斥候(Scout),种族、性别和年龄都各不相同。一样的地方就只有燃烧着梦想的眼瞳和他们穿着的装备。 从好像刚贴上价牌一样没有一丝伤痕的靓丽的新人,到好像锈迹斑斑快掉下来般的老手冒险者。虽然实力参差不齐,但每一个人都好像在闪闪发光。 “呼呣……”妖精弓手嘟囔着,摇了摇长耳朵。“不应该让欧尔克博格学学吗?” “哥布林杀手先生,好像很讨厌发光啊。” 应该很难吧?这样嘟囔着的女神官,突然脸红了,不舒服地扭动着身子。 “怎么了?”就算是妖精弓手问她也只是“不”地回答,光是移开眼睛。妖精弓手脑中一边浮现着问号一边扭过脖子,然后马上就理解了(女神官为什么变成这样)。 嘛,这也是无可厚非的事吧。 是刚才的冒险家。(她们)也是两个漂亮的女孩,而且其中一个还是上森人。冒险者希望者的各位,在等待的时间里,都慢慢地把视线投向这里。 “呜哇……好可爱的小姐们啊……” “果然,如果成为冒险家的话,就会和那样的孩子打好关系吧。” “森人,真好啊……” 妖精弓手哼了哼鼻子。真认为能和森人说上什么私话吗?与其因为是上森人而受到关注,还不如是作为银等级来仰慕…… “虽然去年我也在那里排队……” 看着挺着薄薄胸脯,强调着脖子上挂着的识别牌的妖精弓手,女神官紧紧地握着胸口。那里摇晃着从白瓷到黑曜,也就是从第十位到第九位升级证明的识别牌。 “但那时候还没那么多人呢。” 那个时候自己也是,听了周围的对话,真的很吃惊。 早已计划好的开设训练场的计划,因为哥布林王的袭击不管怎么说还有一些骚动,计划迟迟不见推动已经一年了。然后,她们俩也知道了那个计划突然开始进行的原因。 “信,读了吗?” “读了,读了。在……这!” 像是要回应女神官一样,妖精弓手立刻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封折好的信。是读了好几次又折好了的吧,折叠得很工整。 “一直带着身上吗?” “那当然,这是朋友给我的信呀。你没有带在身边吗? “我放在房间里,已经寄存在地母神那里了。” 因为是朋友,所以,女神官像是腼腆似的松开了脸颊。 友人──千金剑士。几个月前,一起在北方的小鬼堡垒中作战的冒险者少女。失去伙伴,自己也被蹂躏,但却拼命地不甘示弱着的样子仍让她记忆犹新。 跨越过死线,心境也有所变化了吧。千金剑士,也回到了她当初离家出走的故乡。 从那以来,就一直和她每天相互通信……。 “听说是面向新人冒险者的捐款,动作真快呢” “欸欸,真的呢。” 并不是作为冒险者,而是作为支援的一方战斗,信的结语是这样的。一丝不苟、端正的笔致,她本身令人喜欢的性格的体现。 但像是总算是有办法和家人和解,还想和大家见面之类的内容,倒是写得不多。 “还是老样子啊,这么固执。” “呼呼……” 嘴上这么说,但只要看看妖精弓手很重视似的把信折起来的样子,她内心怎么想的就不言而喻了。女神官也和她想得一样。 对于她们来说,在亲眼目睹经历了小鬼的暴行的这一意义上,自己和她并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是分毫之差(原文:纸一重,意为毫厘之差)、只不过是运气好坏、只不过是骰子骰出的点数不同罢了。 正因为如此,她还在“固执”,再也没有比这更激励人的事了。 没有被压跨。自己也好,她也罢。 “……果然,最开始的时候教一些什么,是很重要吧。” “怎么说呢。我觉得这样的话没有什么意义吧。” 虽然我没有要否定那个孩子的努力的意思。 妖精弓手对着惊讶地皱起眉头的女神官轻轻地挥了挥手。 “不管教什么,做蠢事的人还是会做的吧?” “但是不教的话,不就不知道怎么做是不行的了吗。” 比如……比方说,对,总有些什么。 不能沉迷于聊天,也不分前卫和后卫。虽说是一条道路,但也不能不警戒后方。而且,不能因为是哥布林而轻视敌人。 现在想起来……那个第一次冒险获得的教训,真的是非常非常多。 “啊,不是这样的哦。并不是在否定别人的努力。只是……” 是不知如何招架女神官沉闷的表情,妖精弓手故作轻松地挥了挥手。 “因为不听别人说话的人,是绝对不会听的。比如说,像矿人什么的……” “喂,喂!我听到了哦,长耳朵。” 越过妖精弓手的肩膀,慢吞吞又低沉的嘟囔声从长椅子后面飞了过来。(得意得)微笑着的她,一脸得意地摇着长耳朵。(这里原文连用にんまり和得意気两个词,词义重复,故只用一次) “我已经说的(足够大声)让你听得到了,如果听不到的话就困扰了呢” 她回过头来,只见矿人道士抓住长椅子的椅背,瞪大眼睛盯着她。‘百度搜索(卡酷小说网)阅读本书最新章节’ 虽然是白天,脸上却泛着红色,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吧。话虽如此,既然是矿人,那倒不如说是理所当然的。嗝,他故意打了个酒嗝,妖精弓手则是轻轻地咳嗽了一下。 “话说,森人会听别人的话吗?” “哎呀,至少比起矿人来(森人的)耳朵更好哟。” “嚯嚯,铁砧也懂得讽刺了呐。” (原文:皮肉も通じん,意为讽刺) “谁是铁砧啊……!” “用手摸摸自己胸部就知道了吧” “什么嘛!” 总是老样子,吵吵闹闹的。 第一次(看到他们吵架)的时候很慌张的她,到了现在,就连听着这碎碎的争吵都感觉很舒服。也暂且不论吵架是否是因为他们关系好的原因,这都是一个优秀的团队(Party),女神官这么想着。 也已经习惯了冒险者公会的各位,在和一年间已经完全熟悉的他们来往的时候,女神官也会主动的和他们打招呼。 “呵、呵呵、很热闹、呢。” “有够吵啊,那些新人还真是不成体统。” 伴随带着艳丽微笑的魔女,长枪手一边露出烦躁的表情一边出声抱怨。 “你看。所以我说了吧。那样地交流可以很好地加深我们的共同意识的啊。” “啊啊够了,不要再为你发的酒疯辩解任何一句话了,守护秩序善良的骑士。” 重剑士和女骑士一边相互拌嘴,一边在走廊上阔步而行。 “好呀!” “早上好,大家!” “呀,今天也武运昌盛哦。” 少年斥候(Scout),圃人少女巫术师(Druid),还有半森人(Half Elf)轻战士也不理会两人,只是跟着他们向前走。 “哟,和哥布林杀手先生一起的小姐。早上好呀!”(原文:ういっす,口语化的早上好) “哎,真是的!好好地打招呼啊,很丢脸的啊!” (成为冒险者)将近一年的新手战士做了个随便的问候,被见习圣女(用手肘)捅了一下。 和往常一样,什么都没有变化。 “呀呀,今天也和往常一样啊,关系好比什么都好哦” 比他的话语迟了一拍,身材高大,全身长着鳞片,穿着奇妙民族服装的蜥蜴人(Lizardman)僧侣慢吞吞地现身。 他很开心地看着争论着的两个人,转了转眼球。或许是考虑到姑且还是再过一会介入比较好,(蜥蜴人僧侣)气定神闲地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他转向女神官,用理所当然的礼仪,以不可思议的手势合掌,行了一礼。 “天气也变得相当温暖了,人们也都像是解除了限制一样(活跃起来了)。就算是以贫僧立场来说,我也相当感激温暖的气候呢。” “看起来在冬天里过得很辛苦啊” 女神官在喉咙里窃笑着说到,他毫不客气地点头称“是”。 “即使是令人生畏的龙也敌不过冰河时期的寒冷。自然,不,应该说世间之理还真是可怕啊。” 正如所见,蜥蜴人对寒冷的耐性很弱。这是因为他们是在南方的密林中出生的缘故吗,还是因为残留下来很多作为爬虫类的特质呢。不管怎么说,在先前雪山的探索中,这位蜥蜴人(Lizardman)僧侣还是非常苦恼的。 “但是听说还有冰龙(Ice dragon)之类的怪物会吹出暴风雪的吐息(Breath)的吧?” “我的亲戚里不会有那样的东西的。” 什么是玩笑什么是底线,他那泾渭分明的口吻,能让人明显领会到这点。 蜥蜴僧侣在因为新手冒险家而陷入混乱的公会里,转着头来回环视着。 “话说回来,小鬼杀手兄呢?” “啊,是,昨天他好像去了点什么地方,今天有点晚了。” “嚯嚯,那还真是很少见呐。” “诶诶,真的呢。” 我想差不多就要来了。即便如此念叨着,女神官也是和他一样的想法。 哥布林杀手── 也无法想象那个奇怪的冒险家在休息时会去什么地方。毕竟牧场的牧牛妹也说过,就算是休息日,他除了武具和装备的整理也没有做什么其它事情的想法…… 前些时候的收获祭,尽管有柜台小姐和牧牛妹的邀请,但仍一个劲儿地巩固街道的防备。只是一个人默默地去消灭哥布林,不放过任何一只。 啊啊,真是的。从女神官的口中吐出充满着无奈的叹息。 “真的个,没有办法的人呢。” 然后──…… 冒险者行会里顿时一阵交头接耳。 一个推开摇摆门的冒险家,踏着大剌剌的脚步走进来。 廉价的铁盔,脏污的皮革铠甲。腰上配着要长不长,要短不短的半截长剑。左手绑着小小的圆盾。好像就算是新手冒险家,也能装备地比他更光鲜一点的样子。但是垂到他胸口的识别牌是银牌。第三位,银等级的证明。 “哥布林杀手先生!” 女神官一发出声音,新人之间就发出了吃吃的笑声。 专杀小鬼之人?是那个最弱怪物的小鬼? 其中当然也有沉默着不发笑的人。在这五年里,他救过的村庄很多。也有从那些村庄里开始成为冒险家的人。他们很了解这个一个人击退哥布林的冒险家。也有人听过那首虽然有些荒诞无稽的,称颂活跃在边境的小鬼杀手的诗歌。 但是,发笑也是无可厚非的事。因为他们当中的很多人都没有过治退哥布林的经验……即使经历过了,也只是把跑到村子里来的“逃难者”给赶跑而已。 而且就算有过潜入洞窟的经验,也终究有一件不会变的事情。那就是哥布林是最弱的怪物。 把这一切全部无视,哥布林杀手只是“啊啊”地点了点头。他转动着铁盔,视线在妖精弓手、矿人道士、蜥蜴僧侣和女神官之间依次扫了一圈。 “已经,都到了啊。” “是欧尔克博格太慢了啦!” 妖精弓手发出高亢又清脆的声音。 突然结束了(与矿人道士)争吵的她,竖起优美的食指转向了他。和柳眉一样倒竖的长耳朵大大地甩了甩,如实表达了她等得很辛苦的心情。 她轻轻地哼了哼鼻子,装模作样地抱着胳膊。 “那么,今天你打算干什么?” “杀哥布林。” “也是呐。” 伴随像是车轮摩擦一般咯咯的笑声,矿人道士长长的白胡子也剧烈的抖动起来。 “任凭着啮切丸的话,嘛,怕是就不会有驱除小鬼以外的冒险了啊。” “呣……” “如果有什么希望的话,我会听你说的。” 听了哥布林杀手的那番话,女神官突然放松了脸颊。和一年前相比,他也变得很圆滑了呢──感觉,像是那样。 自己又是怎样了呢?改变了吗?成长了吗?也没有这么简单吧。 “啊,对贫僧来说,只要能累计功德的话,是什么都没关系。” 蜥蜴僧侣啪嗒,啪嗒地摇尾巴敲着地板。 “惩治小鬼,其实不是件很好的事情吗?初春的话,它们的活动也会多起来吧。” “……嗯嗯嗯嗯。”妖精弓手呜呜地低吼了一会,最后像是放弃般的举起了手。 “我知道啦,我知道了啦。好啊,消灭哥布林,我去还不行吗?” “帮大忙了。” 低声自语着的哥布林杀手,突然折返回去。 就这样走向冒险者大排长龙着的柜台。就算排在一起的新人冒险者们将异样的眼神投过来,他似乎也一点都不介意。 “喂,哥布林杀手!又去剿灭哥布林吗?” 一队相熟的冒险家们大声地对他喊着,他点着头回应。 “啊啊。是哥布林。” “还真不腻啊。” “我们,要去稍微远一点的地方翻遗迹” “是吗?” “小心啊!” “啊啊。” 这个(对他习以为常的)情况,可能对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新人来说是很难理解的吧。他们把脸凑在一起,悄悄地小声说着什么。 在远处等着哥布林杀手的妖精弓手在女神官的旁边皱起了脸。女神官也不由自主地将嘴唇靠近妖精弓手的长耳朵。 像在嘀咕着什么。 “……你说了什么吗?” “还是没听的好” 但是,就算没听到,也大致猜得到。 就算女神官“呣”地鼓起脸颊,噘着嘴唇,也无济于事。蜥蜴僧侣和矿人道士正要发问,也不知为什么突然就理解了。 § “好,下一位──” 在她等着下一个人的时候,其它员工也在为冒险者们处理业务,队伍马上又动了起来。 淡漠地业务性的做着接待的柜台小姐抬起了头,一个脏污的铁盔映入眼帘。她脸上突然绽放出如花开般的笑容。 “哥布林杀手先生!” “哥布林,有吗。” “当然!我会好好帮你留着的……虽然这么说,但都是些剩下的委托就是了呢。” 柜台小姐一边恶作剧般的用文件掩住嘴角吐出的舌头,一边从架子上把委托书取下来。熟练的手上动作和整理得整整齐齐的文件,如实表达着她出色的工作作风。 不一会,在(她的)指甲被漂亮修过的指尖前,几份委托书被摆在一起出示给他。 一共五份。 “就规模来说,也没有什么其它工作的量能比(治退哥布林)更多了呢……” “委托本身的数量好像也很多啊。” “嗯嗯,果然因为是春天啊,哥布林的活动也增加了吧” “很正常。” “即使这样也是在新人的各位接过以后的数量哦?” “能行吗?” 哥布林杀手直接了当的提问,让柜台小姐形状姣好的眉头皱了起来,陷入了沉默。 不知道的吧,这样的事。 就算是相当谨慎的团队(Party),能否平安归来,也要听任上天的安排。天上的神明投着的代表宿命与偶然的骰子,就连众神自身也不能随心所欲地(掷出自己想要的点数)。 柜台小姐的视线越过哥布林杀手的肩膀,向新人冒险者们排着的队伍瞥了一眼。 (接下委托的)他们之中有几支队伍能够平安归来呢。 稍微思考了一会,她抬起眼睛朝上看着哥布林杀手。 “……能拜托您吗?” “无妨。卡.+酷.+小.+说.+”哥布林杀手毫不犹豫地回答。“也给我看一下已经被接了的委托。” “总是这样麻烦您,真是对不起” 冒险者是自己对自己负责任的行当。 然后冒险者行会,也决不是互助组织。和其他的职业工会不同,冒险者行会既没有徒弟制度,也没有对冒险者这样那样强制的立场。行会能做的就只有保证所属的冒险者的来历,为其介绍工作,帮助也决不能超过限度。 但那也决不是轻松的工作。逐一地对刚来的新人仔细的照料叮咛直到他们完全理解(注意事项)。更别说给像是惩治哥布林之类的工作善后了。 这样柜台小姐的脸上浮现无奈的表情,也是不无道理的事。 “如果有训练场的话,也就不会有那么多麻烦事了,不过……” 哥布林杀手也不答话,只是默默地翻着委托书。 无论哪份委托书的内容,也都大同小异。有哥布林在村子附近作了巣穴,要委托冒险者把它们赶走。有家畜和农作物被害的,也有没有出现这种情况的。有有人已经被拐走的,也有人没被拐走的各种情况。 哥布林杀手把那捆委托书重新排了一下顺序,把报告女性被拐走了的委托书,叠到最上面。冒险者已经出发了的往下摆,受害还算轻微的放正中间。 总共有十件吗,尽管如此,他还是泰然地出声。 “我会按照这个顺序转一圈。” “是的,我明白了,请小心!啊,还有药水(Potion)什么的……” “要。” 哥布林杀手,瞥了背后的同伴们一眼。五支,不,算上预备的要六支。 “治愈(Heal),解毒(Antidopa),精力(Stamina)药剂,各来六支。” “好的!” 他把十八枚金币从钱袋里拿出来摆在柜台上,柜台小姐高高兴兴地把药水取出来。 (就为了)治退哥布林,(买了)十八支药水! 远远地窥视着的新人们的嘈杂声,像是重叠的涟漪一般变大。该说是小心谨慎呢,还是胆小如鼠呢,反正(为了区区哥布林买十八支药水)怎么说都是很愚蠢。 虽说也有直截了当地嘲笑着他的人,但是也有嫉妒着他的人吧。毕竟他们都是因为要准备武具的原因,大多数人的荷包都不充裕。就算把他们一个团队(Party)的余钱全合在一起,都不知道是否可以买得起一支药水。 这十八支药水。别说人数了,就连预备药水也包含在内!那样的事,他却表现就像理所当然一样,也有这样陷入沉思的人吧。 “嗯,好的,这样就是十八支……呢。请确认一下!” “啊啊。” “那么,要小心啊!” 话虽如此,但哥布林杀手也不会听进去就是了。 § 被满脸笑容的柜台小姐目送着回来的他最先做的事,就是拿出麻绳。 接着,扑通一下坐在长椅子上的他,把十八支小瓶排成一排。在三种颜色的小瓶里面,先把治愈的药水用麻绳系上一个结。接下来,给解毒剂系上一个结还不够,还要再加上另一个结。然后再是精力药水,再加上一个结,这样就是三个结。用麻绳把各种药水系上不同数目的绳结。 ──至今为止从没见过的作业呢。 摇着长耳朵,眼睛闪闪发光,妖精弓手津津有味地看着他手边的工作。 “喂喂?欧尔克博格,你在干什么啊?” “现在经常会有要马上喝药水的时候” 即使是被上森人轻飘着的森林的香气所包围,哥布林杀手也漠然机械地继续手上的工作。 “(这样的话)就算只用手去拿,也不会弄错。” “啊,我来帮你!” “拜托了。” 哥布林杀手抬起身子给勤快地提出要帮忙的女神官把地方空出来,她把薄薄的屁股坐到那里,开始仔细地系起了绳结。 另一边,“那给我咯”地说着的妖精弓手随手拿起捆好的三瓶一组的药水。 “你啊,长耳朵丫头”矿人道士叹了口气。“你还可以再老实不客气一点吗?” “啊啦,是吗?”妖精弓手挥动着长耳朵作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我可没有矿人那么吝啬哦” 接着就像理所当然的一样,她从钱包里拿出三枚金币放在长椅子上,用手指弹了弹。 “呣”地迟了一拍的矿人道士也一样,在长椅子上摆了三枚金币。 “没什么关系”哥布林杀手把眼睛────正确来说是头盔────转向手边,短短地说了句。 “这可不行”矿人道士斩钉截铁地摇头说道。“(这种时候)接受金钱和道具,才是同伴(该做的事)啊。” “是吗” “不过,你还真是会想到各式各样的伎俩呢。” “这种小伎俩,很有用。” “啊,我也是,等会(把钱)给你吧。” “……啊啊” “那么,贫僧也……” 正当蜥蜴僧侣把金币往椅子上放的时候,有点奇怪的事请发生了。 “那,那个……” 是的,那是一个虽然口吻非常客气,但也是插进别的团队(Party)谈话里的声音。 蜥蜴僧侣向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那是个看起来初出茅庐,穿着崭新的装备的战士。同时也是个相当娇小的少女──从她略微有点尖尖的耳朵来看,应该是草原之民,圃人。一身全新的装备。纤细的腿被裹腿(Leggings)包护着,脚踝以下都光着脚。 圃人的少女一副十分紧张的神色,她背后站着一群提心吊胆地看着她的伙伴们。 她回头看了看她的团队(Party),想着为什么这么轻易出了第一声,然后把眼睛朝向蜥蜴僧侣。 “那个,你们在,做什么啊?” “呼嗯” 蜥蜴僧侣像是想要增加亲和力似的,慢慢地把眼睛眯了起来。但少女反而被吓得抖了一下。 “是药水哦”。 他轻巧地用长着鳞片的指尖把小瓶抓着举起来。发出咕咚的水声,这是治愈药水。 “为了避免在紧急情况下取错,在做记号哦。” “记号……” “总之,这样一来就算不看也可以在喝之前确认药水的种类了。” 是哦,原来如此。带着钦佩的表情,少女频频点头。 ————————————(插入图片029)———————————— “话说在前面”瞥也不瞥(圃人少女)一眼,哥布林杀手低声说道。“不管怎么样的记号,都要确保自己能够记得起来” “啊……不,不是的。那样的事,我不会……的啦” 大概是想总之就随便把什么东西印在药水的吧,少女的表情僵了一下。妖精弓手噗嗤地漏出银铃般的笑声,她顿时红着脸低下头去。 “这样做就可以马上使用药水,还有……” 这样就是第五组,把自己的份系完结后,哥布林杀手把药水依次收进杂物袋里的。为了避免药水碎掉,他小心翼翼地调整好位置,吐了口气。 “要小心哥布林。开始的话,最好去消灭巨鼠。” “哎。啊,是,是的……我,我知道了!” 少女被那么一说,马上连连低头,然后慌慌张张地跑回同伴身边。 他们立刻站成一个圆圈悄悄地研究交谈,看来关系不错。分成把手头的装备系结做记号的一组,还有去确认委托状况的另一组,协力合作着。 “从白垩纪走来的伟大的龙啊,请用你那被长久称颂的强大力量,来引导他们吧。” 蜥蜴僧侣用不可思议的手势合掌,为等待着他们的武勋和功绩、荣光与死亡祈祷。 虽然有尖酸刻薄,对人说长论短的冒险者,但也有为了生存下来对收集知识求之若渴的人。但也勿论好坏,勿论对错,不是因为听了别人的话就能成功,也未必会因为不听而失败。 但是,但是啊。 “他们能活下去就好了” “……你明白吗?” 哥布林杀手的回答,像是硬挤出来似的。 即使是去消灭巨鼠,该死的时候还是会死。假设他们顺利的话,等级一点点地上升,委托的威胁也会相应增加。 安全永远是离冒险者最遥远的字眼。 哥布林杀手最后把捆好的预备药水也收进杂物袋里,慢慢离开座位。 “啊,哥布林杀手先生,这些钱” “……啊啊” 突然站起来的女神官,手忙脚乱地在行李里面四处翻找,把金币递给他。他接了过来,也不说什么,只是把那捆委托书交给她。 “哇……” 这个厚度,是把剩下来的治退哥布林的委托全接下来了吧。女神官拼命忍住冲上心头的笑意,努力地将注意力转向文件上的字。 ──真是的、什么叫最好先去消灭巨鼠啊! 就算他们想要接,剿灭哥布林的的委托也已经没有了吧?虽然女神官不知道他是不是有意识的,但是,啊啊,真是的。 “如何?” 他的“如何?”在这种情况下就是“自己要去你们如何?”的意思,自己也差不多习惯了他这不管说几次都改不过来的毛病。 女神官故意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什么如何啊,如果已经决定要去了,你为什么还在这里呢?” “唔……” “总之,如果放任不管的话,很可能你就一个人去了。” “话说,欧尔克博格你也太不在意周围了吧” 就好像是着急自己的事情一样,妖精弓手气势凌人地说道。 “还是说你被人说闲话也没什么想法?” “没。” 哥布林杀手左右摇晃着铁盔,直接了当的回答。 “那些人对我有什么想法,我完全不知道。” “去消灭小鬼之类的吧。” “肯定没错。” 矿人道士哈哈大笑,蜥蜴僧侣也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用尾巴拍着哥布林杀手的后背。被那三个人晾在一旁的妖精弓手,说着“你们够了哦”开始闹起了别扭。 女神官“嘛嘛”地劝着妖精弓手,松了一口气后,她开始呼啦呼啦地翻起了行李。 ──装备,好了。道具,好了。食物,好了,冒险者套装也没有忘记……替换衣物,也好了。 “嗯,应该准备的差不多了。” “那就走吧!” 凡人(Human)战士、森人猎兵(Ranger)、矿人术士、凡人神官、还有蜥蜴人僧侣。不管是职业也好种族也罢性别也都不尽相同的五个冒险者,就这样离开了行会。 ──冒险者的团队(Party),一起旅行的同伴。 这句话浮现在女神官的脑海中,令她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步伐。他们五个人就算是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走着,也有着什么,像是奇妙的连带感一样的东西联系着他们。 然后──……。 “喂,别挡我路!” “呀!?” 忽地有一个少年像是要把女神官撞倒一样,从他们的身旁窜了过去。长袍翻飞,手里拿着与其瘦小身躯不符的大型手杖──看起来是个魔法师。 被撞到脚步不稳眼看就要摔倒的女神官,使劲拽住了哥布林杀手的手。 “不,不好意思。” “没事。” 也不去看把神官帽摆正的女神官,哥布林杀手像是一点也没有兴趣一样,只是径直地向前走。 忍不下去的矿人道士对少年挥了挥拳头,大声叱责。 “喂!小心一点啊!” “烦人!是走路慢吞吞的你们不好吧!当心我给你吃一发火球哦!!” 这样大声回话的同时,少年也没有停下脚步。像飞一样径直跑向行会,原来如此,还真像个火球一样呢。 “真是的,最近的年轻人……” “哇,你这话说的像个老头一样,矿人。” “只有你,我不想被这么说。” 矿人道士半睁着眼,用鄙夷的目光盯着妖精弓手。不,更准确来说,应该是盯着她那被猎人装束包裹着的贫瘠胸部。 “倒不如说你都还没有你这年纪该有的东西呢,铁砧丫头” “诶,什……!!你,你这,木桶!” 妖精弓手满脸通红,长耳倒竖,哇的一下开始和矿人道士斗起嘴来。 和平常一样热闹呢。看着他们之间的往来,女神官开心地眯起了眼睛。 ──但是……。 突然,女神官回头看了看了后方──冒险者行会,就算视线穿过人群,也能看得到的大型建筑。 “啊,不过新人增加的话,也会有很大的好处就是……你怎么了?” “啊,不,没什么事。……没什么。” 她慌慌张张地向低下头的蜥蜴僧侣挥手,然后女神官又把头转向前方迈开脚步,追上走在前面的同伴。 但是。 那急冲冲地跑过去,赤发的魔法师的姿态,一直浮现在脑海里。 ──我好像在哪见过他,是错觉吗? § “O R A G A R A R A !?” “前面,有七只!这样就是六只!” 夹杂着从洞穴深处传回来的哥布林的悲鸣,凛然的声音响起。 一边疾驰在狭窄潮湿的通道上,妖精弓手一边目标明确地放出一箭。越过眼窝中了一箭,翻滚在旁的小鬼尸体,冒险者的团队(Party)冲了过去。 “了解”哥布林杀手短短地回答。 突入前阵的他把拿在右手上的剑反握住,然后毫不犹豫地向前投掷。 “G R A B !?” “G R R O B ! G R A R B !!” 投出的剑刃,没进一个小鬼的喉咙里。 也不管身旁被自己的血呛到窒息而死的同伴,拿着锈剑的小鬼嘲笑着(哥布林杀手)。 那个冒险者真蠢,居然把武器给放开了? 它当然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一边发出叫声,哥布林一边向举着火把的哥布林杀手挥剑。 “G R A A R B R O O R !!” “哼” 哥布林杀手用圆盾挡住跳过来的小鬼的剑,然后马上把火把换到右手,像是在用棍棒一样把它拍在地上摁住它的脸。 “G R A B !?” 它发出悲鸣──鼻骨被敲碎,脸被火焰烧烂,痛入脑髓。它在比它一生中给他人带来的痛苦更加剧烈的痛苦中慢慢咽气。 “二、三。” 他踢倒踉踉跄跄的哥布林尸体,从尸体边捡起剑向前走。 还剩四只、不────…‥。 “咿咿咿咿呀呀呀呀!!” 在哥布林杀手的旁边奔跑的蜥蜴僧侣咆哮着吼出祝词。一边大力地挥舞着龙牙刀,像是要贪食殆尽般地砍着哥布林。 也不会有被割开喉咙还能活下来的哥布林吧。 “G R O A R O R O B!!” “四、还剩下三只” 把其中一只交给蜥蜴僧侣处理,哥布林杀手结束了搜索。通道的前方一片黑暗,他借着昏暗的火把亮光,确认着前方的情况。接着哥布林杀手,突然把小小的圆盾架在头盔前。 就在那一瞬间,随着一阵拉开弓弦的声音,有什么东西从黑暗之中破空飞来。同时,他的左腕游走着一股像是被殴打了一下的冲击感,哥布林杀手咋了一下舌头。 “G R O R B !” “G R A R O R O B R !” 一看便知,有一支箭扎在左手的盾牌上。剩下的两支箭,一支从头顶上飞了过去,一支被蜥蜴僧侣所挡了下来。 我本应知道有小鬼弓兵在黑暗中潜伏的,如果是弩兵的话恐怕就会中箭了,但幸运的是,这只小鬼用的是普通的弓。 “啧……” 警告迟了,他咂了咂舌。 哥布林杀手猛地抓住箭柄,不假思索地把箭拔了出来。是因为身上装备的原因吗,他完全没有感觉到疼痛。比起这个更加应该注意的是箭头上被涂满的可怕的黑色粘液。 “毒!”他把拔出来的箭扔了到一旁。 “交给我吧!” 妖精弓手反应迅速地搭上箭拉满弓,木芽箭随着弦鸣优雅地射穿了小鬼弓兵的喉咙。 要与上森人在射术的领域里对抗,是一件非常可笑的事。 这样就是五只。 “六!” 哥布林杀手在洞窟中飞奔,冲向哥布林。 他向大叫着的哥布林的喉咙轻巧地挥剑,终结了它的性命。接着踩住尸体拔出剑,用盾牌把从前面冲过来的一只打趴在地上。 “唔哦哦哦哦哦!!” 蜥蜴僧侣立刻猛扑过去,用龙牙刀结果了它,一共七只小鬼,都成了地下阴魂。 转瞬之间,在这个昏暗又充满血腥味的洞窟中,只剩冒险者团队(Party)五个人或粗或细的呼吸声。 “这,这样一来,就,就结束……了吧?” “可能吧。” 对着调整着呼吸的女神官点了点头,哥布林杀手扔掉了火把。也有因为粗暴地使用的原因,火把已经是不能用的程度了。 虽然团队(Party)里有三个人可以在暗处看清东西,但是没有光源也不是什么好事。 “啊,哥布林杀手先生,这是……” “麻烦你了” 看到他从杂物袋里取出新的火把,女神官就马上把打火石准备好。“没事”,女神官微微地皱起了脸颊,然后确认了一下火把的燃烧情况,松了一口气。 这样冷静下来,再环顾周围──……。 狭窄的石洞里,掺杂着小鬼的巢穴特有的腐败臭味,同时还充满了血液和内脏的浓烈气味。 “呜耶……” 虽说已经习惯了,但也不会感到舒服的吧。妖精弓手捏住鼻子皱起了眉头。尽管如此,她还是一手拿着弓,挥动着长耳朵,毫不懈怠对周围的警戒,但……。 “话说,已经到了这么下面了,还是没办法上去吗?” “怎么办,它们的数量又变多了……” 一副疲劳又无可奈何的神色。 妖精弓手说着“谢谢”,同时不客气地把女神官递给她的水袋拿走,润了润嗓子。 他们一行人挑战的是离村子很近的河边洞穴,虽说已经是回去的路上了,但一点都没有折返的实感。 至于这个问题的原因,已经离他们很近了。 “G R O O R O R B !” “G R A A R B ! G R A B ! G R O R R B !” 那是响彻洞穴深处的,哥布林的丑恶声音。 在这蚁巢一般深邃又延伸着的洞穴里,就像是身处陷阱丛生的迷宫一样。哥布林无穷无尽地涌出来,光是这样,就会耗光新人冒险者的心神了吧。 不管怎么说,这几个小时几乎没有休息。现在遭遇的小鬼的数量还是六七只。要是再拖下去的话,就会有十只、二十只,甚至更多的哥布林冒出来。 “……又,来了。” 女神官一副血色惨淡的样子,让原本就很白的皮肤变得更加苍白,她咬紧了嘴唇。握住锡杖的双手剧烈地颤抖起来,力道大到让人产生一种会不会把锡杖折断的错觉。 “能行吗?” “是、是……” 但面对哥布林杀手平静的提问,她还是拼命的点头,发出声音。 就算说不行,现状也不可能发生什么变化……尽管如此,只要有什么人能关心一下她,心情也就会轻松一点。她深吸了一口气,再吐出来。总算把颤抖着快要失去知觉的僵硬手指再打开一次,重新握住锡杖。 “我们也只能接受(这种情况)了呐。” 蜥蜴僧侣一边注视着女神官的样子,一边把龙牙刀上的血甩掉。 它们猥亵又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昏暗狭窄的地方,有几条细细的枝条也因为被碰擦而发出回响声,仿佛是要将冒险者包围起来一样。 “那么,到底有多少小鬼啊?” “……我想应该不到三十只。”妖精弓手摇了摇长耳朵。“但也不会少于十只。” “应该是二十只左右吧?治退哥布林应该是面向新人的工作,但这不管怎么说也已经超过新人能够承担的负荷了吧。” 与小鬼的庞大数量相对地,这里只有五个人。 蜥蜴僧侣“呼呣”一声,把头扭向洞窟的深处,敲着尾巴。──是不是应该用《龙牙兵(Dragon Tooth Warrior)》?或者还是应该使用咒术?真是令人苦恼的问题。 “哎呀哎呀,这还真是棘手呢。” 把背着的行李──不,是把背着的浑身脏污,遍体磷伤,失去意识的女子慢慢地放到墙角,矿人道士嚷嚷道。 “更麻烦的是,我们还要一边保护这个孩子一边战斗。” 要说为什么……这也是常有的事。但是,一个人的人生也最容易被这些“常有的事”给破坏。 事情的开端是这样的。 哥布林在村子附近筑了巢穴。等注意到的时候,它们已经把外出采药草的村姑或是牧羊女拐走了,请把哥布林给赶走吧──……像这样,无论在哪里,都会听到耳朵起茧的小鬼灾祸。 哥布林杀手他们第一个前往的是一个位于河边的小村庄,(被拐走的)是船头的女儿。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每天操着长竿随船往来的她比那些体格稍差的男人锻炼得还要更加结实。正因为如此,在经历了小鬼们的暴行和折磨之后,她还能一息尚存,也能保持着正常的精神状态。 虽然冒险者们不知道在这之后她会怎么活下去,但这就是她自己的事了。 “如果再让它们的数量继续增加,对地上的袭扰就会变得更加严重。” 哥布林杀手直截了当地作出判断。 “哥布林就要全部杀光。” 也不会有其他方法了。 是的,至少对哥布林杀手来说,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怎么看?” “嗯,如果在狭窄的通道迎击的话数量再多也没有什么问题……” 蜥蜴僧侣心思重重地出声回应,他用指尖划过洞窟的墙壁。土壤很松软,虽然还没有到一击就碎的程度,但是要挖穿的话还是很容易的吧。 “如果被小鬼挖穿墙壁前后夹击的话,就麻烦了。还烦请小鬼杀手殿制定一个计划吧。” “那就这么定了。”哥布林杀手一边检查自己的武器,一边问,“都还剩几次法术?” “啊,是的。”最先回答的是女神官。“因为这次冒险时间好像会很长的样子,所以还留了三次。” “贫僧也是,到现在只用了一次《龙牙刀(Sharp Claw)》。” 还剩三次。对于蜥蜴僧侣的话语,哥布林杀手点了点头,足够了。 “我的话,大概还剩四次……” 矿人道士一边扳着手指算着,一边轻轻地看了看肩上挎着的杂物袋,皱了下眉头。 “……一共应该还剩十次法术吗?” “大概也没十次了吧?” 也不在意妖精弓手过于直接的疑问,哥布林杀手歪了歪头。 “是要休息时间吗。” “才不是这个问题。” 不管是圣职者还是魔法师,要降下奇迹,或者是要改写世间之理,精神力的消耗都会很大,一天最多只能用几次。如果不是像那些白金等级的规格外的强者,这就是普通人的极限了。 因此,对冒险者来说,给予咒术使充分的休息最重要的事。怠慢的话即使是死也不能抱怨什么──虽然就算注意了这点该死的时候还是会死就是了。 在这么被回答的哥布林杀手旁边,啊的一声,领会了什么的蜥蜴僧侣突然瞪大了眼睛。 “是触媒吗?” “嗯,虽然也有一些触媒是可以补充的,但是像魔法道具之类,还有很多很多其他的……” “我知道了。” 哥布林杀手用哥布林的衣服随便地擦了擦因为血脂而变钝的刀刃。 也就只够再砍一两只了吗。不过反正武器是从对面抢来的,也没差。 “那么就用《隧道(Tunnel)》,那个法术不用触媒吧。” “嘛,但是,为什么是《隧道》……这样啊。” 矿人道士捋了捋白须……脑海里闪过一个一般人想都不会去想的方法,皱起了脸。 “……我也真是被啮切丸的毒辣吓了一跳呢……喂,长鳞片的,借我下肩膀。” “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来吧,爬到贫僧的背上也行哦?” 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的矿人道士,爬到蜥蜴僧侣的肩膀上。他从包里拿出笔墨,用生动漂亮的笔触开始在天花板上画着术纹。 妖精弓手完全没有理解他们在说什么。她狐疑地摇着长耳朵,一边呣呣地念叨着,一边抬头看着矿人在天花板上画着什么。 不明白。 “你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吗?”就算问女神官,也只能得到“不……”这样模棱两可的回答。 “喂喂,欧尔克博格,告诉我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妖精弓手干脆地把矛头指向了哥布林杀手,他则像往常一样,无机质般的淡然回答道。 “我先告诉你。” “什么啊?” “要紧急避难。” “什么啦?” “我们也已经救了人质,没有问题。” 说着,哥布林杀手把什么东西放到妖精弓手的手上。即使是在昏暗之中,她的眼睛也仍能捕捉到那个东西,一下子把它紧攥在掌中。 “我会让你看看‘这个’的正确用途。” 在呆然地歪着头的妖精弓手身旁,女神官就像放弃了一样“啊啊”地叹了口气。 “……我在想,要不要不干了。” 他递过来的是水中呼吸的戒指。 § 这对哥布林来说,是常有的事。 是冒险家。 不管什么时候,他们都在扰乱着它们舒服的生活,践踏着它们的巢穴。这次是五个人。 不过好在这次有两个女人。都很年轻、其中一个还是森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嗅不到她们身上的味道,但是如果亲眼看到,那就一目了然了。 “G R A O R B !” “O R G A !” 在洞穴深处,哥布林一边任由黑暗的欲望在胸中翻滚,一边龌龊的阴笑着。 我们到底是多么走运啊!有两个女人,又可以享乐一会了,还可以用她们来增加同类。 在有言语者的战争中,作为囚犯和俘虏有价值的是男人。为什么呢,当然是他们可以成为劳动力。如果是在正式的战争被俘的话,还可以根据契约忠实地工作。 但是,这对哥布林来说不一样。 因为俘虏那些男人的话,太危险了,他们立刻就会暴怒,太可怕了。把手脚都砍掉丢到牢里比较好,这样做的话,之后也可以把他们吃了或者当成玩具。但是太麻烦了,也不怎么有好处。 如果换作女人会怎样呢?她们一旦怀孕了就不会想要逃走,在闹的时候把她们的手脚砍掉就可以了。还有比什么都重要的事情就是,她们可以给我们取乐用,而且还可以增加同类,这很好。就算厌烦了她们或者被折磨死了,那就把她们吃掉就好了,和男人比不知道方便到哪里去了。 “G R O B ! G R O A R !” “G R O O R B !” 小鬼们一边丑态毕露地用着各式各样粗糙劣质的工具挖掘着松软的泥土,一边交头接耳。 那个细瘦的小姑娘,如果折磨个两三次的话,一定会马上就变老实的吧。森人的性情暴躁,但是如果把一条腿给折断的话……。不、不、再怎么说也不能再让她拉弓了,把手指全部打碎怎么样,那就可以了吧。 胖乎乎的矿人是有的吃了,可以把肚子填饱。蜥蜴人要把鳞片全剥掉,用绳子穿起来作成铠甲也不错,还有骨头、指甲和牙齿到时候都可以作成武器。还有盔甲的家伙,无论是剑还是盾都像是专门为了消灭哥布林订做的一样。 这群可恶的冒险者! 哥布林丝毫没有想过自己会输给他们,因为数量就是哥布林的优势之处,哥布林本能的理解这个道理。如果有稍微教哥布林去“深思熟虑”的话……那一定在很久以前,没有被放任不管的哥布林就已经被消灭了。 挖了不久后,土壤的手感变了,耳朵可以清楚的听到墙那边的微小声响。 就是这里了。 它们互相看了看对方的脸,点了点头,龇牙咧嘴地奸笑着。 把拿在手上的采掘用的粗糙武器狠狠攥住。大部分都是把骨头、石头和树枝之类组合起来的东西,其中也稀稀拉拉地混入几把抢过来的小铲子(Schop)。 事到如此,也没有什么战略之类的东西了。在同伴被杀的时候,它们会袭击那个冒险者,用他血祭死去的同胞。愚蠢的冒险家们似乎在策划着什么,但那又怎么样?。 现在,在哥布林的头脑里,早已忘记了它们对船头的女儿做了什么,心中只有被杀了二十只同伴们的怨恨!只有对蹂躏它们巢穴的冒险者的报复! 杀光他们!侵犯他们!把他们的一切都夺走! “G O R O R B !” “G R A B ! O R G R A A R O B !!” 哥布林们蜂拥而至,高声大叫着破墙而出。就在他们咆哮着,一起像怒涛一般袭向冒险者的时候──── “愚蠢。” 一瞬间,从解开的卷轴中被释放出来的浊流,气势汹涌地吞噬了哥布林。 § 随着足以震撼大地的巨响,白色的水柱向着平原拔地而起。 掺杂在初春空气中的潮水气味,如实的说明了这正是海水的事实。海水自深不见底的海底,被召唤出来。 通过《隧道》直冲地面的漩涡之中,理所当然的也有冒险者们的身影。 “不要啊啊啊啊!?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啦!?” “哈哈哈哈。哎呀呀,这还真是、多么的~” 在发出刺耳悲鸣的妖精弓手的一旁,蜥蜴僧侣正愉快的大笑。 在倒竖着长耳紧闭双眼的妖精弓手身上,已丝毫见不到贵为上森人的尊严。 倒不如说,这惨状甚至令人怀疑是否连尊严都跟着流失了…… “嘛,这也不怪你。” “为什么你能这么冷静啊?!” “贫僧与鸟类是远亲,这是我们的教诲啊” 即便如此。 就算能够在水里呼吸,像这样被抛上去又摔到地上,肯定会受到伤害(Damage)的吧。就算慈悲为怀的地母神也必将阻止一切致命伤害(Critical Hit)。 “要、要掉下去,要掉下去了啊!还,还请您尽快…!” 这位身为虔诚信徒的女神官,一边压下被风卷起的衣服下摆,同时发自内心呼喊着她的祈祷。 ──奇迹没办法让大地变得柔软实在太不公平了! 这既自以为是又逾矩的想法,随着将渗出眼眶的眼泪拂去的呼啸而过的狂风被一起拂去。 ————————————(插入图片051)———————————— “哈,好啦!交给我吧!” 事先料到真是再好不过了。 矿人道士不慌不忙地,一边背着被囚禁的女子,一边在空中交织着复杂的咒术。 “〈土精啊土精,把东西放下吧,慢慢放下呀,放呀放到地上吧!〉” 说来也奇怪,本应直接顺势坠落地面的冒险者们,全都轻如鸿毛般地漂浮于半空中。 像这样就不会被摔死了吧,女神官因此松了一口气。 “已,已经没事了呦?” “不要!绝对不要!我绝对不会睁开眼睛的!!” 或许是因为女神官这略显紧张的呼唤,自长耳朵一路到脚底都在颤抖的妖精弓手,紧闭着双眼猛摇着头。 “《降下(Falling Control)》,这本来是搬东西的时候用的(法术)啊” 看来本来是至高处坠落或是落入陷阱的时候用的呢… “啮切丸啊,你老兄在跟我组队前是怎么干的啊?” “把身体固定住,沉入水中后徒步走出去。” “喂喂。” “这次,没那个时间就是了。” 即便被半睁着眼的矿人道士死死盯着,哥布林杀手仍不为所动。 不久之后,重力将冒险者团队(Party)缓慢地带到地上。 喷出的海水使周边全成了泥泞,笼罩着的海潮臭味,使得周围弥漫着一股奇异的氛围。 从现在起到盐分完全散失并再次变回适合耕种的田地,要花多少年啊…… “啊啊,真是的,这看来是一定得换衣服了啊。” 放弃了不让衣物沾上泥巴的念头,女神官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并拉起湿透的下摆,用力的拧了拧。 虽然会露出白皙的双脚与修长的大腿,但现在,比起羞耻心来,其他更优先的事太多了。 “啊,那个,请别往这边看啊。” “啊啊。” 当然,对于连一眼都不瞥的哥布林杀手,女神官也不是毫无怨言就是了。 “就算是应该这样才对……”如此碎唸着的女神官,一边“嘿咻”地褪去上衣。 毕竟是海水,在这样下去链甲会生锈的。 “啊、啊、真、真是的、讨厌、这个绝对要禁止。绝对、绝对不干第二次” 在旁边换上替换衣物的女神官偷偷地向茫然若失的妖精弓手瞄了一眼。 她看起来确实没穿什么值钱的装备。 ──那应该没问题吧。 平复心情的奇迹至今为止也还没被地母神传授,不过过度依赖奇迹也不太好。 放着不管自然恢复才是最好的。 女神官干脆地决定把妖精弓手放着不管,让阳光把她身上的衣物晒干。春天的和煦阳光肯定很快就能把衣服晒干吧。 “那么…” 目光之余,哥布林杀手仍然在优先进行着自己的工作。 他即身为哥布林杀手,那么杀死哥布林就是他的工作。《隧道》的效果开始消失,钻穿地面的洞穴也逐渐被掩埋。最后海水会开始流往洞穴入口,并将哥布林也冲走的吧。 ──如果是这样就好了。 哥布林杀手即便于激流中也紧握着剑不曾松手。 即便脚边的泥泞不停飞溅,仍像毫不费力一般踏着步伐向前走着。 有几只被一同卷入潮水并被冲出来的哥布林倒在那里。 “哼” “O R G A R ?!” 一只,哥布林杀手毫不犹豫的用剑刺穿了它的延髓,那匹小鬼立刻一边发出悲鸣全身痉挛,接着他便如此扭转剑刃,直到它完全不动了,哥布林杀手才拔出他的剑。 “嚯。还活着呀。” “运气好吧。” 这是偶尔会有的事,哥布林杀手如此向蜥蜴僧侣解释到,并继续他的工作。找到哥布林,用剑刺穿它,以确认死活,还活着的话就等到它死为止。 剑刃也钝得差不多了,哥布林杀手便把它丢向一旁。毕竟武器像山一样多。随便找个哥布林的棍棒捡走,作为回礼打碎它的脑壳。 大部分的哥布林都死了。但是仍有一两匹漏网之鱼。机率上来看就是如此,当然哥布林杀手不会放过这个机率。 “等那家伙(妖精弓手)精神回复了,把装备整理一下,就走。” “知道啦。” 矿人道士喏了一声,一边拿出装着火酒的酒瓶并拔开瓶栓。 “真是的,今天对这些小鬼来说可真是最糟糕的一天啊。” 来吧长耳朵,一边被这么说着边被强制灌下提神的火酒的妖精弓手,又再度发出了悲鸣。 她倒竖着长耳,满脸通红,哇地一声冲着矿人开始吵起架来。 无视这司空见惯的喧闹,哥布林杀手低声念道。 “倒也不是如此。” 第六卷 第二章《赤发的少年魔法师》 “不……果然一个人去的话实在是太勉强了哦?” “那又怎么样啊,我可是知道的哦,很久以前不是有勇者只身一人挑战魔王的吗!” “那是因为他是白金等级哦,可以的话还是尽量组成团队(Party),再去冒险……” “在我看来根本就没有能入我眼的冒险者啊。本书由卡酷小说首发(www.kakuxs.com)” “唔嗯……您这样我很困扰啊。” 站在空荡荡的公会接待柜台里,她不停地把玩着三股辫,显得十分无奈。 现在正值日落,暮色深沉,公会里基本见不到什么冒险者。已经回来的冒险者,不是去休息恢复,就是陆陆续续的去酒馆或其他地方放松自己一天的疲劳。也更不要说那些还没有从冒险中脱身的人了。而且还留在公会的职员,也就只剩下她一个人而已。 真要这么说的话,还是要把这个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等着委托的少年冒险者给请出去比较好吗…… “真是没办法啊……” 为什么自己要遇到这么麻烦的事啊。 深深地叹了口气,柜台小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泡杯茶吧。” 她一边向里面的茶水间走去,一边偷偷地闭上一只眼睛,苦笑着般的眨了下眼睛。 “要说等着什么的话,我也一样呢。” ————————————(插入图片057)———————————— § 当哥布林杀手一行人穿过边境之街的大门的时候,已经是月色朦胧,入夜已深。 路上一片昏暗,没有一丝灯光,也没有行人往来。只有两轮圆月和些许点缀其中的明星代替灯光照向地面。 “……呜,嗯,啊,到,到了……?” “喔,到了到了,到了哦,长耳丫头。” “神官小姐也是,已经到了哦。” “嗯……呜呜……” 一行人都一副疲惫不堪,困顿之至的样子。 精神萎靡的妖精弓手垂着长耳,勉强地抬起重的像灌了铅似的眼皮。女神官就更不必说,迷迷糊糊地趴在蜥蜴僧侣的背上,随着他身体的摆动,像是在泛舟一般左右摇晃。 团队(Party)里的三个男人,互相看了看他们因为连日战斗而被血污,汗液,泥渍所弄的肮脏不堪的脸,点了点头。 “那么委托报告就交给你了,小鬼杀手殿。” “啊啊,那这边也拜托了。” “喂,长耳朵,差不多咯,该清醒一下了。” “呜呜……好困……好想睡……” “既然如此那就到房间里去睡啊,朝这边。” 也不管眼皮打架的妖精弓手,矿人道士强行推着她的背往前走。 他们慢慢地朝被作为旅馆区划的行会二层走去。四海为家的冒险者很少能拥有自己的住所,如果不是其他旅馆的话,那就大概是在行会里借间房间休息吧。 “那么,明天见。” “啊啊。” 蜥蜴僧侣用不可思议的手势合掌行礼,作为回应哥布林杀手点了下头。 在迈着重重的步伐准备追上先行的同伴的蜥蜴僧侣宽阔的背上,背着一位娇小的少女。 “……呜……晚……晚安……” 她断断续续地发出意味不明又微弱不清的声音,哥布林杀手只是摇了摇铁盔,一言不发。 “呣……” 同伴。 对这个自然而然地浮现在脑海里的词,他并不反感。一年前这些人还不在身边,一年前自己也没想过会和这些人接触来往。 如果这次的冒险换作自己一个人去,又会怎样呢? 手头上有的装备、战术、时间、资源。 他们如果不在的话,仅仅只是这样而已,哥布林杀手能够选择的战术方法就会大大增加,但有时也会减少。 不一样吗。 他一边这样思索着,一边推开行会的摇摆门。 “呣……” 有点不对劲。 灯亮着。 虽然他是为了报告委托情况而来的,但应该已经没有职员留着才对。 ──哥布林吗? 半反射性的,哥布林杀手立刻把手牢牢地把住刀鞘,把刀抽出来握住。深深地弯下腰,双足贴地,悄悄地踏进行会里。身后的门“吱呀”一声,摇晃着阖上。 虽然他的动作看上去颇有些滑稽,但他一点都不认为这很可笑。也不能断言哥布林不会在城镇里面出现。 哥布林杀手突然往行会等待室前的长椅上扫了一眼,因为他觉得那里像是有个躺着的影子在微微地动着。 不对。这不是错觉。 那仿佛是一个盖着毛毯的人一样的东西,轻轻地蠕动着。哥布林杀手踏出一步,地板就嘎吱嘎吱地响了起来。 “……呜,呜嗯?” 接着,毯子被翻开,那个人影慢慢起身。那是一名红发的少年,他使劲地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他一起身,不小心把椅子上的法杖带倒在地板上。 “……唔……又来、正睡得香、呢────……?” 少年眨巴着眼睛,注视着眼前站着的人物。在他睁地大大的眼睛里,映着站在一片漆黑中的哥布林杀手的样子。 沾满泥土和血污的廉价头盔、脏污的皮革铠甲、手上握着生锈柴刀的男人的身姿。 “呜。” 少年的嘴巴抽搐般地扭曲着。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 “呣……” ──什么啊,不是哥布林啊。 也不管他的惨叫在空荡荡的行会里回响,哥布林杀手这样想到。 “咿呀啊? !” 与此同时,从接待柜台那边,传来一声可爱的悲鸣,还一并响起了椅子碰撞摇晃的声音。昏昏欲睡的柜台小姐一下清醒过来。 “诶、啊、啊、哥、哥布林杀手先生!?我、我没睡哦,没睡着哦!” 她拼命地摇着红晕通染的脸,一边手忙脚乱地梳着头发,整理着稍显散乱的制服。接着她轻轻地咳嗽了一声。脸上换上与平时营业性笑容截然不同的发自内心,自然柔和的微笑。 “那个,您辛苦了?” 哥布林杀手松开了紧紧握住刀的手指,把刀放下。 § 哥布林杀手一声不吭地把端过来的红茶茶杯随手拿起,仰起头大口把红茶喝干。虽然还是老样子的一看就喝不出味道的饮用方式,但柜台小姐却微笑着眯起眼睛。 她一副早已习惯了的样子整理出文件,把羽毛笔削尖,打开墨水壶,准备好吸墨器。 “那么,怎么样?这次的数量也变多了吗?” “啊啊”哥布林杀手点了点头,“有哥布林” “一共有几只?”柜台小姐用笔写着报告,“啊,还请您一件一件地报告。” “第一件有三十四只。” 话语中断。 柜台小姐停下手中的笔抬起脸,哥布林杀手又低声地加了一句。 “还有,不到十只。” “不到十只?” “进了洞窟,救了俘虏,淹了巢穴,确认尸体是三十四只,其余还剩十只不到被逃了。” “啊啊……” 噗嗤一声,柜台小姐放松了脸颊,笑容一下子爬上她姣好的面庞。 与其说是放弃了,还不如说是──没办法啊,什么的。倒不如说他这副一直没什么改变的样子,自己才喜欢吧。 “第二件委托,怎么样?” “有哥布林。”他说。“数量是二十三只……” 接下来几件委托报告也差不多是这个样子。 他淡淡地陈述着把哥布林赶走的经过。水淹、火攻、土埋,或是正面冲突将它们赶尽杀绝。还说到投掷、突刺、抢夺、交换武器,或是事前准备好装备。 “……” 虽然在一旁的少年魔法师一副把这些话置若罔闻的样子,但其实他还是在竖起耳朵偷听。 他年纪大概有十五岁左右。仿佛燃烧着般的赤发被仔细修剪,披在上的外套也是全新的。法杖还没有被授予代表着毕业的宝玉,是从学院里贸然出走的魔法师吗。 哥布林杀手似乎对这没什么兴趣,但却突然发现他在行李里翻找着什么,从行李里拿出来的是一本小小的笔记本和一支夹着木炭的铅笔。不管是什么事都想用笔记记下来,完全就是一副学生的样子。 但是哥布林杀手一看到他这样做就突然用严厉的口吻出声。 “别记。” “!?” 少年魔法师被吓的全身都震了一下。 但是他马上回神,把忿忿不平的视线投向哥布林杀手。 “……怎么啦,就算反正哥布林又没什么大不了的,但为了慎重起见,预先了解一下也──” “不行。” 回应像是吠叫着的小狗一样的少年的是,淡淡地如无机质般的、冷漠、低沉的声音。 “笔记有可能被哥布林抢走。” 少年的太阳穴气的颤抖,他的脸上也布满怒意,就算在昏暗的油灯下也可以看的很清楚。 “难道我会输给哥布林吗? !” “可能性很高。” “你说什么!?” 少年情不自禁地从座位上跳起来反驳,而哥布林杀手则不耐烦地把头盔转向他。 ──真不是个好时候呢? 柜台小姐苦笑着,轻轻地用手指指着少年的杯子。 “还要加茶吗?” “啊,不,那个……” 被人搭了句话少年,怒意横生的脸庞一下子松了下来。 “不,不要……没必要。” “好好。” 柜台小姐把冒着热气的淡红色茶水倒进杯子里。一直盯着她的动作的少年,果然还只有十五岁吧、一副与其岁数相应的面容。 ──嘛,成为冒险者的理由啊。 不知是梦想还是希望,金钱或是名誉。也许有与之相应的缘由,但也会有些许的用心和虚荣吧。 柜台小姐这样想着,一边把哥布林杀手喝光了的茶杯重新倒满。 “抱歉。” “不~用♪,您这,说的是什么话?” 少年魔法师看着她微笑的表情眨了眨眼睛。 刚才,她迎接这个奇怪的铠甲冒险者的时候也是如此。和自己申请登记时的笑容,有什么、不一样,他也一下子没办法说出有什么不同,但就是感觉有什么不一样。 他吞了一口口水,有点胆怯地对这个奇怪的铠甲冒险家开口问道。 “你……是那个叫哥布林杀手……的家伙吗?” “我一直被人这么称呼。” 哥布林杀手点了点头,少年魔法师突然对着他探出了身子。眼镜后面的绿色眼眸睁得更大了,映照出他的身影。 紧张、激动、兴奋、期待和不安。他带着混杂着这些感情的表情和声音向他问道。 “那么,告诉我杀死哥布林的方法!!” “不行。‘百度搜索(卡酷小说网)阅读本书最新章节’” 哥布林杀手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为什么!?” “如果只是让别人告诉你而不付诸行动的话,就算教你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什……” 他直截了当地说着,把刚倒的红茶一饮而尽。吁了一口气。然后喀彭一声把杯子放在桌子上,转身走向柜台小姐。 他也不去看呆住了的少年,接过柜台小姐递给他的文件。报告已经完成了,之后只等着哥布林杀手签名了。 哥布林杀手拿过羽毛笔,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小小地歪了歪头,这就是为什么她已经这么晚了还留在行会的理由吧。 他得出这个结论,花了两三秒左右的时间。 “抱歉,帮大忙了。” “不用不用,总是辛苦您了。啊,还有报酬……” “按人数分,把我的那份先给我吧。” “好的。” 睡意也好疲惫也好都一扫而空,带着一副高高兴兴的样子,柜台小姐马上转过身去。 她打开保险柜,取出装满货币的袋子,用天秤称着重量。一边看着她背后不断弹跳着的三股辫,哥布林杀手一边“啊啊”地喃喃自语。 “不久前,有一个刚刚登记的冒险者团队(Party)。” 说完后,哥布林杀手又想了一下,补了一句。 “有一个圃人女孩在。” “他们吗?” 呼呼,柜台小姐的唇间漏出小小的笑声,真是,幸好是背对着脸遮住了表情。 “没事哦,他们顺利地治退了巨鼠哦,好像有人被咬到了,但是有带解毒剂,所以还算是平安无事吧。” “这样啊。” “放心了吗?” “啊啊。” 她面带微笑地回过头来,把放在托盘上的皮袋放到哥布林杀手面前。 他也不去确认里面的东西、只是拿起袋子、响起喀啦喀啦又沉重的声音,是金币。治退一次哥布林的报酬已经很少了,如果把它分成五等分报酬就会变更少得可怜。 但是,完成了十次委托又会怎样呢。只是单纯的计算,就可以拿到和一个人处理两次哥布林的委托同样额度的报酬。这是比大多数在边境地区生活的人们拼命努力一天得到的收入多两倍的金额。 哥布林杀手一边把它塞进杂物袋里,一边向那边抬了抬下巴。 “那是谁?” “是个刚刚登记成为冒险者的孩子。” “为什么在这里?” “那是,那个……” 她悄悄地环视了一下四周,用手撑住身子探出柜台。就是说悄悄话一般把嘴唇靠近他的头盔。用制服裹住的胸口,被柜台内侧压住,显得稍稍有点变形。 “他说,他想消灭哥布林,除此之外别无他求……” “团队(Party)?” 三股辫左右摇晃。 “好像没有。” “愚蠢。” 柜台小姐脸上突然换上一副难以言喻,意味深长的表情。 你有资格说这种话吗,她皱着眉头斜眼盯着他,接着叹了一口气。 “该怎么办啊?哥布林杀手先生?” “……呣。” 柜台小姐一边抬起眼睛往上看,一边用着颇有点依赖意味的声音求助,哥布林杀手低声沉吟。 行会里一时鸦雀无声。 微弱的吐息和衣物摩擦的声音,铠甲的碰撞声,灯芯噼哩噼哩燃烧的声音,还有从天花板上传来的微弱的脚踏在地板上发出的吱呀声,一切都清晰可闻。是被前面的悲鸣声吵醒,还是在熬夜呢。不管怎样,妨碍冒险者的休息和恢复,都是非常愚蠢的。 “喂!” 被哥布林杀手叫到,垂头丧气的少年一脸惊讶地抬起头来。 “有房间吗?” “那,个……” 少年似乎在踌躇着应该如何回答。嘴巴开开阖阖,不停地扶着眼镜,却憋不出一句话来。 哥布林杀手在等着他的回答。 “……和你没有关系吧。” “这样啊。” 他只回了一句实在不怎么讨喜的话,哥布林杀手也不在意,只是淡淡的应了句,又转头看向柜台小姐。 她指了指楼上,接着又将手指交叉在一起,然后摇了摇头。表达的是什么意思也很明了了。 “没有房间吗?” “……” “因为是春天所以容易得感冒吗……” 哥布林杀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他迈着粗鲁又随性之至的步伐向前走去,少年不禁用眼睛追着他的身影。但哥布林杀手看也不看他一眼,推开摇摆门。 “跟过来。” 只丢下一句生硬无礼的话,哥布林杀手的身影便离开了行会,没入夜晚的街道。 被丢下的少年慌慌张张地,在柜台小姐的注目下,奔向门口。 “喂,喂,等等啊!什么啊,擅自决定……!” 他突然顿了一下,然后回过头来,微微地向柜台小姐点头致意。 “……茶,谢了。” 然后他再次跑了起来。被猛地推开的摇摆门吱呀吱呀地摇晃着,夹杂着寒意的春风顺势灌来。 “……呼” 柜台小姐也轻轻吐了口气,站了起来。 文件、金库的门、还有锁头也确认过了。一层的酒馆、两层的旅馆的管理人员也不在,自己是最后留着的职员了。莫名其妙的变成了加班,但也是自作自受没有什么可以抱怨的地方。 她把春用的薄外套拿在手上,一边把摆在柜台里面的私物放进皮包里。 “果然我,也被你给影响得够深了啊。” 漏出一声笑声,柜台小姐撅起嘴,吹灭了最后一盏油灯。 § 穿过(边境之街的)大门,一望无垠的如海平原尽收眼底。 野草随风飘荡似海浪翻滚,天空中繁星遍布,双轮皓月彼此辉映。 “……哼” 哥布林杀手抬头看了眼绿色的月亮,又马上往前快步走去,少年连忙追上他。 “什,什么啊,喂,要带我到哪里去啊……!” “跟过来就知道。” 一点头绪都没有,他要带我去哪?或因紧张或因恐惧──少年的声音变得有些尖锐。哥布林杀手直直地沿着道路走着,也不往哪里看,只是踏着鲁莽的脚步继续前进。 星光明亮,而且也走在街道上,虽然也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事情。但少年一边小声地骂着些什么含糊不清的话,一边踢了好几次脚边的小石子。 不久,他看到了那个。若说原野是海的话,那就是灯塔。他们慢慢地走向那里,那一点孤零零的光亮也一点点地靠近他们。同时,也能模模糊糊地看清在其周围的事物的轮廓。小小的门,木制的栅栏,以及一些建筑物黑乎乎的影子。 少年眨了眨早已习惯了夜晚的黑暗的眼睛,耳边微微传来吽吽的牛叫声。 “牧……场……” “你以为是什么?” “不,那个,因为是那样……才会觉得是旅店的吧。” “不是旅店。” 哥布林杀手短短地说着,接着毫不犹豫地推开了门的格子。老旧的木头门栓发出“哐当”一声左右摇晃。 然后──……。 “啊!你回来啦!” 突然,响起一阵即使在深夜仍让人不禁联想起太阳的声音。 “呜……呜!?” 少年被吓的身子一震,转着脑袋想要寻找声音的主人。是个女孩,不知从哪里跑过来的,用工作服包裹着充满肉感的肢体的少女。 牧牛妹一副颇为亲近随意的样子,碰了碰哥布林杀手的肩膀,呼了口气。 “欢迎回来。” “啊啊。” 哥布林杀手点头。 “我回来了。” 听到这句话,牧牛妹“呣”地像是被什么东西晃了一下似的眯起眼睛,点了点头。 “这次花了不少时间呢,怎么样?有受伤之类的吗?” “有哥布林,除此以外没有什么问题。” 哥布林杀手这么说着,轻轻地歪了下头盔。 “还醒着吗?” “哼哼,我都熬了好几天夜了。” 牧牛妹得意洋洋地挺起身子,胸前丰满的果实微微摇晃,少年不由自主地吞了口唾沫。 “唔哦,呃…………” “嗯?” 我还真是一副蠢样。 牧牛妹的耳朵一下子就捕捉到了少年的低声嘟囔,她轻轻地向前弯下腰,好奇的看着他。 “这孩子是谁?” “呜,啊……!” 少年不断向后仰,“扑通”一声把屁股坐到地上。脸上一下子升起一股臊热,一张嘴巴不停地开开阖阖,结结巴巴地说道。 “哦,我,我我我,我是冒险者!” 在他眼前的是步步逼近的年上女性的姣好面容。身上散发着微微混杂着干草香气的甘甜汗水气味。 “是新人。”代替像是紧张到连名字也不能好好说出来的少年,哥布林杀手淡淡地说。“好像没有住处。” “哎呀,是这样吗?” 牧牛妹一边说着“是吗,是吗”,一边像是在高兴什么似的频频点头,一副了如指掌的样子。 “我没什么关系哦。” 对着爽快地答应的她,哥布林杀手说着“抱歉”边低下了头。 “帮大忙了。” “没关系,如果是你的请求的话。” “想和伯父说一下,他起来了吗?” “大概吧。” “这样啊。” 从呼啦呼啦地挥着手的她身旁走过,哥布林杀手径直进到屋子里。不,应该说是回到屋子里才对吗。 少年被留了下来,他的视线在牧牛妹身上和牧场的门扉之间反复来回。 “……怎么回事?你,是他的妻子吗?” “是哦?” “不是”,在开玩笑似的回答着的她背后传来一句短短地话语。听到他的话后牧牛妹轻吐舌头笑了起来,少年对着她瞪大了眼睛,显得十分混乱。 “那么,是什么啊……” “我也不知道哦?”牧牛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只是想让你住在这里哦,什么的。” “不,完全意味不明啊!” “好啦,无所谓啦。快点,进来吧。” “快住手!喂!放开我!” “好啦,不要乱闹哦!” 新人的魔法师。卡.+酷.+小.+说.+老练的农家人。 他们之间的力量根本就没有比较的必要。 § “不行。” 也更不要说,是比她还要老练的农夫。 主屋的餐厅里、在桌子旁坐着的身强体壮的牧场主短短一句话直接拒绝了租房人的请求。在他对面坐着的是哥布林杀手,左右则是红发的少年和他的侄女。 首先提出反驳的,是撅起嘴唇的牧牛妹。 “诶——,不是挺好嘛叔叔,一晚而已,就让他住下来嘛。” “你啊……” 牧场主皱着眉头,将目光转向了没有危机意识的侄女。还是孩子气满满吗?──……不对,原本她就没有什么真正意义上的童年吗。 牧地主深深地叹了口气。 “…………就算是登记了的冒险者,也和那些无赖没什么不同吧?” “什……么!” 少年一下子激动起来。他拍了一下桌子,餐具都震了一下,然后探出身子极力争辩。 “别胡说八道了!你是说我和那些混混一样吗!?” “请闭嘴。” 他喝了一句。 静静的,没有抑扬顿挫的低沉声音,但有着像是要压倒少年一般的压迫感。就像是穿越了无数修罗场一样,少年的气势根本无法与之相比。 作为每天都在关注着天地的状况,思考着家人的生计,一直挥舞农具劳作的男人。这是在那漫长的岁月里沉淀下来的重量感。 “呜……” 牧场主用锐利的目光狠狠地盯了一下不由自主倒吸一口凉气的少年,就像是老练的狐狸看着无知的乌鸦一般。 “就是这种态度,所以我才不可能相信他。” 无可厚非,冒险者制度、冒险者行会的本质目的、大体上就是这样。所谓冒险者其实大多和市井无赖没多大区别。行会只是给他们一个信用的凭证,防止他们去犯罪,同时维护治安。 即使消灭怪物确是主要目的,也还是要把居无定所,四处流浪的无业游民给归到一起管理更有利。虽然也有对这个将无赖游民扎堆的制度不满而多加口舌的人……但至少不去违反法律,如果认真赚点钱,还能获得声誉名气,那也就无话可说了。和其他职业不同,虽然工作环境很危险,但努力去干很容易就能获得成果,这就是冒险者。 那么、辍学、新人、十个等级中的最下位,白瓷等级又怎么样? 事实上,也不能说什么。因为他们今后会逐步建立信誉,这也是理所当然的。还有,既然是冒险者,人们也就不会像对待无视律法的人那样对待他们。但是,自己身上也应该要具备一定的礼节,这是世上常理。像他这样血气旺盛鲁莽无礼的年轻人,不受人信任也不无道理。 更别说……。 “我有一个年轻的女儿,如果发生了什么事,那怎么办?” “叔叔,你太操心了啦……” “你不要说话!” 被严厉的口吻告诫,牧牛妹也只好把嘴里的话咽下。只能“但是啊”,“什么啦”地轻声抱怨,牧场主也不去在意她。 “那么……” 作为代替,哥布林杀手出声。 他用心不在焉的动作指着窗外,被没入夜色深处的小木屋的方向。这是一间他从牧场借来的陈旧的仓库。 “我借的那个仓库怎么样?” “……如果这个孩子。”牧场主看着他的侄女。“有什么事,你能承担责任吗?” 不,哥布林杀手缓缓地摇着头,然后干脆地说到。 “所以,我会通宵值夜。” 牧场主牙关咬紧,齿间漏出呻吟声,一言不发。 这个男人──这个可悲的,已经是脱缰野马的青年看到了什么,被做了什么,牧场主也并不是一无所知。 他紧紧地握着拳头,牧牛妹轻轻地把手覆盖在上面,小声嘟囔。 “……叔叔。” “……。……我知道了,好吧。” 终于,他被说服了,也不得不被说服。 难道要把这个少年扔到初春寒意凛然的夜晚里吗?对这个疲劳困倦的少年强行要求他“不能在这住下”。牧场主还没有傲慢到去选择把他赶出去的选项。 他把被侄女握在手中的双手抽出,就像是在祷告一般扶着额头。 “……不过作为交换你要好好睡一觉。” “对不起。” “不要道歉。身体是冒险者的资本吧。” “是的,十分感谢。” 哥布林杀手坦率地点头。 他非常了解牧场主对自己的道歉或客气也不会高兴。但是,就算这样他也要以礼相待,他还没有忘恩负义到连句感谢都不说。 “……啊,还有。” 正因为如此,哥布林杀手在杂物袋里翻出一个袋子,放在桌上。发出沉重的声音,里面装满的金币的一角承受不住重量塌了下来。 “这是,这个月的份。” “哈……” 金钱本应是比任何其它事物都更容易理解,更直接的指标,有时这比话语更有诚意和说服力。但是,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他给钱的时机和方式。 牧场主没有回答,只是叹了口气,然后抓住了袋子。看到了他的动作的哥布林杀手说着“那就这样。”然后站了起来。 “走了。” “啊、哦、哦!” 听到这句似有似无的话,少年不自觉的坦率地点头回应。牧牛妹也从座位上站起来,拉住哥布林杀手的衣袖。 “啊,呐呐,明天要干什么啊?” “虽然还有些委托,但是刚刚回来,他们应该打算休息。” “我是在问你要做什么!” 真是的,也习惯他这副样子了,牧牛妹挠了挠脸颊,这人,再问也没什么用吧。 她小声地说着“嘛,算了”,然后眯起眼睛,把手从他的袖子上放开。然后微微弯下腰轻轻地对他摇了摇手。 “我会准备好早餐哦。晚安!” “啊啊。”哥布林杀手点点头,“晚安。” 门被打开,哥布林杀手和少年一起走出来。仓库在牧场的背面,建了很有一段时间,但被修缮得很仔细完好。 “那,结果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他们……” “你说什么?” 看着被带到的仓库的里面,红发的少年忍不住说道。 室内照耀着满是污渍的煤油灯的橙色光芒,显得异常杂乱。周围的架子上都被塞满了见都没有见过的破铜烂铁和不值一钱的杂物,飘散着的灰尘中夹杂着草药的味道。和学院的导师们的房间很相似,少年茫然地想着。比想象中的还要糟糕。 说到有什么最不满的话,就应该是那个代替卧铺的稻草堆了。正在他不知道怎么睡下的时候,哥布林杀手说了句“铺上外套”。 也不可能说这样稻草就会粘在外套上的不知趣的话,少年只得照他说的那样去做。 “不是你的妻子,也不是你家里人吧?” “……是这样。” 他横卧在稻草堆上,比想象以上的更温柔的声音。 哥布林杀手对着“啊”的吃了一惊的少年,在门前弯腰坐下。 “对方是怎么想的,我不知道。” “什么意思?” “从很久以前就认识了。家主,还有那个女孩,客观来说就是这样。” 哥布林杀手的话戛然而止,沉默了下来。 少年从稻草堆上看了他一眼,完全不知道他头盔下的脸是什么样子的。转过视线呆呆地看着天花板,接着翻了个身,心不在焉地看着架子上并排的物品。 什么来路不明的生物的头骨,灌满了药水的瓶子,三把奇妙刃形的小刀。古怪的道具成排列在架子上,那是什么,怎么使用,少年一点都想象不出来。 稍微有点看过头了,又翻过身的少年看到了摆着和刚才完全相同姿势的他,吐了一口气。 “……你不睡吗?” 冷冷的声音回来。 “我一只眼睁着的情况下也能睡。” “真是。人都住下来了,你还在怀疑我吗?” “不是。” 哥布林杀手的头盔稍稍动了一下。少年察觉到这是他摇了摇头。 “这是为了防备哥布林。” “哈?” “这样就能马上清醒,及时做出反应。” “什么,嘛……” “想要杀死哥布林,就要做到这样。” 少年沉默了片刻后,咕噜一声动了下身子,这次是仰躺著。 他的视线盯着天花板吊着的灯,灯芯里燃着的火焰随着不定的风向而飘忽。他眯起眼睛,眼睑也逐渐闭上,只有一丝微微的橙光透进眼睛里。不,说不定连这点光都没有也不一定。 少年从灯的正下方看向脚尖,撅起了嘴。 “……没有必要吧,(做到)那样的。” “是吗”,哥布林杀手说道,“要这么想也罢。” “……” “睡,明天,把你送到行会。” 这样说着,穿着盔甲的奇怪的冒险家便又沉默了。 ──想什么啊,这家伙? 少年很讶异地瞪着那顶脏污的头盔,各种疑问在脑中回荡。 虽然顺着势头到这里来了,但怎么想都很奇怪。为什么让不相识的新人冒险者住在自己的房间里呢?虽然不知道是妻子还是家人,但还是说服了他们? 如果自己是微服私访的有钱贵族或是女性的话也说的过去。但是,就算自己在这里留宿,他也得不到任何好处。或者是像传闻那样专门打压敲诈新人吗?──…… ──不,但是,他是银等级。 行会的审查是很严格的,有可能会像那样做不正当行为的可能性,嘛,也比较低。 不过,在到行会之前,也在落脚的村子听说过也有被杀的冒险者。 ──说起来,这家伙的铠甲头盔还真是脏的可怕啊。 少年在昏暗中,仿佛像是要挣脱对方头盔下的视线一样,背过身去。 ──那个样子,是对我的亲切吗? “……不会吧。” 不可能。少年点了点头,握紧了藏在衣服下面的短剑。 ──可恶,我怎么可以就这样被简单的杀掉啊! 少年将自己定义为“谨慎小心的人物”而自负着。不管对方是什么企图,自己绝不会在睡眠中被杀,他定下了这样的决心。 因此,他直到最后也没有注意到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 “……呜,哦……” 铛,铛,铛──像是要催促少年的意识清醒过来一般,传来一种仿佛是无机质一样,不规则的声音。 少年一起身,最先感受到的就是,刺刺的稻草触感。用朦胧迷离的视线环顾室内,怎么看都不可能是学院的宿舍。 ──至少不是稻草吧,宿舍的床上。 他把手探向枕边,话是这么说,其实就是从脑袋边的稻草上把眼镜拿过来。 在这个被塞满了杂物的仓库里,在微微的阳光照射下,可以清楚看见灰尘在空中飞舞。 “……啊,啊——” 这样啊。我是被那个叫哥布林杀手什么的人,带到这里睡下的。 坐在门口的奇怪的冒险者的身影已经不见了。从射进来的日光高度来看,还是刚刚破晓之时。 “……嘁,什么啊,话说,这不是全沾上稻草了吗?” 咂了一下舌,少年站起来,拿起铺在稻草上的外套。他环视着四周,尽管有些犹豫,但还是不情愿地把外套上的稻草抖掉。 但他一把外套穿上,还是有噼哩噼哩的稻草触感,他皱起眉头,从仓库里走了出来。 “……呜,哇,有点不妙啊!” 虽说是初春,但早上还残留着冬天的寒意。少年把外套的领子拉得更高一些,但还是被冻得浑身发抖。 牧场周围飘荡着好像是洒了牛奶一样白白暖暖的薄薄朝霭,好像身处雾中一般。虽然因为是半夜里来的,不懂牧场的地况,但带着模糊的记忆,少年还是继续走着。 果然像预想的一样,在不远的地方,有一口带有篷盖的井。在井上面建有一根横着的木头,通过绑在那里的绳子,把水桶和看起来很重的石块连在一起,构造十分简单。 少年把桶放在井里,抓着绳子,把石块拉上来拿稳,把桶深深地放了下去。然后慢慢地放松握紧绳子的手,被抬上来的石块慢慢下去,水桶随之而上。 摘掉眼镜的少年就这样把头没进冰冷的井水。 “嘶,呜…………噗哈!?” 他忍着几乎能令人窒息的冰冷,抬起脸把水滴给甩干。接着又把漱口的水吐向脚边的牧草,粗暴地在外套的下摆上擦了几下脸。 虽然这作为早晨的梳理颇有点粗糙,但像这样直接了当也算不错。 “……嗯?” 然后,从白烟的对面又传来了铛铛铛的枯燥无味的声音。和准备饭菜的声音不一样,和木匠工作、干农活、或者是劈柴声音也不一样。 既然在立志成为魔法师的大道上行进,那就应该是好奇心强而勇于发现。想去那里看看的少年,这时才发现自己手上什么都没有拿。 “啊,糟了!” 他慌慌张张地回到仓库,抓起立在稻草堆旁的法杖奔回来。那无机质的声音在不断地响着,大概是没有离太远的。 没花多久,他就接近了那片烟雾的另一边蠢蠢动着的影子。朝阳慢慢地照过去,连法术也没必要使用,那个影子的真面目便显露出来。 “……唔哦……” 是哥布林杀手。 他身上仍然一如既往的穿着肮脏的皮革盔甲戴着廉价的头盔,深深地弯着腰摆出一种奇妙的姿势。他面前的是包围着牧场的木栅栏,在微妙的有点低的位置上固定着圆形的靶子。刺穿在上面的小刀,是哥布林杀手扔的吧。 那么刚才听到的声音的缘由也就不言而明了吧。 “……你在做什么?” “练习。” 哥布林杀手粗鲁地走向栅栏,随手拔下插在靶子上的武器。就算是少年也能一眼看出这是用来投掷的东西,一把平平无奇的小刀。 不,不仅仅是小刀。如果仔细去看的话上面还刺着短剑,短枪,手斧……还有柴刀之类的东西?难道说,在那边草丛里滚着的石头,也是哥布林杀手丢过来的东西吗。 投掷。 少年把这个词在大脑中反刍咀嚼。 ──冒险者,战士,不是应该挥舞着武器的吗? “武器什么的扔掉的话不就不能战斗了吗,真是笨。” “只要抢过来就好。” 哥布林杀手用指尖摸了摸他刚刚拔出来的小刀的刀刃,检查着它的情况。 “从哥布林那里。” 少年对这个答案,哼的一声嗤之以鼻。 “……那一开始就准备优质的武器不就行了吗?” “是吗。” “再说像哥布林什么的,一发法术不就可以解决了吗。” “是吗。” “……还有,你今天不是休息吗。那个女人不是这样说的吗?” “以前,有过长时间的休息后,动作变迟钝的情况。” 哥布林杀手一边这样说着,一边随意地把武器扔到脚边。然后调整呼吸,慢慢地转过身背对着少年。 “杀敌效率也会变低。” 说着,哥布林杀手回过头来。同时,捡起脚下散着的形形色色武器中的一把,就连瞄准的空挡都没有、快如闪电般地投出。 伴随着一声裂帛的声音,在空中旋转的短剑,稳稳的刺在靶子的正中心。 “哼” 他就这样一边捡起武器,一边不断地投掷武器。默默的、默默的、投出去捡回来、投出去捡回来,只是一味地重复这些动作。 ──真没意思。 少年在草丛里蹲下来,大大地打了哈欠,揉去进了眼睛的沙子。 “像这样站着不动地投掷,真的有用吗?” “不知道。” “说起来这个位置微妙的有点低啊。” “是哥布林喉咙的高度。” 少年默然,突然从远处“早饭好了哦!”,这样温暖的声音传来。看向朝霭散去的牧场的对面,牧牛妹把身体探出窗框,对他们挥手致意。 手停下来的哥布林杀手,像是被什么闪了一下似的看向牧牛妹的方向,然后点了点头。 “知道了”,铁盔转向少年,“走了。” ──切,反正不是什么好的餐食吧。 少年点了点头,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勉为其难跟在哥布林杀手身后。 ──如果不好吃就把桌子踢倒好了。 § 早餐:炖菜。 少年:来了三碗。 § “呜,唔嗝……” “吃得太多了。” 在从郊外的牧场到城门走向行会的路上,少年东倒西歪的蹒跚前行。那副拄着法杖拼命往前走的样子,就好像是经历了什么残酷壮绝的冒险一样。穿过一望无边的旷野,这个新人冒险者终于到达了城镇。 越过摇摆门进入喧闹的等候室的少年,像是要瘫倒一般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今天也有很多冒险者来到行会。来登记的新人也有、每天来接委托的人也有、人多也是理所当然的。 “唔呕呕呕……” “好不容易要探索到遗迹的升降机那里了,居然宿醉,你是笨蛋吗?” “可以壮胆啊……” “是笨蛋吧?” 像这样大白天就烂醉的冒险者也不太少见,稀稀拉拉、有气无力地躺在长椅子上发呆的人也有。少年也被认为是其中的一类,所以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关注。 “那么,我走了。” 哥布林杀手低头看着一个人占了一个长椅,呜,呜地念叨着的少年出声。 “最开始去下水道……巨蚁(Giant Ant)……什么的,还有去治退巨鼠也可以。” “我啊,要去消灭,呜呕,哥布林!” “是吗。” 就这样,哥布林杀手转过身背对着少年,他要怎么做自己也管不着。 哥布林杀手踏着粗鲁又随意的步伐朝固定的位置走去。那是行会等候室的最里面,角落里的一把长椅。 五年……不,六年前,当他刚成为冒险家的时候,那里就只有自己一人。但是,现在不同了。不管是聚在一起的同伴,还是需要他的人,抑或是只有一面之缘的人,都会来和他打招呼。 今天也是如此。 摇着尾巴站着的蜥蜴僧侣,在他身旁的长椅上,妖精弓手和矿人道士各坐一端,最后是一名被他们夹在中间、拘谨地坐着的女神官。 然而──…………。 “哥布林杀手先生……” 总感觉,和平常的氛围有哪里不一样。 各方面都成为中心的女神官,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紧握,发出无力的声音。 “怎么了” “好像有关于升级的事呢。” 对与代而出声的妖精弓手的话,哥布林杀手“啊啊”地点头。 “差不多了吗。” 冒险者从白瓷到白金,全部分成十个等级。除了规格外的白金,都有区分的标准,也就是俗称的“经验值”。也就是获得的报酬金额和对邻近地方的贡献值,以及人格品德等等。 女神官在地下遗迹,和同伴一起想办法打倒巨魔升格为黑曜级以来已经过去一年了。之后,消灭水之都地下的大眼球,以及指挥小鬼军团向街道进攻的头目。然后最近在北方,经过与小鬼圣骑士的战斗,报酬和贡献值也应该足够了才对。 至于人格自不必说,原来如此,说到升级的话,那也是理所当然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自然就会像这样情绪低落吧……。 “不行吗。” “好像不行。” 明明也有推荐信呢,妖精弓手低声喃喃道。女神官“是”地用细小的声音回应。那落寞的身影像是被遗弃在雨中的小狗一样,那声音也像是在哭泣一般微弱。 “不管怎么说,那个,就是我的贡献值不足,不是吗?” “没办法呢,我们,都是银等级啊。” 蜥蜴僧侣在她的念叨后又补上一句,然后矿人道士不满地用鼻子哼了一声,捋着胡子。 “我们也没有把她护在怀里不是吗,这样认为的家伙也没有吧?” 就算是在履历无数的冒险家看来,这也是令人难以理解的事情。 “呣……” 哥布林杀手低声沉吟。 她──女神官的最初的团队(Party),已经不在了。原本应该和她一起从白瓷等级成长起来的人,已经不在了。 看向柜台处,忙于应付冒险者如陀螺鼠一般四处奔走着的柜台小姐的身影。察觉到视线的她摆了摆双手,是“对不起”的意思,她也是不得已而为吧。 无论如何,管理冒险者行会的不是她。有上司,有文件,有审查,有办公手续,世界就是这样运作的。虽然个人的努力是必不可少的,但无论什么时候,世上之事都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办得到的。 “啊,那个,请别,放在心上。” 像是顾虑着打着什么盘算的哥布林杀手和伙伴们一样,女神官坚强地说着。 “一定,只要在努力一点,就能得到认可……” “是吧,就算没有我们也能发挥作用,像这样展示给那些人看不也不错吗?” “呼呣……” 对矿人道士的想法,靠墙站着,抱胸思考着的蜥蜴僧侣突然摇了摇尾巴。 “我们的部落里也或多或少会有延后传授战技的时候。” “就是这样。” 妖精弓手想要打个响指,但只发出“噼嘁”的微小声音。呣,她有点扫兴地撅着嘴唇。果然打不出响指,矿人道士悄悄的漏出笑声。 “……什么啦。” “不,什么事都没。” 被妖精弓手像是箭一般锐利的视线瞪着,矿人道士摆出一副只当没有注意到的样子,呵呵地笑着摸着胡须,妖精弓手则狠狠的啐了一口,“给我记住了”。 “……也就是说,如果等级是问题的话,只要和白瓷级或者黑曜级的冒险者组队不就行了吗?” “的确如此,因为这里是行会,所以要找个新人也挺容易。” “那个……” 她抬起头来,像是十分困惑一般环顾着身旁的伙伴,眼里满是震惊。她轻轻地用舌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对点着食指,像是要确认一样的开口。 “也就是说,和大家之外的人,一起去冒险吗?” “是啊。”哥布林杀手淡淡地说道。“不是坏事。” “那,就决定了哦。” 妖精弓手得意地摇了摇长耳朵。 因为她是长寿种,也不会因为这种琐碎的小事而烦恼。 “……这么随便就决定下来有点不好吧,还要找白瓷级的冒险者……” 像这样,团队(Party)里的每个人都准备行动起来的时候── “切,像这种一直当后卫,畏畏缩缩的胆小家伙也能升级吗?” 传来一句像是吠叫一样的妄言。 呣!妖精弓手立刻把长耳朵直竖起来四处寻找是谁出声挑衅。声音的主人从长椅上站了起来,红发的少年──披着长袍,拿着法杖,戴眼镜的那个魔法师的少年。 啊,女神官一下子惊讶地张大了嘴,但她又马上用力地抬起了眼睛。 “怎,怎么不行?” “怎么了?像神官这种家伙一般都是这样的吧?” 哼哼,他看到她这种反应,只是用鼻子一笑,把锐利的目光投向女神官。 像嘲讽似地扬起口角的动作,本应是讽刺意味更浓的吧。但是,他并没有注意到他的作为给人的印象更像是有点滑稽的、丑恶的东西。 “遇到困难的时候,就只会发抖着说‘神啊救救我吧’之类的吧?” “什……么!” 女神官因这过分的侮辱而一时绝句,她白皙的脸都涨得通红。女神官在某种意义上也是十分罕见地,生气了。 “这种事,才没有!我也有做,很多很多……!” ————————————(插入图片099)———————————— ────很多很多,做了什么呢。 能有自信挺起胸膛吗?接受指示后,祈祷神明给大家带来平安和保佑,降下奇迹。一直只是依赖神明,自己有做什么吗?能做什么呢? 不知不觉间说不出话来的女神官,红着脸低下头来,颤抖着握紧拳头。 少年像是夸示自己的胜利一样挺起胸膛。 “如果要去评估他人的话,那么被别人评估也是很正常的吧。” 他一边这么说着,一边被咬着什么东西一样伸出的蜥蜴僧侣的下颚吓了一跳,向后退了一两步。 “你嘲笑一个神官,就相当是在嘲笑所有神官。” 说着蜥蜴僧侣转了转他的长脖子,环顾了一下少年的周围,原来如此,无论新人还是老手,那些冒险者们的视线都集中在了少年,和满脸通红的女神官身上。 “如果没有神的加护,世上不是会变得很糟糕吗?” 此话一出,也难怪少年会沉默了。谁让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加思虑大声嘲笑他人。 “喂,你!你敢看着我的眼睛把刚才的话在重复一遍吗!!” “喂,笨蛋别这样。去消灭巨鼠吧,就当是练习。” “放开我!快放开我!我一点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放~开~我!” 挥着锡杖的见习圣女,被新手战士不由分说地拉住。这虽然是有些激进,但或多或少、冒险者大多都是这样的反应。 当然,这些反应也有对男女之间差异,或是熟不熟悉的偏袒吧。但是,大部分人都将责怪的目光投向少年,也并非全都因为如此。 有对不担任前卫,只是作为一名恢复人员的神官嘲弄的冒险者。另一方面,也同样有被神官们拯救的冒险家。谁也不会喜欢受伤,因痛苦而挣扎,被毒物侵害,被诅咒,被放任不管。的确团队(Party)里没有神官的话,只要给神殿布施勿论是谁都可以治疗。但最重要的是,对只为了自己祈福祷告,咏唱奇迹的人,怎样都不会无动于衷反而加以嘲笑的吧。 “我,我也……” 然而,就这样就失态畏缩的话,那也不用再当冒险者了。 “我也是冒险者!” 眼光的狭隘姑且不论,用不输给周围的声音大声吼着的那个姿态,也有颇为佩服他的人在。再怎么说,冒险者都是对自己负责任的职业。所以真的觉得神职人员没什么用的话,这么理直气壮、有气概,那也不错。 “哥布林什么的什么都没有啊,这算什么啊,哥布林杀手!” 他举起法杖──对向哥布林杀手。像是要对着他放法术一样的动作,是魔法师表达愤怒的方式。 “不让记笔记,也不教杀哥布林的秘诀,去杀老鼠?开什么玩笑!” 是一直积累到现在了吧,少年一下子像是爆发一样大叫起来。 “我要杀光哥布林啊!” 阴气逼人的声音。 被迁怒的哥布林杀手只感到费解,轻轻的歪了歪头盔。身旁的妖精弓手疑惑地摇着长耳朵,她抱着手臂,眼睛转向他的铁盔。 “什么啊,欧尔克博格。……你的弟弟吗?” “不是”哥布林杀手坚定地断言。“我只有姐姐。” “是吗。” 哈──地叹了口气,妖精弓手用森人特有的优雅举止耸了耸肩膀。 “总觉得那个男孩的台词和你很像,每次都听到已经都不怎么惊讶了。” “是吗。” “那么、那个孩子、是谁?” “新人。”哥布林杀手说道,“似乎是魔法师。” 哥布林杀手的视线没有看向用法杖指着自己的少年,而是转向女神官。她低着头,耷拉着肩膀,一言不发地沉默着。 十五岁──不,已经十六岁了吗?虽然一年前成为了冒险家,但还是很稚嫩。 “什么也没做”,对她来说就等于是否定了她这一年的努力──……。 “那不就决定了吗!” 突然,一个凛然开朗的声音插了进来。由于第三者的介入,大家的目光都转向了那边。 “事情我都听到了,我这个代表着秩序善良的圣骑士可不能当做没看见。” 在那里站着呼呼地挺着鼻子得意洋洋的亮丽的女骑士,闪闪发光的笑容明显地诉说着“好像很有趣,我也来掺一脚”。在她的身后,说着“可恶”的重战士举起一只手,“没有拦下她”。 “么啊……你,什么啊,和你没关系吧?” “呵呵呵,总之听到了你们的声音身为圣骑士的我,不知道是什么事也很正常。” 全然不顾狠狠瞪着她的少年,女骑士威风凛凛的挺起胸来。 “但是、我听到了、少年。我有个好主意!” 女骑士巧妙地弹着柔若无骨的手指,响起了啪嗒啪嗒的声音。她也不去理会妖精弓手倒竖起来的长耳,指向那个少年。 “既然都这么说了的话,你就去消灭哥布林给我看看吧!” “这,这正是我所希望的!” “好,说定咯。”女骑士的双眸闪着危险的光芒,“但是!” 她的食指,就宛如长剑的一击一样向另一边挥去。 “领队(Leader)就是那边的神官的孩子!” “诶? !” 就这样被眼前的指尖所指着,女神官一下子发出不成器的叫声。她的眼睛,不断的在眼前的手指和另一边的少年身上游离。 “我,我来指,指挥吗?这孩子?那个……” “别说我是孩子啊!话说还有后续条件很脏诶!” “太天真了,少年。身为骑士就应该堂堂正正地玩弄计策,你就好好的诅咒自己的不成熟吧!” “……啊,那个,我还,没有说要接受呢。” “无需多言!” 诶──在女神官的可爱的抗议声中,重战士默默抬头望着行会的天花板。没有遭天谴,至高神好像也承认了那个女骑士是守护善良秩序的圣骑士了吗。 不知怎的。 像这样的喧嚣从这里一直传向远处,哥布林杀手“呼呣”地喃喃自语道。 “怎么看。” “也有思虑不周,经验不足的地方吧。” 蜥蜴僧侣审慎又用力地点了点头,转了转眼球。 “就是不知道他能用几次法术呢,不过气势很不错。” “不知道”哥布林杀手稍微想了一下回答道。“最多一个,或是两个吧。” “怎么样,术士殿。” “是块不好也不坏的原石吧。” 矿人道士也愉快地摸着胡子,毫不迟疑地说道。 在喧嚣的中心,怒目而对大声喧嚷着的少年就这样被他们评估着,而他一点都没注意到。 “有点粗糙,像是刚挖出来的原石。要把沾在上面的土给擦掉,还要适当的磨一磨。” “往后还要多加锻炼吗?” “同感。” “那就定了。” 咚地一声,有人用手掌拍了一下哥布林杀手的肩膀。向后看去,一个巨汉站在那里──是重战士。 “你会表扬其他的冒险家,还真少见呢,哥布林杀手。” “我并没有夸他……” 不知道这是讽刺,还是单纯诉说事实。不清楚,哥布林杀手歪了歪头盔。 “是吗?” “是啊。” “是吗……我也觉得你对人这么照顾是很稀奇的。” “管闲事的人不是我,是她。” 他朝那边抬了抬下巴,女骑士正在努力调解着女神官和少年。不,看这副样子,也许只是在一起吵吵嚷嚷也说不定。 但是,至少哥布林杀手也没能对她说些什么,女神官是出于什么原因,为什么要和自己组队呢?她第一次的团队(Party)到底是怎样的下场,明明他自己都知道。 劝着少年的蜥蜴僧侣也罢,转换着话题的女骑士也好。 这是他做不到的事。 “……抱歉,得救了。” “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重战士略显生硬地说道,他移开了视线,挠了挠头。 “反正你欠的可多了,一点点还就行。” 被人这么说,哥布林杀手陷入了沉思,他有点不记得了。但是对于重战士来说,似乎是非常重要的。 “……是这样吗?” “是啊。” “是吗。” 哥布林杀手低声自语着,在头盔里的眼睛转向重战士。 “我也觉得有欠于你。” “那你就一点点还给我吧。” “是吗。” “……那么,你现在在想什么呢?” “我正在考虑如何杀哥布林。” 重战士露出与无奈相差无几的笑容,“也是啊”地嘀咕着。如果听到这句话,所有知道他的冒险者怕是都会笑出来吧。 哥布林杀手。 总是哥布林长哥布林短地说着,一成不变,已经是这个行会熟悉的一道景象了。 “只是……” 他小声嘟囔着,环顾着行会四周。 女骑士和少年一起吵吵闹闹着,放弃了打响指的妖精弓手。还有看着他们,边笑边在谋划着什么的蜥蜴僧侣和矿人道士。远处还站着一群冒险者,脸熟的冒险者也好,不知道的冒险者也好,都在看热闹。 在行会的柜台里,监督官在噗噗地小声笑着,柜台小姐也在微笑着。刚结束委托的长枪手“呀呼!”一声突然闯进来,身后魔女一脸受不了的样子……。 在这些人的中心,是仍然有些迷惑的女神官。被妖精弓手逼着的她,突然说了一句“我也能做哟?”接着打了一个响指。她一边感到惊慌、困惑、难为情,一边又感到很开心,很幸福。 一如既往的景象,就算这些人不断地老去新来,但这种氛围也一定不会改变一直持续下去。 哥布林杀手又再次低声自语,“只是。” “……就算顺利的话,也许也不会改变什么吧。” “也是呐。” 重战士低声笑着,用力捶了一下哥布林杀手的肩膀。 第六卷 第三章《被诅咒的宝藏》 首先应该说的是,他们所犯下的错误。本书由卡酷小说首发(www.kakuxs.com) 装备也整备万端,团队(Party)成员之间的职业平衡也不错。没有犹豫和自满,也没有队伍被分开的事。 但是他们还是全灭了,这是为何? 那肯定是在稳坐天上的〈真实〉之神,满面笑容地说道。 “今天打算让一个团队全灭呢”,这样的吧。 § 清除训练场预定建设地点附近的怪物,是他们接下来的委托。 从远比神代时期还要早的时候就一直持续着的和不祈祷者(Nonprayer)的无尽战斗。虽然有几个在那个时期被建造的城塞,但现在已经全部沦落为了无人迹的遗址。 他们五个挑战的也是这样的遗迹之一。 他们是第九位的黑曜级和第十位的白瓷级的混成队伍,只是比纯新手多迈出一两步的冒险者们。曾多次冒险成功的他们,和之前一样,挑战了古迹。然后,袭击筑巢盘踞于此的哥布林。 稳妥地安排队伍顺序,准备好法术,把房间门踢破,如雪崩般拥入。然后挥动武器,快如闪电般的释放火球,补刀确认死活,并撬开宝箱。 这是典型的侵入和掠夺。 “哈,又是小鬼,真没意思呢。” 扛着鲨齿剑(Terbuce),蜥蜴人从下颚中呼出一口气,覆盖着鳞片的饱经锻炼的肌肉轻轻起伏,分明是个战士。 “正面对战的话,根本没有输的道理。” “是吗?我倒是觉得这样不错。” 回应蜥蜴人战士的严肃声音的是,格格格地毫无顾忌地笑着的凡人少女。穿着和内衣并无多少区别的铠甲,毫不吝啬的展示着自己作为女性健康轻盈的妙曼肢体。 而穿成这样不仅仅是在煽情,脚边立着的巨大战斧象征着,她是侍奉战女神(瓦基里女武神)的神官战士,像是要展现自己的美丽身材似的用手叉腰。 看着他们叹了一口气的是,已经年近中年的凡人魔法师。他砰地拍了一下发际线后退的额头,然后将仿佛能刻穿岩石的锐利视线投向她。 “所以不要给我随便冲进去啊,变成混战的话法术也不好放。” “军师生气咯~” 神官战士一点也不介意他颇有责怪意义的声音,只是继续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不是挺好吗,温存一些法术,不就可以有更多战术可以选择了吗?” “这种问题……。不,嘛,算了,说教就摆到后面。比起这个,情况如何。” “等下”回答的不是神官战士,而是一个低沉、阴郁的声音。 那是个站在哥布林留下的宝箱前屈着身子穿着黑色装束的男人。 “那些家伙,还自大的做了个陷阱。” 他的脸蒙着黑布,用手上的工具鼓捣着宝箱上的锁,是个盗贼。但他不是一般人,不,是不是凡人。从头巾上伸出来的尖锐耳朵是黑色的,是成为了祈祷者(Prayer)的暗人(Dark Elf)。 “能交给你吗?” “别说傻话了。” 听到军师的话,暗人用鼻子笑了笑。 “和我的同胞比起来,这不过是儿戏罢了。” “如果(宝箱里的东西)不是像小孩子的零用钱那种程度的就好了。” 说话的是站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打开的宝箱旁边窥视着的有着丰满肉体的美女。吊在脖子上的是用细锁结成的金制车轮状项链。这是守护着旅行和贸易的安全的,交易神的圣印。 侍祭(Acolyte)忧心忡忡地皱着眉头,用手扶着脸颊,露出一副郁闷的表情。 宝箱里面只有古代货币,实在太重了,如果要搬走也是一件辛苦的事情。 “除去大家用的武具、咒具、粮食费用,(就这点金币)可能会有点入不敷出了。” “只有傻瓜才会吝啬辎重。” 她的肩头,被覆盖着鳞片的巨大的手不客气地紧握着。 “而且也要准备好才能安心战斗啊。” “啊,我知道。” 她用亲昵的动作,把自己细嫩白皙的手覆盖在蜥蜴人战士的手上轻轻地微笑着。 “正因为如此,才要还请你不要勉强哦。” “啊啊,好火热哟。” 神官战士像是要戏弄他们似的,故意把嘴唇撅起来表示她的不满。 “好啦好啦,去下个地方吧。除了这个墓室,还有三扇门没探过呢?” “也是,喂,检查一下门,朝北面走!” “没有陷阱。” 对于军师的指示,暗人直接了当的回答了一声,迅速地把长耳朵贴在门后面。 根本不用去侧耳细听,也能听到门里面像是呻吟一般的粗乱的呼吸声。 “有了呢,下一个猎物。” 听到这句话,团队(Party)里的每个人都脸色一变,眼里闪过一丝光亮。 战斗、怪物、财宝、武勋。 这就是他们渴望的全部,再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了。 他们以娴熟的动作重组队伍。蜥蜴人战士,神官战士在前排,军师和侍祭在队伍中间,盗贼在后方持着短剑防备奇袭。 “走吧!” 伴随着裂帛般的气势,蜥蜴人战士把早已腐烂、不堪一击的遗迹之门踢倒。随着一声巨响,门扉倒下、木屑飞散,冒险者们一下子涌入房间。 墓室的中央,在暗淡的光线中,有一个巨大的黑色影子在蠢蠢欲动。 正体不明的怪物。 但是,在手中拿着棍棒的“那个”慢吞吞起身的同时,军师一下子就知晓了这个怪物的真面目。他瞪大了眼睛。 一直沉着冷静的他,突然竭尽全力的呼喊着警告团队成员。 “是洞穴巨人(特罗尔)!” 特罗尔。 一种怪物。愚笨,可是膂力惊人。迟钝,但却强韧异常。身上没有鳞片覆盖。但是只能用火攻才能奏效,不然它身上的伤会很快自愈。 ──为什么这种地方会有特罗尔……!? 军师的大脑一瞬间陷入混乱。说起来,听说小鬼会雇用保镖,是那个吗? ──能赢吗? 虽然比不上连高阶法术都能使用的巨魔(Orc),但它也绝不是弱小的怪物。 ──不,一定要赢! 虽然可能会被背后突袭,但军师还是把自己的不安强行压了下去,就跟往常一样干吧。 “前卫当肉盾,侍祭支援(Buff),盗贼奇袭(Ambush),我作为炮台。” “后方警戒,不需要护卫吗?” “吝惜战力就输定了!” “好。” 暗人盗贼潜入房间的暗处,神官战士吐了口气,“上吧!”,战斗开始了。 “〈请给我们带来胜利吧!〉” “O L R L L L L R T !?” 小腿上受了寄宿着《圣击(Holy Smite)》之力的战斧的一击,就算是稳如大树的特罗尔也苦闷的哼了一声。 “嘿嘿!很痛吧大家伙!” “唔哦哦哦哦!!” 抓住那一瞬的空隙,蜥蜴人战士突然挥出鲨齿剑。发出呼啸声的固定着海兽利牙的鲨齿剑,就像字面意思一样,咬在特罗尔的灰色外皮上……。 “喂,哦!这家伙,好硬!!” 就像用木剑敲到巨石上一样,手上传来一阵麻痹感,蜥蜴人不由得停下来。 “真是的,为什么你一直这样不等我支援(Buff)!” “待会再和你道歉!” 对立刻飞来的侍祭的责备。怒吼着回应的蜥蜴人战士往后急退,巨大的棍棒下一秒就打碎了他面前的地板。 “T O O O O R L L L !!” 已经近千年的墓室,经不住过于剧烈的震动,天花板上不断的有小石子掉下来。 “嘁……只有蛮力的蠢蛋!” 侍祭一边骂着不逊之言,一边双手交叉着,闭上眼睛。做着削减精神力的祈祷,直接向天上的诸神恳求降下奇迹。 “〈掌握着世上之风的交易神啊,请给我们的旅途吹来幸运之风〉” 发出咻咻的声音,《祝福(Bless)》的风在墓室里刮了起来。被清风缠绕的鲨齿剑,因神的力量而更加锐利。 “感谢!哦,身为我父祖的水龙啊,请看着您末裔的英姿吧!” “要是感谢的话也应该感谢交易神吧!” 两臂肌肉隆起的蜥蜴人战士,挥出猛然一击从正面迎向特罗尔的棍棒。 “O L L L T?” “哈!” 互相咬合的武具,因彼此的膂力一下子弹开。瞬间,禁不住摇晃的特罗尔的脚踝上,被像是闪光一般割了一刀。 是暗人的隐秘攻击(Sneak Attack)。那发出噼嘁一声令人厌恶的声音,切断了筋腱的一击。如果是通常情况的话,毫无疑问会致命。 “T O O R R R R R O !!” “呜哇,不好了不好了不好了,生气了吗? !” 然而,敌人是特罗尔。神官战士一边发出尖叫一边躲开拍向她的棍棒。 伤口从被切断的边缘开始慢慢地噗呲噗呲冒着泡自愈起来,这对战士来说是十分恐怖的。好不容易到现在为止才打到的一击,到底能有多少伤害(Damage)呢?这也是依托了神明创造的奇迹才做到的,然而,奇迹不会一直持续下去。 “还没好吗?” “我在努力!” 听着额头上浮现汗水持续祈祷的侍祭的怒吼,军师把自己意识沉浸下去。他把脑海中深刻着的蕴含着真正力量的语言引出,并将其附上魔力,以此改变世界之理。 “〈卡利奔克尔斯(火石)……克雷斯肯特(成长)……雅克塔(投射)〉?!” 然后首先他死了。 放出的火球飞向什么都没有的方向,只有一个石棺被轰的焦黑,然后散去。军师直到最后都没能明白从后脑传来的钝音的真面目。 哥布林挥来的石斧,把他那承载着无数知识的大脑和头骨一起敲开,墓室里脑浆飞溅。 “G R O O R B !!” “G O R R B !” “背后攻击(Backstuck)? !” 是谁发出的悲鸣? 看见后方从通往另一个墓室的门涌出来的小鬼们,就算诅咒神明也没有任何意义。关上那扇门和断绝退路同义。 这在某种程度上是必然要发生的结果吧。 “G O R R B B B O !!” “O O O T L L L T L !!” 早就注意到战况的蜥蜴人战士,一边把特罗尔打来的棍棒架开,一边高喊着。 “前面两个人就够了,往后退!!” 代替回应的是,一道飞过墓室的影子。在特罗尔的背后四处迂回的暗人,一下子切进来作为侍祭的护卫。 “你也要下去!穿着这样的铠甲,很容易就会被杀的!” “不行不行不行!!” 虽然呀呀地不断的叫着的神官战士拼命地挥击着,但情况却不容乐观。至今为止三个人对付的敌人变成两个人对付,而且还要在意后方。 是趁他们的注意力被特罗尔所吸引,从其他的墓室突袭背后来了个出其不意吧。还真是以小鬼的邪恶头脑想出来的诡计。 决定性的成功(Victory),或是致命性的失败(Failure)。 “……啧。” 从脑浆流尽,垂首倒毙的军师身上把视线移回来,侍祭紧咬着嘴唇,血渗了出来。 珍贵的咒术使没有发挥任何作用就死了,在这个应当考虑怎么打破当前困局的情况下。如果想生存下去,取得胜利,就应该姑且把同伴的死置于度外。 她拼命地对自己说着,接着为了尝试再次的祈祷,双手又交缠起来。 “G R O R O R B……!” 总之对她来说最急迫的并不是摆脱当下的危机,而是即将从背后涌来的几只小鬼──不,是十只。 期待它们对俘虏慈悲只是在浪费感情罢了。它们只认为世上的所有都是自己的玩具,是掠夺的对象,对敌人毫无怜悯之心。就像冒险者屠杀着哥布林一样,哥布林也会将落入它们之手的冒险者一个不留的杀干净。 “呜,哇……! ?” “继续支援!” 为了避开投过来的生锈短剑,侍祭摇摇晃晃的一脚踩空。像是要庇护她一般飞奔而来的暗人,把小鬼挥过来的武器弹开,火花四溅,又接着一击割裂了喉咙杀了它。 伴随着如笛般的短促响声,小鬼的喉头血沫飞溅,暗人毫不留情地把它踢倒。 “这里也撑不久了!” “好!现在就发动奇迹!” 侍祭紧紧握住在胸前摇晃的圣印,血色尽失的脸上渗出汗水,重新进行祈祷。 “〈掌握着世间之风的交易神啊,请给我们的旅途吹来幸运之风〉……!” 世上流转着的旅行者也好,金币也好,司掌着这一切的交易神的清爽神圣的风,在霉臭无比的墓室里回荡。 “哦,唔哦哦哦哦!! 噫噫噫呀呀呀!” “T O O T L L O ! !” 雄叫着的蜥蜴人战士的猛击和特罗尔挥过来的棍棒正面碰撞。神官战士也不顾被风压吹的乱七八糟的头发,立马将战斧挥向特罗尔的脚。 “快,一起上!” “好!!” 挥舞着的寄宿着神圣之力的战斧,被《祝福》加护的鲨齿剑,无情地切开它的皮肉。 “T O O R L!?” 血花四溅,在特罗尔发出的几乎震耳欲聋的悲鸣中,两名战士气息都不由得加重。 不管怎样,情况非常糟糕。特罗尔身上的伤痕,无论那道都非常轻。更何况从三对一变成了二对一,不,正确的算法应该是从五比一变成了四对十一吗?。 没有了魔法师的团队(Party)失去了指挥,就算想撤退,也被堵住了退路。难道没有什么可以起死回生的一着吗? “可恶……!可恶!可恶!!” 神官战士的瞪大的眼瞳中,渗入了眼泪和汗水,无论蜥蜴人战士与神官战士再多么迅猛勇敢的战斗,也是有极限的。 没有恐惧。只有不甘心。 如果把暗人的斥候放在后方警戒上,这种事态就能避免了吗?不,这样的话,就缺少了对特罗尔的进攻能力,不管怎么样结果都不会改变。 战斗中没有如果,她很清楚。但是,正因为如此,才令人懊悔。在哪里做错了?为什么会这样?。 不明白,好后悔。 “嘁……!” 第二个阵亡者是暗人盗贼。 杀死一只,两只,杀掉第三只的时候,小鬼的短剑划过脸颊。该说不愧是暗之族裔吗,他敏锐地看出那剑刃上涂满了的来路不明的黏液是毒。 他立马抽出插在腰带上的小瓶子,是解毒剂(Antidote)。 “G R O B E!” “G R O B G R R R O R B! ! !” 小鬼们当然不会给他从容不迫的喝药的空档。只是凭着数量不间断的连续攻击,眼看着暗人动作变迟钝的时候,然后……。 “咕哦……? !” “啊啊!?“ 最后,输给了小鬼们的数量暴力的暗人被拖倒了,直到死为止都在被不断生剐着。侍祭情不自禁发出的尖叫,被蜥蜴人战士的耳朵完全捕捉到了。 “喂!没事吧!” 实在太大意了。 但他也没必要受到什么指责,毕竟和只追求战斗的蜥蜴人战士相爱的,是那个美丽的侍祭。 下个瞬间,他注意到了,他没办法躲过那自上挥下的棍棒。特罗尔引以为傲的能媲美大树的膂力与生俱来,治愈能力也同样。棍棒作为武器虽然很粗糙,但有时也很恐怖。 光是遇到强大又可怕的敌人也还不够。有过优秀的伙伴,有过厉害的敌手,也算是不错的一生了吧。 这个特罗尔会把自己的心脏啃食干净吧,只有这点稍微有些不满,但是吃掉的话,自己的遗骸也就不会随着时间慢慢腐朽了吧。 最后的遗言就是这句了! “──吾生无悔!” 蜥蜴人战士,头颅被敲进躯干里,壮烈的死了。 像是被斩首了一般的尸体,血流不已地倒了下来,禁不住手上力道的鲨齿剑掉了下来,发出无力的声响。 “噫、” 侍祭目睹了那一切。她愕然地瞪着眼睛,喉咙违背着自已的意愿,发出了一声嘶哑的声音。 “噫啊啊啊啊啊!骗人!这不是真的……!” “啊,混蛋!已经晚了啊……!” 一边发出壮绝的悲鸣,一边向死去的蜥蜴人战士的尸体冲过来的侍祭。换句话说,就是朝特罗尔的面前冲来。 先前发出的哀嚎,已经把小鬼们和特罗尔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它们脑袋里的肮脏臆想,只要看着那群家伙们的丑恶奸笑,就已经不言而明了。 “你们……这……些!” 神官战士们咂了咂嘴,毫不犹豫地跑向那里。 想要逃走现在就是逃跑的时候了。只要抛弃她,我就可以活着回去了。如果不这么做,一切都会化为泡影。从出生到现在这一瞬间的时间,积累下来的锻炼成果,同伴们,梦想,未来。 我都清楚。 虽然清楚,但也不得不做。 “快点逃!” “啊,哦……啊!?” 被她打飞到一边的侍祭最后看到的神官战士的表情是无力的、年纪相仿的少女的微笑。接着随着一声喀喳的如树枝折断般的声音后,神官战士消失了,她留下的痕迹溅满了侍祭的脸颊。 从埋在地上的棍棒下,只能窥视到散开的头发,或是痉挛着的手脚。棍棒粘着血糊抬起来,下面剩下的只有一堆还能勉强看出四肢相连的肉块。 “啊、啊、啊、啊……啊……” 侍祭的脚颤抖着,腰完全软掉了。下肢一点力气都使不上,一股温暖的触感,慢慢地从脚下扩散开来。 “G R R R O R……!” “G R O B ! G R O B !” 哥布林,哥布林们,一步一步地,像是要戏弄她一般慢慢靠近。那肮脏的黄色的眼瞳里满溢着嗜虐残暴的欲望,令人厌恶的眼神在侍祭的身上扫来扫去。 不停挪着屁股的侍祭,向着逼近到来的哥布林们,拼命地挥着双手。 “不,不要……不要,请不要……” 她拼命地踢着脚向后退。 一直哥布林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向保镖的特罗尔发出命令。 “G R O B!” “T O O O O R L L!” 棍棒一挥,就像掰断小树枝一般轻易,随着一声干瘪的如树枝被折断的声音,侍祭的脚被打碎,歪向奇怪的方向。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 ! !” 可怜的女人的悲鸣在墓室里回荡。在侍祭被小鬼群埋没之前,花不了多长时间。 非常遗憾,她们的冒险就在这里走到头了。 § 回过头来,再说说他们所犯下的错误。 装备也整备万端,团队(Party)成员之间的职业平衡也不错。没有犹豫和自满,也没有队伍被分开的事。 但是他们还是全灭了,这是为何?。 那肯定是在稳坐天上的〈真实〉之神,满面笑容地说道。 “今天打算让一个团队全灭呢”,这样的吧。卡.+酷.+小.+说.+ § 来吧冒险者 加入我的旅途啊 等待着我们的 是龙或岩石巨人 还有死灵的骑士啊 传说中的武具 藏身何处啊 火炬高举 长矛横担 一面独当 风发意气 隳突东西 直越桥坂 死境于彼 一往无前 所求之物 唯爱一字 饕餮賛沢 勿许多言 至少在这一夜 尽享欢愉 来吧冒险者 加入我们的旅途吧 随着女神官口中轻轻吟唱着的歌谣,团队(Party)六人已经靠近了训练场预订的建设地。 像是曾经有一个小村庄似的的原野上已经搭好了一些帐篷,工人们正在来回忙碌着。还有一些浑身都是旧伤密布的人混杂其中,是退役的冒险者。 是为了引退还能继续出力而喜呢,还是为引退了还得努力工作而叹呢。女神官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判断,眼睛就瞬间被迎面走来的女人的身影给吸引住了。 是森人,用煽情的衣物包裹着身体的美丽森人。从在擦身而过的时候飘着的香水气息,很容易就能察觉到她应该是卖身女之类的人物。 “唔哦……” 不由地被夺走了视线的,似乎不仅仅是女神官,少年也不自觉地漏出了声音。侧眼一瞥,妖精弓手也满脸通红,把头转向旁边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一边为哥布林杀手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而松了一口气,女神官一边拼命地把脸颊上的潮红压下去。 “嗯,虽然我也听过这种事……” “哈哈哈……男人就是这种很单纯的生物呀。” 蜥蜴僧侣放声大笑,尾巴啪嗒啪嗒地敲着地面。 “正是因为知道了钱的用途才想要花,想要花钱才会变得想要工作啊。” “啊!” 妖精弓手把目光转向身旁的矿人,矿人道士像是变戏法一般,大快朵颐着不知从哪里拿出来的料理好的烧肉串。 “还真是这样呢。” “啊呀,像你这样的高贵种族,才不会懂得自己买东西吃的乐趣呢!” 狼吞虎咽地像是急不可耐一般吃完肉的矿人道士,啪的一声把竹签折断。他舔舔手指上的油脂,然后叹了一口气,看着妖精弓手细痩的身子。 “森人还真是细痩呢,如果身材再有点货就好了。” “……呣!什么啊?再说啊,森人可是……” 像是每次必有的争吵又开始了,对这个团队(Party)的人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但不习惯的少年显然被他们突然开始的争吵给吓到了,慌慌张张地拉了拉女神官的袖子。 “呜啊,喂,喂,那个,你不去阻止吗?” “那两个人关系很好的。” 被笑着说了这种话,那也就没什么好多嘴的了。他带着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像看怪人一样看着那两个人。 周边忙忙碌碌的交错而过的人们就好像一点违和感也没有似的,也不去注意他们,冒险者这样就算是正常状态吗?他把疑惑不解的目光转向哥布林杀手,还有一副事不关己样子的蜥蜴僧侣。 “然也,然也,啊,贫僧还要一根。” 他选了一根沾满奶酪的肉串买了下来,然后一口咬下,“甘露!”并发出满足的声音。 “嗯呣,甘露啊,甘露,不,如果说什么是享受,那这个就是享受啊。” 把掩饰不住喜悦的表情(蜥蜴人也可以做出这样的表情)压了下去,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虽然也有像先前唱的歌一样的情况(先前短歌的内容大致是勇者打败诸多怪物和公主相爱的故事),但如果对冒险者来说的话一夜之爱也是无可厚非的呢。” “不,嘛,那个……我也知道,不过,对吧?” 地母神是司掌丰穰,同时和生育婚姻也关系很深的女神。 女神官呼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努力地转换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再说还有一份重要的委托在等着她,可不能过于浮躁。 双手握紧锡杖,然后深呼吸,在头脑中确认工作次序。好。 “那,那么哥布林杀手先生,我们走吧?” “啊啊” 他点了点头,仅是这样的举动就让她无法忍住脸上的笑容。他一直都是一副什么问题都没有的样子。 “哦!快点出发去杀哥布林吧!” 就算你再怎么阻拦,我也要去做!像是要表达这种想法似的,少年用法杖敲了一下路面。 “不,这样的也……” “别说傻话。” 制止了像是犯难了的女神官,哥布林杀手像是舍弃一切般的果断说道。 “要先收集情报,到委托人那边去。” § 首先,让我们来看看两个人的本领。 少年魔法师的力量,和女神官的指挥,这两人的组队可以说是自然的趋势。他也没有拒绝哥布林杀手的提案,红发少年马上就加入他的团队(Party)动身出发了。 委托人是统括训练场建设工作的工头──也是行会的重镇。坐在建设现场的帐篷里,是一个理着如岩石般的黑色胡子的矿人。 工头像是为冒险者表演一般从漂亮的玻璃水壶往杯子里倒着饮料。杯子里冰凉的葡萄酒,光是看着,都能让经历漫长旅途而干渴的喉咙感觉舒服一点。 “为什么不是火酒啊,兄弟。” “混蛋,从白天就开始喝火酒的只有矿人吧,这不是有凡人吗,兄弟。” 矿人道士和工头说了几句话后,用矿人语说了句问候。 “为了矿人的长胡子、为了众神的骰子、为了冒险者和怪物!” 寒暄过后,干了三次杯。把黑胡子上的的水滴用手擦去,工头说着“那,好”开始切入正题。 “几天前,委托了最近颇有有点名气的团队(Party)去清除怪物。” 把杯子里的葡萄酒一饮而尽,哥布林杀手的声音插了进来。 “没有回来吗?” “啊啊。” 他的回答也是非常明了。 虽然对方无疑是银等级、第三位的冒险者,但他也是被铁和火精灵所喜爱的矿人。他也不可能不知道这个穿着异样装备的男人是什么人,也能看透他武具的作用。 “你是啮切丸吗……” “啊啊”哥布林杀手缓缓地点头道。“也是有这种称呼。” “哥布林杀手呢……” 工头低低地笑了一声,拿着他在手里把弄着的杯子一口气喝干,就像杯子里装的是水一样。 “你知道了些什么。” “有哥布林。” 与其说这是个问题,不如说是更接近确认的意思。 “啊啊,不过,也不只是有哥布林的问题,而是他们实在太多了。” 工头抱起他粗短的手臂,磨利的齿间漏出低语,可恨的小鬼。 “现在还只是会被偷工具,不,也已经不是‘只是’的问题了……要是工人出现被害就麻烦了啊。” “果然是哥布林。” “工人就还说得过去,妓女或行商人就不一样了,他们拿不出大笔钱来委托治退哥布林。” “消灭哥布林就是会这样。” “喂,欧尔克博格……” 妖精弓手的胳膊肘,戳了戳像是已经完全了解情况似的点了点头的哥布林杀手的侧腹。 对森人的突然插嘴,工头只是皱了皱眉头,也没有多说什么。冒险者在冒险者自己的领域是如何行事的,又有哪几个人是清楚的呢。 “怎么。” 对着直接了当的转向这边的铁盔,妖精弓手摇着长耳朵压低声音。 “现在就算了,发出指示的,是那个孩子这回事你没有忘记吧!” “啊啊” “真的?……” “但紧急时刻另说。” “好,如果到了哪那时候,就拜托你了。” 女神官顿时露出微笑,郑重地低下了头。 “那我就放心了。” 这是,女神官比什么都真的心里话。 比起自己的同伴因为自己的错而全军覆没,还是自己的能力不足来得好一些。技术也许是积累经验值就会上升,但失去的人却无法挽回。 直率又坚强的态度,看到那个的矿人工头“嚯”地发出颇有赞叹意味的声音。 “那个,呃……” “哦,怎么了,小姑娘。” “是的。虽然有点奇怪,但我有几件想问你的事。” 这样说着的女神官已经不再犹豫,但她和工头对上视线的时候还是不自觉的缩了一下身子。 “有哥布林……怪物的遗迹是个什么样地方您知道吗?” “啊啊,前面有个工具被偷了的蠢蛋,我发了点脾气之后,他就把小鬼巢穴给查出来了。” 矿人工头忿忿地低声自语。貌似比起偷工具的小鬼,他更气那个被偷的木匠。 “矿人天性如此”,像是窃窃私语般的,矿人道士在女神官耳边轻轻说道。“我们不会容忍不好好对待工具的人。” 原来如此。女神官点了点头。 “那么,如果发现了那件工具的话,那我们肯定会把它带回来。” “那就这么办吧。”工头放松了脸颊。“这么一来,那个蠢蛋也可以悔过自新了吧。” ──嗯,太好了。 女神官的内心里,小小地握紧了拳头。 和委托人还有当地人搞好关系是很有必要的。这即有她自己的想法,也有从哥布林杀手那里学到的东西。冒险者,没有他人的支持就无法实现自己的冒险。 “是这样的,位置大概是从这里往北一点,地图也准备好了。嗯,大概……” “是个坟墓。” 是哥布林杀手。 一口饮尽葡萄酒的他,也不介意聚在他身上的目光接着说到。 “听说是由通道和墓室构成的常有样式的坟墓。” “嚯,你知道啊。” “以前。”哥布林杀手低声说着。“我一直被告诫不要靠近那边。” 女神官眨了眨眼睛,看向之前一直沉默着的哥布林杀手。 以前。 说起来在他身边快一年了,也从来没听说过他的旧事。 ──……有个姐姐。五、六年前成为冒险者。一直在消灭哥布林。 他明明看起来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但意外的很是照顾人,也在很多细节地方很体贴,还有各种各样类似的事情。对于他个人的事情,我到底也就只知道这些吧。 “……” 不,现在不是考虑这种事的时候。女神官慢慢地摇了摇头,现在即将到来的治退哥布林的委托,她责任重大,可不能随便逃避。 “嗯,那个坟墓的入口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吗?骨头之类的,奇怪的画之类的。” “我没听说有这样的东西,如果那个蠢蛋没看漏的话。” ──没有图腾,呢。 把白皙的手指按在嘴唇上,女神官“嗯,嗯”地点了几次头。 也就是说,没有像萨满那样的上位种。当然,威胁不止于此,已经一年多的冒险了,就算厌烦了她也得记住一个道理:绝不能轻视敌人。 这么说来,还有一件重要的事……。 “您知道前面先行的冒险者的等级和队伍构成吗?” “我不记得谁是哪个等级的了,应该是白瓷和黑曜的混成队伍。职业的话,我想想……” 工头抱着胳膊,直愣愣地盯着帐篷的顶部。他在记忆里翻找着,扳着粗短的手指,一个两个地数着人数,终于点了点头。 “蜥蜴人的战士,神官战士。之后是巫师、神官、还有一个盗贼还是暗杀者什么的?” “有女性吗?” “两个人,神官战士和神官……啊呀,好像是侍祭吧?” ──那么,如果有人活着的话,那就是这两个人了吧。 她的内心深处隐约透出某种冰冷的声音。要接受这个事实,女神官咬紧了嘴唇。 “……那么如果有多余的话,可以给我们一点药水吗?我会付钱给你的。” 虽然也预备有治疗的道具,但也有用不了奇迹的情况,应该多买一些道具。 “啊啊,没关系。”矿人工头慷慨的说道。“还有什么别的吗?” “呃,如果有医师的话,还请让他在这里等──” 听着两个人这样对话的哥布林杀手“呼嗯”地低声念叨。 “怎么看。” “判断很正确。两个人之间交涉也很顺利。” 回应他的,是远远地看着他们,突然插话的蜥蜴僧侣。 “反正如果没有搞错的话,上一队人一定已经全灭了吧。” “什……!” 蜥蜴僧侣这样说着,少年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发出声响。蜥蜴僧侣那爬虫类特有的眼睛慢慢地,朝着他的方向转动。 “怎么了?” “啊,不……” “嗯,哦哦……有奶酪啊,真是失敬了!” 蜥蜴僧侣也不理会少年的困惑的眼神,只是突然伸出了自己长满鳞片的手。 他从磋商着的女神官和工头之间把盛着食物的盘子拉到身旁,毫不客气地从中找出一块应该是作为下酒菜而备好的奶酪,张大嘴巴咬了下去。 “嗯,甘露,甘露!呀,这也是那个牧场的奶酪吗,小鬼杀手殿。” “可能吧。” “美味!” 他的语气仿佛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但实际上并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对于蜥蜴人来说,每个人都是活物,那死就是理所当然的。只有早死还是晚死。怎么生存,怎么变强,怎么死去。不同之处就只是这样罢了。 把嘴里塞满了的奶酪一口咽下,蜥蜴僧侣用舌头舔了舔鼻子。 “恐怕,除了小鬼之外,还有什么东西吧?” “啊啊。” 对于蜥蜴僧侣的推测,哥布林杀手也表示同意。 “如果没有图腾,就不会有萨满。” “但是,冒险者还是没有回来。我可不想再是有小鬼圣骑士吧。” “如果是乡巴佬(Hob)之类的,就轻松一些。” “或者可能是其他的不祈祷者(Nonprayer)吧” “不管怎样,麻烦的是陷阱。” “如果是坟墓的话那就是石制建筑。可以不用担心破墙袭击。” “在偷工具,像是在挖土(扩建巢穴)。规模大概二十只左右吗。” “就算如此,还是削减了一下敌人的战力的吧。五个人不会连一只都打不死吧。” “正因为这样时间才不够。如果把猎物逼急了,那它们就会不管不顾地袭击过来。” “如果那样一气呵成直捣黄龙不就好了吗?” “就看那小姑娘的判断了。” “也是。” 对着快速交换意见的两个冒险者,少年呆呆地眨了眨眼睛。 蜥蜴人作为战斗力极高的种族在世间广为流传。但是亲眼看到还是第一次。而且和蜥蜴人交谈着的,穿着脏污的皮革铠甲,戴着廉价头盔的冒险者,竟然是边境最优秀的冒险者之一。 但是头脑中虽然清楚,但实际上看上去的话就大不相同了。正因为如此,一副不在焉的样子妖精弓手“库哈”地打了个哈欠,少年马上就瞪向那边。 “……什么啊,你什么也不做吗?” “适材适所啦。” 妖精弓手擦去眼角里浮出的泪水,摇了摇长耳朵。 “我的任务是当斥候和游骑兵(Ranger)。其他的就交给别人。” “就是这样,小子!” 顿了一下,矿人道士插嘴道。 他已经从本应挂在腰带上的酒瓶里倒了一杯火酒,自酌自饮起来,咣当一声就像喝水一般把杯子里的火酒一口气喝干,少年的声音大了起来。 “喂,喂,你,这可是马上就要开始冒险了啊! ?” “蠢货,醉酒对矿人来说就像是路旁的石头一样的东西罢了。” 嗝,呼,他口中满是酒臭。 “长耳丫头很难得也会说句有道理的话呢。还有用咒语的时候气息的操控也是很重要的。” “很难得是多余的。” 嗯~妖精弓手捏着鼻翼翁声说道。 “我说话可一直都是直来直去的哦。” “真的假的啊?” “真的哦。” 矿人道士不由得断了下文,他开口想说什么,突然注意到少年的混乱的视线。 他猛的咳了一声。 “……总之,每个人都有各自的作用和职责。” “职责?”少年不解地提高了声音。“你不是战士或者魔法师吗?” “搞错了,不一样的。” 矿人道士像是要赶走飞虫一般使劲地挥着手。 “啮切丸和长鳞片的是战士,先以他们为中心考虑战术。” “那个孩子是这次的指挥呢,话说得不错,现在交涉也很顺利。” 妖精弓手不停地转动竖起的食指,在空中画圈。 “平时一直是她在帮我们注意行李之类的细小地方,还有很多很多其它的事也很注意。” “你也关心一下这些细节怎么样,长耳丫头。” 怎么啦!像是要这样竖起长耳抗议一般的妖精弓手,也不去理会她,矿人道士只是把手搭在少年肩头上。 “哦,你就好好看着记下来吧。” “……” 他瞪了矿人道士一眼,用粗鲁的态度把他的手猛地拍掉。 “拿着行李什么的,只是杂活吧?” 被讨厌了,对着这么笑着妖精弓手,矿人道士也不介意只是呵呵大笑。 与女神官协商的结果一致,团队(Party)成员聚在一起开始讨论起来。那个少年只是一直盯着帐篷的顶点。 “……只要能杀了哥布林,那就行。” 这阴鸷的小声嘟囔,团队(Party)里谁都没有去回应。 § 就像被埋在小山丘里一样,状似突然裂开入口的坟墓一下子呈现在面前。 是坟墓上草木横生变成了山丘,又或是挖开了山丘建了坟墓呢。到了其几经风霜流落许久的现在,也已很难去确认真相到底如何。 冒险家们到达那里的时候,天空已微微泛黄。越过穹顶的太阳开始慢慢向西偏斜,初春暮日正缓缓地敛起晕红的面容。黄昏即将降临,届时所有的一切都会被黑夜所笼罩吧。 (但对他们来说)这正是宜时。 “原来如此呢。” 妖精弓手一边兴致勃勃地摇着长耳,一边对着哥布林杀手笑起来。 “这确实像是小孩子会想去玩的地方呢。” “所以(她)叫我别靠近。” “那,实际上已经靠近过了吧?” 就像期待着孩子的恶作剧一样,矿人道士用胳膊肘戳了戳他的侧腹。 像是要追溯遥远的回忆一般,哥布林杀手在脑中探寻着已经暧昧模糊的记忆。本书由卡酷小说首发(www.kakuxs.com) 已经十年以上──不,离现在只过了十年的,过去的自己。 “……” 那又如何。 哥布林杀手已经记不清了。 大概,没有靠近过吧。如果做了那样的事情,应该会被姐姐狠狠地骂了一顿吧。不能让姐姐为难。所以,没有靠近过吧。恐怕是这样的。 “不。” 对着缓缓摇了摇头的哥布林杀手,“是吗”,矿人道士短短地说了句。 “那么,里面的构造你应该不知道吧” “听说是通道和墓室相通的结构。” 是啊,哥布林杀手点了点头。想起来了。 “姐姐,告诉我的。” 给在意那里面是什么样的自己,告诉了这是谁的、是怎么样的坟墓。所以,自己从未接近,也没有进过那里面。 深切地感受到能记起来就好了。所有的一切。都不想忘记。但是现在,记忆已如虫蛀,一些细碎的地方早已像涂上了一层看不见的膜一般模糊不清。 十年──十年了。这里曾经有过那个村子。 “总之都是以前的事了。” 说完,哥布林杀手生硬地掐断话题。 “那,如何。” “嗯……果然,没有图腾之类的东西,也没有警卫呢。” 被问道的女神官,一边把纤细的手指放在嘴唇上思索起来,一边观察着遗迹的样子。 原来如此。确实入口附近是有哥布林的巢穴特有的,随意丢弃的秽物堆在一旁。但是也仅此而已,也看不出来那些小鬼后头有什么其它主谋。 ──至少像萨满之类的,好像确实是没有啊。 “好了快点从这进去吧……!不是有其他的冒险者被抓住了吗? ! ?” 血气方刚的少年的呐喊,使得女神官薄薄的胸脯里突然感到一阵刺痛。 一年前我也是这样。那个青年,那个武斗家,还后那个魔法师说着“快点去救他们”的天真的话。结果怎么样了,到底是变成什么样了,就算自己已经一点都不想去回忆。现在也偶尔还会梦见。 现在的自己,又是如何呢。 不安,胆小,怯懦,现在也一样,可是……。 “嗯,等一会也没事。” 把陷入思考的漩涡中差点被淹没的女神官拉回来的是,蜥蜴僧侣的巨大的手掌。长着指甲布满鳞片的手,轻轻放在女神官的肩膀上。 “欲速则不达,这可是自古以来的名言警句。” “……诶诶”,女神官点了点头。 冷静点。慢慢来就好。 首先应该是……装备的最终确认。 “各位,都准备好吗?” 她这样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确认着自己的行李。 锡杖和链甲都带在身上。杂物袋里的药水(Potion)。还有冒险者套装。这是绝不能忘记的东西。有楔子和绳索、钉子、榔头、粉笔和蜡烛,还有好多细碎的东西。 ──在外出时不能忘记,呢。 虽说这只是平时的习惯,但值得庆幸的是,也没有不听临时领队(Leader)的话的人在。 脏污的皮革铠甲,廉价的头盔,半截要长不长,要短不短的长剑,小小的圆盾,腰间的杂物袋。在一一仔细检查装备的哥布林杀手旁边,妖精弓手用蜘蛛丝拉起爱用大弓的弓弦,矿人道士确认着塞满了触媒的袋子,蜥蜴僧侣也检查起龙牙的数量。 只有少年,看了一眼自己的魔杖,检查一下长袍就结束了。 “那么,下一步要怎么做,头目(Leader)殿?” “真是的,请不要这样。一点都不有趣哦?” “哈哈哈哈哈。” 女神官一边鼓起脸一边抗议着,蜥蜴僧侣张开大大的嘴巴愉快地笑了起来。 真是的,女神官这样碎念着,但也没有太长时间了,还没有决定队列顺序。 “虽然最后还是要靠通道的宽度来判断……,这次是六个人,所以我在想是三人两列还是两人三列。” 是呢。这样点着头的妖精弓手,用手指对着入口比了一下宽度。 “要我看,入口和通道应该都是一样的宽度,大概三个人可以并排着走。” “嗯……如果是这样的话,就两人三列好了。” 女神官对妖精弓手这样说着,拍了下手。如果说通道很宽的话,大概这边的方法比较好吧。 “如果有三人左右的宽度,到时的话,队伍前后替换就会很轻松了。” “我知道了,如果领队(Leader)这么说的话,我也不能不听呢。” “请不要这样……” 对着嘴角露出满意的微笑,恶作剧般的眯缝着眼睛的妖精弓手,女神再次叹了一口气。 “那么,队列是──……” 虽然有点困扰呢,但也是跟往常一样。 前排是哥布林杀手和妖精弓手。中间是女神官,还有红发的少年魔法师。蜥蜴僧侣与矿人道士排在最后面。 如果接敌的话,妖精弓手就和蜥蜴僧侣交替。如果有后方的袭击,矿人道士和哥布林杀手就换一下位置。 ──这样,就可以了,吧……。 “魔法师,不放在队尾吗?” “敌人不是只有从前面来的。” 女神官只是暧昧的笑了笑,缓缓地摇了摇头。放弃对后方的警戒,对女神官来说是不可能的事情。 “啊,那个。” “……怎么了?” “我没有消除味道。” 女神官举起手,妖精弓手皱了皱眉头。少年“哈?”地歪头不解。 有三个人穿着刚洗过的衣服。香袋有两个。这两个少女,一点都没有要把它们放开的意思。 § “G R O B !?” “G R O O R O B !!” 冒险者们如雪崩般涌入墓室。 为祭奠过去的英雄的墓所,到现在也只是变成了小鬼们的兽巢。石棺被随意翻倒,供品被随意夺走,白垩石地板被垃圾和秽物任意玷污。 睡眼惺忪的哥布林们,因为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睁开了脏兮兮的眼睛。前卫是战士。肮脏的皮革盔甲,廉价的铁盔,半截短剑和小小的圆盾,还有火把。 “哥布林。”哥布林杀手说道。“数量五” 也不管同伴了解情况与否,就在下一瞬间,剑脱手而飞。投出的剑无疑瞄准的是哥布林的咽喉,一下子没入它的喉头。 “G R O B !?” 为了呼唤同伴而想大声呼叫的哥布林,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取而代之的是嘴中吐出的血泡。一边从被吐出的血呛到的声带里发出如溺死挣扎般的悲鸣,小鬼的喉头一边惊人地向周围溅撒着黑色的血液。 侵入和掠夺,速度比什么都重要。 “一。” 当然,无论如何还有四只哥布林,同伴被杀,也不可能再保持沉默。 “G R O O R O B !!” “G R O B ! G R O O B !!” 要叫增援吗? 不,这就是杀戮。这就是报应。顺道一看,那个愚蠢的冒险者把武器放开了,快,一拥而上把他的脑壳砸开。小小的脑袋里满是憎恶,拿着短剑,短枪,棍棒,一起跳向可恶的冒险者──, “二哟!” 伴随着清朗的声音,其中的一只哥布林就像撞在无形的墙上一样应声而落。上颚被木芽箭漂亮的射穿,被贯穿了脑干的小鬼痉挛着死去。 妖精弓手的射击技术也毋需多言。她迅速地抽出下一支箭,像跳舞一样踏着脚向后跳。 “G O R O O R B !?” “哼……” 像是要庇护自己一般抬起盾牌的哥布林杀手,用盾牌把跳过来的哥布林一下子打翻在地。同时捡起哥布林掉在一旁的棍棒,打碎了刚刚打倒在地的哥布林的头颅。 “三。” 小鬼什么声音都来不及发出,顷刻毙命。他挥了挥棍棒,将沾到上面的脑浆甩掉。 转眼之间就解决了三只,真是行云流水。 “可恶!” 这应该是个好机会吧。崭新的外套被污物沾染的少年,自暴自弃般的举起法杖。(原文:自棄っぱち,日本俗语,意为自暴自弃,破罐破摔,且有强调意义) “〈卡利奔克尔斯(火石)……克雷斯肯特(成长)……〉” “咒语还不行!”女神官突然喊到。 也不管少年“啊!?”地发出的抗议之声。法术的节约是基本中的基本。额头上渗出汗水,女神官拼命地思考着。事到如今,也不认为在团队(Party)的战斗上下细致的指示是有必要的了。 要仔细观察情况。即使很混乱,但还是要马上想到下一步怎么办才好。 ──想象力才是武器……是吧。 脑海里转过到目前为止被教导的知识和亲身经历的无数经验。 手里拿着粗劣的武器逼近过来的哥布林。还剩两只。在墓室的四面,除了自己进来的那扇以外,还有三个门……。 “门!” “好!” 向后方转过身的妖精弓手与女神官擦肩而过,从她的手中拿过冒险者套装中的楔子,迅速地把它插在门下封住。这是身为猎兵的她负责的工作。 “总之只有这种程度的数量,现在那边应该没事。” 因为矿人道士也只能释放四个法术,如果没有事先做好准备就糟了。就和先前告诉少年的一样,有时魔法师就是要追求“什么也不做”。 “那么,看来是没有贫僧出场的机会了啊……” “还有很多敌人。” 因此有可以成为战力的战士是必要的。对摇着尾巴走上前来的蜥蜴僧侣,哥布林杀手毫不迟疑地说道。 深深地弯下腰抬起盾牌,右手紧握棍棒的他的身影,颇有些滑稽。但是只要看到他和哥布林战斗的场面,恐怕在场的人谁都笑不出来。 “那么,可不能在这耽误太多时间了呐。” 的确如此。 蜥蜴僧侣用尖利的爪牙和尾巴撕裂了剩下的两只小鬼。但是,这也不是什么值得一书的事。 哥布林,还有很多。 § “这样慢吞吞的做法真的可以吗……” “如果不是每个房间都探索的话,会很危险的。” 他们已经重复了这样的扫荡已经有两三个墓室了吧。一些墓室相连而成的坟墓,结构虽然简单,但房间不少。如果像这样一直挨个找到哥布林并把他们全消灭的话,怕是要走到连腿骨都断了也不会结束。 对焦躁地用法杖敲着石头地板的少年,女神官像是要缓和情绪般的告知他理由。 “因为啊。”少年撅起了嘴。“先前被抓的人很危险啊……!” 确实如此。女神官也很担心先前的冒险者们。 痕迹──有干燥的血迹,哥布林的尸骸──但是,只是这样而已。是活着还是死了?这也不确定。 ──一定,不行了吧。 女神官的心中,又传来冰冷的声音。 尽管如此,她微微咬住了嘴唇,也不可能在这里回头。 “其他房间怎么样?” 女神官努力地把萦绕于脑中的讨厌感情给扑灭,向妖精弓手出声。 “门没有锁,也没有敌人。” 把长耳朵贴在木板上,探听着声音,在锁上做了一番检查后,她作出了这样的结论。 “可是,你看,看那个。” 美丽的指尖指着的,是门的上端。可以看到缝隙里好像夹着类似绳子一样的东西。是如果打开门,被固定的绳子松掉的话,会有什么要掉下来的构造吧。 “陷阱吗。” “大概呢。” 哥布林杀手哼了一声。 他把燃尽的火把扔掉,换了一个新的,用火点亮。接着,他拔出刺在哥布林尸体上的短枪,检查了枪头之后扔了出去。比起没了枪头的棍子,插在哥布林腰带里的短剑还比较好。把它捡起来,硬是插进剑鞘里。虽然有点生锈了,但也没什么问题。反正是一次性的。 最后他从散在地上的掠夺品中,抓起一把还算合手的战斧。虽然是单手用的,但却很沉重。 “麻烦了啊。” 他把斧头扛到肩上。妖精弓手则是一副“真是呢”的样子,以优雅的动作耸了耸肩膀。女神官也站在两个人的旁边,踮起脚尖看向门上。 绳子不像想象的那么粗,构造也很简单。但尽管如此还是不安全。即使是生锈的钉子脸被刺了的话就会死。或是什么有毒的东西也可以。 她皱着形状优美的眉头。能够想到的情况实在很多。 “说起来,那些哥布林……他们偷工具,是想做什么呢。” “小鬼们会用木工工具做什么,我也没想过。” 抱着胳膊的矿人道士这样喃喃道。他把手举过毛发稀疏的头顶,检查着绳索。 “就我来看,哪里都没有很大的承重。应该也不会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吧。” “有别的路吗。” 蜥蜴僧侣啪地摇着尾巴,敲了一下石制地板。 “除了这扇门以外,还有两扇门。哥布林,好像也还没有注意到这里。” “嗯……” 应该怎么办?应该去哪? 大家的视线都集于一身,女神官便窸窸窣窣地翻着杂物袋,拿出地图。羊皮纸上用羽毛笔廖廖画着些什么,十分简易的自制地图。 团队(Party)也没人有专用的地图。这个陷阱门后的墓室,要到最开始的墓室来绕行的话……。 “啊啊!够了,快点!!” 她的思绪一下子就被少年的叫声给打断。他毫不掩饰自己声音里的焦躁情绪,粗暴地用法杖指着门说道。 “哥布林就住在这里吧!那就不可能有危险的陷阱了!!” “啊!等!喂!你在随便干什……” “一边去!我来开!” 少年强行推开虽然是银等级但还是很细痩的妖精弓手,把手搭在门上。 “诶,啊,那个? !” 必须阻止他。这么想着,但女神官的喉咙里却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说什么好呢?怎么说才好? 想想看,到现在为止,团队(Party)里每个人都听从她的指挥。怎样才能劝服这个一直针锋相对的人物才好呢? “……” 她用带有依赖意味的眼神看着他。但是,哥布林杀手却什么都没说。铁盔的里面,不知道隐藏着什么样的表情。是漠不关心,还是……。 ──放弃了,呢……! 那是一种打心底来说相当过分的想法。有个冷静不下来的声音在内心深处仿佛在嘲讽女神官似地念叨着。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思想陷入无尽的漩涡,说不出一句话。就算想着必须要阻止他也已经来不及了,少年还是打开了门──。 “唔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少年一看到摔下来的东西,就情不自禁地发出了惨叫。声音在墓室里回荡,甚至像是要响彻坟墓的最深处。 他仿佛是全身脱力一般,腰完全软掉坐倒在地上,一边挥舞着手脚像是爬着一样脱身而退。 “为、为、为为为、为什么会这样……?” 那是,人的手脚。像是被丢进过绞肉机里一样惨不忍睹的被切下来的女人的手脚。锻炼过的四肢上的肌肉昭示着原本美丽的肉体,但现在却无比凄惨。 难以想象她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成了这样。 “哥布林的小把戏罢了。” 哥布林杀手咋了咋舌。 “它们就是为了让我们吓破胆。” “呜,呜……”女神官也不禁呻吟了起来。 从喉咙深处涌上一股酸苦的味道,她渗着泪水拼命压住这股呕吐感。然而,这并不是会让人腰软坐倒在地的情形。不是已经见过好几次类似的光景了吗? 她一边拼命地对自己说着,一边用颤抖的双手紧紧握住锡杖。 “糟了呢。”像是要安慰女神官似的拍着她的背,妖精弓手忿忿地说道。 说到不舒服,她也一样为了掩住苍白的脸色,而立起了衣服的领子。 “刚才的悲鸣声,就等于是梆子(Alarm)了。” “就是这样的设计。” 哥布林杀手从容不迫地小声回应,接着不假思索地举起了战斧。 “那群家伙会涌过来吧。” “虽然不清楚……” 正在妖精弓手摇着长耳朵的时候。 “────呜,啊……! !” 高亢的女子悲鸣响彻了坟墓。 身体一瞬间僵直,在场的冒险家们都各自的握紧了手中的武具。在那里面,只有少年魔法师一个人不同。 “……这边!” “啊,一个人去的话……” 也不去听从后面传来的阻止的声音,少年跑了起来。他把墓室的门踢开,冲进另一个房间,环顾四周找着目标。 “这里吗……!” 少年用肩膀撞开破门而入。一瞬间,一股使人恶心欲吐的臭味向他袭来。像是哥布林的排泄物和血还有呕吐物混在一起的气味。 然后少年看到了。 小鬼,还有女人。 女人──被铁丝捆绑在椅子上箍住的女人。铁丝深深地嵌在白色的肌肤上划出一道道血痕。泪水渗透的眼睛大大地睁着。 小鬼的手上握着的被血染得黑红的生锈锯子。然后是女人沾满鲜血的手。血沿着椅子扶手,滴答滴答在地板上形成一个红色水坑。 浮在那水坑里的,细细白白的,是什么东西啊──……!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少年叫了一声。 他发出意义不明的叫声,一边把法杖指向哥布林。就像是火焰在大脑中燃烧一般,意识也染上一片赤热。那真正蕴含有力量的语言,从他的嘴里猛然飞出。 “〈卡利奔克尔斯(火石)……克雷斯肯特(成长)……雅克塔(投射)〉!!” 火球拖曳着燃烧的尾巴,划破墓室里闷重的空气,并毫无偏误地冲向哥布林的头颅。脑浆、血和头骨,一切都被一片赤红所融化,失去了首级的小鬼摇晃着倒下毙命。 “哈,哈,哈……呃呃,呃……!” ──为什么,没有。不是没有吗?。 连手指也没有碰到就把一个生物给杀了,但却一点实感都没有。即使像这样如愿的把哥布林一击毙命,也一点实感都没有。就算是在这如拷问房一般,不,甚至是比拷问房还要凄惨的景象中,意识仍像被漩涡缠住一般,正在变得越来越模糊。 “总之,要救人……喂,你没事吧? !” 但他应该意识到的。自己做了什么。他的法术《火球(Fireball)》一天只能放一次。然后是先前的警报。这里是哥布林的巢穴。 “啊…………啊,呜……” “你等着!我会马上把你救出来的!” 少年拼命地用手扒着把女子的手脚绑在椅子上的铁丝,力气大到像是要把铁丝扯断一般。 因此他才没有注意到。有能让冒险者全军覆没的存在,这个理所当然的事实。 “……呜……咿,哦……” “──? !” 所以说,这不是他的实力,而是纯粹的幸运。下个瞬间,棍棒毫不留情的挥下,少年翻滚着在千钧一发之刻躲开了这一击。 “呜,啊……! ?” 脑中血气立退。在面临真正的恐惧之时,这点情绪的波动实在不值一提。 “O L R L L T……?” 那是浑身都是膨出的肉疣的灰色庞然大物,浑身发出引人呕吐的体臭。像是要突出它的愚钝般光秃的头下,带着如同白痴一般的笑容。如大树般强壮的手臂,握着粗劣的棍棒──不,不是单纯的棍棒,而是为了撕裂皮肉,打着无数钉子的致命杀器。 洞穴巨人《特罗尔》。 特罗尔,像是不清楚自己的一击为什么没有打中一样抬起棍棒。棍棒上沾着如同挥之不去的红黑污物,还有应该属于女人的长发……。 “呜,呜,呜呜……!” 少年强行咬住因过于害怕而不停颤抖的牙关,把法杖举了起来。 背后有一个身受重伤,意识模糊,还被绑住的女人。不能逃。也逃不了。但是,但是,但是!到底怎么办? 少年立志成为魔法师,知识上也知道特罗尔。这是理所应当的。巨躯、怪力、愚钝。然后是它的治愈力──要用火焰或是酸来对付。 但是,然而。 他的法术已经用光了。 “G R O R B !” “G R O B G R O O R O B ! ! !” 不仅如此。像是在讥笑他一般的哥布林的叫声响彻墓室,少年明白情况变得更糟了。 被骗了──我是被骗到这里来的。 为什么特意在这个场所虐待俘虏?这也是因为那愚蠢的侵入者发出的惨叫。 四面的墓室之门都被打开。小鬼们一边龇牙咧嘴地发出嘲弄的声音,一边冲进房间。 ──要是仔细看那个森人是怎么把门封住的就好了……! 但是,后悔也晚了。这是陷阱。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针对侵入者的封锁。 ————————————(插入图片161)———————————— 事已至此,不能再使用法术的少年应采取的行动就只有一个了。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深吸了一大口气,叫道。 “别过来!这是陷阱──……!” 这是少年的最后一个行为(Action)。 下个瞬间,手斧飞掷、木箭破空、牙刀急闪。 “G R O R O O R B !?” 悲鸣,哥布林就如同被割掉的稻草一样应声倒地。 “二十,还有十七只。” 然后伴随着如地底吹来的风一样的漠然声音,哥布林杀手毫不犹豫地跳进哥布林群。空中的右手就像机器一样精细地挥动,拔出短剑砍向因突发情况而混乱不已的哥布林的后颈。 “G R O O R O R O B !” “嘁……四、剩十六……” 生锈的刀刃经受不住冲击而折断弹飞,但哥布林的脊髓也折向致命的角度。 哥布林杀手咋着舌放开剑柄,把毙命的哥布林的佩剑拔出来。随意地把死去的哥布林踢倒,拔剑。转动手腕,毫不犹豫地摆好姿势。 “还活着吗。” “诶,啊……啊,啊啊……” 少年魔法师呆然地上下点了好几次头,但哥布林杀手只是冷冷地无视了他。 “错了。” “他说的是那边的女人。” 突然如在地上爬行般冲过来的蜥蜴僧侣,像是为了庇护呆在眼前的少年而挺直身子站了起来。 “还。”少年咽了一口口水,大声说道。“还活着!当然!” “是吗。” 哥布林杀手的视线穿过铁盔的缝隙,像是责备似的刺向少年。不,实际上少年也不清楚这个男人的视线是否在对向自己。 然而他感觉到了(哥布林杀手的责备之意),少年一边辩解一边地低下了头。 “这个人,我想快点把她救出来──…………” “我们这边也有女人。”哥布林杀手的回答很尖锐,也很冷淡。“两个人。” 听到这句话,少年猛然把目光转向“女人们”的方向。 “啊真是的,所以我讨厌哥布林……!” “……呜” 拷问房的惨状让她脸色惨白的同时,妖精弓手一边向哥布林射箭牵制。站在那旁边的女神官──握住锡杖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但是……!” “没有什么说话的空闲了!把人连着椅子一起搬过去!” 少年正要开口辩驳的时候,发出很大的声响冲了过来的矿人道士如字面意思一般开腔怒吼。矿人道士和女神官跟着两名战士和一位猎兵杀出的血路冲了进来。 “没时间了!” 没错。 “G R O R O B G R O B ! G R O O R B ! !” “O O O O R L L L T ! !” 已经没有退路了。 哥布林十六只。特罗尔一只。虽然不算是什么重重险境,但事实是冒险者们还是被包围了。露出好像是确信了胜利的讨厌的笑容,怪物们慢慢地缩小了距离。 像是要保护少年、被俘的侍祭和女神官一般,冒险者们向着墓室四面摆好架势。 “要搬也……!” 少年生硬地把手搭在椅子上,从女人口中发出“唔”,“啊”的声音。手上沾满了粘稠的血糊,只是这样,少年的胃里感觉就像是要马上吐出来一般微微颤抖着。 蜥蜴僧侣转动他的眼睛,在种族特有的宽阔视野里捕捉到了少年的样子,吐了吐舌头。 “手指也不要忘记,如果能顺利的话也不是不能治好。” “啊……!” 少年慌慌张张地爬了下去,把散在红色水洼的那些东西给一个个捡起来。那被生锈的锯子连同肉和骨头一并切断,血肉模糊的伤口也令人心惊。 没有时间了啊,时间! 迅速地收集,细数这些被卸下的手指,并将其包在手巾里面。将额头上渗出的汗水用满是血污的手背擦去,他咬紧了嘴唇。 “我捡好了!” “好!把你那边抬起来,你那边!” 咔哒咔哒的把椅子抬起来的声音。女人的呻吟声。妖精弓手一边像是庇护般的背向他们,一边拉紧弓弦,长耳朵微微抖动。 “里边又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她把目光突然转向了女神官。“怎么办? !” “呃,啊……” 女神官一下子无法回答她什么。握住锡杖的双手握的更紧,过强的力道令手发痛泛白。 怎么办?怎么做才好?有在这里迎击的方法?还是要突围吗? 不马上做出回应之策就麻烦了。啊啊,但是。但是。 ──他们已经中了小鬼的陷阱。更别说是像刚刚那样直接闯进来。 “快追上他!”说出这句话的是她、所以也没什么好后悔的。这理所当然。但是,这已经足够让她僵在原地迈不动一步了。 被拖倒用毒短剑刺死的女魔法师,被小鬼们包围肢解的剑士。脚被抓住被凄惨凌辱的女武斗家。 冷静点。就算想要挥去脑海里浮现出的光景,下一段记忆还是不留情面地复苏。被小鬼英雄紧紧握着的她,恐惧、疼痛、绝望。曾经一度被咬破的肩头,不自觉地痛了起来。 “呃……啊……呃……” 迫近的小鬼。巨大的特罗尔。 女神官也拼命地想要说些什么,但就是舌头打颤、什么都说不出来。她的眼角渗出了泪水,牙关怎么都合不紧,发出咔哒咔哒的胆怯的声音。 现在不是想这种事情的时候,她自己是最清楚的……! “小鬼杀手殿!” 救了她的是,快速地掌握了情况的蜥蜴僧侣的声音。 “啊啊”哥布林杀手淡淡地回应。“可以吗。” 像是要确认一般的声音。女神官,用力地点了点头。除此之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用《圣光(Holylight)》。” 哥布林杀手的指示,迅速、直截了当。 “冲出去。前卫交给你。殿后,那个叫唤着的大家伙我来解决──” “了解!” “是,是!” 蜥蜴僧侣马上回应,女神官也压下羞耻喊了一声。 就算他在拼命地搬着椅子,但少年还是瞪大了眼睛。‘我来解决?’ “你是战士吧!?对手可是特罗尔哦?” “真笨呢。” 妖精弓手一脸得意地挺起薄薄的胸脯。 “在这种时候,就是要让欧尔克博格来干啊。” 蜥蜴僧侣也笑了。以哥布林为对手,这个男人是不可能败下阵来的。 女神官没有笑。至少被托付了的事情,就必须好好完成。双手握住锡杖。意识变得昂扬起来。向着天上之神恳求奇迹。 “〈慈悲为怀的地母神啊,请为在黑暗中迷途的我们,赐予神圣的光辉吧!〉” 于是奇迹降临。 “G G R O R R R R O O B !?” “T O O L R !? O O R L T !?” 如太阳爆发般的纯白闪光。锡杖前端的刺眼闪光灼烧着小鬼和巨人的眼睛。 她小小的胸脯因消耗精神力的祈祷所带来的痛苦上下起伏,但女神官仍是让自己振奋起来,喊到。 “我们走吧!” 她高举起发光的锡杖的同时,在她身旁伫立着的蜥蜴僧侣,用他的爪、爪、牙、尾毫不留请地把从眼前、通路、还有房间里涌出的哥布林挨个撕裂。 搬着俘虏沿着蜥蜴僧侣杀出的道路前行的,是矿人道士和少年。就连咏唱术法的余裕都没有。妖精弓手毫不犹豫地抽出木芽箭,边跑边向前方进行掩护射击。 然后──……。 “特罗尔?”留在最后面的哥布林杀手,低声地嘀咕着。“不是哥布林啊。” “O O O O R L L T !!” 闪着铁钉的钝光的棍棒来回挥着。但是被闪光伤了眼睛的现在,它的膂力再大也没有任何意义。 哥布林杀手不慌不忙地飞身退后,摸索着杂物袋,取出一个小瓶丢去。丢向特罗尔的陶制小瓶只是破裂四散,但就这种程度对它来说完全不痛不痒。 当然,这样就可以了。重要的是瓶子里的东西。 “T O O R L !? T O O R R L !?” 正体不明的黑色黏液飞散,粘在了特罗尔的巨躯上。刺鼻的臭味。特罗尔使劲地晃着身体,想要甩掉这黏糊糊的液体,口中飞沫四溅。 这是美狄亚油、石油,也有人叫它汽油(Gasoline),但怪物们可不知道。 “那么……” 哥布林杀手毫不犹豫地把火把丢了出去,然后马上往后退。 “T O O O O R O O O O R O O O O O O R R R T !?!?” “G R O R O R O B !?” 因为沾的满粘稠黑油而被火焰覆盖着全身的特罗尔,以及受到牵连的小鬼的惨叫。 背向着它朝前跑的哥布林杀手,从被同伴杀死的小鬼的尸体上抢过一把武器。是短枪。哥布林杀手左手举剑,把短枪握在右手,边跳跃边把身体向回转。 “只有一半被卷进去了吗,那么……” 短枪飞出。被投出去的枪就这样贯穿了一只越过火焰的小鬼的腹部,漂亮地结果了它。 “G G R O O R R !?” “这就是十五。” 哥布林杀手瞬间又转过身来,再次追着同伴的步伐跑了起来。路很顺应该不会迷路。被打破的门。散落的小鬼死尸。战斗的刀剑交错的声音充斥着耳边。 问题是从侧边的门里涌出来的小鬼吗……。 “G B G O R ? !” “G R O R B ! G O R O R R B !” 从远方飞来的箭无情地射杀着哥布林。 加上三。十八。 跨过毙命的尸体,哥布林杀手又跑了起来。扎起的头发如尾巴一般摇晃(这一句是对刀剑里诗乃的描写,不愧是原型连原文都一模一样 ),在一边跑着的妖精弓手的身影映入眼帘。 “我说欧尔克博格,怎么从后面又听到了什么声音啊!” “因为是紧急情况。” “至少先说一声啊!” “我没想到。” 哥布林杀手一边跑,一边冷不丁的回过头。 “十九。” 对着因追着的目标突然回身而吃了一惊的小鬼。他毫不留情地把剑刺进它的喉咙。他使劲剜开创口,小鬼就咕噗地吐出血泡毙命。哥布林杀手踢开尸体,顺势拔出刺在喉头的短剑。 “前面怎么样?” “像往常一样!咿呀咿呀地胡闹。” 说着,妖精弓手也没耐心一支支抽箭,抽中当运气好,两三支箭一起射出。追着他们的三只哥布林,从眼窝里被木芽箭射穿大脑,接连倒下毙命。 二十二。 “那么,能帮个忙吗。”(原文:で、手はあるの) “当然。”(原文:あるとも) 趁着小鬼倒下转过来的哥布林杀手,妖精弓手和他并排跑在一起,对着他点了点头。 “无论什么时候。” § 冒险者们逃进的墓室,只有一个出入口,其它三面都是墙壁。其它的也只有四散着的不知是哥布林的储存物还是垃圾秽物的东西、乱七八糟的散在房间各处。这是什么都没想,只享用现在的东西的小鬼,自然也不会去清理的房间之一。 一边放下被绑住的女人,少年惊愕地喊到。 “这不是被逼上绝路了嘛……!” “但话说回来,也不一定是这样。”紧挨在旁边张开大口的蜥蜴僧侣马上接上话头。 他的双手上握着已经被加上了《锐齿(Sharp Tooth)》神迹的龙牙刀,刀刃上的血一滴一滴地淌着,如字面意思般的把这描述为开出一条血路也不为过。 “哥布林杀手先生他们呢……?” 女神官这样说着,一边贴在墓室的墙壁上急促的大口呼吸。 维持着对《圣光》的祈祷一边在迷宫中奔跑,这对娇弱的女孩子来说是很严苛的吧。她眉眼间满是疲劳之色,血气尽失的脸上略微有些惨白。 矿人道士使劲地将沾满鲜血的双手交互擦了几下,从包里翻出装着药剂的瓶子。 “长耳丫头和啮切丸的话,马上就会追上来了吧。来,给你。” “不好意思……” 她用双手拿着瓶子拔去瓶塞,一口一口,像是要稍微润一下嘴唇一般的喝下去。喉咙发出咽下东西的声音,只是这样就瞬间感觉到一股热流回到身体里。虽然不比神明降下的奇迹,但是药水的效果也决不是什么可有可无的东西。 闭上眼睛,呼地吐了口气。嗯,稍微舒服一些了。女神官用手把锡杖重新握正。 “……马上,不给那边的人治疗的话……” “休息一会吧,休息一会,也不是什么马上就会死的伤吧。” 矿人道士使劲地把马上就要祈祷《小愈(Heal)》的女神官按在墙边。娇小的她踉踉跄跄,摇摇晃晃地,咚地在墙上撞了一下。 “对不起……”她再一次细弱低语道。 “不要在意”,矿人道士呼啦呼啦地挥了挥手。 再说要把被卸下来的手指重新接上去,恐怕以她的实力还做不到吧。这样一来还是把奇迹温存下来更好一点。 “小子(原文:坊主)也没事吧?” “才没问题……!” “是吗?” 矿人道士冷淡地说道。是看穿了少年的虚张声势吧,他眯细了眼睛。 “说得倒很好,但到时万一你有什么意外的话,不管是团队(Party)成员还是什么其他人都不会来救你的。” “……才不是什么团队(Party)。” 和那里的女人不一样,什么的。果然这个少年,也说不出这种话来。他也站在墙边,和女神官隔开了一段距离,垂下眼睛看向自己的手掌。 沾在上面的血已经凝固发黑,摩擦一下手掌,血凝块就悉悉索索地掉下来。 ──神官什么的只是躲在后面的颤抖着向神祈祷的胆小家伙。 还真是说了像傻瓜一样的话呢,直到现在才发觉。她发出指示、举起锡杖、点亮光明、拼命地来回跑着。 转过头来向她瞥一眼,她呼,呼地大口呼吸,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喝下药水。应该是想要恢复体力准备下一场战斗,这少年也清楚。 少年张开嘴,又闭上。舌头好像打了结一般。他咽下唾沫。又张开了嘴。 “对,不──” “来了!” 把他结结巴巴的话给盖过去的,是蜥蜴僧侣尖锐的声音。少年一下子转过视线紧盯着通道的里的黑暗之中。 很快,从远处星点的火把亮光映入眼帘。 “喂喂欧尔克博格,那家伙不是还活着吗!” “出乎意料的顽强啊。” 如雌鹿般轻快地奔跑着的妖精弓手,和在她的身旁一起径直飞奔着的哥布林杀手。 然后就是他的身后。 “O O O L R T T T T R !!” 那是浑身冒烟燃烧,一边挥舞着棍棒的,巨大的特罗尔的身影。因为很笨重所以他们之间速度的差距很明显。但是如果脚不小心绊倒了的话也就一命呜呼了(原文:一巻の終わり直译就是一卷终了)。 感觉好像那能破墙碎地的棍棒就在旁边一样不顾一切地疾驰着冲进墓室的妖精弓手“受够了!”地大叫着。 “什么啊那个!真是受够了!我更想和外形好看的怪物战斗!” “不管如何外形好看的怪物也要强一点才对不是吗?” “贫僧的话和龙什么的怪物战斗也不错。” 总之还能这样开着玩笑的话也就不用担心(他)了吧。矿人道士叹了口气。 “那,接下来怎么办,啮切丸。” “我在想。” 哥布林杀手这样说着,一边环顾站在墓室里的团队(Party)成员。 蜥蜴僧侣,矿人道士,红发的少年,没有问题。妖精弓手喘着粗气。女神官则是疲劳不已。 他把手伸到杂物袋里用指尖摸索着挑出两瓶药水,递给后两人。 “喝下去。” “呃,啊……” “是精力药水(Stamina Potion)呢,谢谢。” 也不管困惑的女神官,妖精弓手感激的拔开瓶栓一口气把药水喝光。虽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份啦,但也没什么时间客气来客气去的了。 “……那,那我喝了。” 看到妖精弓手痛快地接受药水的光景,女神官终于把嘴凑到瓶口。这样就是第二瓶了。 和因血色恢复而泛红的脸颊相反,她的表情显得有些昏暗。 “好,整理一下情况”,从视野的边缘确认了她的样子的哥布林杀手点了下头。 “我想要水。有这样的法术吗” 明明也不是只有自己被问,但少年却“呜”地一下子屏住了气息。他只会用《火球(Fireball)》的法术,而且还已经把这唯一的一个法术给用掉了。而这已经被这个男人知道了,不知何故就有一种可悲的屈辱感。 “这种法术,就算记得,也没什么用吧……” 对着毫不掩饰地发出怄气声音的少年,哥布林杀手“是吗”地回应。 一边看着两人的样子,矿人道士一边点点头。 “水啊,如果是雨的话那有。但是在室内的话,会比较弱哦。” 特罗尔的吼叫、地面的震动逐渐接近。蜥蜴僧侣嘀咕着“要快点准备了啊”。 “所以啊,啮切丸,这可比不上你的拿手好戏(水淹)吧?” “没关系。”哥布林杀手断言。“只要洒就行了。” “好哦。” “以后再一次是《圣光》,能行吗?” “能……”女神官的喉咙颤了一下,咽下多余的话语,一口咬住嘴唇。“……行!” “好。” 决定了,在哥布林杀手如此宣言的同时,特罗尔终于跟到了墓室。 “O L T R O O O O R !!” 原本假设好谁会来参观而如此设计的坟墓通道和墓室,都十分宽阔,足够特罗尔悠然通过。与吼叫声一同挥下的棍棒,其致命的重量和威力足可撼动墓室。 “咿呀!?” “危险……!” 妖精弓手飞扑向弯着腰一瞬间迟了一步的女神官,保护了她。打进棍棒里的铁钉头掠过森人的头发,切开了绑住一侧头发的发饰。 “不要紧吧? !” “好了啦!”妖精弓手披散着头发呼喊道。“快点!” “呜,〈慈悲为怀的地母神啊,请为在黑暗中迷途的我们,赐予神圣的光辉吧!〉” 在被推倒的体势下拼命地伸出锡杖,女神官对慈悲为怀的地母神献上祈祷。当然,对虔诚的信徒消耗精神力的祈愿,天上的地母神也不可能没有回应。 “R R L L R T T O O R ? !” 如太阳一般的光芒爆发开来。闪光把墓室整个照亮,房间内如同涂满了白色。就在特罗尔禁不住发出惨叫身子向后仰的时候,哥布林杀手的声音飞来。 “水!” “来啦! 〈肆意奔驰吧,吞吐云雨的马儿啊(原文雨马(Kelpie),是苏格兰民间传说中能诱人溺死或预告人们将溺死的马形水鬼),从大地到森林,自海洋至天空〉!” 矿人道士从包里取出了马形的土偶紧握,咏唱着咒语。 遽地,伴随着高亢的嘶叫声,潮湿的狂风吹起如能翻天覆地般的漩涡,尔后慢慢转为暴雨。使役雨马所引起的东西,就如矿人所说的,只是单纯的《祈雨(Call Rain)》罢了。 “好了,啮切丸!” “接下来,是这个……” 像是配合矿人道士的雨,哥布林杀手把从杂物袋里取出的皮革袋子扔向特罗尔。 “O R L T L R R L R ? !” 与之同时的,是怪物发出的尖叫。 因水而变得松软的特罗尔的灰色外皮,从被烧的焦黑的地方开始,转眼之间就开始皲裂。 就像平整地面要排除巨大的岩石的时候,用的先加热再洒上冷水的方法一样。如果这样做岩石就会不知不觉间出现裂纹,再用锤子去敲打即可。 本就是从岩石而来,在阳光下又重新变回岩石的特罗尔(北欧神话中一种居于山底洞穴的穴居巨人,生性愚笨迟钝,在阳光下会变成岩石,因为指环王中多次出现而出名),现在就是这种情况。 “T L R O R L!?” 然而,特罗尔当然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它先是被水洒了一身,又被撒了正体不明的粉,全身突然开始结霜。 “T T L L O O T T T T T L ? !” “(道理)虽然单纯,但也不坏。” 站在按住面部身体痛苦地扭曲着的特罗尔面前,哥布林杀手确认着效果到达的程度。不,不管哥布林杀手是否掌握了正确的原理。最重要的是行为的结果,以及会发生什么? 火之秘药──炼金术作成的硝石,吸收了水和特罗尔身上的热量,开始急速冷却。 “……又是从哪里学来的啊。” “……啊……” 在感到浑身无力的妖精弓手旁边,女神官的脑海里的记忆突然浮现,以前到访水之都的时候的往来。 ──这样说来他是把冰点的做法给记下来了啊。 “O R L T ? ! T O O R L R L O T ! ?” 不管有没有治愈力,也经受不起被火烧后又直接冷却下来的摧残吧。身上伤口完全不见好转的特罗尔挥舞棍棒痛苦挣扎。 蜥蜴僧侣咧开大口,露出凶猛万般的笑容。 “还真是服了小鬼杀手殿呢,那么,上吧……!” 手上握住龙牙刀跳上前去发动攻击的蜥蜴僧侣身后,妖精弓手接连不断地射击。 “要好好地收拾这个难闻的大家伙呢。” 毫不犹豫地投出武器的哥布林杀手,从杂物堆里捡起一把剑向前跑去。 “哥布林就要全部杀光!” 比起特罗尔的命运,其余的哥布林怎么样了也就不言而明。但是在那之中,追着队伍前行的少年,只是一直瞪着哥布林杀手。 ──原来如此。确实,我对那个女人说了重话。 但是。 像是不耐烦般的以特罗尔为对手,但却兴冲冲地去杀哥布林的,这个男人。 (虽然这次失败)确有自己的无知。也有不成熟。更有责任。 不过。 ──只有这个男人,我不想承认──……! § “喂喂,在这种时候,不让矿人领头算什么事啊?” “好,那么,为平安的生还!为怪物的首级!为那个女侍祭的今后!” 干杯!随着洪亮的声音酒杯高高举起,碰的水滴四溅。 也应该没有比冒险者更嗜酒成性的生物了吧。行会里的酒馆今天也陆陆续续地涌入冒险结束的冒险家们。 这次的对手还真难对付呢。刚到手的魔剑要拿什么怪物试手呢。那个村姑还长得真可爱呢。那一击还能打偏真是吃不消你。你那最后一招还真是漂亮啊。法术用得还挺纯熟的嘛。 先是庆祝成功。也会进行反省。嘲笑同伴的失误,也会称赞他的成果。分摊到手的报酬,有武具入手的话,就讨论是要卖掉还是要自己用,相互诉说着对下一次冒险的期待。 冒险者不在冒险中抱怨不满是理所当然的,也不可能有什么排斥孤立同伴的事。这种琐碎的小事,等到冒险结束(After Session)回来后再下定论也不迟。像是为了消除彼此的隔阂一般,像是为了在下一次冒险中死去也不会后悔一般,冒险者狂欢着。 他们──哥布林杀手的团队(Party)也身处在这热闹的喧嚣声中。 “喂,欧尔克博格你,为什么一直,这种时候都不说话啊。” “是吗” “是啊!” 妖精弓手自己一点一点地喝着稀释过的葡萄酒,却一个劲地往别人的酒杯里倒酒。与其说是帮别人斟酒,更像是做着什么有趣的恶作剧,(她)或者是已经醉了也说不定。 相对的,哥布林杀手沉默着,从头盔的缝隙中大口喝着酒,也还是一如既往。 “啊,不好意思,女侍殿,可以帮我拿些烤肠来吗?” “好好,蜥蜴先生!还是老样子对吧!” 在座位,桌子,以及冒险者之间灵活的穿行着的兽人(Padfoot)女服务生露出笑容。 “加奶酪就行了吗?” “哦哦,甘露!还请一定要加!” 然后,托着酒菜的蜥蜴僧侣用尾巴拍着地板的样子也没有什么变化,但……。 “喂喂,那边的,把杯子递过来!多喝一点哦!” “……好的。” 垂头丧气的,耷拉着肩膀的女神官,却与以往不同。 倒不如说本来,这些注意着大家来斟酒的事都是她的任务。如果不是(她变成这样的话)妖精弓手也不可能这么随便胡乱地分着酒菜。 “我,那个,今天……” 仿佛快要哭出来似的微弱的声音。那副扭扭捏捏的样子,不要说是神职仪式,倒不如说是就算在酒宴上也不相称的态度。 当然,这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她第一次指挥团队(Party)。明明就这样按部就班就能顺利完成的,结果却是自己慌了手脚,差点酿成大错。幸好在那个时候其他的同伴给出了指示,如果不是那样的话,他们肯定会全灭的吧。 对她来说这就和第一次的冒险如出一辙。 “(真)是的……!我还活着,这不就好了吗。” 但是经历了两千年的森人并不拘泥于那样的小事。 “那个啊,也不可能马上就能多漂亮的指挥的啦” 一边露出一副你在说什么丧气话啊的态度,妖精弓手一边用力地摇着长耳朵。 “就算是森人也不行的啦。如果有的话,那就肯定是化妆或者是装了个假耳朵的假森人啦。” “长耳丫头,说的挺有点道理嘛(原文:一理)。” “真是失礼呢,应该是很有道理(原文:百理)。” 妖精弓手用鼻子哼了一声,对着矿人道士挺起薄薄的胸脯洋洋得意的自夸着。然后下一瞬间,白皙的皮肤被染上红色的她半睁着眼把目光转向桌边。 “话说,那边怎么样了,那边的” 在酒桌上沉默着不说话的,除了哥布林杀手、女神官外,还有一个人。他以手托腮,像怄气一般地用叉子摆弄着先前端上来的烤肠。 的确,虽说是第一次冒险,但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美好的体验。气势汹汹地冲进陷阱里。王牌的法术用错时机。这与许多冒险家所描绘的“华丽的冒险”一点都搭不上边。 ──嘛,要说现实的话这也就是现实了呢。 妖精弓手吐出一口气,就像失去兴趣一样地舔着葡萄酒。 “嘛,你别这么气馁了。第一次冒险能平安回来,这就够你高兴好一阵子了啦。” “是啊!小子,在第一次的冒险就和特罗尔碰上,这个结果已经很好了不是吗?” 运气有好有坏啦。砰砰砰地对着少年的背猛地拍了几下,矿人道士又喝了口酒。 “要是没特罗尔的话,凭我的本事,哥布林什么的……。” “嘛,算了算了,来,喝酒喝酒。这酒还挺不错哦,这酒……” 矿人道士一副自来熟的样子把从他的酒瓶里倒出的酒的放在少年面前。他用像是看到弑亲仇敌一样的眼神狠盯着面前的杯子,一口气喝了下去。 “呜……!咳咳!咳咳咳咳!!” “看吧,一开始就能做的很好什么的是很奇怪的哦,好好体会吧。” 对着就这样把好像要烧掉喉咙一般的酒精拼命咽下的少年,矿人道士半是使坏半是劝慰般的哈哈大笑。 少年恨恨地瞪着矿人道士,像是要说什么话似的张开嘴巴。 就在这时,盛满了切成小块的烤肠的碟子被推到他眼前。 “来来来,用贫僧的夹着奶酪的烤肠来换换口味吧。”(换口味的原文:口直し,也有转换心情的意思,此处一语双关) 滋滋的冒着热气的烤肠,上面还挂着半凝固的奶酪。 蜥蜴僧侣一点都不客气地把自己的份(比别人多很多)用手指捻起来,丢进大口。然后一口咬下,发出咔嚓的肠衣破裂的声音,肉脂的味道一下子在口中散开来。散发着大量香辛料的浓郁味道的同时把奶酪的甜味完美提出,真是,多么美味啊。 “甘露!” 大叫一声像是在赞美祖灵般合掌的蜥蜴僧侣,又向女神官递出碟子。 “来,这很美味哦。而且也很吉利,说起来,很好吃和很出色读起来也很像呢。”(旨い[うまい]:好吃,美味;上手い[うまい]:熟练,本领强。两者读音一样。) “……是这样呢。” 一副怯生生十分客气的样子,女神官向烤肠伸出叉子。刺起一块送到嘴边,张开小口咬下一小部分。 “我也……想要做得更好一些。” “哈哈哈!” 蜥蜴僧侣快活地发出笑声,女神官突然抬头看向他那里。因为有那条长尾巴坐在椅子上比较碍事,他就这样站着。所以身高的差别很大。 女神官呼地一声稍稍鼓起脸颊,但蜥蜴僧侣也不在意,只是用力的点了点头。 “有这样的决心就对了,有志者事竟成,进步的第一步就是把志向给说出来呢。” 他转过身来,被鳞片所覆盖的严严实实的手向上伸出,用指尖在空中画着圆。 “我父祖辈的骇人之龙,也是从沼泽地爬了出来,来到地面,后来才成了万人敬仰的龙。” 这是蜥蜴人的神话。对女神官来说是一种陌生的东西。 从大海里的草芥(微生物)变成了鱼,鱼又爬上陆地,踏着地面,站了起来,最终成为支配一切的龙。他们所说的进步也就是进化,向前走的意思,就是这样的文化吧。 虽说也不是没有兴趣,但是如何去理解才好呢,女神官很暧昧地笑了笑。 ──但他是在给我加油,这点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这么说来。” 就在她像是敷衍一般吃着烤肠的时候,妖精弓手突然从旁插进一句话来。但这大概并不是为了帮衬她吧。因为她一直都是这样想到就说。 “那个,是,侍祭吧,怎么样了?没事了吧?” “啊,是的。” 女神官慌慌张张地点了点头,擦了擦嘴角的油脂。 “手指总算是接上去了,静养结束后,也会考虑今后的事情吧。” “是哦,太好了──这么说也很奇怪呢。但能够活下来也就不作它想了吧” 妖精弓手的这句话,可以说是一点都没有说错什么。正因为如此,他的回话才会让人如此震惊。 “就算这样活下去,也没有意义了吧。” 是少年。 他用就像要能把人杀掉一般的刺人视线瞪着妖精弓手。 “她可是输给了哥布林哦?会被当成蠢货的。一定是这样。” “什,什么啦。” 森人的少女像是讨了个没趣似的撅着嘴唇。 “就算这样,也不一定──……” “我的姐姐就是这样的!” 少年突然发出很大的声响,把手掌猛拍在圆桌上。 妖精弓手被吓了一大跳,长耳朵也跟着倒竖了起来。因为冲击餐盘剧烈摇晃,料理都洒了出来,酒瓶晃晃荡荡地摇摇欲坠。 蜥蜴僧侣马上慌慌张张地把盘子给举了起来,并交给矿人道士暂且保管。两个人好像也不去在意喝醉了的少年,决定当个看客。 ──嘛,年轻人喝醉了酒,也就是会这样吧。 总比一直攒着要好。就是这样。矿人的话,一般也就是这样想的。 “她输给了哥布林,被哥布林给杀了!” “姐姐。” 低沉的嘟囔声传来。 不明所以的坐在桌子旁的冒险者的视线,直直地朝向桌子的一角。之前一直默默喝着酒的哥布林杀手突然这么嘟囔着。 “你有姐姐?” “啊啊!有过!” 少年大声叫道。籍着被酒精驱使着的激昂的感情,话语止不住地从口中冲出。 “被哥布林的用毒短剑给刺死了啊,现在已经没有了! !” “呃……” 女神官的脸颊一下子变得煞白,到底是谁注意到的呢? 果然?难道!她的手突然开始颤抖。纤细的喉咙颤抖着咽下一口唾沫,发出了微妙地有点大的声响。 毒短剑。被杀。红发的。魔法师。 不可能不记得的吧。 “姐姐可是很厉害的!要是哥布林没有用毒的话,就肯定能赢了!” 少年像是苦闷呻吟着一样这么说到,猛地将杯子扔出去。低声说着:“哎呀”的蜥蜴僧侣,用尾巴把摔出去的杯子给缠住。 “可是,学院里的那些家伙,随随便便的就……! !” 大家都给我去死好了。(くたばっちまえ,这算是日语里面口气很重的粗话了,中文表达不太出意思,应该比我翻的意思还要重一层) 随着这样一声喃喃自语,少年终于颓然地伏倒在桌子上。 酒馆之中吵闹的冒险家们一瞬间安静下来,是错觉吗。也许是少年的声音被冒险者们听到了吧,酒馆里熙熙攘攘的冒险者中,也有把目光转向少年的人在吧。 不,即使如此,他们也没什么可说的吧。成为了冒险者,所有责任当然都要自己来扛。每个冒险者,都背负着什么,怀揣着什么吧。无论财富、名誉、武勋、修行,还是金钱、梦想、理念、信仰。就算各有不同,但这份念想的重量多半都没有什么差别。 为了谋求一天的生计和为了探索未知而去闯荡遗迹,谁都无法比较这两者孰优孰劣吧。(这句话理半天理不顺,明明日文就很直白,中文死活不顺,大意就是一个为了吃饭去翻遗迹,一个为了探索去翻遗迹,出发点不同,但没有什么孰优孰劣。原文:その日の生きる糧を追うことと、未知の発見を遺跡へ求むることを、誰が比べられよう)初学者拼命地杀着下水道的巨鼠(Gaint Rat),老手和龙战斗,就只是那样的差别而已。 所以他们什么都没有说。 但例外的是──是的,有个例外,那正是早就成了老手,却仍一直杀着小鬼的男人。 “……是吗。” 哥布林杀手低声的,用就像呻吟般的声音喃喃说道。 他抓起放在桌上的自己的酒杯,一口喝干。然后砰的一声把杯子放到桌上,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我回去了,随便找个房间……” 他略微咂了一下舌。这个少年还没有在旅店里借过房间吧。他从腰间的杂物袋里摸出一枚金币,然后往圆桌上扔去。 “……借个房间给他。” “哦,了解。” 矿人道士也没有再说什么,点了点头。用粗短的手指拾起金币。 “啊……” 女神官是想要对向着门口走去的哥布林杀手说些什么吧。她张开口,但是不知怎地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用微弱的声音呼唤他的名字。 “哥布林,杀手先生……” “好好休息。” 皮革护手粗鲁地放在她纤细华奢的肩头上。 当女神官想要把自己的娇小的双手叠在那上面的时候,他的身影已经不在那里了。她的视线不断徘徊着,等找到的时候,他已经飞快地走近了门口。 “等一下,欧尔克博格!” 妖精弓手用着丝毫不输给酒馆的喧嚣的声音,高声喊到。 “明天怎么办?休息吗!?” “不知道。” 回答既短又冷淡。 行会大门突然被打开,哥布林杀手和正要进来的冒险者撞见在一起。 “呜呃,这不是哥布林杀手吗!?” 那个容貌精悍的美男子,不出所料的皱起眉头,是长枪手。他也是刚刚结束冒险吧,灰头土脸的,身上还沾着微弱的血腥味。 “你这个家伙,突然跑出来,不是吓我──” 一跳吗。长枪手的喉咙突然动了一下,把剩下半句话给咽了下去。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哥布林杀手,窥视着他那廉价头盔的深处。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什么也没有。” 哥布林杀手把长枪手推开,向行会外面走去。 长枪手就这样在行会的门口呆呆地站着,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东西一样目送着那个粗鲁的背影离开。他这家伙会把谁给推开,还真是一件罕见的事。 § 大概冒险者就是这种嗜酒成性的生物吧。 行会内的喧嚣,透过墙壁和窗户一直传到路上,给这街道更添了一分热闹。所以这个正蹲在连两个月亮的光都无法照到的小路角落里的冒险者,谁也没有去留意。 廉价的皮革铠甲,脏污的头盔。就算是刚刚出道的冒险者,身上的装备也会比他更好吧。 但初出茅庐的冒险者从冒险的紧张中解放出来,开怀痛饮最后弄得自己烂醉如泥什么的,也不过是司空见惯的事罢了。 “姐姐吗……?” 这个冒险者,在脱下头盔的同时喃喃自语道。 为什么会一直觉得自己就做的到呢?为什么会一直觉得自己就办的了呢? “真是愚蠢……” 牙关紧咬,拳头紧握。但即使如此,五脏六腑还是如灌了铅一样沉重。 再也无法忍住这股不断往上涌的感觉,他一下子就全部吐了出来。 第六卷 间章《她们的对话》 “好,结束了。卡.+酷.+小.+说.+” 脖子上感受到的令人舒适的暖意,和背后的柔软一起慢慢远去。千金剑士感到惋惜般地抖了抖身子,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吹着清爽的风,采光良好的中庭──这里是水之都,律法神殿。 轻轻抚过自己的脖子,摸到那肌肤上的伤疤,千金剑士苦涩地笑了笑。 “……还真是,不会消失呢。” “因为魔法什么的,本就只是这样程度的东西罢了。” 回应她的是直到刚才为止都在对她施术的,一名妙龄女性。 伫立在背后的她,有着用薄纱遮盖着的,即使是女性也会讶异万分的妙曼肢体。手里持着天秤剑。然后是唯一掩住她无暇的美貌的,黑色的眼带。(翻的时候拼音打错打成黑色的眼袋,瞬间笑喷,室友都以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真是非常抱歉,是我的实力不够。” “……不,没有这种事的。” 对着被称为剑之圣女的至高神的大主教,千金剑士惶恐地低下了头。卡.+酷.+小.+说.+一想到她的双眼,就觉得抱怨自己的伤痛实在是一种不知耻的行径。 “……承蒙大主教之恩,不仅救回了我的命,也和让我和家人重聚。” “错了哦。”她噗嗤一笑,嘴角弯出一道美丽的弧线。“这并不是我的功劳……” “……他,是吗?” “嗯。” 对千金剑士的话,剑之圣女只是用手抚着丰满的胸膛,呼地,仿佛是心荡神驰一般漏出一声叹息。 “是专杀小鬼之人,那位大人……我只是拜托了他而已。” “……是的,那是,当然的了。” 千金剑士也扬起嘴角,露出了与她相似的笑容。左手轻轻地抚摸着佩在腰上的轻银宝剑。 距那次雪山上的战斗也有好几个月了──现在能这样身在此处,并不是靠自己的力量。不,甚至到现在为止的一切都是这样。自己独力完成的事情也没有多少吧。 双亲,团队(Party)的同伴,小鬼杀手──还有,在那个边境之街上,遇到的朋友。(www.kakuxs.com更新最快) 那个像是姐姐一样的女神官,开朗的森人(Elf),还有柜台小姐和牧牛妹,一想到她们,心里就涌出一股暖意。如果有那份温暖在的话,自己应该就不会有事了。 “……所以这次,我想用自己的双手,去做些什么。” “为了大家吗?” “不”千金剑士说道,“……虽然我做的事情是不是为了大家,我自己也不清楚。” 剑之圣女点了点头,仿佛是在赞同她的话语。 为了世界而去做些什么,这个想法是很好的。可是也不能确信自己为世界去做的事情就一定是好的。这种盲目的确信,本就是十分危险的。至高神之所以带来律法之理,正是因为如此。然后这个道理,千金剑士已经充分理解到了。 自己认为是正确的东西,结果最终被证明是错误的。脖子上的烙印,就是最有力的证据。她要给同伴们镇魂。然后──为了新进的冒险者们,去做些什么吧。 “……但是,我一定会努力去做的。” “好的。也请让我尽绵薄之力协助您吧。” 剑之圣女温和的微笑,是多么鼓舞千金剑士啊。 作为十年前结束了战争的英雄,和国王以及其他的权力者也都保持密切交流的大主教。这可不是什么绵薄之力啊。 千金剑士这样想着,这还真是一件意外之喜。 “顺便问一下……” 所以她也一瞬间,没有注意到剑之圣女羞涩地扭捏着身子的姿态。 “对那位大人,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嗯?”千金剑士眨了好几下眼。剑之圣女的失明的眼睛已经迫近到了眼前。 这种感觉简直就像是被施加了《看破(Sense Lie)》神迹一般,千金剑士疑惑地发问。 ————————————(插入图片195)———————————— “……怎么想……吗?” “如我所言。” “……是恩人。” 千金剑士的话语中已经没有一丝迷茫了。她一边轻抚着佩在腰上的宝剑,又重复了一遍。 “……是恩人。不管是那个人,还是他的团队(Party)。能和他们成为朋友是我一生之幸。” “是这样吗?……” 剑之圣女,发出了像是难以启齿一般──但同时又明显掺杂着喜意的声音。看着另一边诚惶诚恐的千金剑士,剑之圣女和颜悦色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那我就为这场美好的相遇献上祝福吧。” “……是的!” 千金剑士挺起她丰满的胸部,自豪地回答。 自己的事情值得炫耀的实在很少,但只有那场相遇绝对值得骄傲。告别了剑之圣女,在神殿的走廊里走着的千金剑士的脚下充满了力量。 至于背后的剑之圣女到底是为了什么而高兴的微笑,她是万万没有想到的。 第六卷 第四章《无名的男人们》 尽管训练场尚未完全建成,但开始动用也已经是大概一周之前的时候了。卡.+酷.+小.+说.+ 初夏的明媚阳光,照耀着草木茂密的山丘,带有些许暑气的风不停地刮过。要活动身体挥洒汗水,也没有比这种天气更好的日子了吧。 “好~痛!手都被敲得发麻了啊!?” “手不要放下盾牌!想被敲碎脑袋吗!” “呜啊!咿呀!!哇 !?” 金属与金属互相碰撞的尖锐声音,响彻铺满白色砂石的圆阵。 虽然一些复杂的(也可以说是魔法的)专用设施还在建造,但如果只是搭个栅栏之类的简单工作的话,就算是门外汉也可以出一份力。在最先完成的这个模拟战用的圆形场地,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们已经开始了他们的训练。 不管怎么说,行会里面也实在是太狭窄施展不开手脚,而且还有不用自己出钱的武具可以用这点也很有吸引力。 “不管是手被打麻还是别的什么情况都不能把盾给放下,战斗中就要一直给我举着!” “至少,稍微等下,一步步来啊!?” 现在正在那里激斗的是,女骑士和──圃人的少女,一个穿着皮革铠甲拿着小圆盾的剑士。 尽管说是激斗,但以飒爽愉快的态度挥剑的却只有女骑士。圃人剑士只能哇~呀~地惨叫着举起盾牌,拼命防御着那一击。虽说用的是没有刀刃的训练用剑,但被打到的时候也还是会痛。 “怎么了!怎么了!龙的爪牙可不只是这种程度的东西哦!” “还是白瓷级根本没有想过去挑战龙啊!” “你不知道和龙偶然遭遇(Random Count)的教训吗?注意脚下!” “哎呀呀!?” 脚一下子被漂亮的扫倒,圃人少女一脸愕然地翻倒在白砂上。女骑士哇哈哈哈哈地,一边笑着一边用身体压向那里,用剑柄砸向圃人少女,一副穷凶恶极的样子。 手倒握刀刃高举起来的剑柄的一击,就算是被称作致命的杀招也不为过。只要咿咿地发出意义不明的声音的圃人剑士一想从这种如风暴般的攻击中脱身时,她就会马上又被打倒摔在白砂地上。应该说是不留情面还是冷酷毒辣呢,总之就是不容宽恕。这也许已经可以称之为凄惨了吧。 就是因为那样所以她才一直嫁不出去的吧。 ————————————(插入图片199)———————————— “哇啊……” “好惨。” 像是要竭力不让自己意识到下一个就是他们自己一样,新手战士和红发魔法师的脸不断抽搐着。 这个只能坐在圆阵的外面等着,做好觉悟的情况是怎么回事啊?这就像是身处耸立在极寒地带难攻不落的大迷宫一般。无论前行还是撤退,都如履薄冰,进退维谷。 “喂,你们,别给我看其他地方啊?” 那是个用枪的钝端轻轻地戳了戳那两个人的脑袋,伫立在那里的冒险者的身影。不是平时穿着甲胄的形象,而是穿着便服,脖子上挂着银色的识别牌──是长枪手。 “我知道你们的眼睛会飘向女孩子那里去,但要是不认真去做的话,就会死哦。” “啊,我,我才没有这样。” “对对,使长枪的哥哥你弄错了啦。” 对着一个嘴硬反驳,另一个嘿嘿傻笑的二个人,“这些家伙……”,他一边说着一边皱起眉头。 “你们啊,虽然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看我的,但这就是你们受教的态度吗?” “因为啊”新手战士像是理所当然一般地说道。“你经常被柜台的姐姐拒绝不是吗。” “就算是刚来的我也知道哦。” 啪叽一声,长枪手的脸拉了下来,但两个人都没注意到。 是吗是吗。长枪手一下子绷紧了身体,但却露出了深不可测又无比温柔的奇妙微笑。 “好啊,我知道了,好,那我就说点你们不想被说的话吧。” 对着两个人聚在一块歪着头表示不解的少年们,长枪手用枪尖一个个的指向他们。 “你,在之前的冒险中一个劲地猛冲,结果用光法术什么都不能做了是吧。” “呜……呃。” “你,明明就是打个老鼠却变成长期战的时候,用的精力(Stamina)药水的钱还欠着吧。” “诶!?” 这是事实。 无论那个都是他们不想声张出去的,不光彩的秘密。知道的人应该只有一个团队(Party)的同伴们,或者是──……。 “呜,柜台小姐,吗……” “啊,从柜台小姐那里,接下了以增强体力为主来训练你们两个人的委托啊。” 低沉地笑着的长枪手,慢慢地像亡灵一般站起来,摆好姿势。新手战士和少年,仿佛是面对着可怕的亡者一般,露出紧张的神色,深深地沉下了腰。 “来玩捉鬼吧。抓人的是我,被抓的是你们。” 看到挥舞着枪摆好架势的长枪手的样子,“啊,他生气了”,两个人终于注意到了这点。 “糟糕,快逃啊!” “哦,嗯,嗯……” 比反省和道歉还是先如脱兔般逃走,这才无疑是正确的判断吧。 “嚯呀,你们给我等着!!” 哇的一声,绕着训练场周围的拼命地跑着的少年们。还有他们身后穷追不舍的长枪手。 这种情形,被工人们还有休息的冒险者们看热闹一样的看在眼里。当然,从客观来看的话,这些人都知道长枪手大概是没有认真起来的。他保持着如果少年们一旦松懈,就能追上他们的速度,该说真不愧是高位冒险者吗。 ──那家伙,别看他这样其实是很会照顾人的嘛。 这就是大家一致的感想。 本来在现场担任教官的,应该是退役后的高位冒险者。但也并没有现役的冒险者不能给后辈指导这样的规则。一些闲着的人可以消磨时间,或者休假中的人也可以自己去训练。 稳步顺利地建设着的训练场,作为冒险者的交流场所来说,已经可以说是发挥了十二分的作用。 “……” 看着这一切,哥布林杀手一边继续手上的工作。 他身在既不是训练场完成的区块,也离建筑中的区块有点距离的原野上弯着腰降低重心。一片湛蓝的天空中传来婉转动听的鸟叫声,和缓的风在草原上泛起起伏不定的波浪。 视线对着这边的是,在他对面眼巴巴地等着作业结束的少女们。是圃人的少女巫术师(Druid),还有侍奉至高神的见习圣女。 “就像这样做。” 一看到完成的东西,少女们便眨巴起眼睛来。那是用皮革绳索卷起石块,为了投石而作出来的,投石索。 “诶,就这样吗?” “意外的简单呢。” “啊啊”哥布林杀手点了点头。“也有牧羊人拿着用来赶狼。” “这很快就能做出来呢。” “只要有绳子就好,弹丸也是,在这附近要多少有多少。记住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契机是在不知什么时候的祭典上,在她们面前投掷被看到的原因。这二人是后卫,是为了习得适合自卫的技能吧。 从接待小姐那里“这两人想学投石索呢但是……”像这样被说了──……。哥布林杀手自己也吃惊于自己如此直率地回答“是吗”然后接下委托的这件事。 “常说凡人擅长使剑,但正确来说应该是投掷。” 哥布林杀手把投石索套在手指上站起身来。像是要让两个初学者能够看清每一个动作一样,慢慢地挥舞着它。 在战斗中,这一系列挥舞瞄准投出击中的动作自然应该是一气呵成,十分洗练的。 “无论是投枪还是石块,只要是在投掷这方面,其他种族就不可能效仿得了凡人,就是这种身体构造。” 而使其威力进一步上升的便是投石索。 哥布林杀手慢慢地提高挥舞石块的速度,一边决定着目标。 考虑到突发情况,在与训练场相反的方向,哥布林杀手事先准备好了稻草制成的人偶,穿着头盔和铠甲──武具店的废弃品。至于高度较低是模仿哥布林的那件事,就更不用说了。 “所以,就会这样。” 说着,哥布林杀手便投出石块。咻地破风而出的石块,伴随着低沉的声音将头盔弹飞。 哥布林杀手走向掉进草丛的头盔,捡起,随手抛向两人。 “哇!” “咿诶。” 少女们不由自主地发出了声音。 因为,那只是石块而已,却贯穿了金属外壳和皮革内衬,在头盔里滚来滚去。如果有戴着这顶头盔的人,他的头盖骨会变成什么样也就毋需多想了。 “这样的话就算是以圃人的膂力,也可以应付一个接近了的敌人。” 至少教自己的师父就是圃人。少女巫术师对他小声的喃喃自语,眨了眨眼睛。 哥布林杀手鲁莽地走近过来,把石块从头盔中拿了出来。把它削成像是箭头一般尖尖的形状。这是特别筛选出来用于投掷,比起稳定更重视威力的弹丸。 这样的办法偶尔会有效,他又小声地添了一句话。 “总之顶住最初的一只,然后同伴就会赶来──或许吧。” “只是或许吗?” “对。” 向着惊讶地发问的见习圣女,哥布林杀手十分认真地说道。 “就只是在关键时刻多一张手牌可以出罢了。如果觉得这也可以,就练习吧。”(原文:土壇場で使える札が一枚増える,直译是在法场可以用的牌子可以多一张,属于典型的日语式借代,这里的“土壇場”也可以指代关键时刻) “……我认为,哥布林杀手先生的说法太卑鄙了啦。” 也算是明白神官姐姐的辛苦了呢。这无疑是撅起嘴唇的少女巫术师的真心话。‘百度搜索(卡酷小说网)阅读本书最新章节’在说着“是吗”歪着头纳闷的哥布林杀手的另一边,两名少女已经拿起了投石索。 她们“这样吗”“是这样哦”,边看边模仿着地卷起绳子,各自向着靶子投掷石块。既有击中的,也有没中的。也有根本没有飞出去的情况。 但是,哥布林杀手他自身对这个情形并没有想说什么。如果有什么疑问的话自己就会来问的吧。如果没有的话,最好就是从训练中自己摸索出方法来。 哥布林杀手就是这样被教出来的,也认为就是应该这样做。不去做的家伙,总是一事无成的。现在,师──忍者这句话的意思,哥布林杀手不知为何开始考虑起来。 到底自己有没有在做呢? 没有答案。也不会有人给自己答案。 哥布林杀手叹了口气,就像是放弃了一般就地坐下。 然后──……。 “呼呼呼,还真是十分火热呢,大家。” “呣……” 像是为了打断他的思索一般,突然听到了这样的声音。有道影子悬在头上。哥布林杀手回头,撑着阳伞的柜台小姐正笑嘻嘻地伫立在那里。 “……来了吗。” “是啊,可以参观吗?监督的话……我也不用去。(我坐在)这里了哦。” 她这么说着,轻轻地在哥布林杀手的旁边,抱膝坐了下来。 一如既往的制服身姿。是因为初夏的天气有点热吧,她的额头上渗着薄汗。一旦成为了政府的工作人员,就不能随自己意打扮了吧。 但也有一些羞耻的事情的吗,果然是不可能做出像大开领口露出脖子之类的夸张样子吧。 “……不热吗,哥布林杀手先生?” “不”,他摇摇头,“没有特别热。” “真的吗?” “没必要骗你。” 是不太满意这个回答还是什么的吗,“好了啦”,柜台小姐用鼻翼小小地哼了一声。 “然后呢?如何?黑曜和白瓷等级的冒险者们。” “怎么说。” 哥布林杀手这样说着,把目光转向正在练习投掷的少女们。 热心。认真。是群好姑娘。 但即便如此,也未必能生存下去。 “我不知道。” “真是……” 柜台小姐鼓起脸颊,竖起食指,慢慢地摇着。用着像是责备一般的口气说道。 “这种时候,应该要稍微说些不得罪人的话哦。” “是这样吗” “是啊,我记得那还是保存文件的时候特别提到的呢。” “我会记下来的。” 这样说着,哥布林杀手站起来了。可以感觉到柜台小姐抬头看着他的视线。 到时候了。 “大家!来吃午餐吧!!” “从牧场送来的哦!” 随着轰隆隆的推着载货车的声响,少女的声音响起。 女神官──然后是牧牛妹。 这也并不是谁决定的。既然没有正式运营,就不会有午餐。因此,这是纯粹的善意。 哥布林杀手衷心感谢那个伯父对冒险者如此的帮助。只为了自己,什么的。这种逾矩的想法他是决不会有的。 “那,看来也不用我去帮忙了呢。” 柜台小姐,啪嗒啪嗒地拍着沾在裙子上的草和土站起来。轻轻地伸展了一下身体,把阳伞折起来夹在腋下。 哒哒哒地。她就像是小鸟还是什么的一样,轻盈地踏过草原, “啊,对了。” 说着,她一边笑着回过头。三股辫随风摇晃。 “去训练场里慰问不也不错吗?” 哥布林杀手没有回答。取而代之的,他只是短短地对努力进行投石训练的少女们说了声“休息吧。” 因为运动产生的热量而脸颊泛红的她们,点了点头向载货车的方向跑去。他目送着她们的身影离开,然后背对着聚集在载货车周围的冒险家们走去。 稍微有些后悔接受训练指导的委托了。 “喂,哥布林杀手……” 把他叫住的,是不知什么时候地走到他身边的长枪手。 他把目光转向了离开的柜台小姐的背后,和在那里晃来晃去的三股辫。然后轻轻叹了一口气,将视线转向了哥布林杀手的铁盔。 “那家伙,”是指重战士。“去干什么了?” “今天带着其他人,去洞穴了。” 那个颇为机警的少年斥候、还有半森人的剑士也跟着去了。虽不能说冒险没有危险,但也不会发生什么少见的事吧。 哥布林杀手稍加沉默后,又淡淡地继续开口。 “他如何?” “啊啊,是魔法师的小鬼吗?” 长枪手,露出了凶猛的笑容。 少年正从货车的货架上,拿到在井里冰得恰到好处的装着柠檬水的瓶子。大概是跑得太过了吧。他闭上眼睛,像是天降甘露一般不断灌着柠檬水,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有毅力,魔法的才能的话,我也说不上什么。” “是吗。” “但是,这是吹的什么风?” 长枪手斜着眼睛,把目光投向身旁的那个脏污的铁盔。 “居然在训练场上指导?你的话,还以为是在那个神官的孩子身边照顾她呢。” “不是这样的。” 哥布林杀手断然地这么说着,大刺刺地走了出去。想是要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长枪手像是认输了一般,无奈地仰望着天空。 “啊……” 太阳异常的烈。今年夏天好像也会变得很热啊。 “……喂,今晚你有空吗?” “呣……” 哥布林杀手低低地沉吟。 向牧牛妹那里瞥了一眼,她也在看着这边。牧牛妹一边绽开笑容,在腰边小小地挥着手。好像在说什么。 哥布林杀手点了点头。 “……啊啊,好像没事。” “那,一起去喝一杯吧。” “……酒吗?” “还能有什么其他的。” 哥布林杀手想要抓住这句话的意义,不,应该说是他的意图。他完全不明白邀请自己有什么好处。 “我吗。” “还有其他人,也要把那家伙拉去。三个大男人,没什么好多心的啦。” “……是吗” “稍微来往一下不会怎么样的。” 听到这句话,哥布林杀手默默抬头望向天空。 太阳已经过了天顶,缓缓地开始向西沉去。就算是在这个季节变化无常的地方,但要辨别时间的话,对他来说实在是一件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 教我的是姐姐。那就不可能忘记的吧。 “……我知道了。” “很好。” 长枪手用拳头捶了一下哥布林杀手的肩膀。 “那就定了。” § 湛蓝的天空格外高远。 一边感受着在汗水湿透的背和脸颊上沾着的青草的触感,少年一边气喘吁吁地横躺在地上。他仰面朝天,伸展手脚,艰难地喘息着,急不可耐地将氧气不断地收进肺部。之所以气喘吁吁就是因为氧气不足。只要呼吸就能吸收氧气。所以气息才会这么急促的吧。 自己绝不是什么惨兮兮的样子,少年颇有些逞强意味地想着,初夏的微风拂过鼻尖。因为用了法术的话就会消耗体力,而且冒险中基本的基本就是要徒步穿越田野和山丘。 如果要问为什么的话,首先就是马匹实在太贵。食量也很大。非常占地方。还要保养马蹄。如果是从一个街道移动到另一个街道,从一个驿站换乘到另一个驿站的话的确是够用。但是,冒险的舞台向来不会是如此,什么地下迷宫,或是穷乡僻壤,甚至是一些人迹罕至的险地魔境也不在少数。 而且马和马车的话要自己出钱入手的话实在是太难了,倒不如说就算是要借也不是一件易事。这样看来,像那些昔日的勇者们步行去完成冒险者的业务之类的传言,也不见得是谎话吗。 因此,就算是魔法师,如果没有和战士同等的体力的话也是不能胜任的。这我很清楚。 虽然清楚,不,但是。 “就算这样,也太……” “……累,死了啊~~” 白瓷等级和银等级,也就是说第十位的以第三位的冒险者为对手,尽管那么说也应该是有手下留情的吧。 跟着少年一起抱怨的,是个和他一样仰躺着的圃人少女。到刚才为止她已经被女骑士给彻底地指导了一番,现在总算是可以休息一下。 是因为实在热得受不了了吗,铠甲、盾牌、还有剑都丢在一旁,整个人呈大字躺在草地上。相对来说非常娇小,但作为圃人来说颇为丰满的胸脯,随着呼吸大大地上下起伏。 斜眼看到了她因被汗水浸透而贴在肌肤上的内衬的少年,强行将视线抬向天空。‘百度搜索(卡酷小说网)阅读本书最新章节’也有因为感到有些羞耻,也有因为觉得像是做了什么坏事。 因为酷热和呼吸困难而变得沉重又迟缓的脑袋,总算是开始慢慢地运作了起来。话说回来在她下一个的就是自己啊。 “哈,哈,……你有,抓到什么窍门吗?” “……不知道啦。” 也就是说只是被敲翻在地狠狠地殴打了一顿而已的意思咯。 “哇……”少年整张脸都皱了起来,但女骑士应该也并不打算一直欺负后辈的吧。总之就是那种即使是强敌也要架好盾牌的训练,也就不用去考虑什么多余的事。 这就跟长枪手说的一样,总而言之在考虑什么其它的东西之前最重要的就是体力。连龙与巨魔(Orc)也能与之一战的人一旦动真格的话,白瓷级的大概连一招都接不住吧。 所以才要手下留情,但──……。 “……好像不是很热啊,那边的。” “我才不知道。” 稍远一点的地方,正被见习圣女作膝枕的新手战士也一样,大家都已经疲惫不堪。巫术师的少女是跑到少年斥候那边去了吗,早就已经不见踪影了。 我要是也去学投石索就好了,对着嘟嘟囔囔发着牢骚的圃人少女,少年砸了一下舌。 “跟着那种家伙,根本就学不到什么东西的。” “是吗,但不是银等级吗,那个人。” “可是,他不是只以哥布林为对手吗。” 而且还很乖僻顽固,也不知道他脑袋里在想些什么。少年喃喃地嘟囔着。 “再说,哥布林什么的,不就是一击就可以解决了的吗。” “就算是我,一对一的话也不会输给哥布林吧?” “是吧。什么哥布林杀手……” “那是,因为下决心要消灭哥布林吧。” 插嘴的不是圃人少女,而是见习圣女。 “哎呀,我也是,对那个人……也不是没有什么想法啦。” 一边轻轻抚着呜诶,咕呃地呻吟着的新手战士的头,见习圣女一边撅起嘴唇。 “但是什么都没做到的人对做了什么的人,也没有什么可以多加口舌的吧。” “……” “听说,你在治退哥布林的时候失败了不是吗。” “烦死了。” 少年,像是要吐掉什么晦气似的向旁边的地上吐了口唾沫。 “你们不也是,连消灭巨鼠都干不了什么的,我可是听说了啊。” “嘛……那是因为我们的实力就只有这种程度就是了。”见习战士小声着说道。 他与圃人剑士不同,铠甲、剑、还有棍棒都带着。只是把防具的别扣给松开,仅仅是让身体休息一会。 “以巨鼠为对手进行防御的话,如果对面有三只,我就已经差不多要举手投降了。” “老鼠不是有毒的吗?”圃人少女说道。“不危险吗?” “所以还要准备解毒剂的药剂费用啊……” “到下一个等级的话,就祈求至高神赐予我《解毒(Cure)》的奇迹吧。” 这样的话,就可以存下一点钱,装备也可以买更好一点的东西,两人像这样谈论着今后的展望。剑要换成阔剑,铠甲也要换成锁子甲,头盔的话视野会有点狭窄,要花不少钱……。 “嘁……”” 但对于少年来说,那一点都不有趣。不由得咂了一下舌,圃人少女诧异地看了看他。 少年“没什么事啦”地嘟囔着,眼睛像是要躲开少女的视线一般别了开来。 “大家好啊,柠檬水怎么样?” 那是笑嘻嘻地走在的草原上的女神官的身影。她抱着一个很大的篮子,那里面放着小瓶还有装着饭食的袋子。 “还有,午饭也准备好了……” 反应却没有想象中热烈。 在这样的拼命挥舞武器和来回跑动之后自然不会有什么食欲吧。新手战士“呃啊……”地呻吟着,圃人少女说着“感觉要是吃了就会吐”,一边皱着脸。见习圣女像是也不想只有自己在吃,只是无言地摇头。 “那,个。不吃的话,下午可撑不住哦……?” 女神官这么说着,像是有点困扰似的皱起眉头。但也不能强迫别人。 虽然也不是因为看到她一副为难的样子打算帮她,但少年还是慢慢地举起了手。 “……我要吃。” “诶,真要?” 对着懒懒散散地起身的红发少年,圃人少女口无遮拦地说道。 “运动了之后,要是不吃东西,是不会长肌肉的,我学到的是这样。” “真假的啊,要是不吃饭……” “……那,我也……” “那么,我也要一份哦,谢谢了。” 饭食是简易的三明治。 面包里只夹着培根、火腿、蔬菜,还有奶酪。话虽如此,但这颇有点咸的味道,似乎是很容易渗进到刚才为止都一直在涔涔冒汗的身体里。 一开始只是和着饮料一起咽下,但那群少年们很快就开始大口大口地狼吞虎咽起来。 ──怪不得呢,我都不知道。 看到那个样子的女神官,也不由得打心底佩服起来。 那个牧牛妹能够多年来哥布林杀手身边支持着他。冒险者在训练后会需要什么,她自然是了然于心的吧。 需要什么吗──……。 ──姐姐是很厉害的!如果哥布林不用毒的话,就肯定能赢! 女神官“恩”地下定决心,悄悄地在他身边坐下。 “怎么样呢,这个……样子的,训练。” 虽然这是面向特定个人的问题,但同时也是面向大家的问题。 “累死了啦”,圃人少女最先出声,“同感”,新手战士也跟着懒懒地回应。“总会有办法的啦”,见习圣女颇为得意地说道……。 “……” 红发的少年沉默着,只是轻轻地哼了哼鼻子。 “那个……” ──被躲开了。 像是感到困扰般而皱起眉头的她,暂且选择换一个话题。 与其因为苦思冥想而烦恼着停滞不前,还不如立即行动起来比较好。哥布林杀手,就是这样告诉我的。 “话说回来。”女神官突然注意到的是,圃人少女的事情。 “好像一个团队(Party)的成员都没有来的样子呢。” “啊啊,是在说我吗?那个,我们的领队好像是贵族的次子还是三子什么的样子呢。” 呣咕地,圃人少女一边大口咬下三明治,在嘴里咀嚼着,一边说道。 “因为原本身为继承人的哥哥突然倒下了,家里要叫他回去,所以就解散了。” “啊……” 事情就这样发生了。 贵族的次子、三子──总而言之只要是除了嫡子以外的,都出乎意料的没什么面子。基本上也就只有在嫡子出了什么事的时候作为预备用,也不可能自己去把爵位抢到手。 要么就是从父母那里分到一些领地,不然的话就是立下武勋,或是和别家缔结婚姻……。 特别是骑士的家系十分严格。基本上骑士就是只限一代的爵位。就更不可能从父母那里继承。如果说身为嫡子还可以作为从士进行修行获得续勋的机会,但要是次子三子之类的就是难上加难了。 这样的话,从他们之中自然会出现相当数量的冒险者吧。这也没有男女之分。身为贵族小姐的次女三女从家里跑出来当冒险者之类的事也不少见。而且那些自诩为自由骑士(Knight Errant)的人的生存率也意外的很高。(Knight Errant,起源于古法文的“Errance”,是欧洲中世纪的浪漫谈里喜欢描述的一些浪迹天涯,行侠仗义的骑士形象,代表性人物的有Gawain[高文爵士],Lancelot[兰斯洛特],Percival[珀西瓦尔])他们既有装备,又有知识,看场合的话还有些学过剑术的人吧,那变成这样也就无可厚非了。 但是,像这样嫡子发生什么不幸,不得不回老家的事情也常常发生。特别是那个领队,也没有经历什么痛苦就朝着贵族的道路一步步迈近……嘛,是运气好吗。不管什么家世、装备、知识、经验、技术,无法避免的死亡也一直会存在。 “不过,也不会就因为这样而变得轻松吧。” 贵族大人们也有贵族大人们的劳苦之处的呢。像是这样恍然大悟地说着的圃人少女的动作实在有些滑稽,女神官忍不住扑哧地漏出笑声。 同时,也有点担心。不管怎么说,年轻的女孩子要一个人走这种冒险者之道。(原文:一人で無頼の道を歩もうというのだ,意思就是冒险者有很多无赖,一个年轻女孩单独行动有点危险)虽然圃人确实是要到三十岁左右才算成年,以单纯的年龄来说,她应该要比女神官大一倍吧。 “但是,独行(Solo)不是会很辛苦吗? “虽然很严酷,但我也有梦想哦!”圃人少女很骄傲地挺着胸这样说道。“我想要变得更壮实一点,体格差实在~是太麻烦了啦。” “啊,懂了,懂了。” 把最后一口三明治丢进嘴里,仔细地咀嚼着的新手战士嗯嗯地点头。 “就因为是乡下人还是什么的,以最强为目标的话就会被嘲笑吧?接受不了吧。” “是吧,是吧!”圃人少女敲了下手。 “这样大家就不会嘲笑了呢。因为如果乡下人的你成为最强的话,其它的乡下人也就不会被区别对待了吧。” 见习圣女这样说着,嘴角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他像这样这么有活力,对她来说是比什么都值得骄傲的事情吧。 “哼哼,所以跟着我来修行是正确的吧。” “是啊,你一个人还真是令人操心啊。” “反了吧,那个。” “啊?” “什么啊,有什么不满吗?” 吵吵闹闹的呢。 女神官像看着什么令人欣慰的东西而眯起眼睛。一眨眼就开始口舌之争的样子,突然之间与自己伙伴们的形象重叠了起来。 “关,关系很好吧?” 没有那样的事!──那样的话,也不能这么说吧。两人互相看着对方的脸,呣呣地嘀咕着什么,一声不吭地闭上了嘴。 会话突然中断。 风轻柔地吹着,拂过因运动的余热而感到些许火热的脸颊。 “……………我不知道。” 少年低声自语。 “总之,虽然现在还不能很好地杀哥布林。但我肯定有能力。” 一定要给那些嘲笑姐姐的家伙们好看。 只是对着他叹了口气,女神官什么也没说。成为冒险家不到一年。也没有这种随便对什么事都能够说上一两句的人生经验吧。 所以。 “我是” 所以女神官紧紧地咬住了嘴唇。 “我是知道的,是魔法使小姐,吧” 喉咙发颤,声音游移。但她也没办法控制。 “总有一天要把龙打倒……话我就放这了。” “……龙?” 龙──如果是真龙的话,那实在是种可怕的生物。和那些只是爬在原野或山上的冒牌货不同。实力惊人,筋力、体力、智力、魔力、权力、财力。无所不有。 正因为如此,屠龙者(Dragon Slayer)才会这样值得敬畏,值得颂扬。 “那,简直就像梦话一样。不可能的啦。” “所以才会是梦想啊,”女神官像是理所当然般的微笑。“就算像是梦话,也不错啊。” 是──是的。 至少那个时候,在第一次探索洞窟的那个瞬间。虽然紧接着就被无情的打碎了……。 ──但那时大家所说的事情的价值,并不会消失。 现在,女神官也有点认识到了。那是十分珍贵的东西。决不是轻易能被当成愚蠢的东西。不管是怎样的不现实,怎样的不可能,就算是明摆着会碰钉子也好。(目に見えている,惯用语:明摆着,事先看出) 梦想,就是梦想。 与能否实现没有关系。但这决不是能任由小鬼来践踏的东西。 “……” 少年再也没说什么。不,也许是在考虑应该说什么也不一定。 然而在他再次开口之前。 “喂,新人的各位!这不是看上去很努力吗!” 凛然清朗的声音,乘着在草原上流淌着的风,舒服地在耳边响起。一眼看去,那边──从有着街道的那一边走来的,奇妙的,但是熟悉的三个影子。 “下午要不要跟着姐姐我,一起去洞窟啊!” “什~么姐姐啊,呐,长耳丫头!” 矿人道士用胳膊肘戳了戳呼啦呼啦地挥舞着手臂和长耳朵的妖精弓手的侧腹。 “是因为休息日,所以一直睡到了中午吧。” “在太阳落山之前都是早上哦,对森人来说。” “别~骗人了。” 两个人一个劲地,开始了和往常一样和气的争吵。女神官“看吧”的说着,向新手战士和见习圣女使了个眼色。 至于那两个人带着反正不是这样的表情心照不宣地别开眼睛的事,嘛,就暂且不说吧。 “洞窟的话……是哥布林吗?” “喂喂,不要说这种像是欧尔克伯格一样的话啦。” 女神官这样一问,妖精弓手就像是要把虫子赶走似的,轻轻地摆了摆手。 “熊的巢穴──原来是。因为已经冬眠结束离开了,正好可以让他们练习吧。” 原来如此。女神官点了点头。 与地下水道和野外不同,要在洞窟中挥舞武器或是活动的话,是有诀窍的。能够在没有什么怪物的洞窟里练习的话……那一定是件好事。 “嘛,贫僧等也还没吃过午饭呢。” 蜥蜴僧侣用着不可思议的动作双手合掌,一边从大嘴前端的鼻子喷出一口气。 “好像有便当之类的样子。如果可以的话,不介意给一份吗?” “啊,好的。虽然只是三明治而已。” 这样说着的女神官将手探进篮子,拿出了一个包着三明治的袋子。 “配料是火腿、培根、蔬菜……啊,还有奶酪。” “哦,这真是天降恩赐!甘露!哎呀,真是太棒了!” “也有只放了黄瓜和奶酪的哦,还有葡萄酒”。 “太好了!” “嚯嚯嚯嚯。哎呀,还真是心细呢!不好意思咯,不好意思咯!” 女神官一放下篮子,三个人就争先恐后地手伸向各自心仪的食物。 真是的,她一边欣慰的笑着一边眺望着他们,初夏的风又吹了起来。女神官像是为了不让吹跑一样的压住了神官帽,眼睛因为触摸着脸颊的风精灵的指尖而眯了起来。 “啊,哥布林杀手先生──……” 午饭要怎么办? 这样说着的女神官环视周围,没有看到他的身影。 ──那个? 突然远远的看见了,他和其他的冒险者──长枪手和重战士说话的样子。 “呼呣……” 女神官像是要模仿他的样子一样,叹了一口气。感觉有点寂寞。但也感觉这是件好事。 “……呼呼” 嗯,这一定是一件好事没错的。 § “那么,我就走了。”哥布林杀手在自己的房间迅速地检查装备,一边对牧牛妹这样说道。“今天会晚回来,晚饭就不用了。” 把剑佩在腰上,固定好盾牌,装上护腿,把杂物袋穿在腰带上,戴上铁盔。一身像是要出去冒险的时候那样的打扮,“好好”,牧牛妹也是一副习惯了的样子。 给新人冒险者进行训练,回到家,然后马上又要出去。就这样还要回一次家,到底是关心家里呢还是不关心呢。 “叔叔也要去集会,会很晚回来。这样我要一个人寂寞地看家了呢。” “别忘了上门栓。栅栏也关上,百叶窗也要拉好。” “我知道了啦,你还真是爱操心啊。” 牧牛妹格格地笑着,哥布林杀手就这样沉默了下来。 这是好事啦,她轻轻地拍走他铠甲上的灰尘。总觉得像是有什么不满的地方似的“呣”的哼了一声,稍微调整了一下他的头盔。 “对了,东西都准备好了吗?钱包带了吗?这是最重要的事吧。” “呣……” 他被这样说了之后嘟囔了一声,喀啦喀啦地翻着杂物袋。放了钱币的荷包,有在。 “没问题。” “那就好!” 牧牛妹抓住他的肩膀,转到他身后。伸手把他头盔上破破烂烂的缨子整理好。 “嘛,如果醉倒了的话,我会去接你的,不要给朋友们添麻烦哦。” 哥布林杀手对“朋友”这个词微微地歪了歪头,然后“啊啊”地颇为含糊地点点头。 “我就是那么打算的。” 从牧场到街道的酒馆的路上,哥布林杀手也没有拿着提灯之类的东西,只是这样走着。像这样在一片漆黑的野外行走也是训练的一环,反正走到街上也就不需要提灯了。 在这夜幕刚降临不久的繁华街区特有的熙熙攘攘之中,不太熟悉这与平素不尽相同的情形的哥布林杀手默默地前进着。整个街道拥挤不堪。不仅是冒险者,还有旅客,以及建设训练场的工人们都杂七杂八地混在一起。总之他一边在人群中走着,一边环视着周围,那里有个如被告知的一样的招牌。 “……嗯” 哥布林杀手像是觉得很麻烦一般的推开人群,总算是从这种拥挤中解脱出来。同时还将手伸进杂物袋,确认是不是有被扒手之类的人摸走了什么东西。 没有问题。 《亲友的斧亭》,是以刻着数字的斧头的招牌为标志的酒馆。一推开门,哥布林杀手一下子就被一阵震耳欲聋的吵闹声所包围。被橙色的灯光所笼罩着的宽阔店内,并排着的圆桌旁都坐无虚席。 诚然建筑物本身比行会支部要小,但那边是复合设施。即使是在一楼是酒场、二楼是借宿的模仿传统的冒险者旅店的旅馆之中,这家店也已经是出乎意料的大了。 冒险者旅馆,就是委托中介和冒险者介绍所之类的东西──现在也已成历史。这是在行会制度扩大,使流民般的冒险者们获得一定的公认身份之前的故事了。虽然现在也有与行会合作介绍委托的店,但据说冒险者旅馆还是在渐渐消失。 话虽如此,但传说中的酒馆《黄金骑士亭》,似乎是没有做介绍委托之类的工作吧……。 “噢,来了吗,哥布林杀手!” 正在那时,强有力的声音向站在门口的哥布林杀手飞来。 他像是在探索洞窟一般转着头盔扫视店内──啊啊,有了。在酒馆一隅,能够一览店内的位子上,一位豪杰和一位精悍的美男子,正扬起壮实的手臂朝这边打着招呼。 “这里这里!” “真晚诶,都已经开始了哦。” “抱歉。” 高举的酒杯已经空了一半,桌上的菜肴也已经被动过了。最重要的是两个冒险者的脸上也都已经微微发红。 哥布林杀手道了一句歉,用着略显生硬的动作坐到圆桌旁。 其他两个人都是便服,只有他一个人穿着铠甲的样子,实在是有点滑稽。与年轻人所想象的冒险故事不同,冒险者一般在街上都是不会随身携带装备的。应该说不愧是长枪手和重战士吗,在这种情况下仍然不懈怠的在腰上佩着短剑。但像这样全副武装果然还是做得太过头了吧。 话虽如此,但稀稀落落地把目光投向这里的,大多都不是冒险者而是游客一类的人。边境最强的枪使、边境最优秀的小鬼杀手、边境最杰出的团队领袖,多少都有点名气。但也只是“有点名气”罢了,也很难只凭里面一个人吸引来太多目光。 “但是,为什么不去行会的酒馆?” “这个嘛,我可不想因为跟你这样的全身铠混蛋一起喝酒而被说闲话啊。” 长枪手对着哥布林杀手尖刻地说着,但重战士马上就说着“才不是这样吧”地用胳膊肘戳了他一下。 “是因为被大家看到和你一起喝酒太难为情了哦,这家伙。” “是吗。” “说得再多一点,就是不想被柜台小姐看到就是了。” “烦死了!”,长枪手用大拇指指了指墙上的菜单。“话说,你也点点什么吧!” “啊啊。” 哥布林杀手盯着菜单。仅仅是酒而已,从麦酒(Ale,英国产淡色啤酒)开始,到火酒、葡萄酒,总共有十几种种类不等的选择。 “…………呼呣。” 哥布林杀手低声沉吟。 长枪手像是受不了似的叹了一口气,“那个啊”。 “什么啊,考虑这么长时间,姑且麦酒就行了吧,麦酒。” “那就麦酒吧。” “喂,小姐!三杯麦酒!” “马上来,马上来。” 实在是按捺不住笑意,重战士“噗”地漏出笑声。长枪手“怎么啦”地瞪着他,重战士只是挥了挥手表示“没什么”。 这时,三个满满地灌着麦酒的酒杯,咚地一声被摆到桌子上。 “来咯,来咯,三杯麦酒,久等了!” 女服务生,是一位还颇为年轻的马人。(Centaur :肯特洛伊。半人半马的怪物。希腊神话中上半身为人,下半身为马的一群怪物)。但绝对不能随便把她们和兽人(Padfoot)混为一谈。因为自尊心极强的马人可没有像是肉趾(Pad)那样用来撒娇的东西。 那些成为祈祷者(Prayer)的牛人(Minotaur:弥诺陶洛斯)也一样没有肉趾(Pad)吧。不过,牛人毕竟不是在意这些细节的性格……。 闲话休题。 晃着丰满的胸部放下杯子,摇着尾巴用四足走开的女服务生。以那体格颇大的身子,巧妙地穿行在店内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眺望着那强健的饱经锻炼的臀部,重战士仿佛是感慨一般的喃喃自语道。 “果然那个胸部不错,屁股也挺好。” “啊,所以,这就是你喜欢那个骑士大人的理由吗……她也会骑马吧?” “这个和那个是两码事……嘛,这种话(荤段子)也不能在行会里说就是了……” 女人的眼睛可是无时无刻都在盯着的呐。重战士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拿起泛起涟漪的麦酒酒杯。 “那么,干杯吧。” “为什么?” 同样拿着酒杯的哥布林杀手,静静地问道。 “啊……嘛,虽然麻烦但也是固定事项吧。” 长枪手点了点头,带头举起酒杯。 “为我们的街道!” “为众神的骰子!” “为冒险者。” 干杯!三名冒险者各自把手中的酒杯喝干。 § 那么,提案要出去走走醒下酒的,到底是这三个人中的谁呢?。 为了喝上酒、享受夜晚娱乐的人们陆陆续续地充斥着街道。他们摇摇晃晃地从街道上溜了出来,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走到了河边。 小河潺潺流水。天空群星璀璨。并排着两轮明月交相辉映。因为酒精而发热的身体被风吹很舒服,不,应该是不可能不舒服吧。 这样的话,就自然会不由得唱出那么一两首歌来的吧。 坤元腐朽 残风萧飒 沧溟破碎 虽世间万物 堕入无尽常黯 辉耀与结 晖昱为晶 煋散之晟 永勿绝续 汝与共勉 山盟海誓 莫逆随形 诘求四海 大地抵尽 扶摇至始 碧连彼岸 虽世间幻梦 倏尔遍迭成真 辉耀与结 晖昱为晶 煋散之晟 永勿消弥 吾与共铭 矢志不渝 金兰如影 迤逦寰宇 那是很久以前的,差不多都快被遗忘的赞颂武勋的诗歌。这首优美雄壮的歌要是吟游诗人来唱必然是一番享受,如果是这三个醉鬼来唱,那跑调也是理所当然。 “……么哦。” 是唱了一阵子歌后满足了吗,长枪手突然发出了与歌声相异的声音。以锐利的眼神,像是有什么不满还是什么的一样,瞪着哥布林杀手。 “你……到底如何啊?” “什么事?” “你应该知~~道的吧?” 这家伙已经醉得不成样子了。重战士不由地仰望着天空。 应该带那个魔女来吗?不,如果是她的话,就算是远视也可做到。但以那个女人的性格应该是十有八九只会默默地傻笑吧。 不行,完全靠不住。 “柜台小姐啦柜台小姐,除此之外还有森人啦牧场的孩子啦神官的孩子啦!” “……” 哥布林杀手沉默了一会,然后低声说道。 “直到哥布林被彻底消灭为止,都是不可能的。” 然后对着这个“我……”地口中碎碎地念叨着什么的男人,长枪手只是斜眼瞪着他。 嘛,也是吧。 像是这种有着小鬼杀手称号的家伙背负着什么样的过去,也大致可以察觉吧。所以长枪手深深地呼了口气,似乎是觉得无可奈何般的耸了耸肩膀。 “算了不谈了。”(原文:出たよ,原意为出来了哦,引申为从上一件事里走出来,也就是不谈了的意思。所以下一句哥布林杀手才会搞错。) “哥布林吗。” “才不是。” 长枪手像是有点吃惊似的用鼻子哼了一声,看到这副样子的重战士就在喉咙深处吃吃地笑了起来。然后重战士点点头说道:“但是(你这种说法),我也摸不着头脑哦”。 “嚯。” “总而言之啊。” 总而言之啊。又重复了一边,重剑士像是在寻找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一样把手探到空中。 “总之,果然身为男人的话,就应该梦想成为一城一国之主吧?” “成王啊。” 长枪手一边走着一边笑了起来。也不是把他当作傻瓜的意思,而更多是我懂,我懂的感觉。 “不是挺好的嘛,是有听说过从剑斗士一路爬上王位的佣兵的故事哦。” “可是啊,我根本就没有什么学问啊。” 重战士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只要学习就行”,哥布林杀手开口说道,“钱也有,头脑也不是不灵光。” “但是已经没有时间了啊。” 重战士耸耸肩,那喝醉了也不忘佩在腰间的剑,也随之喀锵喀锵地摇晃着。 “成为王之后也是要学习的不是吗,王是蠢蛋的话,也会给民众带来麻烦吧?” “啊啊。” “但是要现在开始学习的话,就没办法去冒险了,反而会给一个团队(Party)的那些家伙添麻烦。” “原来如此。” “呼呣……”哥布林杀手抱着手臂喃喃自语了一会,然后得出结论。 “很难啊。” “啊啊,难啊!”重战士重重地说道。 要是这样的话,大概不管是武器还是什么其它的一切都不得不放下吧。但是他的声音却显得十分轻快明亮。忍不住向上翘起的嘴唇,就是他在笑着的铁证。 “话虽如此,但感觉这样也挺有意思。” “骑士大人也会跟着来吧?” “烦死了!” 重战士毫不客气地把插科打诨的长枪手一脚踹飞。是纯粹的战士的话,仅仅是身体力量就可以成为一种凶器。 “好痛!?”无视着高声悲鸣着的长枪手,重战士将自己的上半身托到桥的栏杆上。接着哥布林杀手就站到了他的身旁。 “但也不是什么坏事。” “……” “应该,不是什么坏事。” “算是吧。” 对于有点过于认真的哥布林杀手的话语,重战士的脸颊也松了下来,露出有点羞涩的表情。 “……啊啊,我也,觉得要是那家伙跟我一起来的话,也不坏。” “切,就因为这样有余裕的家伙还真好啊。” 长枪手毫无顾忌地咂了咂舌,把背靠在栏杆上。抬头遥望。对着那天空彼方,无论怎么伸手都无法触及的星光,眼睛眯成一条缝。 “你也真是太贪心了吧。” “混蛋,既然生为男儿身,不就应该以美女和成为最强为目标吗?” “又来,简直就和那些小鬼一样……” 是少年斥候吗,还是新手战士吗。唯有这些家伙会以“最强”这种称号为目标吧,抑或者可以说这就是年轻气盛的特权吗。 “啊啊,对呀,要成为最强。只要成为最强那就什么都可以做到吧,我就是那么想的。” 像是在怄气一般的撅起嘴唇,长枪手向旁边吐了口唾沫。 “为了受女性欢迎,为了这个世界,我才会变得更强,这又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 “你很受欢迎吗?” “当然受欢迎啦!” 重战士就当是刚刚(长枪手插嘴)的回敬,故意挖苦了一下长枪手。 ————————————(插入图片232)———————————— “呣……”哥布林杀手小声嘟囔着。 “看起来不是这样。” “好烦!” 长枪手维持着仰头向天的样子,只把眼睛转向哥布林杀手的方向。一如既往的铁假面。戴着脏污的头盔。完全没办法看透那里头的表情。 ──柜台小姐的话应该是明白的吧。 那就是只有她可以和他这样交流的证据吧。如果自己戴着铁盔,那个人大概也能明白自己的表情的吧。 长枪手大大地吸了口气,又吐出来。 “那,哥布林杀手是怎样?你还是小鬼的时候的梦想是什么啊?” “我吗。” “还有其他只知道一个劲地杀哥布林的家伙在这里吗?” “……是这样啊。” 哥布林杀手默默地俯视着河面。即使在双月的映照中,那水仍仿佛是被泼了墨水一般黝黑。 河水是从哪里来的呢?哥布林杀手想起了姐姐曾经对他说过的事。从山上流过来,又往海里流去,这是姐姐教我的。小时候一直想要去看一下水的源头。但那样的机会,现在再也没有了。 “……我,想成为冒险者。” “喂喂!” 长枪手用胳膊肘戳了戳哥布林杀手。 “这不是实现了吗?已经。” “不,还没有。” 哥布林杀手,缓缓地摇了摇头。 “很难啊。” “很难吗?” “啊啊。”哥布林杀手点点头。“至少不容易。” 是吗,重战士这样说道。深深地叹了口气。 “想做的事,必须要做的事,能做到的事,三者都各不相同啊。” “还真讨厌呐。” 三个男人默默地抬头望着两轮明月。带着夏天气息的微风掠过河边。 ──想成为什么啊。 想成为勇者;想成为英雄;想成为帝王;想成为历史;想成为传说。 想要得到比神代时期还要久远的武具,救出公主,与龙战斗,拯救世界。想要解开隐藏的遗迹,寻找世界的奥秘,并揭露一切的真相。既想要被美若天仙的女人们包围爱慕,也想以不输给任何人的才智来一夜暴富。想要持三尺之剑立万世之功,想成为一直被世间传唱赞颂的绝世强者。想要成为最杰出的男人,想要成为那样的人,想要成为众目之首。 虽然早就已经注意到,自己于这些故事根本就是度外之人。银等级、第三位、是在野的最上位冒险者。 就是在这个地位上。才更有自觉。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也决不可能认为铜或者钢铁等级会有如何作为。 但是,但是,啊。 “……所以、嘛。” 他是哥布林杀手。不是红头发的少年。 那么,也就没有必要再多管闲事了。 “……至少,想让他们,做自己想做的事啊。” 男人们点了点头。 第六卷 第五章《郊外的训练场》 “……什么?” 现在是如果说要吃午饭还稍微有点嫌早,应该说是迟来的早餐时间。本书由卡酷小说首发(www.kakuxs.com) 在行会内的酒馆里,用咔滋咔滋冒着热气蒸得软烂的芋头塞满腮帮子的矿人道士,歪着头纳闷起来。 “我吗?” “啊啊。” 他的对面是一个穿着脏污的皮革铠甲,戴着便宜的铁头盔的男人,是哥布林杀手。他虽然坐在矿人道士的对面,但是却一点都没有要吃饭的意思。 哥布林杀手像是为了抑制宿醉的头痛似的用手扶住头盔,从头盔缝隙里喝了一大口水。 “能拜托你吗。” “那个啊,是没关系啦……” 矿人道士咬着先前舀起芋头的汤匙含糊地说道。 原本矿人这种种族就既是美食家,又是杂食者、既是酒豪,又是吃货。就算不怎么好吃但只是量够就也行。当然如果美味的话那就最好不过了,就是这样的信条罢了。要是给妖精弓手说起来的话就是“真是粗糙呢”,到时就反驳说“只是森人太纤细了”就好了吧。 不管怎么说,那就只是在碎了的芋头上撒了点盐而已,就这样矿人道士仍是吃着堆得满满的一盘芋头,大概也是挺满足的吧。 “芋头吗。” “呣咕……。喔。因为今天有点想吃芋头啊。” 把嘴里的食物津津有味地吞下,矿人道士“呜嗝”地打了个饱嗝。 “你不吃吗?” “接下来要治退哥布林。” “这样啊”,矿人道士把哥布林杀手的酒杯一把抓起,往里面倒满葡萄酒。 “来来。稍微陪我喝一杯。” “呣……” 矿人士眯起眼睛,看着哥布林杀手大口地把葡萄酒喝下。 “我和那个小子,法术的形态不是不一样吗?” “详细的我不知道,但应该是这样。” “比起我啊,还是拜托其他人比较好不是吗?” “不。” 哥布林杀手缓缓地摇着头。 “就我所知,最一流的咒术师(Spell Slinger)就是你了。” “……” 矿人道士的手停了下来。他用着直到前一秒都还在一刻不停地送到嘴边的汤匙,颇有点不礼貌地扒拉着盆里的芋头。 接着他叹了一口气。 “还真是说了句讨人欢心的话呢,你这家伙。” 带着可怕的眼神,矿人道士恨恨地把眼睛转向哥布林杀手。 “不过如果是对那个魔女小姐,说这样的话就挺好。” “才不好吧。”哥布林杀手的声音很低。 即便是矿人道士也不至于坏心眼到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吧。 “不好意思啊。说了句无聊的话,我没有恶意。” “如果太勉强的话,拒绝也没关系。” “真蠢呢,矿人可是不会拒绝自己中意的家伙的请求的。”。 直截了当地这么说了之后,矿人道士又开始狼吞虎咽地吃起芋头来。也不管沾在嘴巴旁边的胡须上的粉末,就那样不停地把芋头塞进嘴里。 不一会,矿人道士就把剩下的料理一扫而空,把汤匙扔到盘子里。 “呐,我还有一个问题,啮切丸。” “什么。” “你这刮的是哪阵风啊?” 哥布林杀手沉默了。 这也不是什么特别奇怪的事情。他是战士。对法术之类的东西不太熟悉。要拜托精通法术的人,这也是理所当然。 但是,这种事情大概也并不需要特别问出来吧。只要看到从矿人道士那长满胡子的脸上投过来的目光,这种程度就算是哥布林杀手也能理解吧。 “我是哥布林杀手。” 哥布林杀手像是为了润一下嘴唇似的,泯了一口葡萄酒。 “那家伙是冒险者。” “原来如此。” 哼嗯。矿人道士气势凌人地将矮小的身体靠在椅背上。像塞满了的酒桶一样的体重,让椅子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要是那个长耳丫头听到了的话,怕是又会发脾气了吧。” “是吗。” “是啊。” “是吗。” 把空了的盘子往哥布林杀手的方向推过来的矿人道士,轻轻地摆了摆手。 被叠在一起的盘子,已经有五六个了吗。女服务生──这里的是一个有着带肉趾手掌的兽人──轻巧地把盘子放在托盘上走向洗餐具的地方。 “嘛,我就接下了。虽然接下了,但还是要稍微等一下哦。” “没有关系。从下午开始,我是这么说的。” 哥布林杀手这么说道,把水倒进手上的杯子里。拿在手上一边摇晃,一边眼睛盯着那不断泛起涟漪的水面。 “……你觉得他会来吗。” “那么,是不是该赌一把比较好呢?” 嘴角露出满意的微笑,矿人道士两掌互相擦了擦。宛如自己是个魔术师,要放出下一个把戏似的,一副装模作样煞有其事的样子,实在有点惹人发笑。 “那么,我再喝几杯就去。就当顺便去散个步。要说为什么,喏。” 他用手像是活跃气氛一般拍了拍自己的大肚子。 “不是说吃个八分饱最好吗,哈哈哈哈哈!” 哥布林杀手默默地把喝干了的酒杯放在了桌子上。 § “……” 在训练场──因为还在建造,所以一半像是野地一样的那里,有一个少年的身影。 如果说这种心不甘情不愿的心情可以画出来的话,那大概就是这副样子吧。他绷着脸,极不礼貌地盘腿而坐用手贴腮,抬头看向把自己叫到这里的男人。 “……”你是去消灭哥布林吗?” “啊啊” 穿着脏污的皮革铠甲戴着铁盔的男人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打算把你寄放了就去。” “我可不记得什么时候被你给寄放了啊。” “是吗。” “啊啊。” “抱歉。” 就是这种淡淡的态度,真不知道该说是使人恼火呢,还是令人气愤。 ──真佩服还有人会和这种家伙一起组成一个团队(Party)。要是自己的话绝对受不了。 无论是那个女神官也好,还是森人也好,还有蜥蜴人也好,然后……。 “噢噢,有了。不错不错,看样子是来了吗。” 现在,在草原上慢吞吞地走着的矿人也是如此。他一边像是不知道在高兴着什么一般嘿嘿地笑着,一边把嘴凑到原本挂在腰间的酒瓶边。 原来如此,确实是银等级的吧。应该是个有能耐的魔法师吧。但,尽管如此要求教的话,又是另一回事了吧。 虽然是另一回事──……。 “……” 少年听到自己的咬紧牙关发出的声音,突然回过神来。 “好,那么,就拜托了。” “哦哦,这边才是要是教得不好也别怪我哦。” “当然。” “下次可要请我喝酒哦。” “我知道了。” 不一会,眼前的这两个男人就在简短的对话中结束了磋商。 是对自己完全没有插上嘴这件事情感到怨恨吗,少年狠狠地盯向哥布林杀手。 “那么,好好听他说的话,不要添麻烦,认真去做。” 这简直就像是哥哥或者姐姐嘱咐弟弟好好听话一样的台词。是把少年用鼻子哼了一声的举动看作是了解了吗,哥布林杀手就这样转过身去。 迈着大剌剌的步伐,他毫不犹豫地走了出去。 “喂,喂……!” “嚯呀,你的对手是我哦。” 矿人道士紧紧地抓住了像是感觉被丢下一样而站起来的少年的肩膀。虽然小却粗厚的手,像是要让少年记住疼痛一般加大了力道。 “坐下坐下。站着学习和坐着学习哪个比较好,给我动动脑子啊。” “……我知道了。” 坐就好了吧。少年一边不高兴地嘟囔着,一边猛地一屁股坐在草原上。 远处响起颇有气势的吆喝声和剑戟交错的声音。与风吹动草叶摇曳的声音一起传来,是冒险者们在练习。其中还交杂着工人们搬运材料,挥舞工具作业的声音。 天空湛蓝,阳光则是像要惹人发汗般的暖暖地照着。 少年吐出一口气。 把这些都看在眼里的矿人道士,也慢慢地一副像是要瘫下来一般的样子坐下来,颇为满意的笑着。 “那么,我也不能算太专业啦……你,一共可以用几次发出法术?” 这是少年最不想被问到的事情。 “《火球(Fireball)》……只有一次。” 少年喃喃说道,撅起嘴唇。 “……你知道的吧。” “蠢东西!”拳头跟着话语一同落下。 “啊!?” “你这样认为就错~了。” 少年用手压住自己被揍了一拳的脑袋,无声地呻吟起来。头隐隐作疼。 这就是魔法师的拳头吗。不,是矿人吗。少年呻吟着。种族差实在是没办法啊。 “唔,唔咕咕咕……。好,痛……。喂!