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以陛下换虎符》 第1章 飞鱼 “这位兄台留步,你面相惊奇,是当皇帝的好材料。” 郁有鱼瞥一眼角落里穿着邋遢的算命老头,客套的笑了一笑,然后回头对游乐园售票员道:“来一张门票。” 算命老头灰扑扑的脸庞露出两道白牙,笑容滑稽又诡异,从蛇皮袋里掏出一打五颜六色的内裤推销给有鱼,“情侣内裤买二送一,兄台来一打吧。” 有鱼牵强的笑容立马消失,转而面无表情:“大爷,你是在逗我吗?” 老头走上前拽住有鱼手腕,打开有鱼的手掌细细观察。 有鱼想甩都甩不开,申明道:“我可没请你给我算命,我不付钱哦。” “放心,这是买内裤赠送的免费服务。”老头一边看着掌纹一边笑眯眯问道,“兄台今年几岁了?” “二十。”有鱼一个劲蹭脱了手,厌烦道,“大爷我不买内裤。” 老头:“我看兄台与这些内裤有缘,你一定用得上的。” 售货员看着糟老头缠着有鱼,好心的提醒道:“他是失心疯,你用不着理他。” 有鱼听罢,噌噌地向入口走去。老头连忙拦住有鱼,笑容不再,语重心长道:“兄台,你命不久矣,你掌上的生命线断了,就在二十岁时。” 有鱼怒火中烧:“大爷,我跟你无缘无故,为什么要诅咒我。” “我不是诅咒你,是提醒你。”老头握起一把内裤,“快买条保命内裤吧。” “看来我是非买你短裤不可了是吧,”有鱼插着腰,愤怒的咬着下唇犹豫了一会儿,“好吧,多少钱一条。” “一元一条。” 有鱼从兜兜里取出十块钱塞到老头手里,“来两条就可以,不用找了。” “哎怎行,我可是良心卖家。说好的情侣内裤买二送一,给,一共十五条。”老头热心肠的帮有鱼打开书包,把内裤塞到里面。 老头乐滋滋的数钱转身离开,顿时想起了什么,又折回去对有鱼道:“我这记性差点就忘了,买内裤赠手表,充电五分钟待机一世纪。”老头从兜兜里掏出一只h模样的手表递给有鱼,然后疯疯癫癫的蹦跶离开。 “莫名其妙。”不过这表还是挺精致的,有鱼戴到了手腕上。 有鱼进了游乐园检票准备登机。他一直想知道坐跳楼机是什么感觉,一定惊险刺激。 有鱼系好安全带,跳楼机慢慢升起,速度越来越快。耳边的风呼呼刮过,眼看就要升到最高处,有鱼亢奋不已,忍不住引吭高歌:“我要飞上天和太阳肩并肩……” 然而咔嚓一声,安全带忽然绷断是几个意思。由于物理惯性,有鱼被无情的甩上万里无云的晴空,有鱼内心几乎是崩溃的,狼嚎大哭:“啊,口误口误,我不想和太阳肩并肩……” —— 两千年前。 刑朝廷上,封淡淼牵强的打起精神,他发丝些许凌乱,眼袋浓重,是恹恹欲睡之意。自他父亲去世,封氏在朝廷的权势与威望一天天没落,已大不如前。封淡淼接任父职,顺理成章成为护国大将军,但他并非像他父亲那样骁勇善战、穷兵黩武,反而不思进取,沉迷美色,终日玩乐于纸醉金迷之中。先皇怒其不争,愣是把他从一品大将军削弱成四品武卫将。 封父跟随先帝南征北战、东征西讨,立下汗马功劳,乃开国第一功臣。先皇为嘉赏封氏还赐予了婚姻,地位可见一斑。而今封氏的赫赫声誉快被封淡淼这枚纨绔子弟磨损殆尽,群臣心知肚明,但不敢张扬,所以封氏在外的威严依旧令人敬畏胆寒。 丞相启奏:“陛下,如今各地百姓起兵造反、天下云集响应,臣认为应当遣令大军将其斩草除根,杀鸡儆猴,以绝后患。” “丞相所言,臣不敢苟同。”陈太尉踏出一步,“启陛下,百姓动乱的根本源于我朝苛政,趁陛下登基未稳而蓄意造反,可见怨声载道,陛下何不及时实施仁政,减免赋税,以息民怨。” 丞相捋了捋银白的胡须,冷漠一笑:“陈太尉,你这是纵容叛军造反。” 陈太尉:“丞相何出此言,出兵打仗必伤及更多无辜百姓,到时候两军交战,一边是捍卫苛政的刑军,一边是打着推翻苛政旗号的叛军,各位请想想,百姓会投靠谁?” 丞相怒目而视,反问:“我朝拥有八十万大军,区区叛军不足八万,更无一戈一矛,何足为惧。黎民百姓除了顺服我大刑,还能依靠谁?” 封淡淼一直低头沉默,搬弄着手指头,听丞相的言语不禁觉得可怜可笑,即嘲讽又无奈的摇了摇头。 陈太尉撇过丞相转向刑二世:“陛下,朝廷虽然拥兵百万,但我朝统一天下仅十余年,八成百姓是七国遗脉,一旦激怒他们,叛军之数何患不足千万!” 刑二世微微点了头,俩人言论都不无道理,说道:“徭役赋税当减,出兵剿匪亦不能缓,朕即刻下令讨伐各路叛军。丞相,你认为如何配兵?” 陈太尉叹了口气,失落的退回到群臣中。 经过一番讨论后,刑二世决定令常勇大将军讨伐叛军主力,各小将军分别率五千精兵围剿小路起义军。 封淡淼微晃着脑袋站出来,身上散发着昨晚的酒味,“陛下,末将……末将从未上阵杀敌,恐怕心有余而力不足,不能为朝廷效力,众所周知,末将畏马。” 刑二世脸色当即暗了下来。 丞相蔑视的笑着,“封将军此言差矣,陛下是在照拂你呐,将军位尊而无功,奉厚而无劳,算不得实至名归,今令你讨伐人不足千的草蔻,是给你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将军何必推脱。” 封淡淼惨淡的奉承道:“原来是陛下美意,臣领命。” 退朝后百官离去,封淡淼没精打采跨出大殿,懒散的岔起腰,抬眼埋怨的望天,心里骂道:宰猪杀羊,该供的供给了你,该烧的也烧给你了,约好的轻烟直上就不用去打仗,记性长哪去了…… 一小宫女恭敬的走来,对封淡淼道:“将军,皇后请见。” 封淡淼揉了揉困乏的脑袋,“知道了。” 封淡淼随宫女来到椒房宫,看宫里没人便到一旁的榻前坐下,见桌上有酒,毫不客气的喝了起来。然刚喝下两盅,身后便传来轻如落纱的脚步声,他耳朵微微弹动,听得出身后的人是持剑而来。 身后人瞬速挥剑向他刺去,他巧妙的躲开,握紧酒杯刚想反击,但忽然想到些什么,故作窝囊,害怕的连忙起身蹿逃,一边求饶道,“英雄饶命!” 身后人甩出长剑,剑把重重打在他的腿腕处,使他摔了个跟头。封淡淼趴在地上,双手合实伸到头顶做求饶状,“末将再不敢偷吃酒了。” “你起来,”女人走近他身旁,又可笑又生气的捶打了一下他的背脊。 封淡淼不紧不慢的站起身子,扑打身上的尘土,转身面向刺杀他的女人,微微一笑,“末将拜见皇后殿下。” 女人上下打量了他,他衣冠不整,发冠上还沾着灰尘,但并不影响他的美观。女人抬手抹掉他脸上的酒水,语气略有不悦,“难怪陛下不喜欢你,这副模样上朝,对陛下不尊敬。” 封淡淼也细细打量着她:“淡研,你瘦了。” “还不是因为你,”封淡研坐到榻上,“鳄妃父亲是丞相,俞妃父亲是御史大夫,本宫身后只有哥哥你这个四品小将军,能不操心吗?陛下生你的气,不处罚你是给了我面子。知道哥哥有心结,我亦不图你为朝廷效力,只是哥哥起居如此邋遢才令我堪忧,是该找个人伺候你了。” 封淡淼的痞子气散去,转而换上一副严肃的神情,拿起腰间那把昂贵的佩剑凝视着,那是封父传给他的家宝。“并非我不愿尽忠,陛下亦非明主。你在宫中所以不知,爹弥留之际拽着我的手,老泪纵横,语不成句的说‘我封源这辈子做错了三件不可原谅的大事,一错跟随了先帝,二错明知郦王仁善而覆灭其国,三错让研儿嫁给了太子昕’。父亲把这把剑留给我,意在警醒我不要再重蹈覆辙。” 封淡研情绪一落千丈,长吁一口积压在心口的怨气,“哥,我心里苦哇。我何尝不知先帝许我嫁与太子是为了牵制爹爹,我与陛下两不相悦,就盼着他把我废弃的一天,还我自由。” 封淡淼抚了抚封淡研的肩膀,安慰道:“眼下封氏于朝廷的利用价值所剩无几,待陛下除废你皇后之名,我就带你离开,隐市做一介平民。” 封淡研欣喜的点了头:“好,一言为定。听说哥哥要领兵出战,刀枪无眼的你可要小心。” 封淡淼为平息她的焦虑,浅浅的笑了笑:“傻丫头,打不过我还逃不过么。” 封淡研放下心来,忽而捕获一个刚才被疏忽掉的问题,指着封淡淼的鼻翼质问:“你老实回答我,可有意中人了?没有的话本宫可要以皇后的名义指一名美姬嫁与你,做我嫂嫂。” 封淡淼神情恍惚了一瞬,想起父亲说过,当一个男人娶了一个女人,这辈子都被套住了。他可是驰骋千里的野马,怎愿被世俗所羁绊,不说妻室,只他这个妹妹就已经把他牢套在朝廷上了,况且他见过美姬无数,不知为何从未心动过。他指扣敲着她脑袋,“呀哈,小蹄子你嘴贫,等你有了嫂嫂,看我还理不理你!” 封淡研顽皮,不信的问道:“假话,哥哥若不是春心泛滥,天天跑去女支院作甚?” 他那是为掩人耳目才故作堕落,哎,燕雀焉知鸿鹄之志。封淡淼抿了嘴,“我以为那是道观。” 好苍白无力的解释,封淡研汗颜:“哥……你不会一直以为那是道观吧……” “那不是道观么?” —— 汝县。 一枚唤作“尉矢”的男子被老鸨从青楼里轰了出来,他身上满是灰尘,嘴角处一片淤青,看得出被暴打了一顿。他生得眉清目秀,却泛着一股吊儿郎当的流氓气息,他若一本正经,定是令万千女子动容的对象。 尉矢吐了一口含着血色的唾液,凌厉的双目不正经的嫖一眼老鸨,嬉皮笑脸道:“黄妈妈,我又没说不给钱,先佘着,改日我加倍风奉还。”见老鸨面不改色,尉矢扯开上衣露出结实的肩膀,指着上面一个红痣,凑到她眼前吹牛皮,“你别以为我还不起,看到没有,肩上有痣,为挑国之大梁,我日后必是王侯将相,到时候别说一个姑娘,一百姑娘我也玩得起呀。” 老鸨鄙夷的啧啧嘴:“汝县属你最油嘴滑舌,但我不吃这套,你以后有本事就以后再来,现在没钱还不滚回去种田!” 尉矢无奈,只好搜寻自己的衣兜,好不容易掏出了一两钱,支支吾吾的递给老鸨,“一个姑娘五两,我急着发泄,要不黄妈妈我俩凑合凑合?你也不值三两吧。” 老鸨被气得怒发冲冠,一把抢过他手里的一两钱,怒喝道:“还不快滚,不然我叫人了!” 尉矢抹一把被喷一脸的口水,妥协道:“不叫人不叫人,我走我马上走。” 尉矢连忙转身离开,嘴角却浮出一丝得逞的诡笑。青楼是县官时来玩乐之地,朝廷最新的消息往往走露于此,今天他收获一则重大讯息,就是:封淡淼领兵五千,镇压汝县起义。他得赶紧把此则重大的信息传告黎公——汝县起义的首领。 一卖藕的十七来岁小生看到尉矢从青楼里出来,连忙收拾了小摊跑回山里去。 县城外的蓬莱山深处住着一户人家,主人姓舒名晋,卖藕的小生是他的门童。门童匆匆跑进屋里,气喘吁吁的说道:“公子,尉矢他去了青楼。” 屋里焚烧着一种不知名的香料,是各种药材混合制成,味道清新淡雅,入鼻却苦。舒晋从小患有怪疾,必须以香疗身,又因身世凄惨,所以性格孤僻,还是个面瘫。门童回来前,舒晋正一个人静静的弹着古琴,缅怀过去,听到门童的传告,心绪惊澜,顿被琴弦割破了食指指腹,溢出血来。 