要是头裂开了怎么办啊?” “凡人的头骨都很硬的,才不会这么容易就裂开。” “……矿人的话,一般不都是战士吗?” “僧侣也有。本来,矿人在智慧和精神上就是很强的。” “听说过,我也有听说过,像是矿人的大贤者是吧……” “那是小说吧……” 深深叹了口气的矿人道士“好吧”地说了句,然后突然像是要告诉少年什么秘密一般的压低了声音。 “你所拥有的法术可不只是《火球》哦”。 “哈?” 他在不知不觉间忘记了头部疼痛的少年面前,伸出三个手指。 “〈卡利奔克尔斯(火石)〉、〈克雷斯肯特(成长)〉、〈雅克塔(投射)〉是吧?” “啊啊。‘百度搜索(卡酷小说网)阅读本书最新章节’” “把三个真言组合起来,然后就变成了《火球》。这你知道的吧?” “不,这……” 这当然咯,少年把这句话给吞了回去。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他所学习的魔术是将三个蕴含真正力量的语言所组成一体的。即使只说一句真言也会有力量,这也就是所谓的“理所当然”的事情。虽说如此,但还是要远远逊色于一个完整法术就是了。 但是。 指出自己早已知道的“理所当然”的事,还认为“这是件什么事”的家伙……。 ──只是傻瓜而已吧。 这时,发现了少年正紧绷着脸的矿人道士,则是露出牙齿笑了起来。 “好啊,看来脑袋是真被敲裂了一点呢。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放出火石,让其膨胀,然后再投出去。” “看吧,这样的话选择不就变成四个了吗?” “四个……” “你是要作出《火球》呢,还是要点火呢,是要让什么东西膨胀呢,是要把什么给投出去呢。看吧,这样不就是四个了吗。” 嘛,虽然把火球投出去的确是比较有吸引力啦。 听着矿人的话语,少年一声不吭地把目光落在自己的手掌上。他扳起手指数了一下。 ────四个。 一直被认为只能发出一个《火球》的自己,也可以用四个法术? “……啊。” “嗯?” “'真的那么简单吗。” “只是转换一下想法……也不能那么说。反正先来确认一下自己的手牌好了。” 矿人这么说着,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捆游戏用的牌子。是在变戏法还是什么其它的东西吗。粗短的手指把那些闪着鲜艳颜色的牌子切成扇状。 “虽然每句真言都非常简单做不到什么,但只要手里有牌不就可以改变什么吗?” “才不是这种……” “就是这样。” 顺溜地按照原本的样子被整理好了的牌子,就像是魔法一样的消失了。 矿人道士好像是没有显摆自己的把戏的意思,但他的声音里明显带着几分得意。 “你,还记得那个美人姐姐吗?就是那个魔女。” “……啊啊。” 少年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个肉感的美女的身影,一边脸红着一边点头。 “我知道。” “那个姐姐啊,可是会用〈印夫拉玛拉耶(点火)〉这个真言往烟管里点火哦!” “……诶诶,真假?” 少年情不自禁地发出了像是不可置信般的声音,但这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如果在学院里做这样的事情,就会被老师以“这是在浪费咒文”这样的被狠狠地训斥一顿。 咒文是真正蕴含有力量的语言。这是改写这个世界之理的奥秘,也是操纵这个世界相互协调的事物。不是任何人都能轻易使用的──而这,对老练的冒险者们来说不是更加烂熟于心的东西吗? ──不是没有一点松懈,没有丝毫犹豫,用尽所有咒术,以龙作为对手……的吗。 “嘛,像这样随随便便地使用咒文是不太好啦。但是呢?” 矿人道士,在仍没有想到点上的少年面前抱起双臂。 “例如像是在雨中,没有打火石,树叶和树枝都被打湿了,到那时就可以用点火的法术了吧。” “……啊,那倒是。” “但如果有知识的话,就可以节省法术把火点起来。” 如果将树枝和树皮编在一起就可以用来生火,挖出来的树枝也会有很多都是干的。或者是要积柴火的话,只要一边燃烧湿的树枝一边把其他的树枝烤干用来做燃料就可以了。 法术完全可以用知识去弥补。高度成熟的技术,有的时候会让人分不清到底是技术还是魔法。只不过是达到目标的过程不同而已,矿人道士这样说道。 过程中就会有选择,而选择嘛──……。 “也就是,自己手上的牌。” “……” “还有啊。” 也不去管抱着双臂不置可否地念叨着的少年,矿人道士把腰上的酒瓶拿到嘴边,拔开瓶塞。从瓶口飘出一股颇有点呛人的酒精气味,这是矿人特有的火酒所造成的。 “咒术师的工作啊,可不只是咏唱咒语啊。” 对着这个紧接着抛出来的第二个问题,少年瞬间瞪大了眼睛。 “是‘使用’咒语哦。” “……?哪又有什么不对吗?” “既然你听不懂的话,那也就没办法了呢。” 保持神秘感才是魔法师的本分。经常会得意洋洋地显摆真相的人的话,到底有多少是可以权重的呢?或者说,像是这样知道的真相,到底有多少是有价值呢?。 所以,通常魔法师就会笑着。也许是吧、也许不是吧。故作神秘地说着话。 “认为只用火球啊闪电啊之类的东西扔向敌人就是魔法师的家伙,才是真的门外汉哦。” 然后矿人道士,就像鲨鱼一样地露齿笑了起来。 § 砰砰砰,哥布林杀手把打火石敲出火花,给火把点上火。 松脂燃烧的特有气味,与洞穴中满溢着的湿气,还有发霉腐烂的污物的臭气混杂在一起。这样一来通常都会认为这会让小鬼知道冒险者已经来了,但…… 但意外的,哥布林对火把的气味大多数情况下却没什么反应。反而是对女子和幼童,或者是对森人之类的体味就能敏感地察觉到,并进行袭击。 恐怕是那味道和腐败臭味没有什么区别吧,哥布林杀手这么想到。但与此同时,铠甲之类的金属气味也要尽可能的清除,对,不做到这种程度就不行,也不能保证什么时候会有鼻子很灵的哥布林出现。 “呜诶诶……这绝对,不公平……” 因此森人的体味就更要仔细地消去。 脸上满是脏污的妖精弓手,哭丧着脸泫然欲泣地说道。她一边把整张脸都皱起来毫不掩饰的作出一副十分厌恶的表情,一边把污泥往自己身着的猎人装束上涂。(真香!) 一对长耳朵像是要表现出主人的悲惨一样,萎蔫般地垂了下来,无精打采地微微摇动着。 “为什么我一定要这样涂得满头满脸不可啊……” “哥布林会兴奋。” 爽快地闭上了嘴,妖精弓手紧紧地抱住自己纤细的肩膀,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自从和这个乖僻顽固的冒险者一起行动以来,已经见过好几次“兴奋起来的小鬼”的牺牲者了。不止一次地回想起那些被小鬼杀害的人,完全不想去想象变成同样立场的话自己会怎么样。要是不想变成这样,那就必须作好对策。 妖精弓手也别无选择,一边发出可怜的声音,一边把堆积在巢穴入口的污物往衣服上涂去。 “前些时间还一直在用的香袋呢?” “呃呃……” 妖精弓手,带着暧昧的表情把眼睛移向别处。 “……钱,……不够了……” 看来不管是继承了从神代就开始延续的血脉的森人也好,还是什么其它的也好,都似乎拿这个没办法呢。平常一直对剿灭哥布林厌如蛇蝎的她会一起同行,这就是原因吗。 不过幸好是哥布林杀手,他应该也不会怎么说三道四。 “箭矢也是这样。”他低低地说道,“资源的管理是很重要的。” “所以我讨厌钱这个东西啦!” “是吗。” “不得不去用不是吗!?” “是这样吧。” “没钱的话就活不下去了不是吗!?” “是啊。” “我绝对不能接受啊!” “是吗。” 她一边因为怒气而激烈的上下摆动着长耳朵,一边忿忿地主张着什么。对于这种无理取闹的说法,哥布林杀手也只当是耳边风就是了。 重要的不是这个,而是哥布林留在洞穴里的壁画。 在墙壁上画着意义不明,拙劣幼稚又滑稽可笑的某种动物图像,是用黑红的血还是什么其它东西涂上去的。比较了一下,似乎和先前与小鬼圣骑士战斗中抢过来的烙印没有什么类似的地方。 “只是图腾。” 哥布林杀手擦拭了一下那用生物的血画成的图印。干掉的血块悉悉索索地剥落下来,在护手上留下红黑的污渍。 “有萨满。” “呼嗯。” 妖精弓手像是也并不这么在意似的,把背上的大弓放下来,慢慢地把箭给搭在弓弦上。 “数量多少。” “不到二十。” 哥布林杀手瞥了一眼洞穴口附近堆着的污物,以污物的量作出了判断。 “去吗。” “当然要。” 妖精弓手挺起薄薄的胸脯如此说道。 “只有两个人可不能大意啊。” 两个人。 对,这次来挑战哥布林的洞穴的冒险者,只有两人。 哥布林杀手和,妖精弓手。矿人道士的话拜托了给少年指导。蜥蜴僧侣和女神官好像要一起去办些什么事的样子。 战士和猎兵(Ranger),只有两人却要以二十只小鬼作为对手,看上去实在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但是,有哥布林出现了。 然后,他即是哥布林杀手。 委托极为简单,甚至内容──也在一定意味上早已格式化(Template)了。村子周围出现了哥布林。但也没有去管结果放任它们数量增长。作物被偷。家畜被抢。外出采草药的村姑被袭击。被拐走了。请帮帮我们吧。报酬则是──一袋脏兮兮的,锈迹斑斑的,不知是几世代之前的钱币。 但也没有就这样放着不管的理由。就算格式化。即使报酬廉价。所以那又如何? 敌手是哥布林。 那除此之外就也没有什么其它理由了吧。对哥布林杀手来说。 “欧尔克伯格,还真是恪守原则呢。” 在前面走着的妖精弓手向哥布林杀手的方向瞥了一眼,眯细了眼睛。 “因为你在救人质的时候,从来都没有用毒用火用水呢。” 虽然只要一旦救出来后就会毫不犹豫地用就是了。妖精弓手吃吃地发出如银铃般的笑声。 “喏,给。稍微填一下肚子比较好吧?” 放在哥布林杀手手上的是,森人秘传的小小的烤制点心。对着已经像松鼠还是什么一样小口啃着点心的妖精弓手,他一声不吭地把头盔转向她的方向。 “……因为有你在。” “什么啊?” “因为有你在,”哥布林杀手,像是在寻找着合适的词汇一般,“才会这么热闹。本书由卡酷小说首发(www.kakuxs.com)” “那是,……在夸我吗?” 半睁着眼盯着哥布林杀手的妖精弓手,踱踱踱地,像是只小鸟一样拉近距离。她狐疑地微微垂下长耳朵和眉头,抬起眼睛看向铁盔深处。 “不是在说我很吵吗?” “我没有其他的意思。” “……是哦。” 淡淡地说了一句,妖精弓手转过身去,两鬓扎起的头发像尾巴一样摇晃着。她就像是一阵随性之至的风一般迅速地向洞穴里面走去…… “呼呼” 因为止不住的高兴而摇动着的长耳朵,从后面看不到真是太好了。 当然,两人也不得不聚精会神起来了。这里再怎么说也是敌人的地盘,也不知道它们什么时候会冲出来。 哥布林杀手把烤制点心从头盔缝隙中塞进去,一边咀嚼着咽下一边拔出剑来。妖精弓手用着她引以为傲的敏锐听觉,像是要捕捉一切动静一样,长耳朵一抖,一抖地颤动着。 她掌握着即便说着俏皮话──虽说也不只是妖精弓手是这样──也能保持着精神安定的方法。证据就是,不一会妖精弓手就突然停下了脚步。 “还真快啊。” “也没有感觉到被监视着啊?” 也毋需多言。哥布林杀手已经架好了武器,妖精弓手的表情也和拉开的大弓一同紧绷起来。 “只要拐走女人冒险者就会来,已成定式。” 有史以来,哥布林与冒险者的战斗就在不断地延续着。但也不只是小鬼,其它不祈祷者(Nonprayer)也一样。 然而在不断累积着的岁月中,哥布林也会学到什么东西吧。 冒险者会来。 必定会来。必定会来,杀光我们,把我们的东西夺走。所以,我们要杀了他们。但同时也不会去反省和节制自己这点,这就是哥布林之所以为哥布林的原因吧。 “从哪里来的。” “右”妖精弓手闭着眼睛,长耳微动。“大概五六只,还夹杂着武具的声音。” “前方如何。” “目前没有。” 是认为对手只有两个人所以没有必要夹击吗。 哥布林杀手“哼”地嘟囔了一声,把手中的剑入鞘,握住刀刃的部分架好。 “可不要以为伏击(Ambush)是只有自己才会的技巧(Skill)啊。” 下个瞬间,哥布林杀手就以裂帛般的气势,将剑柄向旁边的土壁叩去。 “G R O O O O R B!?” 被挖的十分薄的泥土轻而易举地碎裂崩塌,向着以泥土沙石作成的横洞中落去。 走在最前头的一只哥布林,像是吃了一惊一般瞪大了眼睛。自己应该是毫无破绽地包围袭击无知的冒险者,然后把女的尽情凌辱,把她变成下崽皮囊才对── 哥布林杀手立刻在它的头盖骨上一击挥下,把它那邪恶的企图敲得支离破碎。 “一只,由我们先攻。上吧!” “这么窄的地方有点难受呢。” 这么说着的妖精弓手瞬间射出三支箭,破空飞过哥布林杀手的肩膀一下子射穿了三只哥布林。 “G R O B ?!” “G O O R B ?!” 像是箭突然长在喉咙,和左右眼上一样,三只小鬼登时毙命。哥布林杀手用脚踏住已经死去的哥布林尸体。 “四……” 这把连柄都沾满了脑浆的剑大概是已经不能用了吧,他把额头上插着剑的小鬼踢倒,捡起掉在一旁的铲子(Schop)。 “……五。” 总算是反应过来的第五只挥着鹤嘴锄冲了过来。哥布林杀手将那挥过来的一击弹开,然后立即把绑有盾牌的那只手上的火把向哥布林的脸上打了下去。 “G R O O R R O O R B ?!” 肉被烧焦了的令人生厌的气味随着声音飘来。就算顔面被无情地烧灼着的哥布林不停地大声喊叫,他也不去理会,就这样把它抵在地上。这次袭击已告失败,悲鸣就这样持续了五秒左右之后。 哥布林杀手毫无慈悲地机械性地动手,把小鬼的首级砍了下来。 “G R O O R B !!” 明明什么也没有做却大叫起来的,是最后一只。这只哥布林把手上的锯子给抛开,抱头蹲下。一边飞沫四溅地喊着什么,一边以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缠向冒险者。 ──是坟墓里漏掉的吗? 哥布林杀手把折断了的火把扔向一旁,同时捡起那沾着黑红血液的锯子。把锯子佩在腰上。 然后取出第二支火把,把火移到新的火把上。 “那么。” “G O R ?!” 被哥布林杀手一脚踹飞,那只哥布林一边发出惨叫一边捂住自己的屁股。但是马上又发出可怜兮兮的声音像是在哀求一般伏在地上,头不断地叩着地面。 是在求饶──多少是有一点智慧吗,还是懂得权衡利弊吗,亦或是有降伏这个概念吗。再从它是排在一伙哥布林的最后面来看,应该是在小鬼中地位比较高的存在吧。 不,貌似是比其它的哥布林体格还要小一圈。小孩子吗……应该是。 “……欧尔克伯格。” “啊啊。” 对着妖精弓手微微发颤的声音,哥布林杀手静静地点了点头。 这只小哥布林腰带上的毒短剑已经不知什么时候被拔走了。这只小哥布林还戴着首饰。是由掠夺而来的战利品,所做成的首饰。被锥子钻开了洞的,被用铁丝穿起来的,被锯子狠狠地锯下来的──崭新的年轻女子的手指,一共有十个。 向着这个抖抖索索,卑微谄媚,背后藏着短剑的小鬼,哥布林杀手淡淡地说道。 “全部杀光。” § “这么说来。” “呼呣?” “我们一起行动什么的,这还是第一次呢。” “噢噢,这么说来,的确是这样没错呀。” 蜥蜴僧侣这么说道,一边慢悠悠地摇着尾巴。 午后的训练场。 虽然设施差不多已经建成了一半,但还是露天这点也依旧没有变。新人冒险者和工人们三三两两地散落着,各随己愿地坐在草原上享用午餐。 就算一直会有慰劳用的食物送来,但只要活动一下肚子又会开始饿起来吧。 “还真是,就算是祖灵或者是神的力量怕是都不能治愈空腹的吧。” “《纯水(Purewater)》和《食粮(Create Food)》的奇迹,是有的哦。” 虽然我还没有被授予这种奇迹就是了。蜥蜴僧侣“嚯嚯”地对女神官的话语感到钦佩。 “宗派不同的话连所受的恩惠也会有区别呢。” “是这样呢,话说回来……今天好像也,不用怎么祈祷呢。” 要说两个人是来训练场做什么的呢,那就是修行兼帮人治疗吧。 会有危险的也不只是那些新人冒险者而已。还不如说那些负责建设训练场地工人会出危险的情况还比较多。当然是小伤的话只要处理一下就可以了,但要是骨折了的话就会影响之后的工作了。如果有像《小愈(Heal)》那样向神祈祷的奇迹的话,那就会有很大的变化了吧。 两人结伴而行,在原野的外围找了块地方准备吃饭。 女神官轻轻地双膝贴地跪坐在草地上,解开裹着午餐的布包。里面放着面包和奶酪,装着稀释过的葡萄酒的小瓶,还有少许风干的果物。 “哦呀”盘腿坐下的蜥蜴僧侣把头伸过来看着这边。 “这点就够了吗?” “诶诶” 俭约朴素是美德,她从以前开始就一直被这么教诲。 “好像……那个” 女神官目光有点游移,脸颊像是颇为羞怯似的染上红晕。 “成为冒险者以来,稍微胖了一点呢。” “哈哈哈哈哈,什么嘛,那是因为你一直有在锻炼的原因吧。” 蜥蜴僧侣张开大口,发出愉快的笑声。女神官的脸变得更红了。 “你看,因为街上的饭很美味所以……” “不不不,再稍微胖一点也没有什么关系哦,你本来就挺瘦的哦。” “虽然神官长大人,也说了同样的话就是了……” 果然还是这个年纪的女孩子的话,就算是神职人员也会稍微有点在意的吧。或者是因为周围像牧牛妹啊柜台小姐啊,还有魔女这类富有魅力的女性实在有点多的原因也说不定吗。 女神官哈地叹了口气,迅速地向地母神献上饭前的祈祷。对面的蜥蜴僧侣以不可思议的手势合掌,一边打开用兽皮作成的包裹。 女神官“啊”的一声睁大了眼睛,然后眯起眼睛微笑起来。“三明治,呢。” “呼呼呼呼呼” 蜥蜴僧侣笑容满面地转了转眼球,一副十分得意的样子。 被切得很厚的面包上涂着黄油,中间夹着炙烤过的牛肉,看上去十分美味。但比什么都要抢眼的,还数其中塞得满满的像是快要滴落下来一般的融化的奶酪。 从奶酪几乎都要把肉片给全部埋起来一样的程度来看,毫无疑问,主角明显就是奶酪。普通的三明治的话肉才应该是主角,奶酪只是提味品。这样一来不就完全反了吗。 “喜欢的东西就要尽情地加进去夹着吃,这就正是三明治这种食物所赋予的自由不是吗?”(一股孤独的美食家里五郎的感觉) “我也不是不清楚就是了。” 对着像是小孩子一样得意的笑着的蜥蜴僧侣,女神官带着愉快的心情强忍笑意。 “不过,的确饭食是自己喜欢的东西才是最好的呢。” “嗯,食物成为一种文化的话,就不可能不孕育出文明呢。” 说完,蜥蜴僧侣就开始狼吞虎咽起三明治来。一口就把大半个三明治给咬了下来,就这样咀嚼了两三下,然后吞了下去。 “噢噢,真是甘露,好吃!” “呼呼,真的,很喜欢奶酪呢。” “唔呣,就算只有这个,贫僧也觉得能和凡人来往也实在是太好了呐。” 啪嗒啪嗒,蜥蜴僧侣十分愉悦的摇着尾巴拍着地面,女神官不由自主地盯着那条尾巴看了起来。 她张开小口,一点点地把撕成小块的面包送进嘴里。谷物的味道随着不断的咀嚼强烈在口中扩散开来,她含了一口葡萄酒将其与面包一同咽下。 “在你的故乡那边的食物是怎么样的呢?” “因为贫僧等同族,既是战士又是猎人呐。一般能够猎到的飞禽走兽都会吃。” 蜥蜴僧侣快速地把第一个三明治吃完,又把手伸向第二个。 “年少者和年少者,战士和战士,上位者和上位者,各自聚起来进食。” 他一边啊呜地把三明治一口咬下,一边用一只手拍了拍身旁的草地。 “就像这样,以地为席随意坐下。” “大家不一起吃吗?” “如果王和队长一直呆在士兵堆里的话,其它的人就不能好好休息了吧。” “是这种的呢。” “虽说如此,但宴会的话就另当别论了。在战斗胜利的黎明,会在广场上点起篝火,这时候吾等皆会坐在一起了呐。” 女神官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从没见过的异国光景。 密林之中,巨树之下聚集着的蜥蜴人们各随己愿,举杯畅饮,大声喧闹。众人的中央有一体巨大的野兽尸体正摆在篝火上烤着,强悍的战士们将其身上的肉一一切下。 但不知为何其中一人却在欢喜地咬着奶酪……什么的,嘛,只是随便想想罢了。 但,至少──………… “还真是,热闹呢。” “那是当然。” 蜥蜴僧侣一副十分得意的样子。 “其它的话,还会去采集高粱还有马铃薯之类的东西。” “土,土豆的话,和奶酪很搭哦。” “嚯嚯。” 蜥蜴僧侣刷地一下探出身子,眼中闪着亮光,一张大嘴仿佛是要逼过来一般微微张开。如果是这种情形的话,那女神官不由得“咿呀”地把身子向后仰了一点大概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吧。 “那个,请务必详细说说。” “诶,那个,我是在神殿里长大的,是有做过这个的就是了。” 把土豆切开,涂上用牛奶,小麦粉还有黄油混合而成的酱,再在其中加入奶酪,最后放进炉灶里烤制而成。是为了冬日祭典或者是其它什么特殊日子而作的,属于神殿里能吃到的颇有点豪华的食物。 “在大会厅里,大家一起落座祈祷,然后一同享用。” “善哉善哉……!” 不管是一起做食物也好,还是一起享用也好。蜥蜴僧侣感叹地发声。 “与同胞一起享用美食,能够让彼此的联系更深呐。” “是的。” 女神官笑着点头,然后突然像是注意到了什么一样歪了歪头。 “啊,如果可以的话,下次一起做如何?” “唔呣,还请务必要。” “啊,你们好像在吃什么很好吃的东西啊!” 就在此时,一个爽朗明亮的声音飞了过来。 女神官的眼睛刷地一下向那里看去,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双赤足。沿着那小巧但同时也健康的饱经锻炼的双足向上看去,是短裤以及其上的贴身衣物。 是因为大汗淋漓吗,还是实在太热呢,她啪嗒啪嗒地拎着领口不断往里面扇风。是圃人的剑士。 “真好啊,三明治?给我一口怎样?” 呣,蜥蜴僧侣一下子就把手上的东西全部塞进嘴巴里,一边大嚼特嚼着一边像是在威胁一般地摇着尾巴。 “贫僧的教义是,食物是不可能分给别人的呐。” “诶~~” 虽说如此但从她的口气中听不出一点遗憾的意思,蜥蜴僧侣也马上转了转眼球。(这似乎是他开玩笑时必有的动作) “嘛,我也还没吃饭呢,一起好吗?” 这样说着的圃人少女,嘿嘿地笑着摇了摇手上的布包。被红色的绢布漂亮地包着,但却出乎意料的很大。 咬着干杏子的女神官嗯地一声将其吞下,点了点头。 “啊,可以哦,我没有关系的。” “贫僧也无所谓。” “那,就打扰咯!” 咚地一声非常活泼地坐在草地上的她,兴冲冲地打开了便当。 那是,被烤得十分松软的色泽金黄的磅蛋糕。一个,两个,三个,四个……竟然有五个磅蛋糕。这个量,鉴于圃人的体格差来看实在是有点多,甚至连矿人都不敢保证能吃得下。 她把一个小瓶取出来拔开软木塞,把装在里面的蜂蜜涂上,尽情地享用起蛋糕来。 女神官不由得眨了眨眼睛。 “吃得还真多呢。” “那是,我们一天可是要吃五六顿呢。” 但是冒险中也不可能有这种余裕就是了。圃人少女一边这么说着,一边舔了舔沾在手指上的蜂蜜。 “所以一顿的量就不得不加多一点呢。” “啊哈哈……” 女神官暧昧地笑了笑。本来吃那么多顿的每顿也不都是吃和这个差不多一样的量吗。(原文:本来の回数でも毎回同じ量を食べているような気がしたからだ。) “那么说来……你现在的确是,在单独行动是吗?” “唔嗯,是哦。所以我在考虑要不要做些什么除了治退巨鼠以外的委托呢。” 清除下水道的巨鼠,是一件面向新人冒险者的委托。虽说如此,但这并不是什么能让人起兴趣的工作──因为这一点都不像是冒险。 不管是谁,都不可能是为了和老鼠战斗而成为冒险者的吧。与可怖的怪物酣战,踏破洞穴,从宝箱中获得财宝,他们是为了这些才成为冒险者的。 尽管如此。 但单独冒险总是会伴有更大的危险。 “但是像我这样的战士(Fighter)不是到处都是吗。” 也不能指望团队(Party),她笑着说道。要和情投意合的同伴们一起去冒险才比较好,现在只剩下一个人,实在是有点勉强。 ──如果哥布林杀手先生不在的话,自己又会怎样呢。 女神官,这样想着。 真是奇妙啊。 如果那天,在那里,那三个同伴没有出声的话,又会怎样呢。如果没有和他们一起去冒险的话,恐怕自己现在也不会在这里吧。 那冒险结束,为了之后的战斗,不断养精蓄锐的日子。那每一秒,每一秒都不停重复着细微的判断的,现在。 “那个……” 这样想着,女神官不由自主地开了口。 “可以的话,要不要……一起去冒险呢?” “冒、险?” 圃人少女这么说着,像是不可思议似的歪了歪头。 “那个穿铠甲的哥哥,是叫哥布林杀手什么的吧。今天好像不在吧?” “啊,那个……” “其实呐。” 像是要接着吞吞吐吐的女神官的话头一般,蜥蜴僧侣突然探过头来。他嘴里呣咕呣咕地咀嚼着刚刚咬下的三明治,然后咕嘟一声地吞下。 “因为要升级,不得不证明自己的实力,在找能一起临时组队的冒险者,这样的。” “大概,只会有一次就是……” “呋呣。” 看了一眼感觉十分抱歉而垂下眉头的女神官的脸,圃人少女抱起双臂看向远处。 鱼龙混杂的新人冒险者。在这群各随己愿的一类人里不管是凡人的战士,还是矿人的战士都非常多,因为他们依仗着不用怎么锻炼,生来就拥有的筋骨隆起的强健体魄。 “就算这么说,我,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战士呢。”她微微苦笑着。 她看了看她那,不管怎么锻炼,都比不过凡人和矿人的纤细臂膀。 “看吧,因为是圃人。装备也不好。只是个普通的战士。” 轻薄的皮革铠甲。剑也好盾也好,虽说也不是什么劣质品,但无可奈何的是尺寸实在不太合适。如果把技巧,体力,装备合起来考虑的话,比她强的战士应该数不胜数才对吧。 “真的好吗?” “然而”,蜥蜴僧侣威严地点点头,“有运气在。” “说什么运气……” “换句话说就是机缘不是吗……对吧。” “是的!” 女神官毫不犹豫地回应了蜥蜴僧侣,尽力地挺起薄薄的胸脯。 “那个时候,是你们告诉了我们药水的事情呢,所以……!” 声音响了起来。这样说着,圃人少女一边“那个,我还记得哟”地点了点头。 “可以哟,嗯,没关系的。只是只有我们两个有点勉强呢。” 所以,这么说着的圃人少女,紧紧握住双拳,高高举起。 “去邀请别人吧!交给我吧!我已经有目标了!” “我、我也会去的!” 圃人一旦决定要做什么,行动就会非常迅速。 像是要去追上已经如脱兔一般飞奔而去的她一般,女神官也站起身来。在离开之际,啪嗒啪嗒地冲了几步的女神官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回过头来对着蜥蜴僧侣深深地低下了头。 这位蜥蜴人是龙祭司,洞悉话术,不可能注意不到。(原文:水を向けた,意思是套话,引诱。这里是一语双关。)而且她和他们四个一起组成团队(Party),也已经有一年了。 蜥蜴僧侣像是让她不要在意似的大方地挥了挥手,她再一次低头致谢。 “喂~快点来呀。大家已经吃完饭要开始训练了哦。” “啊,是的!不好意思,实在非常感谢……!” 已经冲到那里的圃人少女说着“看招!”把红发少年给飞身踹倒。晚了一步追上来的女神官不断低着头道歉并说明情况。矿人道士拉开破铜锣一般的嗓子大笑起来。 就在这时圃人少女又找好了下一个目标,向着新手战士和见习圣女那里飞扑过去。好不容易才有的两人午饭时间被打扰了的见习圣女高声埋怨着她,但圃人少女只是不停地搪塞过去。女神官和少年一起朝这里跑过来,再一次不断低头道歉……。 “咿呀,缘就是德,德即为缘啊。” 将这一切光景尽收眼底,蜥蜴僧侣一边咬着三明治,一边满足地点着头。不管怎样,也已经来往了一年有余,那个少女的心性,以及为人的善良也不可能不清楚了吧。 ──那么,这样的话。 蜥蜴僧侣,一边毫不可惜地大啖着最后一个三明治,一边细细地思考着。 ──这个团队(Party)的中心,那个偏执的小鬼杀手殿的德行又会变得如何呢──……。 § 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 微微的金丝雀的叫声入耳,牧牛妹从睡梦中转醒过来。 “嗯……嗯…………、呜……?” 她使劲地擦了擦眼角,眨了几下眼睛。一边在食堂的椅子上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好像是趴在桌子上,不知不觉间睡着了的样子。 等注意到的时候,天已经被夜幕笼罩,房间里也十分昏暗,只有双月之光淡淡地照进来。桌上摆着一个茶杯,其中的红茶也早已凉透。 看来是在等着他的时候不小心睡着了的样子呢。 “嗯……也没有回来过的痕迹呢。” 她像是要把睡僵了的脸庞给揉松一般把手贴在脸上,一条毛毯突然从她的肩头滑落。是叔叔吧。虽说是初春,但晚上也是挺凉的。 她把毛毯捡了起来,重新披在身上。 “感谢感谢,……?” 就算是在这段时间里,金丝雀仍是唧唧唧地不断叫着,在笼子里啪嗒啪嗒地来回飞着。 牧牛妹快速地点上蜡烛,拿着蜡烛朝摆着笼子的方向走去。 “怎么啦~?是冷了吗?还是饿了~?” 就像是哄着婴儿一般地语调。她俯下一点身子往笼子里看去,金丝雀也同样歪着小小的头窥视着这边。 摇曳着的火焰,在窗户上映出模糊不清,身着睡衣的自己。 ──是直接去床上睡比较好吗。 虽然这么想着,但果然还是没有这种心情。 ──还是说跟着去才是最好的呢。 她就这样双肘搭在窗边,拄着脸颊叹息着。 不可能的没道理的,她甩着脑袋把着无来由的空想从脑海里清除出去。她的确是有锻炼,嘛,虽然也不太想承认,是比同年龄女孩的体格相对好一点。虽说如此,但要挥舞着武器与怪物对峙却又另当别论。 而且最重要的是,自己一旦去了那里,他也就无处可归了吧……。 “……哇,好像有点太自大了。” 这样想着,牧牛妹禁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然后,就在此时。 冷不防突然传来一阵吱呀的声音,门开了。与此同时从门缝里飘来的空气中混杂着一股奇妙的味道。 那是铁锈的气味。些许泥土,汗液,尘土,还有血的味道。就算不去看来人的脸,牧牛妹心里也一目了然。 ──是他的味道。 “欢迎回来~” “……我回来了。” 与饱含温度,亲切温柔的声音相对的,是他低沉淡漠,生硬粗鲁的声线。他轻轻地反手关上门,像是尽量不影响他人一般,但还是发出了不小的声响。 他回头看向牧牛妹像是放松了一般的笑顔,惊讶地晃了晃头盔。 “起来了吗。” “嗯嗯,刚起。” “不用起也没关系。” “才不是什么没关系,要是不起来的话,呐。” 牧牛妹用食指指着鸟笼,金丝雀像是不失时机般地发出“唧唧”的叫声。 “要不是这孩子,我都不会注意到你回来了呢。” “呣。” 他一边低声沉吟,一边拉出一张椅子,重重地坐下。 把武器防具给脱了比较好哦──这样的话,她也没有说。她只是轻盈地离开窗边,迅速地把挂在厨房里的围裙拿过来围在睡衣外面。 “呐,饭想吃什么?” 她一边结着背后的扣子一边越过肩头朝他转过头来,呣,他低声喃喃道。 “交给你”,然后他静静地加了一句,“什么都可以。” “是炖菜哟,早就准备好了。” 在这一瞬间, “……是吗。” 他了然地点了点头。 等到再次放到炉子里加温的盛在锅子里的炖菜端上来之前,还需要一点时间。 “啊,还是稍微擦一下铠甲比较好哦。” “是吗。” “嗯。这里,有手帕哦。” “啊啊。” 他坦率但胡乱地用手帕使劲地擦去头盔铠甲上的污渍。当然这也不是一时半会可以完成的简单工作,他直到牧牛妹满意了才停下手。 然后他才开始将放到桌上的炖菜,像是在狼吞虎咽一般从头盔的缝隙中将炖菜灌进去。 已经是春天了,不怎么冷了,还特地做炖菜什么的……这种有点不知好歹的话还是不说为妙。 “最近,一直这样呢。” 牧牛妹在他对面落座,一边双手支着脸颊一边呼呼地笑着注视着他。 “指什么。” “一直出去啊。” 牧牛妹把手撑在披上桌布的桌子上探出身子,不断地把他溅到头盔上的汁水擦去。 “不只是──哥布林吧,还有训练场那边。” “啊啊。” “忙吗?” “……不。” 他稍许思索了一下,像是要表达自己也不清楚一般地歪了歪头盔。 “……到底如何呢。” 呼呣,重新坐直身子的牧牛妹,托腮窥视起他的样子。当然,被藏在里面的他的眼瞳的颜色什么的,还是不可能看得见就是了。 “果然。” 牧牛妹从喉咙深处发出嘻嘻的笑声,又换了一个话题。 “在那里建些什么,讨厌吗。” 他拿着汤匙的手突然停了下来。 “不,也不能说怎么厌恶。” 唔嗯。他故意装作一副在思考的样子呢。 他这副样子和以前一点变化都没有,一旦不知怎么回答就开始假装烦恼想要搪塞过去。 “大概,是很寂寞吧。” “……” “而且,也很在意那个孩子。” “…………” “很在意,自己想要出手帮忙但却想不到好方法。” “………………” “在这期间像哥布林什么的各式各样的问题还不断地跑出来……” “……………………” “像这样平静下来的话会很不安吧。” 一直沉默着的他,把手上的汤匙给放开来,叹了口气。 “……真亏你能懂。” “那是,住在一起已经都几年了啊。” 一边像是终于忍不住一般笑出声来,牧牛妹一边眨了下眼睛。感受到了从头盔里直直向这边射来的他的视线,牧牛妹止住笑声摆正了身子。 “你,什么都没有想吧。” 她只问了这一句话。 但是,这句话的意思就是,知道你在想什么的人──一直只有我一个。 不,就连自己能不能正确的理解也没有什么自信。然而,叔叔也不是那个小小村庄里的住人。 已经只有他──和自己而已了。 “也不必去想,但是……” “……” “在池子里游泳什么的,还有其他,很多很多的东西。” 都记得。 那在用砖垒起来的小屋里的双亲的呼唤。被烈阳晒得暖烘烘的石墙的温度。在村子里的土制小路上走着时候的清风。在田间耕耘的大人们的锄头耕犁的声音。被制作粗劣的轮匝吱吱嘎嘎地汲上来的井水的冰凉。 在那山丘上矗立着的小小树木,在那树洞中藏起宝物时胸中的忐忑不安。在那地平线的彼方,原野的尽头缓缓沉下的赤红夕阳,两人一同眺望时的陶醉不已。在那深夜之中仰躺在草地上看着双月和繁星时,背后青草扎扎的感触。 迟归时向愤怒的父亲哀求的痛苦。被关在房顶阁楼闭门不出的寂寞。在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从下面飘上来的母亲在做早饭的香味。 什么都记得。 这已经是,不存在了的──只存在于他与她心中的世界了。 “但是,也没有办法了呐。” 所以啊,这么说着,牧牛妹无力地微笑着。 “无论怎样,世间依然照样运转,我们依然活着,风依然吹着,太阳依然升起落下。” 食指立了起来,一转,一转地,在空中画着圆。 从那之后,已经过了一段不长也不短的日子了。 十年、十一年。孩子变成了大人。景色也变了。街道也好,人也好,一切都是。万物流转,变化,什么东西都留不下来。念想也好,回忆也好。 有什么东西是没有变化的吗。如果说有什么不变的事物的话,那就只有世间之理不会变吧。 ──那这种变化是好是坏,也不清楚就是了。 “那样的话,也不得不去适应这种变化了呢。” “……是吗。” “是哦。” 嗯嗯,牧牛妹这样点头。 “肯定、是这样的。” “是吗。” 然后,他沉默了。 有很多很多东西在啊。是吗,他想着。 一年了。想起来自从帮了那个神官少女──正确来说是杀哥布林──的冒险以来。和妖精弓手,矿人道士,蜥蜴僧侣相遇以来。已经一年了。 和那个不知所以的怪物战斗。和袭击牧场的小鬼军势战斗,在长枪手和重战士的帮助下取得了胜利。还有水之都地下水道涌出来的小鬼。和小鬼英雄的对决。还有剑之圣女。 秋天的祭典也是,自己得到了很多的知己。然后冬天的雪山上,和小鬼圣骑士的战斗。 曾经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的确是发生了什么变化吧。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个麻烦的少年的事……应该就不会去管的吧。 人生的岔道总是存在。 他也会选择什么样的道路的吧。 “……” 但是。 但是、然而。 ──被哥布林用毒短剑刺死了啊,已经没有了啊!! “……还是,不行吧。”哥布林杀手,这样静静地嘟囔道。 “……嗯” 牧牛妹,像是十分寂寞地点了点头。 “……是,吗。” “没有确证,但,小鬼又蠢动起来了。”哥布林杀手小心翼翼地,慎重地考虑着用词。 盗走工具的哥布林。马上开始在训练场周围骚动的哥布林。只是对训练场的建设这种稀奇的事情感兴趣吗? ──不可能的吧。 有预兆,有征兆。但这也可能是自己的强迫念头也说不定,他心中这么想着。 是因为宿命吗,还是因为偶然呢,尚无定论。但是,他确信他非得和哥布林战斗不可。 “所以,我没办法,不行吧。” “嗯。嗯……我明白。” 视线交互。牧牛妹因为不安而摇动着的眼瞳,和从铁盔深处,直直地看过来的眼瞳。 她的喉咙颤了一下。应该说什么呢。怎么说出口呢。她几次想要开口,但最终还是都闭上了。 “……我会,等着你的。” “啊啊。” 然后,哥布林杀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留下已经空了的餐皿。 门关上的声音响起,食堂里又只剩下一个人。蜡烛的火光依旧不断摇曳,背过脸来,牧牛妹抱住自己的头,又再次伏到桌上。 金丝雀微弱的鸣叫声,也变成了一种慰藉。 § 从那之后的三天里,什么都没发生。 冒险者们一如既往的冒险,训练,加深感情,就这样挥霍着每一天,不,应该说是有意义的度过每一天。 时间之砂如川流般永不停息。纵使对神来说,也不会停下掷骰子的手。 因此哥布林就确实地出现了。 或是宿命,或是偶然。 那是在三天后的──那个黄昏。 第六卷 第六章《各自为战》 “哎呀哎呀,终于结束了啊……” 最初注意到“那个”的是,一个工人。卡.+酷.+小.+说.+ 他看着远远透射过来缓缓沉下的夕阳,将铲子(Schop)扛在肩膀上,然后大大地叹了一口气。他是个微不足道的男人,也不想成为商家的佣人,但也没有可以游手好闲惶惶终日的金钱。结果就变成这样手里拿着铲子,汗流浃背地工作,但还是不断抱怨不满的男人。 ──可恶、真好啊、女冒险者。 决不是那种裹得严严实实的无趣样子,而是穿着容易活动的轻薄衣物来回走动。不然的话就是套着像是魔法使或者圣职者等人穿的宽松长袍的女人们。 和那些浓妆艳抹的卖身女都不一样。当然,如果真的是高级娼妓,又会是另一个层次了,但男人自然与这类人无缘。 然后和这样的女人寝食与共的冒险者们。肯定是很快活吧。像这样随性而活,还真是羡慕啊。 “还真是个舒服的活啊。只要杀掉怪物夺取宝物(Hack and Slash)就可以这么有钱吗。” 这当然不是那么简单的东西,就算是这个男人也清楚。但,无论是谁,谁都会觉得“只有自己不一样” “只有自己会成功”。然后想当然的,就只会看到事物的“便利的一面”。 妄想着成为一个冒险者的男人,就正是如此。不能非常成功也没关系,不能成为勇者也无所谓。只要穿上颇为优质的装备,救助一两个村子,被村姑感谢什么的也不错……。 还有,也可以用钱买来落为奴隶的贵族小姐,然后照顾她什么的。也带着漂亮的美人魔法师,再逐渐增加同伴。当然也要是美丽的女人们。 像是想不到其他的什么了的──因为男人也不太清楚──漏洞百出的想法。最后,和喜欢的女人成家脱身引退,“这就是冒险啊!”什么的。 “……嘿嘿。” 他想着的“随随便便的成功”放到现实里来说是绝对不可能是“随随便便”的,倒不如说根本闻所未闻。只是用来取悦自己的无端妄想罢了。 但这也不是什么会被谁斥责的事情。也没有损伤什么他人的利益。只是工作,喝酒,吃饭,抱女人,和朋友一起玩乐,吐着牢骚,时常幻想,并就这样活下去。 这就行了。 “……嗯?” 然后,最初注意到“那个”的,是他。 在训练场──已经把栅栏也围好,差不多要建完的一角。有一堆没有印象的沙土。因为即使是沙土也是有用的建筑材料,所以挖出来的沙土必须要堆在指定的位置,这是规矩。 “真是,是有人偷懒了吗?” 也不是不知道有人会觉得麻烦的心情,他有时也会偷偷地把一些沙土堆在一旁。可是一旦发现了这种情况,就必须要自己来处理,真是有点不爽。 想着要不要干脆当做没有看见,但不凑巧的是他手上正好拿着一把铲子。 “……真没辙。” 唉,就动一点吧。与其明天带着烦躁的心情去做,还不如现在就做掉,也能睡个好觉吧。 这么想着的他走近那堆土山,突然看到那边有一个微微动着的人影。夕阳的余晖,映照出那个小孩子身形──但是容貌丑陋的生物,正在像是匍匐着一样蠢动。 ──哥布林!? 在那时,他没有漏出声音来理应被称赞。而他接下来采取的应对方式,也绝不应该被人多加口舌。 他用双手紧握着铲子,然后小心翼翼地轻轻踱步慢慢接近,然后高举起铲子。 “G R O B !?” 被沙土磨得光亮的铲子尖端,以甚至可以与战斧媲美的威力,轻易地击碎了小鬼的头颅。男人将喷洒着黑乎乎的血液和脑浆无力倒地的哥布林的尸体,狠狠地踩了一脚。 “哈哈!怎么样,活该……” 他这样说着,把铲子给提了起来,带起几条黏糊糊的血丝,男人皱起了眉头。 冷静地想一想,这是明天还得用的工具。必须把血糊给洗掉。但是,他胸中又有一股与嫌恶感一并而来的,像是回应刚才期待似的漂亮地把哥布林的脑袋给割下来的成就感。 “话说回来,这家伙是从哪里进……是挖洞进来的?” 一边挥着铲子上的血,男人一边偷偷地往洞穴里面窥视着。 那是个虽然看上去粗糙,实际上却颇为牢固的竖坑。是哥布林挖的吧。洞穴深不见底──不,不只是因为洞里黑黝黝的。太阳也不知什么时候沉了下去。 “……” 男人突然颤了一下,一股不详的恐惧感掠过后背。 “不,不不,我不用去调查。这里有冒险者在。” 交给他们吧。这不是自己的分内之事。话虽如此,但必须得去报告情况。 就在这时候。 “啊……啊!?” 刚想着要走,右足突然一阵钝痛,视野一倾跌倒在地上。什……?他这样想着,强行扭过身体来看,从脚踝那里汨汨地渗出鲜血来。 “G R O B ! G R O O R B !!” 然后再是,一只手上沾着正体不明的黏液的短剑的──不,小声发出嘲笑声的小鬼,十只、二十只、接连从夜影中现身。 “…… ── ──── ……” 男人像是要求助般的张开口,但舌头好像打结了一样颤抖着,说不出一个词来。从被刺伤的脚踝传来仿佛是被叮咬了一样的麻痹感和疼痛。喉咙里火辣辣的。嘴里粘着黏糊糊的,铁锈的味道。无法呼吸。视野变得一片空白。 哥布林不只一只,他没有注意到。因此,他当然也没有意识到他是被哥布林用毒短剑给刺中了。 不一会功夫,他就死了。 但是理所当然的,今晚死的──他是最初的一个,但绝不是最后一个。 § “不发出声响杀死哥布林的方法有八种──……” 就在哥布林杀手向新人们这样说着的时候,响起了悲鸣。 已是黄昏时分,没有全部回街道的也只有冒险者了。虽说在晚上进行冒险非常危险,但即使不这样,在像是遗迹啊迷宫啊洞穴啊这种地方,也十分昏暗。 所以像这样依靠双月和星星的光亮,进行夜间训练绝对不是白费。至少有着这样想法的冒险者──红发少年和圃人少女,还有新手战士和见习圣女。还有其他的十余名,在其它冒险者们已经返回之后,聚集到了训练场的广场。 “怎,怎么了……?” “悲鸣声……吧。” 年少的冒险者们纷纷面面相觑,开始嘀咕了起来。 “……” 只有哥布林杀手把手放到佩在腰间的剑上,把剑给拔了出来。 他的行动非常快。同时惊慌失措的少年少女们向周围看去,并寻找着悲鸣的来源。悲鸣不止一次。就在这当口,两次,三次。 “喂,喂,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别吵!” 红发的少年不解地开口,哥布林杀手止住了他。 “架起防御,围着咒术士组成半圆阵,前卫、拿起武器。” “了解”,新手战士脸上带着紧张的表情把见习圣女护在背后。 “……呐,不是训练吧,这个。” “就算是。”哥布林杀手短短地说道。“也不要松懈。” “嗯……啊……不要这样说啦!我都不知道是要害怕,还是不害怕了啦!” 发出啊哈哈的干笑声,圃人少女也拿起小小的剑和盾牌,摆好架势。但表情还是十分僵硬,即使在夜色中,发青的脸色仍清楚可见。 恐怖,紧张,无外乎就是这两者。她那不长但尖尖的耳朵,微微颤抖着。 “嘁……!” 咂舌的是红发的少年。 他把拐杖一挥,指向还没有完全弄清情况的其他新人们。 “喂,没听见吗!不要呆着不动!组成阵形!” “哦,哦哦……” “我知道了,知道了……!” 是因为这不是前辈,而是同辈的话语吗。思考没有跟上,没能弄明事态的新人们,终于开始行动了。他们各自持着自己的武器,一边笨拙地行动着,开始靠墙架起半圆形的阵型。 “喂,那边的,把盾牌架好!要保护旁边的人和身后的人!” 见习圣女呼喊着,为不熟悉的成员鼓气。 这么说来,新手战士们也好见习圣女也好,就算只治退过巨鼠,但也算是有实战经验。圃人少女还有红发少年也一样。这是从初学者开始踏踏实实地走出一步的证据吧。 这样一步、两步、三步的话──……。 “……” 看到那个样子,哥布林杀手像是突然悟到了什么,低低地念了一声。 应该是要把新人们放着去确认事态呢,还是应该继续保护他们呢。在这迷惑之上……又觉得不能把他们放着不管。 ──愚蠢的想法。 自己也觉得很不可思议。在这种情况下,要是不快点收集情报,就与坐等全灭无异。说起来自己考虑这件事本身就是在浪费时间。也没必要再多想了。 “在这里待机。” 下定结论的哥布林杀手,环顾着他们,毫不犹豫地说道。 “如果我过了十五分钟没有回来,就独自行动。” “独自……” “我应该是死了,即使不是这样也是受了无法行动的伤了吧。”哥布林杀手淡淡地说道。 努力地无视着新人们的喧闹。 “回到街道为最优,但如果困难的话,就坚持到早上。” 然后他跑了出去。没有回头直直地跑了出去。 悲鸣声还在不断增加。呐喊,怒吼。武器碰撞声。剑戟交错声。不知不觉间,各种声音向四面八方扩散开来,仿佛要压过来一般将他包围起来。 在春天的夜晚,还留着些许冰精灵气息的刺骨黑暗中,无法准确地判别事态。还在建的房屋的影子大的有点令人毛骨悚然,而哥布林杀手则是吐了一口气。 ──不。 “……一。” 哥布林杀手飞奔着的同时,随手将右手上的剑投了出去。建设中的设施旁边的建材堆里的影子。飞出的剑刃毫无偏误地命中其要害。 跑进阴暗处的哥布林杀手,踩住喉咙被贯穿而气绝身亡的小鬼的腹部,拔出剑。被血染得黑红的铲子,从毙命的哥布林手上掉落下来,发出喀啦喀啦的声音。 “果然、哥布林吗。” 在这短短的话语中到底包含了多少含义呢。 潜伏在黑暗中的小鬼,还有两个。即使黑暗中看不到,他的眼眸也能看穿。脚底感觉到一股粘稠的触感──同时还有扑鼻而来的铁锈气味。 那是一名像是伏在地上一样毙命的,年轻的冒险者。不知道职业。也不知道年龄和种族。 那个冒险者没有脸。从头顶到脸部,都被锐物毫不留情地割了下来。但从那微微膨胀的胸口,和不断痉挛着的手足的线条来看,是女性。 “G O R O R O B !!” “G R O O O O R O R B !” 哥布林发出尖叫声跳了过来,哥布林杀手沉默着把剑挥了过去。响起金属和金属碰撞的清澈声音。哥布林的手上拿着鹤嘴锄。是抢过来的吧。 哥布林杀手毫不犹豫地踏出一步,单手用剑压住鹤嘴锄。 “G R O B !!” 还有一只,也拿着鹤嘴锄的哥布林,毫不留情地把锋利的尖端朝哥布林杀手挥来。 “……哼。” 钢铁制的鹤嘴,贯穿了哥布林杀手举起的盾牌。十字镐原本就是贯穿力极强的武器。 但是,这样也好。 哥布林杀手把左手硬是一扭,把穿在盾牌上的鹤嘴锄从小鬼手里夺下来。同时,他不假思索地向右边的哥布林抬起腿,一脚踹中它的股间。 “G R O O O R O R O R O R B ! ? !” “二。” 脚尖感觉到一股什么东西被踹烂了的令人嫌恶的感触,同时传来一阵混浊的哀嚎。一边踩着痛得几近昏厥的哥布林的头颅,哥布林杀手一边抬起剑来。 向着左方,刚刚武器被夺走仓皇逃跑的哥布林的后背,毫不犹豫地投了出去。 “G R O O R B !?” “那么……” 即使没有当场死亡,只要那沉重的铁块砸碎脊髓,身体也就无法动弹了。 哥布林杀手把在脚底下不停挣扎着的哥布林的后脑勺,狠狠地踩碎。就像踩碎腐烂的果实一样的讨厌感觉。 把血液和脑浆甩掉,向前走。 他用剑刺进了抖动痉挛着的哥布林的延髓,让它的呼吸给彻底停了下来。 “三。” 然后哥布林杀手强行拔出穿在盾牌上的鹤嘴锄。鹤嘴上还沾着新鲜的泥土。是从哪里挖洞过来,袭击了这个训练场的吧。 是计划要挖到这里来袭击这个地方的吧。是想要杀光这个地方的人的吧。 哥布林。 哥布林。 哥布林。 厌恶。所有的一切都厌恶。 天翻地转。 尸体有四具。哥布林三。冒险者一。 像十年前的夜晚一样。 已经逃脱不了了。这不是已经再清楚不过了吗? 自己是哥布林杀手。 “……是谁,在那里……!” 就在此时。 伴随着尖锐的诘问声,新的人影──冒险者向阴影出冲过来。 也难怪。在黑暗中,飘着血腥味,拿着武器的人站在那里,谁都会如此吧。 但是,这个拿着锡杖的冒险者,一看出了对方的真实身份,就破颜而笑。 “哥布林杀手先生!” “没事吗。‘百度搜索(卡酷小说网)阅读本书最新章节’” “是的。” 她用双手紧紧握住锡杖,喜形于色地上下点头。 “今天也是治疗的工作。因为用完了奇迹,所以就在房间里休息……” 她的视线扫过地上毙命的小鬼……然后落在冒险者的尸体上。形状姣好的眉头皱了起来。女神官也不在意白色法衣被血沾染,双膝跪下,握住反射性持续痉挛着的死者的手。 “是哥布林吗。” “啊啊。” 哥布林杀手也不去看那边,只是把剑上的血挥去。 “还有奇迹吗。” “……休息过了。还可以,祈求三次。” “其他的”哥布林杀手微微顿了一下,“……同伴,有来吗?” “大概……” “好。” 哥布林杀手正眼看向女神官。 女神官也抬头望向哥布林杀手。模糊的月光射下来,照耀着她蓝色的眼瞳。 清澈透明,像玻璃球一样,哥布林杀手突然这么想道。 “能走吗。” “……走吧。”她咬着嘴唇,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也不用擦拭眼角。因为她没有哭。 “走吧……!” “啊啊。” 哥布林杀手点点头。 “哥布林,就要全部杀光。” § 不久,两人到达了即将完成的,作为训练场的办事处的建筑物。 虽说是整个训练场的中枢,但现在还未完成,倒不如说更像是个聊胜于废墟的地方。屋顶和墙壁都有很多缺漏的地方,可以看到手里拿着武具聚集起来的那些冒险者的身影。 摆脱困境而来到这里的冒险者,幸运地还有挺多人。 “喂,喂,这不是是哥布林杀手吗!你那边没事吗!” 最先出声的是,在门口警戒周围的长枪手。一直是冲在前头的他居然留下来了,这让人着实感到有些意外。 “啊啊。” 哥布林杀手重重地点了点头。他自然不会误解长枪手发问的意思。 “我管的人没事。” “是吗。其他大部分人都因为是傍晚了就回去了。” “赶在……天暗……之前……对吧?” 然后,还有一人。 那是在长枪手旁边、如影子般贴着的性感美丽的魔女,周围漂浮着淡淡的光球。 《鬼火(Will O' Wisp)》……不,没有精灵。是《光明(Light)》咒术吗。 虽然那是法术生成的火焰,但在这种情况下,谁也不会去费尽心思的生火。春天的夜晚风很大。如果发生火灾,“这”就会是起因。 “两个人都平安无事吗……” 不知是否是因为和熟人相遇,女神官总算稍稍松了一口气。拼命地止住直到现在都在颤抖的膝盖,双手紧紧握着锡杖。 “我们也在哦!” 就像是要给她鼓劲一般,清脆爽朗的声音响起。女神官一听到那个声音,脸上的表情就一下子像花朵绽放一般变成了笑容。 “各位!” “呀,来了呐。虽说是常在战场,但这种情况还真是想不到啊。” “托你的福,晚饭也吃得很饱。” 一如既往的蜥蜴僧侣,和漫不经心地抚着肚子的矿人道士。妖精弓手则是把禁不住跑出来的女神官紧紧地一把抱住。 “你那边没事吗?没有受伤吧?没有被哥布林做什么奇怪的事吧?” “不要紧的、不要紧的,太好了,大家都没事……!” ────没有和那个时候一样,真是太好了。 被同伴们所包围着,女神官的眼角不由自主地渗出了眼泪。但又有谁会来责备她。两次、三次,大概也没有人能再度忍受失去同伴的痛苦了吧。 “……” 哥布林杀手盯着那光景看了数秒,慢慢地转过头思索起来。 总之就是一般要考虑的事情。应该做什么。能做什么。 这座建筑物还未竣工,很脆弱。不可能这样长时间的笼守的吧。那么就需要战斗力。那些在角落里胆怯畏缩的新手可派不上用场。 然后──……。 “哦,这边也没事吗?哥布林杀手。” 视线转向那个轻轻抬起一只手的巨汉。 看来重战士已经是战斗过了,身上微微地飘着一股血腥味。当然,被杀的是哥布林,自不必说。 哥布林杀手向四周张望,确认找不到其他的熟人。 “今天一个人吗。” “那家伙是个女人,总有不能动的日子。我们队伍里的小鬼在旅馆里照顾她。” 重战士,带着一副无法形容的深奥表情这样说着,耸了耸肩膀,身上的甲胄与武具都跟着摇晃。 “还真是头痛,同伴的身体管理也是工作的一部分呢。” 不过这也算是立功了──也可以这么说吧。就结果来说,因为以身体状况不良为理由休假,所以他的团队(Party)也没有被卷入其中。 “可是啊……” 重战士的脸上浮现出了如鲨鱼般凶猛的笑容。 “边境第一的家伙聚集了三个人,那岂不是就有趣起来了吗。” 当然──要说情况是否有所寰转,也仍然没有。 没有到达这里的冒险者们的临终惨叫,伴随着哥布林们的叫声响起,到达这里的新人冒险者纷纷露出了恐惧的表情。 冒险者,几乎都是处于“袭击的一方”,而不是“被袭击的一方”。当然,有时也会有被袭击的情况,也会接下护卫商队之类的委托。但果然,在内心深处,认为自己不可能被袭击的这种意识依然根深蒂固。 想不到会成为自己被袭击的一方。从改变这一认识的角度来看,女神官虽然不幸,但也可说是幸运。 不管怎么逃──与否,不打退哥布林,就撑不到明天。 众人想必也都是一样的认知吧,长枪手向外窥视着皱起了眉头。 “照这样下去的话就麻烦了。在这里死守也不是办法。”(原文:城を枕に討ち死に,日本战国时期一位城主被岛津攻城,籠城死守不敌投降自裁的典故。) “总、之……,先和、他们……汇合……比较、好吧。” “啊啊。”哥布林杀手点了点头。“我负责的那些人,在广场上待机。” “那就传令。”重战士很快地说道。“已经抓住情况了。是哥布林。过来这里,也要让其它还活着的家伙知道。” “那我去吧!”妖精弓手马上举起手。“这里面我跑得最快吧!” “好,那就拜托了。” “交给我吧!” 妖精弓手说完就如一阵疾风般的消失在夜幕中。目送着她背影的重战士,接着又环视了一下众人。 小鬼杀手与其团队(Party)里的五人。长枪手和魔女。还有自己。虽然在新手中多少会有排得上用场的……但能成为战斗力大概也就十名左右。胆怯畏缩的人则不在考虑之内。重战士爽快地做出判断,然后话锋一转。 “那么,哥布林杀手,对手是哥布林,你来指挥如何?” “应该是,哥布林吧。” 哥布林杀手的回答没有一丝迷茫。 “是有上位种吧,应该不是王。从卖弄这种小聪明来看,是萨满吧。” “有依据吗?” “如果是哥布林以外的什么来指挥的话,哥布林只会作为杂兵,不可能是主力。” 这是事实。 特意挖洞过来袭击训练场什么的,除了小鬼之外,也无作他想。 重战士点了点头,得出结论,“杂鱼也要击溃,同时也要捣毁敌人的本阵。” “敌人的本阵在哪里?” “以贫僧之见,那些家伙的洞穴不可能只有一个。” 蜥蜴僧侣闭起大嘴。尾巴敲打着地面,竖起他那被鳞片覆盖着的手指。 “四面八方估计都有吧,从一个洞反着走到底就应该可以找到。” “可是啊。”长枪手一边警戒着外面,一边说道。“那你知道本道是哪一条吗?” “不管怎么说,里面大概都是互相连通的吧。” 关于地下的事情,没有人能比矿人更了解。 矿人道士把别在腰带上的酒瓶凑到嘴边一饮而尽,打了个酒嗝。 “应该用一个洞挖过来,要袭击前再岔开的吧,不然的话也实在要花费太多时间了吧。” “那就决定了。从最靠近的洞里潜入。没问题吧,哥布林杀手。” “没关系。” “那、问题、就是、那些孩子们、呢。” 魔女颇有意味地,向新手们那边瞥了一眼。 “还有、其他的、不是吗?那些雏鸟、要怎么办……” “是留下、还是带着、还是、让他们逃走?──……” 然后,长枪手突然一边嘻笑着,一边戳了戳重战士的肩膀。 “在洞穴里可挥不了那把大剑吧?” “是我大意了。” 过去的失态被翻了出来,重战士脸狰狞地扭曲了一下。 “嘛,总而言之比起下去我在上面更好一点。小鬼就交给我,洞穴里面就拜托你们了。” “噢”,长枪手喏了一声,“没问题”,哥布林杀手这么回道。 老手们一瞬之间就商量好了计划。虽说已经算是比新人有稍微多迈出一步,但这到底也并没有女神官能够插手的余地。不是像不在场的妖精弓手那样“不去做”,而是“做不到”。 倒不如说就算是那个森人,从外部把自己掺和到里面的这种事也是有一定限度的。 有各种各样的观点、意见才会发生议论。反驳和对案,也不完全是否定其他观点的东西。然后对现在的女神官来说,观点──这种基于经验的东西,她压倒性的欠缺。 但也不可能因为这样就站在那里无所事事,她也一直紧张地注意着外面的情况。 可是──。 是怎么回事呢,这种无法言喻的不安。每每到这种时候就会如此,或许这也是一种启示。 就像是在第一次冒险挑战洞穴的时候,她内心深处涌上来的不安。小小的胸中翻来覆去着的,正体不明的焦虑感──不能什么都不做。不能这样下去。必须得做点什么不可。 ──可是,是什么? “啊。” 突然想到了那个可能性,女神官的嘴里不由自主地漏出了声音。一瞬间,其他的冒险家们的视线都刺了过来,她的脸颊也微微发红起来。 “怎么了。” 然后,最先出声的是哥布林杀手。 “哥布林吗。” “……那,那个!” 声音上扬。更加引人注目。只是这样女神官就简直想逃走。 “其他的新人冒险家都已经回去了吧?” “啊啊”,长枪手点了点头。“除了想练习夜战的那种人以外,基本到了傍晚就都走了吧。” “那他们现在……在哪里呢?” “你想说什么?” 以锐利的目光瞪着她的,是重战士。 也许他并没有在威胁的意思吧。但是,这种情况下。不管怎样的想法和情报都不会放过的严肃感,自然而然就会成为一种威压。 “那个,那个……” 女神官畏缩着。 说到底自己的意见有没有这个价值呢?会不会就只是个单纯的想法呢?说起来自己什么的──……。 “说说看。” 哥布林杀手的,低沉的、粗鲁的声音。 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改变的那个声音,女神官吞了一口唾沫。像是要压下颤抖的双手一般,紧紧地握住锡杖。 吸气,吐气。 “……大概哥布林的目标,是还在回去的路上的……新人们也说不定,我是这么想的。” “居然……?” 不知不觉地声音变粗的重战士。身上的装备一下发出声响,女神官一瞬间缩了一下身子。但是不能停下。也不能放弃。 “因为,很奇怪。哥布林,就我所知,应该是胆小怕事的怪物。” ──因为我就是这么被告诉的。 要站在哥布林的立场去思考。哥布林的生态。哥布林的恐惧。 “如果我是哥布林的话,应该绝对不想攻击聚着实力高强的冒险者的地方吧。” 然后,你的大军才应该当作诱饵──……。 那是什么时候呢。是和哥布林王对决时,他说的台词。 她还不成熟。经验不足。但是,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只是她自己没有注意到而已。 “……不是主要目标吗?” 哥布林杀手低声喃喃道。 “是想漏了啊。” “所以,我提议……” 第一句话说出来,之后就比较轻松了。‘百度搜索(卡酷小说网)阅读本书最新章节’一边考虑着一边出声难免不会磕磕碰碰。但是说出的话本身却不会停顿,所以也没有再迷惑的道理了。 “所以,我要去。” 尽管现在集众人的目光于一身,但女神官仍拼命地说着自己的主张。 “我冒险者的朋友,那个,有两个战士、一个圣职者、一个魔术师……” 屈指可数。新手战士,圃人少女。还有见习圣女,和红发的少年。 “如果那边再加一个圣职者(我)的话,只是这样就会有很大的变化。” 得去帮忙。我想要去。 银等级的冒险家们,因为这句过于直率的话语而面面相觑。 “……时间、差不多……没有、了呢。” 看了看外面的样子的魔女,绽开魅惑般的笑容,喃喃地说着。 “我不知道这个女孩的实力。没有评论的资格。” 听了魔女的话之后,长枪手立刻举起双手表示无所谓。 “……也是啊。” 接着,重战士眯起眼睛,像是在评估一般瞪着女神官纤细的身躯。 “分散开来有可能会被各个击破,你实力够吗?” “以贫僧看来,这未必不是一个好想法。” 深思熟虑地点着头的蜥蜴僧侣,转了一下眼球。向女神官闭起一只眼睛。 “即要讨伐敌人本阵,但也不能放弃新手,不失为一手妙计。” “就当是升级的考试,不是正好吗!” 库库地笑着,矿人道士捋了捋长长的白须。 “怎么样,啮切丸。也该让雏鸟离巢了吧?” ──哥布林杀手先生。 女神官,带着依赖的心情,注视着这个穿着脏污的男人。 想到第一次冒险以来,离开这个人去冒险,真的是第一次。能做到吗?自己究竟行不行呢?虽然不是自己一个人,但也还是要靠自己的力量。能和哥布林战斗吗? 大家都说她能够做到。没有在场的妖精弓手也,一定是这样吧。那固然是非常高兴的事,但也不能奢求太多。 但是。 ──这个人说不行的话。 那时候,会干脆地沉默吧。因为不管谁来说,一定都不是最好的。 但是他的话不一样。 “能办到吗。” “能……” 只问了一句话。 他的问题很短,很简单。总是那样。 可是──。 正因为如此,我才想回应蕴含在那里面的情意。 不得不,必须要回应。 女神官把涌上喉头的话语咽下,咬住嘴唇,然后高声回答。 “能……办到!” 哥布林杀手就这样盯着她看了好一会。看不清那铁盔里面,隐藏着的眼眸的颜色。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是吗。” 他缓缓地点了点头,做出了决断。 “那就定了。” § “喝啊!!” “G R O B R !?” 在狭窄的洞穴中挥舞着的真银(Mithril)的枪芒,贯穿了小鬼的喉咙。长枪手将手上的长枪不断刺出,伴随着高亢的魔力轰鸣声让死亡之花在身边不停绽放。 一挥一死,四击四杀。 就算哥布林举起各式各样的如盾牌之类的木板,他也视作无物。在狭窄的地方不能使用长枪本就是外行的想法,倒不如可以说枪真是一把万能的武器。 横扫,竖切,砍倒,突刺。连续突刺之后回身反拉,然后再出其不意地一刺。长枪不断刺出,无数次的攻击汇聚到一起,形成一股压倒一切的气势。被强化(Plus)过的长枪,如刮起的旋风一般到处肆虐,小鬼的脑浆和鲜血,不断飞溅到土壁上。 即使是在如下坡一般的洞穴里的立足点,熟练的战士也依旧可以如履平地。 “别让它们逃走了!” “里面有六只──不,三只!” 在长枪手如夸示一般蹂躏着小鬼们的瞬间,木芽箭从长枪手的正旁边飞掠而过。妖精弓手如魔法般接连不断地引弓而射,三支箭不偏不倚地射穿在躲在洞穴深处的三只哥布林的眼窝。 “G R O R R B !?” “G R O B ! G R O O R B !!” 剩下的不是六只,而是三只。只是单纯的减法罢了。如果不是确信自己能中,就绝不会如此射击吧。 “一……” 霎那间,哥布林杀手已经猛冲过去。 他疾奔着,手上的剑早已脱手而出,扎进了一只小鬼的喉咙。 “G R R R R O !?” 无视拼命挣扎着溺毙的小鬼,他从眼睛里插着箭矢的小鬼的尸骸那里“借过”一把短剑。向因为四个同伴一瞬之间的毙命而陷入混乱的哥布林的喉头,横向一挥。 他把宛如笛声咻地喷洒着鲜血的小鬼用盾打倒,然后回身一掷。或许是由于太过勉强的投法,飞出去的短剑偏了几分,刺进哥布林的肩头。 “G O R B !!” “三,只。” 哥布林杀手是不慌不忙地,从被喉头不断冒出的血所呛死的哥布林那里夺过手斧。然后把它砍进最后一只哥布林的头颅,这场遭遇战就此结束。 杀死十只小鬼,对老练的冒险者团队(Party)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 气息丝毫不乱的长枪手扛起枪,就像是要说“你这家伙”似的傻眼地盯着哥布林杀手。 “别给我这样随随便便地把武器给扔出去啊,太浪费了吧。” “因为这是消耗品。” “去找那种会回到手边的魔法投剑(Throwing Dagger)啊,应该有在卖的吧?” “那个哥布林也可以用吧。”哥布林杀手说道,“被夺走怎么办。” “喂喂,没有时间了,快点帮我回收箭矢啊!” 对着一脸索然的长枪手,和从哥布林手中夺走武器的哥布林杀手,妖精弓手这样吼着。 三人虽然看起来都一副悠闲的样子,但动作并没有放慢下来。在一边不懈怠地警戒周围的同时,检视着自己的武具,准备下一次战斗。 哥布林杀手低声沉吟了一下,地上除了一些被用的破破烂烂的东西之外,已经没有其他的武器了。理所当然,小鬼们自然不会怎么爱惜装备,它们本就是掠夺种族。 “呀哈!” 蜥蜴僧侣看着那副光景,用力地点着头。 “有这两位前卫在的话,可真是高枕无忧啊。” “你,平时都是站在前排的吧。” “是、呢。”魔女,像是在感慨般一字一句地说道,“彼此彼此、呢,战士……都只有一个,对吧?” 把训练场的新人们都托付给重战士,从某个角落里的洞穴潜入地下的冒险家们。与平时分为五人和两人两组的团队(Party)不同,这次是六人一组。 因此,也和平时的队列也会有变化。前卫是哥布林杀手和长枪手,还有妖精弓手,咒术使作为后卫。 妖精弓手的箭,和蜥蜴僧侣的法术,哪一个更重要?答案很明显。 “拔出来了。” “啊啊,真是,箭头缺了个口了啦。” 她看了看从哥布林杀手那里收到的箭,咂了一下嘴。但妖精弓手还是恨恨的把木芽箭放进了箭筒。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欧尔克博格呢,有什么好的武器吗?” “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话说,为什么没有问过我就决定让那个孩子去了呢?” “不满吗。” “才不是呢。”上森人移开视线。“你不担心吗?” “担心,她能不能做好。” 真是的……然后这时,叹了一口气的妖精弓手的长耳朵一晃,一晃地摇动着。 “来了哦。” “方向和数量?” 哥布林杀手一边快速地问道,一边从腰上的杂物袋里取出一个皮袋。那是他的钱包,里面有几枚硬币。上面缝着花的刺绣,像是个相当古旧的东西了。 哥布林杀手将钱包口紧紧地拉起来,发出了尖锐的响声。 “我不知道……有很多回声……” “没时间犹豫了哦!”长枪手把枪尖上沾着的血脂拭去,一边吼着。“不管那条路,总不可能从上面来吧!” “没办法了呐。……干吧。” 如此一来,不愧是老练的冒险者,反应速度很快。 矿人道士一边嘴上发着牢骚,一边把手伸进装着触媒的挎包里,准备好法术。魔女慢慢地架起法杖,调整着气息准备咏唱咒文,蜥蜴僧侣则是双手合掌。 “真是的,所谓的小鬼治退,就是这种麻烦至极的东西啊。” “真的,呢。” 轻轻笑了一下,蕴含真力的言语从魔女艳丽的嘴唇里吐出。 “〈萨吉塔(箭矢)……萨伊努斯(弯曲)……奥法罗(赋予)〉” 魔法师的咒语是可以篡改世界之理的话语。团队(Party)里的所有成员,都被一股不可思议的流动所保护了起来,然后妖精弓手和长枪手一起喊出声来。 “来了,来了……两边!” “快退下!” 沙土从两侧向冒险者袭来,与此同时,他们一起飞身退后。 “G R O R B ! G R R O O R O R B !!” “G R O R O O B R R !” 所谓声势浩大指的就是这种事吧。(原文:雲霞の如く,意为人山人海,军势浩大。) 正常来说,冒险者生涯里能看到的哥布林大多都是十只或二十只。现在却有远超这个数量的哥布林,为了一举击溃他们而破墙而出。 如野兽般的哥布林们的喊叫声。意思非常明显。屠杀、掠夺、应报。这是为同伴报仇。把冒险者们千刀万剐也不足惜。男人就毫不留情地斩断撕裂,女人就蹂躏侮辱一番之后也毫不留情地杀掉。 那个女人的话,要把魔杖抢走,把腿给绑住,甚至可以把她作为下崽皮囊用到死为止。森人的肉比较柔软,很好吃,要慢慢享用。从手脚的一端开始一点点切下来吃吧。 就算是哭叫着请求原谅,也绝不容赦。就像那些家伙对我们做的一样,杀了那些家伙! “〈畅饮吧歌唱吧,美酒的精灵哦(Spirit),让人做个唱歌跳舞睡觉痛饮的好梦吧〉” 应该就会有几只小鬼,被囚禁在那个美梦里结束了一生吧。 矿人道士将口中的酒精转化为雾气喷出,从而发动了《酩酊(Drunk)》。随着先头的几只哥布林啪嗒啪嗒地无力倒下,哥布林们就像是多米诺骨牌一样陆续倒下。同时后面的哥布林强行向前冲去,有好几只哥布林被生生践踏而死。 惨叫、悲鸣,如阿鼻地狱般的景象。 “愚蠢。” 哥布林杀手毫不犹豫地挥舞着革制钱包,向附近的哥布林打去。装在皮袋里的硬币经过离心力的加速,小鬼头骨这种程度的硬度的话可以毫不费力地轻易打碎。 用着苦寒之地的人们拼命赚来的钱币将小鬼打死,在某种意义上也是一种因果报应吧。 “G R B !?” “G R O V E !?” 从眼窝中打碎眼球,然后从侧头部直接击烂大脑。 打死了一两只就可以了。哥布林杀手立刻就把一只哥布林踢倒,从其腰上的剑鞘里抽出剑来。 “……呣。” 在那一瞬间,一只哥布林挥舞着毒短剑飞扑过来,用盾牌接下这一击,弹开。接连不断射过来的箭,都被不可视的力场所挡了下来,所以无视。也不成问题。 “到那边去了哦!” “喂,不要给我增加工作啊!” 虽然发着牢骚,但他的本领确实十分高强。 长枪手把正面的几只哥布林用枪一起贯穿。顺着拔出来的动作用枪的另一头向背后挥去。哥布林连人带盾牌一起被打倒在地,哥布林挣扎着想要起身,又是一击挥来,脖子被打折,就此毙命。 “这样一来背后就不会有哪怕一只哥布林了!” “最开始就该这样。” 背靠背的两名战士,从正面迎击如浊流一般冲过来的哥布林。 从抢眼程度和强度来看,长枪手的力量明显超过哥布林杀手。他一挥动长枪,哥布林就像是割草一般的被屠戮倒下。 哥布林杀手的动作都必须止于长枪手的背后。清除长枪手漏掉的敌人,击倒自己正面的敌人,然后把自己漏掉的敌人交给背后。 飞来的石块就交给《避箭(Deflect Missile)》弹开,不去考虑防御。他们心无旁骛地继续挥着武器。 但,当然对哥布林来说,也不可能就只有这点手段。 “萨满!” 妖精弓手的呼喊一瞬间停下,在小鬼们后方的拿着法杖的哥布林吐出咒语。在那法杖的前段,魔法之光转眼之间就膨胀起来,然后突然飞散开倾注了下来。 这是一切攻击法术基础中的基础──《魔法箭(Magic Arrow)》。 它的威力虽弱但是必中,在这种乱战中会造成一定威胁。另外,因为这是法术一类的攻击,所以《避箭》无法防住。 小鬼的确有点小聪明。然而,长枪手却兴冲冲地喊了起来。 “交给我啦!” “〈玛古纳(魔法)……雷莫拉(阻碍)……勒斯特吉托尔(消失)〉!” 和无奈地微笑着的魔女极为相仿的吟咏。 与哥布林萨满的蕴含真力的咒语互相拮抗的,正是《驱魔(Counter Magic)》法术。有魔法箭雨触到蕴含着魔力的话语,大多都如雾般散去,但还是有极少数碰擦到了长枪手。 “工作、不是增加、了……吗。” “这就是你的工作吧!” 回应魔女的调侃的果然还是调侃。 血从长枪手脸颊的伤口上滴落,但这不是什么大问题,他仍是向哥布林群里冲杀过去。 “真是,如果要箭的话,这边也给你吃一记……!” 吐着恶言的妖精弓手,再次把蜘蛛丝作成的弓弦紧紧拉满,将箭射出。把洞穴里面的尘土和湿气一并撕裂开来破空而飞的木芽箭,精准地射穿了萨满的喉头。 “嘁!” “受伤了吗!” 在后方守着的蜥蜴僧侣,心焦地用尾巴拍打着地面大声喊到。 女神官不在的这个时候,他是唯一的圣职者,也是唯一有治愈奇迹的人。决不能莽撞地使用法术,但不能上前战斗,对他来说似乎有些不合本意。 “没问题。” 哥布林杀手简短地回应,确认着自己的全身。 将粗糙的皮革铠甲连同锁子甲一同贯穿的伤口、血渍、以及疼痛。 ──有痛觉,也就是说,他还活着。 他一边把剑往眼前的哥布林挥去,一边凭着绳结的触感在杂物袋里摸索着。然后一把抽出药水一口气喝了下去,把那个小瓶子用左手投掷了出去。 “G R O O R B !!” “死吧。” 对着由于突然的冲击向后反仰的小鬼,哥布林杀手毫不留情地把剑刺向它的喉咙。他将吐着血泡气绝身亡的哥布林踢倒,拔出剑来挥干血迹。 “法术还留着吗?” “托、您的、福。” 对着吐着气调整呼吸的哥布林杀手的这个问题,魔女和颜悦色地回到。 “我也是。” “要用《龙牙兵(Dragon Tooth Warrier)》吗?” “不……” 对于同伴们的回应,哥布林杀手思索着摇了摇头。他低低地沉吟,盯向被小鬼们挖出来的坑道顶端。 妖精弓手,像是放弃了似的叹了一口气。 “……欧尔克伯格。又在想什么不好的事情了是吧?” “啊啊” 哥布林杀手点了点头。 “对哥布林来说。” § 随着战斗声响的逐渐远去,集结在仍在建设中的办事处的冒险者们顿时松了一口气。 “……到那边,去了吗?” “好像是这样。” 也许能得救。也许能活下去。爸爸。妈妈。他们面面相对,用着几乎要哭出来似的语调互相私语。 ──这可不行啊。 一边在门口看着外面的情况,重战士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眼看着就要被压垮了啊。 嘛,也不是不明白他们的心情就是了。失败的时候。不幸的时候。谁都会害怕起来,变得犹豫不决。而且比这更重要的是,不想被哥布林这种的怪物所杀。谁都是这样。 但如果不去冒险又算什么什么冒险者呢? 纵然身陷囹圄,但仍至死不渝的,这才是真正的冒险者。剩下的,就看众神掷出的骰子能否使其起死回生(Critical)了。 然后────……。 咚,咚,咚。 伴随着地面的震动,沉重的脚步声响起。一下吓的浑身发抖的新人,胆怯地吞了口气,口中不自觉地漏出声音。 黑色的影子。 那个影子拖着笨重的身体前行,手里握着一根巨大的棍棒。根本无需在脑子里多考虑怪物的知识,重战士马上就知道了它的真面目。 “来了吗,乡巴佬(Hob)。” 霍布──霍布哥布林。 出现返祖现象的小鬼的上位种。这是一种既无智慧又无武技,而仅仅是空有力量的个体。在大部分的巢穴中,它们都是首领或是作为保镖的强敌。 “喂,小鬼们,给我好好看着!” 重战士往手掌上吐了口唾沫,摩挲着大剑剑柄上的皮革,然后紧紧地握住。 “我不知道他们教了什么,但是我要对你们说的话只有一句。” 这么说着,重战士不紧不慢地从门口向外走去。 “H H O O O O R R B !!” 一步。二步。三步。朝着巨汉哥布林迈步前进。 只是哥布林而已。虽然不过是哥布林而已。 虽说无法与过去对峙过的小鬼英雄(Goblin Hero)相比。但是,以那个肌肉发达的臂膀挥出的一击应该也相当有份量吧,根据命中的地方会死也说不定。 “不管什么怪物,只要对方有实体,的话!” 仅以双臂的力量来挥舞着这把巨大的武器,这样的事情根本无法想象。 向前踏出一步。以全身的移动为势。这是没有足够的力量就不可能做到的绝技。他扭过身体。 钢铁制的双手剑。其所花费的金额远非其他装备可比。价值完全不同。 将其── “就算是神,也杀给你看!!” ──挥去,砍断。 § 小鬼们的脑子里貌似只装入了奸计恶谋。 虽然这只是童话故事什么的里面所描述的东西,很少能切身感受到。 “G R O B ! G R O O R B !!” “G O R R O O R R !!” 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一边跑着,崭新的还留有些许硬实的皮革铠甲发出与内衬相互摩擦的声音,他一边拼命地思考着。手上本该拿着长剑,但怕是在跑的过程中掉了吧。每当他踏出脚步的时候,空剑鞘就不断打到腿发出啪嗒啪嗒的,像是在讽刺主人的愚蠢一般的响声。 在夜晚的黑暗中,小鬼的嘲笑声就像充斥与其中一般不绝于耳。在那因双月辉光而伸出的树木的可怕的影子中,有着如闪闪发光的星星似地燃烧着的瞳孔的哥布林群。这简直是一场如何努力睁眼也无法转醒的噩梦。 新人──那些早早结束训练的冒险者们,做梦也没有想到这副光景。 谁都是这样吧。 在想像困境的时候,大都会把自己想得能够飒爽轻松的脱身吧。也会想着自己即使在洞穴中被哥布林群所包围,也可以想出办法逆转情形,化险为夷吧……总之,这种被哥布林包围,在夜路之间被穷追不舍的情况,怕是万万没有想到吧。 “……可,恶啊!!” “快点,这边!” 应和着不知是谁的喊叫声,他们竭尽全力地向森林方向冲去。比起在原野上被包围,不如逃向那里或许还可以多一线生机。 最初是──十五人左右吧。 训练终了,缓缓走在黄昏的道路上,向着街道的方向归去。明天也是训练吧。但也差不多想去冒险了呢。叽叽喳喳地谈论着这些事情。 然后──── 从人群最后面传来一阵惨叫。回头一看,一个少女被拖入黑暗之中。 ──不然啊!不要,咿呀,啊,呜,啊啊啊啊啊……!? 那临终挣扎的声音,还残留在耳后。“妈妈……”她哭喊着,声音模糊不清。 当他猛冲过去,想要强行把人拽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断气了。一堆被撕得碎烂的破布,肉末,还有骨头,怎么都已经不可能是活着的人了。 ……之后就是一片混乱。 “是哥布林!” 虽然也有人喊着跑着逃走,但却一个人,一个人地分开消失……。现在剩下的只有五六个人了。 “哥布林什么的,不是应该都待在洞穴里吗?” “但实际上就在这里,没办法吧!总而言之,先到街上再──” 是因为太热吗,跑在旁边的战士早已把头盔给扔掉了。 所以才没能把他的话听到最后。因为从头上掉下来的石头,狠狠地击碎了他的头。 “什,么……!?” ──上面!? 把飞溅到脸颊上的脑浆慌慌张张地拭去,向树上抬头,他看到了。像是燃烧着般的哥布林的眼睛。 “能爬树什么的,完全不知道啊!?” 只是没有哭出来这点就已经算是十分不错了。 还不满十五岁。在村里是腕力最强的。只是因为这样就离开了故乡。挥剑的方法、探索的方法、野营的方法,还有很多其他的东西。只是知道了个大概,就觉得“自己已经明白了”,等到注意到也已经晚了。 幸存的五名冒险者们,强行压下不停颤抖着的膝盖,聚到一起。握着武器的手根本无法握紧,咏唱着咒文的舌头止不住的发颤,想要祈祷,但因为实在过于恐惧没办法集中精神。 哥布林们也因此再次发出了卑劣的嘲笑声。 “G O O R O R B !!” “G R O O R B ! G R O R B !!” 用手指着害怕地颤抖的冒险者们,慢慢地迫近过来的小鬼们不知为何吵嚷起来。如果那些冒险者们有掌握哥布林语言的能力的话,肯定就会一下子陷入恐慌的吧。 胳膊的话两分、脚是三分、头算十分、身体就五分。如果是男人的话就没有额外的加分,女人的话就再追加十分。这实在是个好不恶毒的想法。反正都不知道是谁投了石头、扔了投枪,就连分数计算也没做,自然就会起争执吧。 哥布林们像是想到了一种有趣的游戏一般,喜不自胜地拿起各自手上握着的武器。 已经到此为止了吗? 冒险者们只能一边止不住恐惧般的发出咯吱咯吱的牙齿轻碰的声音,一边死死盯着哥布林。然后,生锈的刀刃、带毒的枪尖、粗劣的石块,眼看着就要无情的挥下── “〈慈悲为怀的地母神啊,请为在黑暗中迷途的我们,赐予神圣的光辉吧〉!” 就在那时,奇迹发生了。 灿烂夺目的如太阳一般的白光,伴随着强烈的压力袭向小鬼们。 “G O R O R O B !?” “G O R R B ?” 在发出惨叫声而仰头弓背的小鬼们当中,有一两个影子飞了进来。 “喝呃呃呃呃!!” “看招看招!!” 圃人少女是单手剑,新手战士则是来回挥着被其称为嗡嗡丸(Swing)的棍棒的。虽然稚拙,但仍是使出浑身力气的猛击(Bash)、猛击(Bash)、双手强击(Bash)。 像是刮起了大旋风一般,猛烈地向哥布林们袭来。 “G O R B !?” “G O R O O R R B !?” 两人虽然都不能一刀两断,但只要从肩头把骨头和肉砍断,刀刃深达躯干半身,敌人就会死。以小鬼为对手,根本不需要发出致命一击(Critical Hit)。 “呜,呜,果然我还是不习惯这个手感啊!” “啊啊,又来了!” 大声斥责着拔不出砍入哥布林身体的剑的少女,新手战士一边把小鬼的尸体给踢飞。 这是看着哥布林杀手模仿的动作。如果是他的话,这时应该会放开剑,夺取武器吧。或者是长枪手的话,应该会更准确地抓住要害,如行云流水般的突刺吧。如果是重战士的话,那大剑的猛然一击,要撕碎小鬼简直轻而易举。 ──可不能只是模仿那些人啊……! 正因为有这高远的目标,新手战士的斗志才会被点燃吧。 “噢啦,尽管来吧……” “真是的,如果你再把武器弄丢了,买替换武器要从你的零花钱里扣哦!” 见习圣女高声地向新手战士呼喊着,然后迅速向冒险者们的方向跑去。 “喂,受伤的人!来这里,我来帮你们包扎!奇迹只能对重伤的人用!” 见习圣女卷起法衣的下摆,急急忙忙地来回奔走,有几名冒险者像是找到救命稻草一般聚集到她身边。大致看了一下,没有出现危急的伤者。也没有中毒的人。 能赶上真是太好了──这样的想法、倒不如说根本不可能这样考虑。她早已在赶来的路上看到了那十个人凄惨无比的尸体。 见习圣女咬住嘴唇,从包里取出绷带。可没有对所有人都使用《小愈(Heal)》的余裕。 “你,你们是……” “我们是来帮你们的!” 发出尖锐的声音的是,高高举着闪着《圣光(Holy Light)》光辉的锡杖的女神官。鹅蛋脸上渗着汗水,直直地瞪着小鬼群,以坚定不移的信仰保持着奇迹。 “快点,快点到平原上去!到狭窄的地方正中哥布林下怀。” “但,但是,要是在平原上被包围了……” “我会用《圣壁(Protection)》守护你们的……快!” 女神官一边这么喊着,一边冷静地思考着自己的奇迹的使用次数。 恐怕,到时应付哥布林猛烈的追击的逃亡中,要在那途中要再进行一次祈祷也没有什么可能性。直到现在她还能祈求三次奇迹。这样的浪费无疑是致命的。 ──也就是说,这次也不可能使用《小愈(Heal)》了吧。 “────” 虽然也颇有点想做助人治伤的事,但这就是自己的战斗方式。正因为如此深信着,慈悲为怀的地母神才会为她带来更多的光明。 然后在为了救援而赶来的冒险者中只有一个沉默着的人,是红发的少年。 剑戟声。二个前卫的气息。小鬼的悲鸣。两名神职人员的指挥声。冒险者们的呼应。少年一边望着一切,一边紧握着法杖,手指泛白,噤声不语。 因为在这五个人的团队(Party)中,具备最有威力的攻击手段的就是他。 ──决不能再愚蠢随便的念咒文了。 像上次这样的失败绝不可以再来第二次。哥布林的数量很多。正常来说对包括自己在内的三个人来说,对手至少有十只以上。 那么用《火球(Fireball)》一网打尽?不,不可能。敌人太过分散。一发要将复数个体卷进来是不可能的。只对一只小鬼用一发法术,太划不来了。 但也没有时间烦恼了。哥布林的数量太多了。当然要阻止也可以。就像那个成为俘虏的侍祭一样。但周围的女人们又会以什么样的目光看自己呢。姐姐又怎么瞑目呢──……。 少年魔法师的视野突然一片火热,像是燃烧起来一般,他拼命地使自己冷静下来。 那个奇怪的冒险者,哥布林杀手最为令人恼火的地方,就是冷静沉着。如果在这里任由怒气发出法术的话,这样自己就会输给那个冒险者了。不,哥布林杀手什么都不会说的吧。但是他决不允许自己这么做。 ──那么,怎么办? 只会投出火球闪电的人就不是真正的魔法师。 那么,怎么办──……? 就在这时,他的脑海里电光一闪。 “大家,捂起耳朵!!” “喂,等,喂,现在正在战斗中啊……!” “赶快!” “啊啊啊,真是的!” 突然的指示令新手战士和圃人少女发出了悲鸣,但不可否认的是,已经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 红发的少年看了女神官一眼,她也带着认真的表情点头。 “交给,你了!” 就像祭典之后的战斗,还有在雪山的战斗里,自己被哥布林杀手所托付的一样。法术的分配,也正需要领队(Leader)的信赖与指示。 被托付了的少年──红发的少年魔法师,点了点头,高举法杖。 “喂,你们也是,把耳朵塞起来,快点!” 在他背后,是见习圣女对被保护着的冒险者们的怒吼。新手战士和圃人少女也分别把眼前的小鬼砍倒,慌慌张张的拉开距离。 ──良机,稍纵即逝。 少年的口中高吟着蕴含真力的言语,咏唱着咒语使其在世间显现。 “〈克雷斯肯特(膨胀)〉〈克雷斯肯特(膨胀)〉〈克雷斯肯特(膨胀)〉!” 重复的话语只有三句。不可视的力量卷起漩涡,满溢着漂浮在少年面前。 接下来发出的,只有一声怒吼。 “ 呜 哇 啊 啊 啊 啊 !!!” 大气撼动。 § 一触之间、一刀两断。 伴随着裂帛般的气势,重战士挥出大剑。 只一击,就把霍布哥布林的骨肉连同棍棒一同斩断,应该是猛击(Bash)吧。黑色的血沫一边惊人地飞溅而出,头被从中分成两半,巨汉的小鬼登时毙命。 看了一眼被吓得目瞪口呆的新人们,重战士将先前挥出的武具重新扛到肩上。 “嚯哦。” 震耳欲聋的咆哮,让周围一带都撼动轰鸣。 是谁的吼叫?从何处传来? 抬头望天,看起来也不像是那样──……。 “这不是很有气势吗?” 他这么说着,凶猛地笑了起来。 § 在那一瞬间,哥布林杀手对那从天花板上飘落下来的土块,潮湿黏稠的触感作出了决断。 “上面。” 哥布林杀手把短枪捅进哥布林的喉咙。把那吐着血泡溺毙的哥布林尸体踢倒,然后丢掉手中的武器,从小鬼的腰带上夺过一把柴刀。 在枪的使用方法上,自己远不及长枪手精熟,哥布林杀手完全理解这点。 “向上开洞!” 对着哥布林杀手向后方的大声喊叫,从包里拿出触媒的矿人道士如此回应到。 “又来?好吧,交给我了!!” “洞?做那种事干什么!?” 面对如怒涛滚滚般蜂拥而来的哥布林,长枪手一边刺出银枪一边怒吼。但细看之下他的全身上都布满了一些细微的伤口,昭示出他绝不是无极限的。 就算是多名熟练的冒险者上前线战斗,也敌不过数量的暴力。即使只是轻微的疲劳和伤害(Damage),一旦要累积起来,该死的时候就会死。 “有办法。” 哥布林杀手简短地如此说着,用磨得十分尖锐的盾牌边缘把小鬼的额头无情切开。尽管如此小鬼却还没有完全断气,哥布林杀手随即又把刚夺过来的柴刀,狠狠挥下。 伴随着一阵不快的声音,脑浆飞溅到洞窟的墙壁上。 “在那之前,要让它们先感到害怕,往里面逃。” “难道要同时施展《恐惧(Fear)》和《隧道(Tunnel)》吗,这样的实在太难办到了!” “小鬼杀手殿,只要赶到里面去就行了对吧!” 矿人道士把扔到脚下的挎包当作垫子摸到天花板,开始刻起咒印。像是要护着他一样站到前方的蜥蜴僧侣,凶猛地露出獠牙。 是时候让保存至今的精神力发挥作用了。 蜥蜴僧侣用着不可思议的手势合掌、像是要以肺腑将空气抽干一般深吸一口气。那简直就像是将要喷出吐息(Breath)的龙的准备动作一样。 “〈巨躯至伟的霸王龙(Tyrannosaurus)啊,君临于白垩之庭幔,请将您的威光赐予吾等〉!” 一瞬间,《龙吼(Dragon Roar)》在洞穴中释放出来。 蜥蜴僧侣嘶吼着,音波的吐息(Breath)撼动空气。是觉得是有令人生畏的龙在洞穴中咆哮着发出轰鸣声吗,哥布林们都打心底畏缩起来。 归根究底,哥布林就不是一个勇敢的种族。只有在自己处于优势,或是迁怒的时候,才会横冲直撞到处施暴。然后一旦遇上真正恐惧的事,它们马上就会胆怯涣散。 “G O R R R B B ! G B R O O B !!” “G R O B ! G G R O B !!” 哥布林纷纷哭喊惨叫着,一边把手上的武器给丢下,开始往里面拼命地逃走。像是要更进一步把它们撵走一般,魔女放出的《光明》也紧紧地飞在它们身后。 望着小鬼们的溃不成军的样子,蜥蜴僧侣哎呀哎呀地喷出鼻息。 “但是,它们想必很快就会回来,就算是龙的力量,也不会永远奏效呐。” “无妨。” 短短地回应的哥布林杀手,毫不大意地弯下腰,凝视着小鬼们逃向的深渊。稍微有些疲惫的妖精弓手轻轻拍了拍了他的肩头。 “话说,欧尔克博格。你不会又想用卷轴了吧?” “卷轴的话,只有一张了。” “……完全不能放心啊。” 哥布林杀手一边看着矿人道士默默地在土壁上刻着术纹,一边点着头。 “这上面,是池塘。” § 被魔法放大的少年的叫声,摇动着大气,响彻整片森林。 只是单纯的放大声音。相对于用蕴含真力的言语改变世间之理来说,这简直就是无不粗鲁的用法。如果在学院中这样用的话,自然是免不了一顿训斥了吧──但,现在不同。 虽然没有像《火球》一样的威力,但这巨大的音量绝对是压倒性的。就范围来说根本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与之相比。刚刚被这声音给近距离直击的小鬼要么昏倒,要么就是吓得愣在原地,禁不住逃走的也大有人在。 “G O O R O B !?” “G R O O B !? G R R O !?” 少年握紧了魔杖,像是要把嘴唇咬出血一样,狠狠地盯着小鬼们的背影。 想杀光它们。 这样的随心所欲、发狂、杀戮。但自己却让它们逃跑了。 根本比不上。 姐姐的份、被杀的冒险者的份、那时候救出来的侍祭的份。大家所受的屈辱、绝望、悲哀、愤怒。这一切都化为无穷的怒意在腹中翻滚。 如果就这样让其尽情释放出来,该有多么痛快啊!该有多好啊! 啊啊,但是、但是──……。 “快撤退!” 把少年回过神来的,是女神官拼命地大声喊出的指示。她挥着《圣光》还未消弥的锡杖,指向应该前往的方向。 “直接从森林出去,往街道上跑!” “了解!” 最先回应的新手战士,把身边正躺着昏倒的哥林的喉咙一击打断,然后向前跑出。 “走吧,不管怎样,总之回去才是最优先的事!都跟过来!” “前锋就让他来,我们跑在两旁警卫,后方就交给你了。” “好好!” 被见习圣女这样喊到,圃人少女十分有精神地冲过去。明明战斗了颇有一段时间,却没有一丝疲惫的痕迹,是因为种族吗?还是因为她的体质? 圃人少女朝人群最后跑去,从少年的正旁边擦过。 “干的漂亮哦!这个,超厉害的!” “……啊啊。” 擦肩而过,那浮现在脸上的自心而发的微笑。少年接受了那个微笑,在踌躇了一会儿之后,缓缓地点了点头。 在同伴们把冒险者们围在中间跑着的时候,他悄悄地越过肩头窥探着背后。 这次的法术不是杀伤性的法术。只是为了让自己逃跑的法术。对,这次的目的不是要消灭哥布林。而是救援,就是帮助他们顺利回到街道上。 如果能够把哥布林全杀光,自己的心情到底会多么愉快啊。 但是──没错,但是啊。 ──我,才不是哥布林杀手。 少年向前扭过头,和大家一起跑了起来。 再也没有回头。 § 如怒涛滚滚冲出来的哥布林,就像字面意思一样,被怒涛所淹没。从天顶喷出的池水变成泥沙浊流,倾注流向小鬼的坑道。 不幸的是这个巢穴是向下倾斜的构造。冒险者团队(Party)能躲到就算被飞沫稍微溅到一点也无所谓的地方,但逃到坑道里面的小鬼们就……。 “G O R R R B B !?” “G B B O R !? G O B B G !?” 小鬼们在泥水中淹死,挣扎沉浮的情景,只能用凄惨一词来形容。 “活该还真是活该,但是……” 长枪手用枪柄打在在水中挣扎的哥布林的脑袋上,将其彻底沉入水中,同时歪了歪头。 “这样就不能追击吧。水流走了之后还会再攻击过来不是吗?” “在《隧道》的效果断了之前,使用可以造出冰的法术。” 对着像是不是很明白而摆起暧昧的表情的魔女,哥布林杀手马上发出下一步的指示。 “冻结住的话冰会膨胀,坑道就会这样直接崩塌…………这样入口就不能使用了。” “嗯嗯,我、知道、了呢。” “之后,就从地上找到巢穴,摧毁掉。” 哥布林杀手心中,早已有个大致成型的想法了。 哥布林们只是偷盗工具,并没有对食物出手。之前的哥布林治退也是一样。他们也只是用抓来的俘虏来打发时间。 如果是这样的话,它们的据点就不会很远。至于哥布林们看到了在建设的训练场和聚集着的冒险者,考虑了什么……也就不得而知了。 “……那这就你来做吧。我可是很累了。” 长枪手费劲地抱着长枪,坐在坑道的角落。 “下次再叫我来什么的,一定要是哥布林以外的冒险(Date)的时候哦!” “我知道了。” 想到这几个小时里,谁都没有休息。彻夜战斗、每个人都尘头垢面,想休息也十分正常。 这六名银等级的冒险者中体力最弱的妖精弓手,无精打采地垂下长耳朵。 “……累死了啊。” “喂喂,也没这么精疲力竭吧,说是还要去把那个巢穴给捣毁咯。” “我知道啦,但……” 埋怨着倚靠在墙壁上的矿人道士,妖精弓手撅起嘴唇。 也不是说有什么特别不满的地方啦。把沾到污泥的脸颊用力地擦了擦,然后倚在墙壁上的她这样嘟囔到。但这也是代表了在场大部分冒险者的心情吧。 “所以说,我会去的啦。” 在浊水中或沉或浮、被汹涌的水流卷走,这就是哥布林们的末路。 “不过,你还真知道这是在池塘下面啊。” 看着这一切的蜥蜴僧侣,像是丝毫不受影响地这样说道。 “小鬼杀手殿,可是有来过这一带吗?” “啊啊。” 哥布林杀手,低头望向慢慢溺毙的小鬼们,无感情地说道。 “以前。一直都……已经是很久以前了。” 那天,有很多哥布林死了,然后,也有很多冒险者死了。 但是冒险者们获胜了。 训练场被守住了。 可是,哥布林的减少的迹象──从未有过。 第六卷 间章《归来勇者的故事》 “喝啊!!” 裂帛一闪。卡.+酷.+小.+说.+ 伴随着与如太阳般四射的光芒和与其交织在一起的爆裂,其绝对的武器──圣剑将次元裂缝无情斩断。而受其余波波及的许多无名魔神,也崩解成无数微粒。 就无疑就是崩溃瓦解(Disintegration)。 无论是尸骇还是灵魂都已丝毫不剩,大概是不可能再回到物质层面上了吧。勇者乘着挥出圣剑的势头,就这样动着身体在空中旋转,从空间的裂缝中飞身而出。 “哦啊!” 最先着地的地方,是片好像有点印象的平原。蓝天之下,和风吹拂。炫目的太阳,白洁的云彩。令人心情愉快的初夏气息。 “哎呀呀,还弄得真久啊。卡.+酷.+小.+说.+” “……我说,不要这么随便的穿越次元啊,这种事情很危险啊。” 接着,可靠的伙伴们也不断地从绝命的异次元中回到现实。 “真是太辛苦了。我,有点累了呐。” 勇者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因久违的阳光而眯起了眼睛。 在次元裂缝里葬送了百手巨人(Ἐκατόγχειρες,古希腊语。是希腊神话中一些有五十个头、百只手臂的巨人的统称,他们有着令人难以置信的凶猛力量),然后再回到原来世界的大冒险。 但也没什么──是的,没什么,如果想回去的话也马上就能回去。但是,有很多无视物理法则(Rule)的敌人和饱受其暴行的人们。作为跨越过三千世界无数险境的骑士,无法对其视而不见。‘百度搜索(卡酷小说网)阅读本书最新章节’ 如果有自己能做的事情,那就应该竭尽全力。她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但是,还真是很开心呢。” “请不要玩得很开心啊。” 她嘿嘿地傻笑着,马上就被剑豪敲了一下脑袋。 “好~痛!”看着那抱头作痛的滑稽模样,剑豪也忍不住哧哧地笑了起来。 “……总之,也很担心这边的世界,我想马上确认一下情况。” 对浅浅微笑着的贤者的话语,勇者嗯嗯地点了点头。 无论自己在或不在,邪教也都会在暗中活动,怪物不断蔓延的这个世界。只有自己一个人什么都做不到的吧。 “国王陛下也很困扰吧,要不要去城堡里露下面呢?” “说起来,首先要确认这里是、哪里吧,我认为这里应该是西方的边境吧。” 勇者说完就瞪大眼睛凝视起来,目光所向的地方是一个新建设的村子。和自己年龄相放的男孩女孩,他们额头上不停地渗着汗水,互相笑闹着。 这样的经历,自己从来没有体验过。 她心想,如果我是个平凡的村姑,或者只是个冒险家的话,又会如何呢?。不仅仅是成功。也会失败的吧。也说不定可能会死。 ──嘛,虽然这次是亚空间,也说不定会被轧成齑粉就是了,不过──……。 在酒馆里招募同伴、出去旅行、进行冒险、为每天的生机或喜或忧。也许是宿命也或者是偶然,也说不定会有很棒的邂逅。只是想象一下就让人心头雀跃。 但是她最终还是笑着摇了摇头。 ──可是也有只有我才能办到的事,这就是我肩负的责任啊。 “那么,去那个村子里问问吧!不好意思打扰了!!” 说着,勇者一边挥着手,一边猛跑起来。“真拿她没办法呢。”身后的同伴、不、最重要最重要的朋友们一边笑着一边跟了过来。 确实是那样啊,会有邂逅,也会有很多冒险,大家都一样。没有什么差别。一点也没──所以勇者,只要那样,就很满意了。 注意到她的年轻人,一边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一边无意中抬起了头。 但他的脸上,还是布满笑容。 “欢迎,这里是冒险者的训练场哦!” 第六卷 第七章《之后的冒险》 “好的,辛苦您了!” 嗙、图章盖到文件上的声音传遍了行会的面试间。卡.+酷.+小.+说.+笑容满面的柜台小姐整理着文件的动作,宣告了面试的结束。 呼哈,女神官从薄薄的胸脯中呼出一口气,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尽管和柜台小姐的关系颇为亲密,但如果是进行升级审查的判定的话,不紧张是不可能的吧。更何况还有侍奉着至高神的监督官在发动着《看破(Sense Lie)》的奇迹……。 “辛苦辛苦,没关系没关系,我知道你不会说谎的啦。” “诶,诶诶,不过,果然还是很紧张呢。” “不紧张反而比较有问题啦~ ~” 在呼啦呼啦的挥着手的监督官旁边,柜台小姐露出不像是对外营业用的笑颜,温柔地微笑着。 “就算是上位者也好或是怪物也好,在这种情况下不紧张的人,可是长寿不了的哦。” 紧张总比太过飘飘然要好。也不知道对方是谁就开始轻敌冒进起来,这种人实在是太蠢了,她这样说道。 “嘛,就你的情况来看,已经是有单独的实绩了,请稍微等一下。” 柜台小姐这么说着,从小盒子里取出一个全新的金属小板。 她在那无垢的表面上,拿起一支银尖笔,用流畅的笔触刻下文字。姓名、出生年月、职业、技能、等等等等──……。就像冒险记录单的内容一样,是女神官的身份证明。(这一段描述和一卷最开始柜台小姐为女神官登记的描述一模一样。) 一年了。 最初挑战治退哥布林,陷入危机,因此被那个人给救了。与重要的同伴们相遇,潜入古代遗迹与巨魔(Orc)战斗。为了奇袭率领着大军的哥布林王,在夜间的平原上奔跑。 在水之都的地下,受到了哥布林英雄的致命一击。与最深处潜伏着的邪眼的怪物,以及与小鬼英雄的再战,用妙计活了下来。 在秋日的祭典上,穿上薄薄的衣装,跳了祈祷神明降临的舞蹈。然后就这样迎击暗人(Dark Elf)的部下。 冬天则是赶赴北方的山岭,与袭击边境之村、立起要塞的小鬼们战斗。与千金剑士的邂逅,讨伐了小鬼圣骑士(Goblin Paladin),然后和那个人一起度过了新年。 然后、然后──……。 “……” 一闭上眼,脑海中就浮现出了很多很多,又细微之至的记忆、回想和经历。 这是比第一次成为冒险者时,比从白瓷升到黑曜的时候更强烈的思绪。 但是……。 “……嗯。” 虽然已经是第二次了,但果然还是觉得没有什么实感。 自己真的已经是成为第八位,铁等级的冒险者吗?有这样的实力吗?难道不会犯了什么错误,然后马上被剥下这层镀金呢……。 “没关系的。”像是看穿了不由自主握紧拳头的女神官的的内心,柜台小姐说道。 她就这样把目光落在手边,以熟练的动作用银尖笔流利地写着。 “这是与实力相合的评价哦。当然,也不能保证是不是真的已经上手了啦。” 柜台小姐往手心里回了一下笔,向金属板上吹了口气。然后郑重地把工具放了下来,静静地用两手举起板子。 “你即有实力,评价也很不错。而且最重要的,运气也很好。──喏?” 被递过来的,是代表着第八位的,钢铁制的小板──识别牌。 穿着细细的锁链,让其能悬挂在脖子上的识别牌,女神官十分重视地用双手捧着接过来。 ————————————(插入图片353)———————————— “是,这样呢。” 如果有自信的话,这块识别牌也不会这么沉重了。 女神官闭上眼睛,一边撩起金发,一边将锁链挂在脖子上。然后把小板郑重地放进神官服里,用手掌抚住薄薄的胸脯。 “虽然我也还不明白,不过……我知道的是,我想要更加努力!” “嗯,就是这种气势哦!” 接下了柜台小姐的声援,女神官小小地点了点头。‘百度搜索(卡酷小说网)阅读本书最新章节’ 虽然也不知道有没有这样的实力。但是,有这样相信着我的人在。那么就──一定是,变得自信一点比较好吧。 § 从行会里踏出一步,蔚蓝的天空中灿烂炫目。暖洋洋的阳光,能让人预感到春天已经过去,夏天即将到来。 女神官眯缝起眼睛,抬起手遮着阳光,透过手指的缝隙看向天空。 那么,接下来要干什么呢? 总之应该先向神殿报告吧,不过──……。 她和坐在路边青石上,悠然地摇晃着腿的森人四目相合。长耳朵动了一下,她轻轻地跳到行道上,然后就像是只猫一样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呀,辛苦了哦,怎么样了?” “是的,我顺利升等了。” 女神官用手把挂在脖子下面的链子拉了上来,然后拿出崭新的识别牌。在灿烂的阳光下确认过这一事实后,妖精弓手满意地眯起眼睛。 “这不是做到了吗?这已经是第三级了吧?成为真正的神官(Priest)了哦,是神官(Priest)哦。” 她简直就像是在高兴自己的事情一样,拉起女神官的手,呼啦呼啦地来回甩动。看着被甩得晕头转向的女神官,啪嗒啪嗒地摇着长耳朵的妖精弓手,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是的、但是──……” “呣……”妖精弓手的眼睛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一般小小地闪烁了一下,然后直直地将自己的身子向前探去。 “什么啊,不满吗?” “啊,不,不是的。” 女神官急忙挥了挥手。 并非如此。不是那样的。 “我,那个……让哥布林──……” ──逃走了。 那天晚上,她为了救出来不及逃走,被卷进来的新人冒险者们而行动起来。 那就只是和消灭哥布林似是而非的东西罢了。以后会变成什么样,从到现在为止的这副狼狈样子来看,有没有得到教训我也不清楚──……。 “我说啊。” “啊!?” 啪的一声。陷入消沉的女神官的鼻尖(原文:出鼻,指身体突出部分),差点就如同字面意思一样被打歪了。妖精弓手的嫩白纤细的手指,毫不留情地弹了一下女神官的鼻子(原文:鼻,就是字面意思。) “你又不是欧尔克博格好吗?” “……好的。” 摸着一跳一跳地疼痛着的鼻尖,生理性的眼泪从眼睛里渗出来,女神官不由得抬起眼睛向上看着她。 妖精弓手气势凌人地挺起薄薄的胸脯来,充满自信地这样说道。 “再说,是那个人有点奇怪吧。” 很奇怪吧。 妖精弓手挥动着双手在空中描绘着什么。 “还说什么哥布林没有放火是因为‘他们没有找到操纵火焰的战术’之类的。” 其他的,还有很多很多。 放火、放毒、崩塌、挖洞、注水。真是够了。妖精弓手一脸怒意。 真是够了,欧尔克博格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所以。 “还是不要把自己和会考虑这种蠢事的家伙相比比较好。‘百度搜索(卡酷小说网)阅读本书最新章节’”她这么说着,“大家都有不同的想法,都有不同的风格,正因为如此这个世界才这么多彩啊。” 你是你,他是他。各人都有自己的冒险。在妖精弓手的眼里,世间之理却是出乎意料的单纯。 女神官不由得呆呆地看着她。微风沙沙地吹过,长耳朵温和地摇晃着。 ──是吗。 一年之间,女神官一直是,跟着哥布林杀手还有其他的同伴一起行动。然后这次,晋升的认可。 不是因为消灭了哥布林。而是因为顺利地让冒险者们平安归来。 就是这样被评价了的。 ──我的话,这样就很好了。 突然,心里好像有什么感情牢牢地扎根于彼。 ──大概以后也一定,会跟着那个人辗转各地吧。 但,我觉得这样就好。 忽然一阵拂过来的微风吹起发丝,女神官用手轻轻按住神官帽。“好!”看着她这副样子的妖精弓手,好像什么是满足似了地说着,一边用力点头。 “那,就帮你庆祝一下?午饭就我请客吧,要吃什么好呢?” “诶,啊,这样好吗?嗯,那就……” 要吃些什么呢?该怎么选择呢?只因如此,心就地砰砰直跳起来。好不容易呢,嗯。吃点什么好东西,神明也不会发怒的吧。 “这么说来,欧尔克博格呢?” “啊,是的。” 女神官对着她露出了如花朵绽放般的微笑,像是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一样轻轻地说道。 “去年,是让给我了──……所以现在,就不客气了,是吧?” § 街道的入口──从行会的正旁边的那里穿过门去,片刻之间就能到达街道的地方。奇妙的组合的两人,正朝着自己的目的地前进。 一个人戴着廉价头盔,身穿脏污的皮革铠甲──是哥布林杀手。而另一个人则是披着长袍,拿着法杖的红发少年。 从少年肩膀上挂着行李这点来看,旅装一目了然。 “我要去游历世界,来提高自己的本领。” 被告知的哥布林杀手、是吗、只是这样地点了点头。 “你不回巫师学院吗?” “嗯,啊……,虽然我也想回去,把那些将姐姐当作傻瓜的家伙狠狠地挫一顿,我是这么想的,但是。” 挠了挠脸颊的红发少年,像是如释重担一样轻轻地耸了耸肩膀。 “大概就算我做了什么,他们还都是一样蠢吧,嘛,就算了吧。” “……” “感觉一辈子都会这样。” “是啊。” 少年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无感情地晃着头盔的哥布林杀手。 肮脏的铁盔。里面会是什么表情呢,我完全不了解。这个让人可怖的、身着寒碜的、偏执的要彻底地杀光哥布林的,奇怪的男人。 完全不能说这是个正常的冒险者。 “我,还是不喜欢,你的作为。” “是吗。” 这么说着,他的反应却还是一成不变的淡然,但少年却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明明自己如此偏执、顽固、叛逆。但是这个男人却并没有生气。 这不就像是在反抗大人的孩子吗,我。 “然后,所以,我考虑了很多。” 今后的事、以前的事、姐姐的事、热情的大家。 自己造成的失败、自己带来的成功。 然后,想变成什么。 “要是变得像你一样,真是太讨厌了,绝对不干。我要──” 对,我要。 少年深吸了一口气,挺起胸来,坦荡郑重地宣告。 “我要成为屠龙者。” 这句话像是那种就算连孩子们听到都会笑出声的、廉价的、虚无的幻梦。这是谁都──哪怕是没有成为过冒险者,也会想象一次的很平凡的愿望。不可能没有人这么想过。 屠龙,最强怪物的龙。 哥布林杀手,果然还是只点了点头,说了句“是吗”。 “那么,我也跟着去吧!” 从旁边突然传来开朗明亮的声音,一个少女轻盈地飞奔了出来。容易活动的轻装铠甲,剑与盾牌。是同样准备好行装的圃人少女。 应该说隐形不愧是圃人的拿手好戏吗,她的突然登场让红发少年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什、你在干什么啊?!” “白瓷等级的咒术使,一个人旅行之类的不是超危险吗?” “……你也不是白瓷等级的战士吗?而且还是女的。” “对对,所以很危险啊!” “我打算一个人去旅行啊!” “还真是奇遇呢,我也是。” 你说到这里她就这么说。你说到那里她又那么说。能让拥有三寸不烂之舌的圃人败下阵来的人,毕竟还是不多。 “啊啊,够了,所以说圃人真是……!” 少年焦躁地挠着头,那个时候。突然发生了一件让他们两人都僵在原地的事情。 像是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一样,他和她不由自主地同时把脸转向在场的第三个人。 真的是细微到了几乎听不见,那是──……。 “──────” 一阵极低极低的笑声。 像是空无的、锈蚀的、而且已经有好几年未使用之久的门打开时发出的笑声。 哥布林杀手在笑。 抬高了声音,继续笑着。 “如果,见到一个自称是‘忍者’的圃人,就报上我的名字。” 如果那个顽固偏执、反复善变的老圃人,还记得照顾过的孩子的名字的话──……。 “稍微被你关照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被这样说了的少年,搔起了脸颊。 “记住了,我会这样传达的。” 少年微微笑了笑。他的表情似乎就像是把拔出的剑纳回剑鞘一样锋芒俱敛。 啊啊,已经,没办法了呐。与同伴一起旅行就是世间之理啊。 少年向少女点点头。 “那,走吧?……两个人。” “嗯!” 少女笑着点头,那表情简直就像盛开的向日葵一样灿烂。 “再见咯,哥布林杀手先生!” “啊啊。” 两名少年少女──不,冒险家们,抬起一只手,英姿飒爽地迈出脚步。 ————————————(插入图片363)———————————— 他们一边担着行李走在路上,一边互相打闹嘻笑着。 并不是说和他们关系好的原因。哥布林杀手这样想着。从现在开始。无论是友情还是信赖,抑或是其他什么。无论是好是坏。 自己的言语,是否能帮助两人?哥布林杀手也无法断定。无论怎么说,虽然是那个老爷子。但是,也不知道这是对他们旅途的帮助还是困扰。就是这样的担心。 哥布林杀手只是在铁盔里面微微地眯起眼睛,慢慢地转过身来。静静地,像往常一样走出去。 从今以后,要做的事情也没有任何变化。明天他也会继续杀哥布林吧。 后天也是,大后天也是。以后,也是。 无论是休息,还是训练,或是装备的购入,都完全是为了杀哥布林而为。 要问为什么──他,即是哥布林杀手。 “结束了?” 他停下的地方,是朝着牧场方向的岔路口。 在小树的树根下、投过树叶洒下来的阳光中,悠然自得地伫立在那里的青梅竹马的身影赫然于此。 “啊啊。” 他这么回答,她一下子离开了树干,站到他旁边。一起回去吧。虽然没有说这句话,但彼此都心照不宣。 和晃晃悠悠地走过来的她并行在一起,他慢慢地放缓了步调。注意着既不会走在她前头。也不会落在她后头。 “他们,好像要出去旅行。” “这样啊。” “啊啊。” “……池子,枯了?” “啊啊。” 他说完后,稍稍思考了一下,然后又开口说下去。 “……抱歉。” “……” 那件事的话题,就此结束。 她什么也没说。他什么也没说。 在村子旧址上建造训练场,也开始正式运行了。他也已经把袭击了训练场的哥布林彻底清除了。因为他把水引入了坑道,整个地基都变得松松垮垮。要再在那个池塘的周围建些什么东西,也变得十分困难了。 什么也──一切都。 天空湛蓝、树叶繁茂、草木随风、骄阳逼汗。 经过街道,从返回城镇途中的岔路口,再到牧场去的路。要想表达自己的想法的话这条路显得实在太短,但没有连通心意的话这条路又显得太过漫长。 “呐……” 突然,她小跑到哥布林杀手前面。然后把双手缠在背后,转身倒着走起来。 “总觉得,你挺高兴的呢。” “……是吗。” 他不置可否地低声念到。这还真是意想不到的事。 “能看出来吗?” “看不出来才怪吧?” “……是吗。” 她直率地说着,一脸得意地挺起丰满的胸部。 “你的事情,我可是不可能不知道的哦。” 煞有其事的口调。 从那时一起在平原上奔跑开始就一直不变,愉快轻松的样子。 “是,发生什么好事了?” “……啊啊。” 哥布林杀手点了点头。然后回首望去。 蔚蓝天空下延伸的街道,在那个彼方还能依稀看见,那渐行渐远的两个人的影子。 总有一天──或许是明天、明年、十年、百年。也许就会有传颂着屠龙的红发魔法师的武勋的故事也说不定。也许两人成为屠龙者(Dragon Slayer)的伟绩,成为传说的那一天会到来也说不定。 不可能的事。孩子般的梦想。 这样说的话,什么都会变得简单起来吧 但是,如果。 如果真的,总有一天变成如此的话,那实在是──……。 “太好了。” 是吗,伴着脸颊放松了下来喃喃的牧牛妹,他慢慢地走向回家的路上。 第六卷 后记 大家好,我是蜗牛くも! 哥布林杀手第六集,不知道大家看得还喜欢吗? 这是一个描述由于哥布林出现,女神官总而言之勉强想办法努力搞定的故事。‘百度搜索(卡酷小说网)阅读本书最新章节’ 我自认已经竭尽全力去写,如果能让各位读者看得开心,那就是万幸了。本书由卡酷小说首发(www.kakuxs.com) 「邪恶女干部、必杀仕事人、有悲惨过去的情报贩子、山之主。这是要一个高中生怎么办啦?」 「射箭就对了啊只有弓箭很高竿人!」 附带一提,上一集提到的舞女角色,已经以超炼狱舞女之姿跻身明星行列。‘百度搜索(卡酷小说网)阅读本书最新章节’ 山之主大爷,是炼狱啊炼狱!靠着山之主大爷的法术让舞蹈技能变成四倍,以神话级的达成值搞定! ……明明应该只是个剑士,但俗话说有一技之长就不怕没饭吃说。不愧是山之主! 希望只有弓箭很高竿人也要坚强地活下去! 人生会怎么演变还真的是无法预料,哥布林杀手也出到第六集了。 能走到这一步,全是多亏了大家的支持,我要在此表达由衷的感谢。 神奈月升老师,谢谢您每次都提供美妙的插画与角色设定! 圃人剑士完完全全就是我自己创角色时的印象,真的好可爱……! 黑濑浩介老师,每个月的漫画版我都满心期待地在观赏。 等这一集出版时,原作第一集的决战应该也差不多要分出胜负了。动手,就是这里,给它个痛快! 各位读者,以及从网路时代就给予支持与爱护的大家,每次都真的很谢谢你们! 统整网站的管理员,每次每次都承蒙您关照了。真的非常谢谢您。 跟我一起玩游戏的伙伴,创作相关的朋友,谢谢你们每次都陪我……! 编辑部的各位,出版、宣传、通路、翻译(!)相关的各位,谢谢你们! ……我到现在还无法切身感受到,自己的作品跨过海洋,让各式各样的人读到了。 该不会真的差不多要醒过来,在床上发现只是个梦吧? 那么,我想下一集会是一个描写森人的故乡跑出哥布林所以要去剿灭的故事。 今后我也会竭尽全力写作,还请大家继续给予支持与爱护。 第七卷 序 本书由卡酷小说首发(www.kakuxs.com)‘百度搜索(卡酷小说网)阅读本书最新章节’(www.kakuxs.com更新最快) 网译版 转自 百度哥布林杀手贴吧 图源:复活熊君 翻译:月漫千江、灼眼の夏娜 润色校对:月漫千江 爱即命数 命数即死 即便是守护少女的骑士 也终会落入死亡之渊 就算是为友天龙的王子 也留下意中之人独尽 纵然是爱上圣女的佣兵 也战死沙场野望未济 哪怕是相恋巫女的国王 也改变不了离别之时 英雄传说的落幕 并非人生的终点 名为生存的冒险 一直会贯穿始终 恋也好爱也罢 生也好死也罢 逃避这份命运 究竟可否做到 那就没有什么可惧怕了吧 爱即命数 命数即死 第七卷 第一章《寄给她的邀请函(Handout)》 “好像要结婚了。卡.+酷.+小.+说.+” 妖精弓手大大地摇晃着长耳朵,简直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一样。 过晌时分的阳光,带着火辣辣的、简直是要把人煮熟般的暑气,从窗边投射进来。 正值夏日。 就是这样、无论是谁都不想出去冒险的天气。 要不是为了挣钱糊口,又有谁会情愿在这样的烈日之下出门呢。 但就算待在酒馆也不怎么舒服,应该说是很难受。 是因为大概有数十个冒险者装扮、武装起来的人在吗。 人潮拥挤的闷热,和无情阳光的灼烤,无论哪一样都让人疲懒万分。 点的饮品被太阳烤热,但为了节约也只好一点一点的喝。就在这个谁都不想动、谁都不情愿动的时候。 “请让一下,失礼了。信送过来了哦!” 胁下夹着包裹、额头涔涔渗着汗水的冒险者,就这样冲进了行会。 但这也没有什么好稀奇的。加急邮递信件什么的,对冒险者来说就是家常便饭。 让柜台小姐签收了之后,那位冒险者便立马匆匆忙忙地奔向等待室。 拿到了信的人也有很多。 “呜呃,被直接扣下来了……真假的啊,饶了我吧……” “谁叫你不惜借钱都要买装备,你是蠢吗。” “嚯嚯。妹妹要生孩子了啊,下次冒险结束了得去看看她了啊。” “哇,别这样啊,你。再说了像说出这种话的人一般都会死吧!?” “……哦,王都来的指名委托,这个挺好嘛,不坏。” “那、冒险……呢。远行、好久、都没这样、了呢。” 借款的催促、从故乡来的信、还有紧急的委托,等等等等。 是因为这逼人的暑气吗,还是因为在这各式各样的通报委托飞错往来之中呢,大家好像都对妖精弓手的话没什么像样的反应。 妖精弓手接到的,就是字面意思上的“叶信”。 又重新读了一遍写在树叶上、笔触华美的森人语之后,她嗯地点了点头。 “好像要结婚了。” 妖精弓手大大地摇晃着长耳朵,简直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一样。 “────” 大家面面相觑,一瞬间沉默降临,直到他们理解这句话的意义。 这突然投下的炸弹,一下子就让冒险者行会的酒馆陷入一片嘈杂。 “噗!”矿人道士把酒都给喷了出来,蜥蜴僧侣“嚯”的一声,意味深长地吐了吐舌头。 “哈呃?”柜台小姐不成声地回了一句,在她旁边的监督官则是“哦哦”地两眼放光。 “你说什么?!”女骑士立马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重战士“喂喂”地带着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拉住她的袖子。 新人战士跟见习圣女虽然脸朝着其它的方向,但很明显也在竖起耳朵注意凝听这边的谈话。 “哇、哇”,女神官将纤细白皙的手掩在嘴角,脸颊红染、双眸发亮。 就在此时。 “是吗。” 哥布林杀手,还是用着一如既往的口调淡淡地说道。 “和谁。” “表哥。” 回应的妖精弓手也是很平淡的样子,一边笑着呼啦呼啦地挥了挥手。 “真是吃了一惊呢,没想到会变成这样,明明就是根不懂变通的木头。” “呼呣”,哥布林杀手点了下头,“那么──……” “恭喜!” 是因为有点激动吗,满脸带着如花朵绽放般的笑容的女神官,不由得把身子探到桌子上。 看她那副双手交合缓目轻笑着的样子,从心里溢出的祝福不言自明。 “那个,森人那边、有结婚典礼之类的吗?如果可以的话──” ——————————(插入图片009)—————————— “当然啰!毕竟是族长的氏族。很热闹的,一定要来哦!” “真是的……” 矿人道士斜眼看着吵吵闹闹地把手握在一起的两个女孩。 他总算是把喷出来的酒给擦干净,拧干了胡须,重新倒了杯酒喝了一口。 “呜哇,那货竟然是一族之长的女儿,依我看森人早晚会毁灭吧。” “哈哈哈哈。” 听了这些的蜥蜴僧侣,哎呀哎呀地十分愉快的用尾巴拍着地板,一边随声附和。 “没什么,的确站在年长者的角度,就是会如此想当然的看年轻人呐。” “我倒是比她年纪小就是了。” 那么,两千岁结婚在森人之中到底算早还是迟呢。 也不去管这样咕哝着无法断定的矿人道士,蜥蜴僧侣依依不舍地把剩下来的奶酪咬在嘴里。 “但是,如此这般的话,跟猎兵阁下也就到此为止了吗。哎呀,果然还是会变得有些寂寞呐。” “?什么我不得不要告辞啊?” “呼呣。但是、不是会变得很忙吗?” “生儿育女的话,差不多要放到两、三百年之后了吧。” 十年二十年就生孩子什么的实在是太不知耻了啦。妖精弓手撅着嘴这样说道。 听着跟自己完全不一样的时间观念,蜥蜴僧侣不无感慨地叹道。 “呀哈,森人的居诸之念还真是宏大呐。” “因为,是真的永生啊。蜥蜴人不一样吗?” “王子被决定了只能产下一卵,不管是出产成长生存杀生死亡,一切都要遵照规范才行。” “循环之理很重要呢。” 妖精弓手用纤细瘦长的手指在空中慢悠悠地划着圆。 在遵循自然循环这一点上,森人和蜥蜴人无疑是相通的吧。 勿论好战与否,永生与定命也罢,生死轮流照旧前行。 “哈─……” 有点不得要领的女神官不自觉地漏出声音。 魂魄会抵到稳坐于天上的神明之御前,得到安息。 就算有时也会被再次配置到棋盘上,但仍是与自然之循环似是而非的东西呢。 “但是”,女神官不解地轻轻歪了歪头,用疑惑的语气发问道。 “结婚后还出门从事这种危险的工作,丈夫应该不会允许吧?” “讨厌,表哥怎么可能同意啊。” 妖精弓手笑着呼啦呼啦地挥着手。 “一眼就能看出来他已经坠入爱河了啦,明明那么死认真脑筋又顽固……不,只是单纯的脑袋转不过弯来吧。” “诶,那个……?” 总觉得对话有点接不上呢。女神官把食指贴在唇上“嗯嗯”地嘟囔着。 ──是违和感吗,还是误会呢,像是──有什么、错开了一样呢……。 “那么。” 哥布林杀手把先前细碎零落的对话联系起来,妖精弓手眨了眨眼睛。 “是谁要结婚。” “诶,是姐姐。” “这个一开始就要说啊,你个铁砧丫头!” “咿呀?!” 被惊得愣了一下的妖精弓手,下个瞬间便倒竖着长耳朵跳了起来。 她捂着屁股泪眼朦胧地瞪视着刚刚不假思索地使劲拍了一下她的屁股的矿人道士。 “喂,突然干什么啊!?” “反正是铁砧被人敲几下就别抱怨了!” “太过分了吧!” 这个上森人的女孩早就把该有的威严还是什么其它的东西都给丢在脑后,吊起三角眼狠狠地瞪着他。 “就是这样我才讨厌矿人!你这个……酒桶!” “之前就说过了吧,就是这个身材才好啊!” 吵闹喧嚣着。转眼间就开始的一如往常的打闹互动,女神官也已经十分习惯了。 她两手捧着杯子,轻轻地舔喝了一口变得些许温热的柠檬水。 “但是,如果要去打扰的话……就必须得准备见面礼呢。” “是吗。” 哥布林杀手点了点头。 他抱起手臂沉默了片刻,低低地念叨着、颇为为难地挤出语句。 “我就……” “不行哟。” 女神官微笑着、却又不由分说地断言。 她将手指摆到不得不把话吞了下去的哥布林杀手面前。 “难得被招待了,不去可不行喔。” “那是……”哥布林杀手又一次把话掐断。“说不定是那样。” “把治退哥布林的委托交给别人也可以吧,去拜托柜台小姐一下的话。” “呣。” 简直就如《圣壁(Protection)》一样。 她不经意间的、就像发动了自己擅长的奇迹一样,用着从容不迫的笑容把所有的攻击(借口)都给封住。 看着低吟了一声便沉默下去了的哥布林杀手,蜥蜴僧侣慧黠地转了转眼球。 ──是受了柜台小姐阁下、还有牧场的女孩,这两个人的熏陶的结果吧。 “呼呼呼,那么贫僧跟术士阁下也该去找找合适的见面礼了呐。” 蜥蜴僧侣煞有其事地用着奇妙的手势合掌行礼。 “话说回来,神官殿现在也变得不太好惹了呐。” “那是当然!” 诶嘿,女神官用力挺起了她那薄薄的胸脯。 “因为是被哥布林杀手先生锻炼出来了呢!” § 那么。 身为行会的职员,不论何时都要冷静平和──虽说也是老生常谈的话了。 毕竟,要向进行冒险的冒险者们传达第一手的情报的是她们。 然后对被逼入窘境的委托人,给予最初的接待的也是她们。 要是自身先慌慌张张的乱了阵脚,或者是什么干劲都没有心不在焉的话,那还像什么话。 制服没有一处皱褶,在衬衫上系紧领带,化上淡妆。 睡乱的头发和惺忪的睡眼就更不用说了。既然身为职员,各自就要负起代表国家的责任。 “……虽说如此,但是要说热的话还是热啊。” 一边啊哈哈地笑着,柜台小姐一边给哥布林杀手他们倒上冰镇过的红茶。 柜台小姐把摆着的四个玻璃杯一杯一杯的分开来。 妖精弓手、女神官、还有似是被她们硬拉着一起来到跟前的哥布林杀手。 最后是自己,把玻璃杯拿到面前的柜台小姐单手托腮,呼,像是整个人都要融化般的吐了一口气。 “话说回来,结婚典礼吗。真好呢……” “真的呢。” 妖精弓手摆出一副无所不知的样子,故作郑重地点头。 “姐姐大人没有晚嫁真是太好了。” “那令姊贵庚呢?” “呃,那个……”妖精弓手一边扳着手指一边算着,点了点头,“八千多一点吧。” 猜到那个“多一点”也是要三位数的柜台小姐苦笑了下。 “听着森人说的话,还在意年龄什么的感觉自己真是有点笨啊。” 她不由得叹气,真是的,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挖坑嘛。 女神官“诶”、“啊”、“那个”地,支支吾吾地想说些什么,但是她才刚满十六岁。 和比自己年长的对象搭话要怎么开口,就算她身为圣职者,这也是个不小的难题。 而且至少从她的眼里来看,也丝毫不觉得柜台小姐有必要去在意年龄。 “……很漂亮,哦。就算不用这么在意年龄也……?” “呼呼,谢谢你哦。” 对于这份没有一点恶意的、纯粹的热忱心,柜台小姐自然是笑容以对。 妖精弓手则是一边无忧无虑地挥着手,一边把杯子里面的红茶一口喝干。 “没错没错。老鼠和龙还有象什么的比较年龄也是没有意义的吧。就是那么回事哦。” “象。” 哥布林杀手忽然晃了晃头盔。 “是指?” “……你不知道吗?” 哼哼,妖精弓手得意地挥了挥长耳朵。 她大大地张开了双手,在空中描绘着一种未知的生物的体形轮廓。 “脚如柱、尾如钢索、耳如扇、身躯似铁壁、獠牙似长枪、王座一样的背脊,藤蔓一般的脖子,就是拥有这些特征的巨兽哦。” “……野兽?” “啊,还有体色是灰色的呢。” “一点都没听说过。” 嗯嗯地咕哝着的哥布林杀手,干脆也就不再深究,转而大口大口地喝着红茶。 柜台小姐带着似是在高兴什么的表情眺望着他们。本书由卡酷小说首发(www.kakuxs.com)然后,呼呼、小声地笑了出来。 “看来如果有机会的话要给他看看怪物图鉴里面的‘象’呢。那么……” 柜台小姐的视线就如流水般移动。利索地确认、巡检着手头的文件。 “是要把消灭哥布林的委托分给其他冒险者……这样对吧?” “是的。因为也想把哥布林杀手先生给一起带过去。” 女神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那如花朵绽放一般的笑容也丝毫没有动摇。 “我的话,也不是不想去。” 哥布林杀手把喝光了的玻璃茶杯喀砰一声放到桌子上。 “但是,也绝对没有把哥布林放着不管的意思。” “好、好,是这样呢……” 还是没有任何改变的、淡然却又十分坚决的口气。柜台小姐一下子放松了脸颊。 既有认为他很乖僻顽固的人,也有认为他很值得信赖的人。自不必说,她无疑是后者。 “尤其是从早春开始到夏季时分来袭的哥布林很难对付。因为它们也许会变得很暴躁。” “说到底难道有不难对付的季节吗?” “……呼呣。” 对着突然插话进来的妖精弓手,哥布林杀手一时语塞,抱起手臂沉吟起来。 一边愉悦地看着这样的两人,“话虽如此”,柜台小姐一边念叨着。 “夏天好像没有那么多委托呢,剿灭哥布林之类的。” “是那样的吗?” 柜台小姐对着有些惊讶的女神官,嗯嗯地点了下头。 ──只是委托少罢了。 但是柜台小姐却也没有对女神官做进一步的说明,只是漫无目的地翻阅着文件。 在有人邀请自己参加结婚典礼的时候,讲述谁人的末路,也实在是太失礼了吧。 夏天──换句话说,就是这对于哥布林来讲不是秋天。 农田中都还是一片青色的麦穗,当然,也就是说无法收获。 就算小鬼们想要食物,袭击村子能得到的东西也少得可怜,得不偿失。 因而这个季节被盯上的多半都是旅行者,或是放牧游牧的牧羊人,又或是草药师。 相对的,哥布林那边的状态又如何呢。 先不说春天,夏天来了下雨也更频繁,令人生恨的阳光也更强烈,洞穴的生活变得非常艰苦。 哥布林并不会对居住环境有多在意,但他们经常会对什么东西发怒。 发怒的理由增加了,自然而然的──凶暴性也就相应增加。 正因为如此,夏季,在街道或是平原上被哥布林袭击的旅行者的下场往往十分悲惨。 哥布林们应该是没有多少囤积食物的智慧,而且就算这么做了马上也会腐烂。 于是它们会在打发时间玩弄旅人之后,不管三七二十一能吃多少就吃多少。 不管是男是女,到最后怕是连骨头都不会剩下。 ──虽然这、都是些常有的事情罢了。 实际上,旅行者突然没了消息也不是只有夏天才会发生的事情,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毕竟饿着的也不仅仅只有哥布林或者不祈祷者(Non Prayer)而已。 山贼、野盗、还有变成强盗的佣兵集团──等等等等。 这个四方世界,到处都充满了危险。 也有就此声讨国王或者国家治理手段的人,但那都是因为他们根本不了解历史。 有史以来,完全不存在危险的时代根本就没到来过。 还有无论何时,资源都是有限的。 就柜台小姐所知,现在的王已经算是治理的好的了……她是这么想的。 不无谓的挑起战事,以魔神残党为对手守护着国家。 ──大体上,还算是和平呢。 虽说现在处在战乱的喘息之间。 但是,一旦战事告急,在有限资源的逼迫下,危险自然也就无法断绝。 只是旅人下落不明这种事,就来行会进行委托的实在是不多。 说到底,如果委托人连旅人下落不明这件事本身都无从得知,就什么都开始不了。 就算知道了,如果没有委托人的话,冒险者行会也不会采取行动。 虽然非常遗憾,但这便是行会的欠缺之处。 所以也就只有旅人的关系者来委托的时候,冒险者才会行动起来。 ──又或者冒险者就是个老好人。 “但是,哥布林会出现。这件事不会改变。” 像是一点也没有注意到柜台小姐的内心活动一般,哥布林杀手仍是执拗地说道。 “但是。” 但这马上就率直提问的女神官给干脆地撇掉。 “这不是一个人就能全部都做得到的,也不是非做不可的事情吧?” “……” 哥布林杀手沉默了。 这是他感到束手无策时的习惯,对不知看了他几年的柜台小姐来说,她再清楚不过。 ──其实,某种程度上他真是个十分好懂的人。 柜台小姐不自觉地漏出轻笑,哥布林杀手便把头盔转向她。 没什么哟,她轻轻的挥了挥手,就这样蒙混过去。接着又顿了一下。 “实际上,我们也不可能全部交给哥布林杀手先生一个人呢。” “嘛,就是这样哦。” 咳咳、女神官可爱地假咳嗽了一下。 “能拜托您吗?” “诶诶,没关系哟。如果放着不管的话,这个人肯定就不会休息呢。” “你也是一样的吧?” 被突然从后面敲了下头,柜台小姐“好痛”地喊了出来。 不知何时本应在旁边座位上的同僚──手上拿着文件夹的监督官,已经站到了她的后面。 监督官“哈”地发出深深地叹息,又用文件夹轻轻地敲了敲自己的肩膀。 “你呀,好好地休假是在多久之前了?” “我、我有好好的休假呀……?” 柜台小姐用手捂着头,眼睛向上看去,用颇为无力的声音反驳。 对着这样的她,监督官像是服了她一样,又重重地叹了口气。 “那么你也去出席结婚典礼吧。这孩子,是专门来邀请你的吧?” 比柜台小姐更快一步,妖精弓手猛地把身子探了过来。 “那是当然!”妖精弓手用力地点头,没有丝毫顾虑的断言道。“因为我们是朋友嘛!” 与满面喜色的妖精弓手相对的,柜台小姐只是带着一副无法形容的暧昧表情,搔了搔自己的脸。手指一转,一转地绕弄着三股辫。这是很没有礼貌的行为,她自己也清楚,但。 “呜、嗯、我是很感谢你的心意啦……” ──不,但是,如果在这说自己不去的话。 妖精弓手自不必说,岂不是对女神官还有哥布林杀手都很失礼吗。 朝他的铁盔瞥了一眼,其中的表情还是老样子,完全看不出来。 “都说了,让你休假啊。” “啊呜。” 又是文件夹的一击。 斜眼扫了一下吃痛喊疼着的柜台小姐,监督官的脸上又马上贴上了职员应有的职业微笑。 “呃~那个,哥布林杀手先生?” “什么。” “啊”,也不管柜台小姐发出的声音,监督官从她的手边把一些文件抽走。 接着把文件整了整,翻了一翻,果不其然从中找出了几张最近的治退哥布林的委托。 “总之得把积下来的工作做完才行,这对于你们两个人都是一样的……” 监督官把那几份委托书卷成一卷,递给哥布林杀手。 “为了能让这孩子安心休假,能去清剿两、三个哥布林的巢穴吗?” “当然。” 没有丝毫疑问、没有丝毫迷惘,他就以这样决断的动作接过了委托书。 然后默默地展开,检阅着其中内容。报酬什么的他看都不看一眼。重要的是情报,是小鬼的战力。 “可以吗?” 听到他低沉的询问,妖精弓手露出像是死心了一般的表情,长耳朵也跟着垂了下去。 “……是不知道矿人他们要怎么样啦。这样我不去了什么的话不就肯定说不出口了吗。” “我无所谓。” “那个啊,哥布林杀手先生。” 女神官皱起她那形状姣好的眉毛,看向哥布林杀手。 之前都不知道说了几遍了吧。她就这样竖起纤细白皙的食指。 “没有选择余地的商量可不叫商量哦。” § “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被血色的黄昏浸染着的礼拜堂中,回荡着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鸡一般的女人的惨叫声。 就算再怎么挤过去,能聚到一个女子身边的小鬼的数量还是有限的。就算小鬼的身躯再怎么瘦小,两手还有嘴巴,甚至连头发都算上,一次五六只的程度也就已经算是极限了吧。但是现在,聚集在被绑在祭坛上的女人附近的小鬼的数量,轻松的超过了十只。 贞操刚被夺走、承受着小鬼污浊黑暗的欲望的女人,除了可悲之外再没有可形容之辞了。 被蹂躏着的女人发出浑浊的悲鸣,身上挂着几丝被撕得破烂褴褛的旅装。 能从那些哥布林们的间隙之中看到的手脚晒痕斑驳、还有经过些许锻炼的样子。 她曾是旅人。 是在这个修道院──祭祀着知识神的、小小的书库里借宿的旅人。 到现在,旅行的目的也好、为什么要在这个书库借宿的理由也罢,早已无从得知。 本该是知识宝库的书库,已经不复存在。 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而离开家里,在礼拜堂中闭门不出的少女们努力收集的知识,已经被践踏得一塌糊涂。 记载着贵重知识的书画被哥布林撕破、弄脏、随性地烧掉。 空掉的书库里,现在就只有倒在那里被以无法想象的方式侮辱到精神崩溃的修道女们。别无他物。 对于此时的哥布林来说,这个看见修道女们的惨状而暴怒的旅人的确是个有生气的好猎物。 是守护修道女还是自己逃跑呢──哥布林的话肯定会选择后者。 但为了诉说自己的名誉,旅人选择挥舞着剑勇敢地投身战斗。 在被包围拉倒、被群殴、手腕被折断之前都一直勇敢地战斗着。 现在到底过了几天了呢,正是为自己杀了几只哥布林而遭到报复的时候。 留到最后不杀掉,是为了享受看到修道女末路的旅人惊恐胆怯的模样。 哥布林们根本不去想这个旅人女子会逃出去──……不。 是根本不可能让她逃掉,他们非常自信。 哥布林往往有着毫无根据的过剩自信。 确信自己的所作所为绝对不可能失败。 万一有这样的事发生──…… “G O O R R R R R O G !!” “呀,住……住手……啊!?” 那就是有这样的蠢货来妨碍他们的时候了。 对哥布林们来说,待在这个小书库里的人,全部都是蠢货。 囤积着一堆一点都不有趣、莫名其妙的东西,食物却只有一点点。 凡人就是会做这些意义不明的事情的生物,哥布林们嗤笑着。 它们根本就不理解这个书库到底装满了些什么。 知识跟智慧虽生于俗世,但又切不可染于大方。 在离着街道不远的森林之中,悄悄地的建立了这个书库,这单纯只是因为信仰罢了。 当然,也不因为是个小书库,就没有防备怪物跟野盗的手段。 既有石造的防壁,也有旅行的冒险者或者佣兵在此逗留。 但是在长时间风吹雨淋之下,防壁的一部分崩塌了。 而且滞留在这里的仅仅也只有一人。 所以才被哥布林盯上了吗? 为什么会被哥布林袭击呢? 就算如此诘问,知识神也永远不会给出答案。 哥布林就像天灾一样,永远不知会在哪里出现。 只是碰巧,在这个时间、这个场所罢了。 “咿呀啊啊啊啊!?” 在供奉知识神的礼拜堂的一隅──这个现在已经沦为宴狱的书库里。 享受着被供上的女孩发出的悲鸣,一只哥布林在礼拜堂的角落托着腮。 玩腻了之后是当做下崽皮囊呢,还是直接被作成食物呢。 十有八九,那个女人会被作成食物吧。哥布林这样想到。 这样就有给其他下崽皮囊喂食的饵料了,更重要的是不杀掉的话,也实在太过无趣了。 “咿呀啊啊啊啊!?” 高亢又混浊的尖叫,是哪个性急的家伙把悬吊的重物砸到她折断的手臂还是做了其他的什么吧。‘百度搜索(卡酷小说网)阅读本书最新章节’ “G R O B!G O O R O O R B!!” “G O O R R O B!” 是有谁用枪戳了一下,它们这么解释到,嘲笑着又再次沉默下去的女人悲惨样子的声音在礼堂中回荡。 这可不行啊。 虽说死掉的女人也有数种玩弄的方法,但是玩弄活着的乐趣也只有现在了。 哥布林舔了舔舌头,用它的奸滑的小脑袋认真地思考着。 必须要想个好用的借口插队,趁着她还活着的时候好好地玩弄一番才行。 排在后面的同胞会怎么样想,它一点都不会去管。 它们有连带感,也有同伴意识。但它们会摆在最优先的,永远都是自己。 无论自己得到了多少好处、享受多少乐处、处在多么正确的立场,不爽──看不顺眼的人就该杀掉。 只要把同伴被杀掉的事提起来,就应该能在她死掉之前好好的享受,而且同伴也无法抱怨。 “G R O O R O B!” “G R O!G O O R B!!” 这只哥布林把视线停留在另外一只哥布林身上,它正在折磨着那个女子。飞沫四溅。 我已经望过风了,你也应该要望风才对。 不望风的家伙还尽情享乐实在是太狡猾了。真是个卑鄙的家伙。 这只哥布林用着只是方便自己的思考回路说教着,按住那愚昧的家伙的肩膀将它推开。 “咿……啊,呀!?不、不要……呜……” “G R O B!G O O R B O B!” 无视着同胞还有那可怜女人的抗议的小鬼,对她到底是多么残忍的蹂躏也不用多说了。 但更重要的是,所以它们没有注意到“那个”。 “G R R R R R……” 那是从黑暗之中,向着被孤立、发出嫉妒叫声的哥布林,伸出的手腕。 没有发出一点声响,那只手就像蛇一样蜷住哥布林的脖子,将其拉倒。 “────B……?!” 然后在哥布林想要叫唤什么之前,它的喉咙就已经被小刀割裂。 这只手把吐着血泡窒息而死的哥布林的嘴捂住,直到它断气,这一过程只用了几秒。 随手将哥布林的尸体搬到长椅子的后面,这只手的主人便又向黑暗中挥了挥手。 那是个穿着肮脏的皮革铠甲,戴着款式廉价的头盔,要长不长、要短不短的长剑挂在腰间,手腕上绑着小圆盾的男人。 即是哥布林杀手。 他抬手呼唤着,蜥蜴僧侣便立马抬起尾巴走过来。 紧接着,妖精弓手、女神官、矿人道士也跟了过来。与之前两人也一样,没有发出任何的脚步声或是衣物摩擦的声响。 要说理由的话,那就只有一个。便是这位两手紧握锡杖,闭目虔诚祈祷着的少女。 “〈慈悲为怀的地母神啊,请赐予静谧,包容我等万物〉……” 这是由于女神官祈求的《沉默(Silent)》所带来的、奇迹的静寂。 到此为止已经和好几只哥布林遭遇过的她的圣衣,早已脏污黑红。 但是女神官却毫不在意,仍是跪着向神明献上祈祷。 正是因为有这份信仰心在,冒险者们才会被这静谧所守护,但──……。 妖精弓手却是“呜诶诶诶”,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就算是使用了香袋,哥布林的排泄物还有胆汁,对她敏锐的嗅觉来说还是十分难受。 毕竟香袋也不可能完全防止衣服变脏,臭味还是会沾上的。 ──为什么神明只能消除声音啊。 把气味和污渍什么的也都给消除掉就好了。 妖精弓手恨恨地瞪视着礼拜堂里供奉着的神像。 那是眺望着斗转星移,在书物里留下记录的智慧者的偶像。 当然,妖精弓手这任性的提问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代替你救了你的信徒,所以想要一些恩惠呢。 有点,过于无礼了啊。抖了抖长耳朵,妖精弓手把木芽箭搭上紫檀大弓。 冒险者的团队(Party)并没有多困难的就入侵了礼拜堂的最深处。 哥布林有二十来只吗。正在忘乎所以地作乐。不可能放过这样的机会。 哥布林杀手一行人相互点头确认之后,便马上用手势打出约好的信号。 “────” “────” 打头阵的是矿人道士。 矿人道士含了一口火酒,紧接着猛烈地将酒精喷了出来。 飞沫眨眼间便雾散开来,弥漫在礼拜堂中。 “〈畅饮吧歌唱吧,美酒的精灵哟(Spirit),让人做个唱歌跳舞痛饮的好梦吧〉!” 正当中了《酩酊(Drunk)》的哥布林们开始摇摇晃晃的时候,哥布林杀手飞身上前。 越过长椅,踩在石地板上直冲过去,拔出腰间的剑砍过去。 无声地划过空中的剑,直挥出《沉默》范围之外,发出切开空气的呼啸。 即使是被说作蠢蛋的小鬼们,到底也还是注意到了这个异常的情况。 “G O R R R B!G O O R V B!” “G R R O R B!!” 有几只开始指着他高声叫起来,但也已经太迟了。 忘我地动着腰的哥布林突然发现了从自己的后脑贯穿到口内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延髓被剑彻底破坏的小鬼吐着血沫,瞪大了它污浊的金色眼瞳,翻起了白眼。 “G O O R O O R O O O B!?” “一只。” 那是飞奔过来,用圆盾把最近的一只小鬼给打得晕头转向的哥布林杀手。 他踹倒踉踉跄跄的小鬼,顺手从它的腰间拔出半月刀,刺进它原本主人的喉咙。 “两只。” 他一边用圆盾把溅出的血液挡下,一边将半月刀拔出,像是覆盖在女子身上一般的哥布林便滚落下来。 “……还活着吗。” 哥布林杀手看了一眼在尸体下面,被血渍浸污,不住痉挛着的女子。 哥布林干了些什么,能想到。这个成为俘虏的女子被当成肉盾的话,除了麻烦以外不做他想。 但是那痛苦扭动着的动作,是因为出血和疼痛的冲击吧。 还活着。但是,很快就要不行了。和往常一样,没有多少时间了。 哥布林杀手毫不犹豫地、与露出对侵入者的敌意的哥布林们互瞪起来。 “快!” “那么,就加入战斗吧……!” “是、是的!” 蜥蜴僧侣把女神官抬起,用摇动的尾巴保持平衡,以人类不可能做到的前倾姿势在石制地板上发起冲锋。 “G O R O O B!G R O B B!” “G G O O O R B!” 当然,哥布林们不会老老实实地让他过去。 就算是朦胧不清的意识,但只要看见女人孩子的话,它们就绝不会留情。 更何况冲过来的蜥蜴人光是两只手抬女神官就应付不过来了── “咿咿咿呀啊啊啊啊!?” “G O O O R O B!?” 但即便空不出手,只要有强韧的尾巴以及利爪獠牙,那就不会有任何的问题了。 龙不用武具,因为它全身都是武器。 “G R O O B!?” “G O O R B!?” 千万别对龙出手的这个格言,哥布林们肯定不知道。 他用着爪、爪、牙、尾,就这样狠狠地把哥布林们打飞,就如字面意思上一般把它们给冲散。 虽然这构不成致命一击,但要将女神官送至祭坛之上,也已经足够了。 “贫僧就担任前卫如何。” “拜托了。” 一边短短的交谈,哥布林杀手一边把刺进哥布林头盖骨的半月刀放开。 “G R O B B B!?” 然后从瘫软下来的哥布林手中把木棒夺过来,虽然粗劣但也足够用了。 “那么神官殿,这边就交给你了。” “好的,还请交给我!” 将女神官轻轻放下来的蜥蜴僧侣,一边用尾巴牵制着哥布林,一边以不可思议的手势合掌。 “〈伶盗龙(Velociraptor)、翼为钩,撕裂长空、铸刀以狩〉!” 掌中的牙齿转眼间研磨锋锐,握住那《龙牙刀(Sharp Claw)》,蜥蜴僧侣发出震耳的咆哮。 “咿咿咿咿咿咿咿呀呀呀呀呀呀!!!!” “G O O R R O B!?!?” 他虽说是僧侣,但却更偏向武僧或是神官战士之类的职业。而其种族本就以善战而驰名。 要说哥布林杀手是精准迅捷地瞄准要害,那他就是在肆意无束地纵横驰骋。 被修道女们的血渍和哥布林们的污物弄脏的礼拜堂里,猛然掀起一阵小鬼们污浊的血风。 另一边的女神官两手重新握紧锡杖、强打起精神,直面自己的战场。 她就这样在微弱呼吸着的女子旁边跪下,也不去介意白色法衣被血污弄脏。 实在是太过于凄惨的景象了。但她还是硬生生地把从胃里涌上来的东西,和随之翻滚的感情一并咽下。 ──不管看几次,都无法习惯……但。 绝不可以习惯。每次如此强烈地念想之后,她的信仰就会进一步得到锤炼。 “〈慈悲为怀的地母神呀,请以您的御手抚平此人的伤痛〉!” 于是女神官双手握紧锡杖,向端坐天上的地母神献上发自心底的虔诚祈祷。 还请治愈此人的伤势。还请把此人的性命留续下来。还请救救她吧。 《小愈(Heal)》的奇迹,虽说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祈愿了。 但慈悲为怀的地母神,还是确实地回应了可爱信徒的请求。 淡淡的光晕像泡沫一样飞向女子的伤口,出血开始停了下来。 当然,在历经折磨之后失去的体力却不会就这样恢复过来。 精神上的创伤,就算是神的御业也无法如此简单的治愈。 但是,这样就算是脱离危险了。 “哥布林杀手先生,这边已经没问题了……!” “好。” 哥布林杀手马上从腰间的杂物袋里,掏出一个装着什么东西的蛋壳,向小鬼砸去。 “G O O R O O R O B!?” “G O O O R O B O R O O B !?” 气味逼人的浓烟散开,惨叫随之而起。 直到刚才还在随心所欲的蹂躏女人的数只哥布林,现在都无不流着肮脏的眼泪,被熏的在石制地板上四处翻滚。 碎掉的蛋壳里塞满的是,哥布林杀手自制的催泪剂。 考虑到会误伤人质的可能性所以没有一开始就使用,但现在已经没有后顾之忧了。 “八──九!” 棍棒投去,夺过来的铁剑已经锈到怕是只用一次就会破碎断裂的程度。 但哥布林杀手毫不在意,在心里盘算着使用次数,手上又是一挥,切裂了小鬼的喉咙。 伴随着如笛般的尖锐声响,喉头血液喷溅而出,哥布林也跟着重重地倒毙。 “G B B B……!” “G O R B G!G G O O B R G !” 转眼间同伴就被打倒了半数,哥布林们开始害怕起来。 但是,把这些难得的猎物丢下逃跑实在太可惜了。 而且它们也还抱有着把那个小姑娘和森人一起按倒在地蹂躏折磨的欲望。 可要越过前卫的凡人战士和蜥蜴人的僧侣实在是太困难了。 那么──…… “G R O O B!” “G R O B!” 瞬间,数只哥布林便丢下手上的武器,一心一意地向里面跑去。 是准备重整态势吗,又或是单纯的逃跑呢──不。 “它们去取‘盾牌’了!” 哥布林杀手迅速的把握住情况,并下达了指示。 从战线中脱离跑走的几只哥布林的目标,是某个陷在石制地板下面的门盖。 是准备把囚禁在地下仓库、准备用来当孕袋的女人拉出来,然后当作肉盾吧。 “真是、恶趣味。可不能让你们这么做──啊……!” 然而下个瞬间,就如同突然生出一般,一根箭便扎在了它们的膝盖上。 是妖精弓手。她从长椅后探出身,毫不留情地射出木芽箭。 “G R O B!G R O O O O B R B!?” “G O O R B!” 不间断的三连射,三只哥布林发出尖锐难听的惨叫,一齐滚倒在地。 虽然一开始就射击头部也非常容易,但是不论何时,都可能会有意外的致命失误(Failure)。 在这种时候,确保将它们的动作停下才是最优先的,之后再慢慢瞄准就行。 妖精弓手如此思考着的同时,再一次引弓搭箭,射穿了小鬼的眼窝。 “欧尔克博格!这边已经搞定了!” “好哟,那么楼道那边就由我来负责吧。” 既然作为咒术使的任务已经完成,那么之后就只剩肉体劳动了。 用着与圆滚滚的身材完全相反的轻快动作,矿人道士就这样向着楼道跑去。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腰间抽出了单手斧、架好了姿势,该说真不愧是行家里手吗。 “G O O R O O B!” “G R R R R O R B!” 哥布林们已然进退两难。 它们是从常人难以发觉的裂开的防壁缝隙侵入进来的,如今却反被包围。 这像是大多数的新人冒险者一样情况,小鬼们想都没有想过。 我们处于杀伐的一侧,而不是被杀的一侧。这就应该是绝对的,但现在这不是完全反过来了吗。 哥布林杀手,对这些事无比清楚。 因为,过去的自己也是如此。 “十四……十五……!” “咿咿咿咿呀呀!!” 哥布林杀手用棍棒敲碎小鬼的头盖骨,旋即夺过其手上的短枪,刺入另一只的喉咙。 蜥蜴僧侣则是用着爪、爪、牙、尾,毫无怜悯地四处暴虐、用小鬼的血和脑浆掀起腥风血雨。 银等级的冒险者四名,钢铁等级的冒险者一名。 更不用说还有哥布林杀手。 只不过是占据了小小礼拜堂的二十来只哥布林的程度而已,绝无败下阵来的道理。 对他们来说的问题,往往只是怎样迅速地、确实地将哥布林全部歼灭,并救助人质罢了。 § “二十三只,吗。” 连一刻钟都没有过去,战斗就结束了。 夕阳西下,文库便沉入黑暗。只有数个点了火的灯台勉强维持着昏暗的亮光。 在此之中,哥布林杀手仍是淡然地继续着作业。 一个个地把武器刺进小鬼的尸骇来确认生死,然后丢到礼拜堂的角落里。 整个文库被血和腐臭、还有污物的气味笼罩,染得赤黑浑浊,早没了过去圣域的样子。 不管哥布林们的目标是什么,这个领域无疑已经完全被亵渎了。 在书库中工作的修道女少说也有二十来人。 但幸存下来的修道女只有大约十人。 剩下的十人在何处,除了锅里吃剩的肉和骨头,也就别无他想了吧。 现在,下到地下仓库的蜥蜴僧侣,正在一个个地把虚弱不堪的修道女们抬到礼拜堂中。 “嘿哟,振作些。等天明了,就会去更加安全的地方了呐。”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没什么。虽说信奉的神不同,但猴子以前也是蜥蜴哦。如此这般的话,我们就是同胞了呐。” “……呵呵。蜥蜴人、先生……说话很奇怪呢……” 虽然神情上的憔悴无法掩藏,被毛巾裹住的她,还是微微地轻笑了一下。 但是只要看到她们的脚踝都包起了绷带,就很清楚她们没办法站起来走动了。 女神官一瞬间咬紧了嘴唇。被用生锈的刀刃切断足腱的痛楚,她从未知晓过。 “……已经没问题了。马上、就会回到城镇了……” “……谢、……谢……” “请别再说话了,现在不好好休息可不行喔。” 女神官积极地在长椅子间走动着,替旅人跟修道女们包扎伤口。 今后该怎么办呢。没有一个人提起这个话题。 ──算多了。 哥布林杀手这样思索着。 保持着理性,没有自杀,没被凌辱而死的人,这样已经算多了。 ──这个书库算是幸运的了,这么说比较好吗。 籍着旅人抱着必死决心挥剑战斗之隙,一个修道女逃了出去。 她本是遣赴其他的神殿,偶尔回来,却遭遇了此等事态。 修道女沿着街道一路奔逃,向冒险者行会提出委托,再等冒险者赶到……花了数日。 正因为如此,哥布林杀手他们才“赶上了”。 旅人挺身而出争取到的些许时间,让这数日成为了现实。 假如旅人舍弃神殿自己逃跑了的话。假如她早早地就丢下武器放弃了的话。 那个修道女就没办法逃脱,就会导致没人发觉受袭的事态的这种致命的境况。 “……二十三只吗。” 他以连自己都不太相信的口气嘀咕着,将沾满了血污的短枪丢到一旁。 短枪就被丢到礼拜堂的一隅,滚到还留有些许残饭冷炙的锅子旁边。 作为代替,他从哥布林的尸首上又夺过一把还算顺手的短剑,插进腰间的剑鞘中。 如此之后,哥布林杀手终于重重地坐到了长椅子上。 “如果没有人质跟书籍的话,用火会快很多啊。” 哥布林杀手,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真是的,又说那种话。” 女神官伴着轻细的脚步声走过来,他没有转动头盔,仅将视线对向了她。 所有人的包扎都已完了。她那被血污弄脏了的脸颊也放松下来,坚强地微笑着。 用了两回奇迹应该已经非常疲劳了吧,但她还是努力地不将其表露出来。 “而且,这样的话又会被发火哦?‘禁止放火!’什么的。” 女神官又接着把食指竖在耳旁,颇有些得意地摇晃着。 是在开玩笑──还是在勉强自己,也说不定。 哥布林杀手并不清楚。 透过铁盔的缝隙,在蜡烛昏暗的灯影下,读不出她微妙的表情。 “啊啊。” 哥布林杀手只是这样回了一句,便把眼睛闭上。 当然没有要长时间休息的意思。 整顿一下呼吸,稍微放松一下精神,这都是为了能够马上再整态势。 再怎么说还有小鬼在。就算这里没有,一定在哪里有。现在绝不是能够松懈大意的时候。 “……但,会很费时间。” “那是……” 女神官像是在挑着合适的用词一般,视线朝着空中徘徊。 “……这样的事情,也有,我是这样想的。” “……是吗。” “就算是神明大人,也不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到的。” 这样说着,她颇有些顾虑地、在哥布林杀手旁边坐下。 如果没有皮革铠甲的话,身旁少女的体温也是能感受到的吧。她就是挨得如此之近。 听着透过头盔传来的细弱呼吸声,哥布林杀手微微睁开眼睛。 “那个旅人怎么样了。” “好不容易才睡着了……要马上走的话。但是,她失血太多了。” “那么,就是明天了。” 女神官一下子就理解了哥布林杀手简短话语的意图。 明天行动。也就是说,要在这里待到天明。 不可能让救下来的女人们自己步行。马车或者货车是必要的。 带上这么多人在夜里移动是非常危险的。没有什么别的对策的话、就更加如此了。 “所以,你多少去休息一下。” “……好的。” 点了点头的女神官,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但她也不是真的要睡着,只是瞑目小憩一会吧。 对于倚在肩膀上的轻微重量,哥布林杀手并没有抗拒。 “但是……” 静悄悄地、蜥蜴僧侣藏起脚步声,轻轻地往两人这边走来。 他慎重地环视周围,低声说道。 “……这里的的小鬼,感觉有些狡猾呐。” “你是这么想吗。” “如果贫僧的感觉是正确的话。” 他用着善战的蜥蜴人特有的、满是对战斗感到兴奋的语调快速地说道。 “之前的小鬼圣骑士,也有这样的印象呐。” “同感。” 哥布林杀手点头。 “它们也得到了觉知神的启迪了……吗?” 虽说为了不让它们学习,一直以来都是反复地去清剿它们。 ──又或者说,到现在为止的对手都还是太过末端了吗? 不。哥布林杀手摇了摇头。 只要击溃了头目一切就都结束了什么的,会有这么简单的事情吗。 这种事情,早在十年前就理解了不是吗。 “必须再多考虑几手才行啊……” “真是的,只要扯上小鬼,东西的价值就变得搞不清楚了。” 矿人道士慢吞吞地、抱着行李走了过来。 身上满是灰尘,是因为他刚刚搜寻过仓库吧。 当然,他不是无赖之辈。这并不是掠夺,而是确认东西是否安好。 尽管如此蜥蜴僧侣还是一副兴味津津的样子,转动了一下眼球。 “还有完好的书物吗?” “只剩它们当做垃圾的东西了。” 嗙铛,被重重地放到长椅上的是一块石板──不,是粘土板吗。 虽说比起纸制书来实在是太重太大,但从神代、古代记述下来的内容好像还健在。 “小鬼,看起来是没有把这和石砖区分开来呐。” 蜥蜴僧侣伸出了带着爪子的手掌,用着尽量不去碰伤的手法慎重地抚摸表面。 貌似是非常古老的文献,连蜥蜴僧侣也不能读懂其上的文字。 那些奇形怪样的不规则图形,还有在其中排列着的文字,形成一种几乎让人目眩的花纹。 “嘛,既然读不懂,那对贫僧来说也没有什么区别了。不管怎么说,有完好的东西在就已经再好不过了呐。” “之后要好好地调查一下吗……算了,再说吧。” “啊啊。”哥布林杀手点了点头。“外面如何?” “长耳丫头会去外面转一圈。她夜视能力很好,再怎么说那个野丫头作为斥候还是挺靠得住的。” 有其他的小鬼的话一定会发现的吧。这样说着,矿人道士一边把酒瓶递了过来。 哥布林杀手接过来,从铁盔的缝隙毫不客气的喝了一大口酒。 酒精的热量烧灼喉咙,将疲惫的意识一下子拉回来。 “……你们也去休息,要恢复法术的次数。” “你也是啊。……话是这么说,但也没办法,前卫不足啊,我们。” 一边说着,矿人道士也喝了一大口酒,又把酒瓶丢给蜥蜴僧侣。 “嚯嚯哦。” 他像是很好喝似的眯细眼睛,颇有点夸张地喝起酒来。接着又用舌头舔了舔滴在下颚上的水珠,呼地,喷了一口气。 “有点想要奶酪当下酒菜呐。” “回去再说吧。”矿人道士拍了拍蜥蜴僧侣的肩膀。“不过归途的时候可不能掉以轻心啊。” “总之,今晚应该是没问题了呢。” 清亮的声音从门扉的缝隙中传了进来。 叽──,伴随着一阵吱呀的摩擦声,门打开了。一道像是在夜道行进着的猫一样的身影一下子滑进礼拜堂。 抖了抖身子的她──妖精弓手,轻轻的摇晃着长耳朵。 “在周围绕了一圈,没发现从这里出去的哥布林的足迹哦。” “确定吗。”哥布林杀手沉声发问,她则是“确定喔”地强调了一遍。 妖精弓手皱了皱眉,用手指噼啦噼啦地拨着沾在脸颊上早已干掉的血块。 “所以说回去的时候,只要不被其他的家伙注意到,这次冒险就这样结束了。” “是吗。” 简短的点了下头,哥布林杀手把视线投向在礼拜堂角落堆积的尸山。 二十几只的哥布林。他们几个解决的、杀掉的、小鬼们。 还有就是,把长椅子当做寝床、酣睡着的受伤的女人们。 ──结束了吗? “…………是吗。” 又低低地嘟囔了一句,哥布林杀手缓缓地动起身子。 然后把手放在倚靠在自己身旁的女神官纤细瘦弱的肩膀上,轻轻地摇了摇。 “起来。要回去了。” “……呜、啊。是,是的!” 身子抖了抖,女神官一下子站了起来。 她慌慌张张的甩了甩头,揉着眼角,努力地让朦胧的意识变得清醒起来。 “那么,就让身上变干净一点吧。大家也是,那个……” 都被弄脏了。但这个想法终究没有成为口中的话语,而是被她重新埋进心底。 她握住锡杖朝向睡在长椅子上的女人们走去,妖精弓手也像是放不下心似的跟着她迈开步子。 站到中央的女神官跪了下来,两手举起锡杖,做出祈祷的姿势。 “〈慈悲为怀的地母神啊,请用您的御手,将我们身上的污秽清除吧〉” 确实地回应着虔诚信徒的祈求,从天上伸下的无形之手,触碰了女子们的肌肤。 就像被用丝绸做成的羽帚抚过身体一样,有点痒痒的但同时也十分舒服。 之后发生了什么呢。转眼间她们身上的污物已经全部溶解在这温暖的大气之中。 秽浊也好,血渍也罢,沾在衣服上的红黑污物也是,一切都──……。 女人们也都从强装出来的表情中解脱出来,变成了真正的放松。 “嗯~”地,像猫一样眯起双眸,妖精弓手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真好呢,这个。就好像刚洗好澡一样的感觉。是新授予的奇迹来着?” 要为之前的抱怨向神明大人道歉才行呢。妖精弓手嘻嘻地笑着。 虽然不太明白她的意思,但女神官还是说了句“是的!”,高兴地点了点头。 “升上钢铁等级的时候,向神官长传达了之后,为我举行了仪式……” “但,还是相当的朴素呢。就没有那种,华丽一点的吗?” “……因为这比较需要。” 女神官把视线从妖精弓手那移开,小声咕哝着。妖精弓手“啊啊”地了然的皱起脸来。 都说给祈祷者的奇迹是由神明挑选出来的,但也有祈愿得到的情况。 《净化(Purify)》的奇迹便是如此。 以神的御业将污秽消除,但要说起来的话也就只有这种用途的术法。 说到底究竟值不值得消耗一回的祈祷来使用呢──……。 但话说回来能在冒险之中一天一次地清洗身体和衣服,还是非常满足少女心的。 而且污水跟瘴气也能在某钟程度上得到净化,习得也没什么损失。 当然,用这种得失之心来考量神授予的奇迹的话,就实在是一种亵渎了。 “…………” 女神官抚住单薄的胸部,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吐出。眨了眨眼睛,咬紧嘴唇。 真是习惯了呢。 在结婚话题引起的骚动后,看到这些小鬼的所作所为,看到这些女人们的悲惨遭遇。 内心只是稍稍有点鼓噪,虽说有点逞强的意味但还是能说一两句俏皮话。 要在一年前,这是怎么也想不到的。 “这奇迹不错。” 她的肩膀上,搭上一只厚重、坚硬的手掌。 女神官抬起脸来向上看去,那是一顶脏污的铁盔。只因为他的一句话,她的心中便一下子高鸣起来。 “有用得到的地方。” 然后女神官又以一副无法言喻的表情,嗔怪地垂下了眉头。 § 赤色的夕阳向着原野的边际缓缓沉下。 夏天的傍晚。西风像是要吹散暑气一般轻抚过来。牧草的海洋也随之泛起波浪。 轻轻地压住被风吹散的头发,牧牛妹感受着这抚摸着脸颊的感触,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好~咯,大家~要回去了哦~” 她这样呼叫着,在周围各随己愿地吃着嫩草的牛群也发出声音一边抬起头来。 悠闲的、慢吞吞地走着的牧牛们,就这样成群结队的返回牛舍。 本来,牧牛就是这种习性的生物。 所以牧牛妹也就没必要做些什么去介入它们,但这不代表她就没有事做。 要数清楚牛的数量,确保它们全部都回到牛舍。这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就算每天都去检查栏栅,也不能保证什么问题都不会发生。 先不用说狐狸或者是狼,牧牛走散的事情也不是没有。 然后回到牛舍后,就轮到我们靠它们吃饭了。 更重要的是牛马都是重要的财产,不管下多少工夫在它们身上都不为过。 “…….嗯,大家都在呢。” 扳着手指确认好了牛的数目,“好~”,牧牛妹朝气蓬勃地点了点头。 青梅竹马的他出去冒险,到今天为止已经两天了。 他是冒险者,当然会有在外面过夜的情况。 没有回来的日子。只是等待的日子。 总有一天,或许不得不一直等下去的日子会到来也说不定。 因为他是冒险者,所以那样的日子当然也会……。 ──什么的,像这样想下去心情会变得很低落,而且没完没了。 “所以工作很重要,很重要、呢……” 风,又吹了起来。 咻地吹过来的夏风,同时也带来了各种各样的气味。 繁密茂盛的牧草香味。从远处、街道那里飘来的晚饭香味。牧牛身上的臭味。 “嗯……” 然后,还有像是生锈了的铁般的气味。 也是这数年间早已非常熟悉的气味。 跟在向牛舍方向慢慢移动着的牧牛群后面的牧牛妹突然顿足,然后一下子回过头来。 那是一个远远地、从街道方向朝着这边,拖着沉重的脚步声,大剌剌地走过来的黑影。 穿着脏污的皮革铠甲,戴着款式廉价的头盔,要长不长、要短不短的剑佩在腰间,手腕上绑着小圆盾的身影。 牧牛妹眯起了眼睛。然后,露出一如既往的笑容。 “欢迎回来。辛苦了?” “啊啊。”他点了点头。“我回来了。” 牧牛妹踱踱踱地,小跑着贴到他的身旁。 他的气息轻轻吸吐。动作也没有任何违和感。她便自然而然地放松了脸颊。 “没有受伤呢。太好了,太好了。” “啊啊。” 缓缓点了点头,他把步子放的比先前稍慢一些。牧牛妹便跟在他的旁边一起迈开脚步。 “……呣。” 然后,她微微地皱起了眉头。 既然他的气味能传过来,那么自己的汗臭不也传过去了吗? 有些在意地提起袖口闻了闻。但也没闻出什么来。 ──嘛,都到现在了还有什么好介意的。 “……呐,说起来在冒险的时候,身上被弄脏了怎么办呢?” “能换衣服的时候就换衣服。擦拭身体。用法术或者奇迹的人也有。” “哼嗯。” “体味有时会被小鬼注意到。待在上风的位置是很愚蠢的。” 原来如此~。点着头的牧牛妹嘿咻地一下,把身子换了他的另外一侧。 “怎么了?”他这样询问。“不用在意啦。”她呼啦呼啦地挥着手敷衍过去。 “晚饭,怎么样了?吃了吗?” “没有。” “那么,我们就家里吃吧。炖菜就行了吧?” “啊啊。” 头盔上下摇动。低沉的声音此时似乎也变得比平时更轻了一些。 仅仅如此,就让牧牛妹觉得准备好晚餐实在是太值得不过了──……。 ──我还真是,容易被搞定呢。 她这样想着。嘛,反正也没有心情不好,这样也好。 “但,看上去有点累呢,你。” “……” 没有回答。困扰的时候就会沉默的习惯,到现在也没有变。 牧牛妹轻轻笑着,微微弯下腰,从下方窥视着头盔里面。那边是什么表情,虽然看不到,但大致也可以想象得出。 “很费劲吗?” “……没有轻松的工作。” “也是呢。” 夏日的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长。 牧牛们都已经回到牛舍,之后只要回家就行了。 两个人就像这样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要是从小时候开始数的话,究竟已经是第几次了呢。 感觉跟以前也没有多少变化,唯有影子的长度,现在是他的更长一些。 “这么说来。” “嗯~?” 牧牛妹一边看着两人的影子,一边出声回应。 她特意稍稍变了一下步子,费心地将自己和他的影子重合起来。 没有特别的意思。只是,突然想起来小时候经常这么做。 “好像有个结婚典礼。” “结婚典礼?……” 那是?牧牛妹不由得朝着他的方向把头转过去。 从他口里说出来的,是一个颇为陌生的辞藻,简直就好像是异国的语言一般。 结婚典礼。结婚。就是和谁在一起。共度此生。 “结婚典礼,呢……。是被谁邀请了吗?” 对着她的低声咕哝,他“啊啊”地这样回到。 “我的”,他顿了顿。“团队(Party)里,有个森人。” “啊啊”,牧牛妹眯细了眼睛。是那个开朗活泼的猎手女孩吧。“那个孩子啊。” “她的,姐姐和表兄。” “是吗。” “她也叫我邀请你去。” “……可以吗?” “去或不去,这不是我来决定的。” 呣,牧牛妹念叨着。 牧场的事情。还有工作的事情。空出几天真的好吗? 夏天很忙。秋天也是。春天、冬天也都是。一年到头,无论何时、怎样的风雨天气都在挂心着作物家畜。 但是──啊,但是……! ──森人的结婚典礼! 还没等说说出口,这句话便已经在内心深处不断回响起来。 小时候,只在梦里见过的、无法实现的东西。 妖精们在飞舞环绕,亮丽的华服、从来没有听到过的音乐、还有秀美的新娘和英俊的新郎。 虽然这只是在童话故事里听过,但也决不会有比那更加令人心驰神往的情景了。 而且,不管是以前还在的故乡还是现在生活的牧场,她都没有长时间离开过。 想到哪里去什么的这种想法,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真的、好吗?” 简直就好像是做了什么坏事一样,牧牛妹轻轻地嘟囔着。 “伯父那边,就由我来说。” “……嗯。” 与他粗鲁却又带着些许温柔的声音相对的,是她不经意间漏出的没出息的声音。 应该是这样。牧牛妹下定了决心。一定是这样。这样的话叔叔也会高兴的吧。 她又把重叠起来的影子,稍稍地错开了一些。 在茜色的草原上伸出的黑色影子的轮廓,只有手和手完好的重合在一起。 “……结婚,啊。” 离家很近了。 虽然两人走过去的话距离很短。但用来表达自己的想法却已是足够。说出想说的话也是──……。 “这样的事情,有考虑过吗?” “……” 他一瞬间沉默下来,闭口不言。就是这样,在困扰的时候,一如既往的习惯。 “很难。” 是吗。一边这样嘀咕着,牧牛妹一边转过身来。 她就这样把双臂抱在身后。一边向后走着,一边弯下腰抬起眼来,“那”,嘴唇微动。 “小的时候。有和我做过长大后就要跟我结婚的约定的话,怎样?” “……” 透过头盔,牧牛妹听到细微的叹气声。 “我不记得有那样的约定。” “哎呀,暴露了吗。” 啊哈哈哈,牧牛妹笑了起来。然后再一次转过身去。 影子离开了。手也分开了,现在。对,就是现在。只有现在也好。 ──要是真的牵手就好了。 不知为何,这片如同火烧一般的天空就这样深深映在眼中,不管她眨了几次眼都无法抹去。 第七卷 间章《关于女子孩童动作很迟钝的事》 “哈…………哈。卡.+酷.+小.+说.+哈、哈、哈……啊!” 她喘不上气,在绿色的地狱中连滚带爬地奔走着。 赤脚踏过密林之中,被草叶石砾划得满是细小伤痕。从短袖中伸出来的健美四肢此时也或多或少地被血给沾湿。 日光被树丛遮住,这个昏暗的世界变得无比闷热。 她浑身都被汗液濡湿,脑袋也被暑气熏的昏昏沉沉。 奔跑之中喉咙早已干得发痛,但也不清楚在哪会有能够饮用的水。 食物也同样。果实、虫蠹、草叶,哪些是可以吃下去的也不知道。 不,要这么说的话,甚至,她连自己在往哪边跑也不知道。 因为看不到太阳也就判断不了方向。这不是太阳升起的左手方向,连这样想的自信也没有。 密林之中,兽叫、鸟鸣、枝叶摩擦的声音,这一切都浑然一体地将她包围起来。 气息还是什么的那种正体不明的东西,自不用说,她也是完全不能了解的──……。 ──早知如此的话自己也接受猎兵(Ranger)的训练就好了。 “噫、呜……” 头发湿湿地贴在脸上感觉非常不舒服,她没多想就用手去擦额头上的汗,却又马上在触痛伤口后后悔起来。‘百度搜索(卡酷小说网)阅读本书最新章节’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再怎么绞尽脑汁也得不出答案。也没有可以询问的对象。要问原因,也很明了,因为自己走散了。 要说是自嘲的话,也很简单。 要说是运气不好,到底也只是安慰自己的借口。 事实就是她和同伴们一起冒险、失败了、逃走了。只是这样而已。 “……要是、有武器的话……啧。” 船筏被翻倒,注意到河边的时候已经太迟了。装备丢了,同伴们也不在了。 但即便如此,她也还是没有放弃地逃了出来,因为她是一个冒险者。 冒险者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抱怨现状固然是冒险者的权利,但不去挑战便不是冒险者所为。 更重要的是,就算情况非常绝望,也还没有盖棺论定。‘百度搜索(卡酷小说网)阅读本书最新章节’ 同伴们的安危也还不清楚。那么,也就是说还有可能汇合。 ──姐姐的话,肯定是没问题的。……如果是姐姐的话。 她一想起共同行动的姐姐的事,脸颊就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最后看见她的时候是在船上,向从倾斜的船上摔下来的自己伸出手的样子。 她是团队中的领队,深得大家信赖的巫术师(Druid)。 大自然便是她的友人,一定没问题的。 她就这样一边对自己说着,一边继续在密林中拼命地跑起来。 ──对了,就沿着河流行动吧。 虽然要考虑到有“追兵”的话或许很危险,但也总比在这些树丛里来回窜逃要好。 没错,她在逃跑。为了生存、拼命地逃跑。 正因为如此,“那些家伙”也一定明白。 “────噫!?” 循着水流的声音拨开枝叶、再次走向河川的她,不由得发出了憋抑的悲鸣。 她所看到的,是作出各种各样的异样姿态的物体。 像是百舌鸟的早贄①。又或者,是被孩童恶作剧的青蛙。再者就是被丝线操着的人偶。 那是人类。 从肛门刺入的桩子,从口中贯穿出来。被处以残酷的极刑后,曝晒于此的尸骇。 一个一个地、像是黑色的人偶皮影戏一样,就这样滑稽地排在那里。 “呃、啊……呜呃、呃呃……” 这不现实的光景让她的胃反射性的痉挛,里面的东西就这样一下子逆流上来。 一阵苦涩扩散到口中。说起来最后吃的东西是烤鱼来着。是用签子穿起来的,烤鱼。 “呕、呃……” 终于忍受不住、蹲下来将原本就不剩多少的内容物尽数吐出的她,等发觉到这是个失误的时候,已经晚了。 “那些家伙”的气息已经在周围蠢动着了。 但也绝不是消除了气息。那些家伙,并做不到这么高难的事情。 只是她没注意到罢了。 “咿、……呀、啊……啊、啊啊……!” 等到她慌乱地想要动起来的时候,已经有无数的矮小身影扑向了她。 从后面被压倒在地,溅起的泥飞进嘴里。 ──呼吸不了……!? 反射性的,她拼命地扭动着身子、挥踢着手脚。 当然,在数量的暴力之上,这种抵抗无比脆弱。结果早已注定。 “噫!?” 伴随着混浊的叫骂声,脚被抓住,两腿被硬是拉开。她发出凄惨的叫声。 它们卖弄似的、把胡乱削尖的木桩摆到她眼前,她的脸上一下子血色尽失。 “不、不……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啊!那样的、那样的死法、啊啊……!?”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她不明白。 要嘲笑她们是废物的话很简单的吧。 只是运气不好而已,这样的话语也只是自我安慰罢了。 不管怎么说,她已经不会再知道眼前看到的就是自己的姐姐。 也不会想到,那些就是自己的同伴。 她所明白的,就只有自己会被怎样杀掉,仅此而已。 ①百舌鸟一类的鸟类的特有行为,主要是将捕捉到的猎物插在树枝等尖锐物体的上面。据说是为了保存食物的一种行为。 第七卷 第二章《啮切丸、向南川》 一从马车上下来,夏日的暑气、和让人几欲耳鸣的嘈杂便一下子朝着一行人扑面而来。‘百度搜索(卡酷小说网)阅读本书最新章节’ 在石制路径上阔步的行人间的聊话、淌过城镇的潺潺流水、还有穿过街头巷尾的微暖夏风。 压倒般的活力,让牧牛妹一瞬间错以为自己正身处祭典之中。 “呜、哇啊……” “没事吧?” 不小心一个趄趔的她,被一只柔软的手轻轻拉住。 “诶、嗯、嗯嗯。” 牧牛妹点了点头,抬头望向在这一年之间关系变得非常好的友人。 那是今天也穿着精心挑选过的衣服的,冒险者行会的柜台小姐。 一身纯白整洁的夏用衣饰,她简直就像是官人、也就是贵族的小姐一样。 和平常的制服姿态不同。不、应该说是正因为如此,所以才让人这么觉得吧。 “人实在是有点多呢,一下子没注意……” “王都那边人更多啦,这只不过是小意思哦。” “就这样我都快要透不过气来了呢……” 我有点受不了呢。在牧牛妹夹杂着笑意的牢骚声中,柜台小姐习惯地从马车上走下。 原来如此。那用手轻轻抚下被风吹起的三股辫、优雅地伫立着的仪态,无疑就是城里人的样子。 ──和我完全不一样啊。 如此这般的话,牧牛妹会轻轻地叹气也不是没有道理。相形之下,她痛切地感受到自己到底还是一个乡下人。 虽然多多少少对平时穿的衣服做了点改变,但也远远不及柜台小姐的变化。 又害羞不敢再穿一次母亲的礼服──结果,就变成了这样的打扮。 牧牛妹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小步绕到后面的货架,准备把行李卸下来。 然后──……。 “我来。” 从旁边伸出了一只坚硬的皮革护手,用和断然的话语相应的动作不由分说地扶住木箱。 “你稍微休息一下。” “没事啦。”牧牛妹向着一贯粗鲁、但其实很会照顾人的青梅竹马呼啦呼啦地摆起手来。 “骑马坐车什么的,早就习惯了啦。别看这样我可是很有体力的喔!” “就算如此,这也是我们的工作。” 呼呣。牧牛妹嘟哝着。是这样呢,自己的工作是很重要的。 ——————————(插入图片062)—————————— “那,我自己的行李就自己卸下来哦。” “啊啊。” 不知为何,一看到他默默点头的动作,牧牛妹就再也藏不住浮现在脸上的笑意,然后就这样轻笑着拿下自己的挎包。 他在工作时的样子,第一次看到呢。而且还是剿灭哥布林以外的工作。 虽说这副样子和在牧场帮忙的时候没什么两样,但却有种微妙的新鲜感。 为了不妨碍他而走到车站的一角,在旁边的柜台小姐也在笑嘻嘻地看着他。 六年的交情让她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这个笑容、绝不是刻意作出来的。 “柜台小姐也,不常看到他工作的样子吗?” “因为平常一直都在行会处理业务呢。” “是吗……也是呢。” “啊,但硬要说的话……倒是看到过一次……” 当时差点以为心脏都要停了。对着这么诉说着的她,牧牛妹则是“呼嗯”地翘起嘴唇。 在此同时,作业也在慢慢推进。 “哎~呀、哎呀。都已经一年没来了。该说这里是没什么变化呢,还是该说没有大事呢。” 哥布林杀手把木箱从货架上拖下,矿人道士则是轻松地接过来。 与低矮的身高相反,矿人常常都是勇壮过人的。 矿人道士也不例外。他一个接一个地把货物堆起来,却大气都不喘一口。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要是变成四个的话,我也真是要应付不过来了啊。” “哈哈哈哈哈。热闹点不也是挺好吗。” 而把这些货物搬上准备好的货车,则是蜥蜴僧侣的工作。 就算不考虑种族差别,作为神官战士──又或是作为武僧而锻炼出来的结实筋肉也是货真价实。 比哥布林杀手卸下货物的速度更快,他已经把木箱堆到货车上。 “而且也可不能小看女性细致周到的地方呐。对吧,神官殿。”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啦……” “不要谦虚哦,虽说捆货物也挺重要。但要是把粘土板给弄碎了就真成了件‘大事’了呐。” 本来就有点不好意思地搔着脸的女神官,被表扬了一番后,更是害羞地把头垂低下去。 “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啦……。就是把稻草麦秸什么的,一股脑地塞进去而已啦。” 装载的货物,正是前些天在那个书库中回收得来的粘土板。 被救助的修道女们说这是在遗迹中发掘出来的东西,但内容却还没有被解明。 如此一来,便就自然不能随便放置在那毫无防备的边境之街里。 有可能是预言,也有可能是记载着古代的秘法,亦或是被隐匿于云烟之中的历史真相…… 来路不明的古文书招致无端的灾祸,在这个世道上,也不是什么少见的事。 既然如此,会认为把它寄放在水之都的法之神殿里比较安全,也是自然而然的吧。 “哼哼,好好干活哦,矿人。” 轻轻地从马车上跳下来的妖精弓手得意地眯起眼睛,拍了下矿人道士的肩膀。 “因为我接下来要去买给姐姐的礼物了呢。” “去去。真是,要不是有喜事,我非得狠狠拍你的屁股不可。” “喂……!” 妖精弓手护着自己薄薄的屁股飞快地跳开,愤愤地瞪向矿人道士。 她能像这样吵闹着,正是水之都安全的证明。 虽然去年,并不是如此。 抱着这与怀念、或是恐惧都似是而非的感情,女神官眯细了双眸。 在那个夏天、在这个地方阻止无为人知的小鬼灾祸的景象,还记忆犹新。 与哥布林的战斗,团队险些全灭。 “……” 那时曾落入过生死关头的哥布林杀手,在头盔下慢慢地环视着四周。 “……没有哥布林的气息。” 亲眼看到自己所作出的成果,感觉并不坏。 一年了──没错,已经一年了。 时隔一年再次造访的水之都,仍是没有任何变化地、在一片安宁祥和之中运作下去。 旅人商者来往不息,侍奉着至高神的神官们快步奔走,父母带着孩子悠闲地散步。 自由骑士还有魔法师们,则是大声地宣扬各自的武勋,询问着运送途中是否需要得力的警卫。 马借①和行商人麻利地敲定一桩桩生意,妇人们举止优雅地在街道上走着。 没有哥布林。 对哥布林杀手来说,这就足够了。 既然没有了哥布林,那这里也就应该没有自己的事了。 ──那为何,我会在这里。 要如何让他接受这件委托才好呢,这事还真是颇费了点心思。 就算对治退哥布林以外的委托有兴趣,也没有余暇去接。 更不用说,是这样护送货物的委托了。 沿着流经水之都的河川从上游向南行进,能比徒步更早到达森人的森林。 既然如此,接下这委托也能让旅途更加顺利一些。 而且是行会发布的委托的话,在到水之都的途中还可以使用行会的马车。 获得的报酬也能充实旅费。 然后在这种“有可能被哥布林盯上的时候”,好好守着这些粘土板也是理所应当。 对哥布林杀手来说,原来如此,这便足够让他接下这份委托了。 “那么大家,我就去和这边的行会职员打声招呼,报告委托情况了呢。” 这全部,自然都是像算好时机一般、微露笑意的柜台小姐的手笔。 像这样周密的安排,的确是没有比身为公务员的她更适合人选了。 只是跑去委托的场所、探索、打倒怪物然后回街道的话,倒还算是说的过去。 但──……。 “之后要搬运货物、住宿、安排船……还有就是喜礼了呢。新娘喜欢的东西是……” 若是像这样更加麻烦复杂的事情,一般冒险者可就真是要举手投降了。 “森人的事情去问森人才是最好的。对吧,长耳丫头。” “那是当然”,向着矿人道士,妖精弓手得意地连连点头。 长耳朵也优雅地摇动起来。 “而且啊,我也好久没有回乡里了。必须要给森林里的大家带点东西才行呢。” “啊,那、那么,我也……” 在一边听着她们对话的牧牛妹,怯生生地将手举到她丰满的胸口。 “嗯,你看,这种地方真的是很难得来一次。当然也想去买点东西……对吧?” 她的话中很少见的没有什么底气,视线也像是定不下心来一般四处飘忽。 妖精弓手有点吃惊地眨了眨眼睛。 “交给我吧!” 然后拍了拍自己单薄的胸脯。 “别看我这样,之前可是在这里待过一段时间,带路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哦!” “那,等住宿和船的手续办好之后,我们也跟你们一起去吧。” 狐疑地盯着妖精弓手那副自信满满的样子,矿人道士捋了捋他为之自豪的白须。 “如果放着这铁砧丫头一个人的话,可不知道她飘飘然起来会做些什么好事呢。” “什么啊!” 对着吊起眼睛狠瞪着他、呲牙咧嘴的妖精弓手,矿人道士则是一脸得意地反唇相讥。 一如既往的吵闹、争辩。一点不输水之都的熙熙攘攘。 看着来往的人们好奇的视线,蜥蜴僧侣愉快地转了一下眼球。 “呀,只要把贫僧当作是拿行李之类的就行了。别的贫僧也帮不上什么忙,力气倒是有的是。” “不好意思呢,一直都受您照顾……。” 牧牛妹有些惭愧地低下头,“无妨、无妨”,蜥蜴人(Lizardman)的僧侣则是恭敬地合掌还礼。 “这就当是被款待了比平常更美味的奶酪的回礼呐,还请无需在意。” “呼呼,那么等我办好手续后也一起吧。” 不知何时走到身后的柜台小姐,把手轻轻搭在牧牛妹的肩膀上。 从三股辫上飘来些许不知道是香水还是什么其它东西发出的甘甜香气。 为了不显俗气,微微的、真的是只有一点的、飘在周围的香气,对牧牛妹来说是很陌生的东西。 ──真好呢。 只是一瞬的念头,但好像还是在表露在脸上了。 “女孩子的话,想打扮也是理所当然的呢。” 看着凑近过来、恶作剧地微笑着的柜台小姐,牧牛妹死心地举起了双手。 “呼哈啊啊……。嗯,那就请多指教了呢。” 好好好。笑着点头的柜台小姐的视线,终于从她身上移开。 下一个目标(猎物)是谁,自不用说。 正是想要说些什么却羞于启齿,在那里怯头怯脑、坐立不安的女神官。 “你也一起来怎么样?祭典时候穿的衣服,很可爱哦。” “诶呜!?” 说着“我、这种的”、“一点也不合适”什么的,女神官慌张的摆手推脱。 但是想要回身逃走的时候,牧牛妹已经绕到了她的背后。 她一把把女神官的头紧紧抱进自己丰满的胸部。 “不行哦、不能逃跑哦。我不是也不知道自己合适不合适吗。这可不能成为理由哟?” “呜、呜呜……还,还请温和一点……拜托了……?” 女神官一边微微发抖着,一边恳求着,简直就如惹人怜爱的小动物一样。牧牛妹温柔地对着像是妹妹一样的她点了点头。 话是这么说,但是她对流行啊打扮啊之类的也是十分生疏,看来都要交给柜台小姐了呢──……。 “…………” 哥布林杀手,就这样默默地、看向欢闹着的女孩们。 这就是,牧牛妹原来的性格吧,看样子是已经完全熟络了。 开朗地笑着、充满活力地走着,十分高兴的样子。 他呼出一口气。呼,像是要把力量抽走一般的吐息。 “……礼物、还有衣服什么的,不是很清楚。” 这样嘟哝了一句,哥布林杀手拉起台车的横杠。 “哦呀。”注意到他动作的蜥蜴僧侣,慢悠悠地摇起了尾巴。 “现在就要搬运呐。等到其他事情都做完了也不迟哦?” “万一,哥布林盯上了这块粘土板的话。” 像是在找借口一样的话语,就他来说真是很少见呐。 “早点送过去比较好。” “……真的好吗?” “啊啊。”他摇动着铁盔,“定是如此。” “呼呣……” 蜥蜴僧侣思量片刻,然后呼地,叹了口气。 但即便这样,他还是慢慢地摇了摇长长的脖子。 “既然如此。”他张开大口,“住所决定下来的话,就由贫僧来说神殿已经有人去了吧。” “拜托了。” 这么说着,哥布林杀手便拉着台车踏出步子。 等女神官注意到了车轮碾压的声音的时候,他已走远,只能望着他孤孑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街道另一头。 § 运河的潺潺水声淌过耳傍,他却只管一味地拉着台车。 掠过其身畔的行人们的视线,无不被这装备简陋的冒险者给吸引过去。 实在是过于穷酸的打扮,被认为在新手中也是底层的那一类也不为过吧。 毕竟像是要去迷宫探险一样、完全武装起来的冒险者,却在那费劲吃力地拉着台车。 这副样子,与这用舟船川流、古城都邑点缀起来的美丽街道毫不相衬,忍不住发笑的人也不在少数。 然而,这对哥布林杀手来说,一点关系也没有。 只是照着牢记在脑海中的路线慢慢地走着。 他终于到达了目的地──这座由沿河建起的白垩石圆柱所构成的宏伟神殿。 正面的大门前,身缠圣衣的神官们抱着法学书籍从容地进出神殿。‘百度搜索(卡酷小说网)阅读本书最新章节’ 其中也有些许表情凝重的人混杂其中,应是为了诉讼才造访这个此处的吧。 阳光透过天顶倾洒进来。刻于圆柱之上、作为象征的天平剑也随之闪耀起来。 这座尊奉着世间的律法、正义、秩序、光明的、至高神的大神殿。 在这边境之处──恐怕是再无比这更安全的场所了。 但是哥布林杀手仍是毫不大意地警戒着周围,鲁莽地将台车向里推去。 纵然被在等候室里等待着自己的审判的人们向这里投来奇怪的视线,他也不去在意,就这样向更深处走去。 “对不起,请等一下!” 然后,不出所料地被盘问了。穿着草鞋(Sandal)的年轻神官啪嗒啪嗒地快步走来。 “呣。”停下脚步的哥布林杀手,注意到他口中在祈祷着什么。 应该是《看破(Sense Lie)》一类的法术。毕竟近来世道不怎么太平。 哥布林杀手把横杠慢慢放下,停下台车。 “我因委托而来。” “哈?” “是委托。” 他又重复了一遍,然后从颈下拉出穿在锁链上的识别牌。 那是被窗边透进来的光照得发亮的、银等级的识别牌。第三位的证明。 “说是哥布林杀手来了就能明白了吧。” 但遗憾的是,他并没有马上就明白。 “请稍等一下。” 年轻的神官慌慌张张地回到里面,就这样把他放在这里。 哥布林杀手抱起双臂,就照他说的等着他回来。 那副手忙脚乱的样子,感觉平时就一直有看到。 ──是年轻的神官通常都比较相似吗。 终于,他随着一位稍许年长的女性一起回来了,哥布林杀手又第三次说了一遍。 “因委托而来。是文件的运送。” “是的,是的,我有所耳闻。” 带着招人喜爱的笑容,她大大地点了几次头。 “大主教(Arch Bishop)大人已在等候。请往这边。” “啊啊。” 哥布林杀手重新抓起台车的横杠,向前迈出步子。 年轻的神官一边说着“让您久等了”,一边低下了头。哥布林杀手则是对着他微微地摇了摇头后走了过去。 走在前面的女子──侍祭扭着腰,每迈一步,屁股都会以不让人感到下流的程度摇摆着。 真是典雅的动作。 虽说是至高神掌控着律法。但公正的裁决却也需要有言语者来下达。 若是这样,那也就是为了在裁决之时能给人留有更好的印象,所以才会有这样的体态举止吧。 这都是锻炼后的结果啊,哥布林杀手也再无其它的感想。 “说起来,要是走后门的话,您也就不用这样特地等候了呢。” 言外之意,也就是“他是神殿长私底下的友人。” “这倒是不曾知道。” 用着丝毫没有责备之意、而像是在确认事实一样的语气,哥布林杀手继续说道。 “劳她费心了。” “不不,不要紧的。大主教大人,也一定很高兴喔。” 她嘻嘻地笑了笑,哥布林杀手则是微微倾了下头盔。 “……记得我们之前见过。” “是的。之前大主教大人受了您很大的照顾。” “只是治退了哥布林而已。” 她应该是剑之圣女的侧侍,担当着侍女一类的职务的女性。他在脑海中如此核对着。 哥布林杀手“唔呣”地,低低地嘟哝了一声。 “她,能睡得下了吗。” “诶诶。而且现在的她,睡得很香甜哦。” 侍祭这样说着,简直就像是在说自己孩子的事情一样眯起双眸微笑起来。 “这一年里,睡得就好像是个婴儿一样……。一定是心里感到非常踏实才会如此吧。” 啊,这些请一定要保密哦,不然她一定会闹别扭的。 他默默地点了点头。 “是吗。”然后他像是要细细体味其中之意一般,又咕哝了一句,“那,就好。” 穿过执行审判的法庭,有着成排书架的走廊,他们向着更里面走去。 走向有着成排白垩圆柱,幽静无比的最深处。 和过去相同的路,最终到达的也必是同一个地方。 自成排着的圆柱间隙中,阳光如同蜂蜜一般柔和地注入进来。 最深处的礼拜堂里,祭祀着以太阳为寓意的至高神的神像。 还有就是跪在祭坛上,以无瑕的动作紧紧抓住天平剑,正在献上祈祷的绝美女子──……。 “……啊啊。” 抑制不住的喜悦掺进她的声音之中。 “您,来了吗……?” 伴随着些微的衣物摩擦声,这位仅用一匹薄布蔽住丰满肢体的女子,优雅地站了起来。 黑色的眼带,让本就惊为天人的美貌不减反增。她的视线隔着眼带微动,呼,从娇艳欲滴的朱唇中吐出微热的气息。 淫靡,又或该说是魔性──但缠绕她身边的氛围,却无疑是冰清玉洁的圣女所特有的。 “看来您贵体安康呢。” “是。……托你吉言。” 大主教──剑之乙女,就像天真的少女一样,放松了染得绯红的脸颊。 然后,又像是跳舞一般地挥了挥手,侍祭便低着头屏退下去。 向着用头盔藏起脸上表情的哥布林杀手,剑之圣女投去火热的视线。 “那个孩子的事,也给您添麻烦了……” “不是什么大事。”哥布林杀手左右摇晃了下铁盔,“这是我的工作。” 去年冬天,为了救出千金剑士而与小鬼们在雪山展开的战斗,仍是记忆犹新。 举止要强的她之后怎么样了,哥布林杀手并不清楚。 像是与女神官和妖精弓手有着书信往来,但他也没有想过去询问她们。 “……也不能说是重新振作了起来。她受的伤很重、很深、很痛。” 是察觉到他在想什么了吗,剑之圣女用着轻柔的语调──但同时又微微翘起嘴唇地这样嘟哝着。 “但是,她已经站起来了。拼命地、竭尽全力地……” “是吗。” “……那我的事情,又是如何呢?” 哥布林杀手“呣”地沉声低吟。 “途中听说了。” 然后嗙地一声,他放开了台车的横杠。 “我把古文书一类的东西送过来了。” “诶诶,事情我已经听说了。” 是因为他没有直接向自己打听而有些不满吗,剑之圣女小小地撅起嘴来。 但是,嘛,他对自己的事有所关心这点还是没有变。 她宛如是在白垩石地板上滑行一般,轻盈地走到台车旁边。 剑之圣女伸出细嫩白皙的手,抚摸着堆积在货台上的木箱表面。 “能请您打开吗?” “啊啊。” 哥布林杀手将腰间的剑拔出,接着把剑尖插入木箱的缝隙,撬了开来。 换作是普通的冒险者,根本是不可能用自己的爱剑做这样的事情的吧。 但他是哥布林杀手。 知悉这点的剑之圣女,也并没有多少惊讶。 木箱吱呀吱呀地,发出有如悲鸣般的声响被打开来,里面则是有着被木屑稻草堆埋着的粘土板。 剑之圣女简直就像是在爱抚一般,触碰着那被刻在粘土板表面的复杂的楔形文字。 “很古老……是非常古老的,文字呢。似乎与魔法相关联……呢。” 这固然是一件应该令人惊叹不已的行为,但只要知道了她的事迹,那这也就不值得大惊小怪了。 因为身为掌握律法的至高神的大主教,不可能没被授予鉴定的奇迹。 “有没有关于哥布林的记录?” “这……”,剑之圣女像是有点困扰地歪了歪头。金色的发丝,无声地从额头滑落下来。 “还不清楚,我也不敢轻易断定。必须,要更加详细的解读才行……” “是吗。” 哥布林杀手点了点头。 “那么我就没什么兴趣了,这就先放你这了。” “是的,确实收下您的寄存请求了。” 剑之圣女把手放在她丰满的胸前,深深地行了一礼。 即便她过去曾是冒险者,这也不应是大主教对一介冒险者做的行为。 缓缓抬起头来的她,好像这是自己收到的礼物一般看向那些粘土板。 “接下来就是将其搬进书库中去了呢。” “……你自己搬吗?” “因为,受人之托自然就要忠人之事呀。” 比刚想说些什么的哥布林杀手更快,“呐”,她向前踏出一步。 她用着像跳舞一样的动作,整个身子都挨到哥布林杀手那坚硬的皮革铠甲上。 鼻子嗅到些许甘甜,是她用的熏香气味吧。 “您又要马上回去了吗?] “不。” 剑之圣女,不由得一下子紧紧地握住了天平剑。 “马上就要向南进发。” “……是,这样吗。” 握着天平剑的手,放松了力道。“欺负人”,她撅起嘴悄声咕哝。 “好像,不是因为哥布林吧?” “同伴的……”哥布林杀手说道,“同伴的、邀请,拒绝不了。” ——————————(插入图片062)—————————— “您人太好了啦……” 跟责怪不同,却又稍稍带刺的语调。 然而,哥布林杀手仍是淡然地开口。 “不知道哥布林何时何地会再出现。” “也是呢。” 嘻嘻,留下如银铃摇响一般的笑声,剑之圣女已抽身退去。 她理了理并没有多少乱的衣服,重新握好天平剑的锡杖,咳嗽了一声。 “要行经河川之上的话,还请多加小心。” “哥布林吗?” “我有得到数个,沉船的消息。” 剑之圣女没有回答哥布林杀手的问题,只是将这句话,小声地告知与他。 ──还祝您武运昌隆。 她用指尖划出圣印。哥布林杀手点了点头,又踏着粗鲁的步子离开。 他没有回头。 她也,没抱有过如此的期望吧。 § “我,那个,虽然是照着你们说的那样买下来了……但是……真的会穿吗……?” “吃了一惊呢,凡人(Human)还真是会考虑一些有趣的事情呢。稍微打扮一下不是也挺好嘛。” “这是王都最新的款式呢。像这样把手脚还有大片肌肤都露出来,也是最近才流行起来的呢。” “……我倒是觉得这件有点太小了呐。” 水花溅起,四个女孩不成熟的吵闹声让河边变得热闹起来。 木筏上有着五名冒险者和两名女性的身影。 张着白帆的木筏,被徐徐吹来的和风推着,慢悠悠地向上游前进着。 森人们居住的集落与水之都之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交易来往。 他们十分倨傲,对货币之类的也没有什么兴趣,也不需要凡人作出的东西。 既然彼此之间不能满足对方的要求,那么买卖也就成立不了。 而且朝着上游开出的船,大多数都是为了与在河边建起的开拓村交易往来。 正因为如此,向着更南方、开往人迹罕至的森人之森的船只就更是少之又少。 当然,也不是没有例外──…… “话是如此,但我再怎么也没有料到居然是坐木筏去啊。” “就借来的东西而言,这已经足够了。” 他们一路穿过了数个集落,太阳高挂头顶。已近正午时分。 在地图记载着的最后一个村落的河边,从农民那买来面包的矿人道士,正絮絮叨叨地发着牢骚。同时把涂好了黄油的面包依次分给其他人。 “没什么好抱怨的。”哥布林杀手淡然地回答道。 “啮切丸你啊,未免也太将就了吧。” “是吗。” “是哦。……喏,给,长鳞片的。” “这还真是感激不尽呐。” 回答的是巧妙地划着长竿、操掌着木筏的蜥蜴僧侣。 蜥蜴僧侣就这样把木筏顺利地停在闸门(Lock)之中,呼地吐了一口气。 为了调整运河与自然河流之间水位的高低差,所用的装置便是闸门。 若是要自上游顺流而下的话,那就让闸门中的水慢慢放向下游来降低水位。 那反过来说,要是从下游逆流而上的话,那就得把流往下游的水截住来升高水位。 但不管怎么说,船筏来往多少都要等一段时间。用来午餐是再好不过了。 张开大嘴咬下一口接过来的面包,蜥蜴僧侣转了一下眼睛。 “唔嗯呣。不过再怎么说,贫僧还是很想念吃惯了的那个牧场的东西呐。” “哈哈哈哈哈,长鳞片的舌头也真是养肥了啊!喂,啮切丸。你又如何呢。” “能吃就行。”这样念叨着的哥布林杀手,不动声色地往旁边瞥了一眼。 牧牛妹、还有其他女孩们正围坐在一起,正将撕成小块的面包往口中送去。 头盔中的视线,一瞬间与她朝这边看过来的视线重合。 “……但,也不至于那样说。” 补了一句话,哥布林杀手又重新将目光落在手头上。 他正用小刀削着木头,修成某种形状。 有刻着奇怪浅沟的短棒,和前端削得极为尖锐的长柄木棍两种。 刻好一个带沟的木棒,哥布林杀手又把刀抵到一根长木棍的前端。接着又顺便用另一只手把拿过来的面包从头盔间隙中塞进去。‘百度搜索(卡酷小说网)阅读本书最新章节’ “真是的,很不礼貌哦。” 下一瞬间,责备声便紧跟着从牧牛妹那里传来。 “不好好吃饭可不行哦。” “抱歉。” 哥布林杀手朝着那边瞥了一眼,迅速地将剩下的小半个面包全部从头盔间隙中塞进嘴里。 然后把目光拉回来,又开始专注于手头的作业。 “真是的。”牧牛妹摆出一副拿他没办法的样子轻轻吐着牢骚。矿人道士则是偷笑着看向哥布林杀手的手边。 “这是什么,枪吗?” 说罢,他又绕有兴趣地拿起一支。 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就只是单纯的木枪。粗粗削尖的前端甚至连枪尖都算不上,就是这样的自制简易武器。 “以我的本事,用箭也无法射到岸边。就算想用投掷武器,木筏上也没有石块。” 哥布林杀手随手拿起一根长棍,对着太阳检查它前端的形状。 是觉得还不够尖利吗,他再次拿起小刀的削起来。 “准备是必要的。”哥布林杀手顿了顿,“而且要做得比平时更充分。” “噢噢,那件事啊。我也有所耳闻。” 矿人道士的脸上多了分苦涩。他把枪放开,盘腿坐下。 接着又把酒瓶从腰间抽出,拔开瓶栓,将从怀中取出的木杯倒满,递向哥布林杀手。 像是要把飘过来的酒精气味扫开一样,他挥了挥手。矿人道士也不恼,便把酒杯凑到自己嘴边一口喝干。 “嗝呼,沉船啊。……不应该是意外吗?” “那样想更好,但凡事都有例外。” 向上游去的船只便是如此。 它们载着的是冒险者,或是与森人结缔友谊的少数商贾、猎师、药师之类的人。 是以遗迹或是洞穴为目标进行探索吗,还是在森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情况下采取捕猎稀有的药草野兽呢。 乘着木筏向上游进发的他们最终没有回来──这本身,就是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而且能明白沉船这件事,也不过是因为森林里的森人好心地将漂浮物送了回去而已。 或许也有“是森人把船给弄沉的”这种毫无根据的流言吧。 “有可能是哥布林干的。” 哥布林杀手没有丝毫迷惑地这样说道,接着又看向妖精弓手。 她正眯起眼睛,津津有味地享用着并非有多上等的黄油面包,长耳朵欢快上下挥动。 “嗯~,果然在最开始的地方吃饭真好呢。” 呼,妖精弓手摁住鼓得像松鼠一样的脸颊这样感叹道,女神官扑哧地笑出声来。 “是这样呢。因为我也在神殿住过。能理解这份心情呢。” “看,我之前经过这里的时候是从岸边徒步走过去的,坐船还是第一次呢。” 虽然只是木筏呢。妖精弓手伸出纤细的食指在空中画着圈。 “啊。”女神官把撕成小块的面包送到嘴边,很有教养地轻轻咀嚼,吞咽下去。 “这里,就是那个堤坝吗。” “对对,这就是我说的那个堤坝喔。” 两人泡在温泉里仰望着星空,已经是半年多以前的事情了。 “哎呀,在说些什么呀?” 柜台小姐像是十分有兴趣似的探出身子。 女神官和妖精弓手,便不约而同地、装模作样地看向对方。 “是在聊什么呢?” “是在聊什么呢~” 这是只属于她们两个的秘密──虽然仅是些琐事,但仍有卖关子的价值。 呣~,柜台小姐半睁着眼睛看向乐得花枝乱颤的妖精弓手的长耳朵。 “这样的话下次面谈的时候必须得好好问出来不可了呢。” “这有点滥用职权了哦?” “好伤心喔,我明明一直都是这么诚实的对待,却被冒险者瞒着秘密什么的!” 不管妖精弓手怎么辩解,接待过无数冒险者的柜台小姐的表情都没有任何变化。 就连活过千年岁月的妖精弓手恐怕也无法与之相对,她拼命地想着反击的手段,却仍是一筹莫展,只好不甘地咕哝起来。 “啊啊,就算是我,也想听一听呢。” 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吧,微笑着的牧牛妹拍了拍双手,也掺了进来。 “街道之外的故事──还有很多很多其它的!” “嗯嗯,那样的话……就说些我和欧尔克博格相遇之前的事情呢。” 以牧牛妹的提议为开端,女孩子们的冒险谈就这样开始了。 哥布林杀手用眼角的余光,看着她们吵吵闹闹的样子。 妖精弓手一边摇着长耳夸张地动起身子一边说着,牧牛妹边听边笑起来。柜台小姐故意压低声音说了些行会内部的趣事或是秘密之类的话,女神官则是有些吃惊地睁圆眼睛,用手捂住嘴轻呼着什么。 哥布林杀手把十几支做好了的木枪绑在一起,至于那些短棒则是全部塞进腰带里。 “闸门开了后就换班吧。” “承知、承知。” 蜥蜴僧侣拍着尾巴如此回答道,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摇晃起来的木筏让女性阵营叫了起来。 终于,闸门打开了,木筏就这样随着水流向溪谷之间漂去。 “呜,哇啊……” 这片大地,到底是被刻蚀了多少年岁了呢。 这条河川正可谓是时间的爪痕。 宛如一块巨大岩石的溪谷,早已被数重纹样交错复杂的积层离得境界清晰。 从神代时期就存在于此的这座山,早已被经历同样岁月的水流穿得孔隙分明。 遮蔽日光、投下黑影的巨岩之间,涓流清风穿梭其中。 原来如此,森人之里被称做影之国的理由──便也不是不能理解了。 这里,已经不是固定寿命者的领域了。 “好~厉害啊……!!” 站在就好像是穿梭在巨岩之间一般的木筏上,也难怪牧牛妹不由得感叹起来。 这四方世界之中,她想象不到的东西,实在是数不胜数。 “在这前面,就是我的故乡了!” 木筏随着白波摇摆,不顾危险一下子站了起来的妖精弓手,自豪地挺起了她薄薄的胸脯。 “哼哼,怎么样!就算是矿人,也做不出来这样的吧!” “这般神之伟业,正是我等挥舞凿锤锻刻雕琢的矿人,至高无上的目标喔。” 矿人道士捋了捋胡须,随后又话锋一转。 “但这又不是森人做出来的不是吗?” “火大!” 长耳朵一下子竖起,妖精弓手又和往常一样冲着矿人道士争吵起来。 但与其说周围的人都习惯了,倒不如说是比起两人的互动,周围壮美的景色更加引人入胜。 女神官发出“呼诶……”这样呆滞的声音,眼睛不断地眨着,像是要努力地将这片摄人心魄的美景映在脑中。 “好壮观呢……” “虽然我有在行会的资料里面看到过,但真的看到,还是被震惊到了呢。” 在喃喃自语着的柜台小姐身旁,“我也是”,牧牛妹也跟着连连点头。 “真是,被吓到了呢。呐──” ──你怎么看? 想就这样问出来的话语,终究还是没有从牧牛妹的唇齿间流露出来。 回过头,站在木筏后方的他,直直地盯着溪谷的远方。 “怎么看?” 一边划着长竿操纵着木筏,哥布林杀手一边低语。 蜥蜴僧侣用着不可思议的手势合掌,一边思虑着,一边警惕地转动着双眼。 “呼呣。上或下吗。” “啊啊。” “海里暂且不论,河川里应该不可能有克拉肯呐。” “克拉肯。”哥布林杀手沉吟着,“那是什么?” 蜥蜴僧侣不置可否地转了转眼球。 “嘛,十之八九是上呐。” “啊啊。” 这是,她从来都没看到过的他的样子。 看上去和平常没有什么变化,但确实有什么不同。 牧牛妹像是为了抑制心中的悸动一般,将手放在丰满的胸前紧紧握住。 “……啊。” 当她吞下一口口水,正再一次准备张开口的时候。 “小心!” 妖精弓手凛然的声音响了起来。放眼望去,她已经将箭慢慢地搭到大弓上。 冒险者们交换了下眼神,便立马行动起来。 女神官两手紧紧地架好锡杖,矿人道士把手伸进装着触媒的挎包里。 蜥蜴僧侣手掌里不知何时握着几颗龙牙,哥布林杀手则是抓着长竿沉下了腰。 “把帆放下或许会更好,来帮把手。” “啊,好的,马上来……!” 矿人道士一边眯细眼睛望着高挂着的太阳,用手扯住船帆,女神官急匆匆地跑过去。 哥布林杀手慎重地操着长竿,一边瞥向那两个女孩。 “趴下。用毯子裹住头部。” “啊、呜、嗯嗯,明白了……!” 牧牛妹慌慌张张地回答,声音也因为不知所措而变得有点尖锐。接着又从行李里把毯子硬拉出来。 “来这……快!” 柜台小姐也一脸紧张地把自己的毯子取出来。 两人用毯子裹住自己蜷缩着的身体,从身旁传来了微微的颤抖。 不,不仅仅是她,我自己也在颤抖吧。 不清楚。在这种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她们两个只得紧紧地把手握在一起。 像是要庇护住她们一样,蜥蜴僧侣站到她们跟前。 “……果然是从山谷上来了。” “应该。要有什么东西过来了──数量……很多!” 用力地拉开弓弦,妖精弓手上下挥动着长耳匆忙地探寻着声音。 下个瞬间,伴随着狼的远吠,石雨从崖谷之上倾注下来。 § “〈慈悲为怀的地母神呀,请以您的大地之力,保护脆弱的我等吧!〉” 最先开始行动的是紧抓着锡杖献上消耗精神力的祈祷的女神官。 地母神绝不可能不去守护她那可爱又虔诚的信徒,不可见的力场瞬间包覆了整个木筏。 滚落下来的木石就这样发出低沉的声响被弹开,在木筏周围溅起无数水花。 “如,如果只有这种程度的话,应该还能坚持……!?” 额头渗出汗水的女神官话说到一半,却被咻地一下飞过来的箭矢吓得心惊胆战。 在崖谷之上,有一群明显拥有着知性的生物。 疾驰着的黑影轮廓渐渐分明。 妖精弓手保持着半膝跪地的姿势,拉开弓弦凝视着那些黑影。 野兽的咆哮、呜咽、足音。不是马蹄。长耳朵上下挥动,辨别着。 曾看到过、曾听到过、曾对峙过。这是──……。 “哥布林……?!” 是小鬼骑兵(Goblin Rider)。 窥视到那熟悉的丑恶脸庞,妖精弓手禁不住大喊。矿人道士随即怒吼回去。 “这不是你的故乡吗!” “我怎么知道啦!” “果然是哥布林吗。” 哥布林杀手淡淡地唸着,把长竿交给蜥蜴僧侣。 “就拜托你掌舵了。” “承知!” 以蜥蜴人的膂力的话,多少能做到有些乱来的事吧。更重要的是,他也没有远距离攻击的手段。 蜥蜴僧侣用接过来的长竿撑到河底,木筏便一下子发出吱呀吱呀声响加快了速度。 “这些……家伙!” 即使是在摇晃着的木筏上,妖精弓手仍是用优美地姿势拉开弓弦,近乎垂直地把箭射了出去。 向着神明所守护的苍穹之顶飞去的箭矢,用重力弥补失去的速度,就这样消失在崖谷上。 “G O R R B!?” 下一秒,随着浑浊的惨叫声,一只小鬼落马──还应说是落狼呢,就这样侧翻下来。 在斜坡上弹了数次的尸骸,就这样重重摔落到甲板上,让木筏大大地摇晃起来。 “噫!?” “呀!!?” 柜台小姐和牧牛妹,在毛毯中拼命地压低着自己的悲鸣声。 小鬼的尸体刚被箭矢贯穿了头盖骨,红黑的液体不断地淌出来。 就算平日里早已习惯了各种各样的冒险谈,但残酷的死亡就在眼前展现开来的话……。 “怎么了。” 哥布林杀手拔出箭矢,随后毫不留情地将小鬼的亡骸踢进河里。 咚地一声,哥布林的尸体便沉入水中。 看着这一切,牧牛妹一只手紧握着柜台小姐的手的同时,用稍微振作起来的声音回答道。 “没、没问题……!” “那,就好。” 哥布林杀手瞥了一眼牧牛妹的方向后,接着又把拔出来的箭矢放到妖精弓手手上。 “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的。把箭头弄松一点。” “……我觉得这很阴险诶。” 妖精弓手一边有点无奈地说着,一边不情不愿地把这箭矢的木芽箭头捻松。 就算不是铁做的箭头,只要残留在身体里的话,就会从伤口开始腐烂,将疾病在巢穴中蔓延开来。 哥布林杀手的这个手段,妖精弓手并不怎么喜欢。 “呣……算了。嘿……哟!” 她再一次拉开弓弦,箭矢依次飞向崖谷上。射出去的箭有三支,两声惨叫,却也没有滚落下来的。 在咂了下舌的妖精弓手旁边,哥布林杀手取来一支木枪,然后将刻着沟的短棒装在木枪的末端。 看到这里的蜥蜴僧侣,一边划着长竿一边“嚯”地感叹起来。 “没想到竟是投枪器,还真是又用了个非常令人怀念的东西呢。” “知道吗。” “在贫僧的故乡,战奴们经常使用这个呐。” 崇尚肉搏战的蜥蜴人不喜欢投射武器。而且更重要的是,投掷是凡人的技能。 圃人的投石也有些相似之处。但说到底,圃人还是讨厌战斗的种族。 团队(Party)里的矿人道士也有在用投石索(Sling),但他的主要攻击手段还是魔法和单手斧。 “能投过去吗?!”向着出声的矿人道士,“没问题”,哥布林杀手的回答就只有这一句。 “若是如此……!” 矿人道士从装着触媒的挎包中,拿出一个装满了什么不知名的液体的小瓶。 拔去瓶塞,将那宛如水蜜一般的药液倒进河中,集中意识念起咒文。 “〈宴会的时间到咯,水精灵(Undine)②啊,随心所欲地歌唱起舞吧〉!” 转眼间,飞溅的水花变成了美丽少女的姿态,河川中的水不可思议地逆流起来。 不,并不是整条河川。 而是只让托浮起木筏的那一部分水反转──是《使役(Control Spirit)》法术。 “不过相性不太好。”矿人道士盯着水面这样喊道,“拿不出多块的速度喔!” “足够了。” 说着,枪便从哥布林杀手的手中投了出去。 嵌在短棒的沟里的木枪随着手臂的甩动,以非同寻常的速度飞向空中。 然后尖锐的悲鸣响起──不是小鬼的。而是作为坐骑的狼发出来的。 “但这样就要看运气了。” 哥布林杀手忿忿地吐出这句话,紧接着又开始填装下一支木枪。 “哥布林的数量也不清楚。杀不完。” “贫僧,姑且有一个办法。” 仍是站在那里护着牧牛妹和柜台小姐的蜥蜴僧侣,操着长竿,眯起他那爬虫类的眼睛。 “小鬼杀手殿,但目的不是杀光而是逃脱,意下如何?” “不可能就如此吧。但……” 哥布林杀手把下一支枪装在投枪器上,甩动着手臂向崖谷上投过去。 枪转眼间便消失在崖谷上。 “G O O R A R B……!?” 惨叫响起,从狼背掉下来的哥布林,就这样摔下崖谷。 砸入水面的小鬼尸体,激起巨大的水花沉了下去。 “先摆脱这个情况再说。” 这样就是两只。哥布林杀手拿起下一支枪。 “防御如何?” “还,勉强、能……!” 女神官挤出一丝声音,拼命地在晃得厉害的木筏上站稳脚跟,举着锡杖。 现状就是,这个娇小纤瘦的少女背负着全队的防御。 不可见的力场是神明所赐予的奇迹,而支撑着这个的是她的祈祷。 倾注而下的攻击不曾间断、数目繁多。呼吸慢慢地变得急促起来,膝盖也弯了下去。 直接向上天祈愿,削减精神力的祈祷。一天能使用三次的她着实优秀。 “呜、哈……!” 可极限终会迎来。 禁不住漏出一瞬的呼吸,神圣的壁障一下子薄弱了几分。 但是,她努力地重整紊乱的呼吸,握紧锡杖,向纤细的双脚注入力量。 “我会再加强一次……!请,再争取一下时间!” “拜托了。” 哥布林杀手用圆盾防下通过障壁飞进来的石块。 不仅是石块,树枝、岩石,还有箭矢混于其中。 遭受杂乱的攻击的木筏,摇晃倾斜起来。 “唔呣……!” 一瞬间,蜥蜴僧侣用长竿往相反的方向一撑,汹涌的水流打到木筏上。 “哇!?” “啊,呀呀……!” 水打到两人身上的毛毯,牧牛妹和柜台小姐这回再也按捺不住,大声悲鸣出来。 但就在这快要掉下去的危险时刻中,两人还是拼命地攥着对方的手互相支持着。 朝着瞥过来的哥布林杀手挥了挥手,柜台小姐突然睁大了眼睛。 不知何时,木筏上堆积了很多杂物──木片、瓦砾,或是其他什么。 是哥布林丢下来的吗?不,并非如此。 看向自己这一边,水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漂浮着大量的木片或是残骸之类的东西。 这其中,甚至有个别完好的木桶,浮在水面上。 “唔、姆……!” 蜥蜴僧侣豪爽地用长竿改变航行轨迹,碰擦到木桶的木筏大幅摇晃起来。 水波又再一次毫不留情地洒落下来,将冒险者们淋湿,木筏也开始进水。 “……啊。” 这时,柜台小姐看到了“那个”。 在她的眼前,一个白色球体──人的头骨滚了过来。 正想用发颤的手去拿过来,却又马上被水浪吞没带到河中。 愕然地目送着这一切,一根绳结又被水打到跟前。向远处望去,更多的瓦砾木片正顺着水流漂来。 “不好了。”柜台小姐喉头发颤,“它们,打算弄沉木筏……!” 溪谷中回荡起哥布林们尖锐难听的哄笑声。 “G R R R O B!G O O R R B!” “G R O B R!!G O O O O R R R R B!!” 对哥布林们来说,根本没有必要直接将冒险者们都杀光。 用石块击翻、击沉,以瓦砾当做岩礁,让船只触礁倾覆。 只是把船筏弄翻的话,方法多得是。 接下来只要用手指着溺死的家伙嘲笑他们,再从上面进攻,尽情蹂躏玩弄幸存下来的人就可以了。 逆流而上却没有回来的那几只船的末路,已是再明白不过。 “啊啊,真是的,吵死了,碍事……!” 妖精弓手不耐烦地用修长的腿将一两块石头踢进河里,但这也只是聊胜于无罢了。 小鬼们只要不断地从崖上把木片瓦砾丢下来就好。 矿人道士一边急躁地高声呼喊,一边在手上结着复杂的咒印。 “我会把水精(Undine)引上来,你就随便射两箭吧!” “随便射两箭是什么意思啊喂!” 美丽的水精在木筏上优雅地踏起舞步。 伴随着她们艳丽的动作,那些堆积在筏上的重物都被一扫而去。 所有人从头到脚都被淋透,但总算是勉强把木筏稳了下来。 然而这只是解了燃眉之急。 漂浮在水面上的障碍物还有很多,水面下也堆积着瓦砾,要是什么都不做的话木筏很容易就会翻倒吧。 “……是从闸门(Lock)上学到的吗。” 哥布林杀手低声咕哝着,又向崖谷上投去第三支枪。 根本用不着确认结果,毙命的惨叫已昭然若示。 哥布林们骑着狼巧妙地奔走在崖谷边缘,在隐藏着自己的身影的同时向他们发起攻击。 耸立的溪谷之间,穿流其中的河川,虽然没有天花板,但这确实是──……。 “看样子是我们轻率地踏进了这群家伙的巢穴啊。” 哥布林杀手低声沉吟着,用木枪把插在盾牌上的箭给打断。 “咕,慈悲为怀的地母神呀……!” 这一切,女神官都看在眼里。 不仅仅是祈祷造成的消耗,精神上的压迫让她膝盖不断发颤、游移。 呼吸不过来,只是想要发声而已舌头就不听使唤地打起结来。 脑袋变得昏昏沉沉,视野也是白茫茫的一片。 手指没法灵巧地活动,仅仅是注意着不让锡杖掉下去就已经费尽心神。 ──到底要怎么做──……? 祈求《圣壁(Protection)》,守护住大家就行了吗。只是这样,真的能行吗? 自己能做到什么?怎么做才能摆脱现在的困境呢? 她咬紧自己的牙关呜咽着,拼命地皱紧眉头,将复苏在脑海中的记忆驱散掉。 瞑目苦思──……。 “……啊。” 就在此时,一道光就如天启一般在脑中闪过。 女神官睁开了眼睛,颤抖着的嘴唇像是被什么引导了一样吐出祝词。然后,锡杖高举。 “〈慈悲为怀的地母神啊,请用您的御手,将我们身上的污秽清除吧〉!” 神明是伟大的。 天上伸下的地母神的御手,温柔地让河川流过,将其濯清。 从触碰到光芒的那一端开始,水流变得通彻透明、混浊不复,那令人不快的泡沫也随之而去。 而且并不仅仅是如此。在河流上漂浮着的污物瓦砾也被尽数消除,如字面意思上的──被“净化”了。 “……哇噢。” 妖精弓手眼睛发亮,长耳挥动。 因为她亲眼见证了货真价实的《净化(Purify)》。 “你,有时候还真是会做出一些很惊人的事呢。” “并不是我而是地母神大人……。就是精神力,有点消耗太大了。” 女神官忍耐着向上天直接祈求而导致的头痛如此呢喃。 “快趁现在,拜托……了!” “G R R !?” “G O O R B!?” 就连哥布林们也发觉了这个不妙的事态。 毕竟自己准备的陷阱,却被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姑娘以它们的小脑瓜无法理解的行为给解除掉了。 嘈杂的声音从溪谷一侧响起,如实地传达了哥布林们的混乱之意。 错过这个破绽,那就不是哥布林杀手了。 没多想就探出身来的哥布林,被木枪从下颚贯穿到后脑。 它便一边喷着血一边掉入川流之中──尸骸则被地母神的御手净化。 “迟早要将它们赶尽杀绝的。”哥布林杀手点了点头,“交给你了。” “承知!” 一边划动着长竿气势十足地让木筏乘上水精(Undine)的流向,蜥蜴僧侣一边咧开大口。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那君临万物的骇人之龙的力量,积蓄在肺腑之间。 “〈巨躯至伟的霸王龙(Tyrannosaurus)啊,君临于白垩之庭幔,请将您的威光赐予吾等〉!” 《龙吼(Dragon Roar)》,在溪谷中轰鸣起来。 姑且不论哥布林,根本不会有不对龙的咆哮感到害怕的动物。 “G O O R B G R O B!?” 骑狼怯懦地哀嚎,小鬼们叫嚷起来。 就算是小鬼骑手,小鬼就是小鬼。绝不可能成为出色的骑手。 拼命想控制住自己坐骑的努力终告失败,狼群们就如字面意思上一般,夹着尾巴逃走了。 既有从逃跑的狼背上摔下来的,也有死命地抱住没被甩下来的。但不管怎么说,小鬼们总算是逐渐退去了。 冒险者们稍作休息,时刻注意着崖谷上的动静。 跟潺潺流水相反地,操着长竿慎重地前行。 终于,一刻钟过去了,两刻钟过去了,从溪谷中吹来的风变得缓和起来。 水流的前方,郁郁苍苍地生长着的、活过几千几万年的古树舒展开它的枝干。 女神官紧紧抓住锡杖,向地母神献上渡魂的祈祷。 穿过溪谷,就要到森人的领域了。 § 噼啪作响的火花,划过一道弧线消失在空中。 被火蜥蜴(Slamander)之尾灼烧的天空,变得无比赤红。 驱散了小鬼们,穿出溪谷才是刚过不久。 越过天顶的太阳,向着树木的远方,向着西方的尽头沉去。 冒险者们,就在树海的入口处,照着妖精弓手的指示把木筏靠在河滩上。 要到达乡里还得花上一点时间。既然如此,比起强行军来,还是应该野营此处好好休整为妙。 “……这么快就能穿上,还真是没有想到。” “要早知道会湿成那样的话,一开始穿上就好了呢~” “呼呼呼。不是这样的情况也根本没机会穿呀。……啊,穿的方法清楚吗?” “嗯,没事没事。不明白的就只有穿这个的意义罢了。你看,是这样穿吧?” 在几棵树上绑上绳子,再挂上布围成一个区域。女孩子们正在里面热络地交谈着。 毕竟有四个人,吵闹的程度不免也会增加。 片刻后帷布被从里面拉开,现身的是身着各式各样泳衣的女孩们。 “……明明就是冲个凉还要穿衣服,根本理解不了呢。就不能把这脱了吗?” 总感觉不太舒服的妖精弓手,少见的像是有些羞耻似地用手指绕着发尖。 “什么啊。”最先出声的是蜥蜴僧侣。 他停下手上的作业转了转眼球,煞有其事地说道。 “虽然不是很能理解没有鳞片的肌肤有什么好处,但贫僧觉得这样的衣装也不错哦。” “是吗?” 那行吧。妖精弓手也是就这样接受了吗,小小地点了点头。 矿人道士也像平常一样想要开涮,但却又好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哼了哼鼻子闭上了嘴。 再怎么说这也是在回乡途中难得的放松时间,没必要无意义地把气氛搞坏。 “……嘛,现在才去拘泥于那些长耳家伙的外貌也没什么用吧。” “也是呢。但还是有点羡慕呢……” 柜台小姐托着腮叹了口气,看上去并没有怎么感到羞耻的样子。 当然,在公共场所暴露肌肤并不好,她毕竟也是从接受这种教育的阶级中成长起来的。 要说没有羞耻心那是说谎,但这是两码事。她也从未懈怠过平日的努力。 就算被看到了也没有什么丢人的地方──这样的观念,却与躲在她身后的女神官大相径庭。 “啊、啊呜呜……” 在脸颊通红、拼命缩着身子的她看来,自己幼小贫瘠的身体实在是太过丢人了吧。 虽说这和之前在收获祭时穿过的演舞服装也差不多,但是要与谁站在一起比较的话就……。 再怎么说,这和她悄悄地──至少她自己是这么认为──憧憬着的魔女,根本就没法比。 总有一天能变得那样就好了呐,就是这样的心情。也正是因为离目标太过遥远,才会有这样的想法吧。 “没关系,没关系。”拍了拍女神官的肩膀,牧牛妹呼呼地轻笑起来。 对她来说女神官就是像妹妹一样的存在,也一直认为她那娇小玲珑的身材十分可爱。 毕竟整天都在活动身体,感觉自己最近肉又有点多起来了。 捏了捏腰上的肉,牧牛妹带着一副无法言喻的表情歪了歪头。 “怎么……样呢?” “就算问怎么样,我也不太清楚。” 一边将四根做成枪的木棒插在地面的四个角上,哥布林杀手回答道。 明明头盔对着女性阵营的方向,却连一眼都不瞟未免也太不礼貌。 但是他的感想是中意还是如何,又是另一个问题了──……。 “还算合适。” 真是的,牧牛妹叹了口气。 他头盔下的目光望了望这边后又立马就转过视线的理由,也大概是明白了。 没办法呢,她的表情却禁不住放松下来。 “你多少,也该学习体谅下女孩子的心情吧。” “是吗。” “嘛,我倒觉得哥布林杀手先生这样就好呢。” 牧牛妹的身旁,柜台小姐在眯细眼睛微笑起来。 和希望他稍微在这方面上点心的想法相反,也有对像他这样的态度心动的人啊。 ──还算合适,呢。 就他来说,还是淡然的话语更胜于那些花言巧语。 “……话说回来,被一直盯着看的话,不是会感觉很不好意思吗?” 所以这样就好。女神官缩了缩自己的小身子,目光游移。 脸颊上的红晕貌似也不只是夕阳照着的缘故。 像是要把她的背推过去一般,妖精弓手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从她身后探出身来。 “那么,去河里抓点鱼就好了吧?” “诶。” “虽然我自己不吃。”她这样说着,看了看四周。“真没办法呢。” 但她的长耳却好像很高兴似的挥动着,妖精弓手就这样迈着小碎步跳下了水。 女孩子们便在河滩上嬉闹起来,蜥蜴僧侣斜眼瞧着那边,一本正经地开口。 “叶子的话这样就差不多了呐。” 他晃了晃怀中抱着的大量树叶,伸舌舔了舔鼻尖。 “得快点搭起来了呐。马上就要入夜了。” “了解了。” 哥布林杀手这样说着站起来。 “那么,就先固定上面的横木。” 作业十分简单。 就是将那四根直立着的木棒,上下四边都牢牢固定上八根横木就可以了。 再是将下面铺上一些横倒的木棒作为地板,上面则是放上草叶作为屋顶。 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只是简易的高脚避难所罢了。 但考虑到蛇虫积水,没有比在密林里用帐篷直接睡地上更蠢的事情了。 而且男女还要准备两组。如果像平时一样的五人倒还好,但现在是三名男性和四名女性。 “但是啊。” 矿人道士望着在水边嬉戏的女孩们。 身高不够的他的工作便是负责生火。 绕是在火的运用上无人能出其右的矿人,对精灵守护的这片河滩还是感到十分棘手。 早早便放弃缘木取火的矿人道士,从怀里掏出一块扁平的石头。 “〈跳舞吧跳舞吧,火蜥蜴哟,把你尾巴的火焰分与我一点吧〉” 他双手包覆着石头念着咒文,被《点火(Tinder)》点着的火石就完成了。 然后又将发热的石头用布包起来,再在周围堆起石块,这样的话代替篝火就已经足够了。 于是生起的篝火,就这样照亮了团队(Party)一行人。 现在是烘着挂在篝火上的衣物,等差不多干了后就用来烤鱼。 “……让她们去玩耍嬉闹,是不是有些没有防备啊?” “防备的话我来做就行。” 哥布林杀手铺好用作地板的横木,又开始另外一组的作业。 “而且,也想让她们放松一下。” 一边使力将木棒插进地面,他的头盔稍微转向牧牛妹和柜台小姐的方向。 随后又转向拉着女神官一起去抓鱼,看上去兴高采烈的妖精弓手。低声念道。 “这里是她的故乡啊。” “呼呼,是因为之前没有什么余裕呐。咿呀呀,还真是考量不周啊。” 露出獠牙笑着的蜥蜴僧侣,一等上面的横木固定好,便迅速地堆上草叶。 “话说回来还真是有点出乎意料呐,感觉小鬼杀手殿,就像是慈母龙(Maiasaura)一般的人物呐。” “……什么意思?” “便是阁下与看上去不同,十分留心周围的意思呐。” “有那么好吗。” 哥布林杀手吐了口气。 “我是那么好的人吗。” “你好歹也是银等级(Mithril),别轻易地把自己摆的这么低啊。” 矿人道士一边说着,一边不时地拿着木棒拨弄着火石。 跳起来的火蜥蜴张开大口咬住木棒,热气一下子窜上来。 “而且你看看,那边的长耳丫头。” 缠上热气的木棒指向河面。 那里有着跳下去捕鱼,却两手抓了个空的妖精弓手的身影。 失败了的她气恼地踢起一大片水花,被溅到的女神官哇呀地尖叫一声。 牧牛妹看着她们格格地笑起来,却不想被柜台小姐泼了一脸水。 然后,是抓鱼不顺利呢,还是已经有点厌烦了吗,或是两者兼有。妖精弓手和女神官也被自然而然地卷了进去。 “那家伙现在也没有把自己当作是上森人吧。” 满脸的胡须固然是可以将笑意藏住,但矿人道士还是忍不住漏出笑声。 “毕竟,这里已经是森人的领域了。” 咚地一下在火石旁盘腿坐下来的蜥蜴僧侣,搓着自己长着鳞片的双手。 寝所完成之后,剩下的就只剩等待那边的钓果了。鲜嫩的河鱼正是蜥蜴人的最爱。 “那些小鬼们,想来也不会轻易地出手吧。” “是这样吗。” 虽不像蜥蜴僧侣那样期待饭食,哥布林杀手也还是坐了下来。 将手上的灰尘拍落,他低声说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 “……是吗。” 矿人道士半睁眼睛盯向头盔里面,接着便无奈地耸了耸肩膀,从腰间抽出酒瓶。 拔开栓,往还逗留着些许酒精的杯子里倒入酒,递了过去。 “嘛,总之先喝一点吧。不喝醉就行。” “……” 哥布林杀手交互看着酒杯和矿人道士。 然后再看向在河边正玩闹到兴头上的女孩们。 牧牛妹感觉到了他的视线,朝着这边举起双手大大地挥着。 哥布林杀手点了点头。 “啊啊。” 没过多久。“抓到了!”这样的声音响起。一行人的晚饭就此解决。 是因为讨厌自己被排除同伴之外吗,妖精弓手帮忙抓到的鱼有七条。 矿人道士哼了哼鼻子,却也没多说什么,就只是默默地把七条鱼串好架到火上。 包含了女性在内总共七个人围坐在一起等着。鱼滋滋地烤着。 最开始明明非常害羞的女孩子们,不知道是不是在玩水的时候习惯了,现在身上都只披了一条毛毯,却也没有怎么觉得不也好意思的样子。 而且用火石烘着的衣服还没干,替换衣物直到达到森人之里之前都要尽量节约。 她们就这样一边擦拭着身体、拧干头发上的水珠,一边望眼欲穿地等着鱼烤好。 “哦,差不多了。” 矿人道士从装满了触媒的挎包中,翻出几个不知装着什么的小壶。 他打开盖子,一个个地闻过来确认着,然后抓起一把其中的粉末,撒到鱼身上,接着又翻了个面再撒一把。 最后,当鱼身滴下滋滋冒出的油脂的时候。 “是时候了。” 这么说着的矿人道士,迅速地把烤鱼分给众人。 仅仅是烤了一下就能如此馥郁,定是香辛料的功劳吧。 妖精弓手将脸凑近拿过来的烤鱼闻了闻,然后用着可怕的眼神瞪着矿人道士。 “……我吃不了啊。” “做个样子多少也吃点,拿着。有剩下的就给别人吃吧。” “呣……” 妖精弓手垂下长耳朵,盯着烤鱼白白的眼睛愣愣地看了一会,最终还是把烤鱼放到女神官那。 “诶、哇、哇!我,我可吃不下两条哦?” 看着女神官慌慌张张的样子,妖精弓手眯起像猫一样的眼眸。 “不是挺好嘛。明天可就要吃大餐了,就从现在开始稍微习惯一下?啊,我吃干杏子就行了。” “……那样的话,不就更要把肚子空下来了嘛……” 就算她有点怨恨地盯着妖精弓手,但对她而言也不痛不痒。 没办法呢。女神官也只好呼呼地吹了吹烤鱼,张开小口吃起来。 一口咬下去,稍带着苦味的油脂便渗了进来,与盐味一起瞬间散到整个口腔里。 “嗯,好吃。”微微放松了脸颊的女神官,又像是要确认什么一样歪了歪头。 “已经,很近了吗?” 是哦,妖精弓手点了点头,一边从行李中拿出一颗干杏子放进口中。 “这里大概已经是在乡里和森林的边界附近了吧?乡里也有可能发现我们呢。” “新娘,是你的姐姐吧。” 阿呣,没有任何顾忌大快朵颐着的牧牛妹说着“真好啊”,一边扶着鼓鼓的脸颊。 “森人的新娘啊……一定很漂亮吧……” “那是当然!” 嗯哼。妖精弓手就像是为自己事而自豪一般,挺起她薄薄的胸部,张开双臂。 “姐姐大人非常漂亮哦!要说为什么,毕竟是上森人(High Elf)嘛!” “你这家伙不也是吗?” 对于正在啃着鱼头的矿人道士的抬杠,此刻她却也毫不在意。 “呼呼呼,要是欢迎蜥蜴人的话就再好不过了呐。” 一口就把整条鱼都给吞进肚子的蜥蜴人僧侣,打了个饱嗝。接着又从自己的行李中取出一块奶酪,用爪子适当地切开后,用木签串起架在火上。 直到奶酪烤得有些融化为止,蜥蜴僧侣都在急不可耐地用他那双长了鳞片的手不断相互摩擦着。 “您还真是喜欢吃奶酪呢。”柜台小姐一边眺望着他的样子,一边很有礼仪地一点一点地吃着烤鱼。 “但是,之前的战斗采取的协同机制。让我知道(真的好吗)……?” “贫僧可不关心政事。” “知道得更详细也不是什么好事情呢。麻烦反倒更多了呢。” 必须要考虑的事情变多了。暧昧地笑着的柜台小姐,也一定有她自己的苦劳吧。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相互之间──冒险者和行会职员之间。应是并不清楚对方日常工作的。 冒险的危险也好,文书工作的苛酷也罢,两方知晓这些的机会并非常有。 “不过也算一次很好的经验呢,这次的旅行。就是有些可怕呢。” “等到了乡里,我会好好跟他们抱怨的。” 对不起呢。妖精弓手像是感到十分抱歉似地垂下长耳。 “给我好好戒备啊!像这样的呢。” “呼呼。啊,我也想和那位姐姐大人好好地打个招呼呢,平日都一直受照顾了,像这样的。” 柜台小姐这样说着,妖精弓手害羞地挠了挠脸颊。 “姐姐大人还好,大哥的话就……” “你还有哥哥吗。” 默默地从铁盔间隙里咬着鱼肉的哥布林杀手,低沉地问道。 是表兄哦。妖精弓手简短地回答。用食指在空中画着圈。 “那个,凡人的话怎么说来着,花婿?” “结婚对象吗。” “对对,就是这个。” 她点着头,又丢了一颗干杏子到嘴里,抬头仰望。 从树木的缝隙看过去的天空,就像被一层黑纱覆盖起来,少许的破洞中透过些微星光。 森人把那叫做雨的入口呢,妖精弓手像是在哼歌一样地咕哝着。 “大哥他呢。从以前开始就一直很喜欢姐姐大人了。明明自己那么爱逞威风!” “嚯。心高气傲吗,典型的森人呢。” “就是那样哦。” 妖精弓手难得如此同意矿人道士的话。 “真的是个森人中的森人呢。” “但是,既然都要结婚了的话……” 恩,用食指抵着下巴思虑着什么的女神官,啊啊,像是突然想通了似的放宽了眉头。 “也就是说那位姐姐大人,已经知晓了他的心意吧?” “倒不如说是早就暴露了。姐姐大人也觉得大哥很不错。明明是个这么麻烦的人。” 发出银铃般笑声的妖精弓手,抱住膝盖把脸埋进去。 “森人在求爱的时候不是会唱歌吗?” 像是在说着什么珍藏的秘密一样,她故意装出一副恶人样,坏坏地说道。 “居然在这种时候唱自己的武勋诗,结果就被拉过去狠批了一顿。” “嚯嚯。”蜥蜴僧侣愉快的转了转眼球,“是位猎师阁下吗?” “还被姐姐大人摔出去了。” 所有人都哄笑开来。 妖精弓手接着又说起一些,不怎么好在婚礼现场说的往事。 为了送给姐姐大人的礼物东奔西走,在狩鹿的时候失败了的事情。 大哥感冒的时候,姐姐大人因太过担心睡不着觉反而也染上了感冒的事情。 姐姐大人罕见地烤点心失败的时候,大哥却像没事人一样全部吃下去的事情。 识别药草还有果物或是其他的东西,全是姐姐大人教会的事情。 弓术还有在野外生存的方法都是大哥指导的事情。 在说出要离开村子的时候,姐姐大人坚决反对,但大哥却给自己应援的事情──……。 她在这个森林度过了两千年的岁月。 平平淡淡地,在这样的循环往复中积累下来的种种回忆。 在这像是直到时间的尽头都不会说话的物语的空隙之中。哥布林杀手嘟哝了一声。 “故乡吗。” “是哦。” “很好啊。” “那是当然呢。” 妖精弓手像猫一样自豪地眯起眼睛。 “是心所在的地方呀。” 哥布林杀手点了点头。牧牛妹看着他,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睛。 “这附近却有哥布林。” 他的语气中,无疑流露着怒意。 ①用马运送物资的运输业者。 ②温蒂妮,四大元素精灵之一。欧洲中世纪炼金术中提出的水元素,后演变为掌控一切水流的女性精灵,意为“波浪的使者”。此处作者应是转用《女神转生》系列中的Undine形象。 第七卷 第三章《妖精王之森》 要说奇怪,还真是奇怪。本书由卡酷小说首发(www.kakuxs.com) 旭日初升,就在那地平线的彼方,才刚刚能看到白色的光芒。 从繁密茂盛的树丛之间看到的天色也是一片暗蓝。 