舒晋忽觉喉咙里痒得紧,忙从怀里取出白色丝绢捂住嘴巴不停咳嗽,片刻后才歇停了下来,虚弱的撑着眼皮,“今天的藕买了多少钱。” 门童还以为他会追问尉矢,不料他却心不在焉。门童愣了愣,回答道:“赠了一些给起义的人们,剩下的只卖了三文。”说罢,把钱放在了舒晋的桌案上。 “苏合香可买来了?” 门童摇了摇头:“城里又三家药铺关门了,没有买成。” 舒晋轻轻点了头:“你去做饭吧。” “是。”门童退了出去。 舒晋指腹的血滴染在白娟上,那刺眼的血渍看得他心惊惶恐,这病情一日日加重,他必须尽快找到新的香料来替代尉矢的体香。话说他六岁那年某日夜里撞了邪,从此咳嗽不断、浑身酸胀、困乏不堪,举国上下请遍良医都无能医治,眼看他快气绝身亡时,一位道士带着门徒前来诊治,虽然还是看不出病因,但他闻到小道士身上的体息后呼吸就稳畅起来。他父母便花重金把小道士买下,强留在他身边,从此“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尉矢便是那小道士,奈何今时今日,尉矢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不能因为自己的病情而耽误他终身。何况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到头来还是要分道扬镳。尉矢有宏图大志,即灭刑而平定天下。而自己答应过娘亲,要过闲云野鹤、无羁无绊的生活。 尉矢叼着狗尾巴草洋洋洒洒的从门外进来,看见舒晋白绢上染着血迹,触目惊心,连忙跑过去把他拥在怀里。“你是不是有事瞒我,都咳出了血,为什么不跟我说。” 舒晋埋头在他怀里深深吸了口气,感觉顺畅了些许,但不似从前舒坦,蹭开他,坐直了身子,“身上好重的胭脂味,我闻着不习惯,你坐远些。” 尉矢忽觉不妙,眼前这半死不活的男人心思缜密得狠,他若是生气,痛骂自己一顿也就罢,不说话才最要命。“今天路过青楼,被泼了一身的洗澡水,你白绢上的血是什么回事。” “手指割破的血而已。” “原来是这样,”尉矢透了口气,递上一包草药,“给你捎了些药来,还有五两银钱,你的气色好差,可有按时吃药?” 舒晋无心在自己的病情上多做解释,倒是尉矢此去投兵,一走就是一个月,还不知他情况如何:“汝县一共多少人起义?” 尉矢隐隐体察他心情不悦,老老实实回答:“共有一千零八十人。” 舒晋自己斟上了一杯热茶,优雅的吁着腾腾热气,喝下一口,不屑道:“以卵击石,自不量力。” 尉矢眼睛瞪得老大,“你在说我自不量力了?” 舒晋没有回答,似乎在无声的反问:难道不是吗? 尉矢见舒晋高冷的姿态,更是刻意买起关子:“待我拿下封狗人头,到时候你可别仰慕我。” 舒晋被触到敏感的神经,“封什么?” 尉矢畅怀大笑起来,挑衅的问道:“哈哈,如果我说朝廷派封淡淼来镇压汝县,你会不会跟我去投兵?”尉矢凝视着舒晋深邃的双眸,认真的劝道,“我是势必要反刑的,你若不随我,自己要多用心身子,你若是随我,一路上还有个照应。站在我的立场,我自是希望你投军,你读的书多,足……足智多谋。” 在说“足智多谋”的时候尉矢顿了顿,其实他想说“心机婊”。 舒晋语气恢复到波澜不惊,“汉高祖云‘夫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镇国家,抚百姓,给饷馈,不绝粮道,吾不如萧何;连百万之众,战必胜,攻必取,吾不如韩信。三者皆人杰,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者也’,行军打仗的前提是拥有一个复杂完整的体系,黎公的义军里可具有此类人杰,若无,我不会出山。” 尉矢眼神多一份迫切,“你去了不就有了嘛,你一个顶俩,能做丞相又能做军师……” “谁有能耐做将军?”舒晋失望摇头,“而且黎公怯懦,无能为主。你连主子都跟错,已经输在了第一步,还妄想灭刑?敢说不是自不量力。” 尉矢:“举国十几支起义军,那你说谁是真主,我好去投奔。” “无。”舒晋不留余地的冷冷吐出一个字,见尉矢脸色越来越差,不愿再打击他,转问,“你亦知封氏只是朝廷的一条狗,杀了他能代表什么。” 尉矢:“他是你杀父仇人的儿子,杀了他给你解解闷。” 封氏是他的仇人,他便是郦国的遗王子。当年封源挂帅,坑杀郦国三十万大军,一举取下郦公首级。这灭门深仇,他不敢忘。 舒晋侧身往门前的莲池望去,目色无光,“你以为杀掉封氏,铲平刑国,我就能解闷了吗。” 尉矢知他又浸到回忆当中,感到话不投机,“我不以为。该说的我都说了,明天黎公要举行祭天仪式,你去不去看热闹。” “去,”舒晋淡淡的回应,尉矢第一次见他这么爽快,眉梢扬起了喜色,那知他不咸不淡的补上三个字,“去买药。”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章 鱼从天降 清晨的天空乌云密布,隐约有不好的预兆。城外不远处的高丘上正举行一场浩大的祭祀,聚集了两千群众,除了义军,多罢是凑热闹的看客。黎公看着阴郁的天象,焦虑地来回徘徊,他得知朝廷遣兵镇压汝县,心里是害怕极了,辗转反侧、彻夜难眠。为不惹人心惶惶,黎公没有将此事公之于众,而是乞求上天的暗昭。 这次祭祀的意义非小,为了掩人耳目,表面上是求雨,实质上是求势。不知起义造反,天可助否?祭台上香火正旺,灰白色道服的长眉大祭司手持长剑,嘴里念念有词。台下的人静静的看得出神,时下人心未定,若能得到上天肯定的意指,定能万众一心,直捣鹿州(帝都)。 尉矢、舒晋俩人下山进城。舒晋穿着洁净的白色长杉,象牙雕制的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因多年病疾,他身型瘦小像个文弱的白面书生,背上背着竹篓似有仙风道骨,病而不娇,令人看着神清气爽。除了尉矢和门童,再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他长得像极了郦公,又秉承郦公冷毅沉着的气质,此番姿态若示于人前,必会令刑人联想是前朝余孽,必须除之而后快。 微风拂过,他乌黑的发丝轻扬。尉矢走在他身后,静静看着他的身影,嗅着随风携来的他身上的药味,想起小时候他呆萌的样子,不禁捂嘴笑了笑,并没有笑出声音。 舒晋默默的走着,并没有回头,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心情是极度的不悦,他已然察觉空气中弥漫着身后人吊儿郎当的贼淫气息。他不介怀尉矢笑话自己,但是在尉矢包涵的眼神中自己仿佛不是一个至高无上的王子,而是一个人见人爱的公主,从来都如此。舒晋隐忍的咽下口气,平静的语气中透露出愤怒,“再笑我就打掉你的牙。” 尉矢立马换脸,“你身后长眼睛了?” “你笑的时候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教人厌烦。” “……” 不就是不喜欢别人把他当小孩看么,尉矢啼笑皆非,他知道舒晋的脾性,习惯为自己的喜怒哀乐冠以堂皇的理由。 走出山口,舒晋远远望见了人头攒动的祭祀大典,停住了脚步。尉矢赶上前,“都已经开始了,反正顺着路,你也去看看吧。” 舒晋细细看了交头接耳的人群,见人心涣散,不赞成的摇了摇头,“你非投兵不可?” 尉矢斩钉截铁:“你莫劝我,我去意已决。” 舒晋眯了会儿眼,“罢了,我跟你去看看。” 两人朝祭典走去,离人群越近,舒晋的心情越变得阴沉,说是抗刑,这些人连一丁点决绝的态度都没有。舒晋叹了口气,“你执意要去我不拦你,但是你必须听我一言,见势行事,打不过就逃,活着命回来。” 尉矢微微扬了嘴角,随意叼起一只狗尾巴草在嘴里。他喜欢他那种刀子嘴豆腐心,“这话难听,不过我喜欢。” 大祭司作法完毕,额角上沁出豆大的汗珠,显得精疲力尽,损耗了不少元气。大祭司从偌大的灰缸中取出三片龟甲,扫清龟甲上的烟灰后观察其裂纹,参详上天的旨意。来回细细看了半个时辰,大祭司严肃的脸上终于泛出星星喜色,黎公见状透了口气,迫不及待上前问道,“大师,可是大吉之相?” 大祭司双手颤抖着,泪水盈眶,“天……天相所示,新帝星出,天下大乱,大刑陵崩,指日可待!” “真的?”黎公听罢也不禁激动得四肢发颤,“天相可有指明真主是谁?” 大祭司引黎公去看甲骨,指着上面裂开的细纹,“黎公细看此纹,隐约有众星拱月之象,甚是罕见,居其中的一颗并非明月,而是北宸,何为‘宸’?子曰:为政以德,譬如北宸,居其所,而众星拱之。此乃帝王之星!听闻汉高祖腿上有七十二痣,与天上的七十二星相应,此所以成帝皇。那谁身上有龟骨上星辰模样的痣群的,或许就是真主。” “极好,极好,我这就吩咐人去寻。”黎公激动不已,连忙转身面向人群,大声喧道,“大伙脱下衣裳,看看谁人身上有众星拱月的胎记或痣,有者重赏!” 众人面露喜色,想来是好兆头,马上解衣相互打量背脊。 “哟哟哟,黎公好雅致!”随着一声阴森森的笑声,汝县县令取下斗笠,露出了面目,昂首挺胸的走上祭台,随后跟上了一群带刀士兵,“聚集了这么多人,是在做甚?”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有好些人义愤填膺,也有好些胆小的人偷偷摸摸溜走。黎公原本兴奋的笑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谨慎和害怕。没想到王县令在人群中潜伏已久,刑令禁止聚众谋反,他来这定是要把自己缉拿归案。黎公脸色苍白,“求……求雨。” “求雨?”王县令气势凌人的走近黎公,威胁的反问道,“黎公难道不是在求势?” “草民着……着实在求雨。”黎公说话吞吐,眼神躲避。 王县令得意的走到旗幡旁,一脚踢倒了旗子,“自称草民?我看你是很想做皇帝呀。来人,把他押回去审!” 一想到削皮断骨的刑罚,黎公吓得当即跪下,连连求饶,毫无大丈夫气概,“王县长,草民不敢草民不敢啊,县长饶命!” 大祭司英勇的跨出一步,指着县令大骂:“我们就是在祭天,老天有眼,天降新帝,你们这群朝廷的走狗一定会遭到报应的!” 听大祭司说罢,群众心中燃起熊熊希望之火,更有人想要上台殴打官兵。 王县令察觉到骚动的人群,怒发冲冠,上前重重扇了大祭司一巴掌,“来人,把他也拿下。本官警告你们,谁要敢造反就诛他九族。不怕跟你们说,朝廷派了封大将军前来镇压你们,到时候在场的人都得死,一群愚蠢的人还以为老天会来救你们吗?