在拂晓射来的薄光之中,哥布林杀手正在翻弄着杂物袋。从背后的简易寝所中,透过防虫的布帷,隐约可以听到呼呼的打鼾声、还有微微的轻声梦呓。 是蜥蜴僧侣和矿人道士。两个人都还在睡觉。 矿人道士的话直到早饭为止都不会起来,蜥蜴僧侣会在黎明时分转醒。 女性阵容则是──女神官的话,现在应该已经醒过来,在寝所里做着晨间祈祷了吧。在规定时间内起床的柜台小姐,因为工作上的关系,基本都会在早餐前起来。牧牛妹也差不多快起来了。若要说到妖精弓手,则会一直睡到大家都全部起来──所以她的警备轮班也一般都是早班。 没有给予咒术使充分睡眠绝对是愚蠢的行为。这样的团队(Party),免不了就会很快全灭。 理所当然的,警备就会由妖精弓手和哥布林杀手轮流负责。 但其实晚上值守,对哥布林杀手来说也是正合其意。 从深夜到凌晨的这段时间里,他根本连一点睡意都没有。 就算是从傍晚到半夜这段时间交给其他人值守,自己趁隙休息,也是在这一年间得到的、小小的──……。 “奢侈、吗?” 哥布林杀手、把香草的叶子从头盔的缝隙中塞进去,用臼齿咬了一下。 苦味立刻从喉咙深处渗进大脑之中,让意识变得清醒了一些。接着他又重重地再咬了一下那硬硬的叶片。 对,要说奇怪,还真是奇怪。 哥布林杀手、又将自己的剑重新摆正。确保其无论何时都能第一时间拔出来。 ──哥布林会在大白天,成群结队的袭来吗? 而且袭击的还是全副武装的冒险者──这无论如何也不算是有利的情况。 会这样吗? 还有,比什么都让人在意的,那个狼群(Wolf Pack)。 如果只是哥布林的话还说得过去,便是那种程度的坐骑罢了。但这同时就意味着──那些家伙至少掌握着能够维持狼群的资源(Resourse)。 食物、住所、装备、娱乐──娱乐。 是为了那个才袭击船的吗? 这里就正在森人之里的附近。难道就只是为了这种程度的东西而袭击的吗? 到底是为了什么?到底在企图什么? 哥布林杀手一次还不够,两次、三次,把叶片嚼碎。 没有脉络的思绪,接二连三地在脑中浮现出来,又如泡沫一般破开消失。 就在此时。 “给我起来!你们,可知这里是何处吗!” 伴随着倏地刮过来的凛风,典雅的诘问声响起。 像是被突然弹了起来似的哥布林杀手握紧了剑、飞身而起。 然而,一柄黑曜石的尖刀早已举在眼前。 哥布林杀手以一副非常不耐烦的样子,抬眼看了看那个石器大刀的持有者。 那个挺直身子站在高台上、把防虫的布帷硬是扯下、背着耀眼阳光的──…… “森人吗。” “没错,此处正是我等之领域。” 盛气凌人地这么说着的是,年轻美貌的──虽说森人大都如此──森人战士。 身上穿着革制的铠甲,手持大弓,腰间佩着放入木芽箭的矢筒。 然后,比什么都要抢眼的是,包护在额前的头盔。那是戴着由真银(Mithril)制作而成的,闪着光泽的头盔的森人。 辉兜的森人仔细端详着哥布林杀手,很是惊讶地皱起眉头。 “……用那样的剑真的能战斗吗?” “可以杀哥布林。” 哥布林杀手坦然地回答。 森人锐利的视线在那要长不长、要短不短的半截长剑、小小的圆盾、肮脏的皮革铠甲和廉价的铁盔之间依次扫过。 “什么啊、蛮族的战士吗?还有矿人……” “……啊,这里是蜥蜴人。” 蜥蜴僧侣慢吞吞地起身,用着不可思议的手势合掌。 在他身旁,被刚刚的声音吵醒的矿人道士、正一副满脸不高兴的样子撑坐起来。 像是这种在睡梦中被森人给打扰了的情况,对矿人来说简直是可以愤恨而死的耻辱。 辉兜的森人把这三个人轮流看了看,似乎像是发现了他们的真面目。 “你们、是冒险者之类的人吗?” “就是冒险者。” “……啊啊,昨天和哥布林战斗的就是你们啊。” 哥布林杀手,把他那脏污的头盔上下晃动了一下。 “是吗?” 辉兜的森人又锐利地眯缝起眼睛,重新握起石刀。 “你们驱散的残党,我们把它们都给剿灭了。” 对着辉兜的森人的话语,哥布林杀手低低地咕哝起来。 想让疫病在巢穴中蔓延的企图被意外的破坏了吗。但是那逃走的小鬼被杀死的话也不是不好。 带着目中无人的态度,辉兜的森人又用着与之相应的高傲口气再度开腔。 “……我有件事想问你们。” “怎么?” “刺进小鬼们身体里的箭,是我们同胞的东西。” 说着,辉兜的森人一只手把箭抽出丢在地上。 那是木芽箭──原本应是如此。 因为小鬼的血而被染得黑红,箭头却是已经松开脱落。 “可是她,不可能会用像这样如此拙劣的箭矢。” “……” “你们对她做了什么?根据你们的回答──” 哥布林杀手只是沉默着,蜥蜴僧侣和矿人道士则是面面相觑,各自耸了耸肩膀。 “这就是那个想用武勋诗来求爱的家伙吗?” “似乎还被恋人给狠批了一顿呐。” “……什!?” 辉兜的森人立马就激动起来。 他手上灌入了极大的力道,紧握着石刀,像是马上就要把它挥过来一样。 高贵森人的白净皮肤,眼看着就染成一片红色,全身不停颤抖着。 “你、你、不你们,从哪里、知道的……!” “她的话。” 哥布林杀手,难得地叹了口气,接着说道。 “就在那边。” 下一瞬间,辉兜的森人像是被弹起来似的一下子跳了起来。 “星辰之子,你在吗!” 几下就轻松地跃到另一个寝所跟前的他,毫不客气地拉开了防虫的布帷, “哈咿?” “诶?” “……啊。” 然后,他的脸僵住了。 在那里的是,三个女孩子。 她们因为外面的喧闹而醒来,感觉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正慌慌张张地整理着装束。 三双疑惑的眼瞳,像是要确认着辉兜的森人的身份一般,大大地睁开。当然,再怎么说还是在冒险中。也不会有人犯下这种特意穿着睡衣睡觉的愚行。但这也不并是自己的睡姿被陌生人看到也能淡然处之的意思。 然后还有一人。 角落里,还有一个被滚成圆形的毛毯块,正悉悉索索地蠕动着。 “……什么啊,不是还没有到早上吗……” 呼哈,那是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像猫一样伸展着身子的,懒懒地从被窝里爬出来的妖精弓手。 她揉了揉迷离惺忪的双眸,啪沙啪沙地挠着头,疑惑地环视着大家。 “咦、大哥?什么啊,你是来接我的吗?” “……” 女神官一脸快要哭出来的样子、牧牛妹皱起了脸、柜台小姐则是露出了感觉有点恐怖的笑容。 辉兜的森人咽了一口口水。 然后,像是一下子拔高起来了的女人们的高声尖叫响彻了整个寝所。他立马从那震耳欲聋的声音中飞身而出。 “……护卫辛苦了。” 跳出身来的辉兜的森人,咳嗽了一声。 “还真是无恙地把我的义妹护送抵此啊。我们会准备报酬的。也会确保你们归路的安全。” “这是我的同伴哦,大哥。” 从帐篷里探出脸来的妖精弓手以可怕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他,辉兜的森人优雅地耸耸肩。 “……所以说森人什么的,实在是……” 有点讨厌啊,但这是否要把后半句话给吐出来的判断力,就算是矿人道士也还是有的。 § “实在抱歉啊,你才刚刚动身去旅行没一会,又把你给叫回来。” “是吗?但不是好多年没碰面了吗?好久不见呢,大哥。” “你还真是沾了一身凡人习气啊。” 在高高兴兴地迈着修长的腿往森林里走去的妖精弓手旁边,辉兜的森人皱起了眉头。 这固然也有因为义妹那过于奔放的态度,但要说到最主要的原因的话,只要往他身后看一眼,也就不言自明了吧。 三位女性尖刻的视线从后面狠狠地刺过来,不论是谁都会如芒在背吧。也不是不能体谅呐,蜥蜴僧侣吐了一下舌头。 “贫僧的故里也算是颇为不错了,但没想到森人的住所竞更胜一筹啊。” “那是当然,我等可是从神代开始就繁衍于此。只有一定寿命的凡人(Mortal),就算是幸而进得来,但也绝对出不去。” 但他这样得意洋洋的夸耀着也并不是没有道理,这里的的确确可正称得上是难攻不落的绿色迷宫。 错综复杂的藤蔓相互缠绕、参天蔽日的巨树挡住去路。再加上连兽道都算不上的险路,和无处下足的乱木丛。 要说冒险者的话还没什么,但对此次一并同行的柜台小姐和牧牛妹来说不免是一段艰难的路程。 尽管这么简简单单的就进到了里面,但是那个森人却看上去一点都没什么顾虑的样子。 就算那三位女性只是一直死盯着他不发一言也一样。 “不过”,辉兜的森人这样说着,带着狐疑的目光转头看向背后。 “你就是那个有点名气的欧尔克博格吗,我还真没想到是像你这样的人物。” “我也不想知道别人把我想成如何。” 对着淡淡地回了一句的哥布林杀手,辉兜的森人地用鼻子哼了一声。 “这种措辞,可真是无礼啊。” “比起这个,那只哥布林怎么样了。” “不过就是只哥布林,没什么好稀奇的。” 接着,辉兜的森人就开始说起一些琐碎的小事来。 “这里最近变得有点热了呐,是因为天气变热这些家伙就跑出来了吧?” “最近?” “差不多十年左右吧。就是前些时候从魔神复苏引起骚乱的那时开始的吧。” “是吗。”哥布林杀手短短地念了一句,“前些时候吗。” “如果不是因为有为了防备而去修筑堡垒这等大事的话,根本轮不到这些哥布林嚣张。” “那这不就根本不是结婚的时候了嘛,情况糟糕的话说一句不就好了吗?” “小孩子不要插嘴。”对着年下表妹的话语,辉兜的森人轻拍了一下掌如此回道。 妖精弓手则是抱怨着“才不是小孩子”,一边撅起嘴,不快的摇起长耳朵来。 跟在团队后方的女神官松了一口气,以几乎听不到的音量说道。 “……果然,森人的大家也都不怎么在意担心哥布林的事呢。” “你也是吗……”柜台小姐一瞬间叹息着轻轻闭上眼睛。 “虽然是从最初就有隐约注意到,但你也差不多要有被他给影响了的自觉比较好哦。” “不,欸嘿嘿……” 对着搔着脸羞怯地笑着想要敷衍过去的女神官,柜台小姐只得念叨了一句“真是的”。 “实际上,像森人的冒险者,特别是刚从森林里出来的,很多都是那样的感觉。” 绝不是没有危机感,只不过是衡量尺度的问题罢了,柜台小姐这样说道。 哥布林,只有凡人孩童般的智慧、也无多少力量,是最弱小的怪物,这是彻彻底底的事实。 但是对森人来说,应该有比哥布林更为强大的存在在威胁着他们吧。 “不过不管怎么说,果然还是要从亲眼见过的人那里听过来呢。(www.kakuxs.com更新最快)” “……?什么?” “众神之战。” 啊,女神官不由自主地发出了声音,尔后又马上慌慌张张的用手把嘴巴捂上。如果是有像森人那样的古老历史,也不是没有可能有所耳闻。 这是远比众神决定要掷骰子还要之前的故事了,连流传下来的神话中都暧昧不清的部分。 “像是很多魔王啊、邪龙啊、魔神啊、邪神啊之类的从次元的另一头穿越过来什么的。” 和那些比起来的话,对森人来说不断出现的小鬼,也就只是害虫灾兽的一种罢了。 偶尔也会有运气不好的人死了,但归根究底也只是固定寿命的人早死晚死的问题就是了。 说起来就算再过十年、百年、千年,哥布林一旦坐大恐怕也会马上被消灭──但……。 “哥布林,无论怎样都‘不可能坐大’,呢。” “……是这样啊。” 对着牧牛妹无意间漏出的嘟囔,柜台小姐“嗯嗯” 地回应。 但女神官,还是一副无法释怀的样子,无精打采地垂下眼睛。 不可能坐大──也就意味着哥布林出现什么的,并不是什么值得一书的情况罢了。 “是这样呢。” 似有似无地说着的她,终于把眼睛抬了起来看向他。 他在那几个人的中间并肩走着,作为这一群人里面的前卫。 就算是一起走着,但他也仍是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警戒着周围。 “不过对我来说,还有比婚礼更加费心思的事就是了。” 下一瞬间,看到辉兜的森人像是要说什么的样子,妖精弓手马上又接了一句话。 “啊,虽说是‘有比婚礼更费心思的事’,待会还是要和姐姐打一声招呼啊。” 矿人道士一瞬间疑惑地盯向妖精弓手,后者则是呼啦呼啦地挥着手将其挡开。 “因为最近‘堰流之主’跑到森人之里的旁边了呐。” “那是什么。” “自古以来就生存在密林深处的巨兽。我们一直被警告不要对其出手。” 辉兜的森人对哥布林杀手说道。 “嚯嚯”,出声的是蜥蜴僧侣,“那这巨兽生活在这里到底是有多长时间了呢?” “该说我也不太清楚吗……,在我小的时候,已经是这样称呼了呐。” “这么说的话是三叠、还是中生、亦或是白垩吗……” 蜥蜴僧侣颇有其事地念叨了一会后,重重地点了点头。 “嗯呣,还真是感兴趣呢。” “不管如何,反正也没有特别对我等栖息之地做些什么。出现的也不是很少见,但是……” “但实际上,我根本没有见过哦。虽然一直被说着有在有在。” 呼呣,摇着长耳思考着的妖精弓手,一下子从表哥的背后绕到他前面。 “真的有在吗?” “我是有看到过几次足迹,祖父大人的话,年轻时候好像有看到过本物。” “那都是什么时候了啊。” 说着,就在妖精弓手噗噗地笑了起来的时候。 倏尔之间,一阵风吹过。 那是一阵风。一阵凉爽的、夏天的风。一阵满溢着草叶之香的清风。 那是那直到连树木都能拔起的风的、源头。 就像在密林之中突然张开了一个大口,展现在眼前的是一个仿佛从地下直通天顶的大空洞──不…… 那应该是把它称作是森林形状的城镇吗,又或是该将其称作是城镇样貌的森林呢。 到处都是又高又深、大大地开着口的树洞所作成的屋户。然后将其交联在一起的则是无数藤蔓及树叶络合而成的空中通路群。在这仿佛在空中飘舞的道路上走着的是、身缠洗练衣装的美丽森人。在树木表皮上浮现的细微纹样都被仔细的上色、树叶摩擦落下的声音变为壮丽的乐曲。层层叠叠、重重积垒、简直连天地都能贯穿的这个城镇,无疑就是摩天之楼(Skyscraper)。 “……哇……” 牧牛妹眼瞳里闪闪发光、眨了眨眼睛、禁不住发出了声音。 从出生到现在第一次见到的光景──不,应该说是在这一生中都无法见到第二次的光景才对。 这就和那时想要成为冒险者的青梅竹马所描述的光景如出一辙。 她一步、两步,向前走出。站到他的身旁,眼前的是把城镇外周围起来的螺旋状回廊。正要不由自主地向前探出身子的时候,他说了句“危险”,然后把她挡了下来。 “冷静点。” “啊、嗯。但是,真的很厉害呢、这个……” “啊啊”,哥布林杀手就只是这样抓着牧牛妹的手腕、短短地应了一句。 呣、牧牛妹不满的鼓起脸颊,但这也不是不高兴的时候了。 这副景色绝美无伦,她就这样倚着他、将森人之里尽收眼底。 “哦呀,这还真是建得不错呀。” “是呐。贫僧的故乡,也是深藏于密林之中。但果然两边的风情还是大不一样呐。” 是在嫉妒着吗──还是因为败下阵来而懊恼呢──这样捋着胡须的矿人道士,不甘地看向辉兜的森人。 “……真没有修葺过吗?” “那是当然,这所有一切都是精灵之绩,矿人哟。” “嘁,还真是厉~害呐。别在那自吹自擂了,森人。” 整个团队(Party)的反应,恐怕都在其料想之中吧。 哼哼,妖精弓手挺起薄薄的胸脯,向呆呆的、两手攥着锡杖的女神官用手肘轻轻地戳了一下。 “呐,很厉害吧?” “啊,是的,真的太美了。” 对着恶作剧般的闭起半只眼睛的妖精弓手,毫不掩饰微微发红的面容的女神官,用力地点了点头。 “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如此美丽的地方啊。” “呼呼呼呼呼,那是当然、那是当然。” 向着张起薄薄胸脯、不遗余力地夸耀着的妖精弓手,柜台小姐也噗嗤地笑了起来。 “王都也是,很漂亮就是了,但……” 虽然凡人之都也是非常壮丽,但是果然从建成到现在的时间跨度实在是不可能与之攀比。没有经过凡人之手修缮、完全就是大自然构筑而成的这里、正可以说是鬼斧神工。 妖精弓手则是踱踱踱地、像小鸟一样小跑着跳到队伍的最前列。朱唇轻启、编织出旋律如歌般的森人之语。 ——————————(插入图片132)—————————— “熹微呀长夜、骄阳呀双月、星辰之子呀我等之同胞。” 两臂大大地张开。被绑起来的头发如彗星之尾一般摇曳。 “欢迎来到,我的故乡!” 她绽开了自豪无比的笑容。 § 穿过用被仔细编织起来的树枝所络合而成的回廊、那巨大的山毛榉的树洞即是一行人的客室了。 拨开如帘般垂下来的藤蔓,便是宽敞的会客厅。 铺着用青苔作成的长毛毯、以木节堆叠起来的形状优美的桌子和并排在旁的椅子。窗户则是由轻薄、几近透明的树叶敛起,午后的明媚阳光轻柔地、暖暖地透进来。 在那各处都用藤蔓的帘子隔开的对面,应该就是寝室没错了吧。 唯一像是经人之手的装饰,只有这块以天露之丝所织成的、森人的画布。细致美观的图案,将从神代开始的无数故事生动无比地描绘于其上。应该并不是凡人们口口相传的传说神话,而是森人们亲眼目睹的真实历史吧。 屋里没有暖炉之类的东西也是理所当然的吧,树木自身的温度、与树间吹过来的风,已经完全能将一切天气带来的不快所驱散。 然后更加让人心情愉悦的,则是轻轻飘在整个房间中的扑面木香。 牧牛妹深吸了一口这令人舒畅的香气,然后哈地一声、缓缓吐出。 “好厉害啊,这个。简直都说不出话来了。” 穿着硬硬的牛皮靴子踩进来什么的,总觉得有点抱歉呢。 她小心翼翼地不让脚步发出声响地、一步、两步地走着。在她靠近着的椅子上,大的出奇的菌伞就像是要充当坐垫(Cushion)一般生长在上面。真的像是童话一般的景象呢,嘿嘿,放松了脸颊、牧牛妹静静地把腰沉了下去。那柔软舒适的感触,仿佛是要将她整个身子都包埋起来一样。她终于忍不住叹出声来。 “嗯~、这个……真好。” “那、那我也……” 慌慌张张地、就这样手上还握着锡杖,女神官也马上把屁股坐到另一把椅子上。带着些许弹力的菌伞坐垫轻轻地把她娇小玲珑的身躯给支起。 看着她就像是幼童一般哇、哇地发出感叹的声音的样子,柜台小姐扑哧一声露出微笑。明明就是最年少却一直在努力的少女。该欢闹的时候能如此欢闹真是太好了。 “我身为工会职员,也是有和森人的冒险者打过交道啦……,但如此盛情招待实在是从未有过呢。” 柜台小姐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环顾四周,然后突然用手指了指那副挂在墙上的画布。其描述的是半森人英雄和同伴与邪龙战斗时的一个场景。 “这是……怎么作成的呢?这总不会也是精灵所为吧?” “虽然不是精灵所为,但也相差不远。” 辉兜的森人对着这位颇有才智的凡人女子殷勤地回答道。 “这一切都是森林的好意变成有形之物、将力量借予我们而成罢了。” “这就是所谓的要牢固的房屋就是矿人、舒适的家户就是圃人、要塞就交给蜥蜴人吗。” 一边兴味浓浓地踏上青苔地毯,蜥蜴僧侣一边意味深长地摇着尾巴。就算拖着又长又重的尾巴在其上走过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蜥蜴僧侣呼出了像是安心了似的吐息。 “呀哈,有很多很多东西呐。还真是对森人的住居有兴趣啊。” “龙之后裔如此盛赞,实在是值得庆幸。” 这样说着,辉兜的森人以优美的动作行了一礼。对注重古老之律、遵循自然之法的蜥蜴人,这点敬意自然是应该的。 “因为此处是为了祭祀仪式而赶造而成的房间的缘故,稍显寒碜还请见谅。” 正说着,妖精弓手突然毫不客气地用胳膊肘捅了一下他的小腹,半睁着眼盯着他。 “大哥,别这样好吗,怪讨厌的。” “呣……” “说什么是急忙赶造出来的,反正也要花了几个月了吧。” 哼嘶,哼了一下鼻子,妖精弓手便跨过青苔地毯,向一把椅子飞奔过去。那是在窗边的最好的一个座位,她像是要竭力主张着“这是我的”一般、把身子整个靠在充满弹性的菌伞坐垫上、两腿不停地摇晃。 对着表妹这实在是有点不礼貌的样子,辉兜的森人说着“还真是无礼呐”地皱起了眉头。 “如果被‘那个人’看到了,恐怕又是一顿说教了哦。” “听到了吗?大哥这人,还在把姐姐叫做‘那个人’什么的,明明马上都要把她娶回家了。” 呼呼地发出如银铃晃动般的笑声的妖精弓手,轻而易举的就把长辈的说教抛到了脑后。 “呐,接下来要做什么啊?” “唔呣。你们长途跋涉也实在是有点累吧,我们会提供早餐和沐浴的。” 像是禁不住头痛而揉着眉间,但辉兜的森人还是保持着森人特有的矜持。被这位奔放自由的表妹折腾也是已经习惯了吧。只是几年不见,以前的两千年都生活与共的话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各位如何?” “我去放行李。” 哥布林杀手马上就回答了他。 “哥布林也许会来。” 同伴们的反应也已经不用特别去描述了吧。辉兜的森人则是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妖精弓手则像是一脸拿他没办法的样子扶额摇头。 “……那,我也留下来吧。姐姐也说不定会过来。” 像是完全放弃了一般无奈地笑着、挥着手的妖精弓手早已经习惯了他的特立独行,其它的同伴也都是一样了然于心,点了点头。 “那么,我们就趁着女性入浴的时候去吃个饭吧。” “这也不错呐。” “诶诶,真的可以吗?” 柜台小姐眨了眨眼睛。想来虽然会有冒险者关照别人的事,但是顾虑挂心到这种程度毕竟还是少之又少。 她脸上浮现出有点尴尬暧昧的表情,颇为客气地歪了一下头。 “那个,让我们先用什么的……” “啊,贫僧也一样哦。没什么,让女人们先去打扮什么的不是天经地义嘛?” “那么,虽然很抱歉,那我们就先行把汗水与灰尘洗去了呢。” 带着非常抱歉的表情,柜台小姐也像是接受了这些异于常人的冒险者们的说法。 从菌伞的椅子上站下来的女神官,像一只幼犬般的小跑到哥布林杀手的跟前。 “怎么了”他转过铁盔来看了看她,女神官则是用着细若白鱼的手指戳了戳他的头盔。 “哥布林杀手先生也请、好好地吃饭、好好地洗澡哦。” “啊啊。” 虽然他像是觉得很麻烦似的短短地回了一句,但只是这样女神官也就很满足了。 很好,看着她这副张着薄薄的胸脯用力地上下点着头的样子。本书由卡酷小说首发(www.kakuxs.com)牧牛妹“真没办法啊”地笑着眺望着。 “对了,女孩子的行李。特别是替换衣物之类的绝对不能随便碰哦。” 绝对不能忘了事先叮嘱。他这个人就是这样,要是说了的话就会去注意,但要是不说的话就不会,真的像个不通道理的木头人一样。 “……啊啊。” 是听出他的回答中带上了些许困扰吗,牧牛妹嗯~地,点了下头。 “反正现在马上就要把替换的衣物给拿出来了呢,记得好像是装在布袋里。” “我知道了。” “但是,袋子里的东西绝对不能看哦。” “……既然如此,让我以外的人来做不就好了吗。” 诶──?正摇着竖起的长耳偷听的妖精弓手,不知为何呼呼地笑了起来。因为她非常清楚,这种事情交给欧尔克博格才真“有趣”。 “……两千年间都不曾改变的性格,仅仅数年完全不可能改变吗。” 辉兜的森人深深地叹了一大口气,然后,他的背突然被人用力地拍了一下。回过头来,只见矿人道士的满是胡须的脸上满满地写着“你的心情我懂”的表情。 “那么,带路吧,花婿阁下。也别打扰她们,好让她们快点洗去疲惫呐。” 矿人道士就像是要打气一般再次拍了一下森人的后背、发出破铜锣似的响亮笑声。 “和森人可不一样,我可没有去关注这种细琐事情的余裕啊。” § “那么,说到我等森人不食肉类的缘由。” “嗬哦。难道不是你们只吃植物果物的原因吗?” “这是决算结果的问题,居于地底的同胞哟。” “噢,是要计量森林里栖息着的野兽吧。……噢噢,这甜蕉还真美味啊。” “那么也请尝尝这边的饮品如何,长鳞片的僧侣阁下。里面还使用了西米哦。” “嚯嚯,芋木的根茎吗。贫僧等也会蒸煮而食,但做成烧制点心还是第一次见到呢。” “那么话题继续。一头野兽长到成年要用好几年,而相对的一棵树一年就可以结出无数果物。” “是这样……嘛,不过不用为了食物短缺而操心,还真是轻松啊。” “而且野兽也不会来伤害我等,我等也不会离开森林。” “若要为了每天的食物而一直猎杀野兽的话,自然循环就会崩坏瓦解,然也,然也。” “因此我等便以叶、草、果、实为食,能理解这点就再好不过了,矿人哟。” “所以~啊。” 摆出一副浑身无力又百般厌腻的样子,矿人道士极不礼貌地把脸柱在菌伞餐桌上。 这里是利用大树根扩开的空间所做成的大伽蓝①,森人的食堂正在此处。几个像是要代替吊灯的封着萤火虫的花蕾悬挂在天顶,菜肴被优雅地摆放在桌上。 葡萄、甜蕉、西米、各种颜色的香草和野菜拌在一起作成的沙拉、葡萄酒和西米作成的饮品。这别具风情的环境与这料理的质和量,就算是矿人道士像是也没有什么可以抱怨的地方。 没有,吗……。 “无论怎么样就不能不吃虫子吗?” “它们繁殖得很快,数量也很多,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些虫子也相当美味哦。” 眼前的大盘子中,盛放着甲壳被剥去细细炖煮过的巨大甲虫。即使足肢被浸润在从果物中榨出来的果汁里,尝起来仍是在口中鲜嫩弹牙。 原来如此,的确美味。 这是矿人道士也认同的,对矿人来说食物是仅次于金币宝石之后的极为重要的东西。正是作为矿人,美味的东西就是美味,如果硬要否定这一点可就对不住他的白胡子了。 但是──但是、啊。 “这是,虫子吧。” “贫僧可是充分领会了其中美味呐。” “诶诶,因为这是在密林中所培育出来的。” 对着咔哧咔哧地咬着甲虫,发出啧啧之声蜥蜴僧侣,矿人道士把目光投向那里。至少不要保持着虫子的原型,再稍微加点盐就好了。正是因为要彰显出这是虫子作成的,所以才会有活用这素材的新鲜程度而具备的清淡口味。要是清楚了自己要吃的菜肴虫子的话,就算是矿人也会食欲全无。 “啊─、真是─、好吧。既然如此,就把那个烧制点心拿过来吧。” “哦,不吃吗?这样的话,那,贫僧就拿你一个……” “蠢货,矿人不管食物如何都不可能把面前盘子里的东西分给别人啊。” 一瞬间把那长满鳞片的手给打了下去,矿人道士便把烧制点心放入口中。 有着甘甜的烧制点心,无疑是森人的秘传料理。在其中既揉入了蜂蜜,又带有丰富的营养,怎么吃也吃不腻。 碎渣沾满了白胡子,矿人道士一边嚼着点心,一边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停下了手。 “话说,不会这烧制点心里也放了虫子吧?” “任君想象。” 对着辉兜的森人的话语,矿人道士的脸上露出无法形容的表情。他看着咬了一半的点心,心一横,又把点心丢到嘴里,咕嘟一声将其吞了下去。 看着他这副模样的蜥蜴僧侣,用舌头舔了舔鼻尖,然后张开大口。 “但是,城内──这么说可以吗,森人的情况也。” “不是在备战,那就是在长者之座那里没有错了。” “我等也正有拜访长者之意呐。” 蜥蜴僧侣这样说道,辉兜的森人只是微微地扬起了嘴唇。 “那你们已经在谒见了,不,应该说这个森林的来访者,全部都已经于长者之御前了。” “…………啊啊。” 蜥蜴僧侣眯细了眼睛,昂起了脖子。大树底部的天顶,远远地闪耀着萤火虫发出的光。风吹动着树叶的沙沙声,还有水流行过树干的声音。 森人只要不是愿意自尽性命,寿命就几乎不会有尽头。 那么自己希望死亡又会是如何呢──……。 “原来如此。” 这全部都在森林之中、自然之中、循环之中。一切都融于一体。 这里就是长者御前。这里便正是,所谓的长者啊。 蜥蜴僧侣瞪大了眼睛,用不可思议的手势合掌以致敬意。至于无形,归于自然之循环,这对蜥蜴人来说无疑是最理想的死亡方式。 “可以触及这伟大的森之长者的衣袖一角,实在是无比荣幸之事,还请收下这自心而发的谢意。” “想必这片森林已经收到了您的心意。” 然后,森人突然把视线转向托着腮的矿人。 “能够理解得如此透彻的人在森林之外也存在,这还真是意外之喜啊。这点,您理解了吗。” “完全没有。话说,刚刚我还看见城内的人都很忙的样子,现在怎么不见了呢?” 正是如此。 大厅里装饰这许许多多、形形色色的为了婚礼而准备的织品,穿着蜘蛛丝的竖琴被摆放在一旁。但除了几名为了工勤而留下的侍女,和几名乐师,貌似没有其他人在的样子。 “果然是在做婚礼的准备吗?” “不仅仅为此。” 辉兜的森人,像是要组织语言一般把盛满了白西米汁的杯子凑到嘴边。那是把鹿角磨空所做成的杯子、仅仅只是如此就简直像一件艺术品。 “最近森林里也热闹起来了。大家,都因为好奇而出去看了。” “‘堰流之主’,吗。” “就算是森人,在森林里也有不知道的东西啊。” 矿人道士呼呼地像是报复似的不怀好意地笑着、 “那么矿人哟,我反过来问你。” 辉兜的森人仍然保持着优美的笑容,如此说道。 “难道您就清楚地底下都沉睡着些什么吗?”② “……确是这样。”矿人道士低喃道,“反击得不错嘛。” “哼哼哼,要是小鬼杀手殿的话,倒是说不定可以说出小鬼的一切事情呢。” 喉咙里愉快地发出响声,蜥蜴僧侣把甲虫连带着足肢一起送进嘴里。 他嘴里碎碎地说着要是有奶酪就好了,森人则是说了句“在这里。” 蜥蜴僧侣重重地点了点头。 “唔呣,奶酪是由牛羊的乳汁所做成的吧,再这样发酵──……。” “是这样没错。……他是,那个欧尔克博格,还是叫小鬼杀手吗?是边境最优秀的冒险者?” “然也,然也。” “实在是,看不出啊。” 对着辉兜的森人的话语,蜥蜴僧侣转了转眼珠看向他。 “是因为他看上去很寒碜吧,还是有什么其它的原因。” “我家的表妹像是很挂虑他的样子。” 就像一个担心着分离数年的妹妹的兄长般,辉兜的森人无奈的苦笑起来。 “就跟谁一样……不,也没必要遮遮掩掩。就像我一样,固执得要命。” “噢,是这样啊。呃,喂,花婿阁下。” 矿人道士像是要倒吸一口气一般,叼着鹿角杯说道。虽然葡萄酒的酒精很低,但酒毕竟是酒。矿人道士像是有点兴奋起来地站了起来。 “那个长耳野丫头真的已经没什么办法改了吗?” “也教过她一些女孩子的事情,像是织绢、乐器、歌唱,还有其他很多很多的东西。” “是吗。” “……──虽然都过了两千年。” “啊啊……。” 没办法啊。三个人看了看互相的脸,吐出叹息。 “但是,嘛,也不是什么不好的女孩子就是了。” “知道是知道。” 直接了当地说了一句,矿人道士粗鲁地将手伸出,把甲虫的足肢撕下,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没有盐啊,一边咬下去、汁水飞溅地吃着。 嗝,他一点都不客气地打了个饱嗝,又闷了一口鹿角杯里的酒,呼了一口气。 “那个啊,就算这么泼辣,这么不称意,还是想让她有点与岁数相应的沉着啊。” 蜥蜴僧侣眯细了眼睛。矿人道士像是对此有点不满似的“哼?”地用鼻子哼了一声。 “不把她的脚给绑住,就是在自找麻烦哟,花婿阁下。” § 嗒、嗒、嗒、嗒,随着声音落下的水流,溅起白色的飞沫。 瀑布?对,是个瀑布。 但它既不在地上流动,也不在曝于阳光之下。仿佛是通过大树根直至天际似的,地底下的河川,和垂下的瀑布。 从伽蓝里间的台阶走下去,也还是伽蓝。那是经历了几千几万年的星霜被河水雕琢、塑形的石洞。石灰岩被水流侵蚀,漂亮地把钟乳洞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石笋或如密林般耸立着,或如从天上垂下来的枝叶一般悬挂着。就如一片石造的森林。 河川流过、瀑布落下、形成了一个又暗又深的湖泊。那个湖泊,映着微微的金绿的光辉。但这,并不是其自身发出的光芒。 那是青苔发出的光。 那是铺满在湖底生长着的青苔,反射的光芒。 “噢,噢噢……” 这简直无法形容。 在这像是在绝世之景的光景中,牧牛妹连这点想法都无法说出口,身子不由得抖了一下。是因为隐藏在毛巾下的被晒成小麦色的裸体,与混杂着湿气的地下冷气碰触在一起的原因吗。 看了一眼背后,拾起她脱下的衣物的森人侍女迅速地退了下去。牧牛妹惴惴不安地,把目光投向站在旁边的柜台小姐。 “这,这个,就这样进去真的好吗?” “这里就是沐浴的场所,应该没关系吧。” 这边也是习惯这种场面了吗,那保养得十分美丽的脸上,似乎看不出一丝踌躇。她环顾着四周,把脚尖点了点水面,那涌泉特有的冰凉一下子刺了过来。 看着嗯地禁不住漏出声音的柜台小姐,女神官扑哧一声窃笑起来。 “比起神殿里沐浴用的水来,这里还比较温哦。” 把纤细的脚伸进水里,女神官像是很舒服似的闭上了眼睛。 “呜,呜嗯,这样的,因为是圣职者所以很习惯啊,有点狡猾呢。” 摆出有点不满的模样,柜台小姐也慢慢地把身子浸到水中。 像是被置于一旁很困扰的样子,牧牛妹也做好了觉悟,哎呀地往前踏出步子。 “呜……哇……哇哇……” 足底感受到一股柔软的青苔触感。但却不像想得那样湿滑,反而轻轻地把脚托在上面。原来如此,的确最初冰凉的水,马上就习惯了起来,也逐渐开始感到舒服起来。 既然如此就没关系了呢。 她这样想着把肩头浸到水中,让全身都感触着这温温的河水。 “……呼啊。” 不由自主地发出了声音,牧牛妹马上不好意思起来。向旁边的两人看去,也都是和她差不多的样子。她也就呼地一下安心起来。 “的确呢,是比井水要温暖得多呢。这是为什么呢。” “好像是以前有听过,像是地底下有着炎之河川在流动着什么的故事呢。” 应该是这样没错吧,女神官歪着小小的脑袋。要是妖精弓手或矿人道士应该知道得更加详细吧。 “好厉害呢,冒险者们……一直都、会到这种地方来吗?” “一直……该怎么说呢……。” 对牧牛妹的感叹,女神官只是暧昧地笑了笑。 洞穴、遗迹、遗迹、遗迹、洞穴、洞穴、遗迹、洞穴……。 回想起来的话,记忆中的大部分冒险好像都是在遗迹或是洞穴里呢。然后就会把到过的遗迹燃烧殆尽、或者是爆破、亦或是放毒气进去……。 “……嗯,也没有一直来这种地方啦,嗯。” 还是要让哥布林杀手先生更加自重一点比较好呢,她在那薄薄的胸脯里立下来小小的誓言。 “实际上,这种探求秘境宝藏而成为冒险者的人也不在少数哦。” 两人一下子都转过眼来,像是不让散开的头发被水濡湿,柜台小姐轻轻地抚住发丝。 “不过无处可归,四处流浪的冒险者,和那些好好探求遗迹,完成委托的冒险者,信用是完全不一样的。” “啊啊,我懂我懂,我知道哦。” 牧牛妹一边用力地点着头,短发上的水珠四处飞散。 “偶尔也会有乞求食物的人跑到牧场来,只是旅行者已经很可怕了。” 请求住宿什么的,还有很多很多,牧牛妹呼啦呼啦地猛挥着手。 ——————————(插入图片150)—————————— “就算是白瓷的人也有点可怕呢,啊啊,不过如果是旅行的神官的话倒是没关系哦。” “我已、已经是钢铁级了啦。” 女神官的言语中透漏出微微的自豪,柜台小姐的笑容更加深了。 还留着些许稚嫩──就算如此也有十六岁了的──少女把手放在胸口,简直就像那里摇晃着钢铁的识别牌一般。 她在升级审查中合格,升至钢铁也才刚刚是前些日子的事了。 “冒险者……冒险者,啊。想起来,小孩子的时候,也有考虑过这种事呢。” 同样盯着女神官这副模样的牧牛妹,突然这么说道。 “果然,很憧憬吗?” 柜台小姐轻轻地歪了歪头。啵地一声,从石笋上落下的水滴,在水面上作出新的波纹。 “不是,你看,我是……那个,不是想当冒险者啦。” “啊啊。” 对着羞怯地挥着手,在水面上不断漾出波纹的牧牛妹,柜台小姐像是察觉了什么似的点了点头。 “想成为公主?” “别说啦。” “想当新娘?” “别说了啦。” 就这样,牧牛妹就像是要把红得发烫的脸颊藏起来似的,把鼻子以下都没入水中。那噗呼噗呼地吐着水泡不发一言的样子,就是这个年龄的女孩该有的姿态也说不定。 片刻,地底下流淌着的大河,咚咚咚的水声又开始回响在这钟乳洞中。 想起来──对谁来说都是如此。 男孩子就会憧憬那些勇者、骑士、屠龙者与冒险家。女孩子就是爱做梦。 公主、巫女、漂亮的新娘还有妖精的故乡。梦想着什么时侯有谁会来迎接自己。 到头来,憧憬依旧是憧憬,梦依旧是梦……。 “……但是。” 啵地一声,如水滴落下一般的女神官的咕哝,就仿佛波纹一般在这石洞中扩开。 “真好呢,新娘什么的。” § “要铺东西了。” 把行李搬到各自房间里卸下的哥布林杀手,也没出什么大气地这么说道。 “诶”,不由地发出声音的,是妖精弓手。她坐在散乱着的五颜六色的织物之中,一副呆愣茫然的样子。看着这些被裁成倒三角形和大大的杯状容器的布头,她“哦哦”地发出意义不明的声音。 “抱歉哦,还没怎么收拾。” “因为被说了我不要碰。” 与妖精弓手一副一点罪恶感都没有的样子相对的,是哥布林杀手极为冷淡的回应。恪守原则的他,对几位女性的外着内衬之类的东西,既不伸手去碰,也不多看一眼。 另一方面哥布林杀手又会一如既往地默默地解下其他的行李,搬进房间。 如此这般的话,最初把整个身子都瘫坐在椅子上闲闲无事的妖精弓手,自然也会有些什么想法吧。 我来帮你吧!这样宣言着──结果就成了这副样子。 “在大家回来之前,收拾一下。” “……好~,我知道了啦。” 妖精弓手对根本不往这瞥一眼的哥布林杀手的态度感到颇有点不满。但也清楚就是自己把这里搞得一团糟的,尽管有点不情愿,但也只好老实地叠起内衣来。 “不过也太大了吧,这个,这不是都可以把头套进去了吗?” “别看,别打开来。” “是手自己动了哦。” 这样说着的同时,妖精弓手轻快地站了起来。 “怎么了。” “话说回来,有点想喝饮料了呢。” “这样啊。” 她把哥布林杀手的随声附和当成了同意,便这样直接走向厨房。呼嗯,用鼻子哼了一声,然后随意地在储物架里──也是个小树洞──翻找起来。 “呐,欧尔克博格。” 妖精弓手咻地摇了摇长耳朵,向着背后说道。 “你也喝杯茶尝一下怎么样。” “可以的话就麻烦了。” 哥布林杀手的态度还是纹风不动。 哼呣,不高兴地哼着鼻子的妖精弓手,开始着手起泡茶的准备来。先是随便地挑出一些香草还有药草之类的东西,用黑曜石的小刀切成碎状。接着把粗略的、眼睛估计的茶叶量倒入用橡子雕镂而成的杯子,然后再继续从上面倒水。水壶则是用真银作成、用来保持低温的特制品。 虽说以铁为仆、以真银为友的确是矿人,但也并不代表森人就没有掌握冶金的技术。就都是从土块里冶炼出来的这点来看,这些的确都是自然的一环。如果借辉兜的森人的话来说,就是“它们会自己改造塑型”吧。 实际上,把茶端出来是需要一定时间的,但在这片土地上并不是这样的。即使不是魔法师,但只要森人如此轻轻祈愿,万物就会发生变化。妖精弓手竖起手指,在半空中画着圈,于是杯子里的水便一下子带上了颜色。 她把那杯茶,递给正在地板上铺开自己行李的哥布林杀手。 “可不保证味道哦。” “啊啊。” 接过杯子的他,就那样从头盔的缝隙里把茶一口喝干。 “只要不是毒就无所谓。” “这不是表扬吧?” “就是字面意思。”哥布林杀手的语气很淡然。“我也没有去夸赞。” 妖精弓手一边哼了一声,一边散漫地抬起脚步,坐到椅子上。体态轻盈到几乎连菌伞坐垫的形状都没有任何改变,然后嘬了一口茶。 “还真好喝呢。” 一瞬间眨了眨眼睛,接着妖精弓手就得意地,露出像猫一样的笑容。 “那么,欧尔克博格你在干什么呢?” 一眼看去,哥布林杀手在地板上坐着,正要开始做皮革工艺的样子。他把拿出的三根牛皮绳绑在一起,作成一条粗绳索。 他就像这样灵巧地动着手指,把绳索捻搓在一起。妖精弓手从椅子上下来,走到他的背后越过肩头偷偷地看着。她这副不停地动来动去,静不下心来的样子,也是一如往常。 “你还记得小鬼英雄(Goblin Hero)吗?” “……啊啊。” 哥布林杀手这丝毫不见波澜的言语,让妖精弓手一下子皱起了眉头。 这是个令人不想去回想起来的对手。 那个时候,在水之都地下展开的战斗和沉重的败北,是着实令人讨厌的记忆。 “是一年前的家伙吧。那怎么可能忘呢。真要我忘的话最少也要二百年还差不多。” “这就是为了以防遭遇那种家伙和小鬼骑兵的时候准备的、办法。” “呼嗯……” 哥布林杀手用机械性的手势拉着粗绳索。是因为用三根皮绳绑在一起的吗,看起来是没有那么简单就可以扯断的东西。 “但说是办法,不就只是绳子吗。” “只给一侧绑一块石头。” 但是,这根绳子异样的长。如果完成的话,大概要有几十英尺了吧。对于冒险者来说,绳索和准绳之类的都是必需品,但是也不需要这么长。 ……像这样默默地编织着皮绳的样子,无论怎么说也和冒险者搭不上边吧。 “……这么大的东西,真的能做的好吗。” “因为没有卖。” “才不是这样的事。” 回了一句混入了叹息、半是挪揄半是认真的回答,妖精弓手再次叹了一口气。 “可以跟我说嘛,哟哆。” 妖精弓手从哥布林杀手的手上抢过了皮绳。接着又顺手从矿人道士的行李里,拿出了一两个投石索用的玉石。然后迅速地把玉石绑到绳子的两端。 “就是这种感觉呐!” “……怎么,这个?” 妖精弓手也不回答,作为代替把绳子的中间穿在手指上,挥动着食指轻轻地摇了起来。于是,在两端绑着的小石子因为反作用力划出大大的弧线,在空中互相撞在一起,发出砰砰的声响。 “看,这样的话就会发出喀砰喀砰的声音吧。” “响了又会如何?” “很开心啊!” “……呼呣。” 哥布林杀手在转动着铁盔的同时,一边把石块紧紧绑在皮绳的末端。从结扣中把稍微松开了些的绳子用手握住,通过转动着石块来确认整条绳索的状况。 是确认好没有什么问题了吗,他又接着把绳子一圈一圈地缠绕在石块上。 “是要做几个比较好吗,我有听说过类似的东西。” “太好了,那么就让我做一个吧,就一个!” “你现在做的东西就可以了吧。” “这是另一个东西哦!” “也无所谓。” 是妖精弓手本身就这么喜欢大声欢闹吗。或者也有回到久别重逢的故乡放开了情绪的原因也说不定。 所以,就发生了如果是平常的她的话,根本不会发生的事情。 咳咳。 直到发出咳嗽声的主人站到房间的门口为止,她都完全没有能注意到这回事。 “……怎么了吗,这般模样?” 就连略带燥虑的声音也如歌唱一般,这样的人物,自不必说,当然也有着如竹叶一样的长耳朵。 那是个披着犹如银河漫烂般的风鬟雾鬓,生得宛似金阳熹微般的潋目滟眸的──女子。 只需一眼便可理解她的高贵。用银线制成的礼服裹住的细白肢体,显得非常柔软。但那从衣服内侧撑起的胸口,若说丰穰的象征存在的话,那便是如此。凡人之手难以绘出她的美,然而这并不是技量之敝,而是想象根本无法触及的缘故吧。 在头发上戴着花冠的森之姬,脸上带着无比温静的表情,妖精弓手却是跳了起来。 “啊、哇、哇、哇、哇!?姐、姐姐!?为什么在这!?” “不管怎么说,你都是来给我祝福的。所以、要来打招呼……” “咿呀、哈哈……这、你看,这个,不是这样的……” “这种不知廉耻的内衣也有这么多……” 诶,姐姐也知道内衣的啊什么的,要是能把这低声嘟囔给听漏了那就不是森人了。 “那是什么?”听到这个问题,妖精弓手的喉咙里发出了“呼咿”的声音。 “诶,呃,这个,是朋友的哟?” “那不是更加不好了吗?翻弄别人的行李什么的。” 再说你啊,以此为导火索,如叙事诗一般的言语不断吐出。 皮肤这么粗糙,头发也很乱。有好好地控制饮食吗?有好好地梳洗修整吗?还有作为冒险者什么的是很危险的,你这么毛毛糙糙的,不要紧吗?要是有什么奇怪的委托的话一定要注意避开,就算是已经被委托了的也要好好打听一下情况,难道有说错什么吗?要说到凡人的诡计多端,那可是在四方世界里连恶魔都无法匹敌的。好好地听人说话,凡事都要三思以后再行动,这话都说了多少遍了…… 不久后,连对妹妹的说教之中也行为优美的花冠的森姬,总算是又慢慢地摆正了姿势。 ——————————(插入图片159)—————————— “啊,实在是太失敬了。” “……” 哥布林杀手一时间也没说什么。他把铁盔转向花冠的森姬,沉默了一会,最后低唸着“没有”,摇了摇头。 看着妖精弓手不情不愿地重新收拾起内衣来,花冠的森姬也叹了一口气。 “那么……你是……” 花冠的森姬眯起双眸。她放松了脸颊,缓出微笑。 “欧尔克博格……呢。” “这个女孩,是这样称呼我的。” 啊啊,果然如此。她双手拍了一下掌。 “比起歌谣中所描述的,感觉果然还是大不一样呢。” “歌谣是歌谣。”哥布林杀手摇了摇头。“我是我。” “哎呀……” 嘻嘻。犹如银铃摇响般的轻笑声。这点和妖精弓手非常相似。 “妹妹一直承蒙您的关照,不知是否有给您添麻烦了呢?” 哥布林杀手“嗯”地低声沉吟,头盔下的视线动了一下。 妖精射手的长耳如萎蔫了一般垂下来。 “不,”他慢慢地摇着头。 “她一直、都是个很大的助力。” 妖精弓手的长耳朵嗖的一下竖了起来。 “要是还有其他技艺精湛的游兵、猎人、斥候的话,还请不要过于顾虑地将舍妹给开除了吧。” “这单单不只是技艺上的问题……” 话落至此,哥布林杀手突然停下了动作。 “嗯?”妖精弓手不解地倾了下脑袋。他这种反应还真是很少见呢。 “怎么啦,欧尔克博格?” “啊啊,没什么。” 嗯嗯嗯?更加疑惑地嘟囔着的妖精弓手,朝他的头盔所向望去。在那里的是,一名侍女──当然,也是森人──跪坐着随侍在旁。半个身子宛如隐藏在影子里一般,头发也只有一边留得很长。 “啊,她是……” 花冠的森姬显出一番无法言喻的样子,言语突然含混起来。 “我知道。” 淡然的话语,森人的侍女的肩头不由地震了一下。 哥布林杀手站起身来,往她的方向大步迈去。 “啊,等等,欧尔克博格?” 他也丝毫没有理会妖精弓手的阻拦,没一会,就走到了侍女的面前。 然后毫不犹疑地单膝跪地,与她四目相合。 “杀掉了。” 侍女看向了他,眼瞳游移。哥布林杀手点点头,又重复了一遍。 “那些家伙,全部都杀掉了。” 听到这里,那侍女的左眼中,一行清泪如断弦之珠,无声息地滑落下来。青丝摇曳,匿于其下的右颊露了出来。 那肿如紫葡萄般的痕迹,已不复见。 她过去,也曾是一名冒险者。 § “是吗。果然、救了她的就是他呢。” 和风飒飒而鸣,拂过妖精弓手的发尾。这是森林之风、故乡之风。一边用小小的胸脯深吸了一口这凉爽的空气,妖精弓手一边回应着她的姐姐。 “也不是只有欧尔克博格的功劳哦。” “嗯,这点我知道。” 从客室里的一扇门,一直延伸到露台。大大展开的树叶,由藤蔓支撑着互相交络,形成一个落足点。这是只有森人才有的建筑样式也自不用说,但那露台外的景色风光更是特别值得一提。那就是存在于巨大的、如同被风刮过一般的树海的空白地带里的,森人之里。这是个能够一览那一切的──能让人全身心地感受到那如漩涡般卷起的清风的地方。纵然妖精弓手身为森人的公主,也是到现在才知道还有如此的客室。 在托付给哥布林杀手照顾的侍女停下哭泣的这段时间里,这里应该算是个最好的等待的场所了。花冠的森姬轻轻按住被风吹起的发丝,缓缓地把头转向妖精弓手。 “是被你所救了,被你和你的同伴。” “也要多多少少给森林里的大家稍微看一些好的地方呢。” 那个时候也是说着像这样极为任性的话然后跑到森林外面去了的呢。 花冠的森人眯起双眸,看向赌气地哼着鼻子的妹妹。她轻轻把臂肘放在常春藤的扶手上,像是要躺倒一样将整个身子都倚靠在上面。 “那么……你还没有满足吗?” “什么啊?” “当冒险者。” 妖精弓手的长耳,微微地颤了一下。 “像这样代办危险的工作,却也得不到多少报酬吧?” “这个,嘛……” 也没有什么理由辩解。 就算凡人的国王们再怎么保证冒险者的身份,这也还是份极尽粗鄙的工作。 手上拿着武具潜入洞穴遗迹,一边浑身都沾满血渍污泥,一边杀着怪物夺取财宝。这段与死亡为伴的岁月。从妖精弓手离开故乡开始,每一天都投身于此。 “而且蜥蜴人也还说的过去,但是和矿人一起寝食与共,你不觉得这真的不太妥当吗。” ──你再怎么说也是森人一族之长的女儿吧? 听出了这颇有责怪意义的言外之辞,妖精弓手皱起了眉头。说起来,身为一位森人的公主,却接受凡人的差使来回奔走做着这些粗鄙之事,而且还是和矿人一并而行……什么的。 即便是妖精弓手也不会不懂得姐姐的意思。在这种时候不感情用事、喊叫出声的分寸,在这二千年之间早就具备了。 “有被说什么闲话吗……” “没有没有,没有这种事啦。” 话虽这么说,但当她正要继续说下去的时候,却又不由得笑了出来。森人和矿人的恋爱故事就算是再怎么古老的歌谣怕是也不会有提到吧,但对自己来说,就这样离题的话也不错。 对着噗噗地笑着挥着双手的妹妹,花冠的森姬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还有就是……他的事。” “欧尔克博格?” “嗯嗯。” 花冠的森姬点了点头,接着把视线投向远方。 森人之里的外面到处都可以看到像是蔓延开来般的无边密林。那从神代之时就存续于此的森林、树木。每当清风刮过的时候,叶片欶欶作响,鸟儿落羽而飞。粉红色的红鹤群。与那在密林间落下的夕阳之帷一同归去。 “我还想着他是像那种歌谣中所颂扬的英雄一般的人物。” 妖精弓手微微松开了和风拂过的朱唇。 小鬼杀手犀利的致命一击 破空划过小鬼王的头颈 噢噢 看啊 那燃烧着的刀刃 由真银锻造而成 绝不背叛其主 小鬼王的野心终于溃败 美丽的公主被救出 伏倚勇者怀中 然而 他正是小鬼杀手 既誓言流浪 便不容他寻觅归宿 公主的伸出的手抓了个空 勇者头也不回的迈步 在风的伴奏下,妖精弓手喃喃地吟诵着歌谣。那是勇壮的武勋诗。描述的是只身一人与小鬼战斗着的、边境的勇士。 小鬼杀手──哥布林杀手(Goblin Slayer)。 原本壮绝勇烈的歌谣,一经风而传,音色便变得无比凄凉。花冠的森姬像是要把这萦绕脑中的歌谣字句甩去一般,挥了挥长耳朵。 “……完全,看不出来。” “那是因为,歌谣是歌谣。” 妖精弓手咻地一下竖起那柔若无骨、又纤细白皙的食指在空中晃着。 歌谣是歌谣,他是他。 “不过再怎么说,用真银之剑杀敌什么的也说得太过了吧?” 看着吃吃笑着的妹妹的样子,花冠的森姬轻轻垂下眼睑。如果这个地方有男人在的话,就无不会尽皆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吧。身为上森人的公主,一举手一投足都表露着她的高贵、和至极的美。 “为什么,和那样的男人呆在一起呢?” “你问为什么,姐姐,这个嘛──” ──为什么呢? 嗯。被问到这里,妖精弓手思考了起来,然后嘿地一下、极不礼貌地就在扶手上坐下。那细长的腿不停地向屋外踢着,身体不断地摇晃着的样子,让她的姐姐不满地瞪大眼睛。 但妖精弓手并不在乎。都已经这样两千年了。事到如今还能如何。 ──但说真的,到底,是为什么呢。 刚开始的时候,嘛,只是因为他是为了对付哥布林而必要的帮手,才会出声找他的。也有因为对没见过的类型的凡人起的兴趣吧──……。 “因为他老是只杀哥布林,所以才想让他和我们一起去冒险的吧。” 嗯,应该是这样的。想来自己又是帮着消灭哥布林,又是被拖进各种意外之中。这样扳着手指数起来,跟他一起去冒险的次数也要差不多超过十次了。这样那样地,也来往了要一年多了吧。 “看到他这样就不能放着不管……也不怎么感到厌烦吗?和他在一起还挺有趣,就这样。” “……所以,你就一直在做这种清剿哥布林的委托吗?” “偶尔而已啦,偶尔。” 呼啦呼啦地甩动着脚的妖精弓手,突然间身体向前倒了下来。她翻转着踢向空中,接着像只蝙蝠那样倒挂在扶手上,看着姐姐。 她的脸上浮现出像猫一样得意的微笑。 “作为交换,就让他来做我们这个冒险者团队的前卫。” “如果有个万一会变成怎么样……” 花冠的森人的声音颤抖着,眼睛瞥了一下客室的方向。 “……你应该知道的吧?” 妖精弓手只是一味地摆出暧味的微笑。什么也没说。活着已为痛苦,这样的森人的绝望什么的,根本无法言喻。 “那么……” “一生就是一生哦,姐姐。” 妖精弓手一转身翻了个跟头,站到地上。拍了拍手,把双手上的灰尘拂去,任两侧绑起来的头发被风吹起飘舞,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森人也好,凡人也罢。矿人和蜥蜴人也是同样。大家都一样。不是吗?” “你,莫非……” 就在花冠的森姬想要继续说下去的时候。 从地面的底部传来了一阵刺耳的嘶吼声。伴随着这几近雷鸣的嘶吼,从树海的一部,红鹤群慌慌张张地飞向半空中。似是在悲鸣一般的树木折断的声音不绝于耳,飞尘四起。 “姐姐,快趴下!” 妖精弓手马上站到能够最大限度护住姐姐的位置。手往背后一探,才发现大弓是留在了房间里。不由得咂了下嘴的她,一瞬间动了动长耳朵,嘴角微微上扬。右手抬起,下一个瞬间,蛛丝的大弓便飞了过来。 “发生了什么事。” “喂喂,不要随便扔别人的武器啊。” 无需回头。 那个廉价的铁盔,穿着肮脏的皮革盔甲,佩着要长不长、要短不短的半截长剑,左手戴着小小圆盾的男人。 全副武装的哥布林杀手,一如往常地、冷静地从房间里奔出来。 “是哥布林吗?” “不知道呢。” 接着把被抛出去的箭筒绑在腰上,一闪而出,妖精弓手的长耳朵就抖了一下。 “那边呢……姐姐就拜托你了。” “啊啊。” 哥布林杀手从腰间的杂物袋中抽出投石索,卷起弹丸。他单膝跪地,在花冠的森姬的头上举起小盾。 “就这样爬到房间里去。” “竟,竟然要我爬到地板上。” “如果是哥布林的话,会有用弓射击的可能性。” 斜眼瞥了一下一时间哑口无言的姐姐,偷笑着的妖精弓手跃上露台的扶手。稳了稳身体姿势,又是一跳。跑上大树的树干,往一根较大树枝的末端走去。其间连一根小树枝,一片叶子都没有落下,不愧是森人才能做到的高超技巧。 “……嗯……呃嗯! ?” 然后她瞪大了眼睛。确认着这个难以置信的生物。 那是一只巨大的野兽。 像柱子一样的脚踏着大地,如粗绳索般的尾发出破风的声响。背上长着像是扇子一般的骨板微微颤动,胜似墙壁的躯干被厚厚的表皮覆盖着。仿佛是枪矛一样的角轻易地将大树切倒,还有那少说也要有五十英尺的宛如玉座的脊背。扭着似藤蔓般细长的脖子,这只巨兽打开了长着锐利的大牙的嘴巴。 “M O O O K K E E E E E L L ! !” “原来如此。” 在这噼哩噼哩地震颤着的大气之中,哥布林杀手从露台上盯着这只巨兽如此说到。 “那就是,象吗?” “不是的!” 妖精弓手用着几近悲鸣的怒吼声回答道。 虽说,她还是出生至今第一次看到“它”。 然而,只要在这个密林里生活的森人,谁都知道“它”。 “艾梅拉 • 恩多卡〈水兽杀手〉• 穆比埃尔 • 穆比埃尔 • 穆比埃尔〈背负骨板者〉• 恩古玛• 莫奈奈〈蛇之大神〉!” 即是── “摩克列 • 姆贝恩贝〈堰流之主〉③……!!” ①伽蓝,宗教用语。意为僧众居住的园林,此处应延申为森人之堂。 ②此处是在讽刺传说中矿人挖出地下恶魔导致亡国的故事,第一卷妖精弓手有提到过。 ③Mokele-mbembe 是一种在非洲大陆刚果共和国境内的未确认生物,即UMA。被认为生活在热带雨林深处和湖沼地带,从古至今皆有目击记载。 第七卷 第四章《与巨兽的战斗》 哥布林杀手他们从大树洞中冲下下去,几乎与此同时,同伴们也从树根那里跑了上来。本书由卡酷小说首发(www.kakuxs.com)远方传来的一阵树木接连倒下的声响,让在森人的城镇之前会合的团队成员们都不由地停下了脚步。 “到底怎么了!?” “好像是有什么怪物之类的东西在闹腾。” 给焦急地叫喊着的矿人道士说了一句根本算不上解释的话语,哥布林杀手转动着铁盔。 “那两个人如何了?” “啊,是的。我已经先让她们回到房间里,在那等着了。” 回应他的是,披着一头朦胧、湿润的散发以及肌肤上带着些许水珠的女神官。是刚刚从沐浴场那里慌慌张张地赶来的吧。脸颊上因为运动的热度而染得通红,她仿佛是要把快跳到喉咙口的心脏按回去一般,用手抚着胸口。 “在那里的话,大概是安全的。” “错过了吗?” ──这样也好。 哥布林杀手没有迟疑,立刻得出了这一结论。 就算是森人的城镇中现在还有安全的地方。但也已经没有什么绝对安全的地方了。尽管待在客室里会有目不可及的缺点,但是要真细数起来的话缺点实在如山一般多。现在再要去在乎这一点也没什么用了。 “M O E E E E E E E N E E ! ! !” 与怪物吼出的尖锐嘶叫声相比起来,森人的气势简直相形见绌。 尽管背上背着箭筒的森人战士──同时也是猎师──已经顺着树干跃上枝头也一样。 “好像不是在发动攻击呢。” 索性摆出一副看起来很悠闲的样子,蜥蜴僧侣摸着下巴,一边嘀咕着。 “虽然有道是森人不怎么擅长战斗,但也应该并不是没有有战斗经验的人呐。” 身处这从神代之时就一直持续争斗至今的四方世界,无论森人多么想守护享受着安宁平和的自然循环,也不可能真正从战争中解脱出来。在混沌势力面前没有执弓相对过的森人,实在是少之又少。 “那就是堰流之主吗?可不要跟我说将其射杀就会让河水泛滥这种话哦。” 妖精弓手知道这个答案。 尽管她也取出箭来、拉起大弓、架起身子,但却也是不作行动。只是用微微颤动着的长耳,细细地探听着周围的声音。 “鲁雷尼昂・海德拉……凡人是这么叫它的吧?” “……?” 女神官不解地歪了歪头。 “说到海德拉,不应该是有很多个头吗……但这,就只有一个。” “它还很‘幼小’吧。” 就算如此也是比我小的时候更加之前起就存在于此了呢,妖精弓手带着一副险恶的表情这样低声自语。 “但再怎么说,它是一种很尊贵的生物这点也不会变。要对它做些什么实在是不可能的。” 还有就是也不知道能否击败这个庞然大物。妖精弓手的话,让女神官不由地深深地点头。 “也就是说,总之必须要将它的行动扼制住,让它重新回到森林里去呢。” 虽然这也是个困难的,不,应该说是太过严苛的要求了……。但她还是紧紧地用双手握住了锡杖,带着决意盎然的表情开口。 “一起加油吧。” 到底是谁出声笑了呢。那就像是要突然把沉闷的气氛赶走的、愉悦的笑声。蜥蜴僧侣远远地眺望着那巨大怪兽的身姿,装模作样地、愉快地笑着说道。 “居然有将这令人生畏的龙之末裔吞食殆尽的机会,还真是没想到啊。善哉、善哉!” “……不要吃啦。” 被妖精弓手半信半疑地这么盯着、蜥蜴僧侣却是摆出一副极为认真的样子张开大口。 “猎兵阁下,请快点爬到那巨兽的头上用箭矢攻击它的眼睛吧!” “所以不是说了不能杀掉它吗!” “那把腿或者是足腱什么的射穿不是也挺好吗。”矿人道士说道。 “……生物被射中要害不是单纯受箭伤,而是实际上直接被射死的情况也是有的哦。” “那家伙的心脏总比跳蚤要大吧。” “但是。” 哥布林杀手,目不转睛地看向那徐徐逼近的怪兽的方位,低声说道。 “要从哪里爬上去用弓射击才是最重要的。” 终于,那个异样的怪兽之姿从倒下的树木后现身。那以宛如大树一般的四足稳稳地踏着地面,用着巨大的尾巴和脖子将树木劈倒的灰色巨兽映入眼帘。 要说像龙的话也不像龙,要说像蜥蜴的话也不像蜥蜴。 目睹了那与彩虹一并现身的如此雄伟的半神半兽,蜥蜴僧侣会不由得感叹起来也是情有可原的吧。 “噢噢,腕龙(Brachio)吗,还是雷龙(Bronto),亦或是亚拉摩(Alamo)吗……!” 像是要无比感激地向着身为父祖的骇人之龙祈祷祝词一般,蜥蜴僧侣发出犹如怪鸟的尖锐叫声。 “想不到居然能在有生之年目睹如此惊人之物啊……!” “看。它的背上。”哥布林杀手冷峻的声音一下子把其他团队成员的视线都给吸引过去。 “呣……!”地惊声而起的,到底是团队中的哪一个人呢。 摩克列 • 姆贝恩贝〈堰流之主〉的身高,差不多要有五十英尺左右(约十五米)了吧。他的背上像是里脊一般的骨板相互交连,每当巨兽发暴的时候就会发出咔哧咔哧的摇动声响。 但不只是这样。 在那背板的间隙里,还有一个呼啦呼啦地随着它身体晃动而不定地摇摆着的黑影在。那黑影紧紧地抓住背板壁,另一只手拼命地来回挥着、似乎像是在叫唤着什么的样子。 “咦……鞍具?” 妖精弓手一瞬间眨了眨眼睛,然后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能在那里的东西一般瞪大双眼。 “──哥布林!?” 正是如此。 在摩克列 • 姆贝恩贝〈堰流之主〉的背上,有一只紧紧地抓住背板,肮脏的唾沫四处横飞着的拼命叫唤着的哥布林。 妖精弓手的记忆突然清晰了起来。 过去在牧场,然后昨天在河川上袭击自己的丑恶的存在。 “小鬼骑手(Goblin Rider)……” 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几乎不可置信的东西吗,女神官的声音发颤起来。灰色狼之类的,也还可以理解。若是马或者骡子的话,就算有些吃惊,也不至于如此害怕。 但是,然而,啊啊。 “那是小鬼……龙骑兵(Dragon Rider)……吧。” “像是看到有拿着缰绳之类的东西。” 哥布林杀手,仍是一副单纯淡然地陈述着事实的语调。 蜥蜴僧侣则是“然也、然也”地表达着同意。 “能够驾驭骑兽的家伙,是可以催促骑兽加快速度的呐……应该是如此。” “怎么看。” “骑手应该没有什么威胁。尽管如此……” 用手摸着下巴、转动了一下眼球,蜥蜴僧侣谨慎地观察着摩克列 • 姆贝恩贝〈堰流之主〉。 “有云,射人先射马。既然如此,那么射杀不了马,那先射人也是常道定理呐。” “是吗。” 哥布林杀手往头上瞥了一眼那作为客室的房间的露台。 “不管如何,总之先把那只哥布林给杀了,没有让他活着的必要。” “那,我来吧!” 最先举起手来的是妖精弓手。 她用着与其轻快的语调截然不同的、锐利的视线瞪着骑在摩克列 • 姆贝恩贝〈堰流之主〉背上的小鬼。 “说实话,真是被恶心到了呢。哥布林。昨天也是今天也是。这里可是我的家乡啊!” 哥布林杀手点了点头。 他点着头,轻轻拍了一下妖精弓手的肩膀。森人的长耳朵跟着摇了一下。 “那就把那个,不知道叫什么的野兽抓住。你们来帮忙。” “好勒。” “自不必说,自不必说。” 被拍了拍肩膀后还是这样身体有些僵硬着的妖精弓手暂且另说,蜥蜴僧侣和矿人道士还是一如往常的老样子。 这样的场面就应该如此,是哥布林杀手的判断吗……不。让他“干些什么”,是在这一年的来往后每个人的共识。让这个奇怪的、偏执的、异样的冒险者担任领队,确是有相应的理由。 “那个,我……” “做应对受伤的准备。” 即使是对着畏畏缩缩地发问的女神官,哥布林杀手也不停下对团队的指示。 “既然杀掉的话不行,那么让其受伤也不好吧。本书由卡酷小说首发(www.kakuxs.com)” 计划就这样定下。 妖精弓手拉开大弓伺机寻找着奇袭的机会,矿人道士把手放入装着触媒的挎包。蜥蜴僧侣攥着龙牙时刻准备祈祷,女神官则是握住锡杖向地母神献上诚挚的祷告。 哥布林杀手也整理好自己的装备──……。 “喂!你们,在做什么!?” 突然,像箭矢一般锐利的声音朝这边飞了过来。 是把屋外的妇孺都安排好避难回来了吧。在森人之里来回转了一圈的辉兜的森人的额头上,或是因为紧张、或是因为兴奋,已经渗出了一层薄汗。 “啊啊,大哥啊。放~心,放~心好了。” 然而妖精弓手,却是一点紧张感都没有地笑着看向他。 “这种的情况,我早就习惯了啦。” “但是……!” “我的。”哥布林杀手打断了他的话,“这是我的工作。” 低声又添了一句话,哥布林杀手把剑拔了出来,转了转手腕。 对手是哥布林。 哥布林。 那么答案就已确定。 “把哥布林杀掉,就是我的工作。” § 树丛齐倒、咆哮震天。 露出獠牙、仿佛是要把目之所及尽皆鏖杀般前进着的野兽,连紧紧抱在脊背上的小鬼也不去在意。如果说是以让其狂乱加快速度作为目的的话,那么小鬼的确是起了作用。但是它还以为这是自己的骑乘之功,甩着缰绳。肮脏的唾沫横飞、口中在谩骂着什么。 然而,无论那哥布林再怎么叫唤,什么事也不会有什么变化。摩克列 • 姆贝恩贝〈堰流之主〉,可并不是这样轻易就可驯服的存在。 话虽如此,但不管怎么说,那个存在对森人之里来说是个威胁,这件事却并没有什么改变。穿过密林的巨兽,一步一步地,慢慢拉近和森人之里的距离。 ──如果那个就这样直接冲进森人之里的话! 但是一边爬上树丛一边观察着情况的森人们,却也很难轻易地对其出手。顶多只是向土精、木精、还有其它的精灵们请求助力,在其前进的道路上,作出防垒。 即使那对摩克列 • 姆贝恩贝〈堰流之主〉来说轻易就可踏碎,但至少比不做任何事要强。因为几乎不会有向几近于神兽的生物引弓相对的森人。 不会有的,应是如此──……。 “嘿、哟……!” 用着像是雌豹一样矫健灵活的动作跑着、奔放优游的妖精弓手,却是为数不多的例外之一。 她轻盈地站到树枝上,沿着藤蔓,一边跳向空中,用优美的动作射出了树芽作成的利箭。箭破风而出,但却砰的一声,在摩克列 • 姆贝恩贝〈堰流之主〉的背板上弹开。 “……呣。” 对方的动作比想象的还要快。 哪怕是在先辈们发出的对不逊的年轻人批判声中,妖精弓手也丝毫不显气馁。她舔了舔嘴唇,然后踏着地面和树皮一瞬间加快了速度。轻而易举地把灰色巨兽甩在身后的妖精弓手,一口气爬到树上,抓住生在树皮上的绿苔。 “虽然有点不太礼貌,不过……!” 她一边使劲地保持着单手单脚撑在树枝上的姿势,用余下的一只手搭住大弓,嘴里衔着一支箭。就这样用简直要把牙齿咬碎一般的力气拉满弓弦,然后放开。 “G O O R B ! ?” 惨叫应声而起。 木芽箭就像是要擦过背板一样,从其中的夹缝中穿过,漂亮地射穿了小鬼骑手的眼窝。哥布林抓住插在右眼中的箭矢,一边痛苦的扭动着身子,从巨兽的躯体滚落下来后被无情地踩烂。摩克列 • 姆贝恩贝〈堰流之主〉貌似丝毫没有注意到有踏到什么,仍是继续迈着如同树桩的腿向前行进。从其踏出的脚印中,小鬼的死尸只有四肢还被留存下原型。 “到那边去了喔!” “嗯呣。” 恶心地皱起整张脸的妖精弓手发出呼声,回应的则是蜥蜴僧侣。 他用双足牢牢地踏着大地,张开双臂,挡在摩克列 • 姆贝恩贝〈堰流之主〉的前方。就算是从密林深处冲出的、处于兴奋状态的巨兽不断迫近,他却连一片鳞、一条尾巴也纹丝不动。 “作为对手来说没有任何不足,就在这里,一决胜负吗。” 蜥蜴人的大颚慢慢地吊了起来,露出了凶猛狰狞的笑容。 获胜就是无上之誉。纵然就是在这里败下阵来战死,也不过是大限已至罢了。无论是如何也都不重要。那就只要做好觉悟前往战场便可。 为了身后的同胞而与应该同为令人生畏的龙之后裔对峙,没有比这更受父祖恩惠的蜥蜴人了。 善哉! 他一边嘶呼地,将湿润的大气吸入肺腑之中,一边舒畅地思索着死亡之意。 正如天底下所有的蜥蜴人一样,没有比在战斗之中马革裹尸更令他们所尊崇的东西了。因为在这回转往复的生命之环中,锤炼出几及龙之领域的勇猛灵魂正是所有蜥蜴人的愿求。 “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 不去借助父祖之力,蜥蜴僧侣自身的“龙吼”就像吐息一般从口中迸出。 自肺腑之底喷吐而出的热风,震撼大气,然后逐渐扩散到整个四方世界。 “M O O O O M M M B E ! !” 摩克列 • 姆贝恩贝〈堰流之主〉仿佛是要回应般的发出吼叫。巨兽像是要挑衅不卑不亢地站在面前的蜥蜴人,将后足踩住地面,前足腾空挥舞。作为高位生物的他,到底还是不会对如同蜥蜴僧侣那样渺小之物害怕的吗?但是不管怎样,在让其对挑战它的不逊之人产生敌意这点上可说是已经成功了。 那抬起的前足,简直就宛如一柄巨大的战槌,向蜥蜴僧侣压过来──……。 “〈畅饮吧歌唱吧,美酒的精灵哟(Spirit),让人做个唱歌跳舞痛饮的好梦吧〉!” 它的体势一下子崩坏,一脚踏了个空。伴随着咚地一声钝音和飞溅的泥浆,那如柱的巨足就这样踩在蜥蜴僧侣的面前。 “哦,嗯呣,这是怎么回事?” “就算平手,平手好了,这样就好了吧,无所谓啦。” 这便是《酩酊(Drunk)》。 不知不觉间出现在蜥蜴僧侣身旁的矿人道士,已经一手拿着酒瓶放出了法术。哪怕是在森人之里、身处森人的领域,酒精仍是矿人最为熟悉的精灵。 “M O K E E E E E K E K E L E……” 浸浴在大量的酒精之中的摩克列 • 姆贝恩贝〈堰流之主〉,一副晃晃悠悠站立不稳的样子摇着长脖子。 “喂,弄好了哦,啮切丸!” “很好。” 矿人道士喊出声来,在后方──大树的树根之际等着的哥布林杀手动了起来。他迅速地从杂物袋里取出一个像鸡蛋一样的东西,然后用力地投打过去。 “M O L L L L K E E E E E L!? ! ?” 在脸上炸裂开来的剧痛,让摩克列 • 姆贝恩贝〈堰流之主〉一下子清醒过来,与此同时还有它不停扭动身子时发出的惨叫。辣椒和毒虫碾成的粉末的混合物把眼睛迷住。让这样的粉末尽数入眼的话也难怪会如此。 视野闭塞,意识朦胧,完全不理解发生了什么的摩克列 • 姆贝恩贝〈堰流之主〉开始乱跑乱闹。脖子、角、背板、尾巴不停地反复挥动着的样子,简直就像是一场小型的暴风雨。如果随随便便就接近的话,下一个瞬间就会被不知道甩飞到什么地方去的吧。 “那,要怎么做呢?” 和他一样也在一旁等候着的女神官,用着稍显僵硬的表情出声询问。应该是很紧张吧。但她那抬起眼睛看过来的如小动物般的视线,哥布林杀手却是丝毫不去留意。 “已经夺去它的判断力了”哥布林杀手淡然地继续说道,“那就开始布置吧。” 这样说着,他仰起脸看向头顶,举起一只手。 “扔下来。” “那个,可以吗?没关系了吧?” 从那里──大树上的露台边,牧牛妹战战兢兢地探出头来。 “无妨。” 知道了,她一边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一边把手伸向散乱在地板上的那个东西。非常沉重、体积也很大。就算是做着农活一直锻炼,对她一个人来说也是太辛苦了。两个人的话就好了──她对站在眼前的柜台小姐使了个眼色。 “那,我就拿住这里……” “我就是,这里呢。那,嘿哟,就走吧。” “嗯。好,嘿哟……!” 两个少女举起来,扔了下去的东西,应该说是绳索块也不为过。这就是到刚才为止,哥布林杀手都一直在编织着的,那个皮绳的绳束。掉在地上的那个大大地起伏,简直就像是生物还是什么一样。 “咿呀!” 女神官不由地往后一缩,哥布林杀手却是一点都不受影响,一把抓住了绳束的一端。 “你在这里等着。” 没事吧~?这样的声音从上面传来,对着上面挥了一下手,之后他便把粗绳索扛在肩上。卡.+酷.+小.+说.+蜥蜴僧侣则是“呼呣”一声,以一副十分有兴趣的样子拾起了垂下来的绳索末端。 “这个,要怎么做?” “扔到。”哥布林杀手说着。“那家伙的脚下。” “只扔到脚下就行了吗?” “如果不行的话,就考虑其他办法。” “有道理,有道理。” 两名战士就这样小心地保持着距离,敏捷地跑了起来。 “唔哦”矿人道士飞身退后,俯视着他们的妖精弓手发出“嘿诶”的感叹声。 一步,二步,三步。 一口气拉近最后一段距离,哥布林杀手毫不费劲地把绳子扔了出去。 当然,对摩克列 • 姆贝恩贝〈堰流之主〉来说却并不是如此。半神的巨兽用巨大的脚踩住绳子。因为那个冲击,绳索反弹了起来。弹起来的绳索便缠在了脚上。从缠绕在一起的绳索里甩出来的绳子又缠在树上。 “嚯哦。” 望着那副情景的蜥蜴僧侣,以一副完全了解了的样子摸着下巴,转了转眼睛。 “还真是个很好的办法呐。” “还不清楚是否奏效。” “但是只要放在那里,绳子就会缠在一起呢。” 视野不清、晃动着的地面、龙的咆哮,在这一切之中,那只巨兽在拼命地不停挣扎。但只要一这么做的话,弹起来的绳子就会和树木、枝叶、草丛纠缠在一起。越是想逃,那用绳索连接起来的重物就会把它的动作变得越是笨重……。 “M B E M B E M B E M B E ! ?” 终于到极限了。 四肢都被绳索给捆起来的摩克列 • 姆贝恩贝〈堰流之主〉的巨大躯体,终究是倾斜了下来。 那样的话,它就再也站不住了。倾斜之后的事也就不用多想。 伴随着震动大地的轰鸣声,摩克列 • 姆贝恩贝〈堰流之主〉就像是崩落了一般笔直地倒了下来。 “……倒,倒下来了……” “就如同字面意思一样呐。” 尘土飞扬,巨兽微弱的鸣叫声响起。哥布林杀手对呆然地站在那里的女神官努了努下巴,她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便一边扶住锡杖、闭起双眼,一边小声地唤着地母神的名讳,祈祷着。为了死去的小鬼。 “……可以吗。” “是的。”女神官点点头说道“我马上就可以给它治疗了!” “拜托了。” “那么,就让我陪你去吧?” 一边摇晃着酒瓶中的酒精,一边拍着肚子,矿人道士把这件任务承包下来。 “要是那家伙又开始闹了,就用《酩酊(Drunk)》让它再睡上一回。” “不好意思,就拜托您了!” 跟着啪嗒啪嗒地小跑过去的女神官,矿人道士也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虽然那飘散着不稳的气息,喉咙里呼噜呼噜地发出声响的摩克列 • 姆贝恩贝〈堰流之主〉也还在。 “〈慈悲为怀的地母神呀,请以您的御手抚平此人的伤痛〉!” 女神官像这样虔诚地祈求地母神的话,那它所负的伤口就会被慢慢治愈。此处自有神意。如果是比起野兽来更接近神的存在,那也是能理解这个的吧。在这只逐渐变得老实的巨兽的注目之下,哥布林杀手迈着大剌剌的步伐向前走着。 朝着那个被巨兽无情践踏,状貌凄惨、早已发不出叫唤声的哥布林死尸走去。 “……呼呣。” 在那血肉、脏器、骨骼被揉为一体的尸骸中,混杂着像是皮革盔甲的残骸。虽然是支离破碎,但仍可看出那是作为武器随身携带的短剑之类的东西。至少也不是石器。铁器……铁之刃。肯定有为它们提供武器的人不会错。 “……这个陷阱,是在哪里学到的?” 突然间,有人向哥布林杀手出声。 “那是用来捕获大型野兽的老办法。” 仿佛是乘着凛然吹过来的风一样,不知不觉间辉兜的森人便已在身旁。他把森人的大弓放到肩上,胁下则是抱着装入了用藤蔓编起来的绳束的竹筐。 “绳子扔到脚边的话,绳索就会自己缠绕在一起让他倒下。但也不至于事先就能做好准备的吧。” “因为我听说过象的事情。” “……什么?” 对着弯下腰来站在自己身旁的他,哥布林杀手却也不去理会(他的问题),只是淡淡地说着。 “这里面,有其他的乡里吗?森人以外的种族也没关系。” “不,没有其他的乡里。从街上来的药师们,也都只是在森林外面停留。最近也不多……” 辉兜的森人,把手放在下巴上思索着。 “还有,偶尔有冒险者为了寻找秘药的材料或者是兽皮潜入到里面去……嘛,也没有回来的就是了。” “是吗。”哥布林杀手,把手里的铁刃插进腰带。“……是这样吗。” “那你可以回答我刚刚的问题了吧。” “父亲,是村子里的猎师。” 哥布林杀手也没看他一眼,只是摇了摇头。 “只是这样罢了。” 不久,西沉的太阳的最后的阳光从地平线上消失了。 朦胧的双月之光洒满密林。 § 会议开始了。 本就是有着悠久寿命的森人的会议。那岂有不拖长的道理。 年长者聚集起来,围坐在一起,在萤火虫的光亮之下谈论着森人之里的将来。 神兽摩克列 • 姆贝恩贝〈堰流之主〉的暴走。以及将它捕捉了的不逊行径。也有在附近出现的哥布林群的事。哥布林变多不是世上常事吗。但是它们已经袭击了船只、冒险家也的确是事实。说到底让凡人在森林里乱闹实在是不太合适吧。那么哥布林骑在神兽身上又怎么解释呢。小鬼能有那么大的勇气吗。 议题、和与其相对的反论互相碰撞,这样做如何,那样又怎样地,话题不断地堆叠变多、变杂。 但也不要误解这种表达方式。 这并不是在说森人是愚钝的。 森人可谓是聪明至极的种族,即使是在四方世界里,也不见得有多少与其在智慧上相提并论的种族。 正因为如此,他们更喜欢先排出所有的可能性和意见。所有人都朝同一个方向一个劲地前进无疑是极其愚蠢的,对此他们心如明镜。 一方面要警戒着小鬼的阴谋诡计,另一方面,也有着一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忧虑。很明显,哥布林会抢走资源,并引起一些不端之事。那会是遭受其它不祈祷者(Nonprayer)的袭击吗,或者是变成与凡人之间的纠纷吗。 这个答案,有时也会变成一个前所未有的威胁。凡人只能看到石子投到水面上荡起的波纹,但森人却能看到那遥远的彼岸。比起连十年后的事也无法想象的凡人,森人早已在回思百年、千年之前了。 如此这般的话,嘲笑森人不爱动弹、胆小、愚昧什么的,才正是凡人的傲慢吧。 这场各方都绞尽脑汁(Brain Storm)的会议就这样继续下去。 妖精弓手实在是对这类东西不太感冒,早早地就溜了出来。 她沐浴着夜风,库哈地,打了一个哈欠。 这里是可以从客室的露台跳过去的、大树的一根树枝之上。 耳朵欣赏着沙沙作响的叶片摩擦声汇聚而成的交响乐,脑中想象着苍茫流云,双眸眺望着双月群星的光辉。要说到仰躺着去享受世间万物的话,这里绝对是一个最棒的地方吧。 ──反正那家伙肯定已经得出结论了吧,再去讨论也只是在浪费时间吧。 哪怕是森人的会议又如何呢? 哥布林、哥布林、哥布林、哥布林。欧尔克博格要去哪里、要干什么,实在是再清楚不过了。原本自己就是个随随便便就跑出森林的野丫头,是个向神兽放箭的、不规矩的年轻人罢了。不去参加那些老头子们的会议也并非是不合情理──吧,也许吧,大概吧。 一边逗弄照料着昨晚不知从何处飞来的小鸟,妖精弓手一边这样想着笑了起来。 然后──……。 “……你〈阿塔娜〉” 连一根枝头,一片叶子都没有摇动,与乐器的音色极其相仿的嗓音响起。虽然没怎么受到责备,但妖精弓手还是慌慌张张地将绑在脚边的小鸟放了出去。 啪嗒啪嗒地拍着翅膀的小鸟,唧的一声钻进了会议场──也就是大厅的窗户里。 “又爬到这种地方来,真是太不文雅了。〈艾托博尼诺洛塔索诺卡塔姆,伊阿那齐萨夫〉” “啊啦,姐姐不是也爬上来了吗?〈伊阿娜尤吉雷特博内塔达瑟恩〉” 像是要突然将脸抬起来一样把头向后倒过去,妖精弓手像一只猫一样眯起眼睛。映入颠倒过来的视界里的,是包裹着丰满肢体的银线礼服。确认着静穆地沿着树枝走过来的姐姐的身姿,妖精弓手也用着轻柔的动作起身。 “这样好吗,不参加会议?〈欧尼伊,埃索加内迪基阿库〉” “有祖父大人在,我就交由他了。〈阿夫其塞加莫,伊那塔伽玛希〉” 露出些许阴郁表情的花冠的森姬,缓缓地摇了摇头。 很明显地,她也是偷偷地出了会场。族长的长女,说起来也算是名正言顺的森人公主,但要在会议上发言年岁却还不够。 对于森人来说,年序功列才是永不动摇的真理。 正因为如此,只有在判断固定寿命者时,才会正视他们的行为。 “……你打算去吗?〈伊洛姆兹基〉” “不能置之不理吧?〈奥瑟迪阿内克埃兹〉” 也不知道这到底指的是哥布林,还是哥布林杀手。就算是姐姐去明确地问出来,她大概也只会暧昧地笑着搪塞过去吧。 也许,连妖精弓手自己也不知道她真正指的是什么。 “……你知道的吧?〈欧梅埃塔加〉” 之所以这样,花冠的森姫才会发问。她完全不了解妹妹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成了冒险者。即使身为上森人,也无法看穿别人的内心。 “凡人之命,朝夕之间。〈希托尼欧梅姆乌亚,欧尤尼阿基吉姆〉” 她就如同自身即为大树的一部分一样,走在树枝上的步伐丝毫没有动摇。宛如她自己,就是在这棵树上盛开的花朵。 “灿之如星,陨之亦然。〈乌阿弥瑟缇伊库,伊梅欧尤加塔塔玛吉索夫〉” 如此说着,花冠的森姬把手伸向了夜空中闪耀着的明星。而那一闪、一闪的辉光却是遥不可及。但又会带着可燃之风(Phlogiston)如雨滴般划落。看着姐姐像是握住了这本应无法触及的东西的样子,妹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也将自己的手向天伸出。 “我知道的喔,姐姐。〈欧梅埃塔加,阿玛瑟恩〉” 妖精弓手,用纤细白皙的手指在空中画着圆。 “所以,我是这么想的。” 那是像歌唱一般语调婉转的共通语(Common)。 是因为身为森人才会如此典雅、如此优美的吗? 不,还是因为这是一个不羁于一族条框而跑出森林的少女吗? “那家伙的寿命,也不清楚是有五十年、还是六十年、还是七十年。但就算明天就结束。” 皎月之下,妖精弓手露出带着一丝天真烂漫的无瑕微笑。 “是那样的话,就这样陪伴在他身边也挺好。” 如果要打个比方,就像喝醉了酒一样。 就像迷迷糊糊地做了一个宛如泡沫的梦一样。 正是作为不死的上森人。 注定寿命的人生,才会是一切都无法比拟的、如闪耀繁星一般的宝物。 无法伸手去抓。是因为一旦抓住了,这份炽热就会将其烧得体无完肤。 “朋友什么的,就是这样的吧?” “……分手时,会很痛苦的喔。” 花冠的森姬向微笑着的妹妹挥了挥仿佛是要甩落抓到的星星的手。 “没什么。” 妖精弓手微微地移开了视线。 “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淡淡地说了一句,下个瞬间,突然将脚猛地踢向空中,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身子已置于半空──……。 “矿人是这么说的喔。” 一息之间,她就用着巧妙的手法拉过树枝,利用反作用力画出一条弧线。当这翻着跟头像是舞蹈一般的动作结束时,亲爱的姐姐也已接近过来。 “就算是第二天会宿醉,也要好好享受当下的美酒。” “……再说什么,也都没用了呢。” 哈,从花冠的森姫轻启的朱唇之中,传来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她就像是看着月亮的夜莺一样,眯缝起双眸看向自己重要的妹妹。 “你从很久以前开始,对。不管我怎么说,都绝对不会听进去。” “哎呀,那姐姐不也是这样吗?随随便便就溜出会场什么的?” 噗噗。妖精弓手发出了连小鸟都不及的细微笑声。她像猫一样眯细眼睛,笑眯眯地抬眼向上看着姐姐。 “老实说,像你这种顽固、认真到无趣的森人到底有哪里好啊。我可是很坦率的喔。” “……你在说什么啊?” 花冠的森姬像是在训诫她似的,手上稍稍加了点力气,敲了一下妹妹的额头。 小时候──几千年之前,也像是有这样互相嬉闹、开玩笑过。妖精弓手叫了一声“好痛”,装出一副仿佛很痛的样子,然后突然想到。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姐姐和自己,这样的身高差就已经没有再变过了呢。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注意到姐姐和表哥之间,有着如此这般的想法了呢。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已经不是姐姐和妹妹,而是想要成为一个森人了呢。 姐姐会结婚。马上就要不是自己的姐姐了,而是会成为妻子、成为王妃的、这个人。 明明离追寻着顺流飘荡的树叶的下落而开始的旅途,应该还没过多久呢。 而这离别的日子却像是比千年前的回忆更加遥远。 “要好好地回来。……我就在这里等着你。” “……嗯。” 妖精弓手轻轻点了点头。 § “……那么,这是什么意思?” 摆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的辉兜的森人,以优雅的动作坐下了来。那如同神话中的雕像般的美貌却不由自主地抽了一下,同时又像是打心底感到腻烦般地拂了一下随夜风飘动的青丝。连这种表达不耐烦的动作都极尽优雅,这便是是森人这个种族与生俱来的东西吧。 在他的眼前──月下的露台,却是摆着几瓶酒,和装着炸芋头的盘子。 “什么什么意思。” 然后在那围坐着的几人当中,矿人道士捋着胡须像是理所当然的一般说道。 “独身的最后一个晚上男人们聚在一起开个酒会什么的再正常不过了吧。” “婚礼的仪典还要推迟几天,因为现在正是会议最高潮的时候啊。” “森人的话几天的误差也无所谓的吧,你不也是从那会议中脱身出来了吗。” “真是的,矿人就不能别这么粗枝大叶吗。” “所以说森人什么的啊,就连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去在意。” 寿命会缩短的哦。听到矿人道士的玩笑话,辉兜的森人像是很扫兴似的哼了一声。一副把几乎都要把不快说出口般的眉头紧皱的面孔,蜥蜴僧侣则像是要打圆场似的转了转眼睛。 “嘛,不是也有要在战前喝酒的吗,把这当作是我们的壮行会也可以嘛。” 还是说森人没有这样的风俗呢?被问到的辉兜的森人“有”地如此回答。 “所以意思就是,……打算去吗?” “当然。” 毫不犹豫地作此回答的,自不必说,正是哥布林杀手。那个戴着廉价的铁盔,穿着脏污的皮革铠甲,武器盾牌片刻不离手的的冒险者,决然地点了点头。 “是哥布林,就没有不全杀光的道理。” “那么,你们打算怎么进攻?” 辉兜的森人一边颇有兴趣地抛出问题,同时像是要润湿似的用舌头舔着嘴角。 “哥布林的巢穴是在密林之中的话……” “呼呣,应该要分陆路和水路。” 哥布林杀手抱起胳膊沉吟起来。 “怎么看。” “只有水道一途,别无他择。先不管猎兵阁下如何,神官小姐怕是撑不过这个密林的暑气。” 蜥蜴僧人对哥布林杀手的询问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地利在敌人一边。与其在密林中跋涉,不如缘河而进。” “问题是木筏。” 哥布林杀手回想起了来路时的情况,说道。 “箭盾也没有。要沉就像说起来一样简单。” “要加筑的话时间就会不够了吗。” “哥布林已经知道了我们的存在。要是给它们时间想出更多计策来,那就麻烦了。” “速攻胜于迟策。然也、然也。” 哥布林杀手就这样和蜥蜴僧侣谈着,快速地交换着战略。呼呣,这样念叨着的蜥蜴僧侣,也一如既往地将他的长脖子向矿人道士转去。 “术师殿有什么手段吗?” “这样啊。” 舔舔手指,刚把一把炸芋头吞下肚的矿人道士,将手放进装着触媒的挎包里。乍一看像是一堆破烂一般的物品,竟是许多咒具。即闻所未闻,也无法想象。矿人道士就好比是在确认他自己的手牌一样搅动翻弄着挎包,慢慢地点了点头。 “如果有掌握风精的避箭之术的话还能勉强支持。但是很不巧,我的相性实在是太差了。” 要锻铁炼钢,自然要会役使地水火风四大元素,但要是专精于风之元素的话又是另当别论。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让我来拜托风精好了。” 辉兜的森人这样请负着,对此矿人道士拍打着腹部说着“还真是太感谢了”。 但是与心情变好的矿人相对的,森人则是“无法理解”地小声嘀咕着,然后看向哥布林杀手。 “……说实话,我还是无法相信。” “什么。” 是已经拿定主意要参加这个酒会了吗,即将要成为新郎的森人从酒瓶里把酒倒进鹿角杯里自斟自酌起来。 “这里可是森人之里喔?在这附近,在这密林中真的会有小鬼们作巢吗?” 但实际情况则是,小鬼骑手被讨伐,神兽摩克列 • 姆贝恩贝〈堰流之主〉的暴走仍历历在目。 “无论怎么也无法想象哥布林会做出这种无谋的事啊”,森人这样沉吟着。 “啊啊。” 哥布林杀手说着。 “我也这么想。” “嗯……” “哥布林虽然蠢,但并不傻。它们的确很会明哲保身。但是……” 嚯嘞,给。矿人道士把一个杯子倒满酒递了过去。 哥布林杀手接过来,一口气将其全部喝干。 “哥布林将森人视为威胁什么的,你觉得这真的是正确的吗?” 结果,就只限于此罢了。 要么是不去考虑后果──只是拼命地咬住眼前的东西。 袭击森人,袭击冒险者,不管是抵抗还是试图逃跑都继续袭击。 如果不是这样,那对他们来说真相就只有一个了。 “因为愚蠢的森人一直都是悠闲度日,所以就袭击掠夺侵犯杀掉他们吧。” 就只有这样了。 要说为什么的话就是他们平时经常被森人所嫌恶蔑视。 当然要杀了他们。 当然要侵犯他们。 既然自己身为弱者,那为了更好的地位自然是要竭尽全力的吧。 “等察觉到的时候就已经在村子的附近作了巢穴,家畜、作物、还有工具被盗。接下来就是掳走人,最后就是村子遭殃。” “虽然我完全没有夸奖小鬼的打算。” 蜥蜴僧侣从自己的行李里,拿出一块放在其中的奶酪,像是很美味地咬了一口。他动着大嘴咀嚼着,喉咙里发出响声将其咽下,然后再一口气把葡萄酒喝干。 “它们的行动力和欲望本身就是会令人刮目相看的东西呐。” “褒扬欲望吗?” 辉兜的森人 这样问到,“当然、当然。”蜥蜴僧侣大大地点了点头,盘坐着的他,就像是要说法讲经一样双手大大地展开。 “说到底,欲望究竟是什么呢?” “长鳞片的,那不就这几个吗,想要吃美味的东西啊、想要抱女人啊、想要钱啊之类的。” “嗯呣,食即欲、友即欲、爱即欲、梦即欲。事物的善恶之分只是其次,甚至是再次呐。” 弱肉强食、盛者必衰、适者生存,一切都是不得已而为之罢了。蜥蜴僧侣就这样张开大嘴笑了起来。 “倒不如说活着即是欲望,就算是草叶虫蠹,生命力也是欣欣向荣,不可小觑。” “……” 辉兜的森人,“嗯呣”,钦佩地叹了一口气。 “要说森人这个种族欠缺了什么的话,那就是这个啊。” “没错哦,你们这些森人,实在是太不爱活动了。怎么样,要变得有肉一点吗?投胎做矿人如何啊?嗯?” “寿命一定的话实在是太匆忙了啊。” “这么说的话,你娶个新娘难道还要花个上百年的时间吗。” “呣……别说那个了。” 辉兜的森人作出一副苦闷的表情,蜥蜴僧侣则是愉快地吐着舌头给他倒酒。 “好了,贫僧先敬一杯。” “……请。” 把鹿角杯里的就喝完,森人的脸颊已经现出朱砂之色。 “这么说来,你们都知道我义妹的事吧?” “啊啊”,哥布林杀手点了点头。“来往了有一年……一年半的时间了。” “是那个姐姐哦?” 辉兜的森人颇显焦躁地把手伸向盘子里,拈起一个炸芋头放进嘴巴里,皱起了眉头。 “……又辣又咸啊,这个。” “贫僧还挺喜欢这个味道的呐。” 蜥蜴僧侣却是毫不在意,抓起一把芋头丢进大嘴,咔嚓咔嚓地吃起来。 再看辉兜的森人,也是一副早把先前所抱的尊敬和矜持给完全抛掉了的样子,把手肘拄在膝盖上,手掌托腮。 “妹妹如此,姐姐也一样。我操心劳神就没断过,再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吧。” “呼,呼呼”,蜥蜴僧侣漏出笑声。 “那么作为弟弟的小鬼杀手殿,有什么想法吗?” “嚯?”辉兜的森人的脸上露出了亲切的笑容。“他有姐姐吗?” “记得以前有听他说过。” “……该怎么说呢。” 哥布林杀手低声说道,喝了一大口酒。 “只有我给姐姐添麻烦就是了。” “小鬼头给长辈添麻烦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嘛!” 矿人道士给空了的酒杯又满满地倒上葡萄酒。满是胡须的脸上露出柔和的微笑。 “别~在意啦。” “并不是这样。” 哥布林杀手又喝了一口酒,缓缓地摇了摇头。 “大概,如果没有我的话,姐姐就可以出村子了吧?” 要是这样就好了。他沉声低语着。然后喝干了酒杯。矿人道士又满满地倒上一杯葡萄酒,哥布林杀手仍是一饮而尽。 “把姐姐困在村子里的,是我。” “你说什么傻话呢?” 辉兜的森人,像是无可奈何般的哼了一下鼻子。 “要去判断一年就枯萎的花的价值吗?要去探寻落在沙漠里的种子的意义吗?要去衡量龙与鼠的生命吗?” “那是什么啊?” “森人的格言。” 对着痛饮着美酒的矿人道士,辉兜的森人像是要告诉他什么秘密似的这样说到。 “无论在哪里、怎么生、怎么死,都是一样的、可贵的东西。” 嗖的一下竖起的食指,在空中画着圆。 典雅,优美的动作。 “芸芸众生,一生都只有一次。充其量只是场所改变的程度而已,难道就能改变幸福什么的东西吗?” “是吗”,哥布林杀手点了点头。“……是这样吗。” “是这样的。” 辉兜的森人,这样说着,然后深深地吸了口气。 将充斥着这个夜晚的森之气息尽数收入胸膛。 爱即命数 命数即死 即便是守护少女的骑士 也终会落入死亡之渊 就算是为友天龙的王子 也留下意中之人独尽 纵然是爱上圣女的佣兵 也战死沙场野望未济 哪怕是相恋巫女的国王 也改变不了离别之时 英雄传说的落幕 并非人生的终点 名为生存的冒险 一直会贯穿始终 恋也好爱也罢 生也好死也罢 逃避这份命运 究竟可否做到 那就没有什么可惧怕了吧 爱即命数 命数即死 噢噢,矿人道士拍着手。蜥蜴僧侣则是颇有兴味地转了转眼球。 以嘹亮的歌喉吟唱了这首动人歌谣的辉兜的森人,是有点不好意思了吗,低头喝了一口酒。 “所以我结婚了。” “……但是,我给姐姐添麻烦了。” 哥布林杀手淡淡地说道。 “所以,我大概也不会被自己允许结婚吧。” “那样的话,就至少要回报她对你的恩情呐!” “啊啊。” 蜥蜴僧侣拍了拍他的肩膀,哥布林杀手点了点头。 要考虑的事情很多,要去做的事也很多。 “我就是那么打算的。” 第七卷 间章《在图书馆中定下目标》 ──真是的,这种事本来就是应该让知识神的神官来做的吧。卡.+酷.+小.+说.+ 在这个存在于律法神殿一个小小角落里的书库中,妙龄的侍祭面带愁容地叹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这里的藏书可不能和一般的──虽然这么说但也是平常人接触不到的高级品──市面上售卖的书籍相提并论。这里既有着像过去的案例文书之类相当贵重的东西,还有着诸如收扣封印起来的禁书、魔导书,甚至是连外法之籍也成排而列。书柜被锁捎封起来的区块也有很多,倒不如说连书名和其中文字都无法读懂的书册更是数不胜数。 然而真正让侍祭闷闷不乐的,却是那些书籍装订的原因。 就这么直截了当地说吧,实在太重了。 虽然也有书籍用着考究的皮革封皮,但更多的是用着厚重铁封皮,甚至还会有点缀着奢华装饰的藏书在……。 要把如此沉重的书从书架上取下来,再搬到阅台,还不得不把阅读完了的还回去。 这种费劲的工作,就应该交给早已习惯了的知识神的神官来做吧,她恳切地如此想到。 ──……话虽如此,这也是没有办法吗。 再怎么说,这次是知识神的书库被袭击了啊。本书由卡酷小说首发(www.kakuxs.com)饱受折磨、身心俱疲的她们,也无法再承担这么重的工作了吧。 而且比什么都重要的是──…… “实在是非常抱歉。劳您费心了,请坐下来吧……” “不不,我一点都不累哦。如果您不嫌弃的话,无论多少工作我都愿意效劳!”① 对着文静地坐在椅子上的上司,即便她无法看到,侍祭还是露出打自心底的笑容。 ──这位大人都如此充满干劲的话,工作再怎么多又如何呢! 剑之圣女,担负着这个律法神殿主教的她,在这一年间着实变了许多。 当然,是往好的方向。 曾经的她实在太过超然世外,就像是不认为自己是凡人一般的态度。 尽管偶尔,她也会露出简直就像是被放着不管的迷途孩童一般的表情。 侍祭是知道这件事的。(www.kakuxs.com更新最快) 比方说,在一个安静的夜里。 剑之圣女大人从寝室里悄悄出来,在礼拜堂里苦苦祈求着的样子。身为随侍的侍祭,是知道这件事的。 但是──到底是怎么了呢。 “那么,如何了呢?您知道些什么了吗?” “若要借您之言的话……”呼呼,剑之圣女唇间漏出轻笑,“还,一点头绪都没有。”① 现在她的表情却是无比柔和,像这样显露喜悦的举止也多了起来。 在这一年间,也不再看得到她在夜里祈求的姿态了。 就算这真是托那个奇怪的冒险者之功的话,侍祭也不可能怎么硬是要感谢他就是了。 ──虽说如此,但这也不过只是像小孩子闹别扭一样的想法罢了……。 “嗯……” 在侍祭像这样苦笑着的这段时间里,剑之圣女仍在继续着猜读的作业。 她一边用右手在粘土板上摩挲着,一边用左手在置于阅台上的书籍里逐字比对。她说这是因为粘土板的质感与纸还有墨都不一样,要触碰比对着才能读出文字来。 这本身就是一件十分惊人的事了,但真正令侍祭感到钦佩的是她还能理解文字中的意思。 本来“因为不想去知道那些令人不愉快的知识”而不去学习古代文字的学者就大有人在。而更加让人厌恶的则是那文章自身中融入的诅咒,以及接触到其中无法想象的事实时精神的失衡。 另一方面,虽然说起来能够读写本身就是一个非常宝贵的技能,但要作为探索者,这点还远远不够。若是要去挑战什么的话,就必须得去理解对方到底为何物才行。 如果是哥布林这类倒还不用太过担心,但要是以那种强大的魔法师或者是邪神为对手的话就──……。 “……啊啊、这是……我记起来了。” 剑之圣女突然发出声音,侍祭便一下子回过神来。 “您知道些什么了吗?” “嗯。呼呼、那位大人……真是。说什么要是知道了也许会有帮助。” 但话说回来,他也一定不会对这有什么兴趣就是了呢。 剑之圣女这样颇有点遗憾地说着,一边把沉重的铁制封皮合上,叹了一口气。 “虽然很不好意思,但还请您能把纸和笔,还有信鸽准备好吗?” “这次应该不会再是情书了吧?” 苦笑着的侍祭,半是无奈半是叮嘱地说道。 “真是的。”剑之圣女鼓起脸颊,像是小孩子发脾气一样地说道,“是给像陛下和森人之长那样的人物的信啦,就算是我,也不会不懂得公私之分的啦!” 侍祭却是像早就习惯了一样,一边是是地点头敷衍,一边拉开抽屉,取出羊皮纸和羽毛笔,准备好蜡印。信鸽的话就等书信写好再带过来。还要给其祈愿神明的加护。 既然剑之圣女大人都这么说了,那一定不会错了,这就应该是攸关世界存亡的大事吧。 “果然,这个世界的危机还未过去,世间的冒险火种还不能熄灭……就是这样的情况吗。” “是这样呢,是个很强的对手。恐怕这个敌人,是想要彻底毁灭这个世界吧。” 但是。剑之圣女嘟囔着,用手指抵着脸颊,就像含苞待放的花朵一般微微缓起嘴唇。 “若说那位大人是在拯救那些陷入困境的人的话,那我们就是要去拯救这世间。” ①这里剑圣女是借了侍祭前一句的一点都不,原文两句都为ちぃとも。 第七卷 第五章《密林巡曳(Jungle Cruise)》 唧唧唧,鸟儿婉转的鸣叫声、从窗口洒进来的斑驳阳光、以及深林中特有的绿之香气。本书由卡酷小说首发(www.kakuxs.com) 若要把牧牛妹的意识从沉眠中唤醒,无论哪样都已经十分足够了。但却还不够直接。 “嗯、呣、呼哈啊啊啊啊……” 她一边把盖在身上的毛毯掀开,一边大大地伸展了一下身子。清晨的冷意让一丝不挂的裸露肌肤感到非常舒服。 虽说如此,但似乎也没有多少闲暇来享受这股凉爽了。 让她彻底转醒过来的,别无它想。 正是喀锵、喀锵地,从紧邻着的客室外面传来的,金属摩擦的声音。 “……好!” 牧牛妹啪啪地拍了拍双颊让自己打起精神,一边将衣服往她那丰满的肢体上套。她慌慌张张地穿上内衣,接着又把衬衣的扣子扣住,然后……。 ──还有裤子,裤子……! 是不太宽松的缘故吗,无论怎样都没办法顺利地套进去。因为太过着急还把脚趾给扳了一下。 “啊啊、真是……嘁!” 反正自己平时也不是那么在意衣装,这样也没关系吧。 牧牛妹就以这副只在内衣上面披了件衬衫的姿态,把隔在客室和起居室之间的藤蔓帷布一口气拉开。 “──早,早上好!” “……呣。” 和预想的一样,他就站在那里。 他还是和往常一样,戴着廉价的头盔,穿着脏污的皮革铠甲,腰上佩着要长不长、要短不短的长剑,左手上绑着小小的圆盾。那装着五花八门装备的杂物袋也挂在腰间,一副随时都可以出发的样子。 “那、个”,她像是要把什么敷衍过去似的喃喃说道,然后紧紧地抱起自己的手臂。 “……你要走了吗?” “哥布林的巢穴十之八九是在上游。” 他肯定地点了点头。 “要是它们从上游放毒、毒再顺流而下的话就麻烦了。” “那还真是讨厌呢。” 这样说着,牧牛妹暧味地笑了笑。但脑子里却是想着今天的天气啦、太阳已经出来的事情啦、还有舅舅的事情啦之类的。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在脑袋里不断地转来转去。 转来、转去──……。 “那个……。要小心哦?” 到最后,从喉咙里吐出的,却还是这种无关痛痒的话语。 他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啊啊。” 然后就漫不经心地迈着大剌剌的步伐往门口走去。 牧牛妹对着她的背影,几次开口,但到头来还是没说什么就闭上了。 “你也……” 把手搭在门把上说着什么的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你们也一样。” 然后声音响起,门开了,接着又发出声音关上。 牧牛妹叹了一口气。 她把手掌给贴到脸颊上,然后就这样拨弄着自己的头发。 啊啊,真是的。像这样微弱的、似是在埋怨般的呻吟声从口中不断漏出来。 “……已经走了吗?” 不意间,与衣物摩擦的微动一并响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嗯。” 牧牛妹小小地点了点头,又狠狠地揉了一把脸。然后才慢慢地回过身来。 “这样好吗,不和他打一声招呼?” 穿着睡衣的柜台小姐说着“不是这样呢”,像是感到有些困扰般的搔了搔脸颊,脸上露出无力的笑容。 “没有化妆的素颜……不太想给他看见呢。” “我也不是不知道你的心情啦。” 明明没有化妆、也没有梳整头发。但就光看起来,柜台小姐还是保持着平时的美貌。 然而,牧牛妹也是一个和她年岁相仿的少女。 她很明白她的心思。也很清楚她的难堪。但是,即便如此。 “我果然,还是想让他看到自己一如往常的样子呐。” “……你这种勇气还真是让人羡慕啊。” 柜台小姐不由得地,露出有些寂寞的表情,叹了一口气。 牧牛妹则像是要让她不要胡思乱想似的摆了摆手。 “我就只是冒冒失失,什么都没考虑就跑到他面前而已啦。” 但这也许是最后一次见面──什么的。 两个人都心照不宣。 § 森人的港口──那宛如是栈桥一般、直伸向河川中心的树枝的突出部位,冒险者们已经聚集于此。 “呼、哈啊啊。” 把眼睛眯得像猫一样大打哈欠的妖精弓手,似乎是还在半梦半醒之间难以自拔。 然而其他的冒险者们,都已经在忙着把行李搬到船上做着出发的准备工作。 那是一艘用银色树干的白桦树作成的、优美如艺术品般的泪滴型的森人之船。 本来应该如此──……。 “嘿呀、嚯呀、嘿咻、嘿呀。” 却被矿人道士在船舷上排着的用木板作成的垣盾①,改造成坚实的战船。 “……就不能弄得漂亮一点吗?” “这可没有什么办法呀,临时赶工凑出来的,本来数量就不够,你就不要拘泥于这点了吧。” 对着露出苦涩表情的辉兜的森人,矿人道士不满地用鼻子哼了一声,捋了捋白胡子。 “而且要摊开来说的话也不单单是时间不够的问题,我自己也不想去多做些什么附带装饰之类的东西。” 不管怎样,只要有时间,就要尽量去准备更多的应急措施。 是因为这一点就算是森人也必须得承认吗,辉兜的森人也就不再多说什么,转而向拂过的清风伸出手去。 “〈风之少女啊(Sylph)②,请用你的轻吻,为他们的船献上祝福吧〉” 像是要应和着森人的歌声一般,凭空涌起的旋风,开始围绕着船身吹了起来。 “我虽是身为森人所以亲近精灵,但本职是斥候(Ranger)和猎师,还请不要太过期待效果。” “足够了,足够了!” 矿人道士的嘴角微微勾起,坏心眼地笑着,眼角瞥向妖精弓手。 “对有些人来说,还不知道可不可以做到呢。” “……呜呣……” 使劲地揉着眼睛、长耳朵无精打采地垂着的妖精弓手,却还像是一时半会清醒不过来的样子,只是意义不明地咕哝了一声。 “那么,那位姐姐呢?” “……好像昨天姐妹两人谈话说到很晚的样子。” “也就是说还身陷梦之精灵的怀中吗?” 辉兜的森人,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像是要压下头痛似的揉了揉眉间,呻吟了起来。 “凡人的勤勉……还真想要我的义妹好好学学啊。” 在他的视线的另一端,已经登上船的两位圣职者正在为各自信奉的神明献上祈祷。 “慈悲为怀的地母神啊,还请用您御手,引导着离开大地的我们顺利前进……” “行走于白垩之庭幔中伟大的龙啊,请把你那被长久称颂的强大武功,赐予我等一部分吧。” 那是抱着锡杖跪在甲板上向地母神祈祷冒险平安的女神官。 还有以不可思议的手势合掌、用着勇烈的肢体言语向父祖立下战功之誓的蜥蜴僧侣。 这虽不是在向神明的请求奇迹之力,但其护佑确已加于其身。 “……呼。” 祷告了一会的女神官,在因为川流而不断摇晃的船上擦着汗站了起来。 “不过老是拜托神明也不太好呢,自己也要努力,特别是那些不足之处,也要更加地。” “嘛,也不能说没有那种只是祈求而被责难的事情呐。” 蜥蜴僧侣一边用长满鳞片的手臂支起女神官踉跄着的纤细身子,一边点头肯定着她的说法。 “乾坤一掷的大战,全神贯注地竭尽全力,就算如此还是没有取得胜利的话。那这样的神明,也没有什么值得祈祷的价值,呐。” “虽然我觉得也不用说到这个份上。” 一边是侍从着地母神的虔诚神官。 另一边则是奉迎骇人之龙为父祖的龙司祭。 既然两个人信奉的神不同,那么想法各异也是再正常不过。 然而想法相异却并不代表他们要互相敌对。 “但还是要继续努力呢。” 她嗯的一声,怀着高昂起来的心绪点了点头,重新握起锡杖。 “结束了吗?” 就在此时,哥布林杀手慢吞吞地从船舱中现身。 到刚才为止都还不断地把粮草和寝具之类的东西搬进船舱的他,把视线转到排在甲板和船舷的垣盾上。 “啊,是的。积垒了不少盾牌,也做了祈祷,而且还得到了风之精灵的守护。” “是吗”,哥布林杀手低声说道,“得救了。” 朝着坚强地微笑着的女神官点了点头,哥布林杀手便粗鲁地向栈桥走下去。承受着他自身以及身上装备加起来的重量,大落落的枝条便随之微微晃动,在水面上荡起些许波纹。 “受你关照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 被感谢到的辉兜的森人坦然地答道,“但”,他接下来的言辞却有些含混不清。 “如果真要感谢的话,那我就把义妹的东西托付给你如何。” “好。” 哥布林杀手毫不犹豫地这样回答。在铁盔朝着的正前方,身为本人的妖精弓手却还睡眼惺忪地摇晃着身子,看起来有点危险的样子。矿人道士“索性踢进河里好了”地这样说道,女神官则在一旁忙不迭地劝着他。 “我接受了。” “这样啊。” 辉兜的森人,脸上露出像是松了一口气的表情。是意识到这是在他人面前了吗,他又马上重新绷起脸来。然后用手探进挂在腰上的东西摸索着什么,不一会便取出一个里面装着金色花蜜的小瓶子。 “这是活化剂(Elixir)。”③ 这是和森人的烧制点心一样,被代代相传下来的秘药。 据说这是混合了各种各样的药草、树木的树液、以及果实的汁液,为了在精灵的仪式上供奉给精灵而调配出来的。瓶子则是郑重地用王树的叶片层层封住,看起来还一次都没有喝过的样子。 哥布林杀手默默地把瓶子接过来,放进腰间的杂物袋中。 “如果我没有回来的话,那两人就拜托你了。” “承知。” “还有,哥布林的事情也是。” “当然。” 辉兜的森人点了下头,像是在考虑要说什么似的沉默了一会,接着又慎重地开口说道。 “……不管如何,你也是和义妹打了这么长时间交道。她就交给你了。” “我尽力而为。” 哥布林杀手的话语,似乎让活过久远岁月的森人也是颇感意外。“不愿意保证吗”,他稍稍放缓了脸上的表情,接着又像是不让其它人听到似的压低了声音。 “那些长老们,好像是从水之都那里得到了些什么情报。(www.kakuxs.com更新最快)” “哦。” “……以上森人(High Elf)来说我还不够成熟,也还不清楚那些长老们具体作出了怎样的决策。” 森人的思考,甚至可以达到遥远的时间尽头。 看似简单的一手、或是被认为毫无意义的决策在许多年后成效卓著,这种事情也经常发生。恐怕,这次的行动也是其中一环吧。 辉兜的森人紧紧地咬住下唇。 收到的情报是什么,连将要成为下任森人之长的自己都没有被明确告知。 当然,这却也并不是不能预料到些什么。但是,预测就是预测,绝非事实。若不能了解水面上荡起的波纹到底由何而起,那他除了闭口噤声也就别无他择。 看着就这样陷入沉默的森人,哥布林杀手低声沉吟了一会。然后徐徐地、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般的开口。 “我们出发之后,你们要小心河川上的动静。” “要小心的是你们那边才对吧。” 听到那他淡然吐出的话语,辉兜的森人像是记起了什么,又提了一句。 “今天,可能会出雾吧。” 他摇着如竹叶一般的长耳朵、凝听着风的动向,灵动的双眸则是眺望着清晨昏暗的天空。 “在这片森林里不仅是小鬼们,自然本身有时也会成为可怕的敌人,还请一定要小心。” 不管怎样。辉兜的森人,和低声自语着的哥布林杀手一起把目光投向密林的深处。 “接下来你们要去的,是黑暗的深处。” “黑暗的深处。” 哥布林杀手则是平静地重复着那句话。 一直延伸到河流的源头的树海,突然变成了无法目及前路的黑暗,等待着谁人的到来。 潮湿的空气,被微暖的风吹带过来。 简直就像是哥布林的巢穴一样,哥布林杀手这么想到。而这同时也是事实。 既然如此,那该做些什么。眨眼之间的思索,他便已想好了对策。 “……还有一个请求。” “怎么了?” 对着不解的辉兜的森人,哥布林杀手说道。 “再给我们准备一艘船。” “我明白了。” 辉兜的森人点了点头,按照森人的礼仪规矩,优美、却也很郑重地做了个立誓的动作。 看着他的动作的哥布林杀手,“这么说来”,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这样说到。 “虽然之前就一直很在意,森人是真的没有整理收拾的概念吗。” “有的。” 辉兜的森人,虽是用着听起来非常疲惫不堪的声音,但也明确地如此断言。 “但是,也有没有这个观念的姐妹就是了。” “……是吗。” § 雾,确实是天赐恩惠。 阳光被遮蔽起来,所有的一切都笼罩在这白色的帷幕之中,任何隔的稍远的东西都会变得虚无缥缈、模糊不清。 但哥布林们却并不认为雾是上天的恩惠,倒不如说这就是理所当然的事。他们就算是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好事,也不会去对他人表示感谢。因为平日自己被如此对待,所以就是应该发生这种事情,发生这种事情就是理所当然的。 这时也是如此。 在密林中流淌的河川,被仔细嘱咐要监视其中的小鬼,是最先注意到的。这只小鬼因为偷懒没有工作被罚于此,所以才能注意到那个嘎吱嘎吱的声音。 那是在被隐匿于薄薄雾霭之后的太阳刚刚升起时的“傍晚”。夹杂在河川的潺潺水声中,嘎吱、嘎吱地响着的、像是两物相互摩擦发出的声音越来越近。 小鬼的哨兵一边努力地睁大污浊的眼睛,向着雾气之中望去,一边凝神倾听其中动静。 ──这可真是正中下怀。 嘎吱、嘎吱、嘎吱。那个声音无疑,就是从森人之里的一边传来的。 那些一直以来都看不起我们、可恨的森人们,居然悠闲地顺着河流上来了! “G R O O R B !” 隔着白雾隐隐约约地确认到纤瘦细长的船夫的身影轮廓的小鬼,轻轻地舔了舔舌头。 如果是雄性的森人的话,就打死然后吃掉。 如果是雌性的森人的话,就把她折磨个够当作下崽皮囊好了。 ──再怎么说自己是最早发现的,那就应该也有第一个取乐的权利吧? 虽然它并没有想过,正是有同伴在才会有它取乐的机会。 “G R O R O ! G R O O B R !!” 哥布林把手指叼在嘴里作出拙劣的指笛,咻地吹了一下。 “G R O B !?” “G O O R B G R O O B R !” 刚睡着没多久就被叫醒的哥布林们,不满地发着牢骚,耷拉着脑袋动了起来。 然而他们的睡意,在看到了森人的船的那一刻,便瞬间云消雾散。 是森人!是冒险者!是猎物!是饵食!是女人! “G O R B B R !” “G O B G O R O B !” 他们压低了声音,互相私语、诉说着自己黑暗污浊的欲望,接着便手拿武器飞身跃上各自的爱骑。不,称为爱骑也并不太对。因为他们可不会那么爱惜作为坐骑的狼。 “G O R O B !” 在摆出一副队长架子的哨兵的号令之下,小鬼的骑兵向着河边疾驰过去。 与马不同,狼不会发出蹄声。要是戴上口枷的话也不会有大声吠叫之类的事情。虽然也不是没有像乡巴佬(Hob)那样有着能够骑马的体格的哥布林,但相较之下,狼实在是比马有用太多了。 他们还用残虐的方法将狼的侧腹部给弄伤,让它们受到惊吓只得奋力奔跑。 “G R R O O B R O O R B !!” 首先把船上的船夫给杀掉、把划船的桨手给射死。然后再冲上去慢慢地、仔细地把他们全部杀光。哥布林们想象着惊慌失措的森人们出尽洋相的样子,不由得嗤笑起来。 要是把那些高傲的森人们从肚子剖开,看着他们脏物溢出苦闷气绝的样子,想必一定非常愉快吧。 一边在脑海中描绘着阴暗的臆想,哥布林们一边握紧各自手中的武器。那多是些粗糙的石枪和弓矢,还有投石索。 虽然可以说是几近原始的武器,但这个数量本身,便已具备了足够夺去性命的威力。 “G G R O !G R R B !” 小鬼哨兵尖锐地高声叫嚷,其他的哥布林们则都低低地咂了一下舌。 要是那家伙再这么得意忘形下去的话,总有一天给他点颜色看看。 哥布林们无视着哨兵的声音,一边把各自的武器架好、扛起、或是拉紧弓弦。哪怕是不断挑刺的小鬼哨兵,在发现了谁也没有在听他说话后,也还是一脸不高兴地抬起短枪。 一边驱狼疾奔,哥布林们一边开始同时发动攻击。 这是只是单纯凭靠着嘎吱嘎吱的划桨声来瞄准的,没有丝毫协调性的齐攻。 “G R O B !G B R R O R !” 啪嗒啪嗒地射出的箭雨,有将近一半都倾注在河面之上。然而,还是有一部分的箭矢和短枪,以及石子,结结实实地击中了船上的桨手。 “!” 杀掉了。在场的小鬼们无论是谁都这么想到。也有高声呼快的人在。 但是。 “──?” 桨手的动作却没有任何顿滞,摇橹的声音也不像是有停下来的样子。是攻击太疲软了吗?还是说幸运地没有受到致命伤吗?哥布林们一边心里这样想着,一边为了下一场的攻击,手上拿起武器的那一瞬间。 “一只……!” 一个穿着脏污的皮革铠甲的战士突然跳了过来,把小鬼哨兵的喉头一刀切开。 “G B B R O O R R B !” 小鬼哨兵发出临死的惨叫,捂着脖子倒了下去,哥布林杀手接着又把它踢到河里。 以溅弹起来的水花为信号。 “噗,哈!” 被先行的船“拖曳着”的还有另一艘船。 船舷上排着防盾、被风精所守护着的这艘船,一支箭矢、一块石弹都没有被波及。 把粗糙劣质的毛布给掀开,伏在甲板上的妖精弓手一下子跳了起来。 “啊~真是的,这群可恶的家伙,不要到我的家附近来啊,哥布林!” 她单膝跪地,用着优美的姿势拉开早已准备好的大弓,放出木芽箭。破空而飞的箭矢一共有三枝。 “G O O B !” “G R O B O !?” 接着,眼窝、还有喉咙被射穿的几只小鬼骑手,便应声从狼上滚落下来。 妖精弓手的娴熟技术,即使是船上的摇晃和阻隔视野的雾气,似乎也丝毫不会动摇。那一抖、一抖的长耳朵,巨细无遗地把战场的声音收入耳中。 “欧尔克博格!从右边来了哦!” “G B P R”,代替回答的则是小鬼的悲鸣,妖精弓手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过,要把两艘船连在一起,用划桨的声音作为诱饵,也太费工夫了吧……” “要多感谢龙牙水兵(Dragon Tooth Sailor)啊。” 因为视野不佳而拔出手斧、从防盾里窥视着外面,矿人道士吐了口气。 在先行的船的甲板上,站着两个披上了外套的龙牙的兵士。身为忠实的士兵的它们,即使被曝露在如雨的攻击之中,也还是手拿着船桨继续默默地划着船只。在它们那骨头身体的缝隙里,到处都是贯穿着的、挂着的箭矢和短枪。 “啊,但是速度却没有慢下来……” 一边提心吊胆地蜷缩着身子紧握锡杖,女神官一边把食指放到嘴唇上。 “哥布林杀手先生,已经到那里去了。” “唔呣,因为贫僧也会过去,还希望你多多吉言呐。” 将为了战斗而准备好的《龙牙刀(Sharp Claw)》握住的蜥蜴僧侣,向着岸边的小鬼、“咿咿咿咿咿呀呀”地吼了一声,甩动着尻尾猛扑过去,把踩碎的小鬼的头骨用力折断。 跳跃的反冲击力让船剧烈地摇动,女神官不由得“哇呀”地发出悲鸣、并紧紧地用手抓住盾牌。 “稍微轻一点跳啊,差点要掉下去了!” “没,没关系的!” 为了躲避流矢,女神官和矿人道士的任务就是作为小鬼们发现船只时的后招。 “嘛,不可能会过来的啦,就放心好……了!” 即使在这样的摇晃之中,妖精弓手仍是摆出连微动都没有的射击姿势,朝着雾中放出三支箭。 接着便是三声惨叫。森人的射击技术简直就如同魔法一般。 “九……十!” “G R O O B O O !?” 先行闯入雾中的哥布林杀手,打中就当是幸运,把左手上的圆盾猛挥出去。 磨得锋利无比的盾牌边缘,把哥布林的颜面整个划开。 接着他又循着发出的惨叫走过去,用剑在它的喉咙上再接上一击。然后一边把乱挥着手像是要把剑刃给拔出去的小鬼踢倒,一边把小鬼的短剑从腰带上握住拔出来。 狼叫声迫近了过来,哥布林杀手便把短剑夺走回过头来。本书由卡酷小说首发(www.kakuxs.com)其间左手顺势探进腰间的杂物袋,把两端事先绑好石块的皮绳摸出来。 “哼。” 冷不防地投出的绳索回转着像是触到地面一样弹飞出去,狼的哀嚎在浓雾的那头应声响起。 “G O R B !?” 接着响起的则是什么东西滚落下来的声音和哥布林的叫声。 狼的脚,被投掷出去、绑着重物的皮绳给缠了起来。 哥布林杀手便立刻不失时机地向那边飞奔过去,把短剑刺进落狼的小鬼的喉头结果了它的性命。 对他来说不管是洞穴的昏暗,还是雾中模糊的视野,都没有多大差别。 “十一。” 所以,要是进入混战的话,反而是哥布林杀手一方更加有利。 毕竟,哥布林们相互之间误以为敌、自相屠戮也不是没有可能。 笨拙地挥舞着武器的话很可能就会一不小心伤到同伴。和在洞穴中不一样,想要冀许于利用数量优势也非常困难。而且哥布林们也不是特别有伙伴意识的种族,只不过是不想让保护自己的肉盾减少罢了。 “……哨兵吗,是偶然遭遇(Random Encourt)啊。” “G O R O O B !? G R O B O R !?” “果然如此吗!” 蜥蜴僧侣把一只骑手打落狼下,然后猛的一下将其踩碎,再把狼咬过来的大嘴用双手使力撕裂。 虽然声音由于战斗的缘故带着几分愉悦和兴奋,但就算浴于血雨之中,蜥蜴人的头脑还是依旧清醒。 “要说是埋伏。” 哥布林杀手小声念叨了一句“十二”,紧接着便把剑刺进摔倒在地的小鬼的延髓。混浊的悲鸣。 “攻击手段未免太少了。” 然后他一边站起身一边把拔出来的短剑向着雾中毫不犹豫地飞掷过去,嘎地刺耳叫声登时响起。 “像是也没有逃跑的后路。” “哈哈哈哈,本来就是如此吧。” 蜥蜴僧侣挥动着尾巴,把后方的一只小鬼砸飞到一棵树上用力地折断了它的脊骨。 十三,还有六、七只吗。哥布林杀手把足边的短枪给抓起来。 “既然如此……” 举着盾牌向前挺出的哥布林杀手把藏在浓雾里的小鬼丢过来的毒短枪弹开,同时踏出一步刺出短枪。 手感有点不快,他又马上把枪往前推去封住对手的行动,把圆盾向其头上叩去。 任凭着额头被割裂的哥布林痛苦地倒下,哥布林杀手就接着将它的喉咙踩烂。 十四。从气绝而亡的哥布林身上,哥布林杀手又把短枪给拔出来。 “……那就在雾散之前结束。” 之后的情况,便是如他所言。 § “……是,花开了吗。” 在女神官像这样小小地嘟囔了一句的时候,已经是整个团队(Party)摆脱了小鬼骑兵队的袭击之后了。 周围除了潺潺水声、船橹的摩擦声还有五个冒险者微微的呼吸声以外,再也没有其他声音。 随着上游向前航行,就连树海里栖息着的生物都屏息匿影了一般万籁俱寂。日上竿头、白雾逐渐变薄,繁茂地覆盖着的树木也因此稀稀落落地投下阴影。没有一丝明亮的感觉,周围还飘着一股像是踏入洞穴里一样令人毛骨悚然的氛围。 所以理所当然的吧。嗅到这股突然不知从哪飘过来的、愈来愈强烈的扑鼻香气,女神官漏出声音也是情有可原。 对着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抱着锡杖的她,妖精弓手摇了摇头。 “我不太清楚……。但是这么香的花,印象里应该是没有才对。” “已经靠近那些家伙的领域了啊。” 哥布林杀手淡淡地说着,一边把从小鬼们那里夺过来的武器插在腰带上。 那是一根用木头削成、还算称手的棍棒,上面到处都散落着黑红的血点。 既然可以把人的脑袋敲碎,那换成小鬼也是一样。 结果,那二十余只小鬼还有狼的尸骸都被丢到了河里。 就这样丢在那里的话说不定会有其它的小鬼发现,要埋掉的话又没有这个时间。反正尸骸是朝下游漂去的话,上游的小鬼们也应该不会察觉……。 大部分,都会被肉食鱼给吃掉吧。 即使女神官面露为难之色,蜥蜴僧侣还是“这便是对它们最好的吊唁了”地如此断言。 “雾也快散了,要做些防备会比较好吗。” 这位蜥蜴僧侣,一边向着密林的深处望去,一边低低地沉吟着。他挥了挥手,作为先导桨手的两个龙牙兵中的一个便退了下来。骨头的船夫把船橹提起,然后抱着那个就地坐下。 “要是一个接一个的都被这划橹的声音给吸引过来的话,怕是会碰上你刚刚还要棘手的麻烦呐。” “啊,要我祈求《沉默》的奇迹吗……?” “还不用。” 女神官畏畏缩缩地问了一句,哥布林杀手则是摇了摇头。 “已经用了两回《龙牙兵》、一回《龙牙刀》了。” 哥布林杀手像是要确认般的把头盔转向蜥蜴僧侣,后者则是嗯嗯地点了点头。 团队里所有的奇迹合起来一共有七次,还剩四次。其它的还有矿人道士所有的四次法术。即使团队的确是有咒术资源的补给,但奇迹和法术的使用次数还是十分宝贵的。而且也不清楚《沉默》是否可以确实的避开战斗。 “温存起来。” “我知道了。……?” 是因为在先前的战斗中只是旁观没有出一点力吗。女神官,总觉得有些无力地点点头。然后她便睁大眼睛、擦了擦脸,悄悄地从船舷排着的防盾里探出头去。 “喂,很危险哦?” 一边对着抓住她的腰带支住她的矿人道士说了一句“好的”,她一边瞪大了眼睛确认着在薄雾之中显露出来的细长的影子。 不是树木。有着和树木之类不同的异样轮廓。 在河岸边被高高地挂着。歪歪斜斜的,要举例子的话就像是百舌鸟的早贄一样──……。 “……那是……图腾……吗,咿啊!?” 疑惑地说着的女神官,突然“呜咿”一声从喉咙里面漏出一声悲鸣。 那是,人的尸体。 被用木桩从两腿之间刺进去,再从口中穿出的,不知是谁的亡骸。 因为长时间被放置在微暖的地方,那尸骸已经完全腐烂、汁液喷溅,只有外形勉强还算是有着人型。从即便已经锈蚀但仍旧保留着原型的铠甲的形状来看,应该是名女性。她的尸体已经被蛆虫啃食得就连原来的种族是什么也已经分不清楚了。 “唔……呃!” 妖精弓手不由地恶心作呕,拼命地把涌上来的东西给压下去。 哥布林们把尸体曝露在这里的缘由非常明显。 是纯粹的恶意。 高声呐喊着这里是我们的领土,嘲笑着迫近而来的人们的恶意。 它们这只是想看一看来犯者陷入惊惧、骚动、和恐慌的状态,或是激愤的样子吧。 不然的话……也没有其它理由做这种对防卫来说毫无意义的、特意把战利品挂在门前的事了。 “在活着的时候被串刺起来,死后又被当作装饰物吗……” 蜥蜴僧侣这么说着,向着河岸的一面用着不可思议的手势双手合掌。 “……但至少还是幸运地归还了自然的循环呐。” 要说为什么──从一方面看这里一个图腾都没有。 但从另一方面看,图腾却像是就排列在这里一样。 被串刺起来的人的死尸,就好像是行道树一般,排列在河川的两岸。 既有差不多只剩下骨头了的,也有皮肤都没有开始腐烂的。既有残留着新鲜的伤痕的,也有可笑的被气体撑得整个身体膨胀起来的。既有看起来像是商人的尸体,也有看起来像是冒险者的白骨被挂起来当作装饰的。 到底有多少人被屠戮了呢。 到底有多少人被当成了哥布林们的玩具了呢。 “呜……” 女神官不由自主地把手捂到嘴上,脸上血色尽失。她一下子跪坐到船舷边,锡杖也从手上掉下来,滚落到甲板上。 “呜呃,呕呃呃呃……” 双手抓住船的边缘,女神官就这样把自己胃中的东西尽数吐出。 那甜得发腻的气味,无疑就是那些腐烂之极的尸体所释放出来的。 即便是一年半来目睹了太多哥布林残忍之举,都已经快要麻木了,但她还是经不住这实在过于强烈的冲击。 止不住地吐出来的呕吐物,便直接沉入河川之中。 “来,把这个咬在嘴里。再喝口水。” “……呜、呃。……对、对不、起。” 回应着拍着她的背的矿人道士的,是从像是烧着了一般的喉咙里发出的嘶哑声音。 女神官用双手结果递过来的香叶和水筒,然后轻轻地把叶子含到嘴中。 “我们,要是输了的话也会变成那样吗?” 要论心情糟糕的程度的话,妖精弓手也和女神官是一样的。白皙的肌肤上血气尽失的她忿忿地口吐恶言。 “别开玩笑了啊。” “没错。” 哥布林杀手淡淡地说道。 “这不是玩笑。” 廉价铁盔下的视线,直直地朝向去路的方向。 在那里──在雾气正中,有一座像山丘一样的东西耸立着。 一个黑乎乎的影子,在白雾之中飘忽不定。 突然间吹来一阵柔和湿润的风,将雾拨散开来。 “……是这样啊。” 妖精弓手像是十分吃惊的样子,用手捂住嘴巴呆呆地小声咕哝。 “──堰流之物什么的,原来指的就是这个吗……” 这到底,该怎么形容才好呢。 用白垩石堆砌筑成的神殿?寺院?──又或者是堤坝吗? 从神代时期开始就存在于此的壮丽的雕刻,被苔藓点缀成一片绿色,藤蔓在上面交络纵横……。 像是为了阻塞住川流而建筑于此的这个建筑物,正是个对小鬼来说再合适不过的遗迹了。 “你们啊,这就在森人之里的旁边不是吗,怎么会不知道呢?” “这里可是摩克列 • 姆贝恩贝〈堰流之主〉的领域啊。” 妖精弓手撅起嘴唇,像是要极力抗议一般朝着矿人道士挥了挥长耳朵。 “而且乡里的那些老爷爷老婆婆应该知道吧,说不定姐姐也听说过。” “那就是没听过吧”矿人道士这样说着,“嘁”妖精弓手则是不快地咂了一下舌。 一如往常的吵吵闹闹,但也同时带有一些别样的意图。 不久前才刚刚看到那些人凄惨的死状。想要稍微改变一下氛围,对谁来说都是如此。 “现在已经成了小鬼的城塞。” 哥布林杀手像是要吐掉什么晦气一般地说了一句,然后转动铁盔。 “把船停下来,雾要散了。” “承知、承知。” 蜥蜴僧侣立马挥了挥手向龙牙兵发出指示,骷髅的桨手便让船慢慢靠岸。 哥布林杀手一边把腰间的棍棒拔出来拿在手上,一边向着女神官的旁边单膝跪下。 “……怎么样。” “呜……无论、如何。” 女神官铁青着脸,无力地摇了摇头。 “……无论如何,都不能。” “啊啊。” “这样的、放着……不管、啊……” “啊啊。” 哥布林杀手低低地回应着她细若游丝的声音。 “不能放过的‘东西’吗。” 对哥布林杀手的话语,女神官点了点头。 看到她把手伸向甲板,哥布林杀手便把滚到自己脚边的锡杖拾起递过去。 双手把锡杖接过来,将其紧紧抱在胸前的女神官,嘿咻地一下站了起来。 她强行将僵硬的脸颊松弛下来,抬起眼睛,偷偷地看向他的铁盔。 “……哥布林,呢。” “啊啊。” 哥布林杀手点了点头。 “是哥布林。” “但是啮切丸哟。” 森人的船只无声无息地靠岸,矿人道士慢吞吞地抬起身子站到陆地上。他把粗短的手指灵巧地操着绳索,绑到附近的树上把船固定住。 “雾已经散了,天色也马上就要变暗了。如果要悄悄靠近的话,会有点难办啊。” “既然如此。” 妖精弓手努力打了两三次响指,但还是只发出噗地干瘪的声音,她只好不快地咂了一下舌放弃了打响指的想法。 “……既然如此,我有一个好想法喔!” § 片刻之后。 在双月之光的煌煌映照下,一个冒险者团队正在像掠过的影子一般前进着。 踩过树下生长着的野草,从树叶枝条中钻过,深深地沉下腰,就如疾风一般于密林中穿梭。 “〈慈悲为怀的地母神啊,请赐予静谧,包容我等万物〉……” 只有女神官轻微的细语、祈祷、咏唱,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的声音。 在这完全的静谧之中,她额头冒出涔涔汗珠,双手握着锡杖拼命地跑着。 然后越是靠近,小鬼们堤坝、城址的异样感就像是压迫过来一般愈来愈强。 把石头垒积起来施以雕刻是矿人的技艺、把树木就这样原封不动地作成建筑则是森人的术法、随时飘着一股备战气氛的是蜥蜴人、凡人则是以智慧巧工见长。有些石块被小鬼们丢到外面来、或是弄得脏污不堪。 ──这到底是为了什么而造出的建筑物呢。 女神官的脑海里,突然闪过这个疑问。 神殿、寺院、堡垒、城塞、堤坝、大桥……无论哪一个都有可能、无论哪一个又都不相像。 但不管怎么说,这也是直接闯入了小鬼们的大本营,就算地母神再如何慈悲为怀,光有奇迹却不还太够。 所以守护着冒险者们的东西还有一样。 那就是呲、呲地,像是自动地喷涌而出笼罩在周围的白烟。 但不光是这样──还非常的,热。 虽说这是在密林之中也没有多少办法,但是这实在是闷热得超过了限度。 女神官的法衣吸饱了水变得湿漉漉的非常沉重,里面的衣服也因为渗出的汗液而不舒服地贴在身子上。她只好一边强压下羞耻卷起衣摆,一边仍没有停下对奇迹的祈祷,继续前进。 要说没有停下的话──矿人道士也是同样。 他用着坚实的双手像是要笼罩住什么一样,把烤得赤红的火石捧在掌心里。 发出热量和烟气的源头便正是于此──正是“存在于此”的火蜥蜴(Salamander)。 ──〈跳舞吧跳舞吧,火蜥蜴哟,把你尾巴的火焰分与我一点吧〉 《点火(Tinder)》的法术中被使役的火之精灵,将空气之精灵蕴含着的水分蒸发出来。 原来如此,的确这样一来的话,便与隐匿在雾中相差无几了。 “哼哼”,妖精弓手洋洋得意地哼了哼鼻子,矿人道士则是犹疑地看了她一眼。 ──这家伙大概,也已经被啮切丸荼毒不浅了吧。 与其说是蜥蜴僧侣是南方出身,妖精弓手是本地人,矿人道士是和火精亲近的种族之类的原因。倒不如说是因为冒险者们实在吃不消这热气而不得不加快动作。 女神官哈、哈地痛苦地连连喘气,哥布林杀手则是根本看不出表情。 蜥蜴僧侣抬起头看向上方,那里有着一座小鬼堤坝要塞的瞭望塔。隐藏着能够看见热度的力量的眼瞳,轻而易举地确认到了那小鬼哨兵悠哉地抱着枪打瞌睡的样子。 没有问题。蜥蜴僧侣点了点头如此断定,哥布林杀手便把步伐迈得更快了些。 城塞的大门,已近在咫尺。 那是一扇像是森人风格的、用着古老却又十分结实的树木作成的、厚重的大门。虽没有看到哪怕一个金属零件之类的东西,但它的坚固程度仍是无可匹敌。 尽管这扇门就宛如一块岩石一般,却可以看到它的右侧有一个小小的四方形的入口。 小门──也就是门洞。恐怕这就是它们常用的出入口吧。 哥布林杀手作了个手势让同伴们等在灌木丛中,然后把棍棒从腰带上取下。妖精弓手则是摇了摇长耳安静迅捷地爬上一棵树,把腰弯下来稳住重心。在她把木芽箭搭到蛛丝大弓上、用力拉开弓弦的同时,树下的蜥蜴僧侣也再一次握住龙牙刀。女神官和矿人道士,还是继续着祈祷和咏唱。维持着静谧,生成着雾气。 “请小心”,女神官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哥布林杀手点了点头。 离开这静谧的空间、一踏入密林之中,生命之籁便一下子复苏过来。 风吹得树叶簌簌摇动的声音。河川的潺潺水声。还有在头盔里面响起的自己的呼吸声。 “呼呣。” 哥布林杀手就在门前伫立了片刻,突然砰砰砰地猛敲了几下门。紧接着以简直不像是穿着全身铠的敏捷动作用手指嵌进门上的木纹,一下子把整个身体给拉了上去。 “G R O B ?” 门洞开了,一只哨兵模样的哥布林探出脸来。 妖精弓手像是正中下怀一样想要放箭,却被哥布林杀手打了个手势阻止下来。 干什么啊──这个疑惑刚刚在脑中成形,就被接着两个、三个鱼贯而出的哥布林给彻底打消。 嘁,妖精弓手的咂舌声受女神官发动的奇迹影响,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在四只哥布林全部从门里出来之后又等了五秒,哥布林杀手便行动起来。 “G O R A B!?” 他不假思索地从上面飞身跃下,把最末尾的一只哥布林踩倒在地。从背后突然袭过来的冲击让小鬼登时气短,发不出一点声音。 哥布林杀手便挥下棍棒。 干瘪的碎裂声响起,被巨大的力量击打到的小鬼的头颅,向着不可能的角度、不可能的方向扭去。 哥布林杀手从痉挛着的小鬼的腰带上把剑拔出来,硬塞进自己的剑鞘中。 “一。” “G B B R ?” 被突然的惨叫惊到的最初的那只小鬼,不由得向背后回过头──。 “G O R B !?” 咻地一下破空飞来的木芽箭,从右耳到左耳一直线地贯穿过去。 它就像是断了线的人偶一样,双膝一跪,无力地倒在地上。 一瞬之间,两只小鬼已经命丧当场。 当然,剩下的两只小鬼已经从被奇袭的慌乱中回过神,一边大喊大叫着行动起来。 然而冒险者的动作比这更快。 不管如何先是转向背后的敌人的小鬼,紧接着脸上就狠狠地被棍棒砸了一下。 “二……” “G R R B……!?” 向着一边捂住被打碎的鼻子一边频频后退的小鬼,哥布林杀手毫不犹豫地飞扑过去。 他已经放开棍棒的右手,把夺过来的剑从剑鞘中用力拔出。用左手捂住哥布林的嘴巴,另一边又将右手中的剑刃毫不留情地刺进它的喉咙,再是使劲一划。 “这样就是三只……” 最后还剩一只。 这只小鬼比起其它同伴多少算是有点智慧,至少是理解了同伴们都被杀了的现状。它为了呼叫增援而张大嘴巴深吸了一口气,但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口中就被射穿了。箭头从这只小鬼的后脑勺里穿出,它就这样顺着射击的余势,重重地仰倒下来。 “……四。” 用目光确认到四只哥布林已经全部气绝,哥布林杀手就迅速地从门洞里看向城塞内部。 虽然是在漆黑之中,但双月的光辉仍是挥洒过去。照出门里面有一个广场。 附近没有哥布林的样子。 然而,虽说哥布林不是那么勤勉,但也不可能长时间都没有看守过来。 哥布林杀手把楔子插到小门底下夹好固定住,然后向着灌木丛那里挥了挥手。 “……没事吧?有受伤──” “没有。” 呼地吐了一口气的女神官,最先小步跑到哥布林杀手的跟前。听到了他的回答的她,像是安下心来似地抚了抚薄薄的胸脯。接着蜥蜴僧侣以几乎贴着地面的姿势奔来,矿人道士也呱嗒呱嗒地跟在前者之后跑着。最后,妖精弓手则是一下子从树上跳下,然后用着连残影都看不到的速度朝着门洞冲过来。 所有人都在看守着的哥布林发现之前到了门口,也没有一个人有说什么俏皮话,气氛就是已经紧张到了这种程度。 “比起斥候(Scout)这更像是暗杀者(Assassin)呢,你。那,接下来要如何?” “乘着势头,从正面进去。” 哥布林杀手把剑用小鬼的腰布擦拭刀刃,收入剑鞘。接着他又拿起哥布林手上的柴刀,空挥了一下,然后直接插进腰带。 “不好意思但应该不能休息了,前卫就拜托了。” “承知,承知。要战斗的话,贫僧本来就不可能躲在后面呐。” 蜥蜴僧侣所留存的奇迹还有一次。 龙牙兵要守在船边,除此之外他能所凭靠的就只有手里的龙牙刀和自己的肉体而已。而对蜥蜴人来说,只需如此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这里还有三次。”矿人道士一边捋着胡须一边说道。 “我的话,那个”,女神官扳着纤细的手指数着。“还有两次。” “我知道了。” 一共,还有六次。 若是普通的冒险者团队这已经算是比较多了吧。但要攻下这个城塞的话这个数量真的足够吗。因为原来是十一次,到现在为止都消耗了二分之一了不是吗。 “……” 女神官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些不怎么好的想法,接着又摇头将其撇开。第一次冒险的时候也是,到这里之前看到的早贄也是,但这些都与现在的事无关。 “那个,光源要怎么办呢……?” “在进去之前都不要打火。” 哥布林杀手的夜视能力很好。也没必要这么做。在门庭中举着火把行动,这和告诉它们这里有人几乎就是同一个意思。 “进去以后,就和洞穴没什么区别了。” “那么,准备火把的工作,就交给我了呢。” “拜托了。” 一边这样说着,哥布林杀手便拔出自己的短剑。 女神官“啊”地轻叫一声。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叹了口气,用像是已经放弃了般的口吻小声说道。 “那个吗。” “当然。” 哥布林杀手简短地回答了一句,便反握着短剑走向脸被打碎的小鬼尸体。 啊,地突然想起什么来的妖精弓手,慌慌张张地拍了拍自己的衣服,检查起装备来。接着脸色便刷的一下变得苍白,长耳朵也无力地垂下。 “……诶,认真的?” “如果没有香袋的话。” “我,我回来时候没有想到,要治退哥布林什么的啦。” “忍着。” 不由分说地把她的借口打断,哥布林杀手已经把小鬼的腹部给切了开来。他把还冒着热气的温暖脏器给一把扯出,面无表情的女神官则是将其接过来用手巾包住。 妖精弓手咿地发出像是被掐住喉咙的鸡一般的叫声、慢慢往后挪着。但她的双手,却早就被矿人道士紧紧抓住。 “放弃是最重要的哦。”④ “胆量才是呐,对她来说。”④ 截断了退路的蜥蜴僧侣,一边煞有其事地点头附和着,一边狡黠地转了转眼珠。 “诶,等,等等,不要,至少再找找看有什么其它的──……!” “别动。” 妖精弓手忍着没有悲鸣,便是经验之赐。 § 冒险者们以妖精弓手为斥候,静悄悄地摸着墙边前进。 遗迹、或者说是要塞的门庭荒废已久,草木四处讴歌生机、繁密茂盛,一点也不缺乏隐藏身形的阴暗之处。 ──也就是说,被埋伏着的地方也是四处都有可能。 妖精弓手舔了舔嘴唇,不触动一草一叶,静静地探着脚边的地面。 被小鬼的哨兵发现的话固然坏事,但触响梆子也并不有趣。 “抱歉了啊。” 啊啦,妖精弓手一瞬间眨了眨眼睛。欧尔克博格居然会这么礼貌的说话。 只靠着朦胧的月光星明,凡人是没办法轻易前进的。 “这种时候,带着凡人还真是不方便呢。” “对、对不起……” “没关系啦。不算什么啦。” 女神官细声道歉着,妖精弓手则是朝背后摆了摆手。 “……那。” 正在这个时候,她的长耳就像被风吹过一般,微微地动了一下。在她那一下子眯细的双眸之前,有一只扛着枪悠闲地信步而行的哥布林。 虽然还有点距离,没有被发现。但是那名哨兵却是朝这边靠近过来。 妖精弓手把箭矢从箭筒中抽出来搭上大弓,开口道。 “怎么做?” “放。” 弦鸣几乎和回答同时响起。 喉咙被射穿的小鬼甚至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已倒地毙命。草被沙沙地拨动,但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其它的哨兵似乎也没有发现的样子。 呼,妖精弓手从朱唇之中呼出一口气,便重新开始了移动。其它人也继续跟上去。她走近过去,从死去的小鬼身上把自己的箭拔出来。 “没有比这更脏的东西了呢……” “的确呢。” 女神官楚楚可怜地发出声音,妖精弓手则是深深地点着头。 这两个年轻的女孩,全身都被黑红的污物给凄惨地涂得肮脏不堪。 气味先不谈,那黏糊糊的感触,就算再怎么习惯还是感到很不舒服。即使这是必要的,但从心里还是没有什么办法接受。 “啊~真是,箭头缺了个口啦。真是……糟透了。” “哎呀,哎呀,这就叫做糟透了的话,那这个情况又该怎么形容呢。” 四足贴地行进着的蜥蜴僧侣,抬起像是爬虫类的头部。 “看来要进入城塞内部,会稍微费点功夫啊。” 他那同样如爬虫类的眼睛,看向作为要塞内门的巨大的木制门扉。 那看上去就十分厚实的门扉──而且还不止一扇,像是要将建筑物的外壁围起来一样,成排成排地耸立着。 “据说有的陵墓会设置伪装的入口。就是这类的东西呐。” “那些,全部都是假的吗?” 女神官,像是为了不被哥布林注意到一般,悄悄地探出脸,然后瞪大了眼睛向那边看去。 那些在昏暗之中庄严地矗立着的巨大门扉,甚至是可称之为背负着岁月的重量也不为过。实在是没办法将其认为是伪物。 “虽然我完全看不出……” “如果是雕刻之类的话还好。但如果是陷阱的话,那就真是麻烦了呐。” “……” 女神官又默默地对着遗迹的门群盯了几秒。 怎么说呢,总有一股莫名其妙的违和感。那是到底是什么呢,她就这样继续盯着…… “……但是,你也不用那么烦恼,对吧?” 不久,她突然扑哧地笑了出来,然后用白皙纤细的手指指向其中一扇门。 “因为只有那里的野草被踩得乱七八糟的呢。” “哦,这是……!” 即便是古代的森人或是其它的什么人处心积虑地设下伪装,但还是在岁月和小鬼的愚蠢面前化为泡影了吗。哥布林们什么都没有考虑、就这样使用着入口,因此的确只有这里的野草十分杂乱。 “那么,接下来的问题……结果还是哥布林吗?” 妖精弓手狠狠地啐了一口。 一只小鬼门卫──不,两只。正顶着一脸的恍惚和睡意,啪嗒啪嗒地走来走去。 “把守卫给杀了,抢下钥匙穿过大门,这样比较快。” “也不知道那些哥布林有没有带着钥匙,这样真的好吗。” 矿人道士一边把挂在胡子上的叶片捋去,一边嗯呣地发出声音。 “至少要把左、右两个守卫同时杀掉,不然引起骚动的话肯定会暴露。” “没有问题。” 哥布林杀手说道。 “我知道八种不发出声音杀死哥布林的方法。” “真的吗?” “开玩笑的。” 对着眨了眨眼睛的女神官,他慢慢地左右摇着铁头盔。 “其实还有更多办法。” 因为妖精弓手“箭是很贵重的”这么主张着,所以这次的攻手便是哥布林杀手和矿人道士。 两人手上拿着投石索架好,慢慢地靠近距离,然后几乎同时放出石弹。 破风飞去的石弹,准确地命中小鬼的颈部和头部。 “G R O R B !?” “G B B O !?” 一只哥布林的脖子被无情地打断登时倒地,另一只则是捂着额头一下子跳了起来。 然而,不等那只哥布林高喊出什么来,蜥蜴僧侣便已扑到跟前。它的喉舌被龙牙刀撕碎,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门卫们悄无声息地就此毙命。门庭中的平静就这样没有变化地继续下去。 “……虽然我也学过投石索,但总是打不中目标呢。” 女神官一脸沮丧地嘟囔着,妖精弓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没什么啦。适材适所哦,适材适所。” 蜥蜴僧侣大大地挥了挥龙牙刀,把沾着的血甩掉。然后一边拖着两只小鬼的尸骸,一边点头肯定着妖精弓手的说法。 “只需做好自己能做的事情就可以了。” 他这么说着,同时把哥布林的尸体推到草丛中。 妖精弓手接着便将尸体掩盖起来。在此之间,矿人道士则是无意中地捡起了小鬼的武器。 那是一把短枪。透着月光看去,这把铁制的短枪显得十分锋锐,枪尖也反射着光芒。没有丝毫生锈之处。 “不管如何,哥布林都打造不出这种武器。是从冒险者那里抢来的呢。” “是那些被杀的人当中,有武器商人之类的吗,还是说是从这个遗迹里翻出来的吗……” 向着考虑着其它情况的哥布林杀手,矿人道士说着“应该不是”,并摇了摇头。 “再怎么也不可能。枪的造型很老式,不可能是遗迹里面的东西,也应该不是商品。” “在这里煅造的可能性。” “也没有呢”。 矿人道士简短的回答直截了当。 “这里可没办法用火。森人的符咒也还在,要锻冶是绝对办不到的。” “……呣。” 哥布林杀手低低地念叨着。 “总之,已经确认了哥布林们能武装自己。钥匙在吗?” “给,这个。” 妖精弓手放在他手上的,是从小鬼的脖子上取下的、极其古旧的一把钥匙。穿着粗制的麻绳,下面还挂着刻有数字的牌子。 “很好。” 哥布林杀手仔细地检查了一下那把钥匙,然后紧紧地握住了它。 “进门之后,直接到最里面去。” “这就是,那个,作战吗?” “没错。” 女神官看到他这一如既往的决绝态度,微微地放松了一下因太过紧张而僵硬无比的脸颊。然后拄着锡杖就地跪下。 “慈悲为怀的地母神啊,请以您的御手,引导离开大地之人的灵魂……” 为在此之前的路上死去的哥布林,以及被哥布林杀害之人的灵魂的平安而祈愿。 整个团队就这样等到安魂祈祷的结束,然后迅速地向那扇门跑去。 哥布林杀手把钥匙插入锁捎、转动。嘎嘁的声音响起。 “不合啊。” 那么说来,是什么另一个地方的门的钥匙吗?他咂了一下舌,拔出钥匙。 看到这情况的女神官,一边打开挎包空出空间,一边出声唤道。 “啊,那个,让我来收着。” “拜托了。” 就在女神官把到手的钥匙给收好的时候。 妖精弓手突然说着“那么就该我出场了呢”,接着便得意洋洋地在锁捎跟前蹲下来。她为了消遣而学会的开锁技能,在这个团队中可称得上是个宝贵的手艺了。她把细枝条伸进锁孔,长耳轻轻晃动,仔细地判别着细微的声音。不久,锁捎解开的喀嗒声响起,“好了”,她得意地挺起薄薄的胸脯。 “打开了哦。” “那么,在开门之前……” 矿人道士嘿咻地盘坐下来,在他那装着触媒的挎包里翻着,拉出一条布来。 女神官对此颇为好奇地歪了歪头,问道。 “这是在做什么呢?” “如果涂了油的话”,矿人道士闭起一只眼睛。“开门时就不会发出叽叽的声音了吧。” “啊,那我来帮忙吧!” “那,我从右边,你就从左边开始。” 于是,把矿人道士所拿出的亚麻布在油里蘸了蘸,女神官便开始了作业。 该说不愧是在神殿里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勤务吗,她就像是做着扫除那样继续下去。 不久后,被细心地每一处缝隙都涂上了油的门扉,不发出任何声响地缓缓打开来,招引着冒险者们。 他们就像影子一样从门缝中滑进去,然后反手关上了门。 哥布林们,就连他们的同伴被杀这件事,也都还没有发现。 可即便它们发现了,恐怕也不会去叹息或是悲伤,而只会去想着如何蹂躏冒险者们吧。 ①意为环绕在建筑物四周的盾墙,垣字自身有篱笆的意思。 ②风的元素精灵。空气的精灵,以及由此派生出的风之精灵之意。西洋传说中登场的精灵。四精灵之一。同上,也应转自《女神转生》系列。 ③长生不老药。 是传说中用炼金术炼制的喝了就能长生不老的灵药。 ④原文矿人道士说的是“肝心”,日语意为关键,重要之物。蜥蜴僧侣则说的是“肝”,日语中可表达为胆量,胆识之意。此处为文字游戏。 第七卷 第六章《黑暗深处(Heart Of Darkness)》 “呜哇……好臭,都发霉了……” “因,因为是很古老的建筑了呢……啊,我现在就点火。卡.+酷.+小.+说.+” 小鬼巢穴的腐臭和遗迹的霉味混杂在一起,妖精弓手捏着鼻子发出厌恶的声音。 “好。”发出可爱的声音,女神官用敲了一下打火石点燃了火把。 遗迹之中被施加了森人的防火加护。况且还是身处要塞正中,亮光非常微弱。 但要照亮团队(Party)里的一行人已经足够了。女神官看了看大家的脸,呼地吐了口气。 通过大门之后,道路变得十分狭窄。 虽不至于匍匐前进,但也不能及时展开队列了。 对小鬼们来说却是非常有利…… “感觉很容易被串刺陷阱一网打尽呢,要是这样,还真讨厌呢。” “贫僧倒是担心自己能不能没有顾忌的行动呐。” “会不会被矿人塞住呢。” 说什么蠢话呢,矿人道士反驳着,但也尽量控制着音量。 “走了。” 哥布林杀手低声说道,五人便排成一行前进起来。 斥候为妖精弓手,接下来便是哥布林杀手和蜥蜴僧侣组成的前卫。 后卫则由紧紧握着锡杖的女神官,以及在队伍最后的矿人道士担当。 几乎能令人窒息的沉闷空气,道路蜿蜒曲折,一直延伸到更深的暗处。 咚咚咚,那回响在耳边的声音,应该是被大坝阻住的河川水声吧。 ──这种直路,感觉真不好。 她这样想着。要是哥布林从前面来就逃不了了。从后面来也是一样。 潮湿的空气,让人不由得打寒颤的冰冷感触,还有不知道在哪里闻过的臭味。 稍作放松,就会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女神官慌张地甩了甩头,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回来。 “好在不用怎么担心脚步声呢。” 妖精弓手悄悄说了句俏皮话,让她不经意间安心地叹了口气。 感觉,气氛稍微轻松了一点。 “看样子也不用担心它们破墙而出,被从后面偷袭。” “要是没有暗门的话。” “或者外面的尸体没被发现的话呐。” 矿人道士半是玩笑地回了一句,哥布林杀手也低声嘟哝,蜥蜴僧侣则是又添上一条。 “要注意……呢。”女神官吞了一口唾液,用颤抖的声音挤出话语,“走吧。” “啊啊….特别是那个,叫什么……” “摩克列 • 姆贝恩贝〈堰流之主〉。”妖精弓手一边注意脚下,一边说着,“对吧?” “就是那个。”哥布林杀手点头,“有能在那样的怪兽身上加鞍的家伙在,不能大意。” 蜥蜴僧侣重新握直龙牙刀,转动着脖子。 “真是小鬼吗?” “把龙交给哥布林,能是哥布林以外的家伙吗。” “要说不懂得东西的价值,小鬼可真是数一数二啊。” 矿人道士轻轻触摸着狭窄道路的墙壁,然后又像是放弃了似的摇了摇头。 “看看。这墙壁上本应该有壁画装饰的,那些家伙一来就……” 可能是记载着这个遗迹的来历,或者是对侵入者的警告吧。 在墙壁上刻着色彩丰富的壁画,被小鬼们胡乱地涂抹弄碎。 更令人恼火的是,哥布林们并不是为了亵渎才这么做的。 若它们是作为混沌的一方来蔑视秩序的话,应该会更加彻底的破坏才对。 但像这样把这边弄碎一点,那边涂掉一点,又把一些壁画放着不管,简直……。 “……就像是玩够了的孩子,一样呢。” 女神官觉得身后有些发寒,也不是没有道理。 感到很有意思、很开心。仅仅是因为这样的理由就将前人作出的东西破坏践踏。 这种恶意指向生者的时候会发生什么,女神官早已切身体会过。 “……” 不知是因为恐怖还是紧张而僵硬发颤的右手,重新握紧了锡杖,左手也再次拿稳火把。 她的口中,不断重复着对地母神的祈祷。 所以。 是她最先注意到,混杂在水声中,籍着从遗迹深处吹来的风传过来的“那个”。 “……什么声音?” “怎么了。” 小声嘟哝着的女神官停了下来。哥布林杀手像是注意到了。 只是这样,女神官便像安心下来似的松了口气。 他有留意自己这边。其他的人,也一样。 无意识下的与“她们”比较了起来,注意到这点的女神官有些羞耻地低下了头。 “不,那个,有声音……” “听到什么了吗。” “……应该,是从前面传过来的。” “呼呣。” 听着女神官没有自信的回答,哥布林杀手低声沉吟。 “如何。” “稍微等下,我有点太过专注脚下了呢……” 嘿地抬起脸的妖精弓手,长耳朵一下子绷紧,仔细地凝听起来。 片刻,一抖一抖地,长耳朵便微微颤动起来。看样子是有所收获。 “……嗯,能听到。是人的声音,是男是女就不清楚了。” “也就是说除了哥布林以外还有其他活着的人吗。” 矿人道士皱紧眉头。 “高兴是值得高兴,但考虑到去救助要费的工夫……” “还不一定是俘虏呐。” 蜥蜴僧侣转了转眼睛,舌头舔了舔鼻尖。 “……但是,如果有人被抓住了的话。” 女神官用力地举起火把,像是要把胆怯跟迷茫全都驱散一样地说道。 “要帮,他们……!” “啊啊。” 哥布林杀手的回答中,不含一丝犹豫。 确认左手的盾牌,右手腕转了一圈,将剑握牢。 “要做的事不会变,走了。” 没多久,一行人到达的地方是,从天花板一直通到地下的通风的螺旋回廊。 然后就是自此向四面八方延伸出去的,像网眼一般的无数道路入口。 回响的声音,就从那遥远的下方──无底的深渊中传来。 § “……哥布林巢穴特有的臭味呢。” 凭着妖精弓手的听觉,团队(Party)慢慢地从通风处走下去。 那是围绕着石造内壁的螺旋状阶梯。立足处很狭窄,也没有扶手。 自然,他们也就不得不用手扶着墙壁,慢慢地、慎重地前进。 “简直就像是蚂蚁的巢穴一样呐。” “所以嘛,将这里作为据点的确是很不错。” 站在从内壁通往据点内部的几个沟渠前,蜥蜴僧侣和矿人道士的声音漏了出来。 与堤坝组合在一起的河川城塞,至少从古以来就用于战争这点是没错了。 这样的城塞居然要仅靠少数几个人──五个人来攻下,一想到这心情也未免有些沉重起来。 “咿呀。” 风忽的吹过,女神官不由得紧闭起眼睛扶住墙壁。 风的势头自不必说,吹过来的腥臭的空气,更是让人浮想到一些异样之物。 “身,身上要不要绑一条保险绳呢。” “不行。” 哥布林杀手低声回绝了女神官的提议。 “这是直道。不知道哥布林会从前后哪边来。” “正因如此,要是妨碍了身体活动,可就危险了呐。” 走在队伍最后的蜥蜴僧侣转了转眼球,用尾巴拍打着地面。 “没什么,若是掉下去的话就抓住贫僧的尾巴便可。” “可以的话还是不想掉下去呢……嗯,我会努力的。” 为了不让锡杖跟火把掉下,女神官握紧双手,并点了点头。 突然──就在这个时候,妖精弓手的长耳朵颤了一下。 “哥布林吗。” “也没有其它的了吧。” 她将伸出的手掌压低,所有人便停了下来,拿出各自的武器来。 “因为有光,靠近距离的话一下子就会被发现呢。” “也没法等它们过去呐。” “该怎么办呢,哥布林杀手先生?” “无论下面是否有俘虏,都有必要下去。” 哥布林杀手低沉地嘟囔了一句,接着又像是有所忌讳般地继续说道。 “在那之后也必须回到上面。” “去时顺利归时难,可是迷宫探索的基本啊。” 矿人道士小声地哼了句打油诗,蜥蜴僧侣则是“呣嗯”地重重点头。 “战斗无法回避,而且,若是暴露了的话……” ──会变成什么样呢。 女神官感觉到自己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脚下也变得虚浮无力。 被撕破的衣服。女武斗家的悲鸣。叫喊声。被囚禁的森人的惨状。被串刺起来的尸骸。 种种诸如此类的记忆不断掠过脑中。呼吸急促起来,牙齿开始打颤。 用尽全力将其压下,女神官拼命地调整呼吸,给像是灌了铅的膝盖注入力量。 “…….请让我,再用一次《沉默(Silent)》,拜托了。” 宝贵的一次奇迹。 哥布林杀手在头脑中迅速地盘算着。 “顺利地下去的话,或许还可以休息一下。” 矿人道士一边把手伸进放着触媒的挎包里,一边毫不大意地看向阶梯下的暗处。 “毕竟对小鬼来说,这个要塞太大了。” “从掠夺的规模来判断,敌人的数量……到底有多少呢,小鬼杀手殿的看法是……?” “有狼。”哥布林杀手回应了蜥蜴僧侣,“规模很大这点毋容置疑。” “但,却不足以完全维持这个城塞是吗。” “啊啊。” “那么,决定了呢。” 妖精弓手莞尔一笑,伸出手来轻轻拍了拍女神官的肩头。 “交给你咯。” “是的。” 女神官咬紧嘴唇点了下头。不去努力做是如何的下场,她再清楚不过了。 她拼命地摇了摇头,将那些令人不悦的画面甩开。本书由卡酷小说首发(www.kakuxs.com)接着又做了个深呼吸。两手一边使劲握住锡杖,一边向端坐天上的地母神进行灵魂的联系。 “尸体如何处理?” “丢下去。” 对于蜥蜴僧侣的问题,哥布林杀手毫无怜悯、同时也毫无犹豫地答道。 “既然是哥布林,从这里摔下去也是‘很自然的事’。” “要祈祷了!” 女神官──就这样凭靠着她紧握的锡杖还有火把的亮光──虔诚地念出祝词。 “〈慈悲为怀的地母神啊,请赐予静谧,包容我等万物〉……!” 自此,声音断绝。 从沟渠中走过来的哥布林,瞪大双眼看向籍着微弱的火把亮光冲过来的冒险者团队(Party)。 但小鬼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无论是想唤来同伴的大声呼喊──还是被妖精弓手一箭穿心而发出的临终惨叫。 伸手向空中乱抓着什么的小鬼倒毙下去,哥布林杀手又将其一脚踢飞。 哥布林便坠了下去,消失在暗不见底的深渊之中。 冲下台阶的妖精弓手挥了挥长耳。但这种情况下也不可能再依靠听觉了。 她凝神注目着前方,捕捉到了从稍远处方走过来的哥布林们。 ──有了。 眼见她迅速地伸出三根手指,从箭筒中抽出木芽箭,引弓射去。 没有发出一点声响的箭矢,就这样向着手执长枪的哨兵的眼睛飞去,并漂亮地贯穿它的头盔。 用手指着同伴站立不稳摔倒的样子发笑的哥布林,马上就对自己为什么不能发出声音而感到奇怪起来。 紧接着,冲过妖精弓手身旁的哥布林杀手,便将柴刀像劈柴一般砍向它的头颅。 头盖骨被打碎,脑浆四散。哥布林杀手把第二只小鬼踹下深渊,向前走去。 第三只哥布林对这突发的事态感到不知所措,但它还是握紧了手上的枪。 矿人跟凡人少女。在两人之中瞬间就决定袭击女孩的它,但其攻击却被矿人给挡了下来。 他手中抛出的沙石在眼前飞散,小鬼不由得捂住眼睛向后退,接着便被蜥蜴僧侣用尾巴扫倒。 然后就这样,向后坠去。 螺旋的回廊还在不断地延伸下去。令人目眩的距离。 声音被消除,能感觉到的东西就只有手上的亮光,还有打旋的水流与自己的汗水的气味。 一阵晕眩感袭向女神官,身体突然一倾。 啊地反应过来时,开始向下倒的身体已经被蜥蜴僧侣用尾巴卷起拉了回来。 慌慌张张地看向后方,蜥蜴人(Lizardman)转了一下眼球,用舌头舔舔鼻尖。 ──无需在意,是这样的意思吧。 女神官甩了甩头,重新把锡杖和火把向前伸出,紧紧地追赶着前面的身影。 矿人道士像是注意到了的样子,稍微放慢了脚步。但哥布林杀手和妖精弓手的警戒却没有放松。 ──祈祷,不能断…! 一边驱散杂念,哈、哈地大口换气。女神官一边继续向地母神献上祈祷。 仅仅只是在同伴身后祈祷着,这到底有无用处呢,她不免心生迷惘。 但这份犹豫有时便会通向死亡。 更不用说是在向神献上祈祷的时候。 ──大家都在,我就在团队之中。所以我要守护大家,一定能……! 她又深吸一口气。 就算是在这昏暗的地底深处,但是,有友人在身边,与端坐天上的地母神联结着灵魂。 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 漂浮在水面上的哥布林的尸体有五六具。 深渊的尽头是一条水道。 听不到小鬼掉下去的水声,也不知道是距离的原因还是《沉默(Silent)》的效果。 被大坝堰塞、蓄积,之后还有剩下的河水,就这样流向下游。 “小鬼们,兴许在想着下毒也说不定。” 在这声音恢复过来的世界里,蜥蜴僧侣低声自语着。 既然控制住了上游,那么这样考虑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更不用说下游那里有着森人之里,和更远处的水之都。 “也可能是哥布林们的头目想出来的吧。” “就算再去考虑哥布林在想什么,也没什么用呀。” 妖精弓手露出一副很是麻烦的表情,用手指敲了敲哥布林杀手的铁盔。 “可不要都变成这副样子了哦。” “你啊,应该要多上点心才好。” 这是你故乡的事吧,矿人道士这样絮絮叨叨地发着牢骚。妖精弓手则是“你说什么啊”地呛回声去。 蜥蜴僧侣虽觉得自己不需要怎么介入其中,但他们也该明白自己有多大声吧。 哥布林杀手却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从腰间的杂物袋取出水袋,拔开木栓。从头盔的间隙中喝了一口,然后朝着蹲坐在地的女神官递过去。 脸色发青、拼命地调整着呼吸的女神官,呆呆地把水袋接了过来。 “喝了它。” “啊,不、不好意思。” “不。”哥布林杀手摇了摇头,“帮大忙了。” 女神官两手拿着水袋,有点害羞地将其贴到嘴边喝了一口。 她笑了笑,脸颊微微放松下来。紧张也消解了些,感觉不坏。 这样就算克服了一个难关。暂时告一段落了。 她动着喉咙又喝了两、三口。然后呼地吐了一口气,塞上水袋的栓子。 “十分感谢。”女神官就这样说着把水袋还了回去,他无言地接过放入杂物袋。 哥布林杀手用柴刀把漂浮在近处的哥布林尸体拉过来,从其腰带上夺过一把剑。然后把它硬塞进剑鞘,将柴刀插到哥布林的腰带里,把它踢远。 “声音断了。” “是呢。”妖精弓手抬起脸来,点着头回了一句。 “下来的途中不太清楚,但现在的确是听不到了。” “没赶上啊。” 察觉到了哥布林杀手低沉话语中的意思,妖精弓手皱紧眉头。 她快速地确认着弓弦的状况,检视了下箭筒的里面,然后站了起来。 “……就算没赶上也不意味着不用抓紧了吧?” “诚然、诚然。” 蜥蜴僧侣点头肯定着她的说法,空挥了几次龙牙刀给自己重新注入气势。 “贫僧等本就是为战而来,更何况那边已经松懈下来,没有不趁这个时候发动袭击的理由。” 来,蜥蜴僧侣向着女神官伸出他那长满鳞片、坚硬的手。 女神官说着“不了”,坚强地微笑着用锡杖支撑自己慢慢站起来。 “啊,火把…” “……呼呣。” 哥布林杀手低声沉吟着,然后终于还是慢慢地左右晃了晃头盔。 “交给你了。” 看着他一如既往地走在前方的身影,女神官悄悄地叹了一口气。 然而她又马上想起被他托付了的事情,用力地点了点头。 “请稍微拿一下。”女神官这样说着将火把交给矿人道士。 然后从自己的行李中取出提灯,把火移到上面。 “嚯,准备得真周全呢。” “冒险的时候可不能忘带哦。” 带着些许的骄傲之意,女神官挺起了薄薄的胸脯这样说道。 冒险者套装──像是有用却意外地派不上用场的东西。但这次便不同了。 为了不让火源熄灭而把灯窗拉上后,女神官便将火把浸到水里。 火把发出嘶的声音飘起白烟,它的任务便就此结束。 “……那么,出发吧。” 团队(Party)成员互相点了点头,注意不发出脚步声地朝着哥布林杀手追了上去。 幸运的是水道中的流水声,多少能够将气息掩盖起来。 在一片昏暗之中,哥布林杀手静静地向妖精弓手出声。 “前面,如何。” “有哦。” 妖精弓手像是一只野兔一样沉下腰,轻捷地移动到他身边。 “那是个很大的石臼吗?反正在很像那个的东西旁边,有五、六只……啧,似乎玩的正开心呢。” “别用法术。” 哥布林杀手,握紧了右手中的剑。 “收拾掉它们。” “不过呐……”蜥蜴僧侣用舌头舔了下鼻尖,“要如何进攻呢。” “再用一次刚才的《沉默(Silent)》?” 我的话那样也行。这样说着,妖精弓手慢慢地从箭筒中抽出一支箭。 哥布林杀手瞥了一眼脸色苍白的女神官,摇了摇头。 “用别的手段。” “我,我的话……!” “只是不想连续用同样的方法罢了。” 把逞强着的女神官的声音打断,哥布林杀手把手伸进杂物袋。 “有‘胶液’吗?” “有喔。这种东西,不管要几瓶都有。” 矿人道士说着“稍微等等噢”,在自己装满了触媒的挎包里翻找起来。 终于他嗯地点了点头,用手指夹出几个密封住的小瓶。 “好。” 哥布林杀手毫不犹豫地说道。 “所有人,把袜子褪下来。” 女神官一下子红着脸压住自己的大腿,妖精弓手则是感到不可思议般的歪了歪头。 “干什么呀,拿那种东西。” “要用。” 蜥蜴僧侣意味深长地点着头。 “贫僧的也要吗。” “如果有的话。” § 工作告一段落的这个小鬼,就哥布林的角度来说实在是心情大好。 虽然它并不是喝醉了酒,但却处于一种像是喝醉了的心境。 战利品中的酒类,想当然的,会在拿回这种地底深处之前就被全部喝光。 也许上面的城塞的确是好好地分配了下来。但那是哥布林,根本不会考虑后面的同伴,尽可能地让自己享受才是优先的,像酒这种奢侈品更是转眼间就没了。 不过,地下的这些哥布林可没有宽大到打算原谅这样的行为。 当然,如果自己在其他阶层的话也会做同样的事情──决不是基于这样的理由。 它们自然也会控诉这种行为,对那些可恶的家伙感到怒火中烧。 但就算如此还会产生原谅这种想法,则是因为也有在最下层工作的好处。(www.kakuxs.com更新最快) 它用着夸张的动作,调整了下从脖子歪下来的穿着链条的饰物。 然后朝着围坐在一起的同伴们之中一屁股坐下去,向放在当中的食物伸出手。 从腐烂到一半的手上把一根手指撕扯下来放入嘴里,嚼碎吞下,故作姿态地叹了口气。 “在这样的地下工作真是苦”,它装得一副煞有其事的样子发起牢骚。 接着趁着同伴们也“是啊是啊”地纷纷赞同的时候,从食物那里强行地割下一条腿。 看不下去的一只小鬼抱怨着争抢过来,将那条腿齐膝切开夺过一半。 小鬼们一边说着“那些头领是不会懂的”之类的闹情绪的话,一边咀嚼着肉片。 不知道是谁从食物那把漂亮的金色眼珠挖了出来,嚷着“就是就是”,边把眼珠整个吞下。 哥布林们的牢骚就这样持续下去,声音也越来越响。当然,这实际上并不是什么很艰苦的工作。 但有着“其他的家伙比我们更能享乐”这样的想法的,除了哥布林外再无其他。 过了好一阵子,哥布林们终于结束了它们的宴席,懒懒散散地站了起来。 不过不管怎么说,比起圃人和森人,还是凡人更好吃啊。 肚子也填饱了,在下件工作分下来之前,就适当地睡上一觉吧。 它这样想着大大地伸了个懒腰,然后──……。 “────?” 它的脚边,滚来一个火已经熄灭了的火把。 这是什么玩意?哥布林摆出一脸呆傻的蠢相。 “!?” 下个瞬间,突然有一个湿润沉重的东西飞砸到它脸上。 正想出声,又砸来一个,飞进口中。 想用手扒拉下来,结果手也莫名其妙地被粘在了上面。 “G R O B B!!” “G R B!G B B B O R!” 同伴们纷纷用手指着不由自已地摔倒的它发笑。 相对于从上面下来的同胞来,它们今天格外喜欢嘲笑愚蠢的同伴。 “G B O R O B!?” 这次又是正在哄笑着的哥布林脸上,有什么东西狠狠地砸了过来。 慌慌张张地想去用手扯下来却和前面被嘲笑的家伙一样变得闷苦不堪的哥布林又多了两只。 一共三只。 总算发觉现在不是嘲笑的时候的剩下的两只小鬼,接连把掠夺得来的剑拔了出来。 其中一只马上把哨子衔到口中── “一只。” ──打算要呼叫同伴的时候,却被从暗处飞来的一柄短剑准确地刺穿了喉咙。 红黑的血液猛烈地喷出,那宛如笛音的声响随风传向远处。 “G O B B R B!?” 紧接着,像是要把这声音劈开似的,穿着简陋脏污的盔甲的冒险者从水道深处冲了出来。 右手握剑,左手持盾。哥布林瞪圆了眼睛。冒险者!仇敌!就是他! “G B R O!G G B O R R O B!!” 呼喊同伴也好,请求救援也罢,把这些都抛在脑后,哥布林也跳了过去。 它的剑是从冒险者手里抢过来没多久的锋利逸品。根本不是生锈的短剑能与之相比的。 “哼。” 但是这一剑却被哥布林杀手轻易地用盾防了下来。不,是打落了下来。 对于小鬼从上而下的冲击,他用盾把剑锋给架了起来,向后一拉将它扫倒。 “G O B B!?” 掉在地上的哥布林连受身也没做,就这样难看地挣扎着爬起来。 随后一个沉闷的声音响起,哥布林便不知缘由地倒了下去。 自己的后脑被木芽箭射穿,它直到最后也没能想到。 脸朝下就此毙命的哥布林,眼瞳中映照出同伴们临终的惨状。 “G O B B!!G R R B!?” “G R O B B R!?” 其余的小鬼们,终于把粘在脸上和嘴巴里的粘着物给弄掉了。 但下一瞬间,它们便或被蜥蜴僧侣用龙牙刀拦腰斩断,或被哥布林杀手用短剑刺穿喉头。 直到五只哥布林全部被杀光,仅仅只花了数十秒。真可说是行云流水。 “三。……四,五只吗。” 哥布林杀手数了数哥布林的尸体,然后向着暗处回过头来。 “不过,还是顺利地打中了啊。” “因为,我有在练习。” 从黑暗深处,女神官双手握着锡杖现身出来。 听着哥布林杀手淡然的声音,她露出了有点害羞、又有点得意的表情。 就算哥布林们是被火把的余烬吸引了注意力,能够准确地投中也还是自己的成果。 被他表扬这件事,可不是那么常见的──虽是这么说。 “……真是的,这个已经用不了了吧……” 她一脸厌腻的表情,把被哥布林硬扯下来丢在一旁的、预备用的袜子用手提起来。 上面沾满了胶液、血液、口水、鼻涕。说心里话就算洗干净也不想再穿了。 “把石头塞进袜子里涂上胶液然后扔过去?” 同样地把自己的替换袜子给提供出来的妖精弓手摇着长耳朵,从小鬼的尸体上把箭矢拔出来。 “这想法就跟恶作剧的小孩子一样呢。” “但有效果。” 哥布林杀手简短地说了一句,接着把眼睛转向被吃得七零八散的尸骸。 他从已经区分不出男女的血肉堆里,捡起一块青色的识别牌。是男的。 “有家人吗?” 从旁瞟了这边一眼的矿人道士,把那块被血污染得赤黑的蓝宝石板子捏起来。 “或者说,是一个团队(Party)……还是一个人(Solo)来的吗。” “恐怕是。” 他转着铁盔,朝着哥布林们的“工作道具”看过去。 那是什么啊,这样说着凑过来的妖精弓手,注意到那个的真面目后一下子跳开了。 “……噫!?” 这是,石臼──不,该说是压榨机之类的东西吗。 只要转动车轮状的把手装置就会启动,里面的东西就会被挤压、榨碎。 从阿列布(Olive)①的果实中榨油,或是用葡萄榨取果汁。 那么,哥布林们到底是拿来榨什么呢。 答案,一目了然。 “呜、啊……” 女神官不由自主地从喉咙里漏出一丝声音,艰难地把快要掉下去的锡杖重新握紧。 从装置的间隙里,还能称得上是生命的残渣的纤细的手足在一抖、一抖地颤动着。 还有用着玻璃球一般的眼珠看向空中,舌头垂下来的──少女的头颅。 哥布林们在压榨什么,已毋需多言。 说是拷问,也实在太乱来。要说是处刑,又过分恶趣味。 ──呜嗯。 女神官她,马上就明白了这意味着什么。 堆在角落的,被粗暴地扯碎撕裂的女款皮甲。 哥布林杀手从哥布林那抢过来的,磨得十分锋利的短剑。 在毙命的小鬼胸前挂着的,绿宝石的识别牌。 失去力量垂了下来的饱经锻炼的手臂。 她们毫无疑问是冒险者。 这样导出的答案就是──“单纯的娱乐”。 “……” 站在这着实令人欲吐的光景面前,铁青着脸的女神官把嘴中的苦水咽下。 是渐渐习惯了吗,还是早就已经习惯了吗,又或是不得不去习惯吗。她并不清楚。 只是低声地向地母神祈祷,在脚边吧唧吧唧地溅起的黏糊糊的液体,弄脏了她白色的长靴。 被装置压榨出来的红黑汁液粘稠地流向地板上的沟渠,滴落到水道中去。 “呼呣。”蜥蜴僧侣转了转眼球,“既然流向河川的话,其中也许有毒物一类的东西呐。” “应该,有毒。” 哥布林杀手弯下腰去,用指尖蘸取了些流向水道的粘液,摩擦了一下。 对于大河里面的水来说微乎其微、但对于一个人来说却是致命的量。 “你们都是在用混入了这些人的粪尿和血肉的水来饮用、来清洗身体、来生活的啊。” “诶?” 妖精弓手大吃了一惊。 对女神官递过来的水袋,她说了句“没事”,有所顾忌地婉拒了下来。 “若是如此,这应当是一种诅咒呐。” “果然没错吗。”哥布林杀手咕哝道,“就是,那个……” “摩克列 • 姆贝恩贝〈堰流之主〉是吗?” “对。”哥布林杀手点头,“将它捕获的,应该咒术师一类的。” “哥布林……” 女神官喉头发颤。 昏暗的洞穴。倒在地上的女人们。还有坐在王座上的哥布林萨满。 烙印在脑海里的种种记忆。 她一下握紧了锡杖。 “……萨满?” “不管怎么说,能做到这种程度的,是个好手啊。” 看着两人的样子,矿人道士嘟囔着。 “真亏你们能这么冷静啊……” “因为玩弄生者不是我等的作风,杀戮才是我等的生业呐。” 蜥蜴僧侣以只有他才能做出的阴沉表情,缓缓地摇了摇头。 “贫僧等认为,刨开优秀战士的内脏喰其心脏,是一种尊重。” “呜哇,怕是有段时间吃不下肉了。” “所以说矿人啊。”妖精弓手说着要强地笑了起来。 哥布林杀手看向矿人道士,点了点头。 然后和平时一样迈着粗鲁的步伐走到女神官的身边,看向她的脸庞。 “哥布林杀手先生,这些……” “就在这里休息。” 哥布林杀手,缓缓地开口。 “凭吊好之后,稍微休息一下。” § 被碾碎绞烂的冒险者的遗骸,最后决定水葬。 用布卷起,遮盖住那悲惨的样子,就这样放入通向河川的水道中。 “慈悲为怀的地母神啊,请用您的御手,指引离开大地的灵魂吧……” 女神官的祈祷是让灵魂回还天上,而蜥蜴僧侣的祈祷,则是让其重归天地轮回吧。 不会有哨兵──说来小鬼也不会如此勤勉──到这城址的最下层来巡逻。 一行人找到一个多少干净点的地方,便各随己愿地用毛毯包裹着自己入睡。 休息…就算这样休息个几小时,又能恢复多少体力呢。 但是,总之先要回复施法者们消耗的精神力,这比什么都重要。 “……” 哥布林杀手抱着从拷问房的墙壁上回收下来的剑,就这么坐着。 虽有森人的结界带来的削弱,但考虑到会有烟也不能随便生火。 如此,便以关上挡板减低亮度的提灯为中心,一行人各自以自己的方式休息着。 打坐着手指结印,像是在冥想一般闭着眼睛的蜥蜴僧侣。 喝了点酒,毫不客气地用手枕头横躺着酣睡的矿人道士。 然后,还有在角落里用毛毯裹着自己、把娇小的身体整个蜷缩起来的女神官。 就算从远处看过去,那个少女的脸上还是血气尽失,面色铁青。 “……为什么不睡?” “我在休息。” 对着不意间飞来的声音,哥布林杀手淡淡的回答道。 担当前半段警戒工作的妖精弓手,很不高兴似地站在他面前。 哥布林杀手慢慢地抬起头盔,仰视着她。 “以闭着一只眼睛的方式。” “我可不清楚喔,因为你戴着头盔。” 一副真是服了他的口气。 手叉在腰上、哼了哼鼻子摇着长耳朵的她,嘿咻一声在旁边坐了下去。 完全没有向哥布林杀手征得同意、就像是理所当然似的举动。 “那孩子,真能忍耐呢。” “那是,当然的吧。” 妖精弓手松了松弓弦,瞥到他点了点头。 “只看行动的话,和哥布林没有什么区别啊。” 从将同胞的尸体放入河川中的这一行为来看的话,的确如此。 不管是数分、数时、还是数日,他们都是来晚了。 如果赶上了的话,被俘虏的冒险者中的说不定还会有一两个人活着。 不管怎样,不论何时,不可能像那个神殿的修道女们一样总是赶得上。 “让他们死去,丢到河里。没什么两样。” 哥布林杀手,得出了如此极端的结论。 妖精弓手咬紧嘴唇摇了摇头,挤出语句。 “……才不一样。” 呣,哥布林杀手低声沉吟。 “和哥布林才不一样。你要是再说这样的话我要生气了哦?” 妖精弓手的眼瞳紧紧地盯着哥布林杀手。 或者是踹你哦。听她的念叨着的口气,应该是认真的。 以前在某个遗迹的时候被她狠狠地踢过,哥布林杀手还记得。 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有点怀念啊。 但对于森人来说,这究竟是何种程度的时光呢。 “是吗。” 哥布林杀手点了点头。点着头,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也是。” “就是说嘛。” 此后,两人没再开口。 潺潺的水声,不合时宜地清脆流响。 但不时从头上的高处传来的哥布林的嗤笑声,却无情地将人拉回现实。 妖精弓手的长耳,忽然摇动了一下。 注意到哥布林杀手瞥过来的目光,她摇摇头表示什么都没发生。 “是吗。”吐了口气的哥布林杀手,再一次闭上了嘴。 妖精弓手“嗯?”地歪了歪头,他微微动了下头盔, “抱歉。” 低声自语了一句。 妖精弓手惊讶地眨了眨眼睛。 ──欧尔克博格居然会道歉什么的。 这可不是常有的事情。 藏起脸上的微微笑意,她故意摆出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语气生硬地说道。 “……什么。” “……结果,还是哥布林。” 真傻呢。妖精弓手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和水流一样,不合氛围的清脆笑声。 “什么呀?你还在介意着这种事情吗?” 没有回答。 两人之间的交情虽只有一年多,但,用来看清为人已经足够了。 ──正中靶心呢。 妖精弓手发出犹如银铃般的笑声,笑得前仰后合。 终于,笑够了的她把大弓轻轻地放在了旁边的地板上。然后抱起自己的膝盖,把头靠在了哥布林杀手的肩上。 “那是……的确挺讨厌治退哥布林,的啦。” 这不是当然的嘛。 在与欧尔克博格相遇之前,还是白瓷的时候就有剿灭过哥布林。 自从跟他一起行动之后,这种样子的委托的次数就飞涨起来。 探索洞穴还好、与怪物战斗也行、拯救被拐走的人质也不坏。 ──但是,果然还是有点不一样呢。 和欧尔克博格一起的哥布林治退,和其他的冒险总是哪里有点不一样。 完全没有成就感。在妖精弓手看来,那根本就不能称作为冒险。 但是。 “毕竟是故乡的事啊。” 这不明摆着嘛。妖精弓手这么说道。 发梢感觉到哥布林杀手微微动了动铁盔。 妖精弓手一瞬间闭上了眼睛。油和血的气味。真的是,非常的难闻。 “姐姐大人就要结婚了,附近有小鬼就困扰了呢。” “……是吗。” “倒不如说平时我就已经有得抱怨了呢──……啊,不,也没觉得多不好啦。” “不。” 哥布林杀手摇了摇头。 “我没在意。” “是吗?” 妖精弓手,颇为意外地歪了歪头。长耳朵摇动起来。 “啊啊。”哥布林杀手短短地说了一句,“因为我不知道冒险的方法啊。” 是嘛。妖精弓手小声地嘟哝着。哥布林杀手则是“就是如此”地低声回应。 “那么啊。” 突然间,妖精弓手像是歌唱一般地说着,刷的一下竖起食指在空中慢悠悠地转着。 “就当还清了,怎么样?” “我……” 哥布林杀手,是想要说些什么吗,突然有点吞吞吐吐起来。 但看来最终还是没有找到什么合适的说法。他又跟往常一样,淡漠地开口。 “无妨。” “那就好。” 妖精弓手听后,一下子像是被弹起来一般站起身。又一边嗯嗯地漏出声音,一边像猫一样大大地伸了个懒腰。让柔软的身体放松了一下。 “那,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她呼了一口气,像是要转换话题似的问了一句。哥布林杀手即刻答道。 “设置机关,向上前进。” “机关?” 妖精弓手好奇地两眼发光,长耳直摇。 “你马上就能明白了。” 哥布林杀手像是麻烦至极地如此说道。妖精弓手有点不满地哼了哼鼻子。嘛,算了。 “但是……这次是上去吗?” “占据这样的建筑物作为巢穴的哥布林。在想什么大致都想象得到。” “──?” “最了不起的家伙,肯定不是在最下面就是在最上面。” “啊。” 妖精弓手心领神会地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坏家伙总是很喜欢高处呢。 “问题是那个…….” “摩克列 • 姆贝恩贝〈堰流之主〉?”妖精弓手叹了口气,“你也倒是该记住了啊。” “……操纵那个的,恐怕是咒术师之类的家伙。” “咒术师呢……呼呣。” 妖精弓手摆出一副若有其事的样子抱起手臂烦恼着,但马上又放弃了思考。 现在拼命地去想也得不了答案。 反正是要对决的话,到那时候再去考虑就好了。 ──管它是哥布林萨满,还是什么其它的,又不是不能射穿。 “船到桥头自然直呗。” “这可不行。” 对着干脆地摇头的哥布林杀手,妖精弓手说着真拿他没办法呢,也无奈地摇了摇头。 “不行也得行。现在对欧尔克博格来说好好睡觉就是最优先的。毕竟你可是唯一的专业前卫哦。” “……啊啊。” “把两只眼睛都闭上。” “…….我尽量。” “过一会我会叫醒你的。” “抱歉了。” “不如说,不这样的话我可就不能睡了啊。” “拜托了。” 妖精弓手像是叫他不用在意似的挥了挥手,用脚尖掂起大弓,用手拿住。 接着她又轻快地在大家的周围走了一圈,然后总算在房间的角落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了下去。 轻轻地敲了敲裹住在旁边睡觉的女神官的毛毯。 毛毯微微一震,抖动了几下,不久又变得安静下来。 不过在森人的耳朵跟前,无论怎么拉住毛毯,也无法藏住其中的情绪。 § “为什么不做个升降机(Elevator)啊古代人……!” 几小时后,设置好几个“小把戏”的一行人,又开始向上走去。 妖精弓手之所以会这么抱怨,是因为昨天才刚下来,现在又要爬上去。 就算走的是与之前不同的路线,却也成不了什么慰藉。 “要、要是太大声的话……!” 会被听到的哦。女神官的担心也是理所当然的,要是小鬼出现的话除了迎击之外也没有其他选择了。 团队(Party)的队列和休息前──是昨天吗?时间的感觉早已模糊──相比也没有什么变化。 “嘛,这个城塞很大。仔细找一找兴许会有……” 矿人道士,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如此说道。矮小的他移动起来最为费劲。 他从腰间取出酒瓶,拔开瓶栓喝了一口,又用手擦掉沾在胡须上的水珠。 “不过我可不想在工作完了之后还来这探索。” “而且要启动的话还说不定要钥匙呐。像是装饰着蓝色的纽带什么的。” “啊啊,真是的……!” 接连遭到了包含蜥蜴僧侣冷静的话语在内的三人的反对,妖精弓手烦躁地挥动耳朵。 “欧尔克博格,你也说点什么呀!” “如果有会用,去找则是浪费时间。” 这不是根本没有一座岛屿好停靠吗?!②建议就这么被干脆地舍弃,妖精弓手不满地哼了一声,便继续爬着阶梯。 但也没有一个人放松警惕。 就连女神官也双手握紧锡杖,注意着周围的情况。 她时不时地确认着后方──是因为回想起过去讨厌的记忆了吧。 说不定会从后面过来。 哥布林也有可能不意间破墙而出冲过来。 隐藏门呢?应该没有看漏吧?也许是大家没有注意到而已──……。 “……哎呀。” 妖精弓手突然出声,女神官吓得浑身一震。 “怎、怎么了?” “阶梯,断了哦。” “啊……” 如其所言。 贴着内壁的螺旋状回廊,在不远的前方有一部分崩落了。 想跳过去的话也不是不能跳过去,但一想到掉下去时的情景就脊背发凉。 从遥远的下方,层层叠叠的水声反响过来。 要是抓住下面一点的阶梯的话还好,如果没有,那落下的伤害(Damage)肯定会要了自己的命。 运气好的话即死。不好的话把腰骨摔折,生生饿死。不管怎么说,要是掉下去,冒险就到此为止了。 那小鬼们到底是绕道走呢,还是无谋地尝试跳过去呢。 “……没有哨兵。” 哥布林杀手沉吟着。 “现在是白天的话还能理解,有点不太舒服。” “不管怎样,比起那个现在要怎么办?” 妖精弓手皱起眉头,伸直手臂,竖起一根大拇指目测与对岸的距离。 “我的话一跳就能过去了,但过不去的人可能也有。比如说矿人啊,还有矿人啊,或者还是矿人啊。” “喂喂。” 无视掉矿人道士的抗议。妖精弓手抱起手臂,嗯~地念叨着。 “搭个绳索吧。虽然绕道也行,不过没时间了吧。” “是这样呢。我马上准备!” 女神官不停地点头,接着迅速地从行李中取出钩索。 是冒险者套装。姑且买着的装备能派上用场,自然很是值得高兴。 再加上自己能为大家派上用场这点,对女神官来说也是一种慰藉。 “这个,能够到吗?” “试一下吧。” “好哦。”回答了一下哥布林杀手,妖精弓手便攥紧钩绳轻巧地跑起来。 说到敏捷,除了一部分的兽人(Padfoot)和暗人以外没有人能与森人匹敌。 妖精弓手以雌鹿般的轻快动作落在对岸,“嘿哟”地说着保持住姿势平衡。 “这个,挂住就好了吗。” “啊啊。” 哥布林杀手点头,用手抓住在自己这边的绳索末端。 “绑在腰带上,再跳过去吗。” “我要是掉下去了可就使不了法术了啊。” 矿人道士看向深渊底部,作出一副为难的表情。 “说白了要不是想不到其他的方案,还真不想用这个。……长鳞片的你怎么办?” “没什么,只要墙壁上有能让手足抓住的东西,贫僧就能想办法过去。” 蜥蜴僧侣将双手双脚上的爪子展示出来,颇为夸张地动着手指。 “毕竟让术士殿、神官小姐跳的话实在太过危险。就让贫僧带过去如何。” “那就一个一个来。”哥布林杀手说道,“能行吗?” “啊,是的!” 最先握住伸过来的绳索的,是女神官。 她“呣嗯”一声,仔细慎重地,把绳索缠结在纤细的腰上。 为了不让锡杖掉落,把它夹在绳索和后背之间。 “那、那么,就拜托了……!” “唔呣,轻松、轻松。来……” 背起女神官的蜥蜴僧侣,用两手长着的爪子一下抓在石壁上,把身体给拉上去。 “呀!?” “好好抓紧喔。噢噢伶盗龙(Velociraptor)啊,请御览您后裔的表现吧!” 之后的事情,实在是厉害。 用脚爪手爪灵巧地伸入石材的缝隙,正如在墙壁上爬行的蜥蜴一样的动作。 话虽如此,但这也远谈不上敏捷,要是在这螺旋回廊的某处有弓兵的话,恐怕会成为活靶子吧。 哥布林杀手和妖精弓手,都各自看向黑暗深处,持续地警戒着。 没过多久就踏在对岸阶梯上的女神官,感到十分抱歉地向蜥蜴僧侣低下了头。 “不、不好意思。非常感谢……” “就这点小事。倒不如说,再多长点肉会更好呐。” “……我、我会尽力的。” 向着陷入羞耻之中的女神官“唔呣”地点了点头,蜥蜴僧侣又拿起解开的绳索原路返回。 接着他又背着矿人道士爬了过去,确认全员都过去了之后,哥布林杀手也跳了起来。 虽说戴着铁盔,穿着锁子甲,是一行人之中最重武装的人,但是跳的距离也足够了。 即便如此,着地的时候还是有少许不稳,女神官赶忙上去拉住他的手臂。 “没、没事吗?” “啊啊。”哥布林杀手简短的回应,然后又加上了一句,“没问题。” “真好啊。把我也背过去多好。” “哈哈哈哈哈,总还会有机会的呐。” 对着愉悦地大笑着的蜥蜴僧侣,“绝对要哦!”这么说道的妖精弓手,突然停下脚步。 然后,她的长耳朵大大地摆动着,形状姣好的白皙手指,指向墙壁的一角。 “啊,快看,有了!这个,是升降机!” “嚯。” 哥布林杀手发出十分感兴趣的声音,仔细地端详着那个装置。 从中向两边打开的拉门掩藏在墙壁里,正旁边有一个像是操作盘一样的东西被安放在那。 原来如此,的确是在遗迹中经常看到的一类升降机。 “但,哥布林会使用这个吗?” “不好说,下不了定论啊……” “像是,能动呐。但话是这么说……呣,这是?” 突然发现了什么的蜥蜴僧侣用他爪子调查出来的,是与操作盘配套的键盘。 被分成九宫格的区块上刻着数字,看上去是要把数字输进去的构造。 “这究竟……不是锁,而是暗号一类的东西吗。” “啊。” 看到这个的女神官拍了一下手,接着便在行李中翻找起什么来。 拿出来的是在城塞入口从哥布林那抢过来的钥匙。 刻着数字的金属板,用绳子和钥匙串在一起。 “这个,如何呢?最开始的这个数字,也许是钥匙的管理号码还是什么的……” “哥布林们也不可能做这种精细的小道具呢。” 妖精弓手耸了耸肩膀,哥布林杀手则是肯定地点了点头。这样一来,一定没错了。 “试一下。” “好的。” 女神官把金属板拿在手上,慎重地敲击着键盘把三位数的数字输进去。 伴随着轻微的振动与低闷的声音响起,最后随着轻快的音色,机械停了下来。 紧接着升降机的门,无声息地打开。 “好像,是正解呢。” 呼,女神官抚着薄薄的胸脯,像是放下心来似的长出一口气。 升降机里面是和内壁一样的石造箱型构造。 虽然简直和棺桶一样狭窄,但倒也不是不能让团队(Party)全员一起乘坐。 也判别不了到底是靠魔法运作的,还是靠机械运作的。 “陷阱,你觉得有吗?” “至少这不是哥布林能够随便摆弄的简单构造。” 一边窥向里面,一边用剑尖代替探棒(Footbar)探进去查了查,他这样得出结论。 “但是,在井上设置吊桶的情况以前也出现过。” “有点吓人呢,那个。” 像是要教他别说了一样,妖精弓手厌恶地挥了挥手。 正在乘坐的装置被切断吊绳,直接掉到最下层的情况,她想都不愿意去想。 “……走吧。” 女神官,两手一下握紧锡杖,以坚决的口吻如此说道。 虽说脸色还是有些发青,动作僵硬,身体微微发颤着。 “不把,哥布林,解决掉的话……” 对于她意思再清楚不过的话语,哥布林杀手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啊啊。” 女神官的脸,稍微放松了下来。 哥布林杀手,环视着其他人。 说着当然咯,挺起薄薄的胸部的妖精弓手。 毫不在意地检查装着触媒的挎包的矿人道士。 用着不可思议的手势合掌的、转了转眼睛的蜥蜴僧侣。 他看罢,便检查起自己的盾牌、铠甲、头盔和剑来。 没有问题。 准备万全。 那么回答就只有一个。 “把哥布林,全部杀光。” 冒险者们相互点了点头,踏进升降机。 “虽然只是到上面去,但好像变成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样呢。” “是这样啊。” 向着这样点头回答的哥布林杀手,妖精弓手微微扬起唇角,挖苦般地咕哝起来。 “地狱呀,地狱呀。……真是的呢。” 然后,门悄无声息地关上。 ①齐墩果,油橄榄。 ②原文:取り付く島もない 漂流的船只周围没有可以停靠的岛屿,意为受冷遇而无可奈何。 第七卷 第七章《濯血》 升降机(Elevator)发出低沉闷重的声音,将冒险者们向上送去。‘百度搜索(卡酷小说网)阅读本书最新章节’ 也不知道速度是快还是慢,忽的一阵像是要把人压向地面的感觉(超重感)袭向团队(Party)。 这狭窄的箱匣中,站在各自的位置上的他们,都是一副手握武器十分紧张的样子。 哪怕是在这升降机里面,也不能保证不会受到小鬼们的奇袭。 “……呜?” 妖精弓手(Elf)突然发出“嗯?”或是“呜嗯?”这样难过的声音,把手捂在了耳朵上。 她一副扭捏着、冷静不下来的样子不停地挥动着长耳朵,不快地频频皱眉。 “……怎么了。是听到小鬼们的脚步声了吗?” “呜嗯,不是那样。……啊啊,真是……啧。” 也不回答矿人道士的话,妖精弓手更加焦躁地摇起长耳来。 “吞口唾沫。” 在升降机的角落里检查着杂物袋里面的哥布林杀手,冷不丁地说了一句。 妖精弓手颇为诧异地歪了歪头。 “吞口水?” “耳朵会变轻松些。” 真的吗?抱着些许怀疑,妖精弓手老实地动了下喉咙,吞了口唾沫。 “……啊,真的。” 是因为从耳朵中把空气给放出来了吗,她的表情一下子就放松开来,长耳朵欢快地上下摇动。 看到这些的女神官也学着咽了一口口水,然后瞬间眨了眨眼睛。 “嗯。耳朵,不那么难受了呢。” “这个城塞,从外面看来可是有着相当的高度呐。” 蜥蜴僧侣用手触碰着升降机的内壁,像是要推测所在位置一样的动作。 当然只是这样不可能准确掌握所在位置,既然耳朵感到了违和感,那么答案也就只有一个。 “这便是顺利向上升去的铁证呐,善哉、善哉。” “但是。”女神官把她纤细的手指放到嘴唇上。 “要是中途停下来了的话,该怎么办呢……” “那个时候就打开门,爬到有能出去的竖坑为止。” 哥布林杀手斩钉截铁地断言道。 既然已经是在高处了,想必也应该不会太费功夫吧。 得到了与预想中一样毫不犹豫的回答,女神官和妖精弓手彼此以目示意,表情放松下来。 “借下你的绳索哦。” “啊,好的。” 女神官慌慌张张地连连点头。 “总觉得这回,是立了大功呢,冒险者套装。” “冒险之时切勿忘记,还真是名言金句啊。” 矿人道士这么说着大笑起来。女神官也“是的”一声,笑着点点头。 从这之后,对话突然断了一段时间。 升降机闷重的声音不断回响,从脚下传来的流水声也混杂其中。 在这令人难受的数秒间。谁也没说话,都在默默地考虑着该如何应对接下来的事态。 “……对不起。” 不经意间嘀咕着的话语,从妖精弓手的唇间流出。 是注意到一个团队(Party)的视线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了吗,她开始扭捏起身子来。 “还有就是,谢谢各位呢。那个……这样的。” 妖精弓手脸上染上些许朱红,有点不好意思地微笑着。 面对面向着谁表达谢意,就是会这么令人害羞的事情。 “明明是招待大家来参加姐姐大人的婚礼的,没有想到,会变成现在这样子。” “没什么,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第一个,没有一丝踌躇地这么回答的,是矿人道士。 他只是盯着自己在翻找着什么的装满触媒的挎包,没有看向妖精弓手的方向。 “能给森人之里卖个人情,感觉很不错啊。而且……那个啊。” 矿人道士捋着自己的白须,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 “我们是同伴吧。” “啊……” 看见妖精弓手有点意外地睁开了眼睛,蜥蜴僧侣喉咙动了一下,郑重地点了点头。 “因为也一直受猎兵殿各方面的照顾了呐。” 他转了转眼球,用着诙谐的口气说道。 “只是这么点小事而已,轻松轻松。” “对哦,而且你看。” 女神官轻轻将双手交叠在胸前,柔和地微笑着。 “听到有哥布林出没,哥布林杀手先生绝对会飞奔过去的哦。” 对着“呣”地低声念叨着的哥布林杀手,“是这样吧?”女神官开朗地笑起来。 “…对。” 然后,哥布林杀手又缓缓地上下晃了晃他那款式廉价的头盔。 “哥布林,必须全部杀光不可。” “……真是。” 呼,妖精弓手耷拉下肩膀发出脱力的叹息声,脸颊也放松了下来。 “其实,就只是一年多的交情吧。真深厚呢,感情。” “别过个百年就把我们忘掉了哦?” “真笨呢,矿人(Dwarf)。” 妖精弓手扑哧地笑了一声。接着又伸出细长的指尖,在空中转着圈。 “不可能会忘记的吧。” 好嘞,妖精弓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双颊,重新鼓起干劲。 她把大弓拿在手上检查着弓弦,从箭筒中抽出木芽箭慢慢地数着数量。接着又盯向上方,长耳一抖、一抖地摇晃着,用着认真的表情说道。 “风声。脚步声。很嘈杂。应该是从楼顶传来的,有很多呢。” “一口气冲出去的时候到了。” 哥布林杀手将剑从剑鞘中拔出,转了转手腕将武器重新架好。 “怎么看。” “既然如此,这里用传统的手段是最好的呐。” 蜥蜴僧侣一瞬间瞑目思索,然后嗯地点了点头,想法已是成形。 “这样好了。小鬼杀手殿为前卫,贫僧与术士殿为两翼,神官殿与猎兵殿注意后方。” “好,好的。” ──在队伍最后。 从背后冒出来的哥布林、被拉倒、叫喊、施暴、小腹被短剑捅进去。 “……呜。” 像是要把脑海里闪过的光景挥去一般,女神官使劲地左右甩头。 “这个位置是敌人最难攻击到的,还请安心哦。” 蜥蜴僧侣对着一下子抿紧嘴唇一脸紧张的女神官点了点头。 “那,我只要警戒四周出声援护就行了呢。” “这可是关键哦。” “我知道啦。” 妖精弓手挺胸回答道。 “哎呀哎呀。我啊,姑且也算是个魔法师呢。” 一边发着牢骚把装着触媒的包挎在肩上,矿人道士一边拔出手斧架好姿势。 因为是咒术师所以没穿盔甲,倒也像是战士的一种风格。 哥布林杀手稍微把头盔转向他那一边,简短地说了一句。 “但很值得依靠。” “明白了、明白了。矿人的男性可都是勇猛无比,就让你们见识一下。” “哈哈哈哈哈,贫僧蜥蜴人(Lizardman)一族才应该全部都是战士呐。” 对于用轻浮的口气笑着的男人们,两名女性也只好无可奈何地互相看了看对方。 最终伴随着咔铛一声巨响,升降机停了下来。 “能行吗?” 女神官注意到了,那越过头盔、朝向自己的视线。‘百度搜索(卡酷小说网)阅读本书最新章节’ 其中意味,既不是警戒或是紧张。也不是热情或是愤怒。 女神官嘶地吸了一口气,又呼哈地吐出。将手放到薄薄的胸口上,又深呼吸了一回。 “……没问题,我能行。” “开门后就走,准备好。” 哥布林杀手短短地说了一句。又看向前方。同伴们的点头答应,不用看也知道。 “咒术师怎么办?”一边确认弦的状况,妖精弓手一边低声咕哝。“大概,有在吧。” “发现的话,优先诛杀。”哥布林杀手说道。“只得如此了。” “就我来说也虽然也有点那什么,不过还真是个麻烦的对手。” “就算使用了什么引起异常状态的术法,只要有一个人没事的话就能重整旗鼓。” 哥布林杀手淡然的说道。 “只要不是全灭,方法要多少有多少。” “如果全灭了的话……”女神官声音发颤,铁假面以锐利的目光盯向她。 “那就不要全灭。” 对这蛮不讲理的要求,女神官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然后她便将表情放松下来,扑哧地笑了。也许,是很强词夺理也说不定。 “……真没办法呢。那就不会,吧?” “啊啊。”哥布林杀手点了点头。“别用法术。只用奇迹。” “唔呣。” “是的!” 答允的两名圣职者,摆出各自的手势来向神祈祷,愿求着奇迹降临。 “〈伶盗龙(Velociraptor)、翼为钩,撕裂长空、铸刀以狩〉!” “〈慈悲为怀的地母神呀,请以您的大地之力,保护脆弱的我等〉……!” 终于,门扉开启──……。 “走吧!” 他们,冲了出去。 § 哥布林萨满,看着在集结在楼顶上的睡眼惺忪的部下们,满意的点了点头。 无论是谁都穿着很好的胸甲,手执短枪或长剑,装备精良。 一言蔽之,那就是它实在幸运。 意料之外地被授予魔法的力量,成为了率领群落的首领,然后又占据了这个城塞。 用法术让龙陷入朦胧状态(虽然没想到不能完全控制),还成功地煽动了森人。 它对这全都是因为自己的实力而取得的事深信不疑,不过运气还是太好了。 “G O R B B!G O R B O B B R B O G B!!” 看着愚蠢无知的同胞们,尽皆拜倒臣服于自己的样子是多么的心旷神怡啊。 垂教引导着大家走向新天地,是多么的有优越感啊。 现在的话就连在遥远地下奔腾的水流,都能感觉得到。 “G O R R O B!G O R O O R O O B!” 拂晓时分的昏暗,从地平线的彼方开始逐渐变为淡紫色。 从树海那边吹过来的微热潮湿的风,对于哥布林们来说是再舒服不过的了。 “G B B O R B!!” 已经准备完全了。 然后,哥布林萨满开始叫唤起来。 给他们好看。让那些傲慢的、瞧不起他人的摆出一副故作清高的表情却吃着虫子的家伙体会到我们的愤怒。 然后却全然不顾自己也吃虫子的事实的大演讲。 “G O R B!” “G B B R O!!” 环视着说着没错没错骚动着的同伴,哥布林萨满用手举起法杖。 那是嵌着过去所杀的冒险者的头骨的、它最为中意的法杖。说起来那个女孩的头骨还真是不错。 “G O O B R G G O B!” 它所计划着(只是突然闪现的想法,却对此毫不怀疑)的诅咒成功了。 无论森人也好,还是在更下游的凡人也罢,都在喝着自己同胞的粪尿与血肉。 商人也好、猎师也罢、冒险者也是,所有人都将这些喝下去了。真是活该。 哥布林萨满,对自己的诅咒成功这件事坚信不疑。 因为如此,现在正是击溃、侵犯、杀光那些森人的大好时机了。 万一失败了,那这个原因──就无疑是同胞们太愚蠢了。 只要不被蠢货拖后腿,那一定不管什么都会顺利的。 哥布林绝不会忘记仇恨。 从先祖开始就把自己当蠢蛋的森人。 还有十年前和自己敌对的、讨伐了魔神的剑之圣女。 对于自己的所作所为全部置之不理,只是一味地仇恨着。 就算不是自己直接遭受的事情,就连听到传言也会仇恨起来。 所以它暗自下定了决心。 要把森人全部蹂躏虐杀,要把传说中那个美丽的森人公主在她丈夫的首级面前变成下崽皮囊。 要攻陷焚毁水之都,把剑之圣女折磨到她再也站不起来。 这既不是愿求,也不是梦想,只不过是单纯的、肆意流露的欲望罢了。 然而,除了欲望以外哥布林又有些什么呢?憎恶、自保,除了这些以外又有什么呢? 哥布林萨满,正是哥布林中的哥布林。 “G O R O B O O G O B O R!” 扬起法杖,哥布林萨满尖锐的喊叫出声。那么,出征吧。 突然,响起了又似是战吼(War Cry),又如祝福一般的、不合时宜的轻微声音。 ──什么声音? 下个瞬间,埋没在墙壁里本应开不了的门,打开了──……。 “首先,一只……!” § 飞身冲出的哥布林杀手首先用着盾牌向小鬼的脸上砸去。 圆盘状的楼顶上,哥布林的数量不说是上百,但也有数十只之多。 朝着那正中心,冒险者们就向离弦之箭一样迅猛突破进去。 “G O R O B!?” 他用盾牌痛击完全跟不上事态变化而叫唤着的哥布林,将它们推到左边,然后对着冲到自己眼前的哥布林的喉头一剑刺出。 “G O R O B O O B G R!?” 口中吐着血泡的哥布林,就这样被自己的血呛死。 哥布林杀手一边拔出剑来,一边踢倒小鬼的尸体。紧接着又将高举起的剑,投向在后方慢慢架好投石索的小鬼。 “G R O O B!?” “两只。” 看都不看仰天倒毙的哥布林一眼,哥布林杀手便毫不留情无情地将其踹倒,向尸体的腰间伸出手夺过一把柴刀。空挥一下,手感不坏。 “行走于白垩之庭幔中伟大的龙啊,请把你那被长久称颂的强大武功,赐予我等一部分吧。” 左方,发出尖锐的、犹如怪鸟的声音,蜥蜴僧侣挥舞着两手上的《龙牙刀(Sharp Claw)》。 爪、爪、牙、尾齐用。 毕竟哥布林杀手用盾推过去的小鬼,都是由他一手承包。 数量越多,就越是没有任何踌躇的余地,蜥蜴僧侣像是要激发出战士的本能一般凶猛地咆哮着。 “咿咿咿呀啊啊啊!!” “真是,这边都感觉是把一辈子要看到的哥布林都给看完了的心情,长鳞片的倒是打得很欢嘛。” 相对的,右方的矿人道士,则是用手斧确实地一击一击地葬送着小鬼们。 虽然他自己说对白刃战不太拿手,但看上去还是多少有点余裕的。 由于哥布林杀手的猛攻,正面的哥布林已经被消灭得差不多了。 而且刚刚、因女神官的祈祷而带来的神之守护,也确实地防御住了小鬼们的攻击。 这对不是专门的前卫的矿人道士来说,真是帮了大忙了。(www.kakuxs.com更新最快) “在那边!” 突然,在站稳于此地奋力地挥着手斧的他的身畔,妖精弓手出声了。 她一边同时射出三支箭收拾掉三只哥布林,一边毫不怠慢地微微地摇动长耳朵侦察着。 要问这位森人的眼睛到底捕捉到了什么,那就是在哥布林群最里面鬼鬼祟祟地弯着身子的一只小鬼。 “有个拿着很恶趣味的法杖的家伙!” “萨满吗。” 哥布林杀手用柴刀对着第六只的头顶砍去,一边回应着背后的妖精弓手。 然后在小鬼向下倒去的时候,顺势放开柴刀,从它的腰带里抓住剑拔过来。 哥布林杀手又借着拔剑的动作,倒转剑刃斩向就近的哥布林的颈脖。 “七只。能射到吗?” “很难!”这样叫道的妖精弓手,早已引弓搭箭起来,“但可以试试!” 一边拼命地奔跑追着前方的同伴,女神官一边恍惚起来,觉得这一切简直像是脱离了现实一般。 敌众我寡。 和数量如此之多的大哥布林群直接相对的经历──……。 ──从来没有。 女神官拼命调整着呼吸跟在大家的后面,同时对自己注意到的这个事实愕然了。 涌到眼前的哥布林们。如电光一般闪烁的记忆。 与哥布林王的战斗。那个时候,她是和哥布林杀手一起埋伏了敌人魁首。 收获祭被袭击的时候,哥布林是分散开来的,一次作战的数量本身并不是很多。 在雪山的要塞的时候,则是奔走着退却,也没有像这样从正前方切入敌阵。 现在她们,就这样笔直地冲入庞大的哥布林群中。周围不断响起的剑戟声、悲鸣、临终惨叫。还有血和内脏的猛烈气味。 ──这就是哥布林治退! ──快、逃。 ──…………跑、啊…………。 这些本应该忘却在记忆深处的悲鸣,遽地在脑海中回响起来,女神官的牙齿开始不停地打颤。 明明已经这么多次了,为什么脚还会如此绵软无力,呼吸还会如此困难压抑。 “呜、啊……!?” 不意间,一块小石子飞过自己的脸旁,女神官娇嫩的脸庞被划开了个小口。 脸颊上火辣的疼楚。鲜血流下的粘稠感触。 因为祈祷中断了的缘故,《圣壁(Protection)》的效果越来越弱了。 “……!” 冷不防地感觉到下半身微热的潮湿感,女神官咬紧了嘴唇。 为何自己是在队伍的最后。 自己到底被寄予了怎样的期待。 她还不至于不成熟到不明白这些。 猛地双手用力握紧锡杖、高举、向天上的神明献上从心底发出的虔诚祈祷。 “〈慈悲为怀的地母神啊,请为在黑暗中迷途的我们,赐予神圣的光辉吧!〉” 于是,宛如太阳的耀眼光辉爆发出来。 “G O B O G B O!?” “G O O B R!?G O B O G R!?” 被地母神的神圣之光照耀下、露出丑恶脸庞的哥布林们发出痛苦的惨叫。 既有捂着脸想逃却从楼顶滚落下去的。也有被同伴践踏至死的。 看着这副就像是阿鼻地狱般的惨状,女神官心惊得出不了声。但她还是拼命地举着锡杖继续着《圣光》的祈祷。 这是从冒险者们背后放出的逆光,对他们的行动没有阻碍。 “好,得手了……!” “G O B B R G!?” 妖精弓手凭着她卓越的技术,一箭射去。 那支箭就好像有着自己的意念一般,从哥布林群的间隙之中穿过,扎进小鬼咒术师的肩头。 “G O R B B B R……!!” 几乎于此同时。 哥布林萨满,将隐藏在同伴之中的法杖突然伸出,念出咒文。 “O D U U U A A A A R U K K K K K K K U P I R U U U U U U U U S!!” 淡紫色的烟雾迅速地喷涌而来,席卷了整个楼顶。 “……嘁,糟了……!?” 妖精弓手的膝盖忽的一倾,整个人一下子单膝跪地。周围被牵连到的小鬼也纷纷瘫倒下去。 “这、竟是《眠云(Sleep Cloud)》……!!” “唔……。要保持清醒!” 但无论是捂着口鼻的矿人道士,还是打算扶起妖精弓手的蜥蜴僧侣,动作都明显地变迟钝了。 ──简直就好像在水里一样。 眼皮沉得睁不开,一边抱着锡杖支撑起身体,女神官一边这么想着。 在旅途之中,和大家一起去玩水的时候真的是高兴呢。 世界,开始左倾右倒,怎么样都站不稳。 ──已经,无所谓了吧。 意识有一瞬间断了。同时,在这一瞬间《圣壁(Protection)》也完全消失了。 开始逐渐变暗的视野中,她看见单膝跪着的妖精弓手那边,有着谁的背影。 是在咒术范围外的哥布林们一拥而上打算拉倒的,他。 “啊……” 妖精弓手被扯倒在地。衣服被撕破。她挥舞着臂膀,无力地挣扎。 矿人道士的肩头上,被棍棒狠狠地敲了一记。斧头从不由得松开的手中滑落,掉到地面上。 小鬼飞扑上蜥蜴僧侣的脖子,用手里的短剑,正刺进鳞片的间隙之中。 “……呜。” 哥布林杀手肩膀上的短剑。 鲜血。 “哥布林杀手先生。” 虽然声音很微弱。但,那已经足够了。 “……!呜、” 吸气,总之先吸气。像是要把小小的肺里全都吸满空气一样,再吐出来。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连自己都被吓了一跳的巨大声响,从喉咙里迸发出来。 “大家……!哥布林、杀手、先生……!” 没有回应。 她挥起锡杖。 “哥布林杀手先生!!” 没有回应。 “……!!” 在咬紧牙关拼命地保持着意识的女神官视野前方,看到了一个鬼鬼祟祟地动着的小鬼的影子。 拿着法杖,肩上染着血,却得意地嗤笑着的身姿。 从中箭的伤口流到手臂上的血,随着哥布林萨满的脚步声一滴、一滴地掉落下来。 ──不净。 直觉强烈地这么告诉她。除此之外再找不到任何形容。 这绝不是来自地母神的天启。 而是这个十六岁的少女,一直跟随着哥布林杀手这样的冒险者至今,积下的经验所引导出来的答案。 自己究竟能做什么,究竟要做什么才好呢。 “〈慈悲为怀的地母神啊,请用您的御手,将我们身上的污秽清除吧〉!!” 奇迹,到底是发生了。 “G O R B!?” 就算注意到异常,也已经晚了。 就在这个瞬间,哥布林萨满的血一部分被转变为了“净水”。 “G O B O G G B O G O B O O G O G O B O G O O G!?!?!?” 感觉从自己体内流窜过一阵巨大的苦楚,哥布林萨满发出了惨叫。 惊人的悲鸣声让女神官感到灵魂都被震撼摇动,随后头脑也清晰起来。 “诶,啊,啊……!?” 突然噗嗤一声,就好像是线被硬生生切断了一样,和天上的联系消失了。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在她耳朵里响起,世界重新运作起来。 ──《净化(Purify)》这等御业,切不可再如此使用。 “啊,啊……!?” 宛如直接打在灵魂上一样的冲击,令她的精神从根本上动摇了。 做了不得了的事情。 那位慈悲为怀的地母神,那位和她联结灵魂的大人,对于她的行径,严峻地发声了。 “啊呜……!” 哐当,锡杖脱手而落。 就像掉进深渊一样,脸上一下子变得刷白。 发愣地按着胸口的女神官,才注意到泪水已经从自己的眼眶中溢了出来。 “呜啊,啊啊啊啊…….!” ——————————(插入图片316)—————————— 但是。 “干得好。” 传到像孩童一般哭泣起来的她耳旁的,只是这样一句话。 “啊…” 只是如此。 仅仅只是如此,女神官都快要支持不住而弯下去的双腿就重新获得了力量。 “……是、是的……!” “好。” 哥布林杀手现在,一言蔽之,已是满身疮痍。 铠甲的缝隙处,插着已经将锁子甲都刺穿了的短剑。浑身都是被殴打过的痕迹。 从肩头将短剑拔出来,看到剑刃上涂着的黑乎乎的粘液,他咂了下嘴。 于是便解开束住腰间小袋的绳子,从中抽出瓶子,一口气喝了下去。接着又是第二瓶。 是活化剂(Elixir),还有解毒剂(Antidopa)。 然后把那空瓶,对着附近的小鬼的头颅用力砸去。 “G O O B O G!?” 又回过头来,把左手上的盾牌狠狠地飞掷出去,把按倒妖精弓手的小鬼打得脑袋凹陷进去。 “G R O B O!?” “二十一。站起来!” “呜,啊……欧,欧尔克博格……?” 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的她也是一副十分凄惨的样子。 被血染湿,伤痕累累,浑身都沾着小鬼的脑浆,衣服也被撕破了。 但还活着。 这就够了。 “喝掉。──用这个!” 哥布林杀手左手把药水拿给她,又把右边的剑给向矿人道士。 “喔,哦!!” 反手接过剑的矿人道士,一剑切开了小鬼的腹部。 “G O B O G O O B O G!?” “这边已经没问题了,啮切丸!” 踢倒内脏溢出、无声地惨叫着的小鬼,矿人道士这么叫喊,向着下一只哥布林挥剑过去。 虽然他的右臂无力地垂着,但仍是战意充足。左手的剑,又砍死了一只哥布林。 “呣唔……!” 若是清醒下来,蜥蜴僧侣的膂力可谓是举世无双。 他用手抓住打算用刃物刺向自己脖子的哥布林,顺势狠狠地砸到地上。 “G O B O R O!?” 头颈向着不可能的方向歪去,哥布林便就这样痉挛着断气。 与此同时,他又用着爪、爪、牙、尾,就如字面意思上一样地,将哥布林们吹飞开来。 “竟敢,如此肆意妄为!” 用袖口擦拭着被小鬼的污浊之血染得红黑的下颚,蜥蜴僧侣呼地长吁了一口气。 “小鬼杀手殿,这边也重整态势了!” “拜托了。” 哥布林杀手,抓住全身脱力、瘫坐在地上的女神官的臂膀。 “啊……。哥布林,杀手……先生。” 女神官愣愣地抬头望着他。 铁盔裂开,铠甲破损,血臭浓重。 但从他那头盔的间隙之中,赤红的眼瞳仍是直直地盯着她。 “干得好。” “……是、是的…!” 听到他再次重复了一遍的言语,她使劲地擦去眼角的泪水,把在乱战中掉落的神官帽和锡杖重新捡起。 还没有结束。哥布林还剩很多。战斗,还没有结束。 “〈受伤反增美丽的蛇发女怪龙(Gorgosaurus)哦,请将此身的治愈赋予我手〉” 蜥蜴僧侣的祈祷,随着温暖的光芒一并给团队(Party)里的所有人复苏了活力。 《治疗(Refresh)》的奇迹。正可谓是骇人之龙的加护。 哥布林杀手检查了下伤口的愈合情况,便向近处的小鬼的喉头一剑刺出。 “G O R O B O R O!?” “二十三。向前,跑起来。……能跑吗?” “没问题。……说起来,这个真苦呢。” 对着踢倒喷着血泡拼命挣扎的小鬼的哥布林杀手,妖精弓手发了句牢骚。 她掩着因为衣服破掉而露出来的胸口咂了咂舌,把空瓶子扔在一旁,闭上一只眼睛看向女神官。 “好啦,走吧!” “是的!我也……能走。……走吧!” 女神官努力地提高声音。对着从后面迫近过来的小鬼,像是要牵制般地挥着锡杖。 “术士殿,准备好了吗?” “那是当然。正是为了此时才节约次数,特地费尽苦力撑到现在的!” 也得到了蜥蜴僧侣与矿人道士的回应,团队(Party)便向着更前方前进──不。 “G O R O B!!” “G R O!G R B!” 应该说是,终于“被逼到”塔上的尽头了吗。 在只有几步的前方,能从高处一览树海、宛若断崖绝壁般的空间就此展开来。 从《净化(Purify)》的混乱中恢复过来的小鬼们,露出满脸讨嫌的笑容,逼近过来。 把那跑脱掉的森人再一次按倒在地侵犯她。把那有点小聪明样子的小姑娘撕碎。 男的就杀掉。女的就侵犯后杀掉。虽然死去的同胞是蠢货,但也要让他们得到报应。 往往对于小鬼们来说,同胞的死就只不过是个肯定自己欲望的理由罢了。 它们手里握着武器,胯下膨胀着,眼中燃烧着欲望之火。 被这样的一群怪物们包围着,哥布林杀手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跳!!” 冒险者们,便一个一个的把身子跳向空中。 自下而上冲过来的空气,轻易地吹散了湿气,因为战斗的兴奋而感到发热的身体也冷却下来。 拂晓的阳光自地平线的彼端升起,照向天空、照向树海、照在所有人的身上。 但很清楚的,重力终将把一行人拉向地面,凄惨地摔得支离玻碎。 “G B B R B!” “G R O G G B!G O R R B G R O B!!” 看着俯视着他们大声嘲笑的哥布林们,矿人道士露出了无畏的笑容。 粗短的手指在空中迅速地结着一个个复杂的咒印,叫喊声也十分洪亮。 “〈土精啊土精,把东西放下吧,慢慢放下呀,放呀放到地上吧〉!” 遽地,落下的势头明显地衰减下来。 《降下(Falling Control)》的咒文──总算是没有白节约。 轻如鸿毛地漂浮在空中的一行人,就像是被看不见的手掌托住了一般,慢慢悠悠地降下。 这样的话即使落到地面上,也不会受伤了。 “哇、哇、哇……” 女神官慌慌张张地压住被风卷起的衣服下摆。 看到她这个样子的妖精弓手,这才像是松了口气似的放松了脸颊。 像直到刚才那样绷紧神经,几近极限的表情实在不适合她,也不想让她做出这种表情。 ──果然,哥布林治退很那个呢。 妖精弓手嘿地伸出手。握住了女神官的手。 “啊……” “没事吗?” “不,不好意思……” “这样就好哦,没事。──干得不赖嘛,矿人!” “那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矿人道士摆出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对着妖精弓手得意的笑脸眯细了眼睛,从腰间拿出酒瓶,喝了一口。 朝阳、早霞、晨光。轻风、密林、世界。 再没有比这更能下酒的光景了吧。 “计划进行的很顺利呐。” 蜥蜴僧侣一边哎呀哎呀地说着,一边全身放松,伸展成大字形浮在空中。 虽然姿势是完全松懈了下来,但他的目光仍然盯着上方的那群小鬼。 哥布林们指着这边叫唤的模样,能看的很清楚。 “一时,还不知道会变得如何呐。” “啊啊。” 哥布林杀手抬起头来说道。 “要收拾掉哥布林,这样是最好的。” § “G……B……” 哥布林萨满恢复意识,就是在那时候。 感觉河川的流水声听上去格外大声。它像是要挥去耳鸣感般的摇了摇头。 呼吸困难,视野昏暗。一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好不容易用法杖支起身来。 一部分的血液变成了水,喘不过气来是因为全身血液循环供给不足的原因,它是不会明白的。 一看过去,同胞们正在楼顶的边缘看着下方叽叽喳喳地吵闹叫唤着。 “G O B O O G B…!” 都是群什么样的家伙啊。难道就没有一点来帮助和尊敬它们的引导者的意思吗。 完全无视了自己之前拿它们当作肉盾的事,哥布林萨满咒骂着。 而且好像还让冒险者们跑掉了的样子。真是的,一群没用的废物。 “G O R B!G R O B O O G O B O G R!!” “G B B G R O B!?” 哥布林萨满挥舞着法杖大声怒吼,有数只小鬼朝这边回过头来。 比起对有回应的家伙感到喜悦,对没有回应的家伙的愤怒更是窜上了心头。 果然不能指望这群废物。 要是把那个森人还有凡人的小姑娘,又或是把森人之里的公主给抓到了的话,非得让她们给自己生一大群孩子不可。 因为自己是最伟大的,当然可以把中意的雌性随心所欲地当作下崽皮囊。 这样的权利总归还是有的。 “G R O R O B……?” 话又说回来──“这个水声,是什么?” “G R O R O B O R O G B O R O!?!?!?” 下个瞬间,哥布林萨满的身体就被从升降机入口喷涌而来的浊流给冲飞了。 被凶暴的水流给抛上半空的它,一生中最后的几秒都在困惑中度过。 到最终都没能理解,这是由于《隧道(Tunnel)》在防堤要塞上开了个口导致的。 水竟然能从城塞的最下层冲到最上层什么的,对哥布林来说是怎么也想不到的。 建造这座遗迹的人要是能知晓这些不祈祷者(Nonprayer)的末路,也会感到很高兴吧。 正是因为这滴水不漏、严丝合缝的施工打造,所以直到水喷涌出来之前,谁都没能注意到。 于是哥布林萨满一边挣扎着一边坠落下去,砸到地面上脑浆四溅,干脆地死了。 它存在过的痕迹,也随即被水流冲走。 与之相配的结局。 § 水花像是下雨一般洒落下来。被阳光照得闪闪发光。 就算是有哥布林零星地被冲落下来,这个高度下也不可能有救。 “不,不要紧吧,这个……?” 妖精弓手一边甩了甩头发上的水,一边颇为疑惑地嘀咕着。 哥布林杀手,长吐了一口气说道。 “《隧道》的话,到时会缩小阻塞住。不会破坏建筑物。” “不是说那个。”长耳朵不耐烦地摇着,“是说里面积的水。” “不知道。” 哥布林杀手回答得非常平淡。 “只能之后向森人之里传达,让他们处理了。” 妖精弓手用鼻子哼了一声后便沉默了,看着这些的矿人道士哈哈大笑。 “那,回去后就是结婚典礼了啊。” 他一边轻飘飘地浮在空中,一边享受着朝霞与美酒的乐趣。 维持着这个情况的是矿人道士。一旦松懈的话所有人就都要掉下去摔死了。 妖精弓手像是看到了不可置信的东西一般地颦眉盯向他,矿人道士则是继续我行我素。 “你不考虑下结婚吗?” “这一千年里都不打算考虑哦。” “怕不是嫁不出去哦?” 一句话又把妖精弓手给激了起来,她“你说什么!?”怒吼起来。 在拂晓空中的喧闹,又一如既往地响了起来。蜥蜴僧侣愉快地看着这副光景,转了转眼睛。 “那当贫僧成龙之时,可否迎娶你为龙之妻呢?” “什么啊,那个。” 妖精弓手的长耳朵可没有把这句玩笑话听漏。 她好像找到了新玩具似的,眯起像猫一样的双眸。 “告白吗?认真的?” “哎呀,不到千年之后的话,谁知道呢。” 女神官就这样呆呆地看着三个同伴之间的嬉闹。 之前牵着的妖精弓手的手已经放开了。她的手则是继续压着漂浮不定的衣帽。 呼,不经意间漏出的吐气声,哥布林杀手动了动头盔。 “累了吗?” “啊,不是!……这样的。” 慌慌张张摆着手的女神官想要否定。 但是──但还是。 摆着的手,还是无力地垂了下去。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好小声嘟囔了一句。 “……还是,有一点。” “是吗。” 说到底,那样真的好吗。《净化(Purify)》的奇迹,那样的用法。 ──嗯。绝对,是不好的……。 虽说是哥布林,但把净化水的奇迹用以夺取他人的生命什么的,总是不好的。 地母神之所以会回应自己,是因为祈祷是用以救人性命的。 正因如此慈悲为怀的地母神,才追究了自己的行为。 下不为例,啊。 犯下了如此的错误。 但是…… ──神明大人却回应了祈祷,降下了奇迹。 又该怎样解释、理解才好呢。 一年前,初次挑战冒险的她还什么都不懂。 结果,到现在她明白的事情,也只有两件而已。 自己,还在继续作为冒险者。 哥布林杀手,一定会将哥布林赶尽杀绝,这两件事。 ──我……。 还能够继续相信地母神吗。还有被地母神授予奇迹的价值存在吗。 想不明白。也没法明白。 相比一年前的自己,到底是不是,稍微有所成长呢──……。 “看。” “诶……?” 不意间听到了这声低吟,女神官慌张地一下抬起脸来。 朝阳炫目,她不由得地眨了眨直到刚才还泛着泪水的眼睛。 澄净的青空。可随处目及的绿色。然后还有──……。 “是彩虹啊。” 第七卷 间章《将地狱打落深渊的故事》 “喝啊!!” 随着跳起来的少女的一声大喊,陷入深渊黑暗的地底世界被便阳光照得璀璨无比。 这里正可谓是地狱。 大地的黑暗只有三分,余下七分则全都是赤黑的恶魔(Demon)。 还有盘踞与头顶之上的,宛若是在啃食着这盘上世界的,看着像是大蜈蚣一样的岩喰怪虫(Rockeat)。 然而高高飞在空中的少女却弯起嘴角,令人爱怜的脸上露出无畏的笑容。 “黎明的、一击!!” 太阳的爆发! 她手中的神圣之剑,剑刃迸发出翠玉色的光芒,毫不留情地贯穿了怪物们。 少女一口气地,将像是要吞食过来的岩喰怪虫群,瞬间消灭了。 朝着少女的黑发飞溅过来的体液,被缠绕着绿光的圣剑的余热全部蒸发掉。 在地狱之中以魔鬼作为对手却一步都没退让的少女,现在仍是毫发无损。 “地狱(Doom)呀,地狱(Doom)呀!” 在空中回转着、一瞬间就找好落点的勇者,慢悠悠地朝着一块岩棚①降了下去。然后向着立刻涌上来的恶魔们刺出圣剑,左手结起咒印。 “〈卡利奔克尔斯(火石)……克雷斯肯特(成长)……雅克塔(投射)〉!!” 随着轰爆音膨胀起来的火球,立刻被投了出去,又是两发、三发。 被轰飞的恶魔们烧成焦炭的肉体在空中散去,勇者出声喊道。 “虽然我还能继续战斗,你那边还有多少?” “还差一点……还差一点功夫!” 回答的声音自成群的恶魔的最中央传来。 那是两手紧握长剑,像是要近敌皆斩一般站着的剑圣。 不,这是事实──近敌皆斩。 看准空档靠近过来的恶魔,下个瞬间头颅就被无情地砍飞。 因为是技艺纯熟精湛的战士,不可能会放过攻击的好机会。 用着不认真注视就无法不清的步法躲开敌人的攻击,将逼近过来的对手顶回去。 没有一点华丽色彩的战斗,但那其中确实蕴含着顶尖技艺的光芒。 她这样守护着的,是一位拿着大型法杖,集中着意识的魔法师。 被称为贤者的少女忽的睁开了紧闭的双眼,看向远在上方的岩盘。 “……上方的河水的流向变了。对方的魔法阵好像被破坏了。” ——————————(插入图片333)—————————— “哼嗯?难不成是有其他的冒险者?” 勇者用着咒术齐射,不一会儿便把杂兵都解决后,跳进了那个间隙。 “地狱之门将要打开。” 被刻在粘土板上的语言,是与神代时期相近时代的魔法师留下的警告。 以前研究《转移》咒文的他们,犯下了一个大错。 在不能被联结的地方──地狱,打开了《转移》的门。 虽然施加了封印,但也迟早还会打开吧。在预测的年份,预测中的那一天──……。 ──现在就是那个时候吗,该说我的运气是好还是坏呢! 勇者却是头都不回的一直线前进着。 她的学业马马虎虎,完全理解世界之理这种的事情想都不敢想。 把一本厚厚的书本摆在面前阅读法则(Rule),看不到一会头就会开始痛了吧。 因此,能封印《转移》之门的就只有贤者了。 “……是森人(Elf)吗?” “不好说呢。他们都很自视甚高又顽固,会这样机敏地行动吗?” “……但是,森人又总是会从意想不到的时机和角度直指要害啊。” 终究还是理解不了呢地念叨着的贤者比谁都要认真学习的事,勇者是十分了解的。 向只会挥剑的自己阐明术理的,则是剑圣。 勇者,打心底里觉得这个四方世界是美好的。 这不是因为她很强。也绝不因为她是勇者。 “这种东西”并不会改变世界的价值。 有着朋友、有着故乡、有着喜欢的东西、天空也很漂亮,还能看到彩虹。 “嘛,怎样都好啦!把这些家伙都干掉的话,就全部解决了!” 正因为如此,才不想拱手让给这些家伙。 在眼前──冲散了杂兵恶魔的前方,能看到一只像蜘蛛一样的惊人怪物。 巨大无比,一眼就能明白那正是统领恶魔们的存在。 可怕的怪物。那宛如金属般的足肢,一定能简单的贯穿击杀自己吧。 尖酸刻薄的人肯定会说。能和那样骇人的怪物战斗,是因为她是勇者。 ──才不是那样的。 少女露出牙齿,狰狞地笑了。像是要把猎物捕杀的鲨鱼一般的笑容。 离贤者封闭《转移》之门只剩不久了。 到那为止,一秒都不想,把世界交给这样的家伙。 自己为此而战的理由,只要自己和朋友们知道就足够了。 “上了,哈啊啊!!” 勇者发出呐喊声,打出了连自己都觉得漂亮的会心一击(Critical Hit)。 ①岩棚,突出如平台般的岩石。 第七卷 第八章《仲夏夜之梦》 “那么诸位,请说出誓约的御词。” 年长、却显得很年轻的森人长老们面向上座,恭敬地垂下头。 发出磷光的萤火虫飞舞交错,森人和冒险者们齐聚在大堂。 他们就地盘腿而坐,树叶做的餐盘上盛着料理与果物,酒杯则是一个巨大的果壳。 能够扫视成排的来客的上座,位于大副延展出来的大树根上。 那里有着以透明的绢丝、花朵、蝴蝶或是蜻蜓的翅膀缀饰着的,新郎新娘的身影。 他们深情地、像是完全不顾其它般地注视着对方,紧紧地握住双手。 “〈乌萨米阿其朵拉朵库 里伊诺莫切内伊俄 伊诺尤尔恩阿霍沃 切霍诺卡萨塔瓦〉!” “〈乌萨米阿其朵拉朵库 奥西洛尤伊纳拉特 伊索托托瓦 切霍诺卡萨塔瓦。” 头戴着闪着光辉的头盔的森人堂堂正正,戴着花冠的森之公主则像是要把染红的面颊藏起来般低头说道。 仿佛是接受了两人歌唱一般的话语,在夜里伸展着树叶的大树大大地摇曳起枝干回应着。 窸窸窣窣,森林在笑。在歌唱。祝福着两人的命运。庆贺着两人的结合。 “这来自森林的祝言,可否听到。” 慢慢走过来的司祭如此说道。男女两人像是非常幸福似的交换了视线,点了点头。 “嗯。” “确实听到了。” “那么,请答礼。” 然后,司祭将其手上捧着的大弓和箭矢,交与两人。 那是为了这一天特别定做的,唯一无二的弓与木芽箭。 辉兜的森人取过弓,花冠的森姬拿过箭。 司祭深深地行了一礼之后退了下去,两人简直就好像要拥抱在一起般的,架起了弓。 在丈夫拉起的弓上,妻子搭好箭,两人一起拉开弦。 向着天空。 向着双月与众星一齐闪耀着的天空。 眼见本应是大堂屋檐的枝叶让出道路,打开了一片空间。 夜空,就像漂亮的宝石箱一样闪闪发光。 如果说星星是众神的眼睛的话,那如此的祝福应在这四方世界中独一无二。 弓弦发出如同竖琴的音色,箭射了出去。 飞向夜空彼方的箭,就宛如逆转而上的流星一般,毫无落下的势头。 箭到达的地方,又会孕育出新的树苗,成长,最终成为森林的一员吧。 “誓约就此结成!” 绕是沉稳的司祭,也不住大声地宣告。 森人、森林、众神之间,都认可、祝福这次的婚礼。 “今宵便会作为‘彩虹出现的月夜’在后世被长久地传颂下去吧!” 旋即,森人们便发出盛大的喝彩声,鼓起掌来。 爱即命数 命数即死 即便是守护少女的骑士 也终会落入死亡之渊 就算是为友天龙的王子 也留下意中之人独尽 纵然是爱上圣女的佣兵 也战死沙场野望未济 哪怕是相恋巫女的国王 也改变不了离别之时 英雄传说的落幕 并非人生的终点 名为生存的冒险 一直会贯穿始终 恋也好爱也罢 生也好死也罢 逃避这份命运 究竟可否做到 那就没有什么可惧怕了吧 爱即命数 命数即死 森人们敲弹起不知从何处拿出来的竖琴和太鼓,热闹地唱起歌谣来。 本来森人就是很喜欢音乐和跳舞这一类愉快的事的个性。 只是这样一成不变地度日,他们的寿命实在太过漫长了。 精神变得老成,变得达观,借司祭之口确定下来的纪念日也很多。 一边庆祝年轻森人的结合,一边为“什么都没有发生的平凡的一天”的减少而盛大的庆祝。 但这世上本就没有不特别的一天吧。 谁都是特别的、今宵是特别的。百年后的夜晚也必定是特别的。这会一直持续到永远。 “那么,到底花了多少时间在解除小鬼们的陷阱上呢?” “唔、唔呣。呀,我和那长耳……不,应该说是你们那边的公主大人。就这样,对喷着毒气的口子……” “说道那不可名状的眼球怪物的话,想必是相当可怕吧!” “呣。不,该怎么说呢……那个啊,又吓人,又会发出古怪的声音。” “我们的公主一直以来都给你们添麻烦了实在抱歉……” “对、对,就是那样。哎呀,你还真机灵啊……” 就连那个矿人道士,也被年轻的──硬要说其实是比他更加年长的──森人们团团围住。 虽然知道是从先代就一直是争端不已,但实际上他们也并没有亲眼看过矿人吧。 更别说成为了冒险者了! 四面八方都被森人围着,打听各种冒险谈,矿人道士都快语无伦次了。 而且对矿人来说森人的酒劲头实在是太小了,这样的话不是根本喝醉不了吗。 终于发出悲鸣,大大地举起他那短粗的双手。 “喂,长鳞片的!过来帮把手!” 被叫到的蜥蜴僧侣自不用说,正坐在宴会场的角落边发出啧啧之声,边大快朵颐。 他囫囵吞枣地大口吃着干蒸虫子,喝着葡萄酒,抓起酸橙的果实一饮而尽。 几位森人的妇人们看着他张开大嘴豪爽的吃相,都惊讶地睁圆了眼睛。 “没什么,贫僧可不是草食者,什么都吃哦──哦呀,怎么了,术士殿。” “我一个人当他们的对手,实在是太勉强了啊!” “好勒。” 晃晃悠悠地抬起身子,蜥蜴僧侣便慢悠悠地走进森人之间打援。 森人和矿人团坐着的中间,突然咚地一声坐进一个巨大的身躯,蜥蜴僧侣“那接下来”地开口道。 “森人阁下哟。如果想听的话,我等蜥蜴人(Lizardman)的强者,唤岚者黑鳞的故事意下如何呐。” “啊啊,那家伙的话我知道哦!以前见过。” 貌似有点年纪的森人抬起手来说道,蜥蜴僧侣颇有兴味地转了转眼球。 “哈哈哈哈。那么,千百年前的事实与传说,其中区别就让我们慢慢地来品味吧。” 正是拉开雨季序幕的一滴雨落到叶子上的日子。 《赤云》之王与《甘风》交合。 产下了王子之卵后 妾姬《黑鹿》也怀孕了。 被废弃的命运之子 从碎裂的壳中爬出 拥有黑影之鳞者 最终吐出青色的火烟 屠戮兄龙 命运之子 咬碎魔王的喉咙 其名为强大的《唤岚者》──……。 以蜥蜴人特有的喉音念出来的诗吟,森人们“哦哦”地侧着长耳倾听。 位于上座的新郎也不例外,唯一和其他人不一样心神不定的。 那就是被新郎抓住了手,脸红到了耳朵根低下头去的新娘。 “姐姐大人,那是真的在害羞呢!” 在夜风中的窗台旁,妖精弓手毫无顾忌地高声笑着。 她纤细白洁的身体,被轻飘飘的通透漂亮的白礼裙给遮盖住。 是绢丝吧。在虫的使用方面,森人们可谓是专家。 手上拿着倒入了葡萄酒的杯子眯起双眸,任由夜风吹拂发丝,她看起来十分迷人。 就算说她如壁花①一般,也未必是谎言啊,哥布林杀手这样想着。 “你,不过去行吗?” 从宴席中脱身,靠在墙壁上的他,简短地说着。 “嗯?” 之前向着回来的长老们“为什么不告诉我啊!”地这样极力争辩着的她。 现在这副被酒精染红了双颊微微歪起头的身姿。气势汹汹的样子已经一点都没有了。 一边回想起小时候听过的童话里的妖精,哥布林杀手淡淡地继续说道。 “……是故乡吧。” “啊啊,没事没事。” 这句话背后的意味,妖精弓手到底理解了多少呢。 她像是要润湿嘴唇般地小口小口舔喝着葡萄酒,挥了挥手。 “反正对于他们,用凡人(Human)的感觉来说,就像是我出门个两、三天就回来了的感觉。” “是吗。” “冷静下来后,姐姐大人也说了让我常写信回来呢。” 打扰到她们新婚就不好了吧?妖精弓手挺起薄薄的胸部自夸道。 ──话说回来。 一闪而过的,是以前的水之都。 他曾经写过信,妖精弓手忽然回想起来。 “写写信怎么样?” 所以,她一想到,话语就脱口而出。 说起来这家伙,一直都是哥布林长哥布林短的,只往来于牧场、行会、和洞穴之间。 “故乡,没回过吧?” “我不认为那些信会被读。” 他好像轻轻地笑了一下。铁盔,慢慢地左右晃动。 “……真是个不孝的弟弟啊。我。” “是那样吗?” 妖精弓手对于这个回答抬起了一边的眉毛,然后便用着白皙的指尖在空中划圈。 “我倒是觉得做得挺好了哦?再说,你好歹也是银等级呀。” “是吗。” 哥布林杀手点了点头,又重复了一遍。 “……是吗。” “真是的,欧尔克博格真的是只会说‘是吗’呢。” 发出像是银铃摇响般笑声的妖精弓手,留下他一个人,像是在跳着舞一般离开了窗边。 “走了吗。” “女孩子也有女孩子的乐趣喔。” “你的。”哥布林杀手,用着极小的声音咕哝着。 ——————————(插入图片345)—————————— 正打算离去的妖精弓手,听到了声音停了下来。 纳闷地回过头去,哥布林杀手就那样一个人站在那里,陷入了沉默。 妖精弓手决定稍稍的等他一下。对森人来说时间要多少有多少。 过了不久,他一副终于决定好了的样子,慢慢地说了出来。 “你的姐姐能够结婚,我觉得很不错。” 一点都不有趣、也不华丽、无可救药般的平凡的祝福话语。 但妖精弓手却就这样站住,睁开了双眼,摇动起长耳朵。 “……谢谢。” 不知道为什么感到很害羞,妖精弓手又马上快步融入到宴会的喧嚣之中。 没想到欧尔克博格会说那样的话。也没想到他能说出来。 脚步就像是踏在空中一般轻快,但是她锐利的眼神却不会放过任何目标。 以极像森人的敏捷伸出手,一下就抓住了她更为纤细的手臂。 “啊……” 那是,呆呆地一直站在墙角的女神官的手臂。 用那是正装的理由婉拒掉森人们推荐的礼服和衣装,还是老样子的穿着神官服。 “真是的,怎么了啦?没一点精神的样子。” “不是……” 脸一瞬间低下去的女神官,又勉强着抬头振作起来。 “那样的事,没有哦?” “骗人。” “啊呜。” 刚说完,妖精弓手便用食指弹了一下女神官的鼻尖。 “不愉快的时候不管是怎样总之先说出来,说出来就会好很多哦。而且这毕竟是祝福的宴会哦。” “那个……” 吃痛地压着鼻尖的女神官,轻轻地眨了眨被眼泪打湿的眼睛。 “那么……先前祈祷的话语,是什么意思呢?” “啊啊,那个?” “那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哦。” 妖精弓手笑道。 “只是很单纯的,做了一个要永远在一起的约定而已。” ──我起誓,将作为这个人的伴侣,同他幸福与共,永恒永世。 ──我起誓,将作为这个人的丈夫,同她相互扶持,一生一世。 “当然,这可是对于森人而言的‘永远’呢。” 这样说着,妖精弓手闭起半只眼睛,拉了拉女神官的袖口。 “呐,去祈祷吧。” “祈祷……是吗?” “对哦,向地母神大人。那位神明大人,和森人也不是那么没缘分哦。” 这对女神官而言,正是痛苦的源头。 ──我……。 究竟,还有向地母神祈祷的资格吗。 从小时候开始就没有停止过祈祷,和小鬼们的战斗也勉勉强强地撑过来了。 但是在那城塞的战斗中,最后却用地母神的奇迹直接伤害了他人。 当然是哥布林。是小鬼。不打倒它们的话还不知道会被怎么样。 至今为止也间接地夺去过它们的性命。事到如今,对于杀掉它们的事情她也并不后悔。 ──但是,那样的,决不是正确之举……。 所以地母神发怒了,自己也遭到了叱责。 “……我明白了。” 女神官用几乎咬破出血的力度咬紧嘴唇,拄着锡杖跪了下来。 ──就算,我已经没有了被地母神厚爱的价值。 为了友人的幸福,友人的姐姐的幸福,她的伴侣的幸福,还请、还请传达到。 这是很自私的愿望,虽然我也知道……但。 “慈悲为怀的地母神呀,请以您的御手,让他们的前程结实繁多吧……” 闭着眼睛献上祈祷。那个瞬间,女神官“啊”地轻叫了一声。 和天上的神明联系起来她的魂魄,好像被一双宽厚又温暖的手掌慈爱地包裹起来一样。 仅仅一瞬。不到祈愿奇迹那种程度的刹那间,这绝不是错觉。 女神官的脸上呆滞了一下,随即绽开了如花开般的笑容。 “地母神,回应了我的祈祷……” “好耶,这下姐姐大人就更安稳了呢。” 女神官“是的”一声,短短地回答道,然后又用力地擦了擦眼角。 “那么,就走啦!” “诶,啊,哇……” 手臂再次被妖精弓手给抓住,被拉着跑了起来。 “是、是怎么了吗?” “马上就会明白的。……啊,在了在了。喂,你们两个人,这边这边!” 她就这样说了句抱歉一脚跨过宴席上的料理,女神官则是低着头跟在后面。 在这么的热闹嘈杂之中,到底是怎么找出来的呢,那盛装打扮着的柜台小姐和牧牛妹的身姿。 两人都穿着森人准备的轻薄礼裙,因为酒精的缘故面颊稍稍发红。 这样一看,明明是穿着一样的衣服,她们的身体却要远比妖精弓手丰满。 呣,她一瞬间撅起了嘴,但马上又露出有点得意的笑容。 就算是我,过个百年也应该──会变得和姐姐一样吧,大概。 “哎呀,总觉得有点紧张。,这样的派对还是第一次……” “抬头挺胸就好了哦。抬头挺胸” 与有点害羞地挠着脸颊的牧牛妹相比,柜台小姐显得非常坦然。 像是在诉说着自己匀称的身体没有一个地方好害羞的一样,毫不遮掩地喝了一口酒。 “啊啦,意外地很习惯呢” 妖精弓手像是有点惊讶似的念叨着,柜台小姐则是“呼呼呼”地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在老家的时候有所经验。而且当了职员后,也会有这一类的活动哦。” “呼嗯。”地发出声音的妖精弓手,接着也把柜台小姐和牧牛妹的手拉了起来。 “嘛,无所谓啦。快,大家,到前面去吧!” 她就这样拉着她们,向着前面──上座的方向迈开步子。 被硬拽着的三人,只得慌张地重整姿势快步跟在她后面。 “呐,是有什么要开始了吗?” “跟男人没什么关……不,还是有点关系的吗。嘛,看到了的话就明白了。” 被这么回应的牧牛妹看向周围,森人的女孩们也都一样聚向前面。 虽然不是很清楚森人的年龄,但她们看上去都和妖精弓手没什么不同。 “啊啊。”柜台小姐,像是了解了似的点了点头,“是从新娘那得到礼物,这样的事吧?” “啊,那个的话我也知道。” 女神官一边啪嗒啪嗒地整理着被扯乱的衣服,一边说道。 “的确,接受到的人就能够结婚……诸如此类的。以前也有,帮忙过这种活动呢。” “无论在哪都有相似的风俗呢。” 妖精弓手摆出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说着,摇了摇长耳朵。 “不过好不容易来了,或许能够得到哦,不去试一试的话不就亏了嘛?” “诶~……” ──结婚吗。 好像和自己离得很远,又好像很近。 牧牛妹眯起眼睛,看向看上去很是幸福的、坐在上座的新娘。 周围全是眼睛发光,焦急地等待着的森人女孩。 还有离得远远的、站在墙角穿着奇怪的铠甲的、他的身影。 她明白自己的表情缓和了下来,但不知为何胸中却高鸣起来。 和就在近旁的柜台小姐的视线碰到一起,她也是与自己一样的表情。 牧牛妹轻轻地缩了缩肩膀。不管是什么都得公平呢。 然后推了推,另一边很感兴趣却不敢踏出去一步的女神官的后背。 被推出一步的女神官很是不可思议地向这边回过头,牧牛妹则是笑着摆了摆手。 “这种时候,不用客气更好哦。” “啊,好、好的。” 终于,花冠的森姬──不,现在已经是森林之后了,这位嫁作人妻的女性,慢慢地站了起来。 “爱即命数,命数即死。” 像是在歌唱一般随口哼着,由丈夫牵着手的她,慢慢地取下了装饰着自己头发的花冠。 然后将花冠抱紧在丰满的胸前,薄薄的双唇轻轻地贴了一下。 “那么下一次的恋与爱,就献给注定凋亡的少女吧!” 随着祈愿一起被投出去的花嫁之冠,乘着晚风飞舞起来。 结缘着恋与爱的花冠。这就是来自幸福的新娘的赠礼。 它划出一道漂亮的轨迹向着女孩们的方向送去,然后──……。 哇,响起了喜悦的声音。 § 在享受了三天三夜之后,冒险者们回到了边境之街。 自那之后也过了不少时间,但是也还没有信送到妖精弓手手上。 所以,现在那里也一定还在继续着宴会吧──……。 ①原文壁の花,意为舞会中无人邀请的女士。 外传 第一年 序章「于是世界得到了救赎〈Campaign Climax〉」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购书人:尤巴连结体 录入:深夜读书会 读书群:714435342 地平线染成一片黑色。 即将西沉的夕阳,照亮一群黑色异形。 辽阔的原野弥漫西风带来的腐臭味。 活尸〈Zombie〉、食尸者〈Ghoul〉、骸骨兵〈Skeleton〉、幽鬼〈Wraith〉…… 以及滴着肮脏液体、面带嘲讽笑容的魔神〈Demon〉们。 那是亡者的军势。 那是暗黑的兵团〈Armyofdarkness〉。 那是「秩序」势力最大最凶恶的仇敌。 面对「混沌」大军,年轻王太子揉了揉僵硬的手。 金刚石〈Diamond〉制成的装备轻盈如羽,因此他的手会发僵乃紧张所致。 拥有〈P〉祈祷之〈C〉人的军势在小丘上布阵,王太子正是他们的大将。 在丘陵底部面对敌军,排好队列的同胞,瞥了王太子一眼。 王太子必须率领翘首等待他下达号令的众人,对抗那群恶鬼。 不是赢不赢得了的问题。 是非赢不可。 更重要的是,决定战斗结局的人并不是他们。 在场全员都只不过是拯救世界之人的帮手。 并且准备为此而死 ──「殿下,殿下!大家都准备好了!」 与战场气氛格格不入的明亮声音,将陷入沉思的王太子唤回现实世界。 定睛一看,一名矮小的年轻人正从军队中探出头。 王太子对率领数名自称义勇兵的圃人〈Rare〉的头目,微微扬起嘴角。 「是吗。那么,随时都能上啰。」 「大概吧。森人跟矿人都杀气腾腾的,可怕喔。」 蜥蜴人〈Lizardman〉反倒一副超开心的样子 ── 年轻圃人窃笑着说。 「对他们而言,战斗才是极上的喜悦。真可靠。」 「也是啦。大家愿意挺身而战的话,咱们在那边东奔西跑就值得咧。」 擅长隐身的圃人们勤奋地担任传令员,平常事不关己的态度荡然无存。 面对这仅仅数名具有勇气的小人儿,岂能叫他们抄起武器杀进敌阵。 当初王太子这么说的时候,他们笑着回答:「要是有凡人〈Hume〉杀不死的敌人怎么办?」 不过,王太子赋予的传令这个任务,似乎很适合他们的天性。 毫不畏惧地在魔法与兵器交错的战场上奔跑的模样,恐怕没人模仿得来。 ── 圃人真是了不起的种族。 「那么可否请你告诉大家,一有信号就开始行动?跟之前商量的一样。」 「计划不变的意思。了解哩。」 才刚说完,圃人便瞬间消失。在隐形技术上,没有种族比得过他们。 不对,要说的话,凡人〈Hume〉论弓比不过森人,论斧比不过矿人,论战比不过蜥蜴人。 王太子只是凡人的总大将。 森人、矿人、蜥蜴人、圃人,不过是基于善意在配合他。 他对此深深感谢,吁出一大口气,从凳子上起身。 「施展解咒〈Turn Undead〉了吗?得跟那群家伙打声招呼才行。」 「是的,殿下。」 担任知识神最高位祭司的老妪开口答道。 明明已不是可以上战场的年纪,她却挺直背脊站在这里。 「但那些亡者并非诅咒,而是类似疾病的存在。只有少数回归尘土……」 「我想也是。好,我明白了。」 王太子吸了口气,吐出来。手握拳,再张开。 「诸位,天秤乃是残酷的,骰子则令它更加无情。我等的命运无人知晓。」 军队中的将军及幕僚们,默默面向自己的君主 ── 王太子。 宫廷魔法师使用了珍贵、却有必要在此刻使用的法术,令王太子的声音随风扩散。 他霸气磅礡的话语,想必能清晰传遍整个「秩序」军团。 「也许『秩序』总有一天会灭亡。也许一切终将烧毁,我等亦被世人遗忘。」 王太子放声说道,执起爱马的缰绳。 他踩上马镫,身体一翻便坐到了鞍上。很久没有做的动作。整个过程只在一瞬间。 他不经意地望向旁边,穿戴各种装备的禁卫兵们正在窃笑。 种族、身份、兵科都不尽相同,有点邋遢的年轻人们聚集在一起,怎么看都不像精锐。 王太子笑道「你们这些家伙」,放下金刚石头盔的面罩。 一起闯过迷宫、争得勋章、升上禁卫的伙伴们。 啊啊,真的是 ── 跟冒险截然不同。 「然而,这对他们来说也一样。骰子固然残酷,却是公平的。」 此处是信任自己的万人大军;彼处是企图侵蚀世界的万千怪物。 王太子凝视着这一切,堂堂喊出最后一句话: 「胜算确实存在。一定要掌握住!」 呼声响起。 音量大到足以令在地平线另一端蠢动的怪物不禁后退一步。 敲击兵器、声嘶力竭地怒吼,踩踏大地,提振士气。 去死吧恶魔。去死吧混沌。别以为你们赢得了。看我把你们轰回原来的次元。 「神迹啊!」 第一道命令响起。分散配置在整个队伍中的从军祭司们,向神明献上祈祷。 天上的诸神啊,请守护我等。请救赎我等。请将胜利赐予我等。 圣壁〈Protecion〉、祝福〈Bless〉、圣战的光辉〈Jihad〉。 包括至高神、地母神、知识神、交易神以及战神在内的诸神神迹。 王太子点点头。敌军八成也会祭出恐怖邪神的权能,不过…… 「弓兵,第一射,满弓!」 凡人猎人们,以及森人之王率领的熟练猎师们使劲拉弓。卡Kа酷Ku尐裞網 目标是斜上方。凡人们面色凝重,森人们则始终带着从容不迫的笑容。 这也是理所当然。他们与弓共度的时间,漫长得无法想象,每个动作都跟呼吸一样轻松。 「放!」 森人的箭迅速射出,速度、高度、距离是凡人的三倍。 箭雨在空中划出巨大圆弧,直达天际,朝「混沌」军势降下。 箭镞为银所制,被射中的亡者不可能毫发无伤。 同时,魔神们的军势传出破布随风飘动般的啪唦啪唦声。 黑影接连飞到空中,直接撞向箭雨。 是巨大蝙蝠〈GiantBat〉。 一如其名,巨翅如屋檐似的张开,蝙蝠们展现让人不禁同情的忠诚心,保护同伴。 多亏那些发出尖锐叫声坠落的蝙蝠,箭雨对敌方造成的损伤微乎其微。 该视为箭矢被防御住了,还是该当成削弱了敌方的飞行战力?当然是后者。 「真是愚蠢,竟然选择飞到空中。」 听见王太子在冒险途中说过的话,旁边的禁卫兵忍不住偷笑。 玩笑话是有益处的,可以让人放松。此乃王太子在冒险过程中得到的众多宝物之一。 「好,继续!咒文咏唱,齐射!」 主导权〈Iinitiative〉在我们手中。不能给敌人反击的机会。 宫廷魔法师们举起手杖,高声朗诵拥有真实力量的话语。 他们召唤出的主力是「火球〈Fireball〉」,能将敌人一举炸飞。 射出的火球带着蓝白色火焰命中,在敌阵爆裂。 恶魔的爪牙伴随爆炸声,如木屑似的飞到空中,四分五裂。 不过,看得出火球的威力下降了好几成。 事先准备好防御手段的,不只他们这些凡人。 单就「与魔之理同在」这层意义上,不如说那群魔神才更 ── …… 「DEEEEEVLLLIIIVVVVVIL!」 这时,魔神也终于开始行动。 令人不快的异界音律响起的瞬间,像小石子般的坚硬虫群袭向「秩序」军。 虫子发出如同低鸣的刺耳振翅声飞来,被神圣障壁弹开。 大部分都由神的神迹顺利阻挡,然而突破防线的虫子也称不上少。 士兵、骑士、弓兵、法师、僧侣,转眼间被咬得全身是洞,咽下最后一口气。 「别害怕!」 王太子自己的头盔也被虫子撞得凹陷下去,拔出剑指向前方。 「前锋,突击〈Charge〉!」 骑士们鞭策爱马,随着声声马鸣向前冲刺,马蹄声撼动大地。 与此同时,蜥蜴人的突击队也跟着低沉诡谲的战鼓声飞奔而出。 身穿厚重铠甲的骑士,以及拿着粗劣武器或赤手空拳的蜥蜴人战士。 截然不同的两支部队,战斗力却值得信赖。 「DAAAAEEEMMEMMMEMMEOOOON!」 魔神的咆哮传来,死灵骑士〈Dullahan〉于自「火球」造成的混乱中重整态势的敌阵现身。卡Kа酷Ku尐裞網 马匹奔腾的速度加上骑士的重量,赋予他们的骑枪足以让城壁崩塌的威力。 两者在战场上冲突,其激烈程度自是笔墨难以形容。 金属与金属的撞击声响彻四周,双方的骑士无不一个个被震飞。 有的被长枪连盾一起刺穿,有的从马背上摔落而粉身碎骨,或是遭马蹄践踏。 战场转眼间横尸遍野,然而,战争当然不会就此结束。 「噢噢,请明鉴,请明鉴!始祖〈Archaeopteryx〉之末裔乃一根利牙!」 蜥蜴人如影子般杀入敌阵,恶魔的惨叫声接连传来。 爪、爪、牙、尾。无畏的龙之子们,展现出不辱其名的英姿。 从天之火在远古时期降下后,不知过了多少岁月,我等早就体会过灭亡的滋味 ── 他们如此呐喊。 然而,穿过骑兵阵的死灵骑士也从未停下。 这样下去,他们想必会用染满鲜血的长枪蹂躏我军。 「布下枪阵!」 而步兵的任务就是阻挡他们。 排成三列的士兵将长枪尾端刺进地面,摆好上中下三段的枪阵。 寻常马匹照理都会害怕枪尖,然而化为恶鬼、面无血色的马却不会因此畏惧。 死灵骑士们冲进枪阵,因为前方遭到阻挡而焦躁地挥下武器。 做为区区路障的长枪,枪柄被直接砍断,连带使枪兵的头都 ──「嘿!来吧来吧!」 矿人们立刻使出碎盾技。 他们以手上的钩子扣住死灵骑士的盾、扯下来,拿战斧猛砸。 挥下锤子、挥下斧头,击碎盾牌后接着攻击下一面。无所动摇,无所畏惧,击碎军势,不断上前。 用矿人的要塞〈Dwarf Fortress〉形容他们将军队推向前方的模样,着实贴切。 ── 赢得了吗? 不能怪王太子这么想。只要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肯定赢得了。 原来如此,到目前为止,看起来说不定还是「秩序」方占上风。 可是,喔喔,看啊。 魔神们一使出法术,充满瘴气的魔风就吹过战场。 暴露在瘴气下的士兵们,血肉活生生地腐烂、溶解,纷纷倒下。 下一刻,他们缓缓起身,两眼闪烁异样的光芒,拿起武器。 没有怀疑的余地,他们变成亡者了。 接着是被活尸咬到、被食尸者咬到、灵魂被幽鬼冻结的人们。 理应回归天地的战死者,变成尸兵为敌方所用。 战斗拖得越久,「混沌」阵营想必会越来越壮大。 死者的黎明〈Dawn of the dead〉亦不远矣 ──「无须畏惧!那些身躯不属于他们!击溃眼前的敌人,夺回战友!」 王太子吼道,表情却透出一丝焦急。 他在前锋的右翼、左翼皆配置了精锐骑士。 若他们能顺利杀出重围,绕到魔神后方包围敌军就好了…… 在此之前,不晓得会有多少骑士丧命?有多少人将沦为亡者? 不只这场战役。 大战结束后,该如何扶养人类?如何让土地复苏?如何重建城镇? 取得了胜利,真的就能拯救世界吗 ──「……」 ── 不。 连神都无法操控骰子掷出的点数,遑论非神之人。 王太子骑在马上,用力握紧缰绳。先专注在这件事上吧。 无法只凭自己的才智做个了断,令他非常焦躁、非常不甘。 决定战争结局的 ── 是在遥远的边界。 挑战死之迷宫的六名冒险者。 § 该走啰。听见头目〈Leader〉的声音,女祭司睁开眼睛。 不,说「睁开眼睛」或许不太正确。她的视野被黑暗遮蔽了很长一段时间。 污浊的瘴气、石头地冰冷的触感、仿佛要将人压垮的压力。 上面应该也差不多要开始了。头目一面检查武器,一面喃喃说道。 女祭司仿佛现在才想起来,他们在墓室跟墓室间的走道休息。 细微的喀嚓声,是头目铠甲上的金属片碰撞出的熟悉声响。 八成是跟平常一样,正在检查单刃的弯刀。 「还好吗?」 突然有人跟她说话,使女祭司猛然回神。 是女魔法师的声音。身为良家子女的她,声音也很柔和。 「嗯,完全没事。」 女祭司努力以精神百倍的声调回答,站起身,以免让同伴担心。 「有事要说喔。那孩子真的很不会为女生着想。」 每次都被女魔法师当小孩子看的头目,「好啦好啦」随口应声。 「真是的。」 女魔法师像在闹别扭般鼓起脸颊,这副模样显得比她的实际年龄更加年幼,有种不可靠的感觉。 不过,负责指挥后卫,分配法术使用次数的她,深得整个团队的信赖。 女祭司当然也一样。她真的很感谢女魔法师对自己的各种关照。 虽然她有那么点粗心大意…… 「总之,得决定要前进还回头。升降机离这里没多远。」 如此低声呢喃的,应该是虫人僧侣。团队里面有两位施法职并不罕见。 虫人僧侣总是会慎重提供意见,或许是因为他在团队中较为年长、经验较为丰富。 插图01 「因为等会儿的战斗,没做好觉悟的家伙跟上来只会碍手碍脚……」 他的语气有点冷淡,但一行人全是老相识,无伤大雅。女祭司脸上浮现微笑。 虫人僧侣喀唦喀唦地摊开自制地图,用尖锐的爪子沿着通道划。 「目前位于路线中段。看是要走到地下十楼,还是折返,我无所谓。」 「咱们法术都有省着点用,应该还行呗。」 半森人〈Half Elf〉盗贼用让人感觉不到迷宫有多么黑暗的轻佻语气回答。 明明是盗贼却担任前锋,而且还看不出疲劳的迹象。 不对,说不定他只是跟女祭司一样,掩饰住了自身的疲惫…… 神奇的是,他活泼的态度会让人心情轻松起来,真该感谢他。 「不过法术跟体力、精神力是两码子事。累瘫就完蛋咧。要不休息下?」 「哎呀,你累了吗?」 呵呵呵。女战士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用长枪轻轻戳了下半森人盗贼。 就女人味来说,团队的三名女性之内,她应该是最有魅力的。 那是因为她经历过一段艰苦的时期 ── 女祭司之所以能察觉到,是因为自己也一样。 有这样的过去还完全没有表现出来,女祭司诚心觉得她很厉害。 「这样不行。会被女生讨厌喔?」 「要你管。」 所以女战士轻声问她「对不对?」的时候,女祭司笑了出来。 刚开始虽然会对她感到自卑,如今两人已经是一对好朋友、好伙伴。 至今以来的冒险若是少了任何一人 ── 肯定无法这么顺利。 你觉得呢? 「咦?」 忽然被人叫到,女祭司纳闷地歪过头。 默默听着大家商量的头目,对她抛出问题。你觉得呢? 「呃……」 他总是这样。看起来悠悠哉哉,其实一直都有顾虑到大家。 不会单凭一个人的意见下达结论,一定会询问所有人的看法。 若非如此 ── 她为何会决定跟随他? 能来到这里,是因为有这些伙伴。是因为他们愿意等待自己站起来。 现在也是,大家愿意一直等待她开口。 「……说得也是。搞不好不会有下一次机会。」 所以,现在的她已经学会表达意见。 「我想去做个了断。」 那就走吧。头目一这么说,一行人就望向彼此,同时点头。 「直接与敌人的头头决战?有趣。技痒了。」 「嘿嘿嘿嘿,只要咱一出手,魔神王什么的两三下就解决啦!」 「那万一我们输掉,就是你的错啰。」 「噢……」 「不会有问题的。大家都这么可靠。」 你也包含在内啊。头目苦笑着对女魔法师说,迈步而出。 女祭司跟在后面,将天秤剑紧紧握在尚未发育的胸部前。 不晓得会有几个人活下来。不晓得会在这场战斗中受多少伤。 说不定在地上战斗的人,每个都会死。 ── 不过。 世界一定能得到救赎。 外传 第一年 第1章『出身与经验与邂逅〈Lifepath〉』 姐姐变得不再是姐姐后,过了三天。卡Kа酷Ku尐裞網于是他决定行动。 姐姐叫他绝对不可以离开这里,可是那个姐姐不再是姐姐了。 打个比方,被切开的肉跟活生生的牛,能够划上等号吗?香肠跟猪也一样。 鸡蛋不等同于小鸡。小鸡不等同于鸡。鸡不等同于肉,也不等同于鸡蛋。 他 ── 刚满十岁的他,用手肘撑着身体,从地板缝隙间爬出来。 沾满粪尿的裤子黏黏的,很痒,但不至于无法忍受。 比起这个,紧绷的关节又硬又痛,要努力不让地板发出声响更加痛苦。 幸好那些家伙好像跑到其他地方闹了,可是多小心一点也没有坏处。 他学过人类在任何情况下肚子都会饿,神奇的是,他现在一点都不饿。 是因为他把泥土塞进口中,以免肚子因为闻到亲人烤熟的气味叫出来吗? 这附近的泥土可以吃,闹饥荒的时候就吃土 ── 是姐姐教他的。 反而是喉咙干得跟在大热天大玩过一场似的,头也痛得不得了。 痛到他怀疑是不是有人配合心跳规律在敲他的太阳穴。 他没有确认房间的状况,在地板上爬行,前往厨房。 锅子被翻过来了,菜刀被拿走了。水瓶也破了,不过底部没事。 他跟狗一样把头塞进破掉一半的水瓶中,拼命灌水滋润喉咙,喘了口气。 普通的水这么美味的话,他就不会硬要姐姐帮他做砂糖水了。 他终于坐到地上,连嘴巴都没擦,环视家中。 柜子碎掉,里面统统被搜括过,姐姐的衣服被扯出来,散落一地。卡Kа酷Ku尐裞網 其中还有他在姐姐生日时送的缎带。上面印着脚印。 装饰在墙上的父亲的弓断成两半,母亲的药袋被撕了开来,扔在旁边。 ── 爸妈是什么时候走的? 他试图回想双亲的面容,却跟平常一样,脑中只浮现模糊的脸。 听说猎兵〈Ranger〉父亲和药师母亲,在他懂事前就因为传染病而亡。 想帮大家治疗的母亲染上疾病,去山中找能补充精力的食物的父亲,结果也病倒了。 之后就是由姐姐扶养他长大。 姐姐的下场,他看到了最后。 他用手撑着被砍得破破烂烂的床,缓缓起身。 房间乱成一团,被泥巴、血迹跟黏答答的什么东西弄得满是脏污。 他觉得不对劲。为什么呢?他歪过头,然后立刻明白。 这里已经不是他的家。家不再是家了。 他翻出藏在床下的宝箱。盖子破掉,里面被彻底翻过。 跟住在隔壁的那孩子一起玩时拿到的漂亮石头、她塞给自己的押花、拿来当剑刚刚好的木棒。 统统被踩得稀巴烂、被夺走,永远失去了。 他在箱子里搜来搜去,以为自己抓住了父亲的短刀。 刀柄是鹫头形的短刀。姐姐说那是父亲的遗物,将短刀托付给他。 但他抓住的短刀如今只剩刀鞘,他将刀鞘扔回箱中。 他迈出步伐,准备走到外面时,踩到了什么东西。卡Kа酷Ku尐裞網 是姐姐的钱包。平凡无奇的皮袋。不过上面绣着花的图案。 拿起钱包,里面的金币发出细微碰撞声。 他拉长绳子挂在脖子上,把钱包收进衣服底下。 然后用腰带压住钱包,避免发出声音。 偷偷从门缝间窥探室外,确认没看见那些家伙,走出家门。 天空是一片污浊的红色。分不清是早上还是黄昏。 影子伸得长长的,他运用玩踩影子的诀窍贴在墙壁上,藏住自己的影子。 他慢慢沿墙壁移动,瞄向隔壁的房子。结果根本没有看的必要。 隔壁家的树上 ── 本来挂着秋千玩的地方,现在吊着一对夫妇。 这三天以来能从地板下看见的东西,除了姐姐外就只有这个。 不过那东西早已不成人形,因此他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 不知道那孩子怎么了。 他不经意地这么想,烦恼了一下该不该去找她,立刻意识到不用花时间思考这个问题。 如果她回来了,照理说会坐马车回来,应该看得见马车的残骸。 既然没看见,代表马车没有回来。 代表大家发现这个村庄遭到哥布林袭击。 发现了,然后没有任何人来。 远方传来热闹的鼓声。营火燃烧的声音。煮饭的声音。 他握紧拳头,咬住下唇。 无论拳头握得再紧,牙齿咬得再用力,都没有流出血来。 这令他非常不甘。 假如那些家伙知道自己现在的感受,肯定只会嗤之以鼻。 仅此而已。袭击下一座村落时,他们八成会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 ── 去镇上吧。 他从未离开村子过。也不知道城镇离这里有多远。不知道走路能不能到。 可是,只有这个选择。 身体忽然晃了下,跪倒在地。看来他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 不过,他还是继续向前。 在地上爬行,身体慢慢开始朝街道上移动。 他毫不在意手肘、膝盖被沙子磨破,不断向前爬。 在路上、草丛中、前几天才走过的地方,不断向前爬。 去街道上。经由街道前往城镇吧。等到了那里 ── 等到了那里,然后呢? 他将突然浮现脑海的无谓问题抛到脑后,匍匐前进。 经过一段漫长的时间。 周围逐渐变暗,表示刚才看见的红色天空是夕阳吧。 他没有从泥土地上抬起头,灿烂的星星及双月正挂在头顶绽放光芒。 快爬到村边的栅栏了。之前他偷偷跟那孩子一起跑到那边,结果被姐姐骂了一顿。 穿过栅栏,就是村外。 遇到这种状况,他才第一次离开村庄。 「GROBB……!」 「GOOBRRB!GRO!」 然而,事情没有那么容易。 是那些家伙。 体型跟他相去不远,差不多和隔壁村的恶霸小孩一样,但内在更加恶劣。 那些家伙干了什么好事,他从头到尾都看在眼里。 也知道理应穿着跟破布一样的衣服的那些家伙,为什么现在身上缠着光鲜亮丽的布。 他们手拿长枪,邋遢地靠在栅栏上。 他知道那是哨兵。因为他看过大人们会轮流在村庄入口看守。 有其他路线可以出去吗?他思考着。脑袋一团乱,无法整理思绪。 尽管有几条玩游戏时发现的路线,他不觉得那里会没有那些家伙看守。 他屏息藏在草丛中,那些家伙目露凶光的眼睛突然望向这里。 ── 他们看见了。 现在,他知道那些家伙在黑暗中也能视物。不过没意义了。 他用右手握紧石头。站起身。举起手。扔出石头。 就算是晚上,也有月光及星光可供照明。石头在空中划出抛物线,飞得远远的。 「GOBORR!?」 惨叫声传来,某种东西被砸烂的声音响起。 倒在地上的家伙喷出鼻血,痛得滚来滚去,按着脸号啕大哭。 他驱使颤抖不已的双腿,捡起另一颗石头冲出去。 「GOOBRBRRB!」 本来在嘲笑同伴的家伙见状,拿起长枪刺向他。 他知道来不及。他心想我才不管那么多。 另一只家伙气得嘎嘎大吼,拿着枪站起来。 他心想吃屎去吧。用力握紧石头。 已经生锈的枪尖逼近,他知道自己肯定完了。 只不过,他不知道自己是会当场丧命,还是会拖好几天 ──「 ── 原来如此。」 这时,一阵风从西边吹来。 一阵将夜晚的寒意带过来的冷风。 发生了什么事,他一头雾水。 回过神时,听见像笛声的咻咻声。 面前那只家伙的头飞了出去,发出喷出鲜血的声音。 他用袖口擦掉溅到脸上的暗红色血液。 会骂他这么做很不雅的姐姐,已经不在了。 「这个小鬼挺有毅力的嘛。」 他觉得自己当时看到的,是个脸上充满皱纹、其貌不扬的圃人老翁。 才刚这么想,头部就传来一阵闷痛,将他的意识打落黑暗。 醒来后过了好一段时间,他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是被打晕的。 ── 他的生命还没走到尽头。 § 一座村庄在哥布林手下灭亡。 整起事件都只被记录为报告书上的数字,听说国王连村庄的名字都不知道。 就连天上诸神,恐怕也一样 ── …… 外传 第一年 间章「展开冒险前的日常导入篇」 今天坑道中也回荡着锐利的金属敲击声。 为了金钱,拼命往地底挖。 凡人〈Hume〉、矿人〈Dwarf〉及其他种族的矿工们,挥着十字镐击碎岩石,朝矿山底部潜探。 目标是宝藏。沉睡在地底的金银财宝。一攫千金也不是梦想。 「搞得像冒险者似的。」 不晓得是谁说的玩笑话,惹得男人们哈哈大笑。 「希望不要遇到怪物。」 「会出现在这么深的地底的,与其说怪物,比较有可能是魔神之类的吧。」 又是一阵笑声。卡Kа酷Ku尐裞網虽然五年前的战争让人忘都忘不了,他们还是只能选择一笑置之。 想活下去,日积月累是必要的。不开心地度过每一天就活不下去。 昨天没找到还有今天。今天不行还有明天。明天过了还有后天。 挖金矿就是需要像这样一天一天累积,他们非常明白。 而且找到金矿也不代表这样就结束了。 接着换成采掘。愉快的掏金工作在等待他们。 矿工们不能摆出没干劲的态度,也有一定的自尊心。 更重要的是,王公贵族的饰品、在市场上流通的金币,少了他们统统做不出来。 是我们在支撑这个国家。就是这个想法,让他们这么辛苦的工作也做得下去。 有人想赚钱寄回家;也有人是被送来赎罪。 有人怀着想当冒险者的愚蠢梦想,来这里累积资金;有人单纯来挣旅费。 当然,没有任何人会在意同事的出身及苦衷。 重要的是能否把工作做好,这一点谁都知道。 管他是罪犯还是贵族家的三少爷,只要会挖洞不就得了? 「好,今天就到此为止呗。」 「喔 ── 」 每天都从白天挖到晚上,话是这么说,身在地底,矿工们也无法掌握正确时间。 从上方传来的钟声反射出好几道回音传过来,他们才终于发现下班了。 众人纷纷扛起工具,准备收工时。 「嗯?」 一名矿工握着插在石壁里的十字镐,纳闷地皱起眉头。 「怎么啦 ── ?」 「等我一下。好像卡住了……」 在他用力拔出十字镐的瞬间。 那把十字镐的头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黑色汁液黏在上面,像牵丝似的从地底拉出来。 矿工错愕地看着它,紧接着,黑色黏液用力喷出。 混浊的黑色液体从头顶淋下,那名矿工挣扎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就断气了。 「什、什么东西!?」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听见同事慌张的惨叫声,刚踏上归途的矿工们急忙跑回来。 然而 ── 或许他们应该直接回到地上,不该折返。至于这算不算明智的抉择倒另当别论。 覆盖住尸体的黏液发出白烟,侵蚀矿工。 可悲的牺牲者,身上的肉转眼间就被融掉,只剩雪白的骨头。 「那个……搞不好是食人黏泥〈Blob〉!虽然我只听过传闻……!」 「快逃!这家伙危险啊!」 他们扛着 ── 有些人直接扔掉 ── 重要的维生工具十字镐,拔腿就逃。 黏液不停地从地底涌出,沿着地面追向他们。 究竟逃到地表前,会有几个人被吃掉呢 ──「宿命」与「偶然」的骰子,永远那么无情。 外传 第一年 第2章『购买装备〈Shopping Expansion〉』 他们吵架的原因,至今她仍然记得很清楚。卡Kа酷Ku尐裞網 记得是八岁 ── 左右的时候。 舅舅牧场的牛要生了,希望她去帮忙。 如今回想起来,那根本是让小孩子去玩的理由,当时她却完全没发现。 可以上街了。有工作做了。可以一个人坐马车。满脑子都是喜悦及兴奋。 她觉得自己仿佛成了能独当一面的大人。现在她知道,自己真是愚蠢。 她记得自己得意地向他炫耀:「很棒吧!」 也记得自己调侃他:「你没去过镇上对不对?」 比她大两岁、住在隔壁的男孩。她无法接受因为这样就被当小孩子看。 所以她怎么样都开不了口问他「要不要带你一起去」。 她想让他主动说「我也想去」,然后自己再挺起胸膛回答:「好呀!」 然而他却始终握着拳头,低着头。 之后自己说了什么呢?记得直接的原因真的只是一句微不足道的话。 他对自己怒吼,自己也回了什么,激动得搞不清楚状况。 最后吵了一场两个人都号啕大哭的架。 他们吵到他的姐姐来接他为止,自己也没有跟他道歉。 隔天坐进马车时,只有双亲来为她送行。 所以在夕阳下被姐姐牵着手踏上归途的背影,是她看见他的最后一眼。 自此之后,就没有再见到他。 已经是五年前的事。 § 「唔、唔嗯……」 远方传来鸡鸣,从窗外照进的阳光毫不留情刺进眼中。 听见工作的声音,大概是舅舅已经上工了。 她在稻草床上翻来覆去,到头来只是无谓的抵抗。 终于屈服的她慢慢从被窝里爬出来,一丝不挂的身体暴露在空气中。 「……好困……」 她一点睡饱的感觉都没有,抖了下发育良好的身体,背驼了下来。 只有身高和胸部一直成长,相当引人注目,她反而觉得很难看。 体型比同年龄层的女性 ── 虽然她根本没认识几个 ── 还要成熟,是因为正处于发育期吗? 就算这样,她也一点都不高兴。 她慢慢穿上内衣裤和衣服,为了遮住脸而留长的头发也没有整理。 瞄了窗户一眼,思考要不要开窗,随即打消念头。她没那个心情。 来到饭厅,桌上的篮子里装着黑面包,大锅里有凉掉的淡汤。 她拿了一片面包,泡在汤里小口小口吃着,轻声感谢神明赐予的粮食。 然后终于走出室外,环顾周遭,立刻找到舅舅。 「早安,舅舅。」 「喔,早!」 被太阳晒黑的粗犷脸庞上浮现笑容,舅舅停下正在做事的手,向她道早。 她明明睡过头了,舅舅却没有骂她。她轻轻咬住嘴唇。 「啊……」舅舅支支吾吾地开口:「等事情做完,我要去送货……」 「没关系。」 没等舅舅问她「你打算怎么样?」她就慢慢摇头回答。 「我就不去了,」她勉强扯出笑容。「镇上。」 「……是吗。」 舅舅皱起眉头,喃喃说道。她用力按住胸口。 「……那不好意思,可以帮忙放牛吗?得让它们多吃一点,长胖一点才行。」 「嗯,知道了。」 她点点头,驼着背低头走向牛舍,放牛出来。 她挥动手中的细木棒,「呗 ── 呗 ── 」喊着,引导牛跟她走。 春天的阳光很暖和,山丘上的雏菊随风摇曳。 ── 梦见讨厌的回忆。 她的心情却沉重得跟铅块一样。 已经过了五年。或者该说才过了五年吗。 被村庄外的牧场收养后,过了五年。自己还是这副德行。 ── 我真是个惹人厌的小孩…… 所以最好不要再有交流了。只会让彼此不开心。 如果舅舅能放着她不管当然最好,但什么都不做,只等着给人家养,也很过意不去。 话虽如此,自己一个人又没办法生存 ── 她深深叹息。 不知不觉,牛走到牧场外了。 栅栏对面是街道,行人纷纷瞄向她。 「……」 不知为何,她觉得害羞到了极点,红着脸缩起身子。 她移开视线,「呗 ── 呗 ── 」对牛叫着,声音却微弱得有如耳语。 ── 我在做的明明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尽管情势终于稳定下来,世间的混乱仍在持续。 在五年前那场跟魔神的战斗中失去家园的人,以及无法谋生的人还很多。 其中也有不少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少女。 有的人背着简单的袋子代替背包,有的人腰间挂着疑似在路上捡到的剑。 他们嘴唇都抿得紧紧的,走在路上,看起来有点志气昂扬。 ── 这些人要去当冒险者。 她一眼就看出来了。因为回忆中的他也带着那样的表情。 冒险者。多么令人兴奋的职业。 探索未知的遗迹、与怪物战斗、发现财宝、拯救公主,有时跟世界的命运扯上关系。 听说五年前拯救世界的,也是冒险者组成的团队。 「等到十五岁,被认定为成人 ── 或者是谎报年龄 ── 后,要去当冒险者」怀着这样的梦想。 当然也有可能只是因为失去了故乡,没有工作也没有知识,只剩这条路可走。 然而,冒险者这个职业并不会因此褪色。这一点她是最清楚的。 更重要的是,只要过去发生任何一点变化,搞不好她也会走上同一条路。 或者,搞不好已经不在这里。 ── 像他那样。 「……呜。」 思及此,仿佛有一股寒意从腹部传遍身体。 总而言之,她想忘记一切,只专注在现在该做的事上。 牧牛。她「呗 ── 呗 ── 」叫着,快点离开路边吧。不想再待在这里了。 正当她默默抬头,准备检查是不是每头牛都在时。 「……咦?」 她眨眨眼睛。 是错觉吗?她用袖口擦了好几下眼睛。 前往城镇的人群中,好像,有个熟悉的背影 ──怎么会,不可能。 不可能,可是。 「…………」 不知为何,她无法移动脚步。 § 「不好意思 ── 我想登记成冒险者。」 「好的,马上来!」 「抱歉!帮我从金库拿三袋金币!」 「是,现在就去拿!」 「你负责的药水贩售纪录,记得记到账簿上喔。明天就是关帐日了。」 「啊,是!立刻去弄!」 「地图放在哪?地图!」 「呃,在文件柜……我现在去拿!」 「喂,这份文件写错了!Wyrmling是刚孵化的龙, Worm是长虫!」 「啊!?对不起!」 忙到晕头转向。职员们忙碌地在冒险者公会的柜台处奔波。 ── 在都城受训的时候都没这么累……! 新进职员像只陀螺鼠般跑来跑去,对着文件眼眶泛泪。 将向公会提出的委托拟成文件,当然是职员的工作。 提供错误的委托,可能会害冒险者丧命,也会砸了公会的招牌。 何况虽说是刚孵化的,龙毕竟是龙。不小心写成长虫是非常严重的失误。 要是以为敌人是长虫的冒险者过于轻敌,被龙的吐息烧到…… ── 咦?这个力量〈Level〉的话是不是长虫的威胁度比较高? 她拿带子系紧用皮带吊着的袖口,振笔疾书,一边思考。 记得紫色长虫〈Purple Worm〉挺强的。 糟糕了 ── 她连忙拿出怪物辞典翻开来。 「呃,威胁度十二吗。刚孵化的龙是基本值,绿色鳞片的话是……四?」 ── 这样看来,刚才的失误反而帮上了忙……? 处理委托的时候,常常得像现在这样一直坐在桌前,根本忙不过来。 要学习的知识也很多,每天的行程都是加班、回家、吃饭,好不容易才能上床睡觉。 连整理仪容的时间都没有,妆也只化了淡妆,头发光是绑成麻花辫就够累了。 大方又潇洒、楚楚可怜又精明干练 ── 跟令人向往的才女大相径庭。 有教养,也就是出身于家世好的名门,并不代表她就有义务要当个贵妇。 她知道在社交界与达官显贵打好关系,让父亲或丈夫的工作能顺利进行,也是重要的职责。 可是继承人又不是只有我一个,我要去当文官! ── 结果就是现在这副德行。 「啊,这个扑灭哥布林的委托也麻烦你拟成文件啰。」 面前出现一座文件山,害她差点忍不住哭出来。 ── 先不论当贵妇的义务,真想要能当贵妇的时间…… 负责隔壁柜台的同事看不下去,问她:「你还好吧?」 告诉她自己拥有神官资格的温柔同事,经常向她伸出援手。 「……没事的。我去拿个水。」 忙成这样,不可能有空泡她最爱喝的红茶。 她摇摇晃晃站起来,走向员工共用的水壶,将水倒进写着自己名字的杯子。 水温温的,不过还是能滋润干燥的喉咙及嘴唇。 新进职员咕嘟咕嘟灌着水,吁出一口气。 「呜……手好干……」 她无意义地抚摸水气被纸吸走的手,用手指搓揉疲惫的眼角。 ── 又是哥布林吗…… 哥布林不用多说,是最弱的怪物,不祈祷者〈NPC〉的最底层。 体型、力气、智力与孩童相等,成群结党,潜伏在洞窟或遗迹中,袭击村庄、掳走女人。 面对强者会极尽谄媚之能事,却深信自己才是全世界最伟大的存在,以凌虐弱者为乐。 两、三只哥布林企图偷走村庄的家畜,结果被村里的年轻人赶走,乃稀松平常之事。 来委托公会,代表情况比这更加严重。 而所谓「更加严重的情况」基本上源源不绝。每天都会有。 甚至有这么一句玩笑话:每当一支冒险者团队组成,就会多出一个哥布林巢穴。 ── 国家都不想办法吗? 她也有这么想过,不过连自己这个基层工作人员都忙不过来了。 再说,五年前魔神王率领的混沌军团才袭卷过国家。 成功讨伐魔神王后都过了五年,战败而潜伏在各地的残党仍如雨后春笋般持续蔓延。 藏在都会暗处制定阴谋、肆无忌惮的暗人〈Dark Elf〉暗杀者们。 在地下遗迹的深渊举办可疑仪式,企图重振旗鼓的邪教徒集团。 设庵立塔,拿死者反复进行恐怖实验的死灵术师〈Necromancer〉。 不受控制的混沌怪物们,恣意妄为地在世界各地行动。 ── 先不论那些想驱逐栖息在深山内的龙的人…… 哥布林只是数量多而已,终究是最弱的怪物。 「哎,冒险者自然会想跟哥布林以外的怪物战斗……」 连负责制作文件的自己都嫌烦了,剿灭哥布林的人想必会更不耐烦。 要是有人叫她之后每天都要处理剿灭哥布林的文件,她一定会忍不住哀哀叫。 新进职员再度叹气,回到自己的柜台。 得整理好这些堆成山的剿灭哥布林委托书,修改成能贴在布告栏上的格式。 可是贴上布告栏后,又有几个人、几组冒险者会愿意接下委托? 光想就让人胃痛,刚擦掉的眼泪又冒了出来。 「啊呜呜……」 「嘿,别难过别难过。」 「嗯……」 新进职员摇摇晃晃走回座位,坐在隔壁的同事笑着安慰她。 「所谓的义务呀,指的就是正义的职务喔。得更认真一点才行!」 ……她在安慰我? 如果不是至高神,而是侍奉地母神的神官就好了 ── 失礼的念头闪过脑海。 这样的话,她安慰自己的方式或许会更温柔一点 ──「是说,你吃晚餐了吗?」 但她依然非常感谢她这么关心自己。 新进职员摇摇头,麻花辫随之晃动。 「没时间吃……」 「好了啦,快去吃饭。吃饱才有力气工作!噢,下一个人要来啰!」 「……是。」 「来,笑一个笑一个!」 虽然同事这么激励她,新进职员实在没心情吃饭。 她心想「我真的不太会笑」,揉揉脸颊。 受训时期她一直努力对冒险者展露笑容,叫他们加油…… ── 结果被人缠上…… 在都城遇到的讨厌经历,关乎她的贞操危机 ── 其实没有那么夸张,不过体感上来说是这样没错。 毕竟对方可是力气大到一介弱女子绝对应付不了的无赖。能顺利逃掉已经堪称奇迹。 ── 不过,总不能板着脸送客人离开…… 笑容也是工作之一。 她不想让愿意接下委托的人感到不快,也不想害人家误会。 可是,那要笑到什么样的程度才好? 在她利用珍贵的时间努力练习扯出笑容时 ── ……? 「……」 一名少年突然站到柜台前。 「呃。」 刚挂到脸上的笑容垮了下来。 年龄差不多十五岁吧,比新进职员小一点,刚成年。 看起来很疲惫,不晓得是从哪里旅行过来的。 外表看来是想当冒险者,不过也可能是来自农村的委托人,无法断言。 他一语不发,紧盯着新进职员。感觉像在瞪人。 「那、那个,请问……您有什么事?」 「不,」少年摇摇头。「没问题吗?」 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新进职员困惑不已,望向隔壁的座位试图求救。 「我说,报酬不能再低一点吗?没办法付那么多给护卫啦。」 「很遗憾,这是规定……还是要换成等级低的冒险者?」 「我可不想把货物交给小混混和刚长毛的新人。最好是值得信赖的……」 然而,她似乎分身乏术,看来只能放弃求救。 虽然最近变少了,听说以前很多委托人会用「不好意思骗了你」这招,事后反悔灭口。 在都城的黑暗处行动,心怀不轨的人中,好像也有不少这种骗徒。 正因如此 ── 冒险者公会的柜台人员、职员的义务是很重要的。卡Kа酷Ku尐裞網 ── 正义的职务,对吧。 嗯,好。新进职员在心中帮自己打气,勉强扯出笑容。 「欢迎来到冒险者公会!请问需要什么服务?」 「……没问题的话,帮我登记。」 「登、登记是吧!那个,文件文件……哇,啊!」 大概是因为她急忙在桌上搜来搜去吧,桌上的纸啪唰一声倒下。 初春确实有很多来登记成冒险者的人,但并不会因为这样就随时备有文件。 她慌慌张张地努力把纸捡回来,其中一张轻轻飘到他手边。 「……哥布林?」 「哥布林?啊……」 仔细一看,那是她刚才费尽千辛万苦写好的一张委托书。 「那是剿灭哥布林的委托……」 简单的 ── 没错,在冒险者公会接到的委托中属于简单的 ── 剿灭哥布林任务。 环视边境大概随便都能找到十只二十只,是随处可见的委托。 「哥布林吗。」 他只确认了目标,看都不看报酬跟其他情报,将文件递给新进职员。 「那我要接。」 「啊,那个……不组队很危险喔。」 他思考了一下后说: 「没问题。」 新进职员连忙搜索记忆,准备摊开怪物辞典,告诉他光组成团队是不够的。 剿灭哥布林的任务人数太少会有危险 ── 她听过好几次了,也有记笔记。 然而一旦遇到这种状况,就会不小心忘记该怎么跟对方解释。 新进职员着急地翻开自己的手帐,不对,干脆直接给他看怪物辞典好了。可是他看得懂字吗……? 在她正想叫他「请、请您稍待片刻」的时候。 咕噜。微弱、可爱的声音响起。 新进职员的脸瞬间红得仿佛会冒出蒸气,按住肚子,接着又是一声「咕噜」。 「啊,呃,那、那个,这、这是……!」 「是哥布林吧?」 「是、是的……」 ── 他、他没听见吗? 肚子叫了害她相当羞愧,决定先动手帮他登记。 「呃,请问您会写字吗?」 「会。」他回答。「学过。」 他接过柜台小姐递出的冒险记录单〈Adventure Sheet〉。 虽然笔迹潦草得像是在涂鸦,但他确实填好了表格,明明怎么看都不像有学过书写。 可是再继续盯着他,感觉肚子又会叫出来,因此她迅速盖下认可的印章。 「放到哪去了 ── 」 她在桌上摸索,拿出尖笔 ── 却找不到最重要的识别牌。 插图02 「咦?唔……」 「来,这个。」 同事一副想问她「你在做什么呀?」的态度,在处理业务时抽空将白瓷牌子滑给她。 「谢谢。」 她连忙道谢,同事挥挥手,叫她不用客气。 ── 呃,做识别牌的时候,要把冒险记录单上的资料誊过去…… 新进职员一边确认步骤,一边尽量用漂亮的字迹把内容刻上去。 姓名、性别、年龄、职业、发色、瞳色、体格、技能…… ── 战士〈Fighter〉一,猎兵〈Ranger〉一。除此之外…… 「好,做好了!」 她松了一大口气,擦掉额头的汗,抚了抚私底下有些自豪的胸部。 然后将第十级 ── 白瓷等级的识别牌放到桌上递给他。 「这个很重要,请小心不要弄丢喔。」 「…………」 他接过识别牌,紧盯着手心里的小小白瓷板,像在瞪它似的。 「请、请问…………?」 「知道了。」 新进职员提心吊胆地开口询问,他粗鲁地一把抓住识别牌,塞进口袋。 看起来对自己当上了冒险者一事毫不感慨,直接转身离开。 「那家伙态度真差……」 这么嘀咕道的,是排在他后面的青年,肩膀上扛着疑似长枪的木棒。 除了青年外,还有几个新手冒险者和老手冒险者在偷瞄走向工房的他。 新进职员不晓得该说什么才好,但工作是工作。她立刻转换心情。 「欢迎来到冒险者公会!请问需要什么服务?」 「啊,我也要登记成冒险者。」 「好的!」 她努力扯出充满活力的微笑。 她探出身子拿冒险记录单,青年「喔喔」了一声。 队伍外有一名疑似已经登记好、身穿魔女服装的女性,带着颇有深意的笑容。 ── 快点学会用更像样的笑容接待客人吧。 新进职员下定决心,埋头工作,看来没时间吃午餐了。 ── 对了,他刚刚问我「没问题吗」。 是不是指午餐?突然浮现的疑惑,转眼间消失在忙碌中。 隔壁的同事无奈地看着手忙脚乱的她。 之后,她非常后悔自己接待他时不够友善专业,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 「那个 ── 这里应该没在卖传说中的剑……吧?」 听见两眼发光的青年说的鬼话,工房老板的头传来一阵令人火大的痛楚。 「那种东西怎么可能放在店里。」 「不意外。那颇有来历的魔剑呢?」 「那可不是商店会卖的货色。」 老板揉着眉间摇头。他心想干脆把这人轰出去算了,最后打消念头。 「首先,尽管只赋予一点魔力,魔法武具就是不同等级的武器。」 「嗯……那我看看 ── 」 青年用那双依然发着光的眼睛,雀跃地欣赏架上的武器,拿起来把玩。 「先说说你有多少预算。没钱的话我可不卖。」 「喔、喔。那么,呃。」青年从口袋中拿出钱包。 「我想要用这些钱能买到的最强武器。」 ── 最强武器吗! 身为工房主人的老板深深叹息。又是这种类型。 向往冒险故事,觉得自己也能变成那样 ── 深信自己也是英雄候补的年轻人。 无知到这个地步是很罕见,不过基本上大同小异。 怎么想都无法驾驭的大剑,以及重视机动性而一堆部位都盖不住的铠甲。 他们的知识来源,只有酒馆里喝醉的诗人弹唱的英雄传说。 如果说那是当下的流行,那也没办法,但对于从事锻造的自己来说,实在看不下去。 老板本想给他一个忠告,可是他并不觉得会管用。 「……剑可以吗?」 「嗯。就是要剑。」 他接过金币袋,最后决定帮这位点头表示肯定的年轻人挑把剑。 单手剑还双手剑?这名青年身上穿的是偏厚的皮衣,当前锋不够可靠。 「不用盾牌或头盔吗?」 「头盔……不用。戴了就看不见脸啦。」 老板不会说重视外观有什么不对,也没打算说。 卖脸和卖名声也属于冒险者的工作。就算不是冒险者…… ── 哪有人从来没向往过当英雄的? 「……那我就不多说了,至少带个盾牌。」 「我没用过盾牌耶……」 「还是得带。」 听老翁这么说,青年勉为其难答应。这样就好。 听得进这番话,表示这个冒险者有点希望。至少,只有希望是有的。 从乡下带来老旧武具的人、不听他的建议就买走装备的人,不计其数。 而且就算这位老翁插嘴,实际去冒险,跟怪物战斗的又不是他。 无论装备有多齐全,该死的时候就会死,所以是不是该让他们打扮成自己喜欢的样子? 被别人说三道四,穿着不是亲自挑选的装备而战死,只能以凄惨形容。 ── 再说,不管那有多么愚蠢、凄惨、可笑…… 面对以自身意志决定到外界闯荡的年轻人,又有谁开得了口嘲笑他们的第一步? 想到自己生平第一次拿锤子锻剑的时候,就更开不了口…… 「喔?」 ── 正当此时。 一名年轻人踩着大剌剌的脚步,从公会柜台的方向走进工房。 「要买装备。」 「我想也是。」 这句话冷淡到令老翁下意识皱起眉头。 至于刚买完东西的青年,正好奇地竖起耳朵偷听。 老翁挥挥手叫他闪边去,面向眼前的年轻人。 ── 真寒酸。 看起来像来自乡下,历经一段漫长旅途的小混混。 「……你有钱吗?」 「有。」 他拿出挂在脖子上的小皮袋,扔到柜台上。 从中传出硬币的碰撞声。 老翁用指尖拎起皮袋,打开拿出一枚金币,咬了下去。 不是金箔。似乎是真钱。 老翁用手掌抚摸钱包上的花形刺绣,瞪着他问: 「这是从你妈或姐姐那偷来的吗?」 「……」 他沉默了一瞬间,点头回答。 「对。」 老翁不悦地哼了一声,不晓得是真话还是玩笑话。 然而,这些确实是钱。有钱就是客人。 「……要买什么?」 「硬皮甲,还有圆盾。」 老翁「哦」了一声。 他无视旁边面露疑惑的青年,重新观察这名年轻人。 肌力够了。肯定是战士。恐怕是兼职。斥候〈Scout〉或猎兵〈Ranger〉。两者皆是也不奇怪。 「武器呢?」 「剑……单手剑。」 「要拿盾当然是单手剑。那就这把。」 老翁毫不犹豫从陈列在柜台后面的剑里面挑了一把,交给他。 年轻人接过剑,将剑鞘插进腰带固定。身体有点倾斜,也许是剑的重量所致。 ── 新人大多都是这样。 「皮甲在后面的架子。盾挂在那边的墙上。」 「好。」 他硬把身体调正,又踩着大剌剌的脚步走向老翁说的地方。 从架上拿下皮甲,从墙上拿下盾牌的动作,如同在抢东西的强盗。 老翁见状,一副对此有所不满的样子,刚才被吓到的青年趁这时迅速上前。 「喂、喂,你也是今天登记成冒险者吗?」 年轻人没有回答。但他默默点了下头,所以青年笑着继续说道: 「我也是。」青年挺起胸膛。「不、不介意的话,要不要一起去冒险?」 「冒险。」 年轻人低声咕哝。 跟兴奋、雀跃的青年不同,他的声音仿佛在地面爬行。 「哥布林吗?」 「不,怎么可能!」 年轻人冷冷询问,青年发出悲鸣般的声音摇晃全身,表示否定。 「我的目标更高一些。比起哥布林,我更想去未知的遗迹之类的……」 「哥布林。」 「什么?」 「我要去杀哥布林。」 就这么一句话,年轻人似乎对青年失去了兴趣。 他用称不上熟练却迅速的动作穿好铠甲,把盾牌绑在手上。 一面小圆盾,除了用来把盾套在手上的带子,还有个把手。他握住把手,轻轻挥动。 拿着盾拔出剑,再把剑收回剑鞘内。活动了一会儿,点点头。 「买了。」 「谢谢惠顾。」 「剩下多少金币。」 「剩这些。」 老翁将钱包里的钱倒到柜台上。 然后用手将十几枚金币中的大部分拨进柜台内。 剩下数枚。青年念了句「坑钱」,老翁狠狠瞪过去。 「硬皮甲做起来花时间,价格自然高。嫌贵的话给我去其他地方买。」 老翁不会蠢到跟他们解释用油煮皮,往里面填东西〈Padded〉有多辛苦。 至于那名年轻人,他一点都不在意,用手指一枚一枚重新清点金币。 「有药水吗。」 「药水之后跟柜台买去。虽然我这边也有……」 老翁又迅速拿了几枚金币走,从柜台后面拿出两个小瓶子。 放在桌上的瓶子内装着淡绿色液体,散发出淡淡药草味。 「解毒剂〈Antidote〉和治疗药水〈Heal Potion〉。这样够了吗?」 「嗯。」他将两个药水瓶丢进简陋的袋子。 剩一枚金币。 「……我还需要什么?」 「我想想……该带个冒险者组合,再一把短剑……」 老翁将年轻人从头到脚审视了一番。 身穿皮甲,两手带着剑和盾,抱着破袋子的模样,俨然是新手冒险者。 「……硬要说的话,头盔吧。」 「头盔。」 「等我。有便宜的头盔。」 老翁扔下这句话,慢吞吞走向工房内部的仓库。 已经买好东西的青年,讶异地望向年轻人。 若要用一句话形容他的心情,大概是「这家伙是怎样」或「真是个怪人」。 接着,青年一副难以理解的样子摇摇头,抱着东西离开工房。 青年刚离开,老翁就从仓库回来。 「不打算卖脸的话,至少戴个头盔。」 老翁将怀里的头盔放到柜台上。 是个两侧有角、仿佛被诅咒过的老旧头盔。 § 今天冒险者公会也一样热闹,行人比平常更多。 一名冒险者走在里面,自然不会显眼到哪去。 全新的皮甲、带角的铁盔。腰间配着长剑,手上绑着全新的圆盾。 新手冒险者 ── 看这身装备,没有其他辞汇可以用来称呼这名年轻人。 他穿过门来到街上,没有任何人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就算他一直没回来,八成也不会有人发现。 肯定,谁都不会发现。 外传 第一年 间章「他们的初体验」 「好,那么出发吧……!」 重战士看着入口被树木遮住的洞窟,用自己最有气势的声音吆喝。卡Kа酷Ku尐裞網 很普通的委托 ── 照理说是这样。 剿灭哥布林。平凡的斩妖除魔〈Hack and Slash〉。 听说小鬼们在村庄附近筑了巢,偷走家畜和各种东西。 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去袭击人。麻烦在那之前除掉他们 ── 稀松平常。 记得他在故乡村庄的时候 ── 还是个小鬼头的时候 ── 也有冒险者来剿灭哥布林。 回忆中的他们又帅又酷,感觉很熟练,不过…… ── 到你这个等级,这根本不算什么。 重战士无意义地双手交握,张开手掌,试图调整用不惯的手甲。 只要是冒险者,每个人接到的第一件委托八成都是哥布林,没什么大不了。无须紧张。 ── 不对,真的是这样吗? 万一输了,搞到要落荒而逃怎么办? 当初风风光光地离开故乡,结果才过半个月就回去了。 ── 死都不要……! 岂止是难堪两字可以形容。卡Kа酷Ku尐裞網 更重要的是,还是在喜欢的女孩被挚友抢走后。 逃走后又逃回来,该以什么样的表情示人? 不,那只是自己单恋她,根本没有告白……的样子。 那就不算被抢走啰?搞不懂,不管了。 至少他没打算妨碍那两个人交往,也不想让他们看见自己的窝囊相。 ── 我也赶走过跑来村里的小鬼。 所以除非有什么意外……不然应该不会有问题才对。他不是一个人。 ── ……对了,当时来村里的冒险者也有组队。 重战士突然想起,停下从草丛间踏出的脚步。 「……怎么了?不走吗?你不走就由我开路啰。」 旁边的女骑士,脸上带着跟她的美貌成反比的兴奋笑容,宛如一个调皮的小孩。 她已经把剑拔了出来,跟蛮族没两样的好战个性表露无遗。 ── 邀请在酒馆抽烟的她入伙,会不会是错误的选择? 「没有,我在想事情……」 重战士脑中瞬间闪过疑惑,然后像要确认般摇摇头。 基本上,他算是 ── 真的是「基本上」 ── 团队的头目。照理说有很多该做的事。 重战士拼命回想帮忙下田时,父亲他们是如何引导自己。 「喂,小朋友,呃 ── 那个 ── 会用法术的。」 「请你快点记住我们的名字!」 少女巫术师〈Druid〉可爱地鼓起脸颊,表示抗议。 少年斥候〈Scout〉手拿小刀,在旁边紧张兮兮地瞪着洞窟。 双方的装备都勉强有点冒险者的样子,不过实在很寒酸。 ── 未免太幼齿了…… 他光凭从吟游诗人的诗歌中听来的浅薄知识,找了魔法师和斥候入队,结果就是这样。 谎报年龄当上冒险者的小鬼……现在也只能靠这两个人了。 ── 虽然不能勉强他们,但也无可奈何。 「把魔法留起来……因为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无疑是他的真心话。 再怎么说都不至于有龙 ── 死都不能对龙出手 ── 在里面,可是凡事总有万一。 走在路上随机遭遇〈Random Encount〉到龙的故事非常有名。 重战士觉得自己下达这种指示,好像在害怕的样子,又补了句颇有头目风范的话。 「别胡乱开火喔。」 「好、好的。」 少女巫术师双手握紧法杖,频频点头。 「接着是 ── 」重战士望向眼睛眨都不眨的少年斥候。 「喂。」 「喔、喔!」 他全身僵硬,吓了一跳,用破音的声音回应。 ── 这种时候该怎么做? 重战士努力思考,想起小鬼跑来村子栅栏旁边的时候。 「……你去做深呼吸。做到我说停为止。」 「知、知道了!」 看他点头点得那么勤,也不知道有没有效。 不过成功逼他努力让自己恢复冷静了。就先这样吧。 ── 可是,该怎么说呢……没有其他该做的事了吗? 即将去冒险,即将去剿灭哥布林,自己却在干这种事。 没有其他更该做的、该先做好的、不得不去做的事了吗? 难以言喻的不安涌上心头,令重战士下意识板起脸,对半森人〈Half Elf〉轻战士问: 「……喂,这种时候还要注意什么?」 「这个嘛。」 轻战士微微歪过头,看不出在想什么。 半森人用优雅的动作环视整个团队,「啊啊」悠哉地拍了下手。 「先决定队列吧。毕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嘛?」 「队列吗……」 斥候在最前面。前锋职业排在后头,后卫排施法者,是这样吗? 重战士将自己肤浅的知识全搬了出来,陷入沉思,女骑士戳了几下他的肩膀。 「顺带一提,神授予我治愈的神迹!」 为何女骑士要现在讲这个?讲了又能怎样? 女骑士信心十足地挺起并没有丰满到值得骄傲的胸部,重战士别过头,吐了口气。 花了不少钱买来的药水〈Poison〉。如果能向神明祈求治愈就用不到了 ── ── 不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啊。 「就算等等用不到,也能留到下次……好,好,好。」 所以,没有关系。能用的手牌多了一张,该感到高兴。 重战士如此心想,望向少女巫术师,叹了不晓得第几次的气。 看着不停碎碎念咒文,专心复习的她,实在不怎么可靠。 宛如第一次出门帮忙跑腿的小孩,这比喻其实差不到哪去。 如果让她自己走在最后面,可能会跟大家走散而迷路,不然就是不小心跌倒。 ── ……后面也放一个前锋好了。 「那就麻烦会用神迹的骑士大人殿后啰。最后面交给你了。」 「嗯,交给我吧!」 她用力拍了下胸甲,怎么看都很令人不安,不过算了。 自己能想到的已经全部做了。思及此,重战士心情也稍微轻松了点。 「好,出发吧……!」 他拍了下少年斥候的背,扛着阔剑走向前。 那把大家伙卡进墙壁、害他大吃苦头,是十五分钟后的事。 外传 第一年 第3章『最初的冒险〈Tutorial〉』 那座洞窟突然出现在离村子有段距离的森林中。 它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村人统统不记得。 好像是很久以前,也好像是最近。 这在长久以来没开拓过的边境土地,是常有的事。 四方世界无时无刻都在变化。 连森人〈Elf〉里面都没有掌握正确地理状况的人。 这座洞窟栖息着哥布林。 不晓得是从五年前的大战逃出来的残兵败将,还是野生的。 然而,至少那些哥布林确实从洞窟里跑了出来,袭击村庄、夺走家畜,最后还掳走女人。 他心想,常有的事。 包括村庄跑去委托冒险者公会,都是常有的事。 现在,他就在洞窟前的森林里藏身于草丛中,等待时机到来。 挂在顶点的太阳开始倾斜,直至西沉的这数小时内,他都在观察。 哥布林没有发现他的迹象,在巢穴进进出出。 哨兵也没有认真看守,看得出他只是懒惰地站在那边。 令人在意的顶多只有入口旁,盖在秽物堆旁边的怪塔…… ── 似乎不是陷阱类。 进出巢穴的小鬼数量、武器、其他各种情报。他屏住呼吸,只顾着观察。 记得姐姐说过,这是猎人必备的技术。 鹿是胆小的生物,不让它把自己误认为大自然的一部分就会逃掉。 这好像是父亲的拿手好戏,虽然他从未亲眼见识过。 不久后,太阳沉入西边的天空,天空染上有点诡异的暗紫色。 不知为何,洞窟入口的哨兵不见踪迹。八成是进去了。 ── 是时候了。 他慢慢从草丛间站起来,先舒展僵硬的关节。 本以为从镇上移动到村庄的这段距离,已经足以让身体习惯,第一次穿的皮甲果然还是有点重。 而且就算只是趴在地上,关节仍然会僵硬。 ── 也许该在下次休息时,把装备的带子弄松一点。 他活动了一下,让关节放松,接着调整装备。 放下头盔的面罩,将剑从剑鞘拔出,仔细检查剑刃后再收回去。 头盔上的角导致头有点重。视野狭窄,呼吸困难,但他没有勇气脱下头盔。 握住绑在手臂上的圆盾把手,轻轻挥动。没有问题。 他一面避免让草丛晃动,一面从中走出,缓缓接近洞窟入口。 跟平常大剌剌的脚步不同,步伐相当谨慎。 经过用野兽头骨盖成的怪塔时,他在秽物堆旁边停下脚步。 该点灯吗?有没有其他忘记做的事? 带着光源,代表自己的存在会被看到光的人发现。 不过敌人打从一开始就能在黑暗中看见自己。那么,没有光反而只是不利因素。 他从袋子里取出火把,正准备用打火石点火,忽然停下动作。 「……」 事到如今,他才察觉到理应更早发现的事。 ── 没有手拿火把。 右手持剑,左手举盾。不可能把剑扔掉,但他也没打算舍弃盾牌。 他松开盾的把手,拿住火把,结果因为手腕弯成奇怪的角度,导致手臂难以活动。 不耐烦的咕哝声自口中传出。 愚蠢又糊涂的自己令人厌恶。要是老师看见,不晓得会怎么嘲笑他。 他一面窥探洞窟入口,一面沉思,过了一会儿选择放弃。 右手拿火把,左手拿盾牌,剑插在腰间的剑鞘内,背上背着袋子。 虽说是火把,好歹是木棒做的,应该能代替棍棒使用吧。 他决定回去后要请人把盾牌把手拆掉,随即踏进洞窟。 ── 他自己也明白,前提是要能活着回去。 § 「你该不会觉得,能受我指导的自己得天独厚吧?」 记得这句话是那个圃人〈Rare〉老翁将他踹进冰洞时说的。 他在洞穴里滚了好几圈,地上充满秽物及剩饭。极度肮脏的空间。 之后他才听说,圃人〈Rare〉的巢穴是地上最舒适的空间之一。 他们是深爱平静生活的草原之民,开朗活泼、自由自在、不受拘束。 然而凡事总有例外 ── 圃人老翁正属于此。 老翁无视频频咳嗽的他,关上木门堵住入口,放下门闩。 「所谓的得天独厚,是指不用人教就什么都会的家伙啦。」 没有灯光的空间,瞬间被黑暗笼罩。 他终于调整好呼吸,环顾四周,什么都看不见。 能看见的只有 ── 老翁在黑影中闪烁的眼睛。 他只知道那双眼睛盯着自己,倒抽一口气。 「但你不是。你只是一个人就什么都做不到、也不去做的臭小鬼。」 「是,老师。」 好不容易才答出这句话。不可思议的是,他不觉得自己会被杀。 被别人杀掉,或是杀掉别人,这种感情他在那个村子体会得够多了。 然而 ── 这名老翁大概是会淡然取人性命的类型,连这种事都不会想。 「你以为接受我的指导就能变强对吧?」 是的 ── 话还没说出口,就有什么东西从黑暗中飞过来,用力射中额头。 那个东西发出响亮的声音脆裂,额头传来灼烧般的疼痛,鲜血流下。 圃人老翁用脚踹飞倒在地上的他,步步逼近,仿佛要压在他身上。 「蠢货。只是拿着武器,怎么可能变强。」 是盘子。他发现了,是盘子砸中了他。 生平第一次知道,被盘子砸中竟是这么痛。 「要用到惯。要装备起来。有想做的事,却对手段挑三拣四而一事无成,这样……」 仔细一想,这或许是他第一件从老师身上学到的事。 「活着也没意义。」 § 刚踏进洞窟一步,便闻到一股臭味。 腐烂的垃圾、油垢、粪尿,以及从事淫行的残渣混在一起的臭味。 他早就闻惯了。不成问题。 但想在黑暗中视物,对他来说有点困难。 就算有火把的光,黑暗依然浓烈且强烈。 随火光摇曳的影子,让人觉得里面潜伏着什么东西。 ── 不对,确实有东西。 唯有这点是不容置疑的事实。别忘记这里是哪。这里可是小鬼的巢穴。 ── 只要尽量用鼻子呼吸,就能习惯臭味。凡人〈Hume〉的适应力是很高的。 他停下脚步,顺了口气,拖着步伐一步步往前走。 土和岩石带有湿气,一不小心就会因为上面的青苔滑倒。 他将注意力放在脚下,却马上开始注意黑暗。 接着是前方。头上。整座洞窟在推着他向前。 呼吸又浅又快。一想着要掌握所有状况,头就快晕了。 「……一只一只来。」 他像要提醒自己似的喃喃说道,拿火把照亮岩石阴影处。 只要一只只确实解决掉他们即可。别去省那些能让自己办事轻松点的工夫。老师八成会这么说。 他调整呼吸,竖起耳朵,以免漏听四周的声音。 除了自己的吸气吐气声,还有类似耳鸣的细微嗡嗡声响。 是因为这里太安静,还是因为自己在紧张?他无法判断。 真想脱下头盔,擦掉额头的汗。当然不能这么做。 他眨了好几下眼睛,突然瞪向黑暗深处。 可能是错觉。 但也可能不是。 他反射性用右手的火把砸向在暗处蠢动的影子。动作跟晃动着的火焰不同的影子。 「GOOROB!?」 惨叫声响起。卡Kа酷Ku尐裞網还活着,他扑过去往眉间补了一击。 感觉到砸烂水果时的讨厌手感,小鬼脑浆四溅,一命呜呼。 「……呼。」 他喘了口气,与此同时,差点双腿一软。 他发现断掉一半的火把被血溅到,即将熄灭。 想丢掉火把,火把却黏在手上。不对,是他的手不肯放开火把。 握住火把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颤抖不已,无法放松。 「……」 他啧了一声,用左手硬扳开指节,扔掉火把。 微弱的火焰落在洞窟地面上,却仍持续燃烧。 ── 应该没什么大不了才对。 他如此告诉自己。杀哥布林根本没什么大不了。 一只。还只有一只。才一只。但他成功杀掉了。他反复确认,准备拿出下一根火 ──「GOBGG!」 「GBBGROBG!」 在此之前,迅速抽出右手的剑。 下一秒,无数哥布林从背后大吼着扑过来。 他转身砍向后方,剑却发出不祥的铿锵声脱手飞出。 等他发现是因为砍到岩石时,小鬼已经把他撞倒在地,骑在他身上。 背上的袋子被压得发出激烈碰撞声,但他没时间管这个。 「GROB!GOOROGB!」 「GROORB!」 哥布林发出恶心的笑声,挥下双手中的短剑。 快要熄灭的火把,微微照亮剑尖。 后面还有另一只哥布林,正在指着这里奸笑。 ── 会死。 「喝、啊!」 他硬是扭动左手,拿盾牌挡在面前。剑刃刺在盾上,直接被弹开。 「GBBROB!?」 哥布林力气称不上大,短剑飞了出去,小鬼失去平衡。 他立刻将力量集中在背肌上跳起来,撞开哥布林。 没时间了。万一更大群的哥布林在这种状况下出现,肯定会被大卸八块。 更不可能放那只倒在地上、挣扎着试图站起的哥布林逃走。 「!?」 他用补强过的长靴鞋尖踹向小鬼的心窝,小鬼吐得满地都是。 接着用像要把秽物从长靴上甩掉的动作,踩烂他的胯下。 「GBORROGBGOR!?」 「GROB!GROORBG!」 小鬼发出难听又含糊不清的惨叫声,另一只小鬼则发出低级的笑声。 然而,那也只是刹那间的事。 他已经捡起刚才弹飞的剑,毫不留情刺穿小鬼的咽喉。 接着踹倒喉咙冒着血泡、抓住剑刃的小鬼,将剑拔出来。 「……呼。」 血液瞬间沸腾。全身热得跟燃烧一样,头又闷又重。 喉咙阵阵发麻,真想拿水袋喝水,无奈没有时间。 感觉得到气息。声音在蠢动。从背后。在黑暗中。 他低声沉吟,磨了下牙齿,同时动脑思考。不能停止思考。 哥布林是如何从背后偷袭他的?想都不用想。八成是他没看见岩壁上的洞。 不过,他们为何会发现有人入侵? 特地选在哨兵不在的时间进来,杀第一只哥布林时应该也没有惊动到他们才对。 「……!」 这时他像蒙受天启般灵机一动,低头望向自己的装备。 刚买来的、闪闪发光且一点痕迹都没有,用皮革与铁制成的武器、防具。 ── 气味! 现在察觉也没用,哥布林早就追来了。 检查剑刃的状态,沾到上面的血脂不成问题,可是大半的剑刃都缺损了,他不禁咂舌。 他将手伸进袋子,因那神秘的触感感到疑惑,抓住火把扔到地上。 先前那根火把的火苗点燃这一根,熊熊燃烧。 火光照亮无数对带着憎恶与杀意的黄色眼睛。 「GOOROGB!」 「GROB!GOBORB!」 「GOOROGBGROOB!」 于是,他被卷进了混战中。 将背靠在岩壁上,蹲低身子,举起盾牌,乱枪打鸟一般不断出剑。 不想再重蹈覆辙。他拼命刺向哥布林,这样就不会有问题了。 喉咙、眼睛、腹部、心脏,他带着要一击杀敌的觉悟送出每一剑,刺穿哥布林。 然而,哥布林依然想取他的性命。 他们用生锈的短剑及枪尖,刺进从铠甲底下露出的四肢,用力往深处剜,鲜血喷出。 但小鬼们一下踩到同伴的脚,一下被同伴的手肘撞到,引发丑陋的内讧。 团结一致是跟哥布林最无缘的词。 至于他,只需要不断出剑即可。除了自己,其他都是敌人。很好办事。 因此他咬紧牙关,拼命攻击。手一没力肯定会死。 血与脂肪,肉与骨头,每攻击一次就会变钝的剑刃让他觉得十分烦躁。如果他是剑术高手,情况应该就不一样了。 沉重的脚步声响起时,战况发生变化。 哥布林群背后,有只高大 ── 不如说巨大的哥布林,正在牛步逼近。 他把手中的棍棒扛在肩上,动作慢得仿佛要去种田。 「HUUUUB……」 ── 跟乡巴佬〈Hob〉一样。 他喘着气心想。乡巴佬,大哥布林,有胜算吗?有。 身体像机械似的行动。诀窍就跟把银球丢进青蛙嘴里一样。 他转了下长剑,反手握住,同时用盾牌砸死眼前的小鬼。 老师说过,用揍的就能击碎他们的鼻骨,只要持续进攻,刺穿脑袋,即可取其性命。 他挥下反手握着的剑,首次离开岩壁,向前踏出一步。 扔出去。 「GOROOGB!?」 致命一击〈Critical〉。 剑划破黑暗,轻松越过小鬼的头,刺中大哥布林的喉咙。 巨大身躯的手在空中乱抓,咚一声倒在地上。活该。 他抽出腰间的短剑,望向聚到周围的小鬼。 「GROBG!?」 「GRG!GOOROGGB!」 幸存下来的数只小鬼,视线游移不定。 他们茫然看着自己的保镳,再看看眼前身穿铠甲的男人,惨叫着落荒而逃。 现在的他,没有力气追向扔掉武器、逃往洞窟深处的哥布林。 只能拖着鲜血淋漓的身体向前爬,压制住还在抽搐的大哥布林。 「……喝!」 双手握住插在喉咙的剑柄,使尽全力刺断他的脊髓。 这时传来喀嚓一声,长剑从缺口部分断成两截。 他失去平衡,倒在血泊中。莫名涌起一股想喝柠檬水的欲望。 紧紧握住的手中,是剑刃剩下三分之二左右的剑柄。 他摇摇晃晃站起来,轻轻挥了下剑,出乎意料地顺手。 ── 这样刚好。 「……几只了?」 现在,他终于有空喘一口气,环视周围。 尸横遍野。掉在地上的火把照亮的景象,只能用这句话形容。 结束一场令人反胃的战斗,他踩烂那些哥布林的尸体。 自己杀了几只?放掉了几只?还剩下几只? 无法推测 ── 说到底,这座洞窟里面究竟有几只小鬼? 「……」 他意识到这一点,晃晃沉重的脑袋。 不管怎样,该做的事显而易见。不得不做的事亦然。 「得先处理伤口吗。」 他把手伸进背上的袋子。 不用说,他当然累坏了。气喘吁吁,心跳加速,视线模糊。 精神逐渐涣散,过度的血液循环害思考变得非常迟缓。 所以他才会没发现。 「GOGGBR!」 「……!?」 没发现胯下被踩烂的小鬼,拿着短剑扑向他。 等重量压在背上时,已经太迟了。 正准备回头,头就被用力往后扳。小鬼抓住了他头盔的角。 「……混账……!」 「GBGGB!」 他还以为右肩爆炸了。 花了数秒才明白是被小鬼的短剑刺中。 配合心跳喷出的血溅到头盔上。 「唔唔唔唔唔唔唔……!」 他低声呻吟,倒向后方,用背去撞岩壁。 「GOOROG!?」 小鬼放声哀号。再一次。 「GORO!?」 再一次。 「GOROOBGBG!?」 啪嚓一声,头上和背上的重量忽然消失。可是头部重心歪得很厉害,角断了。 他转身用可以正常动作的左手,攫起掉在地上的角。 接着压住在地上挣扎的小鬼,用角把他的喉咙钉在岩壁上。 「GOOBGGB……!?」 他在惨叫一声停止动作的哥布林旁边滑坐下来。 总之,先处理伤口。先治疗。还有敌人。失去行动能力就糟了。 「……唔。」 然而,全身都在发抖。伤口明明在发热,身体却冷到不行。 试图拔出短剑的左手颤抖着,嘴角不受控制地垮下来。口水流出。 他很快就知道原因。 硬拔出来的短剑上,涂了不明黏液。 「……咕、喔 ── 」 ── 是毒。 扔开短剑,黑暗中响起短剑落地的喀啷声。 他把手伸进袋子,之前有买解毒的药水〈Potion〉。不会有事。不会有事…… 「……?」 然而,指尖传来的却是湿答答的触感,以及某种东西的碎片。 找不到药水瓶。 ……破掉了吗……! 身体瞬间寒到骨子里,这并非毒素的影响。 大概是刚才遭到偷袭、摔倒在地上时破掉的。事到如今后悔也没用。 回到镇上 ── 不对,回到村子就能接受治疗吗?不可能。 身体不受控制,跟发烧一样全身无力。 这样下去会死。 毫无疑问。 「……」 他用发着抖的手把袋子勾到手边,将袋子的一角塞进头盔。 然后咬住吸饱了治愈药水和解毒药水的布料。 用狼狈的姿势,拼命吸吮渗出的药液。 他不打算死在这里。 至少现在还不行。 § 神色大变的部下们吆喝着有侵入者来袭,办事办到一半被打扰的酋长,不悦地咕哝了声。 他用手杖痛殴大声嚷嚷的部下,顺便踹了下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的孕母,问部下「什么事」。 他轻易听懂部下语无伦次的发言,并整理好情报。他很聪明。 看来是有冒险者入侵 ── 而且才一个人。 愚蠢的家伙。酋长在内心嘲笑,大概很快就会遭到偷袭,死在他们手下吧。 不是女的固然可惜,但男人的肉口感较好。并非坏事。 他是这么想的,然而事与愿违。 不仅没杀掉冒险者,连过客都被他干掉了。 酋长用肮脏的辞汇咒骂冒险者,气得跺脚,还顺手揍了部下。 他气的不是部下被杀。 而是自己完美的(酋长这么认为)巢穴被搞得一团乱,令他无法忍受。 酋长命令部下召集残存的同胞,逃回来的小鬼哀哀叫着跑走。 该死的冒险者。害他又得去抓孕母来。 哥布林的思考模式非常自我中心,永远觉得自己是弱者、被害者。 同时却又认为自己是世上最伟大的存在,这才是最糟糕的。 他再度将幸存下来、逃回这里的四只哥布林派出去,追击冒险者。 非得亲手杀了那个冒险者才甘心,更重要的是,不这么做同胞也不会服气吧。 毕竟小鬼的巢穴,建立在统治者的不信任和部下的嫉妒上。 一个失手就会被其他蠢货扯后腿,酋长无法接受。 幸好冒险者似乎在战斗中受了伤。 血迹从愚蠢同胞的尸堆中,往入口延伸。 不仅如此,还有看起来像拖着身体走路的足迹。冒险者受伤了。肯定没错。 酋长露出下流的笑容,挥下手杖催促同胞前进。 小鬼们吱吱嘎嘎抱怨着,抵达入口处。 绿色月光从大大敞开的洞口照进来,满溢着早晨的明亮。 这样就不会看漏逃走的冒险者。 酋长挥了挥手杖,命令同胞冲到洞窟外。 接着噗滋一声 ── 两只同胞被压扁了。 「GOROB!?」 发生什么事?酋长一时之间还不明白,只知道有个巨大物体从上面掉了下来。 是大哥布林的尸体。对酋长而言,他是连死了都派不上用场的垃圾。 酋长想都没想到,冒险者会把大哥布林的尸体拖到上面扔下来。 「GOBBBR!」 「GBO!GROOBGR!」 勉强幸免于难的最后两只哥布林,害怕地回头望向酋长。 真的是一群蠢货。酋长用力敲那两只哥布林的头,把他们踹到洞窟外面。 下一刻,从上面跳下来的什么东西袭向其中一只。 是身穿铠甲的冒险者。头盔的角断了一根。 「GORB!?」 冒险者先用盾砸向离自己比较近的哥布林的头,打烂脸部。 「GOROBRG!?」 从背后攻击他的另一只,则在转身同时用盾牌边缘扫过去。 哥布林胸口被连刀刃都称不上的朴钝金属斩裂,惨叫出声。 冒险者因为没能一击杀敌而咂了下舌,跃向前方,把盾牌抵进小鬼的颈部。 气管被压烂的哥布林,花了几秒才窒息而亡。 对酋长而言,这几秒就够了。 反正那群废物只能用来争取施法的时间。 酋长已经挥下前端插着野兽头骨的手杖,用尖锐嗓音念出含糊不清的咒文。 发现酋长要使用法术的冒险者回过头,可惜太迟了。 雷电瞬间从手杖射出。 § 「雷箭〈Thunder Bolt〉」瞬间从手杖射出。 他并不知道这种生物的存在。不知道有会用法术的小鬼。 他反射性以右手当支撑点,借乡巴佬的尸体挡住攻击。没必要牺牲能正常活动的左手。 蓝白色闪电命中大哥布林的尸体,弹开来,发出劈里啪啦的声音灼烧着手臂。卡Kа酷Ku尐裞網 发不出声音 ── 不如说,这种感觉并非痛苦那一类。 只是失去了知觉,被用力弹飞的感觉袭向右臂。 「唔、啊……!?」 事实上,他的确飞离了大哥布林的尸体好几呎。 像是药味的诡异味道在口中扩散,全身冒出冷汗。 他倒在地上,用左手将身体撑起。 ── 右手呢? 往旁边看过去,右手还在。直到亲眼见证前他都还无法相信,不过右手确实连接在身上。 他试图控制右手动作,胳膊却像肿起来似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然而,并不是毫无感觉。 仿佛有无数棘刺缠绕在右手型的空白部位上,传来灼烧般、难以言喻的痛楚。 不仅如此 ── 他啧了一声,眼前的哥布林再度举起手杖。 之后再去研究对手的真面目。既然还接在身上,右手也之后再处理就行。必须在他使出第二发法术前杀掉他。 大哥布林的尸体被雷电余波震得一颤一颤,烧焦的肉冒出白烟。 把这当成掩护,也无法完全抵御攻击。方才那一击就证明了这个事实。 那么还能怎么办。凭现有的装备。自己做得了什么。该如何是好。 ── 怎么做才杀得了他。 他迅速整理好思绪,硬是把盾牌后面的束带拆下,重新握好把手。 「GOOBOOGOROGOBOG!」 酋长 ── 哥布林萨满高声朗诵咒文,第二支「雷箭」贯穿空间。 蓝白色光箭在空中画出几何图形,直接射向他。 「 ── !」 他用盾牌挡住了攻击。从大哥布林尸体的后方,以左手扔出圆盾。 圆盾划出锐利弧线,在空中与法术撞上,将闪电弹开。 ── 比在祭典摊位上把银球丢进青蛙嘴里更简单。 视野被刺眼的闪光覆盖住,空气中弥漫皮革烧焦的恶心味道,黑烟扑面而来。 完全看不清楚。残光烙印在眼皮底下,对方也一样。 ── 这样就好。 他用左手反手拔出长度变得要长不长、要短不短的剑,在黑烟中袭向萨满。 「喔、喔……!」 「GBBRGGGG!」 萨满举起手杖。他还能用咒文吗?不知道,也无所谓。 ── 该做的事很简单。 跳过大哥布林的尸体,扑过去,压倒他,举起剑,瞄准喉咙挥下。 仅此而已。 「GOBORG!?」 手掌在倒下去的瞬间传来命中的感触,鲜血伴随惨叫声喷出。 看来即使是断掉的剑,捣烂小鬼的咽喉还是绰绰有余。 ── 这样他就不能再用法术。 他身上沾满小鬼肮脏的血液,持续施加重量,以折断对方的骨头。只有一只手能用真不方便。 然后又补了一剑。这次是用不能动的右手压在剑柄上,使劲刺下去。 「GOROGOGOR!?!?」 为了以防万一,管他能不能用法术。绝对不让他有机会使用。 他对在地上抽搐的萨满施加更多重量,再度刺向喉咙。 「 ── !? ── !?」 直到颤抖不已的身体停止活动。再一剑。又一剑。再一剑。要砍几剑都可以。 「……」 ── 接着,他喘了口气。 萨满终于停止活动,整把剑都埋进了他的颈部。 右手僵硬得跟石头一样,握着剑柄一动也不动。 「……呣。」 他烦恼了一会儿,用溢出来的血浆当润滑剂,将手指从剑柄上扳开。 环顾四周,黑暗中,满地都是小鬼尸体。还在活动的生物只有他自己。 哥布林萨满死了。大哥布林死了。哥布林死了。 ── 不对。 是他杀死的。 只要杀掉他们,就不会被杀。 「…………」 他再度握住插在尸体喉咙上的剑柄,踩住尸体试图拔出来。 然而血弄得他手滑溜溜的,光凭一只手无法拔出。 他奋斗了一下后低声咂舌,从剑鞘里抽出备用的短剑。 武器终于只剩这把。 他顶着因为头盔的角断掉、重心歪向一边的脑袋勉强站起来,单手绑好火把。 靠着火把的光,再度踏进洞窟。 ── 里面全是尸体。 内脏冒着热气,沾满黑色血液,用空洞双眼瞪着他的哥布林尸体。 他心想,还留有全尸已经算死得好看了。哥布林不配拥有这种待遇。 「入口四,酋长……」他下达判断。「一……五只吗。」 他踢倒一只哥布林,对方仰躺在地上,毫无疑问已经断气。 「看起来」死了。 因此他举起短剑。 「六。」 一只又一只,将短剑刺进喉咙,转动,杀死他们。 死了就好。如果只受了致命伤,就给他最后一击。想伺机偷袭就杀掉。 靠一只左手做这些事,相当累人。 被血弄湿的短剑差点滑落,于是他用绷带缠住反手持剑的手掌。 用嘴巴叼着绷带,一圈圈缠上。虽然没办法打结,只要握住末端就不会松掉。 途中,令人作呕的臭味和烧伤的右手传来的剧痛,害他失去意识。 过了数秒,又或是数分钟。搞不好是数小时或数日。他仿佛只是眨了下眼睛般恢复意识,吐出一口气。 自己是倒在污泥中,还是血泊中呢?两者皆是吧。他缓缓起身。 他用一只手搜起行囊,将被破掉的药水浸湿的药草塞进头盔。 好苦。不过仔细咀嚼,能够多少让他清醒一点。 吃药草并不会让伤口痊愈,需要进一步处理。 然而,右手虽然痛到不行,痛就代表还有感觉。可以之后再说。 等把该做的事做完再说。 「……十。十一 ── 十二、三、四……十五……十六……」 他耗费大量的时间,确认哥布林真的已经死亡。 拿剑刺进喉咙,搅动,拔出短剑,再换下一只。不断重复。 等他终于走到洞窟最深处,不晓得过了多久。 起初,他没有立刻理解那里是哪里。天花板很高,有风在吹。 是天然的还是之后挖掘的 ── 他无法判断这个大厅的由来。 辽阔的大厅,明显是让上位者使用的空间,里面有一名被铁链绑住的女性。 全身脏污,动都不动。 如果他的记忆没错 ── 且没有昏倒太久的话 ── 她大概被凌虐了一个星期。 「……活着吗。」 动作微弱到让人怀疑是火光摇曳产生的错觉。 不过,那惨不忍睹、满是齿痕的乳房正在上下起伏,证明这位村姑还活着。 然而就算救了她,她的人生已经被毁过一次。 「……」 他单膝跪在女性旁边,检查她的身体状态后,默默起身。 这不是他该去思考的。只能选择相信。 比起被人拯救,死在小鬼手下更幸福。那叫作幸福?开什么玩笑。 他环视大厅,还有好几个地方可供小鬼躲藏。 比如说 ── 角落那个模仿人类、盖出来炫耀地位的祭坛。 他踹倒用人骨盖成的祭坛,窥向喀啦喀啦垮下来的骨头后面。 「……」 是小鬼。 几只小鬼靠在一起,发着抖用纤细的声音鸣叫,不晓得是不是在求他饶命。 他看着缩在房间角落,紧盯着自己的小鬼。 小只的鬼。哥布林的小孩。小鬼的小孩。 一定是大人叫他们躲起来的。不用想就知道。 他对这副模样有印象。 是对侵入自身住处的生物露出的眼神。 他像在思考般歪过头,站在原地。 小鬼手中握着石头,不晓得是不是想把武器藏起来。 他吸了口气,吐出。 腐烂的肉与秽物、泥土混在一起,怀念的气味。 他左顾右盼。 自尊心被彻底践踏的村姑,发出微弱的呼吸声。 他慢慢点头。 计算数量。 「二十一。」 然后挥下短剑。 § 她看见夕阳,心想「真像血的颜色」。 将天空染成鲜红,沉入西边的太阳。 每当在牧场牧牛时看到这个画面,她都会别开目光。 ── 从小就这个样子吗? 或许是。 讨厌夕阳。夜空倒很喜欢。讨厌沉下去的太阳公公。 ── 为什么? 现在跟以前有不同的理由,这一点她自己也注意到了。 小时候是因为不想回家。 太阳下山就不能玩了。必须跟他道别,乖乖回家。 不知为何,她总是非常不甘愿。 至于现在 ──「……呃,不是想这种事的时候。」 得尽快把牛赶回牛舍,牧牛妹摇摇头。 长发摇曳。明明是自己决定留长的,有时却会觉得这头长发非常烦。 「啊啊,讨厌……」 她拨开头发,发出「呗 ── 呗 ── 」声赶牛回去,有气无力地走向前。 不经意地往旁边一看,街上行人的影子长长延展到牧场。 长到有点恶心,僵硬地动着手脚的影子们。 商人、旅人、冒险者 ── 没错,冒险者。其中有个怪模怪样的冒险者。 身穿铠甲,手拿圆盾,腰间配着一把剑,毫无疑问是冒险者。这没什么。 不过,那人全身沾满秽物,头盔的角断了一根,盾牌破破烂烂,剑也有点丑。 这副模样看起来仿佛散发出一股异味,有些人看了皱起眉头,有些人则在旁边窃笑。 并非基于恶意。 因为新手冒险者碰了钉子,落荒而逃是很常见的事。 没有人不吃苦头就能获得成长。跟小孩子总是要摔过跤才学得会走路一样。 然而,看见别人辛苦的模样,谁都会有这种反应。或是怜悯,或是嘲笑。 牧牛妹属于前者 ── 也就是怜悯那位冒险者,皱起眉头。 ── 他受伤了吗? 垂着一只手臂,拖着一只脚默默走在街上的身影,看起来实在很惨。 但也仅止于此。除此之外,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毕竟事实就是这样,受伤的冒险者走在路上,有什么特别的吗? 然而,当她停下脚步,隔着街道与牧场间的那段距离目送与自己擦身而过的他离开时 ──「……咦。」 赶牛用的棒子从牧牛妹手中掉了下来。 无法用言语说明。是直觉。愚蠢的直觉。 可是仔细一想,她也不认为需要其他理由。 假如。假如说。 假如他还活着,一定会 ── ── 成为冒险者……! 这个瞬间,牧牛妹飞奔而出。越过栅栏,连身后那群牛都忘记了。 离街道只有一小段距离,她却觉得只要移开目光就会跟丢他,不敢眨眼。 「那、那个,喂……!等等 ── 等一下啊!」 他没有驻足,没有回头。是不知道她在叫自己吗? 牧牛妹咬紧牙关。 上一次跑这么快,肯定是小时候的事。 明明不管她跑得再努力,都没办法从村里跑到这么远的地方。 「我叫你,等一下啊……!」 她下意识伸手抓住他的手臂。成功抓住了。 然后用力一拽,对方这才终于停下脚步。牧牛妹用另一只手按住胸部,松了口气。 四周的行人纷纷往这边看过来,感觉很不舒服 ── 不。 头盔面向这边,从底下紧盯着自己的,是一对红眸。 「那、那个……」 看不见他的表情,却有种眼神刺在身上的感觉,她吞了口口水。 「……欸,你还记得我……吧?」 声音在颤抖。他认得出我吗?还是我认错人了?握住他手臂的手也在颤抖。 万一是我误会怎么办?事到如今,她才想到这个问题。 是的话就太蠢了。跟笨蛋一样。她用力咬住下唇。 那人微微歪过头,过了一会儿,用极度低沉、冰冷的声音嘀咕道: 「……嗯。」 ── 果然! 她不知道涌上心头的感情为何物。 牧牛妹不明白自己该高兴还是该哭,整张脸皱成一团。 「你家呢?你住在哪里?你之前都在做什么……还好吗?姐姐呢!?」 事已至此,她再也无法克制。 话语不断从胸口涌出,说出口的话多到连自己都为之震惊。 五年 ── 五年了。要说什么?要从何问起?说点什么,传达给他吧。 不过,毫无条理的一连串问题戛然而止。 因为他沉默不语,连一点沉吟声都没有发出来。 「啊,呃……」 他从头盔底下凝视不知所措的她。 然后开口说道。 语气平静,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我在杀哥布林。」 「啊……」 她倒抽一口气。 空荡荡的棺木闪过脑海。 没有装任何东西就下葬的父亲、母亲。 她向舅舅问了什么,舅舅没有回答。 一阵风吹过,吹得牧草沙沙作响。 让人觉得莫名冰冷的寒风。 「呃,那个……」 瑟瑟发抖的手放开了他的手。她缓慢地将手缩回去,确认他没有动。 深吸一口气,吐出来。 牧牛妹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却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她是这么认为的。 「等、等我一下!」 「……」 她这么对他说,没有回应。 不过,那大概是「知道了」的意思。 她擅自认定,转身跑开。跑了几步后回过头说: 「不可以走喔!」 牧牛妹回头确认他没有离开,擦了擦眼角,再度狂奔而出。 那个人杵在原地,宛如在等姐姐来接他回去。 § 「舅舅!」 牧场主人缓缓转头,望向用力打开家门冲进来的侄女。 今天的工作刚好告一段落,他将烟草塞进烟管,正准备抽根烟。 难得看她这么着急。真的是 ── 从来没看过。 「那孩子……那孩子!」 「好了,冷静点。没事吧?有人对你怎样了吗……?」 见她如此慌乱,舅舅差点忍不住站起来。 她是妹妹的女儿。不幸的女孩。他不会说要代替她的父母,但自认有用心抚养她。 路上很多无赖之徒,就算是冒险者,低等级的也跟小混混差不了多少。 浮现脑海的推测,是那群人对侄女做了什么。 「不是……不是的……」 侄女却摇头否定,头发都乱了。 颤抖着的声音从喉咙传出,听起来像哭声。 「那孩子……住在隔壁的那孩子,活着,还活着……!他还活着!」 「……什么!?」 这次牧场主人真的吓到踢开椅子,站了起来。 「住在隔壁……那座村庄的吗?」 「嗯……」 她哭皱了脸,泪水不停从眼角滑落,频频点头。 啜泣一阵子后,她努力接着说道: 「他,好像在、当冒险者……现在,就在那里……!」 「冒险者……」牧场主人板着脸摇头。「刚工作回来吗?」 「大概……大概是。」 关于冒险者的传闻,大多不可信,正因如此他才明白。 新手冒险者的工作,不是清除下水道的污泥,就是 ──「剿灭哥布林吗。」 「……嗯。」 侄女无力地点头,牧场主人低声呢喃「果然啊」。 冒险者。难道没有其他路可走?这个世界对独自生存的孤儿来说,着实过于残酷。 不过,可是啊,冒险者……而且还是哥布林 ──「我想……让他借住一晚……」 不行吗?听侄女这么问,牧场主人面色凝重,叹了口气。 ── 考虑到他孩童时期的经历,会想报仇也是理所当然。 自己也失去了家人,不是不能理解他的心情。 记得那名少年年纪跟侄女差不多,顶多十三、四、五岁…… 还太小了,无法整理思绪、控制住激动的情感也在所难免。 路过揍了自己一拳的家伙,之后彻底忘记这回事,在某处过着惬意的生活。 很少人有办法原谅这种事。任何人都是。 然而,得耗费多少力气才能找出那个「对象」,并回敬一拳? 更何况 ── 那个「对象」十之八九已经被解决掉了。 ── ……等他摧毁两、三个巢穴就会冷静下来了吧…… 不管怎么说,这可是侄女的请求。 被自己收养后,一直低着头,从不表露心情的女孩。 那个女孩正拼命拜托自己。 他怎么可能忍心践踏她的心意? 「……我明白了。」 牧场主人深深叹息,巨岩般的黝黑脸庞上浮现笑容。 「别说一晚,让他住下来吧。」 「可以吗?」 侄女停止哭泣。 尽管眼中还泛着泪水,她立刻破涕为笑。 「只不过,住宿费还是要付。这部分得算清楚才行。」 牧场主人当然不会忘记叮咛。 侄女似乎相当信赖那名少年,但身为监护人的自己可不能跟她一样。 五年 ── 故乡灭亡后,过了五年。 这段时间足够让少年当上冒险者,也足够让他沦为一个无赖之徒、一个下三滥。 要让他住在外面的仓库?还是其他地方?无论如何,在掌握少年的状况前,随便给个栖身处就行了吧。 「这样也可以的话,带他过来。」 「嗯、嗯,知道了……!」 侄女用袖子擦了好几下脸。 眨了好几下红肿的眼睛,点头说道: 「我马上带他过来!谢谢你,舅舅!」 牧牛妹转过身去,用比冲进家门时更快的速度跑走。 见她关上门,牧场主人深深叹出不知道第几口的气。 「好了……」 看她那样,八成是扔下牛跑回家的。 得代替她把牛赶回来才行。牧场主人如此心想,大大伸了下懒腰,准备上工。 他们不是陌生人。虽说只是侄女的朋友,缘分就是缘分。他是那个村子的村民。 ── 没什么好担心的,只要让他度过稳定的生活,心情终究也会平复吧。 他完全没料到,自己的想法大错特错。 § 夜空中挂着点点繁星,以及明亮的双月。 他抬头盯着红色、绿色两轮月亮。 远方的街上,传来即将结束这一天的人们的喧嚣声。 黑暗的森林深处和牧场的草木摇晃声。 侧耳倾听,说不定还能听见躲在大自然中的野兽叫声。 但他并没有这么做。 他只是站在原地,回顾今天的战斗。 整顿装备,踏进洞窟,与哥布林战斗,杀死哥布林。 亲手杀死二十一只哥布林的陌生手感,依然留在掌心。 背着村姑回来,将她交给村长。之后的情况他就不清楚了。也没兴趣过问。 他不觉得自己赢了,不觉得自己输了。也不觉得自己救了人。 毁了一个巢穴,仅此而已。 本以为毁了一个哥布林的巢穴,应该会有什么改变。 ── 结果什么都没有。 就只是少了个哥布林的巢穴。 再没有别的。 毫无变化。 一定什么都没有改变。难道他怀有些微的期待?怎么可能。 心中一片冰冷,连一点涟漪都没有。 ── 要思考的事情很多。 剑虽然断了,断掉后反而更好用。之后得去添购短剑。 铠甲还不错,问题是无法应付突刺系攻击。需要孔隙较细的锁子甲之类的。 带盾牌是正确的抉择。要用更小一点、方便行动的……没有把手,只有束带的。 头盔很重要。他等于被头盔救了一命。但这根角要怎么办? 解毒剂。药水。治疗道具。还得准备各种小东西。多对一。需要更多手牌。 该制定战术。这样下去会死。死是没关系,可是只带一、两只一起上路太不划算。 战略也很重要。必须更加确实、彻底地杀掉更多小鬼。 不动手就会被杀掉。此乃真理。 思考,拟定对策,进攻。还不能疏于锻炼。 不可能刚开始就什么事都顺利进行,但下次会做得更好。再下次会更顺利。 一两个巢穴称不上结束。怎能就此结束。 这是开始。自己才刚踏出第一步而已。 ── 要把哥布林全部杀光。 「喂 ── !」 就在这时。 一名少女灯也没拿,气喘吁吁地从昏暗的街道上跑过来,胸部随着步伐晃动。 是叫住自己的她。他还记得。她叫他「等我一下」,所以他等了。 「舅、舅舅、舅舅说,他说……!」 她一看见自己就笑着说「太好了」,一定是错觉吧。 「他说,你可以住我们家……!所、所以,跟我 ── 」 一起走吧。她用微弱的声音说道,仿佛随时都会哭出来。 「……」 经过片刻的沉思,他缓缓点头。 外传 第一年 间章「两人之后的对话」 「咦咦!?你让他一个人出发了!?」 「果然不行对吧……」 「也不是啦……只是不晓得会不会有问题。卡Kа酷Ku尐裞網卡Kа酷Ku尐裞網」 「因为,我没想到他竟然是单独行动〈Solo〉。」 「好吧,总之下次要小心喔。卡Kа酷Ku尐裞網」 「下次……」 「毕竟,也只能叫你下次小心了嘛。卡Kа酷Ku尐裞網与其在这边难过,不如勤加确认!」 「是……」 「好了,新的冒险者来啰……该说特别吗,那人有点怪怪的耶。」 「是……咦!?」 「……」 「那、那个。呃……请问,需要什么服务?」 「哥布林。」 「什么?」 「有哥布林。」 外传 第一年 第4章『中场〈Middle Phase〉』 牧牛妹站在房门前反复深呼吸,胸口上下起伏。 升上天空的朝阳,将阳光从窗外投射进来,还听得见响亮的鸡鸣。 今天她起得比平常早,服装仪容也整理好了。准备完毕,只差觉悟。 「好、好……」 她下定决心,握紧拳头,然后转动门把、推开房门。 「早、早安!天亮啰!……唔。」 努力装出朝气蓬勃的模样进到室内,看见的却是空无一人的寝室。 讲好听点叫整齐,里面除了床以外,只有用稻草做的椅子。 床上也只有折好的毯子,看不出有被人用过的迹象。 牧牛妹尴尬地搔搔脸颊。太晚来了。 「……出去了吗。」 还是尚未归来? 丰满的臀部轻轻坐到床上,她深深叹息。 神不知鬼不觉地出门,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家。几乎没有机会碰面。 「……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讲的说。」 这样岂不是真的只是借他地方睡觉? 「冒险者很忙吗?」 不晓得。 住在有冒险者公会分部的城镇,却对此一无所知。 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为什么?明明在这里生活了五年。 ── 因为她从来没出过门。 牧牛妹咬住嘴唇站起来。 急忙整理好她弄乱的床单。 然后打开房门,快步走向饭厅。决心从动脚开始。 吃完早餐,将烟管塞进烟管,准备抽一根烟的舅舅望向她。 「喔喔,你起得真早。」 「舅舅,今天要送货到镇上吗?」 要是稍微扯到其他话题,决心可能会动摇,所以她决定把想讲的话一口气说出来。 「有、有是有。」 牧场主人大概是被侄女的气势吓到,把椅子撞得发出声音,点点头。 「……怎么了?」 「我也要去!」 先一步一步来。牧牛妹面对瞪大眼睛的舅舅,双手用力握拳。 § 「啊呜啊啊啊……」 新来的柜台小姐吐出一口无力的气,额头贴在柜台上。 周围堆满文件,全是今天接到的要给冒险者的委托。 有柜台小姐自己该负责的,也有从其他人那边接手的。 她把头转向旁边,翻开一张文件,上面果然写着「剿灭哥布林」。 不能怪她想叹气。 「嘿,这样很难看喔!」 「可是……」 同事看她瘫在柜台上,拍了下她的头。 拥有神官资格的她,做事总是十分俐落,柜台小姐相当羡慕。 总有一天,她应该会正式被任命为监督官吧。 她不觉得自己有办法献上足以让神引发神迹的祈祷。 「一下来了这么大量跟哥布林有关的委托,会来不及消化的。」 「你说大量……跟平常差不多呀。」 「是没错。」 柜台小姐噘起嘴巴,用手整理好堆成山的文件。 每当一支新手冒险者团队组成,就会多出一个哥布林巢穴。 剿灭哥布林的委托,频繁到有人如此揶揄。 除此之外,关于盗贼、巨人、蛇女、鸟身女妖等怪物的委托当然也很多。 只不过按照种类区分,柜台小姐觉得剿灭哥布林的委托是最多的。 「交给新人不就得了?」 「但是……」柜台小姐无意义地拿起笔。 「又不一定会顺利。」 「自行负责。」 这次换成额头被同事弹,柜台小姐「啊呜!」叫出声来。 「 ── 我不会讲这种话,但顺不顺利是冒险者该承担的吧?」 「是……」 「我们的工作是中介委托、与冒险者斡旋,顺利达成就给他们信用及报酬。对吧?」 「……是的。」 知道就好。同事留下这句话,迅速回到自己负责的柜台。 公会里已经挤满来寻求工作的冒险者,没空给她休息。 她翻开还没整理好、不能贴到布告栏上的文件,再度叹了口气。 ── 这点报酬只能算勉强过关……没办法,毕竟是村子的委托。 荒村、农村、开拓村的委托。对村子来说是一笔大钱,对熟练的冒险者来说是一笔小钱。 委托必然会分给最低阶的白瓷,或是第九阶的黑曜这种新手冒险者。 倘若新手冒险者的团队能一次就完成委托当然最好。 即使失败,也能减少哥布林的数量。之后再派第二、第三队冒险者进去,就能摧毁巢穴。 评估自己的力量、装备并配合同伴挑选委托,也是冒险者的资质。 包含这点在内,能否让冒险成功,全部该由冒险者自行负责。 他们没有余裕优待所有因为无法维生而来当冒险者的人。 ── 简直像要刻意减少冒险者人数…… 她常常这么想,不过,总不能让那些不法之徒和恶棍到处惹事。 话虽如此,这种做法终究还是在把人送入死地。 ── 我是不是选错工作了啊。 她还没整理好心情,装出笑容以掩饰自己的想法。 面前突然出现一名魁梧的冒险者,大概是来找今天的工作。 「嗨,有没有消灭巨人之类的委托?那种任务顺利完成的话能赚不少钱。」 「对不起。今天没有巨人的委托……」 柜台小姐垂下眉梢,啪啦啪啦翻阅文件。说不定 ── 一丝希望闪过脑海。 「那个,哥布林的话倒是有……!」 「哥布林?」 魁梧冒险者的反应并不理想。 他板起脸,傻眼地摇头。 「哥布林报酬少,又无聊。那种是白瓷的工作吧?」 柜台小姐咬住嘴唇。啊啊,果然。她心想。 不能硬逼人家,也不允许这么做。 「实在不好意 ── ……」 「哥布林吗?」 正当准备低头致歉时。 柜台小姐完全没发现他从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 一名冒险者伴随低沉、无机质的说话声,从魁梧冒险者后面慢慢站出来。 肮脏的皮甲,断了一根角的铁盔,手上绑着一面小盾,腰间是一把要长不长、要短不短的剑。 有一定耗损度的装备,证明他经历过好几次冒险。 柜台小姐接待过他几次,早已记得这身装备。 当初看见他只身从哥布林巢穴归来时受到的冲击,真是难以形容。 但他从来没有插过话,柜台小姐忍不住眨眨眼。 「哥布林吗?」 同样的问题。柜台小姐好不容易才挤出声音回答「啊,是的」。 他平静地咕哝道「是吗」。 「哥布林的话,由我去。」 「怎么?白瓷的小子啊。」 魁梧冒险者斜眼瞄过去,一看到他就面露诧异。 「你之前是不是也接了剿灭哥布林的委托?」 「嗯。」他点头。「我杀了哥布林。」 魁梧冒险者哦了一声,点点头,一副没兴趣的样子,接着却扬起嘴角。 「刚好,那就这么决定了。我就接这边的……」 魁梧冒险者朝柜台内侧探出身子,拿起一张文件。 「……驱逐火冠山〈Fire Top Mountian〉的魔法师。」 「啊,好的!地点似乎位于地下迷宫,请小心。」 柜台小姐急忙着手处理委托的承接流程。 说明报酬、确认委托内容、确认冒险者意向,冒险者同意的话就径行核定。 最近她终于变得比较熟练,好不容易流畅地将资料填入文件,松了口气。 魁梧冒险者丢下一句「新人就从剿灭哥布林和除老鼠开始加油吧」,转身离开。 穿铠甲的冒险者无趣地看了他一眼,转过头。 「所以,是哥布林吗?」 ── 哇。 柜台小姐一瞬间吓到了,或许是因为她在无表情的头盔底下,看见一双红眼。 她摇摇头转换心情,得面带笑容才行。 「不是哥布林吗。」 「没、没有……」 他的反应令她笑了出来。不小心的。她努力集中注意力,清清嗓子。 「……是哥布林没错。有好几件委托。」 「是吗,果然是哥布林。」 ── 这个人怎么回事? 搞不清楚。柜台小姐有点疑惑,从堆积成山的文件里抽出委托书。 在都城研习的时候也是,到这个城镇就任后也是,她看过许多冒险者。 有奇怪的人,有性格乖僻的人,有得意忘形的人,各式各样。 ── 可是,这个人好像,不太一样……? 「那、那个,首先是第一件。村里的家畜被哥布林偷走,年轻哨兵受了伤……」 「我接。」 他立刻回答。 没问报酬就答应,从柜台小姐手中取走委托书,像要把它抢过来似的。 「两、三只吗。」 「……那个,不用说明报酬吗?」 「不用。」 他的语气听起来对此毫不关心,柜台小姐发出「嗯 ── 」的沉吟,脸颊微微抽搐。 「您不仔细听完说明,我们会很为难……」 「是吗。」 「是呀。」 柜台小姐正经八百地点头。再怎么说,对方可是习惯动刀动枪的人。 因报酬而发生争执时,被骂的往往都是她们柜台人员。 在都城的时候不是学过吗?坚定的态度是很重要的。 「事关信赖与信用。正因为是工作、必须付钱,相对也请您认真看待 ── 也有这层涵义。」 她自己其实也没有懂到可以竖起食指对人说教。 「况且没有报酬,哪来的钱付房租、付餐费、买装备?」 所以她在自己清楚的范围内,补充跟报酬有关的说明。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不用别人教也会明白。 但他却陷入沉思,低沉的沉吟声从头盔传出。 「……那我听。」 看到他点头,柜台小姐把手放在形状优美的胸部上,放下心来。 ── 幸好他愿意接。 柜台小姐接待过这位冒险者几次,每次他都选择剿灭哥布林的委托。 大概因为还是新手,没有跟别人组成团队这点令人惊讶,即使如此,他还是帮上很大的忙。 总有一天,他也会升上更高的等级,跑去挑战更强的怪物吧。 ── ……不过,现实就是这样。 「感谢您一直以来的协助!」 他即将前往死地。能跟他道谢的机会,搞不好只有现在。 柜台小姐晃着麻花辫垂首,他缓缓歪过头。 似乎不明白她为何向自己道谢。 ── 意外地不是个坏人。 柜台小姐脑中闪过失礼的念头,开始向成为熟客的他说明委托细节。 § 「喂,跑去那边啰!」 「哇、哇,要逃走了!?」 「包围住就不会那么辛苦了!」 「请大家不要松懈,虽说是哥布林,终究还是怪物!」 四人组的冒险者团队,在染上暮色的村庄外挥动武器。 「我知道啦!」 头目是前几天刚登记的新手冒险者。 他用力挥动双手剑,一口气杀向前。 「GROORB!?GOORBGBORG!?」 抱着蔬菜四处逃窜的小鬼被这一剑击中,惨叫出声。 从他手中滚出来的蔬菜掉在地上,碎掉、烂掉,哥布林一命呜呼。 内脏及血液从腹部溢出,喷到蔬菜上,头目「呕恶」地皱起眉头。 「不能吃了……」 「喂,那边、那边!」 还有一只!如此吆喝的是猎兵〈Ranger〉少女。耳朵有点尖,是半森人。 她指向的地方,有只小鬼抱着小羊,企图逃进森林。 「『土精〈Gnome〉、水精〈Undine〉,请织出一块神奇的被褥!』」 尽管不及森人,半森人也能与四方精灵沟通。 她拿起挂在腰间的水袋,把水洒出去,水便像跳舞似的在地上行进。 然后在宛如歌唱的言语引导下与土精灵融合,变成污泥,绊住小鬼的脚。 「GROORB!?」 哥布林陷进「泥陷阱〈Snare〉」,摔倒在地。小羊挣扎着从他手中逃出。 「好,得手了……!」 另一名战士对他挥下斧头。如同岩石的矮小身躯及肌肉,是矿人〈Dwarf〉。 哥布林的头盖骨被单刃斧击碎,脑浆四散,用力抽搐一下后断气了。卡Kа酷Ku尐裞網 矿人晃着沾到血的胡须,呵呵大笑,踩住尸体拔出斧头。 「这样我们杀的数量就一样啦!」 「少得意,下次我一定会赢。」 身为头目的战士如此回应道,把剑上的血甩掉后才收进剑鞘。 之前遇到紧急情况的时候,来不及拔出背在背上的剑,所以他现在都把剑鞘挂在腰间。 「看来没人受伤。我放心了。」 见众人毫发无伤,侍奉知识神的秃头僧侣松了口气。 经历数次冒险 ── 其实只是探索遗迹 ── 第一次在野外战斗。 赶走几只哥布林根本不成问题,不过没人受伤还真幸运。 「你那边状况如何?」 「没问题。」 他冷静回答。 是一名装备看起来非常寒酸的冒险者。 断了一根角的铁盔、肮脏的皮甲,绑在手上的圆盾把手也坏了。 他用手中那把要长不长、要短不短的剑,往压在身下的哥布林延髓刺下去。 「一。」 他冷酷地转动长剑,发出喀嚓一声,压断小鬼的背骨。 「……那边二。加起来三吗。」 「嗯。菜虽然不能吃了,好险抢回了羊。太好了太好了。」 头目笑着问「对不对?」半森人少女回答「嗯!」,微笑着抱起小羊。 小羊在平坦的胸前挣扎,试图逃走,却无法从半森人少女纤细的手臂下逃脱。 「真是,待在那么令人羡慕的地方,还有什么不满吗……」 「令人羡慕?」少女歪过头,接着理解了头目的意思,鼓起脸颊骂道:「讨厌!」 「抱歉抱歉。」 头目战士向她道歉后,少女的表情就立刻恢复和缓,抚摸小羊的头。 矿人看着这温馨的画面,「哎呀呀」摇摇头。 「哥布林就是这点程度。」 扛着战斧的矿人兴致缺缺地哼了一声,他回答「是吗」。 他踩住哥布林的尸体,拔出剑,用剑尖将尸体翻过来。 仰倒在地上的小鬼非常瘦,肋骨凸出。满是脏污的身体散发出异味。 「……看来没有巢穴。」 听他这么说,秃头僧侣摸着脑袋从旁观察尸体。 僧侣可能是已经习惯,伸出手指仔细检查。 「嗯,看这样子,他吃得没有很好。很瘦。是流浪者或过客吧?」 「过客?」 他把剑上的血液甩掉,收进剑鞘,只剩一根角的铁盔歪向一边。 「无家可归……这是人类的说法。『过客』似乎是指失去巢穴的哥布林。」 「还有呢?」 「不清楚……」 僧侣摸了下光滑的秃头,摇头说道。脸上带着困惑的笑容。 「我对哥布林不是很了解。」 「是吗。」 他只有短短应了声,再度开始观察哥布林尸体。 头目从背后兴致勃勃地看着,亲昵地把手放在他肩上。 「因为杀哥布林只是为了赚买装备的钱嘛。」 头目说「下一件委托好像有点难度」,他喃喃说道「是吗」。 「哥布林吗?」 「不是啦。」头目露出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的表情。「是探索矿山。」 「听说是没办法挖金矿了~」 「八成有怪物之类的潜伏在矿山里面。」 矿人战士一副知晓原因的样子,对半森人少女点点头。 森人及矿人从神话时代开始关系就不好,难道半森人不一样吗? 那名矿人眯细胡须上方的眼睛,紧盯着他。 「话说回来,真没想到会跟其他冒险者一起狩猎。」 他说得对。 曝尸于此的这些小鬼,袭击附近的村庄时肯定什么都没想。 一个村庄委托冒险者剿灭哥布林,一支团队接受;一个村庄委托冒险者协助防卫,一个人接受。 「哎,这也是某种缘分。毕竟这家伙登记成冒险者的日子跟我同一天。」 不过,只要能顺利拿到报酬就没问题。 头目轻浮地用力拍他肩膀。 「欸,你是单独行动〈Solo〉对吧?可以的话,下次再一起……」 「不。」 他的回应很简洁。 「哥布林。」 语毕,他拔出短剑。 接着粗鲁地剖开小鬼的腹部,动作如同猎人在解体猎物。 半森人少女「呜!」一声吓得叫出来,秃头僧侣脸颊抽搐,问他: 「……你在做什么?」 「调查。」 他像机械一样动着手,淡淡回答,拔出一个内脏。 「我也不是很了解哥布林。」 一行人露出在迷宫里遭遇不明生物般的表情,面面相觑。 有人率先开口说道「走吧」,他们便径自离开,这也是无可奈何。 而他在那里露宿了一晚,确认小鬼的援军没有出现,才踏上归途。 插图03 § 「唔、哇……」 看见眼前的盛况,牧牛妹差点头晕。 冒险者公会 ── 以及聚集在那里的冒险者们。 现在是下午,人是有变少一些,可是在牧牛妹眼中仍然一片混乱。 穿着自己的装备,种族、职业、年龄各异的人们,在大厅走来走去。 矿人跟圃人在街上看过,森人倒是只听人说过。 跟她擦身而过的森人女性,美到令牧牛妹眨了好几下眼。 她知道这样很失礼,还是忍不住看得出神,八成是因为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认识森人。 「那我去交货。乖乖在这边等。」 「啊,嗯、嗯,知道了!」 牧牛妹因舅舅的声音回过神来,急忙点头应允。 她看着舅舅走向柜台,杵在原地,突然意识到。 ── 他们在看我。 不晓得是因为罕见,还是因为她显得格格不入,来来往往的冒险者不停瞄向她。 脸颊瞬间变烫,牧牛妹反射性低头垂下目光。 ── 果然不该跟来。 她心神不宁地扭动身子,这个举动又令她极度害羞。 她隔着刘海偷看四周,目光停在疑似是用来让人等候的长椅上。 坐在那里一定没问题。舅舅回来也能立刻看见。 牧牛妹如此心想,故作熟练迈步而出,以免引人注目。 要是自己因为紧张的关系,走路姿势太过僵硬,真不知道脸都丢到哪去了。 她好不容易走到椅子前面,坐下来松了口气。 ── 幸好没人找我说话…… 丰满的胸部放松下来,牧牛妹终于开始观察公会内部。 她不经意地寻找起他的身影,可惜没看到那身铠甲。 话说回来…… ── ……有各式各样的人耶。 「真是,累死我……」 「还不都是因为你在那么狭窄的地方用那么大把的武器,学学我吧。」 「好了好了,先别管大哥哥大姐姐了……下一件委托是?」 「你也要记住啊。我看看,是调查矿山对吧?跟别队一起。」 「好像是矿山深处有黏泥〈Slime〉之类的怪物冒出来。」 一支团队热闹地聊着天,从旁经过,她呆呆看着那群人。 由扛着大剑 ── 阔剑的战士率领的队伍。 有朝一日,他也会像那样招募同伴吗? 还是说,他已经加入团队,跟同伴一起冒险了? ── 如果是这样…… 她大概,肯定,会有点寂寞。 「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哇!?」 突然有人跟她搭话,害她吓得从椅子上弹起来。 心脏扑通扑通狂跳,她按住胸口,回头一看,一名公会职员担心地看着她。 年纪大概比牧牛妹大一点。头发绑成麻花辫的模样,让人觉得很成熟。 「对不起,我没有要吓你的意思……」 「啊,不会,我才该道歉。是我自己容易吓到!」 公会职员愧疚地垂下好看的眉毛,牧牛妹急忙摆手解释。 插图04 「呃,爸……」他还不好意思称舅舅为父亲。「那个,我……这个……」 牧牛妹红着脸低下头。 舌头不听使唤。是因为紧张吗?是因为着急吗? 她做了个深呼吸。这段期间公会职员依然在等她,牧牛妹的声音变得更小了。 「牧场的……」 「啊啊!」 牧牛妹好不容易才挤出这几个字,公会职员瞬间展露笑容。 「谢谢您们一直提供食材。」 「然、然后,那、那个……」 ── 为什么以前没有多跟人说话呢? 后悔也没用,总之得把握这一刻。 现在不说出口的话,一定永远讲不出来。什么事都做不到。 ── 给我动啊,我的舌头……! 「以后,我也会来帮忙,呃……!」 她拼命发出声音,这次却不晓得要讲什么。 明白自己想传达的意思,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公会职员对努力尝试开口的牧牛妹露出微笑。 「是的,请您多多关照。」 「请多关照……!」 她主动伸出援手。 牧牛妹终于回过神,柜台小姐面带微笑,优雅地一鞠躬。 看见她晃着线条柔和的腰部及臀部离去的背影,牧牛妹叹息出声。 ── 有种大姐姐的感觉…… 男人是不是都喜欢那种气质的? 「…………加油吧。」 牧牛妹喃喃自语,默默握住手。 § 他一穿过公会大门,交谈声便戛然而止。 踩着大剌剌的脚步踏进公会的长靴,黏着暗红色污垢。 脏到甚至散发出一股臭味的他每前进一步,冒险者们就面面相觑,交头接耳。 「呜哇,那家伙就是那个人吗……」 「听说他解剖了哥布林?是想把哥布林肝拿去卖喔?」 「一个人跑去杀哥布林啊。常有的事……」 「不过这都第二、第三次了吧,不觉得他也该从杀哥布林毕业了吗?」 想必是先回来的那几位冒险者,在酒馆或其他地方抱怨过。 冒险的结果总是传得很快。 不对,就算其他人没有抱怨,他的外观也很引人注目。整理仪容也是冒险者的职责之一。 「如果他有斥候〈Scout〉或猎兵的技能,或许可以考虑邀他加入。」 「恶,我就算了。我可不想看到有人当着我的面解剖怪物,或是把怪物的皮扒下来。」 「是说,那家伙是凡人〈Hume〉吗?看起来不像圃人……」 「说起来,他到底是男是女?」 「怎么说都不会是女的吧……要赌一把吗?」 「行。」 好奇、猜疑、兴趣,冒险者纷纷瞥向他,窃窃私语。 但他毫不在意,直接走向柜台。 「好了,来去跟柜台小姐报告 ── 唔喔!?」 拿长枪的冒险者兴奋地走向前,一看到他就用力皱起眉头,让路给他走。 他看都不看长枪手一眼,默默走到前面。是插队吗?不,不对。 长枪手嘴巴一开一合,似乎想说些什么,魔女从旁轻轻拉了下他的袖子,要他闭嘴。 ── 哎,这样子的人突然出现,确实有点像不死者〈Undead〉。 柜台小姐统统看在眼里。 深呼吸一次。按住私下颇为自豪的胸部,再深呼吸一次。在脸上挂起笑容。 「欢迎回来!委托的情况如何?」 「有哥布林。」 他只扔出这么一句话,便陷入沉默。柜台小姐的笑容也僵住了。 「呃……」 叩叩叩。柜台小姐用浸过墨水的笔尖,在文件上点来点去。 ── 怎、怎么办? 她望向旁边求救,可是同事也在忙着接待其他冒险者。 不如说因为他的关系,本来排在自己柜台前的冒险者都跑去其他柜台了。 ── 总、总之,只要填好文件就行…… 「请、请问有几只呢?」 「三只。没带武器。」 「呃,三只,没有携带武器。」 与委托内容一致。文件上写着出现三只左右的哥布林。 「……」 柜台小姐填写文件的期间,铁盔也一直对着她,动都不动。 ── 好、好别扭……! 她并不会感到害羞或尴尬,但这个状态实在有点坐立不安。 更重要的是,报告书上只写「驱除了三只小鬼」是不够的。 她下定决心,仿佛要跟龙战斗般,面向这名神秘的冒险者。 「请、请问您如何剿灭他们的?」 「还有其他团队的冒险者接了委托。他们两只,我一只。」 出乎意料的是,他乖乖回答了。柜台小姐惊讶地眨了下眼。 这样的话……她提心吊胆、有点退缩地询问下一个问题。 「除此之外……」 「除此之外。」 「还有没有,那个,发现其他事,或是做其他事。」 「……我在那边待了一晚,观察情况。不过,没有援兵。」 他低声咕哝道,铁盔微微歪向一旁。 