可笑。” 黎公把头磕破:“县长,这不关我的事,跟我没关系啊!” 群众看得咬牙切齿,纷纷握紧了拳头。舒晋淡淡的说道:“如何,怯懦的人怎么领兵打仗,连个老头都不如。” 尉矢身上蒸腾出腾腾杀气,对黎公失望之极,眼睛都瞪红。 舒晋瞄一眼尉矢气急败坏的模样:“不爽?不爽就上去把县令杀了。” 尉矢抢过身旁的人手里的扁担,“杀就杀。” 舒晋:“等等,把黎公也杀了。” 尉矢哑口结舌,“为什么?” 舒晋不紧不慢道:“警告百姓,吃里扒外的人留不得,败坏士气。” “好。”尉矢操着家伙往台上走去,他早就想手刃刑兵了,再来十几个刑兵他也打得过,何况现在想打人的也不止他一个。 为了恐吓百姓,王县令喧道:“知道封将军是何许人?乃神勇大将军封源之子,领兵五千杀过来,你们连一把兵器都没有,还不束手就擒!当今圣上是天之子,说的话就是天命……” 这时天空乌云散去,青天白日的出现了彩霞。 “啊啊啊~~”一声刺耳的尖叫声从天空传来。人们纷纷抬头,惊讶的看见一坨红色物体从万丈高空坠落,近而看清是一个人! 人们目瞪口呆,三秒之后那人扎进了灰缸,掀起了一团烟灰。更令人想不到的是,王县令居然被从天而降的布袋子不偏不倚的活生生砸死,迸出了脑浆死不瞑目,眼睛里充满着惊奇…… 这怪事来得突然,人们还来不及反应,灰缸里的人竟然没死,尖叫着跳了出来,一脸的灰,躁动得像只乱窜的毛猴,嘴里还骂骂嚷嚷,“卧了个大擦,呼呼呀,烧成狗啦……” 郁有鱼连忙撕破自己的t恤,那火炭星黏在衣服上抖都抖不掉,虽然看不到自己的背脊,但可以想象背后已经被烙下触目惊心的难看烫伤。“疼死啦!” 台下的人看着台上抓狂的郁有鱼,暗叹神人,敬畏得不敢说话,更有人激动得哭了。他穿着怪异,从天上坠落而不死,还顶着一头又黄又短的头发,若说不是上天派来的使者,还能是什么人。原来神仙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挺拔凶煞,反而跟普通人一般。 官兵看见王县令被砸死,不敢不相信大祭司的预言,难道大刑大势去兮?士兵纷纷放下兵器表示臣服。大祭司上前拽住有鱼的肩膀,定眼看他的背脊,那被火炭烫伤的烙印正是众星拱月之相。大祭司热泪盈眶,扑通跪下:“嗟呼,奉天承运,天降真主,吾皇万岁!” 郁有鱼吓了一跳,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数秒之前,自己正在游乐场里乘跳楼机的啊。没想到莫名其妙的脱离了安全带被冲上了天,还以为自己要死了,没想到掉下来居然还活着,果然是福大命大,必有后福。至于为什么掉在这里,来日再追究。 郁有鱼连忙扶起身前的老者,“大爷,别这样,有话好好说……” 郁有鱼这会儿才看清楚四周,周围全是身穿古服的人,都在木讷的看着自己,身旁还有几只精美的青铜器。郁有鱼大概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羞涩的跟老人鞠个躬,道歉的问道:“横店?不好意思,打扰到剧组了,我这……我这就走,实在抱歉。” 郁有鱼速速碎步走到一旁拾起自己的书包,书包下躺死着一个人,看着书包上的血渍,郁有鱼尴尬的惨笑,“额……这番茄酱实在逼真,实在对不起。” 郁有鱼恨不得赶快离开这,估计是责任人不在场,等责任人来了,岂不是要罚自己损毁道具的钱,好汉不吃眼前亏,三十六计走为上。 郁有鱼寻了台阶走下去,自己走到哪台下的人就盯到哪,好像自己是走红毯的明星,受万众瞩目,但这些人的眼神中多了一份敬仰,仿佛不是在看明星,而是在看一代伟人。但无论怎样,他被盯得好不自在,“借过借过,这位帅哥让一让,我想出去。” 然而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好些人一齐下跪,扬声高呼“吾皇万岁!” “导……导演这是闹哪样?”郁有鱼面部肌肉抽搐,感觉像在做梦,但梦绝对没有这么真实,背上的烫伤可是一直火辣辣的疼着。郁有鱼细细看看群众,再回头看了看台上躺死不动的人,又眺望四方远处,漫山遍野没有一根电线杆,更没有电线,到处山明水净,没有一丁点现代该有的物品,这不科学! 郁有鱼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颠覆科学的意识,不敢相信的咽了咽口水,颤抖着声音问眼前的人:“认识范冰冰么?” 群众摇摇头。 连范冰冰的都不认,那么问题可大了。郁有鱼心惊胆战,“认……认识马云吗,有手机吗,刷微博吗?” 群众摇摇头。 郁有鱼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走向一个壮汉:“我……我能扯一根你的头发吗?” “皇上请!”壮汉俯下头凑到郁有鱼跟前。 郁有鱼颤抖的拔起一根头发,居然能看到发根的脂肪粒,这不是道具,是真的头发! 郁有鱼感觉怎个人都不好了,退回到人少的祭台上,战战兢兢的走向王县令的尸体,再认真一看,那也绝不是演技好,而是真正的死人! 郁有鱼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面色苍白,倒退几步撞到了青铜鼎。郁有鱼触着青铜器,看着上面的鼎文,虽然并不识古文,但这些文字熟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有鱼脑海里忽然闪过一道电流,这…这不是国家博物馆里收藏的那鼎么!郁有鱼目瞪口呆,哑然失色的吐处几个字:“两千年前……” 尉矢看罢郁有鱼怪异的行为,退到舒晋身旁,“他是不是傻?” 舒晋声音细小:“管他是不是,扶他做主。” 尉矢不解了,“为什么,看他也没什么胆量,你说过怯懦的人不能当主。” 舒晋:“他不是怯懦,是儒弱。” 尉矢头大了,“这有区别吗!” “有,怯懦的人会逃,儒弱的人听话。” 尉矢忽然恍然大悟,儒弱的人好利用,就算做了天下主也是有名无实,能为己所用。“懂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章 识趣的鱼 自己居然穿越了。 郁有鱼忽然明白了这些人为什么莫名其妙的称自己为皇帝,就因为自己没有被摔死!郁有鱼惊恐得汗流侠背,连忙猴急澄清,“你们弄错啦,我不是皇帝,我只是个学生,12级会计三班郁有鱼,挂过两次科,腐门逗比一枚……” 然而并没等他把话说完,舒晋从兜里的小药瓶内取出一只沾有蒙汗药的毒针,弹指一瞬飞射出去,直扎进有鱼的颈项,有鱼当场昏迷。 尉矢惊诧的看着舒晋,“你想干什么。” 舒晋有条不紊的收好自己的小药瓶,整了整衣冠后淡漠的转身离开,“不该说的话要是说了,事情就麻烦,我去买药了,你自己看着办。” 见郁有鱼晕倒,人群再次骚动起来。尉矢见状跑上了祭台,故作样子给郁有鱼拔脉,细瞅他模样觉得还长得不赖,只是这副憨然懵蠢的面相,怎么看都不是做皇帝的料。 “大家安静,这位……”尉矢不知怎么称呼有鱼是好,反正自己不信邪,咽了口气大声宣告,“这位壮士受惊过度晕过去了,睡一觉便好,他也许还不知道自己是帝皇星,受不起大伙的跪拜大礼,在刑帝没有降服之前,这位壮……壮士还算不得是皇上,这样吧,我们先拥他为汝县县长,待他带领我们铲除刑帝后,我们再拥护他做皇上,大家认为如何?” 壮士……其实有鱼长得还是挺“小家碧玉”,身高一米七三,体型偏瘦。 大祭司认同的点点头,“嗯,现在宣帝确实不合理,树大招风,免得他遭到攻击,刚才他说他姓郁,我们唤他做郁县长吧。” 群众们纷纷叫好:“好,郁县长,郁县长……” 尉矢转向大祭司道:“大师,蓬莱山上我有一间空阁可供郁县长暂住,可让我带郁县长去休息?” 尉矢算得上是起义军里的小队长,说话也有些份量,大祭司允了他的建议,“你的为人我信得过,好生照看郁县长。” “是。” 大祭司由衷的叹了口气,小声的问道:“哎,这刑兵杀来,我们手无寸铁如何应付得了?” “大师莫慌,”尉矢把有鱼驮在肩上,自信满满的勾起嘴角,“有这幌子在,定能一呼百应,胜算多了三成。” 大祭司显然对尉矢轻佻的态度很不满意,皱起眉头,“他可是真主,不是幌子。” 尉矢看大祭司呆萌的样子,忍俊不禁,他眼里大祭司也只是个思想刻板、爱装神弄鬼的市井老痞,但是能笼络人心,管他是故弄玄虚,还是装疯卖傻,奏效就行。尉矢凑近大祭司,“老鬼,你以为我真相信什么北宸帝星呀?那不过是你一套说辞,不过你演得跟真的似的,有两把刷子。” 大祭司神情更严肃了几分:“你这臭小子,老子吃过的盐巴比你吃过的饭还多,我阅人无数,此人眉宇间透露儒善,若是当了皇帝,定是万民之福。” 尉矢奉承的笑了笑:“是是是,大师说得有理,你给大伙吩咐一下事宜,我先带他回去了。” 大祭司转向群众宣告:“还请乡亲们奔走相告,上苍降我真主,势必灭刑……” —— 晚上蓬莱山。 不知是不是蒙汗药的浓度过大,郁有鱼睡得死气沉沉,而屋内相对而坐的两个人也死气沉沉,静悄得能清晰听到有鱼的憨吸声。在这本该和谐的晚宴时光里,尉矢再熬不过这种不和谐的氛围,挤出一张惨白的笑脸,讨好的往舒晋的碗里夹了一块鸡肉。“为什么不说话,不吃就凉了。” 舒晋始微微抬了头,一口质问的冷漠语气:“我让你把他抬回来了么?” 尉矢无奈的咬着筷子根,“你不是让我看着办的么。” 舒晋忍无可忍的一掌桌面,然后指着床榻上的有鱼,“我让你把他抬到我床上了吗!” 尉矢挠挠头,“这个我有……有想过,我是怕,”尉矢低头抿了抿嘴,“怕把他抬到我床上,你会更生气。” 舒晋:“……” 尉矢连忙解释:“没关系,今晚你可以睡我床上。” 舒晋:#… 郁有鱼再也矜持不下去,闻着香喷喷的菜肴,饿着的肚子咕噜直叫,难以抗拒的弱弱坐起身子。一时辰前他便醒了,饶有心机的装睡窃听屋里人的对话,现自己躺在床上,可知那两人并没有恶意。 有鱼看着桌上的菜肴,咽下了口水,吞吞吐吐的说道,“我……我饿了。” 舒晋闻声,下意识的用手遮住了半边脸,起身走去一旁拿起面具戴在脸上。 “请,”尉矢给有鱼斟了一杯酒,知道他心里有所忌惮,所以笑脸示好,“你是怎么从天上掉下来?” 有鱼松了口紧张的气儿,学尉矢的模样坐在饭桌前,违和的喝了一点儿酒,“我不知道,我被……被抛上天后就掉下来了,我怎么会在这?” “你晕倒了,是我把你背来的,哎?什么东西能把你抛到天上。” 俨然自己怎么形容都无能解释了,有鱼敞开双臂比划:“我被一只这么大的鸟叼上天,然后就被扔了下来,你们误会我了,我真不是什么皇帝。” “我知道你不是皇帝,没有摔死真是稀奇。” 舒晋坐回位上,不咸不淡的说道:“你要是掉进灰缸,同样死不了。” 有鱼被舒晋身上蒸发的寒气逼到,他说话的语气怪异,不知道是针对什么。有鱼默默的远离他坐到尉矢身边,恭敬的说道:“说起来也怪,总之,不死真好。” 舒晋瞄一眼有鱼,“你是异族?为何是黄色的短发。” 这不都是为了赶时髦么烫染的么。有鱼看了看他俩乌黑顺直的长发,挠了挠头,“我家在西边的荒蛮地,短头发是家乡的风俗,家乡有草药,能把头发染黄。” “咦~”尉矢嫌弃的看了有鱼头上蓬松的黄发,倒了胃口的放下筷子,没有了食欲,“好恶心的头发。” 犹如一阵凉风吹过,有鱼一时竟无言以对。 “嗯,”舒晋不知是怎样一种得意的心态,拿起尉矢放下的碗筷递到有鱼跟前,给有鱼盛了一碗莲汤,“你们西域的鸟真大。” “我也没见过那么大的鸟……”有鱼牵强的笑着,眼前这男人不仅遮着脸,连一丁点表情都没有,着实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舒晋:“你想过当官吗?” 这还用说,在21世纪的今天,谁不想当个有钱的商人清闲的官,有鱼是个俗人自然也不例外,最好还能娶个贤惠年轻的漂亮老婆,那这辈子就圆满了。有鱼一边大口大口的吃着饭,一遍肯定的连连点头。 舒晋:“你想回家吗?” 如果能回去的话……有鱼的情绪一落千丈,不敢有任何指望,这不是凭借两千年前落后的科技能解决的事情,就算是现代的科技也做不到。“想啊,可是我迷路了,除非那只大鸟再把我叼走。” 舒晋:“既来之则安之,你命好,如今百姓都举荐你做汝县的县长,我想你不会拒绝吧。” “县长?”有鱼好奇的看看舒晋,又看看尉矢,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没什么阴谋吧。” 尉矢不悦的一手扫过有鱼头上的小黄毛:“你小子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要不是看在你县长的份上,老子早把你扔到山沟里。” 有鱼没有反驳,他已然体会到来自这个时代的深深恶意。 “听闻刑皇宫里有一件神器,能上天入地,穿梭时空。我见过一个跟你一样的西域人,是红色的头发,蓝色的眼睛,穿着跟你相似的衣裳,也有一个这样的标志,他说他忽然出现在刑宫里,然后逃了出来。”舒晋指着有鱼破t恤上仅有的耐克商标的图案。 “nike?!”有鱼兴奋得眉梢都扬了起来,“你真的见过这样的标志?那人在哪,我要去见他。” 舒晋:“听说被刑皇逮回去了,从此销声匿迹,估计是回到了故乡。” “我怎么才可以找到刑皇?”有鱼显得迫不及待。 “简单,”舒晋喝了半碗汤后,说道,“当县长,然后一层层往上爬,等你官升至三公九卿,自然能见到刑皇,到时候请刑皇赐你国玺去打开穿梭之门,你就可以回家了。” 有鱼一时间又愁眉紧锁,“那猴年马月我才能见到刑皇,有没有别的方法,我能不能潜入刑宫?” 尉矢哂笑:“异想天开,怕是你刚踏入皇宫第一重门,就已经被乱箭射死。” “那我该怎么办,一个君主怎么可能把玉玺借给我。”有鱼焦躁得没了胃口,本来是万念俱焚,心灰意冷,可舒晋的话又让他有了一线希望。 “如果你觉得十年太久,那就……”舒晋把声音拖得微长。 “就怎样,你说说,拜托你们帮帮我。” 舒晋简简单单吐出两个字,“造反。” …… 时间忽而静默了许久,屋子里鸦雀无声,尉矢专注的看有鱼脸上微妙的变化。然而…… “卧槽,”有鱼猛地站起身来表示强烈的抗议,不小心蹭翻了饭桌撒了尉矢一脸的汤,“try。别当我蠢,我高中拿了三年的守纪标兵!” “敬酒不吃吃罚酒。”尉矢忍无可忍抹掉脸上的汤汁,起身愤怒的拔出剑架在有鱼的项上,“信不信老子手起刀落毙了你。” “你干嘛这么凶!” 到底说有鱼也是一个见风使舵,随机应变的小滑头,虽然对当下的情况不甚了解,但也隐约有所察觉。总之原则只有一个,即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不就是当个县长,我当还不成么!” 舒晋悠然的举起一杯酒摇晃在手里,满意的说道,“嗯~我很欣赏你。”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章 单纯如鱼 夜半三更,有鱼难以入眠,翻开书包看到一打五颜六色的内裤。内裤?有鱼脑海猛地闪现过一个冷知识:两千年前内裤没有普及…… 有鱼大吃一惊,神情恍惚,那算命老头是否冥冥中早就预知到了什么,连内裤都给自己准备好了?!悔不当初不多买几条! 有鱼正在苦恼之时,手腕上手表忽然发出滴滴的声音。有鱼定眼一看,手表的屏幕上竟然出现算命老头脏兮兮的脸庞。有鱼兴奋不已,居然有信号! “大爷,你早就预料到了是不是,我该怎么回去。” 屏幕上老头只是笑而不语,然后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串文字。 【时下你有一个回到现代的机会,但条件是你得绑定“为皇”系统。】 有鱼想了一会:“类似于做任务的游戏?” 【是的,游戏很简单,你可以选择接受or拒绝。自然,拒绝后你就会失去回到现代的机会。】 这问题等于问有鱼要命还是要节操,这还有的选择么,自然是要命了。“我接受。” 【系统正在绑定中……绑定完成。】 有鱼:“可以告诉我怎么才能回去了吧。” 【做任务赚声望值,声望值可以换取你想要的东西,等声望值累积超过一百万,你就可以换取回家。主线任务80万值,支线任务50万值,支线任务为隐藏任务,完成即获得相应分值,不主动提示,可选择放弃。】 一百万声望值?那得做到猴年马月?等不了了,有鱼迫不及待带要完成任务。“快给我任务。” 【不如我先介绍一下时代背景:永绥八年,刑惠公灭七国而一统天下,始建大刑皇朝,以严刑峻法管治黎民,焚书坑儒,苛捐重赋。刑皇朝十三年朝歌夜弦、穷奢极侈,百姓十三年水深火热、怨声载道。刑国十三年夏,刑皇殡天,太子昕即位,朝廷内外动荡不安,官逼民反,破刑大战一触即发……】 有鱼不耐烦道:“跳过动画。” 【第一个主线任务“揭竿起义”,声望值50。】 揭竿起义不就是造反?造一次反赚50,一百万声望值……有鱼自言自语,进入心算模式:“1000000除以50等于两万,卧槽!两万次造反,我还能不能活着回去了?” 【你做或则不做,任务就在那里,不来不去,祝您旅途愉快。】 “开什么玩笑,一点都不愉快!” 有鱼正懊恼怎样才能完成“揭竿起义”,脑袋忽然机灵一转,“一个人举起竹竿叫不叫揭竿起义呢?” 有鱼跑到庭院里捡起一只树杈,做出举圣火的姿势,大喊道:“揭竿起义,爱我中华!” 呐喊完,有鱼看向手表,问道:“怎么样,完成了没。” 【任务进度:0】 有鱼忽然意识到,自己还是naive。 —— 尉矢房里的烛光微弱,舒晋一人静静地坐在床前的榻上看兵书,许是不想同尉矢挤一张床才迟迟未肯宽衣。尉矢躺在床上无趣的翘起二郎腿,时不时瞅瞅舒晋单薄的背影,寻思着是否是自己离开蓬莱一个月跟他生疏了,回来后总是话不投机,好不郁闷。 “喂,”尉矢努了努嘴,语气略显得僵硬,“我看那小子极不安分,任他一人呆在你房里,不怕他跑走吗?” “荒山野岭,夜黑风高,出了这宅子他还能上哪去,与其填饱飞禽走兽的肚子,我相信他更愿意乖乖的留在这。” 舒晋话语平静却洋溢着一股莫名的高傲,仿佛在说“如果你觉得自己命大就逃吧”。害得在门外偷听的有鱼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尉矢下了床坐到舒晋身边,想谈谈起义一事。“我明天带他下山募集兵士,你预计能召多少人。” “一千,就算你巧舌如簧也最多一千。” “怎见得?”尉矢蹙起了眉,如果只能召到一千兵,加上原有的士兵,也仅仅两千出头。“如果仅两千人的话,只能破釜沉舟,第一场仗必须打赢才能振奋士气。” 舒晋脑海里隐现出封源噬人的虎目,那是他见过最可怕的眼睛,想着都不禁心寒。封淡淼虽是封源之子,但从未上战杀敌,他会是怎样性格的人,是如其父一样骁勇善战还是一介莽夫,这成了舒晋心中最大的疑惑。“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我连他是个怎样的人都不知……总之,刑兵人多势众,不能硬拼。” 尉矢忽然眼前一亮:“火攻,火攻怎样,汝县盛产酒水,只要百姓捐出自家所储就足够打一场胜仗。” 舒晋细细嗅了空气中沉闷的味道,指腹抹过额角,得一层细细的油脂。“你到窗边看看今晚的月色。” 尉矢走到窗前,抬头看向夜空,“月未满,但微微泛红。” “欲攻汝县必经过甸村路口上山,此仗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先发制人,现在招募新兵为时已晚,你即日带领小队义军在甸村路口挖下三里长沟,再把长沟填平,不可走露风声,无论如何要在三日内完成。” 尉矢不解的问:“你的计划是什么,不用火攻?” “七日之内会下暴雨,先引刑兵上山……” 细聊之后,尉矢不得不由衷佩服眼前这只病弱的心机婊。奈何这朵本该属于军队的“绿花”却怎么也不肯入伍,隐居蓬莱甚是可惜了。 谈完公事,尉矢有一事不明,好奇的问道:“你真的见过红色头发的西域人,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起?” 舒晋听罢,手指沾了沾茶水,在桌面上写道:我骗他的,那厮在门外偷听,慎着些。 尉矢立马会意,故意扬长了声音,“不说我都忘记,我数月前还看到一个蓝色头发的,那拙毛,啧啧啧,比那小子还寒碜,惨不忍睹。” 有鱼在门外悄悄听着,心是拔凉拔凉的,无辜躺枪…… —— 五日后,刑军抵达汝县远外,军队就地驻扎。 正是用饭时分,军营中炊烟袅袅升起,将士们三五成群的盘腿而坐,宰杀从村民手中夺来的牛羊,烤熟后吃得狼吞虎咽。 封淡淼在帐内与一名唤作“段斗”的小将共用午膳,段斗是封府里的男仆,陪着封淡淼一同长大,俩人的关系可谓情同手足。 段斗一边大口的啃食羊肉,一边说起郁有鱼的奇事,“话说那人从天上掉下来砸死了县长,自己却好好的,都说是真龙天子,你说奇不奇怪。” “有趣,”封淡淼吃饱后慵懒的撑了个懒腰,然后舒坦的躺在靠椅上,他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根本不像个来打仗的将军,而像个寻欢作乐的花花公子。