柜台小姐心想「哎呀?」这时好像在思考什么的他,用依然低沉的声音补充: 「那个团队的僧侣说他们可能是过客。是失去巢穴的家伙。」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 啊,我懂了。 柜台小姐一面写字,一面扬起嘴角。 沉默寡言,是个有点奇怪的人,不过。 ── 什么嘛。只要问他,这个人就会回答。 会好好处理工作。会确实回来。 柜台小姐逐一跟他询问细节,边听他回答边点头。 「那么我重新确认一次。接下委托,前往当地后,遭遇三只哥布林。」 「对。」 他点头。柜台小姐想起玩具点头人偶,笑了出来。 「在当地跟接下其他委托的团队会合,剿灭三只哥布林,没有援兵。」 「嗯。」 「那么,这样委托就完成了。辛苦您了!」 脸上的微笑不是装出来的。是自然而然浮现的。 柜台小姐看着笔记,按照规定程序打开金库,拿出装报酬的金币袋。 剿灭哥布林的报酬。 荒村的人努力凑来的钱。 尽管统一换成金币后,重量会变轻,蕴含在其中的心意并不会因此减少。 他紧盯着放在托盘上的钱袋,随手一抓。 「我之前不是说过吗?接下委托,工作,领取报酬。」 哼哼。她挺起其实有点自豪的胸部,得意地竖起食指。 「那就是冒险者的责任、信赖、信用。」 坐在隔壁的同事望向她,一脸「你在说什么啊」的无奈表情,但她完全不介意。 眼前的他剿灭了哥布林,自己则负责交付报酬,她很高兴彼此的工作都顺利完成。 柜台小姐脑中浮现不安地站在柜台前的那名农夫。 村民肯定也会松一口气。 自己的工作是提供些许帮助,而他完成了那件委托 ──「那,有哥布林的委托吗。」 「咦……?」 整理着文件的柜台小姐歪过头,怀疑自己听错了。 「哥布林。」 铁盔直直面向自己。 排在隔壁队伍的长枪手,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神。 ── 这个人是不是有问题? 脑中闪过这个念头的,不只柜台小姐。 听见这段对话的公会冒险者,瞬间面露错愕。 柜台小姐吞了口口水。总觉得吞咽声听起来特别明显,声音在颤抖。 「哥布林……吗?」 「嗯。」 他坚定地回答。 然而,大概是因为看见柜台小姐脸上浮现疑惑吧。 铁盔微微倾斜,低沉冷淡的声音接着说道: 「报酬我会收。」 这句话该理解成他明白她的意思了,还是「所以让我接委托」呢? 前去剿灭哥布林的新手冒险者。每天都来委托剿灭哥布林的人。 没回来的人。不愿接下委托的人。 接下委托,平安回来的人。 柜台小姐咬了下嘴唇,吐出一口气。 事已至此,也没办法了。 既然要请他帮忙,就得提供协助。柜台小姐再度将笔泡进墨水瓶。 公会绝对不是职业的互助会,但也没道理不帮助冒险者。 ── 应该没有吧? 「哥布林吗。」 「有的。有好几件。」 没必要对八成完全没有察觉到她的感受的他装出笑容。 没办法 ── 她心想。用自然浮现的笑容接待他就可以了吧?不,不行。 「下次可以请您主动跟我报告吗?」 「呣……」 自己被这名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铁盔男搞得晕头转向。 不念他几句实在不甘心。 「听说您解剖了哥布林?」 「对。」 「会让其他人和冒险者误会的行为,请您以后不要再做了喔?」 她笑咪咪地说,他「呣」了一声。 ── 感到困扰了吗? 这让她有点愉快,接着讲出下一句话。虽然一部份是基于好奇。 「话说回来,请问您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为了调查。」 「调查什么?」 「哥布林。」 柜台小姐不知道他如此执着于哥布林的原因。 左一句哥布林,右一句哥布林。 他用羽毛笔的笔杆轻轻揉着太阳穴。 「请您自制一点……至少不要做会招人误会的事。」 虽然我想您自己也明白。柜台小姐说道,微微扬起嘴角。 § 她被声音吵醒的时候,天色未明,还是暗蓝色。 「嗯……唔唔……」 她窸窸窣窣在床上扭动身躯,一颗头从毯子里探出来,望向窗外。 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位在深夜与早晨间的时段。连鸡都还没醒。 可是,她确实听见了。细微的……大剌剌的脚步声。 「……他、回来了?」 牧牛妹一面留意不要弄出声音吵醒舅舅,从床上钻出来。 空气中残留着浓厚的夜晚气息,毫不留情包覆住肌肤,害她抖了一下。 她穿上尺寸不合的内衣裤及衬衫,点燃还没烧完的蜡烛。 悄悄走出房外,战战兢兢走在鸦雀无声的家中。 如果不是他回来就可怕了,因此她在途中捡起木柴,用一只手握住。 「呃……」 然后走到他房间。门关得紧紧的,她吞了口口水。 牧牛妹轻轻敲门,推开一条缝隙,从门缝窥探室内。 「你回来了……?」 没有回应 ── 不对,没有人的气息。 床还是一样没有被动过的迹象。毯子是折好的,房内也几乎没放东西。 牧牛妹悄声无息地走进去,积在地板上的薄薄一层灰尘随之扬起。 「……不在?」 不过,细微的声音再度传来。 搞不好是她的错觉,或是希望,但她确实听见了。 在家中 ── 不,不是。 「外面……吗?」 ── 对喔,之前好像是说把仓库借给他用……? 很久没有使用过的老旧仓库。难道他在那边? 牧牛妹整理好衬衫衣领,缓缓推开大门。 一开门,黎明的风就从外面吹进来,如刀刃般划过肌肤。 现在明明是春天,冬天的寒意似乎还没散去,这阵风非常冷。 蜡烛快被吹熄了,牧牛妹急忙用手护住,吁出一口气。 ── 穿这样子出门会不会很没羞耻心? 这个念头掠过脑海,可是又没人在看。 她踩到草地上,任夜露、朝露沾湿没穿鞋子的脚,迈步而出。 仓库的黑影浮现于群青色的天空中。 屋顶跟墙壁都有破洞,再加上牧草随风摇晃的沙沙声,如同一栋废屋。 ── 对喔,我几乎没有进过这里…… 五年前来到牧场的时候,这里好像就是这个样子。 记得她第一天在牧场里面探险,也有进过仓库。 「……呜。」 其实是错觉吧?牧牛妹后退一步。 没有人在。不可能有人。谁会一个人跑到这种小鬼会潜入的地方。 小鬼 ── 哥布林。 想到尚未亲眼目睹的怪物,牧牛妹摇摇头,头发跟着晃动。 她轻轻推开吱嘎作响的门。 「欸……你在吗……?」 然后轻声呼唤,昏暗的室内却没有传来回应。 她眨眨眼睛,让眼睛习惯黑暗,用蜡烛照亮仓库。 「……!?」 倒抽一口气。 如她所料,在黑暗的角落看见他的身影。 是亡者还是亡灵?蜡烛照亮的,是破破烂烂的甲冑。 角断掉的铁盔、肮脏的皮甲、手上绑着圆盾、腰间配剑的男人。 他像缩在那里般,把身体挤进废屋的角落。心脏剧烈跳动。 铁锈味和些微的臭味窜入鼻腔。在牧场工作时闻惯的气味,血和内脏的味道。 牧牛妹表情瞬间僵住。她反射性蹲下来,凑到他旁边。 「欸、欸,没事吧!?你受伤了吗!?」 「……」 没有回答。 铁盔僵硬地转过来面向她。有种隔着面罩看见那双红眼的感觉。 「不。」他低声回答,慢慢站起来。「不是。」 牧牛妹被他吓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她变得得抬头仰望他,急忙拉下衬衫遮住身体。来不及了。脸颊好烫。 「呃,啊,那个……」 「只是在休息。」 声音有点沙哑,是因为刚睡醒吗?牧牛妹心不在焉地想。 他从放在角落的水壶里,将不晓得什么时候装的水灌进口中。 牧牛妹揪着衬衫,缓缓起身。 「休息……」 ── 在这里? 勉强能遮风挡雨的破屋。连床都没有,坐在地上…… ── 休息? 「睁着一只眼也睡得着。」 这称不上回答。至少不是牧牛妹想听见的回答。 他在目瞪口呆的牧牛妹面前,俐落地将装备重新固定好。 「你说够了。」 「休息够了…………」 牧牛妹迅速扫过他的装备。 剑、盾、铠甲、头盔。她当然不怎么了解。 可是,怎么看都是冒险回来后的模样。 想要说话的喉咙颤抖着。牧牛妹的手在丰满的胸部前紧紧握拳。 「你、你要去哪里……?」 「哥布林。」 他只扔了这么一句话。 唯有调整武器的喀嚓声,在昏暗的仓库中回荡。 牧牛妹发现手中的蜡烛熄了,但她不打算重新点燃。 ── 是吗。 她以为他回来后,就会有什么东西自动开始产生变化。 结果自己还是停留在五年前,所以他一定也 ── ── 停留在那一天。一切都是。 那么自己该怎么做才好?牧牛妹双手用力握拳。 他已经整顿好装备。系好带子,带上武器,背起行囊。 「啊……」 他一语不发,从想要说些什么的她旁边经过。 牧牛妹急忙回头,他已经走出吱嘎作响的门外。 逐渐远去的背影。他又要独自前往其他地方。 这令她心痛到了极点,五官都皱在一起。 「我等你回来!」 记忆如同闪光般重现。 幼稚的争执。 泪水从眼眶泛出,他也被自己弄哭了。 早上。在双亲的目送下乘上马车。坐在后面回头望去。他不在。 回去后想对他说的话。没能回去的地方。 自己回不去了。没有回去。回不来了。 不是的。她受够了。 「我会等你,所以,这次 ── 」 ── 希望你一定要回来。 这句话有没有传达给他,牧牛妹并不知道。 觉得他回头看了自己一眼,八成也是错觉。 因为不晓得是朝阳的关系还是其他因素,视线十分模糊,无法判断。 外传 第一年 间章「很遗憾,她的冒险到此结束」 没有声音,也没有气息。卡Kа酷Ku尐裞網仿佛只有一阵风吹过。 不久前,半森人猎兵才在抱怨「湿答答的」、「好臭喔」。 他告诉她「干掉食人黏泥就能回去了」,她微笑着回答「我会努力」。 接着,她突然消失不见。当着他的面。跑去哪里了? 咚一声掉到地上的,是她的鞋子。上面?上面,有什么东西 ── ? 是她。 黑暗中,只看得见她的下半身。 鞋子掉了,衣服掀起来,露出内裤,她却只顾着拼命挣扎。 每当喀滋、啪滋的咀嚼声响起,在空中踢来踢去的脚就会跟着抽搐,最后再也不动。 死掉了?死掉了 ── ……死掉了? 上方传来的声音仍在持续。喀啷 ── 她的弓掉在面前。 逐渐被吞噬。逐渐被咬碎。她的腿慢慢消失在上空。 旁边的矿人战士吆喝着扛起战斧。 知识神的僧侣叫着怪物的名字。 滴滴答答,不知道是血还是什么东西的液体从她身上涌出,滴了下来。 液体喷到脸颊上。黏黏的。 听见咬东西的喀滋喀滋声。卡Kа酷Ku尐裞網 是大颚。 塞满视线范围、把头伸下来的巨大甲虫的大颚。 鲜血从类似蜈蚣的躯体前端的大颚滴下来。是她的血…… 「唔 ── 」 喉咙颤抖,舌头打结,声音僵硬。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呐喊、奔跑、挥剑、跳跃 ── 他的记忆停留在这部分。 自己是如何生存下来的,他并不记得。 之后等他回过神时,已经爬到了夕阳下。 每位同伴 ── 不对,两位同伴身上沾满泥巴。 知识神的僧侣拼命把手贴在矿人肩上。 她在哪?他用微弱的声音问,没有人回答。得去救她才行,没有人回答。 他抓住僧侣,结果被揍飞了。没想到那个人力气这么大。 ── 食岩怪虫〈Rock Eater〉。 由于金矿挖得太深,这家伙被从栖地赶出来,食人黏泥为了逃走,也跟着涌出地表。 很久以后,他才知道这回事。 外传 第一年 第5章『经验与成长〈Advance to the next level〉』 「你该不会一开始就觉得自己很完美吧。」 黯淡无光,充满足以致死的寒气的冰洞深处,那名丑陋的圃人〈Rare〉这么说。 「不,不是完美呐。你以为可以凭一开始就有的东西办到任何事。」 老翁甩着闪烁寒光的短剑,身穿用真正的银制成的衣服,滑稽地展开双臂。 「讨厌失败!一次都不想输!才不需要特训咧!」 嘲笑他的声音在洞窟中回荡,越传越远。 这声音听了让人耳朵发疼。洞顶的冰柱在震动,断成两半往地面坠落。 老翁轻易闪过刺在脚边的冰柱,将它拾起。 「难道这里面装着其他人都想不到的好主意吗?啊?」 举起,挥下。沉闷的声音响起,他的额头流血了。 溅到地上的血因为温度太低,冒出白烟。 「瞧不起世上的其他人也该有个限度。地痞流氓都比你小子聪明得多。」 老翁兴致缺缺地扔掉冰柱,用粗俗的姿势蹲下来。 「听好,我来告诉你不是这么回事。」 倒在地上的他无法回答。甚至没办法起身。 因为他的双手被紧紧绑住,寒气害肌肤黏在地上。 老翁却毫不在乎,抓住他的头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给我做好觉悟。没意见吧。」 「是。」他终于有办法发出声音。「老师。」 「很好!」 老翁咧嘴一笑,拖着他走向前。 前方是地底的水脉 ── 河川 ── 不对,应当称之为冰河。 从雪山掉下来的冰,变成勉强算是液体的状态,流到这里。 老翁默默将他踢下去。 「 ── !?」 他发出不成声的哀号,身体的每一寸都传来针刺般的剧痛。 肺部被寒意压垮,心脏仿佛被紧紧掐住。 使劲全力挣扎,还是一直往下沉,老翁一脚踩住他的头。 「沉下去!然后用力跳!」 圃人老翁不停挥动闪烁寒光的短剑,尖声大叫。 「这样就能浮起来!给我一直跳!否则会没命喔!」 他拼命吐气,深深沉入河底。脚尖踩到冰了,用力一蹬。 ── 老翁说得没错。 § 于是,他以失败为粮,逐渐变化。 圆盾也换成小盾,卸除把手,用金属环裹住边缘。 舍弃长剑,现在改拿大量锻造的要长不长、要短不短的剑。 装了一堆杂七杂八物品的背袋,不知何时也换成挂在腰带上的杂物袋。 崭新的皮甲如今沾满泥巴及血液,抹得到处都是,脏兮兮的。 本来看起来就很廉价的铁盔断了一根角,到达寒酸的境界。 已经没人会邀他一起冒险。 哥布林,哥布林,哥布林,哥布林,哥布林,哥布林。 冒险者们远远看着只会讲这句话的男人,交头接耳。 偶尔开场小赌局,打赌铁盔底下的真面目为何,看到他的新人则会瞪大眼睛。 插图05 再也没有人想跟他接触。他自己也不会主动和别人交流。 然而,只要活在人世,不管自己是否愿意,多少都会缔结一些缘分。 § 「你该不会对那孩子做了什么吧?」 牧场主人开口就是这句话。 天刚亮的牧场,阳光还带着一点淡紫色的时候。 早晨寒冷的空气中,牧场主人堵在仓库前面,拿草叉〈Fork〉指着他。 从仓库走出来的他,反手关上了门。大概是正准备去冒险者公会。 然后僵硬地对牧场主人说: 「请问,『做了什么』是指。」 「少跟我装傻,你自己最清楚。」 在那之后过了数日。 忙于工作的牧场主人,也是会关心家人的。 他看得出来,早上到仓库跟他见过面后,侄女就常常陷入沉思。 妹妹的遗孤,跟独生女一样无可取代的最后的家人。 当然,她迟早会喜欢上某人,也会结婚吧。也会离开这个家吧。 ── 即使如此。 「假如你真的对她做了什么,做好觉悟了吧。」 牧场主人低声威吓,狠狠瞪着他。 这个男人如字面上的意义戴着一张铁面具,搞不懂在想什么。 要是他企图碰侄女一根寒毛,牧场主人打算用草叉敲下去。 他认为身为义父 ── 身为监护人,这点权力总是有的。 「不。」他摇摇头。「没做什么。」 声音低沉平稳,干脆得令人错愕。 若这句话是出自骗子口中,那家伙肯定是不得了的恶徒。 牧场主人瞪着铁盔,不久后,困惑地移开视线。 「是吗。」 「是的。」 鸡鸣自远方传来,太阳大概也快整个冒出来了。一天即将开始。 牧场主人仿佛被阳光刺到般,眯起眼睛,吐出一大口气。 「……你没打算找份正当的工作?」 言外之意是,我不会把侄女交给冒险者这种游民。 然而他更关心的是,那个村庄的幸存者能好好过生活的话,没有比这更令人欣慰的事了。 至少 ── 没错,至少。牧场主人自己意识到了,眨眨眼睛。 只用草叉教训他就能原谅,代表自己至少认同这名青年认真的部分。 「不。」 他却果断回绝。 「因为有哥布林。」 「……」 然后扔出这句话。 才过没几天,他就快要后悔自己做的决定。 难怪过了五年才稍微振作起来的侄女那么沮丧。 「那就快点出门。得工作才行。」 ── 这男人已经脱离常轨。 再加上看起来像在泥中爬过的异样外观,一目了然。 牧场主人辛酸地拿着草叉,转身离去,背后传来他「是」的应答声。 「……那孩子呢?」 哦?接着提出的疑问令牧场主人停下脚步,挑起一边的眉毛。 还以为他对侄女一点兴趣都没有。 回过头,他站在原地看着这边,有点无所适从的样子。 「出门了。今天好像会晚回来。」 听见牧场主人的回答,他咕哝了句「是吗」,慢步走向街道。 脚步显得有点不稳,看在牧场主人眼里,有如一个被抛下的孩子。 § 「啊……!」 瘫在公会柜台的柜台小姐迅速抬起头时,早上的喧嚣早已平息。 公会大门敞开,大剌剌的脚步声直接接近柜台。 「哥布林。」 在公会柜台前响起的这句话,已经不会引来任何注目。 穿着肮脏装备的冒险者一出现,每个人都会移开目光。 不能怪他们。 谁都看得出他不正常。 即使世界处在宿命及命运任一方的支配下,冒险者依然有相信吉凶的倾向。 不跟奇怪的人扯上关系,也是一种自卫方式。 「好的,剿灭哥布林的委托对吧!」 但这与柜台小姐无关。 她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从抽屉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文件。 当然是剿灭哥布林的委托书。 ── 虽然这样有点像在把工作塞给他,我不太喜欢…… 她也会觉得内疚,可是,这种事非得有人帮忙处理才行。 中间等级的冒险者自不用说,连新手都不接的话,谁来帮助委托人? ── 其他人的工作当然也是必要的。 所以最后就剩下这些。 冒险者冲过去抢走早上贴出来的委托后,剩下来的。 这样的话,就能在不给任何人造成困扰 ── 困扰? ── 的前提下,帮他介绍剿灭哥布林的委托。 「呃,今天有五件。其他人刚好因为矿山的骚动出去了……」 一张,又一张。柜台小姐翻着文件,用心跟他说明。 刚开始,她经常被搞得手忙脚乱,不过现在已经不会发生这种情况 ── 少了很多。 她觉得,这也是托他的福。 当然,她从来没有觉得这是在练习,也没有把他当成练习对象的意思…… 「……?」 柜台小姐突然感到疑惑。他没有应声,也没有提问。 眼前是最近看得很习惯的廉价铁盔。 也许是因为其中一根角断掉的关系,头有点歪向旁边,是个小缺点。 不晓得是不是错觉,那顶铁盔好像在左右摇晃……? 「那个……您身体不舒服吗?」 「……」经过片刻的沉默,他僵硬地摇头回答「不」。 「没问题。」 嗯 ── 柜台小姐忍不住在内心沉吟。 因为她不知道那句「没问题」是在指什么。 ── 如果至少能看见他的脸就好了。 仔细一想,只有第一次帮他登记时看过他的长相。 早知道就看得更仔细一点,然而事到如今,后悔也来不及。 「……」 柜台小姐清了下喉咙。 「那个呀。」 她跟平常一样挂起笑容,用指尖敲敲柜台。 紧盯着根本看不出表情的铁盔,胸口燃起一把无名火。 「您觉得可以把工作交给身体不适、站都站不稳的人吗?」 「没问题。」 听见同样的回应,柜台小姐轻轻用手拍了下桌子。 感觉得到坐在隔壁的同事在看她,但她毫不在乎。 一旦把话讲出来,就停不了了。 「您、觉、得、可、以、吗?」 她笑咪咪地探出身子,把脸凑过去。 他似乎在铁盔底下咕哝了什么,不过最后听见的话语是「不」。 「为了让自己能顺利完成委托,请好好休息!」 否则我就不介绍委托给您了。听她这么说,他好像微微点了下头。 「很好。」 ── 哼哼。 柜台小姐有点得意,挺直背脊,语气和缓了一些。 ── 就饶了他吧。 「那今天……破例给您这个。」 柜台小姐拿出常备在柜台内侧的公会商品。 装在小瓶子里的,是颜色偏淡的药剂。活力药水〈Stamina Potion〉。 当然不能免费送给冒险者。这可是公会重要的收入来源。 但还是有办法的,柜台小姐打算之后拿自己的薪水支付。 「不能告诉别人喔?」 她闭起一只眼睛说,他在铁盔底下「呣」了一声。卡Kа酷Ku尐裞網 「……抱歉。」 「这种时候说『谢谢』,分数会比较高。」 隔了几秒,他咕哝着向她道谢,柜台小姐轻笑出声。 「那么,目前有五件委托。只不过其他冒险者都不在……」 「不在?」他用非常低沉的声音问。 柜台小姐「哦?」感到些许疑惑,点头回答「是的」。 ── 有点……难得耶? 若不是错觉,他的声音听起来……相当焦躁。 「嗯。矿山那边……发生有点重大的事件。啊,还是您要接那边的工作?」 「不。」他摇头。然后拿起一张委托书。「剿灭哥布林。」 「那是 ── 」 柜台小姐重新审视那张文件。 这个委托来自边境的开拓村。有哥布林出现。请帮忙处理。常见的内容。 ── 可是,数量是不是……有点多? 哥布林的目击数量。这让人有点在意。 「……那个,没问题吗?」 柜台小姐简短地询问。问他的身体没问题吗。问他单独行动没问题吗。 他再也没回来的不祥画面,突然闪过脑海。 胸口不知为何非常痛,她下意识探出身子。 「再、再等一下,其他冒险者就会回 ── 」 「哥布林,」他斩钉截铁地说。「由我一个人解决。」 § 「又是你啊。」 工房老板停下用旋转式砥石磨刀的手,板起脸来。 所谓磨砺就是这么回事。把剑贴在高速旋转的砥石上,火花四散。 磨得越利,剑身就会被磨掉更多部分。迟早会迎接极限。 若非魔剑圣剑、魔法武具,该来的总是会来。 连森人〈Elf〉都无法从时间的洪流中逃离。 ── 就算这样。 老板拿起面前这名诡异男子带过来的剑,定睛一看。 放在台子上的那把剑,状态非常惨烈。 不是因为剑身被削成不长不短的长度,是更基本的问题。 剑刃缺损,血脂沾在上面。沦为锯齿状的剑又黏又脏,搞得跟用来切肉的菜刀一样。 不仅如此,剑锷还歪掉了,似乎用来敲过什么东西,柄头碎了一半。 「啧。不珍惜装备的家伙会早死喔。」 「我没有不珍惜的意思。」 他低声说道,老板无奈地碎碎念了句「谁知道呢」。 俗话说,剑士「一把剑砍不了五个人」。 自以为是的门外汉对此表示「没这回事。那只不过是谣言」。 正确的当然是前者,错的是后者。 原来如此,若是剑术高手,只要从正确的角度砍下去,剑刃确实不会缺损,也不会沾到血脂。 然而,挥剑的时候当然是在战场上。 有铠甲,有皮。有砍中骨头的时候,也会有埋头猛挥的时候吧。 与对手的武器碰撞在一起,剑刃就会缺损。砍断血管,血脂就会黏到剑刃上。 情急之下把剑当成当战锤挥动,剑锷跟剑柄会受损也很正常。 一把剑砍不了五个人。 ── 话虽如此,这家伙未免太有问题。 老板用手指抹过剑刃,摇摇头表示无计可施。 「重新研磨也没用。这把剑我帮你处理,去买把新的。」 「知道了。」 老板把剑扔进装废铁的篮子,告诉他要补多少钱。 他便从杂物袋里拿出钱包,毫不犹豫将一枚硬币放到桌上。 钱包看起来挺重的。 「……赚了不少嘛。你都在做什么?」 「剿灭哥布林。」 「什么?」老板挑起一边的眉毛。「装备的钱从团队共有的财产里面出……之类的?」 「就我一个。」 老板深深叹了口气。 也就是说,这个男人必须用一把剑砍五人以上。 这样的话,大可用更好的装备…… 「我要的东西好了吗。」 「嗯。」 ── ……不,这话用不着我说。 老板将新剑连着剑鞘一起交给他,看着他将剑佩到腰间,摇摇头。 然后把手伸进柜台内侧,拿出以油纸包好的包裹,用粗壮的手指拆开包装。 锵啷一声放到台子上的,是件用细小链子做成的衣服。 不过上面还细心地抹了油。跟板金铠发出的声音比起来判若云泥。 只要穿在皮甲下面,就能在不影响隐密性的同时提升一定的防御力。 不过链子的孔隙有点大,突剑、细剑肯定穿得过去。 若是用真正的银锻造而成的锁子甲也就算了,这东西只是铁链编的。 然而,有跟没有还是相差甚远。是生是死取决于此。 「不是多好的东西喔。」 但确实满足了他的需求才对,老板瞪着铁盔底下。 他一如往常,用不带起伏的声音低喃: 「嗯。」他说。「没问题。」 「问题?」 「被小鬼拿去用也无妨。」 ── 这种等级的装备,被哥布林抢走也无妨吗。 冒险者中应该也有用突剑和刺剑的人。区区一只穿锁子甲的小鬼,不成威胁。 老板不可能没发现,他是以这种标准在挑选装备。 也不可能没发现,冒险者的装备被哥布林夺走,是在什么样的状况下。卡Kа酷Ku尐裞網 § 「粮食。」 「好的~请问要几天份?」 「一星期。」 「收到!」 他无视精力十足地跑来跑去的兽人女服务生,观察周围。 冒险者公会的酒馆。到目前为止,除了购买粮食外,他从未踏进过。 连有兽人在这边工作,都是刚刚才发现。 白天的酒场却弥漫连他都感觉得出的倦怠气氛。 冒险者七零八落地坐在桌前,是放假,还是提早回来了? 他们大口喝酒、大口吃下酒菜的模样,毫无霸气。 其中有一个人。 「……混账东西……为什么,啊啊,可恶……!」 他对趴在桌上碎碎念的那名冒险者有印象。 跟自己同一天登记,之后在剿灭哥布林时巧遇的那名冒险者。 团队不在附近,那人好像也喝得相当醉。 店里的冒险者也不想跟他扯上关系,看都不看那边一眼。 他想了一下,结果什么都没说,默默等待粮食送来。 人总有想独处的时候,这点小事他也明白。 明白归明白 ──「嗨,怎样?之后要去冒险吗?」 却有人一屁股坐到他对面。 抬头一看,是一位身材纤细高挑的美男子。身穿皮甲,扛着长枪。 脸上带着的笑容与其说亲切,更适合用得意形容。 「这次要干么?大蜈蚣〈Giant Centipede〉?还是食尸者〈Ghoul〉?」 探索遗迹也不错。他看了越说越起劲的长枪手一眼。 「哥布林。」 「啥?哥布林!?」 跟他冷静的语调比起来,长枪手的惊呼声明显有点刻意。 他睁大眼睛耸耸肩,一脸「让我来教教你」的表情开口说道: 「我之前可是除掉了矿山的黏液怪〈Blob〉耶。」 「是吗。」 「对啊!很厉害吧!」 就算他这么说,他也完全不懂他想表达的意思。 他想了一下,判断肯定不是在讲哥布林。 「很厉害吗。」 「很厉害!」 「是吗。」 他点了下头。 「真厉害。」 「你说什么!?」 长枪手闻言,脸垮了下来,探出身子,仿佛要一把抓住他的领口。 他再度沉思片刻,一语不发,慢慢歪过铁盔。 「不厉害吗?」 「啊 ── 够了 ── !可恶,这家伙是怎样!」 是个开朗的男人。也是个很吵的男人。 长枪手不耐烦地大叫,无奈坐回椅子上。 椅背被他用力一靠,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 长枪手不悦地噘着嘴,将自豪的长枪拉到手边,转着枪柄玩。 他突然眯起眼睛,指着他的杂物袋。 「喂,那是什么?」 经他这么一说,看得见他的杂物袋里露出一只小瓶子…… 大概是没收好吧。太粗心了。他低声咂舌。 「是活力药水〈Stamina Potion〉。」 他拿出瓶子,整理好杂物袋里的东西后把它塞回去。 这样就不会掉了。 「柜台给的。」 「什么!?」 长枪手立刻用力探出身子。声音宏亮,在铁盔里回荡得很厉害。 「可恶,果然我也该去跟柜台小姐邀功吗……剿灭黏液怪!」 「黏液怪。」 「嗯,活生生的黏液。根本无法分辨要攻击哪里才好,于是我就用长枪……」 「好,了……适可,而止……喔。」 一名美女晃着肉感腰部,站到椅子后面,打断长枪手炫耀功绩。 是穿着身体曲线表露无遗的衣服、戴帽子的魔女。 「对了,你也说几句嘛。你不也被黏液怪缠上,差点 ── 痛!?」 她直接拿手杖往长枪手头上敲下去,看见他痛得呻吟,叹了口气。 「对不起,喔。」 「不。」 魔女对他送了个秋波,他摇摇头。 「没问题。」 「之后……我会用黏丝〈Spider Web〉,或其他法术,让他……安静点。」 「是吗。」他点头回道,仿佛突然想起似的,望向同期那名冒险者。 「他怎么了?」 「噢……」 魔女垂下细长的睫毛,用性感的动作舔了下娇艳的双唇。 「一个人,被吃掉。一个人去送,那孩子的,遗物。另一个人,的手……嗯。」 于是他就不当冒险者了。魔女兴味索然地轻声说道,凭空拿出烟管。 然后像在用优美的手势弹指般,敲了下打火石,点燃。 魔女慵懒地吐气,香甜的烟便飘散开来。 「只剩一人。常有,的事……对吧?」 「……是吗。」 「就是,这样……那,再见。」 魔女轻轻挥手,抓住长枪手的脖子。 长枪手嘴上虽然在抱怨,还是乖乖被她拖走。 是她的力气比一般的后卫职业大呢,还是长枪手在配合她? 他想了一下,判断这件事无关紧要,扫到脑海之外。 「让您久等啰 ── !」 兽人女服务生正好从厨房跑回来。 她将怀里的七份干粮放到桌上。 确认数量无误后,他将干粮塞进杂物袋,从钱包拿出几枚银币,放到桌上。 「好的,谢谢惠顾!」 他稍微调整被干粮塞得鼓起来的杂物袋,踩着大剌剌的脚步离开。 准备开门离去时,他回过头,那个同期的冒险者呆呆地抬头看着他。 他看了对方一会儿,推开门来到室外。 门晃来晃去的吱嘎声从背后传来,听起来莫名漫长。 § 沙沙,窸窸窣窣。夏风拂过杂草,发出海浪般的声音。 什么都没有,只有街道通过,随处可见的旷野一角。 牧牛妹压住被风吹乱的头发,轻轻眯起眼睛。 因为她看见了躺在绿色海洋上、烧成漆黑色的木材。 「噢,小妹妹,你说的地方到啦。」 将长枪夹在腋下的冒险者,坐在借来的马车的驾驶座对她说。 「嗯……谢谢。」 她从货架上跟人家低头致谢,坐在长枪手隔壁的魔法师微微扬起嘴角。 牧牛妹觉得她跟自己年纪应该不会差太多,给人的感觉却非常有女人味。 「那,我们就,在这边……等你。」 「好的。」 她又道了一次谢,跳下马车。 落地时脚被草丛绊到,害她踉跄了一下,但她很快就重新站好。 「没问题吗?」长枪手贴心地问,她简短回答「没问题」。 ── 这应该是她熟悉的风景才对。 坐在于街道上行驶的马车中看见的,逐渐远去的村庄。 明明是从同样的地方、同样的方向看过去。 ── 什么都没有。 牧牛妹在随风摇曳的草丛中,慢慢向前走。 总是在这边玩的道路。直到五年前,每天都会经过的道路。 至今仍然可以鲜明回想起那些景色,不知为何却跟眼前的风景对不上。 这让她有点头晕目眩,路走得摇摇晃晃。 「……呃。」 她拨开草丛,不断朝目的地前进。 虽然几乎无法分辨,只要仔细注视,就会发现只有那边的草比较少。 代表那个地方曾经是道路。 最后,她抵达的是同样没有任何东西的草原。 只看得见埋在杂草中、整根被烧成焦炭的柱子。 牧牛妹轻轻踏进那四角形的草丛。 脚底传来喀啦声,是碎掉的石头地残骸吗? ── 不晓得现在变得怎么样了。 父亲也是,母亲也是。 最喜欢的衣服。宝贝的娃娃。一直在上面睡觉的床铺。自己专用的餐具。 那里已经一无所有。 牧牛妹心不在焉地站在草丛中央,环顾四周 ── 没有任何遮蔽物。 再也没有人记得这里曾经有座村庄。 自己跟舅舅,还有他。 全都变成过去的事。 五年就这样了。十年、二十年后 ── 肯定会消失得一干二净。 ── 反正,大家也只会在当下那一瞬间才这么感慨。 牧牛妹微微皱眉,像要掩饰这份心情似的,仰躺在地上。 杂草搔过背上和脖子,有点痒。 听见远方传来长枪手的惊呼声,以及魔女制止他的声音。 头上的天空蓝得莫名其妙,云朵的白烙印在眼中。 「……是啊。」 不能一直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饭也得好好吃。必须工作。她想照常欢笑,照常享受生活。 这是很普通的事 ── 没人有资格生气,没人有资格鄙视。 何况,类似的事件全世界到处都是。 她眨了好几下被阳光刺得泛泪的眼睛,用手臂遮住。 放弃一切,「哇 ── !」大叫一声,会有多轻松、多爽快呢。 ── 虽然我绝对做不到。 挡住阳光,让人想到坐在仓库角落的他。 ── 做不到吧,那种事。 那么,她做得到什么? 能为他做些什么? 能做什么? 「……好。」 牧牛妹用力踢了下腿站起来。 她拍拍屁股,把草和土拍掉,顺便拍了下脸颊。 鼓起干劲,转换心情,总之,试试看吧。 她快步走向马车,魔女发现她回来了,用手扶住帽檐。 「好了……吗?」 「是的!」 牧牛妹精力十足地点头,跳上马车。 发出细微吱嘎声的马车上,牧牛妹向两位冒险者深深一鞠躬。 「不好意思,特地麻烦你们……」 「不会啦,这就是我们的工作。」 拿长枪的冒险者爽朗地笑了。 「拿了报酬就要好好干活。别客气。」 「工作……」 他的那个也是工作吗?若是如此…… ── 得先整理整理。 牧牛妹握紧拳头,魔女仿佛看见什么温馨的画面,轻笑出声。 「你……剪短头发,应该,比较好看。」 「咦?」 她突然对牧牛妹这么说。 牧牛妹反射性睁大眼睛,魔女雪白的手指,轻轻抚过牧牛妹的刘海。 「剪短头发。眼睛也,露出来。这样,比较可爱……唷?」 ── 是吗? 牧牛妹用手指捏住刘海,半信半疑。 随着长枪手吆喝一声,马车喀哒喀哒地开走了。 § ── 是不是该坐马车来。 他难得思考起这种问题,停下脚步。 太阳已经通过天顶,开始西斜。 尽管投射在街道上的阳光还很充足,四周马上就会被黑暗笼罩。 考虑到今晚要在外露宿,差不多该着手准备了。 「……」 ── 太晚出门了。 一大早就出门的话,现在肯定已经抵达村庄。 通常路旁应该会有旅店之类的设施,前提是前方要有繁荣的城镇。 通往边境荒村的街道,不可能有这种东西。 只要连夜赶路,应该是能抵达村庄,不过考虑到之后要跟小鬼战斗…… 想这么多也没意义。 停下脚步,太阳还是会继续沉下,所以动手做就对了。 他观察街道两侧的草丛,找到目标物,窸窸窣窣走进草丛里。 是曾经存在于此的城镇残骸。 这附近也是神代的古战场吗?还是遭到袭击的村落? 腐朽的房屋残骸被草木掩埋住,沉睡于草丛中。 他在其中找出形状相对完整的石壁,使劲踹下去。 好几道墙壁当场碎掉,他找了一会儿,发现没碎的墙壁。 ── 这里不错。 敲了几次,没有崩塌的迹象,他便在草地上铺好防水布。 没必要让夜露弄湿身体,妨碍体力恢复。那样是种浪费。 接着拔出腰间的剑,代替柴刀砍掉杂草,清出烧营火的空间。 自己点的火烧到杂草,结果被烟呛死,未免太过愚蠢。 然后是找木柴。这并不困难。 只要收集干燥的枝叶即可,就算只有潮湿的树干,边生火边烘干就行。 收集垮掉的房子的石材,做出挡风挡火的炉灶,把柴扔进里面。 只要点燃增强火势用的枯草丢进去,就大功告成。 「……」 然而,他并没有立刻点火。 天空很蓝,远方没有乌云。空气也偏干燥,八成不会下雨。 他心想「那么不用准备屋顶也行」,靠着墙壁坐下。 周围安静得仿佛一切生物都灭绝了。 天上的云静静流动,每当风吹过,树叶都会发出沙沙沙的摩擦声。 他从杂物袋中取出水袋,拔起栓子喝了一、两口。 只是坐在地上却莫名无力,眼皮重到不行。 但不能就这样睡着。 晚上不烧营火的话,会被野兽咬醒。 他将水袋放在旁边,自杂物袋中拿出一片肉干,从铁盔的缝隙间扔进去。 每咬一口,盐味就会在口中扩散开来。 本来只是想借由嚼东西驱散睡意,味道却比想象中好。 「……」 他不经意地望向粮食的包装,上面印着熟悉的图案。是来自牧场的。 他默默咀嚼肉干,不时配几口水,坐在阴影处没有移动。 即使待在阴影处,夏天的热气还是充满铁盔内侧,害他的脑袋又重又痛。太热了。 被哥布林偷袭的可能性,一把抹消拿下铁盔这个选择。 他慢慢等待太阳下山。 不久后,红色夕阳朝远方的旷野落下,双月及繁星升上天空。 仿佛在熊熊燃烧的红月、让人感到寒冷的绿月。他紧盯着它们。 英雄的图是用线将繁星连接在一起创造出来的 ── 这好像是姐姐告诉他的。 ── 是时候了。 他敲击打火石,爆出火花,在炉灶内点火。 火劈劈啪啪地点燃,一缕白烟直直窜向天空。 「……」 这样应该能赶走野兽。可是哥布林呢?会来吗?说不定会。 那东西不怕火。搞不好他们根本没发现大部分的生物都怕火。 实际上,他们就是来了。不可以忘记那件事。 不晓得是谁的声音,在他的脑中萦绕不去。 喉咙好干。他轻轻舔了下嘴唇,可惜没用。反正明天就会抵达村落。 他拿起水袋,大口灌水,水都从头盔旁边流出来了。 里面装的是掺水的葡萄酒。虽然味道和酒精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他在头盔里闭上一只眼,用另一只眼睛望向黑暗。 这是为了避免眼睛习惯营火的火光,导致在黑暗中看不清楚。 他右手握紧腰间的剑,把膝盖抱向身体,维持随时都能站起来的姿势。 盯着黑暗之中,觉得自己隐约看见在火光照耀下晃动的影子。 「……!」 迅速拔剑。划过虚空。吁出一口气,将剑收回剑鞘。然后再度拔出。 刺穿、击碎小鬼的头、喉咙。刺穿,击碎。杀掉。确实地。 他一直待在那里等待哥布林,直到天亮。 哥布林没有出现。 外传 第一年 第6章『不足七人的冒险者〈Solo Adventure〉』 老师叫她那一天千万不要出门,她的好奇心却胜过老师的叮咛。 神殿外墙有个有点碎掉的部分,是测试能不能从那个缝隙跑到外面的好机会。 「嘿咻……嘿!哼哼,简单啦。」 衣服上沾满泥土,但她毫不在意,擦擦鼻子,挺起尚未发育的胸部。 洞外面是草原及蓝天。夏天将至,灿烂的阳光刺进眼睛。 是一名黑色长发翘得乱七八糟的少女。 腰间用带子系紧的短袍〈Tunic〉到处都有补钉,被土弄得脏兮兮的。 她拍拍衣服,穿着尺寸不合的大凉鞋跑出去。 目标是通往村外的入口。虽然她不知道外面有什么。 ── 要是跟人家错过就糟糕了! 她只有脚尖套在凉鞋里,跑过栅栏旁边,环视周遭,看来还没到。 赶上了 ── 她松了口气,轻快地跳到栅栏上坐下。 然后把凉鞋挂在脚趾上,双脚晃来晃去。 风吹过热得冒汗的大腿,冰冰凉凉的很舒服。 ── 之后去河里游泳也不错。 最近老师不太让她出去外面玩,她很不高兴。 老师本来就爱念人,口头禅是「与其花时间玩,不如去念书」,最近更是变本加厉。 她说,外面有哥布林。 老师不肯告诉她是不是附近有巢穴,她自己好像也不知道。 不知道的话,直说不就得了? ── 大概是觉得如果说有,我会跑去找巢穴。 再怎么样,她都没有蠢到会一个人干这种事。 得再找两、三个神殿的朋友帮忙才行…… 「呼啊,啊……嗯……」 她想着这种无意义的事,打了个大呵欠。 初夏的阳光正适合睡午觉。再等一下,人家还不来的话就去睡觉吧。 接着,战士便像突然断线般, 「不过……」 偷溜出去只为了玩和睡午觉,会被老师骂得很惨。 插图06 管他是歪理还是什么,得想个能让她解释「您误会了!」的理由才行。 「有个小孩在哭,所以我去找水果给他吃,之类的?这个之前才用过耶。」 嗯 ── 她将两只小手抱在胸前沉吟着,失去平衡,倒向后方。 「噢。」 她轻轻噢了一声,展开双臂调整姿势,俐落地着地。 然后笑了出来,心想「我真厉害」。寺院的朋友没人做得出同样的动作。 我觉得很简单的说。她喃喃自语,眼睛捕捉到远方的黑影。 一名男子大剌剌地从对面直线走过来。 「这里就是有哥布林的村落吗。」 「对呀!」 她干脆地回答,「嗯嗯?」歪过头。 将男子全身上下审视一番,纳闷地嘀咕道: 「好奇怪的打扮……」 「是吗。」 肮脏的皮甲、断了一根角的廉价铁盔。腰间配着一把要长不长、要短不短的剑。手上绑着一面小盾。 那是十岁的少女生平第一次看见的冒险者。 § 「我不是跟你说过好几次不能到外面去吗!」 「我想说有个人帮冒险者带路比较好……」 「这个村庄有大到会迷路吗!」 少女的头被用力拍下去,哭声在寺院内回荡。 「给我回房间去。」院长赶走无力点头的少女,清清嗓子。 「不好意思,让您见笑了……」 「不会。」 他摇头说道。 「她帮我带路。」 「听您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虽然有精神是很好没错。」 院长是名有点年纪、看起来很严肃的女性,不过她注视孩子的眼神相当温柔。 以风车为印记 ── 掌管旅途、幸运、生意兴隆的交易神,也是缘分之神。 就算寺院照顾孤儿乃理所当然之事,她想必也是足以让人把寺院交给她管理的人物。 「那些孩子在战争中失去了父母,也没有自甘堕落,还会帮忙寺院的工作。」 「是吗。」 「不能让他们又被怪物害得无家可归……」 「……」 他思考了一会儿,缓缓点头。 「我也这么想。」 院长似乎将这句话视为简短却可靠的回应。 不过,或许是脑中产生了什么疑惑吧,她带着笑容微微歪头。 「那么,您的同伴呢?」 「……」 没有回答。 他站在原地,沉默不语,凝视前方。 不对,无法分辨他有没有在看东西。因为看不见铁盔底下的脸孔。 「请问?」 院长纳闷地又问了一次,他仿佛现在才注意到,铁盔晃了下。 「什么事。」 「没有,那个,我想请问……您的同伴不在吗?」 「没有。」 「?是之后才会来?」 「我一个人〈Solo〉。」 这句话令院长睁大眼睛,神情僵硬。 他简短告知院长,在杂物袋里摸索,抓出钱包,将银币递给院长。 「住宿费。说不定会有其他事需要你们帮忙。」 「哎、哎呀,谢谢您!」 这方面的费用连冒险者公会都没有明确规定,处于模糊地带。 委托人想方设法才筹出报酬,不该让人家连冒险者在当地的花费都一起负担。 另一方面,也有冒险者觉得自己是去帮忙的,为何还得自掏腰包? 尽管只要把这方面的费用算在报酬内即可,基本上都是成功才给付,所以完成委托前是拿不到钱的。 反过来说,食宿不包含在报酬内,而是由委托人另外提供的话,也有白吃白喝,最后没达成任务的冒险者。 到头来还是照以前的方法,双方自己商量冒险者的开销该由哪一方负担。 「不好意思。」 然而这跟那是两码子事,这里可是交易神的寺院。 虽说是神职人员,并不代表他们可以不吃不喝,更遑论让孩子们饿肚子。 院长熟练地拿起银币,迅速用手指摩擦边缘。 接着说道「感谢神的恩赐」,干脆地收下,将硬币收进口袋。 「对不起喔。最近很多伪币……」 院长笑咪咪地抱怨「那些人会遭天谴的」。 「所以。」 他用低沉冷淡,仿佛从地底传来的声音说。 「哥布林在哪。」 § 那座村庄是山脚的小小开拓区。 十几栋小房子像勾肩搭背似的盖在一起,随处可见的荒村。 没有利用遗迹的结构,也没有街道经过。 一名冒险者大剌剌地在村中四处走动。 村民远远看着那位神秘又异样的冒险者。 「喂,冒险者是指那个吗?」 「是所谓的战士啦。看那身铠甲,至少不是新手。」 「说不定只是从战场上捡来的哩。卡Kа酷Ku尐裞網」 「可他就一个人耶?通常冒险者不都五、六个一组?」 「希望他不要失败啰……」 「这可不成。咱们还得下田咧,这样雇他来有啥意义。」 「嘿啊。」 村民的窃窃私语,感觉不到对他的善意。 也不能怪他们。 他们期待的是尽管是新手,却从战士到斥候〈Scout〉都有的五、六人团队。 更别说只有这种装备寒酸的战士一名,他们万万想不到。 在他表示想先看看村庄时选择跟着他,也是理所当然。 绕了一整圈用栅栏围着的村庄后,他突然停下脚步。 「北方是山吗。」 无法分辨是自言自语还是提问的这句话,害村人内心一惊。 他们面面相觑,点头回答「嘿啊」,他沉默了一会儿。 最后是由站得最近的倒楣鬼追问:「怎么了吗?」,他接着说道: 「坡度如何。」 「马、马刚好能走的程度。」 「洞窟之类的。」 「不清楚,有个负责砍树的,要俺去问问看吗?」 「麻烦了。」 他看着村人小跑步离去,「唔」地低声沉吟。 据说,他们无法确定哥布林是从哪里入侵的。 每天晚上,他们都能逃过哨兵的监视,越过栅栏把田里搞得一团乱,然后逃走。 会不会是盗贼?否定这个推测的,是明显不属于人类的脚印。 至于数量,就村人看来只能说「很多」。 自然会跑去委托冒险者公会。 「俺去问了,那人说没有洞穴或遗迹之类的玩意。」 「原来如此。」 过没多久,村人跑回来了,他深深点了下头,下达结论。 「是过客。」 被赶出巢穴的家伙,在寻找下一个栖地。 为此需要准备粮食,和打发时间及繁殖用的孕母,被选上的就是这个村落。 无论如何,不能置之不理。他正是为此而来。 「……抱歉,拜托一件事。」 「啊?」 「钱我会付。借我多的木材或栅栏的材料,还有工具。」 他从钱包里拿出数枚银币,扔给村人。 「是可以啦……这些银币有没有被削过?」 「这是工会给的报酬。」 村人用指尖拎起银币,拿到阳光下观察,他则冷淡地回应。 「那就好。」 村人闻言便立刻相信,将硬币放进缝补过的口袋。 削去银币边缘,减轻重量,把削下来的部分存起来,是常有的节约手段。 货币本身的价值当然会因此降低,所以这是违法的,但耍这种小手段的人仍然层出不穷。 若他不是冒险者,而是个混混,搞不好得解释更久。 话虽如此,村民还是没有停止用异样的眼光打量他。 理应是来赚钱的冒险者,竟然特地出钱对付小鬼!? 「俺立刻拿来。」 「晚上是否有人巡视?」 「这年轻人负责的。」 疑似村长的年迈老者,代替跑去拿木材的村民回答。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去。咱们按顺序轮班……」 「继续巡视。我不想让哥布林发现状况有变。」 「明白。」 尽管脸上还看得出一些对他的不信任,村长还是低头应声。 给钱之前和给钱之后比起来,他僵硬的表情彻底放松了。 表示对于愿意付钱的人,他们就是如此信赖。 「我去准备。」 「准备?」 「嗯。」 他点头,转了一圈睥睨四方。 哥布林十之八九会从后面的山来袭。 田里主要分成三区,春天播种的区域、秋天播种的区域,以及休耕地。 春天播种的区域还没发芽,但秋天的作物已经快要可以收获。 高丽菜、芜菁、豆子、麦穗正随风摇晃,由此可见,小鬼的目标就是那个。 休耕地也很麻烦。那里只种了给家畜当饲料的白三叶草,容易入侵。 目前小鬼偷的还只有蔬菜,不过可以确定,他们很快会把目标转移到家畜和村姑上。 没有太多时间。理应如此。 「能否提前采收作物?」 「喔,是可以。」 村长眯起被太阳晒得睁不开的眼睛,被刺得眨了好几下眼。 「现在开始动工的话,就算派出所有人,也要明个中午才能搞定。」 「那么,麻烦了。」 他一这么说,村长便挥动瘦弱的手臂,对在远处旁观的村人下达指示。 几名男女急忙跑向仓库,拿着道具回来,走进田里。 不晓得是自己有田的农民,还是村里的农奴。 然而对村人来说,就算作物会比较小,能采收到总比在收获前被抢走来得好。 即使是农奴,也不会在这方面偷懒。 「后面有从河川引水过来对吧。」 他接着望向的是流经村庄旁边的一条河。 不怎么深,所以尽管小鬼身材矮小,依旧构不成阻碍。 问题是连接河川与村庄的水路。 「把水路的水位提高。我想做壕沟。」 村长闻言,挑起一边的眉毛。 「那应该有足以让小孩溺死的深度。」 「喔。哎,其实有权管水的是领主大人,不过……」 村长瞄了盖在河边的水车小屋一眼。 村里能磨面粉的设施,只有那栋挂着领主印记的建筑物。 简单地说,河水也是领主的所有物,想用就给我缴税。 村民都乖乖缴税了,照理说会希望领主负责保护他们,可是这在边境难以实行。 不可能为了区区哥布林派出军队。 就算国家真的愿意派兵,光征兵就不知道要花上几天。 「……前阵子下了雨,所以从河里流过来的水也变多哩。」 然而,农民也很聪明,懂得钻这种漏洞过活。 他也很清楚。因为他同样在农村生活过。在另一座农村。 为了整理思绪和摇摇晃晃的视野,他闭上铁盔底下的眼睛,深呼吸一次。 假如自己是哥布林,会如何行动?假如自己是哥布林,会盯上什么?会嫉妒什么? ── 嫉妒别人会变成哥布林喔。 确实如此。 「还有,准备办祭典。」 「祭典?」 「嗯。」 他点头。 「虽然恼火,今晚暂时放他们自由行动。不过,明晚就不一样了。」 他沉吟着,又转身看了村庄一眼。 若哥布林从四面八方进攻,该如何是好? 「……先做木桩。」 该做的事实在很多。 § 「好,上工啰……!」 牧牛妹拍拍脸颊,为自己打气,用力推开仓库的门。卡Kа酷Ku尐裞網 她被扬起的灰尘呛得轻轻咳嗽,走进其中。 空荡荡的室内。一个晚上也就罢了,这里实在不是给人住的地方。 「真的,太扯了。」 牧牛妹手扠在腰间,无奈地叹气。 没有称得上行李的行李,是因为他什么都没带吧。 不晓得他换洗衣物都怎么办。肯定是随便解决。 ── 之后可不会让你再过得那么随便。 她先用手帕遮住口鼻,从把垃圾扫到外面开始。 快要塌掉的仓库变得牢固许多,八成是他修好的。 「真的是,从以前到现在,都是,这个样子……!」 所以就算有点粗鲁地挥动扫把,也不用担心房子垮掉。 没错 ── 是她被他牵着鼻子走,还是她把他牵着鼻子走?(注1) 小时候,他们经常在一起。 虽然也有其他年龄相近的孩子,家住在隔壁还是会比较熟。 有时在原野上跑来跑去,有时拿着木棍玩冒险游戏。 可是,他们始终不知道山的另一边有什么、城镇是怎样的地方。 ── 结果因为这样吵架了。 用扫把把垃圾扫出去后,拧干抹布擦地。 「至少,带条毯子过来……吧。」 不如说,是不是该训他几句,叫他到屋里睡? 「嗯,就是说嘛就是说嘛。你对我铺的床有什么不满?」 换成他的姐姐,肯定会像这样扠着腰念他一顿。但。 ── 搬大姐姐出来,太卑鄙了。 所以,不能这么做。唯有这件事不可以做。 「呼……」 她花了一段时间擦地,用水桶里的水将抹布洗干净。 水立刻染成黑色。脏掉了。大概是因为这里太久没打扫。 「……」 事情没那么简单 ── 人心看似复杂又单纯,结果果然还是复杂的。 她喘了口气,心想「像这样帮忙打扫,最后会不会也是徒劳无功」。 诸如此类的负面想法接连冒出来,害她觉得很讨厌。 「……啊啊,算了,打扫打扫。进到干净的房间,心情也会转变吧。」 她这么告诉自己,又开始努力擦地。 滴到地上的,不晓得是眼泪还是汗水。 只有这点,连她自己也不清楚。 § 喔喔 女神啊 地母神啊 据风神所言 祢的胸部 值千金 就算洒了一大笔钱 要来不来还得看祢高兴 虽然咱们一贫如洗 女神啊 女神啊 现身吧 这片黄金之海 盼祢降临 村人们精神百倍地唱着歌,采收作物。 用镰刀收割小麦,采收高丽菜,拔出芜菁,将豆子扔进篮里。 明明是要赶时间的工作,众人脸上却带着有点高兴的表情。 这是自然,毕竟那些是他们秋天播种,经过寒冬,好不容易才能采收的粮食。 注意阳光、注意雨量、注意风势,还要记得翻土,全心全意培育的作物。 把作物换成钱拿去缴税后,肯定剩不了多少。 尽管如此,这些终究是每天辛苦工作赚得的钱。 怎能让那群小鬼称心如意? 出来啰 出来啰 伟大的地母神 据风神所言 祢的屁股 世界第一 就算洒了一大笔钱 仍得先获女神芳心 虽然咱们一贫如洗 也想跟女神 共结连理 这片黄金之海 盼祢降临 温暖的阳光、吹动绿叶的风、传入耳中的歌声。 水路的水量逐渐增加,传出潺潺流水声,伴随水车叽叽转动的声响。 这是只能在农村听见、脱离俗世的柔和乐曲。 坐在田边聆听,想必过没多久就会忍不住打起盹来。 不知不觉停下手的他,急忙动起刀子。 都已经没时间了,哪能浪费在睡眠上。 「……」 先做木桩。 如此宣言的他手中,拿着木桩和削木头用的小刀。 有点长,形状类似长枪,只是把木柴两端削尖的简单武器。 盘腿坐在地上的他,拨掉积在大腿上的木屑,将削好的木桩堆到旁边。 「欸 ── 为什么要把两边削得尖尖的?」 突然传入耳中的声音,令他在铁盔底下微微皱眉。 他瞥了旁边一眼,是抵达村庄时告诉他村名的小女孩。 她刚刚才被院长骂哭,现在却带着一脸若无其事的笑容。 经过片刻的烦恼,他歪过断了一根角的铁盔。 「不去帮忙吗。」 「我想说还用不着我出手。」 「是吗。」 他无视得意地挺起胸膛的女孩,拿起下一根木桩。 他喀哩喀哩削着木头,少女则紧盯着他。 「……」 「……」 「……」 「……」 过没多久,他叹了口气说: 「插在水路上的。」 「要插很多吗?」 「多到让他们嫌过河麻烦。」 使用有点长的木头,又把两端削尖,是为了插在水路上。 就村庄及周遭地形看来,没设栅栏的地带 ── 也就是农田,只能靠壕沟补足。 「比起这个,」 少女发出「哦 ── 」的赞叹声,他将头转向另一侧。 「院长在找你。」 「呜欸!」 话才刚说出口,少女就跟脱兔似的跑走了。 他试图捕捉她的身影,却只看见黑发在视线范围边缘晃了下,跑挺快的。 喘着气从后面小跑步追过来的院长,恐怕无法追上她。 「啊啊,真是,不好意思……我明明叫她不可以打扰大家。」 「不。」他摇着头说。「我不介意。」 他又堆了根削好的木桩到旁边,拍掉腿上的木屑。 不带感情、事务性地默默动手。 ── 总之先把眼前的事处理好。你有那个心力担心之后的问题吗? 可是,不可以因此放弃思考。那名圃人老翁这么骂过他。 如今回想起来,那些建议搞不好全是临时想出来的。 「说不定有小鬼在侦查。顺其自然较不会被发现。」 不过,他遵照圃人老翁的教诲,一边思考一边做事。 院长说「是这样吗」,他回答「恐怕」,摇动铁盔。 他指向村外那栋有点大的、状似石柜的建筑物。 「用来放作物的,是那个仓库吗。」 「嗯。虽说是石造的,也不是多高级的东西……」 真难为情。他无视院长说的话,沉吟着。 这样的话,唯独那里绝对不能让小鬼进去。 反过来说,哥布林肯定会以那里为目标。 「……委托达成后,能否麻烦你们收拾栅栏和木桩。」 「由我们来做当然是无妨……」 他将削好的木桩捆在一起,抱在腋下,缓缓起身。 「我不一定能帮忙。」 § 「那个 ── 剿灭食岩怪虫〈Rock Eater〉的委托请到这边的柜台承接!」 柜台小姐努力提高音量,以免被人满为患的公会里的交谈声盖过去。 「喔,麻烦你了。」 「我的团队也要去!」 「我我我!」 她手忙脚乱地接待举起手排到柜台前的冒险者,处理文件。 一般业务也就算了,她第一次处理复数团队结盟〈Alliance〉的案件。 把这么大规模的工作交给她,势必得加油才行,可是…… ── 不习惯的话,万一出错就糟糕了……! 「那、那个,请在这张文件上签名,签完后……」 「接下来要签那个吧?跟其他团队起争执时,公会概不负责的切结书。」 「啊,是的,是的。不好意思!」 紧张得脑袋反应不过来,被冒险者提醒,忙得晕头转向。 让自己做这种牵扯到这么多人的工作,没问题吗…… ── 呃,现在哪有时间给我想这些。 五年前,魔神的其中一柱消灭后,世上的怪物依然没有消失。 据说,这起事件的导火线在于开垦矿山。 矿工们想要把新坑道挖更得深一点,结果出现黑色的块状黏液怪。 人称黏液怪的黏泥〈Silme〉瞬间增殖,追得矿工们四处逃窜。 常有的事,对冒险者而言,是个值得高兴的工作机会。 这次的案例却不只这种程度。 食岩怪虫从地下跑了出来。 食岩怪虫容易跟大蜈蚣〈Giant Centipede〉搞混,但他和一般的虫可是相去甚远。 只是因为外观与蜈蚣相似才这么称呼,就像龙和蜥蜴常被混为一谈。 会吃石头,会吃岩壁,会从地心深处开出一条垂直坑道通往山底的巨大怪物。 四方世界之所以有大量洞窟,就是食岩怪虫暴食的痕迹 ── …… 都城的贤者们虽然予以否定,这个说法还是传得煞有其事。 这种有如巨大蜈蚣的生物以矿石为粮,因此它的存在也可以证明矿藏丰富。 前提是它们没有追着食人黏泥,跑到接近地表的区域。 对于连石头都会吃的怪物而言,动作缓慢的黏液及肉块是很好的猎物。 只是身体被溶掉一点点,想必不痛不痒。 只裹了一层壳的柔软肉块,就更不用说了…… ── 好挫折喔。 没有冒险者在排队的短暂空档,柜台小姐将额头贴在冰凉的桌面上。 她把脸转向旁边,脸颊也贴上去。有点舒服。 「剿灭食人黏泥。我是有处理到这个委托啦……」 ── 在文件由自己整理的委托中,有哪支队伍全灭,或是有哪个冒险者死了。 何况这次还是突发状况。 既然没有参与事前调查,柜台小姐自己当然不必负责。 「啊呜呜……」 「啊啊 ── 还以为你习惯了,结果又在难过。」 振作一点。同事为她打气,柜台小姐答道「是的」,轻轻点头。 「不过,还是会担心吧?『那些人没问题吗』之类的。」 「会是会,但我们在这边瞎操心也没用。」 「是没错啦。」 她坐起来拿起笔,却没干劲处理文件。 看到她在用手指玩笔,同事露出了然于心的表情笑出来。 「怎么啦?有中意的冒险者了?」 「并不是。」 柜台小姐仿佛在闹脾气似的,鼓起脸颊,同事脸上却依然挂着猫一般的狡黠笑容。 「之后要找时间跟我说喔。是吗是吗,原来如此。」 「就跟你说不是了。」 「不管怎样,对冒险者投入太多感情都不好。工作啰工作啰。」 同事像要帮她加油般,拍了下她的肩膀,飒爽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 哎,虽然你说的没错啦。 被抛下的柜台小姐,在内心重复同样的话,迅速整理好仪容。 没错,工作就是工作。 既然要送冒险者出去,就得随时注重仪容 ──「柜台小姐。」 「啊,哇,是、是!」 突然有人出声叫她,导致柜台小姐吓得跳起来,惊讶地转过身去。 最初闻到的,是酒的味道。 柜台小姐对于会散发酒味的冒险者没什么好印象,皱起眉头,顺便眨了下眼睛。 有点乱掉的衣服和没刮的胡须,带着黑眼圈的双眼,目光异常锐利。 是那位前几天第一个遇到食岩怪虫、失去伙伴的年轻战士。 「我也要去。」 年轻战士的语气冷静得吓人。 「我也要去。让我一起去吧,柜台小姐。」 「那、那个……」 柜台小姐视线游移。 照理说有很多该对他说的话,她却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既然如此,应该什么都不要说,默默帮他办手续,可是柜台小姐也不想这么做。 接委托是基于自身意愿,后果自负。只要等级足够就没问题。 记得这名冒险者还是第十阶,白瓷等级,不过这次所有等级都能参加。 占据一整座矿山的食岩怪虫,固然是可怕的怪物,却也不像魔神和龙那么恐怖。 然而 ── 这名冒险者现在是单独行动,没有团队。 「……没问题吗?」 「没问题。」 「……」 柜台小姐脑海闪过他的身影。 现在,他应该在独自与哥布林作战。 难道让他单独行动就可以,这名冒险者就不行? 其实,她也一样不希望他一个人行动 ──「嘿,我听见啰。」 粗野的声音介入两人的对话,仿佛要斩断她的纠结。 是背着一把阔剑的魁梧重战士。 「那你就来当我团队的临时队员吧。」 「……」 年轻战士咬了下嘴唇,咕哝道「不好意思」。 重战士什么都没说,耸耸肩膀。背后是一群傻眼的冒险者,大概是他的同伴。 「柜台小姐。」 他又叫了她一声,柜台小姐吐出一口气。 冒险者要自己承担责任。这样不就行了? 她只需要做好分内的工作,尽量提供协助。 「好的,麻烦您了。」 她这么说道,深深低下头。 § ── 总之,加强四方的守备为优先。 太阳逐渐下山,天空染上暗红色,他默默继续工作。 夕阳光从窗户照进寺院,点缀朴素的石室。 寒酸的铁盔沐浴在夕阳之下,也散发出比平常更加强烈的异样氛围。 来偷看的少女和孩子们,尖叫一声后跑走了,没有要回来的迹象。 「……」 他在寺院的空房间内,从放在地上的木材中选出适合的,并组合起来。 是刚从北方那座山砍下来的几根细圆木。 他将圆木交叉排列 ── 是要做栅栏吧。 「…………唔。」 他低声沉吟,回想之前遇到的小鬼体型。 跟小孩子差不多 ── 除了乡巴佬〈Hob〉。 这样的话,问题在于栅栏的组合方式。 排得整齐一点,栅栏会比较坚固,可是必须考虑到敌人爬上来的可能性。 不把上下间隔拉大的话,会留下让敌人攀爬的空间。 尽管如此,小鬼名副其实,是矮小的怪物。 只拉大上下间隔,他们轻轻松松就穿得过去。 「那么。」 理所当然,只要缩小左右间隔即可。 他将现有的木材组合好,用麻绳绑紧,做成栅栏,吐出一口气。 做好一组的栅栏,难看得跟倒下来的梯子没两样。 不过,这东西拿来当栅栏也够了吧。小鬼很难入侵。 ── 之后在牧场也设置一下好了。 脑中浮现这个想法。他缓缓摇头,眨眨铁盔底下的眼睛。 头在晕,太阳穴隐隐作痛。仔细一想,他从早上就工作到现在。 他从行囊中拿出水袋,一口、两口,慎重地喝着。 拿出肉干,用小刀切细,从头盔的缝隙间塞进去。 每咬一口,令人厌恶的盐味就会在有点湿润的口中扩散。 他靠着墙闭上眼睛,将注意力集中在咀嚼肉干上。 舌头好痛。是因为盐巴的关系吧。他灌了口水,连肉干一起吞下去。 慢慢起身。把水袋里的水补满后,得去守夜才行。 因为哥布林肯定会来侦察。 他走出寺院,夕阳下山前最后的光芒,显得特别刺眼。 他把手挡在眼前,仰望天空。姐姐说过,夕阳看得很清楚的隔天会放晴。 暗红色的夕阳则会下雨。 「下雨吗。」 决战是明天晚上。最好不要下雨。至少中午不要。 不过,搞不好会下。下雨的话怎么办?情况不容乐观。 哥布林会如何发动攻势?他边想边走在路上。 不久后,抵达水位升高后的水路,采收完作物的农夫们正好在洗手。 他轻轻点头致意,帮水袋补水。 「收获如何?」 「哎呀,还算过得去啰。」 回答他的是今天早上帮他拿木材过来的那名农夫。 农夫把晒成淡褐色的脸泡进水路里,用手帕擦干,咧嘴一笑。 「比五年前那场战斗好多哩。那群怪物把田都搞烂了,还烧掉大家的村子……」 「嗯。」 他点头。 「我知道。」 因为你是冒险者嘛。农夫大笑着坐到水路旁的地上。 眼睛瞪着的不是站在旁边的他,而是已经沉入地平线的夕阳。 「……那个时候啊,只有冒险者来的村庄没被烧掉。」 「……」 他没有说话,看着红光被拖进地平线下。 无论它怎么紧抓着大地不放,夜晚一来,光芒就会被从棋盘上拿掉。 之后就是哥布林的时间。那些家伙八成会喜孜孜地在棋盘上恣意妄为。 「…………我会尽我所能。」 他终于开口说话,慢慢走向田地。 当晚,他发现田地后面有疑似鬼火的东西在徘徊。 蹲在仓库旁边的他,无数次以为小鬼要来袭了,站起身来。 结果那个光只不过是村民巡视时拿着的灯。 在他眼中,怎么看都是哥布林眼睛的光。 自己正在跟哥布林战斗吗?还是并非如此? 他只闭着一只眼睛度过夜晚,现实逐渐变得非常暧昧不明。 他站起来,环顾四周,坐下来陷入沉默,然后又站起来。 每过一小时就重复一次这个动作,持续等待。 是在等待黎明,还是在等哥布林,他自己也不知道。 最后,黎明比哥布林更早来临。 § 在矿山入口集合的冒险者数量,随便估计都超过四、五十人。 也就是说,单纯计算下来,有超过十队冒险者聚集在这里。 以同盟来说规模相当大,等级最高的冒险者会跃跃欲试也是自然。 「好 ── 听好了。敌人就在矿山最深处!因此我们要从坑道的四面八方进攻,把他逼到无处可逃!」 铜等级的冒险者,穿着闪亮铠甲的男子,以指挥官的身份大声下达指示。 他留着整齐的胡须,腰间配着一把突剑,颇有贵族风范。 乍看之下会以为他是打扮成冒险者取乐的贵族,不过光凭地位及名声是换不到等级的。 「八成都是在城里打打市街战〈City Adventure〉吧?」 隶属于白瓷等级的团队,被分配到先遣部队的长枪手碎念道。 不过,这个铜等级的头目已经算过得去了。就长枪手所见,他的步法挺稳的。 长枪手扫视众人一圈,其他白瓷等级和黑曜等级都还是新手的样子。 自己当然没资格说别人,但他好歹经历过一、两场战斗。 那些只是觉得比剿灭哥布林还帅,才选这个委托当第一次任务的人…… 「……有办法驱除怪物吗?真希望至少发一、两个油桶。里头不是有黏液怪吗?」 「白痴,这么多人在这么狭窄的地方用火,有种就试试看吧。肯定全灭。」 拍他肩膀的人,是背着阔剑的重战士。 「何况委托人是矿山的主人,要是不小心把里面烧成焦炭就完了。」 「所以才会召集这么多人一起进去啊。」 「这可不是一、两个人的探索任务……给我看清楚四周。搞不好会有人愿意帮忙。」 「不愧是堂堂一支团队的头目,讲的话就是不一样。」 少给我打马虎眼。重战士皱起眉头,望向自己的团队。 半森人轻剑士正在照顾年少的二人组。 「听好啰。只要照之前剿灭哥布林的时候那样做,就不会有问题。」 「喔、喔。懂了。」 「法术尽量省着点用。黏液怪也就算了,食岩怪虫可是很强的怪物。」 「知、知道了。」 少年斥候〈Scout〉和少女巫术师〈Druid〉瞄了这边一眼。 重战士对两人点头微笑。 大将愿意关心自己的情况,能够给人安心感。 「你那边没问题吗?」 所以,重战士带着有点僵硬的表情,询问正在装备手甲的女骑士。 「没问题。」女骑士绷紧神情说道。「对了,头盔呢?」 「噢,最好戴一下。喂,把头盔戴上。头部防具。」 「是!」 少年斥候窸窸窣窣从行囊里拿出护额,轻战士点了下头,戴上皮帽。 重战士用眼角余光看着巫术师戴好宽缘帽,无奈地走到女骑士背后。 「受不了,你也是啦。为何还没戴头盔就先穿手甲?」 「啰、啰嗦。只是弄错顺序而已。」 「你每次都弄错……好了,不要动。」 女骑士不服地「呣」了一声,乖乖停止动作。 重战士用粗糙的手指轻轻束起她的金发,用发夹牢牢固定在后脑勺。 「头发那么长会碍手碍脚吧。」 「……女人就是会注重外表。不好意思啊。」 是喔。重战士说道,从行囊里拿出铁盔扔给她。 女骑士急忙接住,抱怨着戴上铁盔扣好。 重战士也戴上新买来的皮制头盔,绑好下巴的绳子。这样就行了。 「你那边怎么样?还可以吗?」 「嗯。」 接着,他询问那名年轻新人战士。 说他年轻,岁数跟重战士其实差不了多少。同样十五、六岁吧。 他跟谎报年龄的少年斥候他们不一样,所以重战士没有太担心。 事实上,他仔细检查皮甲和剑的动作,明显很熟练。 「看来你冒险过几次。」 「姑且杀过哥布林。」 「剿灭哥布林吗。」 重战士喃喃自语,毫不掩饰地皱眉。他想起羞耻的回忆。 听见这段对话的女骑士从旁调侃他「小心别卡到啰」。 长枪手问「什么东西?」,她便喜孜孜地分享重战士失败的经验。 虽然头盔遮住了她的脸,可以肯定女骑士绝对带着讨人厌的嘲讽笑容。 「……没看见那个怪家伙。」 重战士大声咂了下舌,改变话题。 「嗯?」 「总是开口闭口哥布林的那家伙。」 「喔……」 年轻战士拿起自己的头盔戴上去,用相当冷淡的声音咕哝道。 「大概是去杀哥布林了吧。」 § 村子中央传来热闹的交谈声跟音乐,弥漫炊烟与香气。 知道源头却不知道去向,知道身份却看不见实体 ── 这是老师出的谜语。 他抱着东西走在路上,仿佛要远离祭典的喧嚣声。 走得越远,祭典的声音就愈发微小,食物的香气也逐渐淡去。 初夏的阳光热得仿佛会烫伤人,背带陷进肩膀,脚步十分沉重。 不过,一步就是一步。 踏出一只脚,身体向前,踏出另一只脚,身体向前。 一步。 尽管速度不快,重复这个过程就会前进。一步步累积下来,总有一天会抵达目的地。 时间和体力都有限,不过只要一直走下去,没有抵达不了的地方,此乃真理。 他咬紧牙关走着,走到村外后,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 「……」 先放下东西。 他扛过来的是昨天做好的栅栏,不用说,设置栅栏就是他的目的。 从小鬼的身高来看,高度不用太高,可是就算这样,还是有一定的数量。 木桩放在河里,河川没流经的地方则要设置栅栏。根本没时间参加祭典。 ── 至于村人,得让他们在祭典上尽情玩乐。 出动所有村人防御的话,小鬼也会察觉异状。 要是他们因此临机应变,反而更危险。 「……唔。」 因此,他使出浑身的力气工作。 默默流着汗,将栅栏打进地面,用绳子固定,处理下一个栅栏。 栅栏用光后再回去拿,遇到河川流经处就改拿木桩,如此反复。 他很喜欢像这样只顾着专心动手,什么都不想。 他并不擅长思考。 姐姐跟老师都念过他好几次。 事实上,他也很清楚自己不是聪明人。 ── 所以给我不断思考。 老师这么骂过他。他没打算违背老师的命令,可是思考实在很累人。 偶尔会有专心做好手边的事就行的工作。 他非常喜欢。 现在也只要设置栅栏,把木桩立在河上即可。 ── 哥布林。 没错,为了从哥布林手下守住村庄。 ── 哥布林……哥布林。 每设置好一个栅栏,就想象解决了一只哥布林。 每将一根木桩插进河中,就想象解决了一只哥布林。 那是有如白日梦的妄想。 用剑砍,用盾砸,砍断喉咙,刺断延髓。 要按照什么顺序用什么方法杀。要如何袭击、如何让他们断气。 经历之前那几次战斗,他也学到不少。 哥布林很弱。 单一只的话,根本构不成威胁。 村人只要靠一根木棍就能赶走,也杀得死。 问题在于能连续持续多久。 踏进洞窟。敌人的数量是十或二十。 至少得挥二十次剑。需要持久力。 还有武器。 若是只需要集中在每一刀每一剑上的高手也就算了,他们可是要不停猛挥。 砍到骨头的话刀刃会有缺口,砍到肉的话刀刃会沾到血脂变钝。 ── 该怎么做? 他停下手,瞪着空中。没有答案。谁都不会告诉他。 用棍棒吗?不行,棍棒固然好用,始终只能用来殴打。 考虑到泛用性…… 「不。」 不是这样。他慢慢摇头。 远方传来祭典的声音。突然有股听见怀念声音的感觉。 每进一颗就能换一杯麦酒。小孩则是一杯柠檬水。 小时候常练习。 他很擅长扔东西。为了帮姐姐跟那孩子赢得饮料,对那个游戏莫名认真。 「栅栏。」 他自言自语。 「做栅栏。」 他伸手摸索,发现扛来的栅栏已经全数设置完毕。 不仅如此 ── 他似乎已经绕了整个村庄一圈。 最后设置的栅栏旁边就是另一个栅栏,只等着他绑好。 栅栏后面是原野,看得见北方的山。村人说那是座矿山。 他将没绑好的栅栏一脚踹飞。 栅栏发出吱嘎声松开来,空出一个小小的缝隙。 「……」 检查过后,他抬头望向天空。小鬼看到这个漏洞会怎么做,显而易见。 太阳快下山了。西边的夕阳十分混浊,听见雷龙的低吼声。 他想起自己整天没吃东西,将水袋里的水倒进隐隐作痛的喉咙。 接着取出肉干,硬塞进口中。咬碎,吞下。 即使喝了水,干燥的喉咙还是痛得像要裂开一样,拜其所赐,意识清醒了一点。 他蹲在草丛里,拿出火把。 加入胡桃皮和酒后烘干的鼠粪及牛粪,再混进硫磺跟松脂制成的火把。 他抱着火把,等待即将西沉的太阳彻底落下。 然后…… 1注 「挥动」与「牵着鼻子走」原文动词同为「振り回す」。 外传 第一年 第7章『夜幕降临〈Climax Phase〉』 红月升起。绿月接在其后。过了一会儿,暗云汹涌,雷龙咆哮。 蓝白色光芒伴随刺耳雷声斩裂夜空,最初的一滴雨水渗入大地。 对哥布林而言,这一切都是上天的恩赐。混沌的加护。 「GORRB!GOBROGBG!」 「GOORBGRGO!」 平常明明下雨就骂,对自己有利的时候却欢天喜地,小鬼就是这种生物。 躲在草丛中伺机而动的哥布林们,奸笑着爬出来。 数量很多,手上拿着各种粗糙的武器,每一只的表情都因欲望而扭曲。 他们理解凡人〈Hume〉的习性,不知道是从哪学来的。 凡人跟白痴一样边唱歌边切蔬菜,就是将粮食囤积在一个地方的前兆。 囤积完粮食,他们会大笑着疯狂跳舞。 小鬼们心想,真是群愚蠢的家伙。那样有什么有趣的?程度真低。 看见人类那么得寸进尺,哥布林觉得一肚子火。 他们可是得在外面任凭风吹雨打太阳晒,过着有一餐没一餐的生活。 那些人类明明没做什么,却能像那样尽情玩乐。 哥布林基本上只会靠掠夺取得必需品。 因此,他们完全无法想象种植作物、饲养家畜的过程有多辛苦。 对小鬼来说,那些东西全是凭空出现的。 既然如此,就算东西被他们拿走,人类也没资格抱怨 ── 不对。 东西放在那里,所以属于自己。哥布林是这么想的。 那些物资由凡人独占,反而没天理吧? 因此今晚也一样。 「GROB!GROB!」 「GOROBG!」 他们妒火中烧,将自己这么做的理由正当化,觉得全是因为凡人把他们逼入绝境。 忠于欲望的哥布林大量涌出,朝村庄前进。 那里有食物。有玩具。也有女人。 在找到可以睡觉的地方前,正好拿来打发时间。 这群哥布林是被从巢穴赶出来的。 他们是在外彷徨的部族,流浪的天数不长,对小鬼来说却难以忍受。 哥布林们怀着累积已久的闷气不断向前跑。事到如今,冒险者根本不足为惧。 「GOROBOG!?」 然而,前方被栅栏挡住了。 昨天明明没有这些状似倒下来的梯子的栅栏。 负责侦查的哥布林拼命辩解,其他哥布林却认为要不是这个蠢蛋漏看,就是偷懒摸鱼。 无论是何者,小鬼们团团围住侦查兵,用棍棒打到他再也不动为止。 哥布林就是这样,他们从没想过自己失败时也会遭遇同样的下场。 「GORBG!GOOBOGOR!」 他们设法爬上栅栏,栅栏的上下间隔却很长,哥布林的手构不到。 不久后,哥布林们嚷嚷着开始沿栅栏走。 一只哥布林发现河里没有栅栏,跳了进去,结果被木桩刺穿,因此他们放弃渡河。 其他哥布林纷纷嘲笑那只哥布林愚蠢,对他毫不感谢。 他们反而燃起干劲,要把攻击他们的凡人跟那只哥布林一样串成肉串。 愤怒与执念熊熊燃烧,就在哥布林准备绕村庄外围走一圈时 ──开始考虑直接破坏栅栏的哥布林,突然停下脚步。 「GOROGORB……」 栅栏的尾端 ── 只有那边没有绑绳子。 哥布林面面相觑,窃笑着。所以才说凡人就是愚蠢。 事到如今也没必要特地破坏栅栏、告诉他们这有多无谓。 只要冲进村子,袭击、蹂躏大吃一惊的那群凡人即可。 哥布林们推开像门一样吱嘎作响的栅栏,踏进村庄。 雨势变大了。 § 能做的事都做了。 应该是这样没错。 ── 真的吗? 他不知道。 说不定还能多做什么。说不定忘了做什么。 但愿一切能按照计划进行,不过说起来,连那个「计划」周不周全都无法确定。 责任全在他身上。一切的终局、结果,都握在他手中。 ── 想逃走吗? 冷静点。深呼吸一次。冷静点。再深呼吸一次。 全都只是感情。 不是现实。 雨水无情地打在身上,口中呼出白色吐息。 身体好重,手指僵硬,仿佛被用黏胶黏在剑柄上面。 ── 不是计划能不能顺利进行的问题。 要让计划顺利进行。 那就是现实。 否则会死。 现实就是那样。 杀掉他们,就不会死。 现实。 「……」 他点燃火把,从草丛中站起来,袭向附近的哥布林。 「GOROG!?」 趁哥布林回头前迅速用盾牌殴打那家伙的背,用剑插向延髓,剜开。 先一只。 「GOROOGOROG!?」 「GOBRG!GOORBG!」 哥布林们终于发现死在泥水中的同胞,望向他。 他扔掉火把。在雨中依然能燃烧的火焰,会照亮敌我双方的身姿。 角断掉的铁盔、肮脏的皮甲,握着要长不长、要短不短的剑,手上绑着一面小盾。 ── 哥布林有几只。 十只吗,二十只吗。不至于到三十。眼前有五只。 跨越栏杆的第一列。若是现在,杀得了。 「GOROG!」 「哼。」 他飞奔而出。 用左手的盾牌挡去哥布林挥下的棍棒,放在腰间的手顺势出剑。 确认剑尖从下巴下方刺进去后,手一转,踢向胸口踹倒对方,拔剑。 「GOBORGOGB!?」 「二。」 「GOBORG!」 拿盾挡住从左边扑过来的小鬼的短剑。剑刃发出沉重声响,陷进皮革。 放着盾牌里的短剑不管,直接用刚才拔出来的剑,往右边哥布林的肩膀斜着砸下去。 「GORRROBGOGORG!?」 「三……不对。」 不够用力。他啧了一声。迅速扭动身躯,从盾牌拔出短剑,刺进小鬼的肚子。 「GOGGROGB!?」 含糊不清的惨叫声。肠子被搅得乱七八糟的哥布林,压着流出来的内脏倒地。 还活着。但受了致命伤。可以先放着不管。 「……三,这样就是四……!」 「GORORG!?」 然后从上段给胸口流着血还摇摇晃晃站起来的哥布林一击。 剑刃插进头盖骨的沉闷声响响起,哥布林脑浆四溅,仰躺着死在地上。 他使劲踹了尸体一脚,拔出插在尸体上的剑。 已经不能用了。他用力咂舌。雨水很冰,身体阵阵发疼。 「……下一只!」 围住村子的四面八方,然后让他们找到一个漏洞。 办完祭典后小鬼肯定会来。会从他们发现的入口入侵。 既然如此,就在那里迎击。 「GORRRG!」 「GROBRG!GGORG!」 哥布林有如鬼火的眼睛,从暗处一双一双接近。 「……把哥布林。」 他冷静地,用异常低沉的声音说。 若有人听见,想必会以为那是从谷底吹过的风。 「全部杀光。」 § 「要来了 ── !」 既然黏液怪是被食岩怪虫赶出栖地,只要往没有黏液怪的方向前进即可。 铜等级的头目下达的指示,只能说准确无比。 一名斥候因突如其来的地震发出警示的瞬间,头部凭空消失。 伴随胡桃裂开般的清脆声响,被从岩壁窜出来的下巴咬碎。 「CEEEEENNTI!」 用大颚在矿山中挖洞的怪物,下巴发出叽叽嘎嘎的声音,把头垂到冒险者面前。 前面是失去头部的斥候,全身抽搐着跪到地上。 鲜血慢了几拍像喷泉似的喷出,其他冒险者警戒起来,一副动摇不安的样子。 「呜、呜啊啊啊啊……!」 「……出、出现了。」 「看也知道好吗!」 率先怒吼,拿起武器的,是长枪手。 他推开装备一点使用痕迹都没有的冒险者集团〈Troop〉,站到最前方。卡Kа酷Ku尐裞網 连梦想与有名的怪物战斗、立下战功的他,神情都很紧绷。 就算食岩怪虫的身体能绕山七圈是传说好了,只有头和数节身体就这么长,推测全长高达五十公尺。 这样跟与巨人之类的生物为敌有何差别? 「喂……这绝对不是白瓷等级的工作吧!」 「对呀!『沙吉〈箭〉塔……凯尔塔〈必中〉……拉迪乌斯』!」 魔女紧贴在他旁边。 她的额头渗出汗水,娇艳双唇吐出蕴含真实力量的语句。 从手杖前端射出的力箭〈Magic Missile〉,往食岩怪虫身上降下,然而。 「CEENNTTTTTTTII!」 食岩怪虫若无其事地用甲壳弹开箭,仿佛只是在把雨滴挡掉。 不过,就算没有受到伤害〈Damage〉,似乎还是会觉得烦躁。 牙齿咬得叽嘎作响的下巴大大张开,怪虫一口气袭向魔女。 「危险!」 「啊……!」 幸好长枪手故意不攻击,在一旁待命。 他往旁边一跳,抱住魔女回避〈reaction〉,在千钧一发之际闪过怪虫的牙。 食岩怪虫刺进地面,蠢动着纤细的手脚,深深潜入地底。 该庆幸它逃走了,可是阵阵地鸣告诉众人,怪虫正准备发动下一次奇袭。 「……对不起,喔。」 「别在意 ── 是说这样就不能乱动了!」 魔女不晓得是不是腿软了,动弹不得,瘫坐在原地,长枪手护着她蹲低身子。 无法判断下次那个大颚会从哪窜出来。 正下方的话就是致命一击〈Critical Hit〉,直接再见。 「这样看来,不可能用法术压制住……」 拔出背上的阔剑摆好架势的重战士,冷静地环视周围。 狭窄的坑道中有十几位冒险者,对于不知道会从哪里出现的大颚恐惧不已。 ── 搞不好会被一网打尽。 「法术优先用在辅助上,用物理攻击杀死它!喂,轻装的家伙退到后面去,通知本队!」 「喔、喔!」 「有远距离武器的人留下 ── 」 「哇啊啊啊!?」 女性的惨叫声,打断重战士下达命令。 只见一名弓箭手脸部被黏液怪裹住,拼命抵抗。 黑色焦油状的黏液每蠢动一下,就会冒出白烟,肉烧焦的味道飘散出来。 「啊、啊啊、啊、啊啊!?救、救、救救我!?」 女性发出含糊不清的哀号声,猛抓脖子,倒在地上挣扎。 她的团队试图用涂抹抗酸药液的武器除去黏液。 然而,那人的脸部却被黏液怪活生生溶解、吞噬。 ── 没救了。 「黏液怪!?」 「被夹击了吗……!」 那类型的黏菌系,经常从头上偷袭。 女骑士板起脸,将闪耀光芒的剑 ── 圣光〈Holy Light〉指向上方。 在洞顶蠢动的大量黏液怪,刚好在从狭窄的岔路冒出。 「这种地方应该没有坑道啊……!」 「是哪个白痴挖的吧!」 女骑士声音紧绷,重战士怒吼着回应。 肮脏、狭窄的岔路,仿佛会有小鬼还是什么东西栖息在其中。 不可能由我方攻进去 ── 要嘛把洞堵住,要嘛清掉它们。可是时间不足。 再继续拖拖拉拉,所有人都会被食岩怪虫吃掉。 「这个……」半森人轻剑士皱着眉头。「说不定反过来了。」 「什么?反过来?」 「不是黏液怪被食岩怪虫赶出来。」 半森人轻剑士没有松懈,一面注意情况,点了下头说。 「因为我们在食岩怪虫经过的路线寻找金矿,所以黏液怪才聚集在那里猎食……」 「也就是共生……」少女巫术师〈Druid〉面色僵硬。「我们是饲料吗!?」 「好了,复杂的事之后再说!」 女骑士呐喊道,挥下信仰之证及可靠的十字剑。 「在被吃掉前杀了他们!」 「这种头脑简单的人真的能当上圣骑士吗,喝!」 重战士用阔剑的剑身击杀一只黏液怪,抬头望向伙伴们。 「看来没办法跟本队会合了。卡Kа酷Ku尐裞網喂,来个强化法术〈Enchant〉!」 「是、是!」 「我这边也拜托了!」 「好好,好……」 少女巫术师僵着脸开始祈祷,魔女以手杖为支撑,咏唱咒文。 下一刻,重战士的大剑便开始熊熊燃烧,长枪手的长枪亮起魔力的光。 「『我等司掌审判的神啊,请守望吾剑免于制裁善人』!」 女骑士也向至高神祈求神迹,对自己的武器附加「祝福〈Bless〉」。 地面震得很厉害,黏液怪蠢蠢欲动,从洞顶像碎石似的掉下来。 「喂,其他人负责黏液怪!别让它靠近这边!」 「好!拜托了!」 重战士命令一下,周围的冒险者便慌慌张张排好阵形,其中。 ── 放马过来……看我杀了你。 年轻战士独自拿着剑,集中精神。 因此,头上传来不祥震动时,他已经早一步望向上方,高高举起剑。 「在那里!」 洞顶崩塌。岩石落下。巨大的大颚迅速逼近。那女孩就是被那个下巴咬碎的。 ── 那孩子的身体,留在这家伙体内! 思及此,战士脑内仿佛有一阵白光炸裂。 战士双手刺出钢剑,毫不在意怪虫的牙齿刺进手臂,仿佛要与它同归于尽。 他使尽浑身的力气,将剑柄刺到怪虫的喉咙深处,温热液体从头顶浇下。 接着,战士便像突然断线般,意识沉入黑暗之中。 插图07 § 他发现自己之所以晕厥了一瞬间,是因为被石头击中。 脸埋在泥水里面,雨水从头盔缝隙间渗进来,差点窒息。 虽说哥布林力气不大,假如没戴头盔,搞不好就完了。 他用两手撑着身体,试图站起来,背部却传来强烈冲击,害他倒抽一口气。 是棍棒。 在他理解前又是一击,又一击,一击,一击。 不知道里面是不是混着斧头或其他武器,皮甲跟锁子甲遭到重击,肉和骨头痛得仿佛要裂开。 几乎与被火灼烧无异的痛楚,令他吐了口唾液。唾液有股铁锈的味道。 「GOROGR!」 「GRRB!GOOROGRB!」 哥布林在笑他。 嘲笑愚蠢的冒险者,以蹂躏他为乐,然后肯定马上就会杀进村庄。 之后会发生什么事? ── 绝对不可以离开这里唷。 他的手插进泥巴里。骨头吱嘎作响,弯曲膝盖,气喘吁吁,撑起沉重的身体。 「GOOBRGBOG!」 这次换成下巴遭到重击。他被棍棒打得仰躺在地上。 雨滴穿过头盔的面罩落到脸上,全身湿成一片,很冷。 他闭上眼睛。玩泥巴会被姐姐骂。张开眼睛。头被拉了起来。 哥布林抓住头盔上的角。 他被拉起来跪在地上,视线范围内全是小鬼丑恶的笑容。 他努力动手握住剑。 掉在泥巴里的剑,大概是在他挥舞时不小心弄断了。 除了剑柄和剑锷,剑身根本没剩多少,因此他直接放开手。 「……」 脚边的泥巴溅了起来。小鬼嘲笑他,低级的笑声在头盔中回荡。 他茫然看着小鬼举起的棍棒。 再过几秒,那根棍棒就会挥下来,打碎头盔,打裂头盖骨,打烂脑袋。 一下不行就两下,或三下。 会死。 他觉得那一晚仿佛从身后追上了他。 老师说过,走马灯这种鬼东西哪可能存在。 给我仔细想想该怎么办,直到死为止。 该怎么办? 他默默垂下目光。 他知道姐姐的遭遇。 自己默默看着那件事发生。 他知道入侵村庄的哥布林会做什么。 也知道跑到镇上的哥布林会做什么。 脑海浮现几个人的面容。那个女孩。牧场主人。公会的柜台小姐。冒险者。 ── 管他的。 他深吸一口气,吐出。 要是自己不在怎么办,这种想法未免太过狂妄。 毁了一座村子,世界仍会继续转动。死了一个人类,世界仍会继续转动。骰子仍会继续掷出。 所以,他将注意力集中在当下。 前面的哥布林手持棍棒,抓着角的是后面的哥布林。 双手可自由活动。他转动铁盔下的眼球,眼前的哥布林手持棍棒。 那后面的哥布林呢?头转不了。他移动视线。 瞥见哥布林腰带上插着一把短刀。 刀柄是鹫头形的短刀。他看过那把刀。没有刀鞘。 ── 管他的。 他的右手迅速一伸。 「GBOR!?」 用手指勾住鹫头的嘴巴,从腰带抽出短刀,反手握住,挥下。 仅此而已。 不过,只要用短刀从肩膀刺进去截断脊髓,哥布林就会死。 「GOROBOGOROBOG!?」 正准备挥下棍棒的小鬼,就这样倒下来一命呜呼。 伤口发出有如笛子的咻咻声喷出血液,跟雨水混在一起,淋到他身上。 从后面抓住头盔的角的哥布林,在嚷嚷着什么。 ── 管他的。 他已经扔掉右手拿着的短刀,从毙命的哥布林手里抢走棍棒。 往自己的肩膀狠敲下去,小鬼的腕骨便发出喀嚓一声。 「GBOGROB!?」 刺耳的惨叫声。小鬼按住手臂向后仰,头盔的角被折断,掉到地上。 ── 管他的。 他回头用棍棒殴打小鬼的头。 头皮比想象中还软,棍棒被烂掉的头盖骨包覆住,弯成ㄑ字形。 他从眼珠子爆出来的哥布林尸体上,粗暴地取走斧头。 背部非常痛。八成是因为刚才被这把手斧砍中。 ── 管他的。 他用力甩下手斧,毫不犹豫将其扔出去。 斧头在空中旋转,命中悠悠哉哉的小鬼头部。 是刚才用投石索砸他的小鬼。他心想,比赢得柠檬水还简单。 「这样就……十加、三……!」 他吞下口内黏稠的液体,怒吼道。 将手伸进杂物袋里取出瓶子,是活力药水〈Stamina Potion〉。拔出栓子,一口气喝完。 令喉咙深处阵阵发热的苦味,直接流进胃部。 全身立刻变暖。伤口并没有痊愈,不过感觉恢复了。 有感觉就代表自己没死。不成问题。 被他扔掉的小瓶子陷进泥巴里,沉入水中,消失不见。 「剩下……」 大雨滂沱,风呼啸而过。 仿佛被用墨水涂黑的夜幕另一侧,摇曳着疑似第三队的鬼火。 他用脚尖踢翻哥布林尸体,找到合适的剑就从腰带抽出来。 正想把剑收回鞘中,却发现跟自己的剑鞘大小不合,只得拿在手上。 真是,之前到底都在烦恼什么? 明明武器库会主动走过来。 「十四……!」 一只哥布林准备从栅栏缝隙入侵时,他扑了过去。 「GOORBGRB!?」 喉咙被刺穿的小鬼吐着血沫毙命,剑还埋在里面。 他任尸体倒向后方,顺势从哥布林的腰带拔出短剑,使劲挥下。 「GOOBG!?」 「十五。」 剑刃插进头盖骨,后方的哥布林就这样往后倒下,溅起泥水。 「GOOROG……!」 插图08 「GRORB!」 哥布林疯狂大叫,但这不关他的事。 他踩住脚边的尸体,硬把剑从喉咙拔出来。 血脂黏在剑刃上。反正很快会有其他剑给他替换。 他在泥泞中拖着脚步走向前。 哥布林很胆小,他们不会愿意送死,为同伴报仇什么的更是绝无可能。 可是眼前的敌人只有一个。而且多亏这家伙杀掉他们的同伴,分母少了不少。 趁现在袭击这座村庄的话,自己就能取得大量的女人及食物。 「GOGBRRG!」 「GORB!GOOBBGR!」 到头来,欲望似乎还是胜过了恐惧。 哥布林抢着上前,一同袭向他。 「十六……十七!」 用盾牌将拿着短剑扑过来的小鬼砸进泥中。 趁那家伙痛得呻吟的期间,挥剑砍断右边的小鬼喉咙。 雨水及泥巴飞溅,血沫喷出。 他反手持剑,从后脑勺贯穿在污泥中挣扎的哥布林的延髓,横向刨开。 「GORBBGR!?」 「剩下二……」 扔掉剑,迅速用看起来像要跌倒的动作跃向后方。 哥布林的尸体被棍棒击中,化为肉泥。 以同伴的死为诱饵,企图取他性命。拿着棍棒的小鬼忿忿不平地哀叫。 他把手插进泥中,抓住刚才丢掉的小瓶子,扔出去。 「GBBB!?」 惨叫声。 推测是基于脸部被瓶子打中,以及泥巴跑进眼睛的疼痛。 他暂时无视用双手遮住脸,身体后仰的哥布林。 奔向前方,盾牌用力撞上拿着短枪的另一只哥布林。 「GBRRGBOG!?」 「还剩,一……!」 论体格、重量差距,凡人〈Hume〉更有利。何况他还穿着皮甲。 他将体重施加在双手上,掐断被固定在泥巴里的哥布林的头。 踩烂临死前还在抽搐的那家伙的颅骨,给予最后一击。 从尸体手中抢走短枪,冲向那只总算把脸上的泥巴擦掉的哥布林。 「GOROOROGBGB!?」 「十、九……!」 看来只是削尖木头捆上石块做成的枪,也足以挖出心脏。 暗红色血液喷出,哥布林双手在空中抓着,最后断气。 他拿枪撑住身体,用能让它刺得更深的姿势靠上去,吐出一口气。 吸气。吐气。吸气。吐气。吸气。吐气。吸气。吐气。 喉咙深处有股血腥味。真想直接倒进泥巴。头好痛,眼皮好重。 大脑深处的某个角落,在叫他冷静下来。快喝解毒剂。 小鬼的体液、肮脏的刀刃、雨水、泥巴。细菌会从伤口跑进体内喔。我知道。 他像幽灵似的摇摇晃晃站起来,从杂物袋取出小瓶子。 真亏他刚刚没把这东西跟活力药水搞混。可见他靠用手触摸就能分辨的工夫了得。 他焦急地用手指拔出栓子,一口喝光苦涩的药液。 「……呼。」 结束了。 应该结束了。 感觉不到异状。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雨仍在下。太阳没有要升起的迹象。他活着,小鬼死了。 他特地制作、在这种天气也不会熄灭的火把,还在冒烟燃烧。 再也不在平原对付小鬼了。适合那些家伙的地点是洞窟。自己也一样。 「…………唔、啊。」 胃部突然有种被人用力掐住的感觉,他跪倒在地。 啪唰一声,混合内脏、雨水、血液的泥巴溅起。 肺无法顺利吸收空气。他一把抓下铁盔。 两手撑在地上,张开嘴巴。没办法吸气。没办法吐气。 过去的景象如闪光般掠过脑海。姐姐。熊熊燃烧的村庄。被吊起来的尸体。小鬼们。西风。 他吐出灼烧喉咙、从口中溢出的东西。几乎全是胃液。 呕吐了一阵子,他深深吐出一口气,将水袋里的水硬灌进嘴巴。 漱口,吐出来,把水灌进胃部,擦干嘴角。 然后用泥土盖住呕吐物,收拾残局后,慢慢戴回头盔。 他甚至觉得血腥味、汗味、呕吐物的臭味附着在身上。 他转动头部 ── 铁盔的两根角都断了,变得轻盈许多的头部。 尸横遍野。从故意开出来的栅栏缝隙附近,到村子外面,全是尸体。 一只、两只、三只、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一、十二、三四、五六七、八、九…… 「十九……十九?」 他歪过头。踩过哥布林的尸体,拔出石枪。 泥水四溅,他快步走回村里。栅栏、河川。水声……水声。 他举起枪。一步、两步、三步。投掷。 在河边企图爬过木桩的小鬼,惨叫着坠落。 「……二十。」 那就是最后的哥布林。 没有人跟他说,这样就结束了。 外传 第一年 第8章『战斗结束〈Ending Phase〉』 院长叫少女无论外面传来什么声音,都绝对不可以开门。 所以即使听见夹带雨声的粗鲁敲门声,她也没有下床。 其他孩子应该也是一样。每隔几秒门就会被敲响,却谁都没有起床。 院长也没有要起来的迹象,看来只有她一个人醒着。 ── 不过,应该可以看看是谁吧。 因此,少女轻轻滑下床。 在大房间里挤成一团的孩子们,全都裹着毯子一动也不动。 因为他们很胆小。少女虽然这么心想,却也找了打扫用的扫帚抓住。 双手紧紧握住扫帚,提心吊胆走在深夜的寺院。 为了避免浪费,寺院的蜡烛很早就吹熄了,现在真的一点光都没有。 礼拜堂鸦雀无声,交易神的雕像也罩上一层影子,显得莫名庄严。 在外面肆虐的暴雨 ── 不对,是狂风的声音很大,听起来像在回荡着。 她有点后悔跑出来,走向门,又是一阵敲门声。 「……是谁 ── ?请问有什么事……?」 隔了一瞬间,无比低沉的声音隔着木门回答: 「工作结束了。来报告。」 少女脸上绽放出笑容,着手开门。 她握住上了油的门闩,「嘿咻!」把它抽出来。 院长叮咛过她「外面传来什么声音都不能开门」,却没有说「谁来都不能开门」。 ── 那就没关系啰! 门闩滑向旁边,寺院的门慢慢敞开。 果然,顶着狂风暴雨站在外头的,是一名男子。 男子的脸孔浮现在黑暗中,是这两天打过好几次照面的冒险者。 廉价的铁盔、肮脏的皮甲,腰间的刀鞘挂着一把剑,手上绑着一面圆盾。 硬要说有什么差别,就是头盔的角两边都断了吧。 他一脚踏进礼拜堂,泥水滴滴答答滴到地上。 「你解决掉哥布林了吗!?」 「嗯。」他说。「杀了。」 这直接的说法,令少女表情有点僵住。 一步步走近的他身上,散发出少女从未闻过的异臭。 泥巴跟汗味。其他的是?他对微微动着鼻子的少女说: 「有治疗药或治愈的神迹吗。」 「没有。」少女摇摇头。「院长说神没有授予她神迹。」 那药呢?少女只在故事书里看过治愈药水〈Potion〉的存在。 「……是吗。」 听见少女的回答,他似乎深深叹了口气。 少女眼中只看得见黑色的轮廓,不过,他应该很累吧。 ── 毕竟他刚打过一仗。 少女认为这很正常。工作也会累,玩游戏也会累。 「欸,你要不要休息一下?还是要回家?」 「回家?」 因此,这是十分理所当然的问题,她并没有多想些什么。 然而就少女看来,他似乎发自内心感到疑惑。 「……回家。」 他喃喃自语,仿佛这辈子从来没讲过这句话。 回家。回家。回家。像要咀嚼后吞下去般,再念一次。 不久后,铁盔慢慢动了下。 「嗯。」 一副他自己也不相信的语气。 「回家。」 「这样呀。」 「有人,」他用一副自己也不相信的语气说道。「在等我。」 少女点头。 她本来打算硬把他拉进来休息,不过…… ── 想回家就回家吧。 对少女而言,这栋寺院就是那样。五年前,她跟连长相都不记得的双亲天人永隔。 不过,他肯定跟自己不一样吧。 「那,呃,谢谢你啰?」 「不会。」 他缓缓转身,推开门走进雨中。 少女对他的背影投以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的话语。 他摇摇头,用一如往常的冷静语气回应: 「没问题。」 接着,门发出巨大声响关上。 少女「嗯」轻轻点了下头,在昏暗的礼拜堂内小跑步,钻回床上。 当晚,她梦见奇怪的梦。 醒来就会消失的暧昧不明、虚幻的梦。 事实上,少女的确将自己在梦里拿着圣剑一事忘得一干二净。 § 「嗨,你醒啦。」 那名战士醒过来时,躺在随便铺在石头地上的草席上。 他想坐起来,头部却配合心跳的规律,传来仿佛要炸开的剧痛,动弹不得。 仔细一看,手脚都缠着绷带,从触感判断,额头好像也有。 年轻战士乖乖放弃,躺回草席上。 「这里是?」他开口询问,干燥的喉咙痛得像要裂开一样。「那家伙呢……?」 「地母神的神殿。」 「地母神……」 「走在街上就会看到,你不会不知道吧?」 回答他的,是贴心地坐到他旁边的重战士。 重战士也全身上下都缠着绷带,但他的表情看起来挺放松的。 「他们把礼拜堂当成简易医疗所给我们用。」 战士无力地躺在地上,茫然望向室内。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可见已经天亮了。 伤痕累累、筋疲力竭的冒险者们呻吟着,神官们俐落地四处走动。 一下喂水,一下喂食物,帮动不了的人擦汗,诚心诚意照顾伤患。 年轻战士的伤口,想必也是那些神官帮忙处理的。 否则被那只大蜈蚣咬到,不可能只受这点伤。 站在中央指挥的 ── 是那个铜等级的头目。 看他卸下铠甲的左手臂吊在那边,应该也经历过一番激战。 一切都凭外观判断的自己,到底有多么愚蠢啊。 「哎,能活下来就够幸运啰。我也是,这些家伙也是。」 「……是。」 同队的轻战士、少年斥候〈Scout〉、少女巫术师〈Druid〉,都用不同的姿势在休息。 不知为何,女骑士靠在重战士身上睡觉,感觉挺重的…… 「那只该死的虫呢?」 「死了。」 简洁有力的回答。 年轻战士躺在地上握紧拳头,重战士耸耸肩说: 「但不是你杀的。」 那之后可辛苦的咧。重战士接着述说的,是冒险者和怪虫展开的死斗。 喉咙被刺穿的食岩怪虫疯狂肆虐。源源不绝的落石。涌出来的黏液怪。 冒险者们一边铲除如海啸般涌上的黏液,英勇奋战。 他们判断既然不可能与本队会合,只能打持久战。 用武器攻击黏液,趁隙袭向食岩怪虫。 过没多久,本队赶来支援后,冒险者便一举反攻 ──「那个爱耍帅的长枪手刺穿了蜈蚣头,然后就结束了。」 「……是吗。」 「人生就是这样吧。」 不晓得他如何理解年轻战士的反应,重战士用力板起脸。 或许是想到了不好的回忆。 「没办法跟想象中一样顺利。」 重战士说道,望向靠在他肩上睡觉的女骑士。 她没有戴着当时戴的铁盔。 年轻战士询问怎么了,重战士笑着摇头,指向融化、锈掉的铁块。 「脸放着就会痊愈,这东西可救不回来。」 他笑着用粗糙的手指戳女骑士的脸颊。 能够以美丽形容的她的脸庞,不悦地皱起眉头,重战士又笑了。 「不过女人的脸万一留下烫伤的疤痕,代价可是很高的……」 这么一想……这顶头盔确实完成了它的任务。 虽说骑士不是世袭制,只要按部就班地当随从修行,就能受封。 就这样以贵族或骑士的身份,当上圣骑士为圣堂或国家效命,也是一个选择。 她之所以成为冒险者,肯定也有相应的理由。 「……我也是一路跌跌撞撞地走过来。大家都一样。」 「……是啊。」 这名重战士是如此,自己肯定也一样。 「不过,最先伤到它的是你。你已经尽力了吧?」 年轻战士沉思片刻后,只应了一声「嗯」,闭上眼睛。 自己已经尽力了。 自己这个头目已经率领好团队了。 第一次遇到那家伙的时候,也设法让大家逃走,只有一个人牺牲。 其他同伴虽然都离开城镇,自己仍然在这里当冒险者。 冲向那只大蜈蚣 ── 食岩怪虫的大颚,使劲刺中它。 应该已经尽力了。 ── 所以,抱歉,原谅我吧。 脑中浮现听起来像借口的话语,对那名已经不在的少女诉说。 接着意识便再度沉入黑暗,仿佛融化在其中。 § 「那个,不好意思,可以立刻帮我拿退烧药草来吗!」 「啊,好的!」 那名侍祭是看不出有没有满十岁的年幼少女。 她当然还没有神官的资格,也称不上圣职者见习生。 满是补丁的朴素法衣长度并不合身,或许是因为她身材娇小。 她卷起神殿发给她的法衣的下摆及袖子,忙碌地在礼拜堂奔跑。 药草种在神殿的药园,是非常重要的侍奉活动的一环。 从固定的柜子中,拿出之前摘下来晒干的药草,再跑回去。 站在脚蹬上踮起脚尖,才好不容易构得到,可是不能抱怨。 「我拿来了!」 「谢谢。这边没问题了,去其他地方帮忙吧。」 「是!」 她将药草交给神官前辈,露出疲惫又坚强的笑容,再度跑出去。 在前辈温柔目光的注视下跑走的少女,跟其他多数神官一样,是孤儿。 五年前的战争接近尾声时,听说她被遗弃在神殿门口。 今年十岁。完全称不上能独当一面,倒是可以帮忙治疗。 「喂,这家伙也麻烦了!」 不过并不会因为这样,就真的叫她处理伤患。 突然被人叫住,流着汗东奔西跑的她惊讶地停下脚步。 一名扛着长枪的美男子冒险者,用肩膀撑着身穿皮甲的冒险者站在那里。 「咦?啊,我、我吗?」 「嗯。抱歉,在你这么忙的时候叫住你。告诉我该让这家伙躺在哪就好。」 长枪手应该也没打算把伤患交给这名年幼的少女治疗。 「请往这边来。」 侍祭点点头,将长枪手带到礼拜堂内。 里面挤满受伤的冒险者,不过长椅跟地上还有可以让人睡的空间。 神官的房间也可以使用。不成问题。 「这个人也,呃,那个,跟蜈蚣战斗过……?」 「不,这家伙是去杀哥布林吧。」 「咦?」 「他倒在城镇入口,我就把他捡回来了。真是,有够碍手碍脚。」 长枪手让他躺到铺在地上的毛毯上,闷闷不乐地说。 仔细一看,那名身穿肮脏皮甲的冒险者,全身沾满暗红色的血液及泥巴。 得帮他擦干净,处理伤口才行 ── 虽然她还没有那个能力。 「那我走啰,交给你啦!」 「啊,好、好的!」 但人家都拜托她了,这也没办法。 侍祭对潇洒离去的长枪手点了好几下头,目送他离开。 ── 对了,听说解决掉蜈蚣怪物的,是用长枪的冒险者…… 是那个人吗? 她感到疑惑,啪哒啪哒地在礼拜堂内小跑步,征求前辈的指示。 「我们这边忙不过来,不是重伤患的话之后再说!」 「呐,替换的绷带在哪里!?」 「听说换绷带容易死……」 「又不是重复利用,是干净的绷带,不会有事啦!」 之后再说。听见忙得焦头烂额的前辈们的回应,侍祭杵在原地。 然而,现在没有时间给她发呆。 「来,绷带给你!拿去洗干净!」 「啊,是、是!」 她接过一堆染上暗红色脏污的绷带。 双手捧着大量绷带赶往洗衣场,瞄了墙边一眼。 是刚才那个坐在地上,低着头瘫在那边的冒险者。 ── 有没有什么是可以为他做的? 可是,她又能做什么? 侍祭不知道。再累积多一点经验,大概就会明白。 对十岁的少女来说,是个很难的问题。 插图09 她在洗衣场搓洗脏掉的绷带,双手被水冻得发疼,边洗边想,还是不知道。 绷带一泡进去,水就立刻染成暗红色,感觉换几次水都洗不干净。 换水,搓洗,换水,搓洗,换水,搓洗,换水,搓洗…… 默默工作的期间,侍祭突然发现自己心中有块空白区域。 手持续动着。思绪也依然维持清晰。 不过在意识之中,有块空荡荡的 ── 有一块空白,自己则飘在那里。 ── 是什么呢? 她心不在焉地想,心情却平静得不可思议。 水声感觉离自己很远。肌肤感觉到的水温也是。礼拜堂传来的喧嚣声也是。 感受着一切,却身在与一切隔绝的地方。 天空。 侍祭睁着眼睛,在内心闭上眼;搓着绷带,在内心双手交握。 那是自然浮现的行动,对侍祭来说极其理所当然的行动。 ── 守护,治愈,救赎。 地母神的教诲之根基。最重要的事物。 这些突然与那名倒在墙边的冒险者连结在一起。 ── 慈悲为怀的地母神呀,请以您的御手抚平此人的伤痛。 这时,侍祭有股被什么东西包覆住,拽上来的错觉。 手中 ── 不晓得是内心的手中,还是现实的手中 ── 发出淡淡光芒。 她幻视到像泡沫般飘起来的光芒,飞向他身边。 「唔、啊……!?」 紧接着,沉重的疲惫感袭来,压在她身上,侍祭忍不住吐出一口气。 感觉类似耳鸣,周围的声音一下子恢复。 侍祭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仿佛天地翻了过来,手插进洗衣桶里撑住身体。 混合肥皂与水,以及血腥味的味道,窜入鼻尖。 「呼……呼……呼……咦……?刚、刚才……那是……」 额头不知何时渗出汗水,一滴滴落进水桶。 还没有人发现 ── 神迹发生了。 外传 第一年 第9章『冒险与冒险之间〈After Session〉』 「喂 ── 柜台小姐,帮我处理这个委托!」 「是 ── !」 冒险者公会今天也相当热闹。卡Kа酷Ku尐裞網 出现一只大型怪物,将其歼灭,并不代表就此结束。 每天她们都得踏上冒险之旅,跟文件山战斗。 在街上闹事的盗贼、占领要塞的邪恶魔法师、盯上大人物的女儿的吸血鬼。 听说半人马的部族〈Tribe〉还要攻过来,虽然只是传闻。 再加上剿灭哥布林。 已经称不上新人的柜台小姐,像只陀螺鼠般跑来跑去,卖力工作。 接待委托人,承接委托,整理成文件后贴到布告栏上,为来接委托的冒险者服务。 好不容易到了中午,吃完午餐又得工作。几乎没有休息时间,头都快晕了。 即使如此,她仍然面带笑容的原因,是那些抽空拟好的文件。 「那是什么?」 「呵呵呵,这个是……!」 疑似对此产生兴趣的同事,叼着三明治从旁边探出头。 柜台小姐笑咪咪地拎起文件,摊开来给她看,她眨了眨眼。 「升级审查的申请书?」 「对呀!」 「噢,之前的食岩怪虫委托也派了不少白瓷级出去呢。」 冒险者等级是根据实绩、过去的报酬金额、对周边地区的贡献度、人格等项目审查。 驱除占领一座矿山的怪物,影响相当大。 只要人格没有太大的问题,照理说都可以顺利升级。 同事却「嗯?」不解地歪过头。 「欸,我记得这个人不是没参加那个任务吗?」 「啊,是的。这个人没有参加。」 柜台小姐晃着辫子,点头表示肯定。 她却骄傲地拿起他的冒险记录单秀出来。 「可是,他很努力喔,一个人,非常努力。」 「哦……」 同事把三明治塞进口中,兴味盎然地望向那张记录单。 技术,嗯,标准或低于标准。 至于完成的冒险,哥布林、哥布林、哥布林、哥布林、哥布林…… ── 这么说来,难怪最近哥布林的委托不太会剩下。 「这就是所谓的积沙成塔吗。」 同事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喃喃自语,用很有至高神神官气势的锐利目光,盯着柜台小姐。 「你没动手脚吧?」 「怎么可能!」 「那就好。卡Kа酷Ku尐裞網」 同事说着「很好很好」,挺起胸膛高高在上地点头,柜台小姐只能苦笑。 她将手上的面包屑拍掉,对柜台小姐眨了下眼。 「嗯,没什么不好的呀。谁都会有一两个想为他打气的冒险者。」 「……你之前不是这样说的吧?」 「时间和场合不同,说的话也会不一样啰。」 「什么嘛。」 两人轻笑出声。 休息时间也快结束了。之后又得开始工作。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要升级的冒险者,想必她暂时得忙于处理文件。 「反正会工作到很晚,今晚要不要一起喝杯酒?」 「不错呀。没累倒的话。」 「那就这么决定啰,没累倒的话。」 柜台小姐笑着点头,转身面向自己的桌子。 同事正准备离开,又探头凑过来。 「欸,那个人最近是不是被取了个绰号?」 「噢。」柜台小姐点头,脸上浮现笑容,仿佛在炫耀自己的事。 「其实呀,他 ── 」 § 「对了,最近好像有个怪人出没。」 「那个打扮很奇怪的家伙吧。」 「铠甲和头盔看起来超廉价。」 「是不是开口闭口就是哥布林?每次来公会我都会看见他。」 「既然是白瓷级,只接剿灭哥布林的委托也是没办法的事吧?」 「在习惯前为止就是这样啰。」 「哥布林超难搞的……我再也不想看见他们。」 「有那么辛苦吗?那可是哥布林耶。」 「然后呢?那家伙怎样了?」 「没有啦,听说他已经升上黑曜等级。」 「哦,那他也有参加那个食岩怪虫任务啰?」 「他只有接哥布林。」 「数量一多,也会累积成经验分数的意思。」 「毕竟是单独行动〈Solo〉嘛。」 「好像有人邀他参加其他冒险,不过都被拒绝了。」 「他只杀哥布林吧?」 「哥布林、哥布林、哥布林、哥布林吗。」 「那他就不是邪龙杀手,而是 ── 」 § 他没有立刻意识到那是在叫自己。 在公会报告完,正好踏出室外时。卡Kа酷Ku尐裞網 街上吵闹、热闹的声音。初夏的暖意及阳光。 他将这些涌进铁盔的声音驱散,慢慢回头。 「我吗。」 「除了你还会有谁。」 站在那里的,是年轻战士。 他想了一下这人是谁,想起来后静静点头。 「……是吗。」 「你的伤没事了?听说你被哥布林搞得很惨。」 「嗯。」他点头。「没问题。」 令人惊讶。 精疲力竭、身负重伤,长时间在雨中行动,最后耗尽力气。 不知道是谁把他送到神殿,也不知道是谁为他治疗。 不过,全身的伤奇迹似的痊愈,连体力都彻底恢复。 本来起码得休养几天。 「我也是。哎,我们都是靠身体吃饭的,没事最好。」 年轻战士拍拍他的肩膀,他思考片刻,缓缓歪过铁盔。 「冒险吗。」 「嗯。」年轻战士用手指抹了下人中,笑道。「去下水道除老鼠。」 「是吗。」 「虽然伙伴都不在了,我打算先从能一个人解决〈Solo〉的委托开始做起。」 年轻战士动作虽然还有点僵硬,耸肩的态度倒挺自然的。 他隐约想起年轻战士失去伙伴,在酒场失魂落魄的模样。 「……是吗。」 看到他点头,年轻战士露出仿佛看见什么耀眼事物的表情。 然后用拳头敲了下肮脏皮甲的胸甲。 「有什么事记得叫上我。」 「唔……」 「毕竟我们同一天成为冒险者。」 他沉默片刻,点头回答「知道了」,声音僵硬又低沉。 「就这么办。」 「嗯。」 大概是听见他的回应很高兴吧,年轻战士露出神清气爽的笑容。 「那你呢?又要去杀哥布林?」 「不。」 他慢慢摇头。 「要回家。」 他正准备迈步而出,忽然停下脚步。 「你刚说的那是什么?」 「嗯?」年轻战士面露疑惑,接着意识到原来他不知道。「你的绰号啊。」 「绰号?」 没错。卡Kа酷Ku尐裞網年轻战士得意地笑了。你的绰号。 「哥布林杀手〈专杀小鬼之人〉。」 § 「唔、唔……」 她在房间对水桶里的水不停沉吟。 三番两次用手中的剪刀对准映在水面上的刘海 ── 然而。 ── 我、我不知道要怎么剪……! 之前她都不怎么在乎发型,随手乱剪,现在遭报应了。 早知如此,平常剪头发就该更仔细一点。事到如今,后悔也来不及。 干脆请人帮忙剪好了,可是这也有点不好意思。 ── 因为,那个,嗯。 剪头发的理由。 若是当时请他们担任护卫的女魔法师,或许不会笑她。 ── 但这又不适合拜托冒险者。 两人关系并没有好到能称之为朋友,请他们担任护卫也是有花钱的。 她用手指抓住刘海,剪刀凑过去又移开,这样剪也不对,那样剪也不好,烦恼了一阵子。 「啊 ── 讨厌……!」 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牧牛妹做好觉悟,剪刀对准刘海。 喀嚓。 金属与金属的摩擦声响起,刘海从眼前掉落。 她放下剪刀,战战兢兢地以水面当镜子…… 「嗯……?」 看不出剪得好不好。 ── 不过,不再修一下绝对会很惨。 都有个起头了,非得要做到最后才停得下来。 这个想法闪过脑海,牧牛妹微微苦笑。 他一定也是这样。 「……好!」 牧牛妹用力拍了下脸颊。 然后再度拿起剪刀,大胆剪掉头发。 掉到地上的头发越多,头的重量就越轻,视野也越来越清晰。 ── 为什么一直放着它不管呢? 讲出来说不定挺好笑的。到目前为止,她从来没有关心过头发长度。 如今她意识到了,所以能像现在这样,减轻一些负担。她心想,这样就好。 「差不多……了吧?」 她用手梳顺头发,整理刘海,看着映照在水面的脸自言自语。 ── 应该,不会很奇怪吧。 也许该多练习几次。等头发留长再来挑战吧。 她边想边收拾剪刀跟水桶,拿扫把将剪下来的头发扫在一起。 女性的头发是贵重物品,可以用来做假发或绳子,以及驱魔用。 「……护身符吗。」 要不要给他? ── 不不不,太难为情了。 而且这实在有点,对不对?牧牛妹一个人在那边挥手否定,用油纸包住头发。 「唔、唔……」 可是,头发交给素未谋面的人也有点难为情。怎样比较好? 在她来回踱步之际 ──「哇!?」 外面传来最近听习惯的大剌剌脚步声。 牧牛妹急忙把头发扔进柜子,频频用手梳头,走向门口。 说些什么吧 ── 不对,该说什么呢。 大吵一架后隔了好几年才见面,擅自为他做了许多事,然后。 连要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他都还没决定,要她说什么才好 ──「啊。」 这时,已经来不及了。 门锁发出喀嚓一声,大门吱呀吱呀地敞开。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这段期间被他穿得有点破、沾满泥巴的靴子。 肮脏的皮甲、廉价的铁盔。腰间配着一把要长不长、要短不短的剑,手上绑着一面小盾。 是他。 他维持开门的姿势杵在那里,默默看着她。 「……头发。」 「啊,嗯。」 牧牛妹不知为何静不下心,站在原地,扭扭捏捏地用手指玩刘海。 「剪短了。」 「是吗。」他点了下头,隔了几秒钟的沉默后说道:「……是吗。」 这个回应很有他的味道,但牧牛妹想听的绝对不是这么短的感想。 她微微噘起嘴,表现出浮现在心中的郁闷心情。 「……就这样?」 「什么意思。」 「还有其他的吧。例如很适合你,或是很可爱之类的。」 ── 哎,不过。 就算他真的这样夸她,她也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他似乎也一样,隔了一阵子,慢慢左右摇晃铁盔。 「……我不是很懂。」 「这样呀。」 牧牛妹笑道「没办法」。 然后转身晃着走向饭厅。 没错,没办法。无可奈何。 「……不坏……我是,这么想的。」 极为低沉、平淡、无机质的声音。 牧牛妹反射性停下脚步。 揉乱那头剪好的头发,深深吐出一口气。 然后背对他,简短地回答: 「……是吗。」 「是啊。」 这样就够了。他平淡的话语,就足够让她采取行动。 走进饭厅的牧牛妹原地转了一圈。 插图10 「欸。」 她双手撑在饭厅桌子上,探出身子微笑。 「我做饭给你吃吧。」 「……」 「炖浓汤。你应该吃吧?」 心情不如语气轻松。 完全预料不到他会怎么回答。 铁盔动都不动,没有说话。 他的脸被面罩挡住,看不出表情。在生气吗?没在生气吗? 牧牛妹偷偷吞了口口水,以免他发现。 握紧撑在桌上的手。 外面传来牛叫声。 接着是舅舅的声音从远方传来。 还没回答。 还没。 「……嗯。」 「好!」 铁盔点头的瞬间,牧牛妹忍不住双手握拳。 紧张缓解,反映到脸颊上。有种僵硬的什么东西融解掉了的感觉。 「那我马上去做。」 她拿起很久没穿的围裙。上次穿应该是小时候 ── 五年前吧。 那个人教她的食谱也还大概记得。能顺利做出来吗?早知道就练习一下。 ── 算了。 之后有的是时间。 一切都是。全部,一件一件来。 家里打扫好了,东西整理好了,也去洗个衣服吧。还要帮忙更多牧场的工作。 料理也是,多下几次厨就行。然后让他品尝。 「啊,对了。」 忘记一件重要的事。 她从厨房探出头。 饭厅里,他正用僵硬的动作坐到椅子上。 她深深吸气,开口说道。 先从这句话开始。 「欢迎回家!」 外传 第一年 终章「于是冒险者站到了棋盘上〈Character Making〉」 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卡Kа酷Ku尐裞網 依然黯淡无光的黑暗中,诸神今天也在玩掷骰子游戏。 触手蠢蠢欲动,玩得乐不可支的,是「丰穰」之神。 诸神迅速扩张「混沌」势力,创造出可怕的迷宫。 棋盘上的冒险者却努力与之对抗,令诸神为这游戏深深着迷。 诸神欢喜地掷骰,说着「呵呵呵呵看我击退你们」。 常有人说,所谓的神,是将棋盘上的人当成玩具的存在。 可是,如何才能从「宿命」及「偶然」手中逃出? 只有骰子知晓一切,区区玩具是做不到的。 诸神怀着发自真心的爱情,今天也认真持续掷出骰子。 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喀啦。 在对面掷骰的,应该是「幻想」与「真实」吧。 看来他们正在创造新的冒险者。卡Kа酷Ku尐裞網 不论多么优秀、恐怖的迷宫,没有冒险者就是个空空如也的房间。 当然也要有又强又可怕的怪物,才有地方给冒险者发挥。 两位神明掷骰的结果,创造出的冒险者似乎是战士。 凡人〈Hume〉,战士,男。体力和技术都普普通通,出身及经验也平凡无奇。 初期资金也没有多少。不会到没用的地步,就是平凡。 然而这跟那是两码子事。无论是怎样的冒险者,对神明来说都很重要。 「幻想」与「真实」讨论起被放到棋盘上的他,会展开什么样的冒险。 总之一开始先让他去剿灭哥布林吧。这是基本中的基本。 偶尔会有神明一边说着这才是冒险者的真实,只让他们清除下水道的污泥。这样可不行。 随后开始制作下一位冒险者。 蜥蜴人〈Lizardman〉僧侣?矿人〈Dwarf〉魔法师好像也挺有趣。 森人〈Elf〉弓手也是一定要有的……哎呀骰得真不错。她成了上森人〈High Elf〉。 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喀啦。 诸神今天也在掷骰。愉快的时间。 冒险者踏入险境,为了拯救世界不停奋战。 不久后,其他神明也聚集到「幻想」、「真实」,以及「丰穰」旁边。 要赢啊,上啊,快上。站起来,射击,砍下去。啊啊,吵死了。 诸神为冒险者的致命一击欢呼,为转得特别用力的骰子哀号。 因此,每位神明都没有发现。 那名战士做了什么。 全世界的人,包含他自己,都还不知道。 知道的 ── 肯定只有「宿命」及「偶然」的骰子。 外传 第一年 后记 大家好,我是蜗牛くも! 《哥布林杀手外传:Year One》,各位觉得怎么样呢? 我写得很努力,希望大家看得开心。 外传!说到外传就是会变成骑士的东西(注2),这可是外传喔,外传。 接到要不要出外传的提案时,我真的很惊讶。 我看着书柜思考该如何是好,映入眼帘的是「Year One」、「Returns」、「GASLIGHT」。卡Kа酷Ku尐裞網 Returns未免太早了点,拿GASLIGHT当副书名写十九世纪末的故事也不错。 不过,梦想果然还是Year One。 身为男人,谁都会想帮自己创造的英雄的外传取名为Year One。 所以就决定是Year One了。卡Kа酷Ku尐裞網赞啦! 实际上,哥布林杀手先生在本篇中已经是个熟练的冒险者。 写他从经验值0的等级开始奋斗的故事很愉快。 然后Year One也漫画化了,我开心得不得了。 不枉我每个月都努力活着。 足立老师,感谢您的插画!牧牛妹跟柜台小姐感觉好青涩……! 荣田老师,感谢您的漫画版!大家都可爱又性感! 各位读者,以及在网路上为我打气的读者,非常感谢! 统整网站的管理员,谢谢您每次都帮忙整理作品。 各位游戏伙伴、创作相关的朋友们,谢谢你们一直陪着我! 编辑部的各位,以及其他与本作有关的诸位人士,真的很谢谢你们! 新手冒险者,无论何时都会胸怀梦想迈进。 等我成长后想要这样那样,想要帅气地打倒敌人,大显身手,取得宝物。 大家都怀着不同的思绪,准备好装备,思考,踏上冒险之旅。 我认为那是非常崇高的一件事,应该为他们打气,他们是应该要用心去爱的存在。 虽然常会骰出不好的数字害他们死掉,但这跟那是两回事。 写这部作品时,我一直希望如果能将这份心情多少传达出去就好了。 希望下次也能写这样的故事。 今后我也会努力创作,还请各位多多关照。 2注 指《SD钢弹外传》的骑士钢弹系列及《冰与火之歌外传:七王国的骑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