别说他不上心,打仗前他特去找了算命先生卜了凶吉,不料先生却道:大吉,将军即遇佳人,缔结良姻。封淡淼想着都觉得好笑,“这年头奇怪的事还真多。” 段斗知道封淡淼的为人,在他面前也不忌口,直白的问道:“将军,你说那人会是真主吗?” “哼哼,”封淡淼眯着眼睛,“那得看有多少人信咯,对了,我有件事吩咐你去做。” “将军有何事?” 封淡淼从兜里取出一只装有小竹节的锦囊放在桌面,“你跟随信使一同回宫,替我把这个交给皇后。” 段斗惊讶地停下了吃肉,木讷的看着封淡淼,“将军,开战在即,我答应过皇后要保护你,我不会走的。” 封淡淼再睁开眼时已换上严厉的目光,“你不走本将就把你杖毙。” 段斗茫然失措,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连忙跪直身子,“恕末将不解将军的意思,将军若是有什么闪失,末将如何向皇后交代。” 封淡淼起身走到段斗身旁单膝跪下,贴近他的耳朵小声托付道,“你只管告诉皇后我不会有事,但若你不把锦囊及时交给皇后,皇后就会有事。” 段斗心惊颤,他已听出了意思,那可是灭族之罪,“难道将军是……是不想打赢这场战?” 封淡淼不悦的一拳头打在段斗的胸膛上,“蠢货,什么叫不想打赢,是打不赢,按我说的去做,懂么。” 段斗的恐慌染红了脸:“末将不懂,我们拥有五千精兵,区区反贼不足两千,若连这些乌合之众都赢不了,太……太丢人了,这可是家国大事,将军岂能小觑。” 段斗硬着头皮说完这句打脸的话,封淡淼的脸色已阴得像只要发飙的狮子,他紧握腰上的宝剑,脚碾着地上的砂石发出咯吱的声音,语里充满杀气,“你自认为能挨多少下板子?” “可是,”段斗想劝他收回成命,但看封淡淼一双不容盘旋、透着寒光的冷目,知道已经没了选择,“末……末将遵命。” 封淡淼满意的点了点头,起身走出账外,看天气尚好准备饭后百步。段斗跟出账外,下意识的问道:“将军要去哪?” 只见封淡淼洋洋洒洒的扬长而去,方才撼人的气势已消散无存,他要看看卦上的姻缘在哪,“找村姑!” “……”面对这样的上司,段斗觉得自己已经无力回天了,一听刑兵压境村里的人都落荒而逃,早就毫无人影,再说,“将军,村子在这边!”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章 无辜的鱼 次日烈日高照,空气中仿佛弥漫着一股厚重的怨气,浑浊而沉闷,教人心情好不烦躁。土地被炙烤得坚实,地面随着风吹掀起一层层黄沙,山林也蒸出一阵阵袭人的树脂香味。 尉矢领有鱼下山到县府,把有鱼的刘海和小黄毛梳成一束扣在发冠里,露出了额角后面目微显得青涩。有鱼披上了官服闷出一身的汗水,才过十分钟就已经侵湿了里衣。有鱼刚忍不住想脱去外衫,然一个小小的抬手动作被尉矢看在眼里,手里的小竹鞭抽了下去。 有鱼想报复身后的男人很久了,不知自己何时得罪了他,也不知自己于他有什么好处,总之对他的命令不得不唯命是从,不然就刀子上架。看尉矢似乎很不喜欢自己又干不掉自己的模样,有鱼也很无奈。若不是尉矢说打仗县长不会死,不然他宁死不来。 有鱼咬了咬牙,握拳的双手隐忍的地缩回衣袖里,牵强的露出乖巧模样,“你不热?” “站直,”尉矢绕着有鱼打量,提起小竹鞭抽了有鱼的肚子,“收腹抬头,你是县长不是街上调戏良家妇女的小痞夫,知道该说什么了吗。” 显然有鱼并不知道说什么,只记得尉矢叫自己鼓舞三军、振奋士气。有鱼积极地摆出ok的手势,省得再吃鞭子,“能搞定,妥妥的。” 在尉矢的指示下,义军们已做好作战准备,只待有鱼一声令下,披肝沥胆的将士即刻奔赴战场。有鱼整出一副严肃的表情,在尉矢的监视下一步一步走上号台,看台下千人之数的士兵手持木棍、满怀信念的注目着自己。连像样的武器都没有,居然还有这般斗志,有鱼打心底佩服。 “咳咳,”有鱼咳嗽了一下,作为广播社里的一员,本以为这种场面自己能驾驭得游刃有余,然而实际上两腿已发软,“承……承蒙厚爱,兹任鱼为乳/腺县长,额……为汝县县长,定以,以……一切为了百姓,为了一切百姓,为了百姓的一切。” “……”尉矢脸色立马阴沉了下来,有一种强烈的被戏弄的感觉,最怕他出什么岔子,无形的手已经在有鱼的肩膀上架起一把锋利的钢刀。 有鱼感到身后袭来一阵阴气,弱弱的回头果然看见尉矢愤怒的眼神像是要碾碎自己。有鱼吓得连忙回头,脱口而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待兄弟们破强刑取天下,人民翻身当家做主,共建社会主义和谐家园,因何而生因何而战!” 一小兵:“县长,什么叫社会主义?” “额……”有鱼茫然了。 尉矢无语的垂下来头,再让有鱼这般气焉焉的作下去恐怕军队会不攻自溃,他当即走上前大声宣布:“就是人人有饭吃,家家有土地,没有苛捐杂税,没有严刑峻法,唯有公道。为了父母妻儿,我们就算战死沙场也在所不惜!县长已有十足的把握,我军定能打败敌人!” “好!好!好……” 台下的将士听完尉矢振奋的说辞,已是众志成城,仿佛胜利就在眼前。尉矢忙给有鱼使了眼色,有鱼立马会意,上前一气呵成:“按计划行事,出兵!” 将士们收到命令,有秩序的向县外走去。没错,是走,为了掩饰作战的计划。 将士们走后,手表发来滴滴的声响。【“揭竿起义”任务完成,下一个任务“上阵杀敌”,声望值50。目前拥有声望值50。】 上阵杀敌,岂不是要杀人?有鱼吸口凉气,这个他目前还做不到。有鱼偷偷挪了挪步子,碎碎细语:“可以回去了吧。” “不可以,”尉矢吹响口哨,一匹上好的白马奔驰而来,尉矢毫无感情的命令道,“上马。” 不是约好的宣誓完毕就能走人的么,有鱼忽然意识到自己陷入了没完没了的骗局。“我,我不会骑马。” 尉矢翻了白眼,“连马都不会骑你还算不算男人。” 有鱼不爽的撅起嘴,“你若非得用这个标准来定义一个男人,那好我不是,小女子我要绣花鸟去了。” “喂喂喂,”有鱼转身要走,尉矢伸手架起有鱼的腰不费九牛二虎直接把他甩上马背。 尉矢骑上另一匹马,饶有威胁语气的问道:“你的做人原则是什么?”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节操。”有鱼知道他的意思,无奈只好老老实实的坐好姿势,紧握住马缰绳。时下自己羽翼未丰,他只有等,等机会一来,他必逃之夭夭。 尉矢满意的扬起嘴角,“是个警世良言。”说罢,提鞭子驾马离去。 有鱼看尉矢远去,还以为机会来得如此之快,然而下一秒就幻想破灭。这匹白色的骏马十分善解人意的追了上去…… “停停停,”有鱼不善骑马,在颠簸的马背上瘆得慌,若不慎摔下马背,岂不是要断胳膊瘸腿,有鱼紧张得欲哭无泪,“老尉,尉老,放我下来,我跑还不行么!” 尉矢回头瞅一眼有鱼那重心不稳的身子,当真无语,不得不担心,“你真没骑过马,你骑过什么!” “啊~~碰碰车!” 尉矢不得不陪有鱼共乘一匹马。抱尉矢的腰会显得太过娘气,有鱼只得紧紧拽住尉矢身后的裤带,忽然觉得好有安全感。眼前的男人虽然对自己有“图谋不轨”之意,但他敢担当的气概有鱼是自愧不如,加上他自带过硬的颜值条件,能想象得到他喜爱的女子定是超幸福的人,有鱼脑海里蓦地冒出一个画面:好想与你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 “你干什么!”尉矢被有鱼的小动作激恼,“是你能随便乱扯的吗!” “那我抓哪?” “抓马鞍!” 有鱼只好扶住马鞍,就没见过他对舒晋那么凶,心想换作是舒晋,亮他连屁都不敢放。有鱼小声刻薄的说道:“如果我是舒晋……” 然没等他说完,尉矢即道:“你就可以坐我怀里。” →_→ 冥冥之中,有鱼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你说过打起来我不会死,你怎么保证。” “因为头目的利用价值大,落谁手里都是人质。”死不死这种事尉矢也说不定,但他会尽力保护有鱼这把幌子。 当然,郁某人是不会相信尉矢的说辞的,毕竟电视剧没少看。“哦,那我就放心了。” 尉矢:“到时候你找个地躲起来就好。” 有鱼语气肯定,仿佛对尉矢坚信不疑:“好。” 尉矢眼睛余光瞥了一下有鱼,若有体会,但默不作声。寻思身后的小滑头突然变得这么乖顺,不是蓄意逃走就是制造意外。 一段路程后,俩人来到一个山头。一部分民兵已潜伏在了山坡处,披着绿叶匍匐在巨石之后,若不是尉矢指示,有鱼还真发现不了。有鱼下了马与士兵们一块隐藏着,曾经在电视上看到这样的剧情不以为意,如今置身其中,有鱼方觉心惊肉跳。细看那些士兵,皮肤晒成了黑铜的颜色,黑中泛着灼伤的红,有的士兵已渴得咬食遮身的树叶,自己嵌在士兵当中,活像白雪公主。有鱼看得心酸。 一小队长跑来禀报尉矢,“探子来报,刑军毫无准备,我们现在冲下去,可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不可,按兵不动。” “等什么?兄弟们已经伏在这里两个时辰了。”小队长脾气耿躁。 豆大的汗珠从下巴滴到胸膛,尉矢抹一把汗水,“等刑军上山,等一场大雨。” 到了晌午,阳光更是炽热,发烫的地面就像铁板烧,虽是盛夏,遍地枯草。 刑军营里,十多个士兵已中暑晕倒,将士们难奈不住,躲在帐里休憩,涣散的军心已埋下危机。军师观望天色,暗叹不好,前去说与封淡淼,“将军,这天恐怕是暴雨来临的征兆。” “噢?”封淡淼摇着蒲扇,呼出的气都像喷出了火,显然被毒辣的天气折腾得非常不爽,“下雨不更好,都盼着洗洗澡睡个好觉。” 军师:“将军,这雨非小,我军驻扎在低处,为避免不测,我建议速速上山。” 封淡淼往甸村望去,那是一座座山丘,北方的土坡少长树木,但比起光秃秃的平地,山上稀疏的树丛倒不失为一个乘凉的好去处。但是上山的路口是一个狭口,看起来是一块易守难攻的好地势,封淡淼心里起了个结,“有没有刁民潜伏在那?” 军师:“探子报前方根本没发现叛军的影子,叛军都守在城门。” 封淡淼不可置信的挑了挑右眉,看着军师深深吸了一口气不呼,“你确定?” “叛军的确守在城中。” “那好吧,吩咐下去,上山。” 封淡淼扶站在战车上,满心疑惑。来到上山的路口,明显能看到地上有一道三里长的刚翻过的新土,看土的颜色应该是三天之前完成的。封淡淼令马车碾过新土,被暴晒的土质非常坚硬。“怎么会有人在这里翻土?” 军师看了看土地,“许是村民像翻土种粮。” 封淡淼感到自己的智商军师狠狠的鄙夷了,冷冷一笑,“明知我军压境,村民还有心思种田?”说罢不理会军师,取过一只长矛往土里刺去,惊讶的发现松土竟然有一丈之深。 义军小队长接到信息后迅速报告尉矢:“探子来报,刑兵在山口徘徊,丈量长沟。” 封淡淼居然在测量长沟? 尉矢眼珠子不仅颤动,手心捏一把冷汗,那么明显的长沟不可避免的引起敌人的注意,但他侥幸的希望封淡淼不会联想到什么。“再等等,再等等……”尉矢深知如果刑兵不上山,此仗必将功亏一篑,此时此刻,他也没了对策。 封淡淼手指挠着鼻翼,垂头思索,问军师:“叛军里可有什么厉害人物?” “无他,不过是一群揭竿起义的愚蠢百姓。将军快上山吧,这雨恐怕就要下了。” 说着,一旁有士兵中暑倒下。封淡淼看着晕倒的将士,思来想去,最终叹了一口气,“上山。” 刑军上了山岭,天气当即阴沉下来,浓重的乌云忽然滚滚袭来,不一会儿功夫就已遮天蔽日。几阵狂风刮过,卷起一层层黄沙,山林的树叶唰唰作响,声音如同鼓瑟的叫嚣,宣布一场无情的厮杀即将到来。见雨势汹汹,邢军迅速安营扎寨。 几滴豆大的雨滴打在脸上,尉矢心底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快下雨,快下猛烈的大雨…… 果然天如人愿,随后下起了瓢泼大雨,雨水把炽热的土地侵湿,蒸出了白蒙蒙的蒸汽,教人看不起前方的道路。 小队长急迫的前来请示:“雨已经够大了,可以进攻了吧!” 尉矢:“不可,再等。” 小队长:“等等等,难道还得等雨停了不成,现在正是好时机,借着雨大刑军看不清我们,而我们熟知山路。” 尉矢握一把身下的湿土,清凉的雨水打湿衣裳,也冷静了他的头脑,渐渐的胜券在握。“这雨一时半刻停不了,等雨把长沟的泥浇透,我们就能把他们活埋。” 滂沱的大雨下了一个时辰,混着泥土的浑浊溪流一股股淌下山去,冲刷着山路出现一道道沟壑。有鱼匍匐在地上,半个身子陷入泥水里,温度虽然凉快了许多,但空气中沉闷的湿热仿佛在宣示这雨下得意犹未尽。只见远处的山坡轰隆隆一声,出现了塌方。 尉矢情绪变得激动,握紧的拳头青筋凸起,急喘气息的胸膛一起一伏,举起右手作出一个进攻的姿势,民兵们收到指令,借着大雨迷蒙的屏障悄无声息地向刑兵逼近。 刑帐营里,封淡淼的鞋已经被泥水侵湿,莫名的越来越不安。封淡淼走出军帐,看不清十米开外的景物,也听不见除雨声之外的声音,脚下的泥路好不湿滑。他徘徊在帐外,忽然意识到……封淡淼猛甩了自己一巴掌,那山下的翻土,不会已经变成一个沼泽一样的埋人深坑了吧! 他本想带领士兵假战好逃,没想到汝县的叛军这么认真。 “全军听……”封淡淼刚想下令撤兵,身后即传来示警的号角,隐约听见了厮杀的声音,地面微微颤动。 军师连忙赶来:“将军,大事不好了,不好了,叛军突袭!他们早做好了准备,把砍下的树干捆绑成一个个巨大的圆柱子,从山上推下来,一路碾死了我们不少将士。” 说罢,眼前朦朦胧胧出现了一个庞然大物,封淡淼连忙躲开,第一个巨柱滚下来直接碾破了封淡淼身后的军帐。随着更多巨柱滚过,义军随即杀来,像撵鸭子一样把刑军往山下赶。 叛军果然有备无患,占据了居高临下的地势。封淡淼被这阵势惊到,忙下指令:“快往四周的高处跑!” 有雨笼罩着,刑兵不知道义军有多少人,听得巨柱滚下轰轰烈烈的巨响,以为有上万人数,心里立马落了个慌,没了底气,纷纷四处逃窜。刑军跑往高处,潜伏的民兵就投下巨石,把刑兵抵挡了回去。 义军捡起死去刑兵的武器,与活下的刑兵进行厮杀,鲜艳的血流混进溪流,泥黄色变成了橙色。封淡淼怔怔的看着凶悍如虎的义军猛烈杀来,他们眼里发着嫉恶如仇的红光,一人持着长矛竟能捅过三个穿甲士兵的胸膛,如此的士气汹汹,让封淡淼头皮发麻。 打不赢这场仗叛军只有死路一条,进亦死退亦死,他们被逼到了死角不得不反抗,而抵死一搏的人就像疯子,毫无畏惧。 “快逃!”封淡淼嘶吼着,无备抵有备,这仗赢不了,再者他没想过赢,只是叛军的抵抗出乎了他的意料。 转瞬间,一直长矛飞来,封淡淼来不及完全闪躲,头盔就被打落到地上,长矛的二分之一深深嵌进泥土。那力度摆明要取他性命,但偏差的角度似乎是刻意放他一把,不然他恐怕已是矛下的一条亡魂。 封淡淼转身看去,只见一个身姿魁岸、盛气凌人的叛贼骑在一匹红鬃马上,而马蹄正恣意的践踏着倒下的刑国战旗,他眉似剑目如狼,邪气的微微扬着嘴角。 “封狗,”尉矢一身傲气的跳下马背,不急不慢的捡起身旁刑兵尸首手里的剑,然后指向了封淡淼,“拔剑吧。” 封淡淼细细瞅了眼前的男人,他目色如他手里利剑的寒光,眼里透着的神气仿佛不单是杀气,而更是一种报私仇的快意。封淡淼脑海里寻思着此人,不知曾几何时,自己得罪过他?封淡淼拔出佩剑,“既然想杀我,刚才又何必放我一把。” “因为射死你,便宜。”说罢,尉矢一个飞跃起身,朝封淡淼刺去。 尉矢剑剑致命,封淡淼被迫见招拆招,不一会儿被踢倒载地。尉矢持剑比着他,冷冷道:“站起来。” 封淡淼脸上挨了尉矢一拳,吐了一口含血的唾液,撑着剑缓缓站起身子,显得毫不急迫,反而近乎优雅的拍打身上的泥土。“我纳闷着谁会跟我这么大的仇,原来你是郦国人。” 尉矢诧异的扬了扬眉,“怎见得。” “郦国人剑法特殊。” “哼,你知道也无妨,此后今日就是你的祭日。”尉矢说罢开始进攻。 然而这时,刑军师挟持有鱼走来,一把沾满了腥血的刀就架在眼神无辜的有鱼肩上。军师威胁道:“命令退兵,不然我杀了你们的主。” 有鱼如同敷了面膜的泥脸上露出两道白牙,眼睛越发炯炯有神。不知是过度害怕还是紧张之至,有鱼竟彪出了台湾腔,颤抖着唇使劲摇头:“我不是(四)他们的主,我不是(四)。” 尉矢无语了,有鱼那厮趴在泥里跟泥巴一个样,居然还能被揪出来?如不是听出有鱼的声音,尉矢都认不出眼前这尊泥人。尉矢淡淡的抛出一句:“你杀你的,我杀我的。” 随后尉矢直接无视了有鱼,挥剑向封淡淼刺去。 卧擦……有鱼的心是冰凉的,说好的头目是人质,不会受伤的呢?有鱼躁动得像个泼猴,一怒之下竟不自觉的一把抢过军师手中的刀向尉矢砍去,“尉矢你个混蛋,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瞬间,气氛尴尬了起来。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6章 得水的鱼 见有鱼像泥包子一样砸向自己,尉矢分/身乏术,侧身一转扇了有鱼赤辣辣一巴掌,然后抓住有鱼的胳膊甩到身后,张开双臂挡护有鱼,“蠢货,你应该拿着刀指向你的敌人。” “你们谁不是我的敌人?”有鱼举着刀指向他们三人,失措的退步,身后是打打杀杀的声音,他无路可退,死亡的气味愈演愈重,他惊觉自己失了分寸,连忙改口道,“我不要死,老尉我们还是朋友的,对吧?” “至少现在是的。”尉矢对有鱼这颗墙头的草并不抱有什么信任。 封淡淼体察到他俩微妙的关系,趁机嵌足在泥土里,然后踢起一泼稀泥飞向尉矢的眼睛。尉矢遮护眼睛的一瞬,封淡淼疾步跃向有鱼,拽起有鱼的衣襟直直甩上了旁边的一匹战马。封淡淼随后骑上马逃离,不忘吩咐军师快逃。 封淡淼身手之快,有鱼都未能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感知自己已“横陈”在马背上。“英雄我不想死,不要杀我,让我做什么都行!” 封淡淼听到有鱼的求饶松了口气,战场上最害死士,现在叛军懦弱的主落在自己手上,冲出重围就多了两分胜算。“别怕,我不杀你,我带你离开。” “你要带我离开?”有鱼抱紧了颠簸的马背,总感觉哪里不对。萍水相逢,彼此又是两军头目,于情于理都该是敌人。有鱼犹疑着,但转念一想,这人身陷绝境也要带自己离开,无视身份的搭救自己,自己还有什么理由敌视别人。 然而事实上,他不过是从虎穴跳进了狼窝。 封淡淼急急忙忙的逃到路口,惊现出惨烈的一幕,那一道长沟果然成了埋人的深坑,叛军把刑兵撵进长沟,撒网把刑兵死死扣在沟里,然后朝沟里砸下巨石,击得血浆四溅,战士的惨叫声刺耳惊心。有鱼不敢看,那肯定是一副令人魂飞魄散的场景。封淡淼看得心惊肉跳,后面尉矢带着一匹人马穷追不舍的赶来,封淡淼握紧了马缰绳。 几个民兵张着粗网朝封淡淼冲来,要把他撵进长沟,但跑近看到封淡淼身后的泥人的发冠,判断出那是有鱼,顿时止步难前。“不能伤害县长!” “还不滚开!”封淡淼一声怒吼,吓退民兵,匆匆离去,消失在朦胧的雨帘里。 —— “公子还是回屋等吧,老天庇佑,尉矢他们一定能旗开得胜。”院外,门童为舒晋打着伞,时下俩人在雨里站了整整三个时辰。 瓢泼大雨下小小的纸伞形同虚设,舒晋已湿透了一身,*的衣裳贴着病弱的身子更显得单薄。舒晋杵着不动,瘫痪的面部底下已深深皱起了眉头。他原以为自己能莫不在乎,然而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越来越觉得煎熬。兵贵胜不贵久,他一丁一点的失去胜利的把握。他守望着,第一次感觉自己像是村口望夫的村妇。除了覆国,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恐慌。舒晋不禁连连咳嗽,“那他为什么还不回来?” “这行兵打仗,别说三个时辰,三天三月也是有可能的,公子如果实在担心,我下山去打听打听,你安心待在屋里吧。”门童为他焦急。 “那你快去看看。” 门童应了一声,把雨伞塞进舒晋手里,刚要往山下跑去,恰时尉矢驾马赶了回来。门童欣喜:“你可算回来,公子等着急呢。” 尉矢身子一晃摔下马来,全身是血和泥的痕迹。舒晋跑过去扶起他,“快回屋,你看起来很虚弱。” 尉矢艰难的呼吸着,无力的摇着头,“被……被封狗捅了一刀怕是不济了,我赶回来是想……想见见你。” 舒晋仿佛被致命一击,眼角一滴眼泪混着雨水流下,心头不知是怎样一种绞痛,来不及思索太多,吩咐门童,“快把他抬回去。” 尉矢痛苦的捂着胸口,无力的推开门童,像个孩子偎依在舒晋怀里,“我想着为你报了仇,你就能像小时候那样天真的笑…就让我在你怀里待过我最后的时间…” 舒晋眨着眼抿着唇,脸上没有任何痛苦的模样,但双手止不住的颤抖,脸色泛白,下意识抱紧了尉矢。“只要你还有一口气在,我不会让你死。” “你能不能笑一笑…”尉矢虚弱地抬起手把舒晋的嘴角往上提,但一放手他的嘴角就垂下来,尉矢失落的吐一口气,“你这样,我会死不瞑目。” “你若死了,我…我给你守一辈子的墓。”舒晋努力要挤出一丝笑容,却力不从心。 “噗~”尉矢的矜持再也把持不住,有舒晋一句话他此生别无他求,噗嗤一声大笑起来,大手掌捂上舒晋的额头,“你今天脑子没烧坏吧,看不出我是装的?” 舒晋才知上当,当即抛开尉矢的身子,心底的闷气油然而生。尉矢沾满泥的手逗着舒晋的鼻翼,故意把泥巴染到他洁净的脸上,暖到了心窝傻笑成一个逗比,“哈哈…我才发现你这么在乎我。” 舒晋恼怒得不理会他,起身走向屋子。尉矢跟进屋,“拆穿了你也不必不乐意吧,我是真的有受伤了好吗。” 尉矢撩起衣袖,指着胳膊上一厘米小口的刀痕,递到舒晋眼前,“我没骗你吧。” 舒晋抬手一巴掌要扇过去,却被尉矢牢牢抓住了手腕。“干嘛打我,我可是立了大功的人。” 舒晋指着尉矢眉心:“尉矢我警告你,再拿我当小孩子愚弄,我绝不饶你。” 尉矢无趣地走到一旁坐下,随手拿起一个梨大口咬在嘴里,小声念叨着,“你本来就不大。” 舒晋听不清他小声嘀咕什么,“你叨叨什么,你别不服。” 尉矢作出投降模样:“我服,我五体投地。我是说大战告捷,五千邢军一个不留,只是那厮被封狗掳走了,我们的人还在追。” “怎么会没抓到封狗?”舒晋忙坐到尉矢身旁,像个待听故事的小孩急迫的凝着尉矢的双眼。 “想知道?”见舒晋一下子萌了许多,尉矢刻意卖起了关子。 舒晋诚恳的点点头,尉矢心底嘚瑟地笑着,咳了几下,装出一副说书大叔的模样,“话说我逮着那条鱼上战……额,你能不能先把湿衣裳换下……” —— 夜至,暮色四合。封淡淼带着有鱼不知逃到了何处,见身后没人追来才松了口气。大雨已停,荒山野岭看不见一处人烟,只听得四下有蛇虫鼠蚁的声音。下过暴雨的天气转凉,湿哒哒的衣裳侵骨寒,凉得有鱼不禁打了冷颤。 逃命的情急时分,有鱼没有过多意识,待这会儿心渐渐冷静下来才发现自己一直紧紧搂着身前陌生男人的腰。有鱼顿觉得难为情,默默的放下手扶住马鞍。 “睡醒了?”封淡淼感觉到身后人的异动,不咸不淡的开口问道。 “没…”有鱼紧了口气,“到哪了?” “我怎知道。”封淡淼看向四周,接着月光看见前方有一间废弃的破茅屋便驾马过去。 有鱼身子不抵这般折磨,不争气的患了感冒,一个狠狠的咳嗽直把鼻涕喷到封淡淼肩上,尬尴得不敢吱声。 封淡淼下了马,“那有间茅屋,呆一个晚上,等天亮再寻路出去。” 有鱼下马跟封淡淼进去,那是一间布满蜘蛛网的窄小茅屋,虽然破旧了点,但能够遮风避雨。封淡淼搜到茅屋主人留在陶罐里的打火石,然后点燃火堆。 燃起的火焰把茅屋照得熏黄。有鱼坐到火堆旁,借着光始看清封淡淼那眉目若画的侧脸,他像尊巧夺天工的雕像(兵马俑→_→),泛着一股刚毅的大男人豪气,冷静而稳重。这是有鱼来到两千年前见到的继尉矢、舒晋之后第三张无可挑剔的俊美模样。放到现代,舒晋就像个表面文弱而内里腹黑的卫校校花,尉矢就像个令女生欲拒还迎的流氓客服,而封淡淼就像个英勇无畏的阳光年轻警察。 虽然与他萍水相逢,但有鱼心里莫名的踏实,仿佛他真能带自己离开。 有鱼静静看着他背景出奇,他不急不慢的解下湿透的铠甲衣裳,裸/露出矫健的上半身,那是近乎完美的男人体态,臂膀孔武有力,腰身挺拔,那背上的肌肉纹理在艺术上堪称完美曲线,火光下肤体显现出诱人的古铜颜色。这正是有鱼心目中的理想身材——一种令女人为之倾倒、花枝乱颤、玉液横流的身材。 能想象出他身前有八块厚实的腹肌和多情的人鱼线,有鱼摸着自己的肚皮,感叹着它何时不是肚皮… 然而封淡淼的动作并没有停止,直至脱到一丝/不/挂!活脱脱一尊*雕像蓦地摆在眼前,有鱼莫名联想起那尊举世闻名的大卫裸雕——一件象征着热情、力量、勇气的艺术品。有鱼似乎嗅到他身上狂野的军旅气息和感触到他起伏跳动的脉络,下意识揪紧了衣裳,瞪大了眼睛咬住衣领,怎么会本能的莫名亢奋? 封淡淼将脱下的衣裳架在木杆上,转过身来…… 有鱼立马撇开视线盯着火焰,狠狠吸了鼻涕,像犯了禁一样,心砰砰直跳。 “你不把衣服脱下来烤烤,容易着凉。”封淡淼无心对有鱼好,但讨好有鱼以后会有用处,便牵强地做出一副很关怀的姿态。 “我这不已经流鼻涕了呢,总之都着凉了,我不想脱。”有鱼低着头不敢看眼前的暴露狂,心想古人也许都这般不矜持吧。 封淡淼瞅一眼有鱼,伸手掠过有鱼的人心,抹得一指不明液体,“你流的不是鼻涕。” 有鱼僵硬的笑了笑,吸着鼻子,“不是鼻涕还能是什么。” “鼻血。” 鼻血……什么!鼻血!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7章 瓮中捉鱼 封淡淼见有鱼拽着衣裳、谨言慎思的模样很是滑稽,像未经世事的黄花大闺女,“你用不着害怕也不用怀疑我,我们需要彼此,我们来立个承诺。” “什么…承诺?”有鱼一边取下发冠,一边说道。 “现在不管是叛军还是刑兵都在寻找我们,我承诺刑兵找到我们我保你不死,同样,如果是叛军找到我们,你也必须保我不死,懂么?” 有鱼连连点头,“不用死是最好了,若是你的人找到我们,请你送我一辆马车,我想远远的离开这里。” 有鱼一头小黄发散下,封淡淼看着忍俊不禁,心里感慨着那拙毛真丑。“你自己为什么不逃?” 有鱼脱掉鞋倒出里面的泥水,撅着嘴有点委屈的说道:“我不想打仗也不想当县长,是他们逼我的,我若不干他们会杀掉我。” 封淡淼感慨几许,心想着要是有酒解闷就美了,“原来你也是身不由己。” “你是大将军?”有鱼心里的小算盘打起来,人心险恶,熟能料眼前的男人是诚是诈,总之先攀个关系。“海内存知己,我这里有一件宝贝要赠与将军,全当交个朋友。” 有鱼取下手腕上的另一只时钟表递给封淡淼,庆幸没有摔坏。 “这是……” “这是一种钟,用来看时间的,相当于日晷。” “好精致的宝贝,礼尚往来,我也赠你一件宝贝。”封淡淼拔下自己铠甲正中央的护心鳞甲,“这是我妹妹给我做的护心鳞,刀枪不入。” “那我不客气了,你妹妹一定是一个温柔娴淑的女子,”有鱼欢愉的收下鳞片,眼前的男人比舒晋他们好相处,“我叫郁有鱼,将军是?” “封淡淼。你杀过人呢?”见有鱼战场上木讷的模样,封淡淼好奇问道,“你杀过鸡没?” “我在实验室解剖过一只青蛙。” 封淡淼:…… 【恭喜你完成隐藏任务“结交豪杰”,获得声望值10。】 有鱼汗颜:这也行…… —— 次日清晨,天色亮白。 封淡淼穿好衣裳出门牵马,忽察觉到异动,三四十个叛军就从树丛后跳出来,持矛逼近。尉矢嘴里嚼着草,牵着一条大黄狗傲慢地从人墙后走来,手里提着有鱼的书包。众人是随着黄狗搜寻而来。 尉矢:“封—淡—淼,你插翅难飞了,束手就擒吧。” 封淡淼见人多势众,识趣的举起手,“我投降。” 茅屋里有鱼闻声跑出来,看着他们用矛指着封淡淼,当即上前喝止:“你们放下武器。” 封淡淼心里挺震撼的,没想到有鱼当真会出手相助,若换是刑兵找来,他肯定会下令:拿下,充军妓! 尉矢吐出嘴里的草,真想拔掉有鱼头上所有的小黄毛,愤怒地命令道:“把封狗绑起来,把县长请上马!” 封淡淼被绑了起来,尉矢骑马载着有鱼走在后边。尉矢话里藏刀:“一晚上狼狈为奸,你朝秦暮楚了?” 有鱼忙解释:“完全没有的事,你看到我是被他拽上马的,我只效忠于你的啊,不信我亲吻军旗。” “你少给我装,回去有你好看。” “你们想怎样?”有鱼心里打了个寒颤,感到毛骨悚然,“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尉矢挥起马鞭,催马加速,“驾……” 有鱼吃了一鞭,臀部是火辣辣的疼,“啊呀,你打到我了!” “驾~”尉矢又甩了一鞭,“我打的就是你,叫你吃里扒外。” (>_<) 封淡淼被关进县府牢房,遣走看门侍卫后,尉矢把有鱼一同扔进了牢房。因为昨儿下的暴雨,牢房里浸了一尺多高的脏水,有鱼身上好不容易人体蒸干的衣裳立马又变得潮湿。 “尉矢你个骗子,放我出去,我是县长!”有鱼踢着牢门,他要控诉这非人道待遇,可惜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反倒是封淡淼安静多了,淡定地杵在一边,靠着粗糙的墙壁磨蹭着捆住手的麻绳,要把绳磨断。“省省吧,他们要是能让外边的人听到你叫唤,早会把你的嘴巴封起来。之前听你说我还不信,现在看来,你真的只是他们手中的傀儡。” “听不到?听不到我更要骂。”有鱼使出吃奶的劲儿,“尉矢你大爷,过河拆桥,忘恩负义,我诅咒你世代男盗女娼,不得好死!” 封淡淼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你再骂下去保不准下场比我还惨。” “什么意思?” 封淡淼努了努嘴,随意道:“什么意思?兵不厌诈,隔墙有耳,不然你认为他们有什么理由把我们关在一块。他们能亲手把你捧上县长,就能一手把你拽下来,你最好慎着些。” 有鱼立马封住嘴巴,将信将疑的问道:“他们不会真的在偷听吧……” 封淡淼使了个爱信不信的眼色,有鱼愣了愣,连忙改口呼唤:“啊,尉老你真是好人,愿尉公您长命百岁寿比南山,儿孙满堂……” 这时,舒晋戴着面具走进了牢房,身后是尉矢。尉矢眼里果然冒着嫉恶如仇的火光,有鱼看着心发慌,害怕的咽了口气。尉矢下手不知轻重,就自己屁股上不知有多少道鞭痕,若他当真听到自己刚才的诅咒,下场岂不是令人发指? 不过好在舒晋来了,虽然舒晋与尉矢是同道中人,不过他处理手段比较人性。有鱼挤出一张讨好的笑脸,眼里满是渴望,“阿晋,舒舒,你叫尉老放了我,我日后必为你马首是瞻。” 舒晋走到有鱼跟前停住,从怀里取出小药丸往有鱼嘴里塞,然后磕了有鱼的下巴,有鱼就生生把药丸吞咽到胃里。 有鱼惊恐的瞪大了眼睛,揉着嗓子要把东西吐出来,直觉告诉他那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给我吃了什么,你不要害我!” “毒/药,”舒晋转脸跟尉矢说道,“放了郁县长,他可以自由了。” 尉矢不情愿地解开了锁。 有鱼目光瞬间呆滞,没想到自己正值大好年华就飞来横祸,叫他如何接受这个现实,有鱼猛地冲出牢房像疯子一样死死拽住舒晋,“你为什么要害我,你好歹毒的心肠。” 尉矢一把将有鱼甩开,“是你敬酒不吃吃罚酒。” 舒晋:“放心你死不了,只要你乖乖听话,每日来跟我求解药,一样能活个长命百岁。” 尉矢嘴角未扬,从衣袖里取出一些碎钱扔给有鱼,“你现在可以去溜达溜达了,记得回来。” “你,你们!”有鱼气得怒发冲冠,又恨又委屈,抹掉一把眼角刚才被吓出来的心酸泪水。 舒晋撇开了有鱼走向封淡淼,心里是一团混乱的感受,有痛恨、有痛快、有无可奈何,纵使取封淡淼一命也不解亡国之恨。 那年郦王首级拿在封源手里,郦王妃跪在封源跟前苦苦哀求他放了身后年仅七岁嚎哭着的晋奴,十二岁的封淡淼第一次穿上戎装跟在封源身后,心惶惶地扯着父亲的战袍。封源看了看跪在身前磕破头的女人,又回头看了儿子隐忍着眼泪的双眼,心一横,杀死了郦王妃,带封淡淼离去。 那一刻,封淡淼再不不想上战场;那一刻,晋奴答应奄奄一息的母亲忘记仇恨隐居做一世平民。 一团团的苦涩哽咽在喉,舒晋眼里透着血光,痛得难以呼吸。 封淡淼看见面前一袭白衣、带着白色面具的男人,感觉似曾相识,那种刚毅得透着寒气的仇恨惹得他起一身的鸡皮疙瘩。封淡淼不怕别人恨自己,但是舒晋的恨中包裹着楚楚可怜和委屈,那才最最激起他心里的愧疚感。 封淡淼侧过身去,故意撇开舒晋的视线,然怀里的宝剑滑落,瞬间掉进脏水里。短剑一闪而过,剑鞘上的七星宝石放出诡异的光芒刺进舒晋的眼睛,那剑会不会是…… 舒晋忙叫尉矢打开锁,跑进牢房躬下腰摸索脏水下的短剑,急迫的模样像是在寻找一件极具意义的宝贝。 尉矢担心道:“小心,离他远一些。” 舒晋没有理会,自顾自地摸索着,终于拿到了短剑,怜惜地用衣裳擦干上面的污水。待看清短剑的模样,舒晋双手颤抖,欲言又止,小心翼翼地把它护在怀里。 “喂,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封淡淼不知短剑于舒晋有什么意义,总之这是父亲遗留给自己的宝物,岂能落入他人之手。 “你的东西?你们分明是强盗。”舒晋讽刺着,转身要走。 封淡淼忽的蹭开粗绳,轻而易举地扳倒了舒晋,把短剑夺回。“你硬生生从我手里抢走我的东西,到底谁才是强盗。” “尉矢,帮我抢过来。”舒晋体弱多病,不能习武所以不会功夫。 见尉矢迎前,封淡淼退后一步,警告道:“关我在这随你们如何处置,若你们非得打这把剑的主意,我可是会还手的,除非你们认为能打得过我。” 舒晋凝视着封淡淼,看得出他有自信敌过尉矢,冷哼一口气道,“你口口声声说这把剑是你的,有什么证据。” 封淡淼:“这是我爹临死前交给我的。” “这把剑是郦国之物,姓晋,不姓封。” “姓晋?”封淡淼忽然意识到什么,猛然间发起攻击,把没来得及防备的尉矢推倒一旁,然后只手掀开了舒晋的面具。 面具下,是一张白纸一样的面孔,眉目跟从前一样清秀,但没有了任何喜怒哀乐。像……像极了郦王。封淡淼发怔,眉头颤了颤,不自觉吐出两个字,“晋奴。” 封淡淼连忙掐住舒晋的喉咙,嘴角微微上扬,语气威胁道:“如果我把你交给陛下,会不会将功补过?” 尉矢拔出剑:“放开他,你死心吧,你走不出汝县的。” 舒晋体察到封淡淼的手劲不足,随手抢过短剑,推开他逃出牢门。 封淡淼是一个月前才知道这把短剑的来由,那次他不慎摔落了短剑,剑上一颗蓝宝石脱落,凹槽处竟赫赫写着一个“荣”字,那是郦王的名字,当他把其他六个宝石取下,上面刻着“郦王荣自作用剑”。 剑既然姓晋,落到晋奴手里算是物归原主。 封淡淼乖乖的蹲回墙角陷入沉思,事情演变得复杂起来。他本想就此隐居于市,万万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郦王子。郦王子与叛军一块,莫非想要复国?他若想复国,自己怎能袖手旁观…… 尉矢锁起牢房,擦干面具给舒晋重新戴上,“你没事吧?他知道你是谁,留不得,万一他泄露出去,你必遭杀身之祸。” 舒晋淡淡的摇着头,转身离开,“他不会泄露出去,要杀我他十三年前就有机会,方才也有机会。” “那他呢!”尉矢指着在一旁目睹了一切的有鱼。 “冤枉,我什么都不知道!”即使有鱼想象力再丰富,对于只言片语的线索,也想不出什么来龙去脉,“我不会说出去的,我的命还捏在你们手上么,规矩我懂。” 舒晋:“懂就好。”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8章 忧郁的鱼 刑皇宫。 刑二世一扫桌案上的酒食,气得火冒三丈。围剿各路叛军一共九战输了五战,封淡淼统领的兵是最不该输掉的一支。现在邢军稍有败退,反刑的气焰就高涨一截,星星之火快成燎原之势。如今有晏国后裔、姜国后裔等纷纷举兵造反,在淮南聚兵联盟,刑二世不得不提心吊胆。幸而没有听闻郦裔造反,郦裔是最骁勇善战的一个部族,先皇惶恐极了,把郦裔赶尽杀绝,否则哪怕留有郦皇族一子一嗣,都会掀兵断刑龙脉。 郦国威望在外,只要一起兵定会响应天下,云集万千义士抗刑,到时候大刑江山就岌岌可危。而在这紧张的情势下,火上添油的是汝县竟然天降真主。百姓信或不信,郁有鱼都已被吹捧成天命所归。 刑二世额角上青筋凸起,暴怒道:“令三万军镇压汝县,把姓郁的人头提来祭祖,看谁还敢妖言惑众。” 刑二世下朝后气冲冲的直去椒房宫,封淡研嗅着刑二世身上的怒气,低头不敢言语。 “封淡淼那个窝囊废,连两千刁民都镇压不住,朕看你也不必当这个皇后。” 皇族里没有纯粹的爱情婚姻,每一个联姻背后都背负着政治权力的交换与互补。对于封淡淼这个无能之徒,刑二世没有必要再挽留,打算削去皇后之位,另立功臣之女。 封淡研连忙跪下身子,焦虑不安,“陛下可知哥哥安在?” “不知,朕已拟好废后诏书,你好自为之。”刑二世简简说完,挥袖离去。 封淡研跪着追上去,豆大的眼泪溢了出来,哭求道:“陛下既已废掉臣妾,恳请陛下许臣妾出宫寻找哥哥,哥哥是臣妾唯一的亲人了。” 刑二世想着留她也没用,看在夫妻一场,说道,“准。” 封淡研急切的收拾行李准备出宫,恰时段斗急忙赶来。段斗也万万没想到在自己回城的时候,刑军惨败。 封淡研见了段斗,气愤的打了段斗一拳,“叫你保护好哥哥为何你一人回来,哥哥如今下落不明,若找不到哥哥我也不……” 段斗忙封住封淡研的口,“皇后不要说不吉利的话,将军只是下落不明,我们会找到的。” 封淡研:“陛下拟好了废后诏书,我已经不是皇后,我要去找哥哥,给我准备匹马。” 段斗:“小姐冷静些,现在兵荒马乱,女儿家不宜出门。” “不是还有你么,你带我去找哥哥。” 段斗从怀里取出锦囊交给封淡研,凑近她耳边小声说道,“这是将军令我交给小姐的,将军故意战输,想必有全身而退之策,小姐还是放心吧。” “这可是灭族之罪。”封淡研惊恐的睁大了眼睛,连忙打开锦囊,取出里面的竹节,看清上面写的两个字——快逃。 一股沉重的气息压来,段斗似乎意会到什么,心一紧,喘着粗气道:“我的马在别院里,小姐快随我上马。” 封淡研赶忙背上包袱随着段斗快快跑了出去。 废后诏书一下,陈太尉迈着急急的步伐面圣,来到刑二世跟前已经气喘吁吁。“陛……陛下废后,为何不同老臣商议。” 刑二世不解陈太尉何意:“这是朕的家事,况且朕忍封淡淼多年,太尉一直说以封威镇国,如今他下落不明,留着皇后又有何用?” 陈太尉使劲的频频摇头,恨铁不成钢的长叹一声,“陛下,大错特错了!封氏威名远扬,先帝与封氏联姻,不仅仅是为了以封威镇国,更是为防止封氏叛变。如今封淡淼下落不明,死了也罢,就怕他有不臣之心随叛军造反,封氏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战绩不知能助涨叛军多少士气呀!” 形二世迟疑着,“他……他一直碌碌无为。” 陈太尉苦口婆心解释:“就因为他碌碌无为,才更有叛变的嫌疑啊陛下。” 邢二世手心沁出一把冷汗,感觉越来越不妙,“来人,把封淡研追回来。” 一宫女怯懦的回答道:“陛下,听闻皇后已出了城门。” “才不过半个时辰,她为何走得如此之快?”邢二世心里泛起嘀咕,难道真是预谋。 “段副将将皇后接走的。” 陈太尉心头一凉,两眼昏花,“果然……” 邢二世腿一软坐到龙椅上,咬牙切齿,“追,快追回来!” —— 刑二世派兵三万镇压汝县,闻讯后,有鱼害怕得失魂落魄,心都提到嗓子眼。而舒晋和尉矢只顾秘密商讨着什么,都没理会自己。逃会毒发身亡,不逃就坐以待毙。有鱼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助,像掉进了深渊,四周都是人,却没人愿意拉自己一把。 有鱼今天向舒晋请了解药后一人偷偷摸摸的潜入牢房,因为身为县长,没人阻拦他。有鱼提了好酒好肉前去孝敬封淡淼,既然不能逃,不如现讨好封淡淼,日后刑兵杀来保不定还能留一条活命。 有鱼微笑着给封淡淼斟了一酒,“将军请,以后有什么需求只管唤我。” “噢?”封淡淼接过酒杯一口喝完,看有鱼所有的心事都显在脸上,觉得有点蠢。“你那天不是说为他(舒晋)马首是瞻吗?你偷偷摸摸来贿赂我,不怕他毒死你?” 有鱼一时张口结舌,自己分明什么都没说,他怎么就知道自己是来贿赂的。有鱼牵强的笑着,“将军真会说笑,阿晋跟你不一样,他是威胁我的,可我们是朋友嘛,承诺好的你落难时我照顾你,我落难了你也会照顾我。” “刑兵来了多少万?”封淡淼听出有鱼话中有话,一边吃肉一边问。 有鱼竖起大拇指,“将军英明,都能猜到皇帝派了兵,这会子事情闹大了,话说来了整整三万兵马,三万呀!”有鱼紧张得语无伦次,四肢都在发抖,“指名道姓要来抓我,汝县到现在才五千兵,将军你知道我是被逼的,其实我有一颗爱刑的心,我在你面前宣誓,我非常非常渴望成为刑*队的一员,愿为刑皇的江山贡献我绵薄之力!” “是么?”封淡淼被有鱼的孩子气给逗乐了,矜持着不笑,“你那天还说不想打仗来的。” “我归刑之心天地可鉴,”有鱼撕开自己的上衣,胸膛上歪歪曲曲的写了一个“刑”字。 封淡淼汗颜,吃肉的动作停下,一口肉渣混着酒水经不住的喷到有鱼的胸膛上,捧腹大笑起来。 有鱼蹙起了眉,尴尬地整理好衣裳,早该想到他会笑话自己的平平胸肌。“知道你们欣赏那种阳刚大老爷们……” “没,我笑的是你写得字真丑。” “……” 有鱼从怀里取出小药瓶。“这是舒晋给我的解药,你帮看看它是什么做的,我能不能买得到。” 封淡淼用筷子沾了沾药瓶里的液体含在嘴里,啧啧嘴巴后说道:“嗯,上好的蜂蜜。” 有鱼焦急的摇摇头,“我知道是蜂蜜,可蜂蜜里有没有参入其他什么东西是用来给我解毒的?” 封淡淼若有所思,那天有鱼嗑下的哪是什么毒药,明明是一颗泥丸。一个天命所归的真主幌子于一支义军的重要性非同小可,容易理解尉矢为什么要胁迫他,看他想方设法的逃走,换作自己也会给他嗑毒。封淡淼故作垂头丧气的姿态,拍拍有鱼的肩,“兄弟你好自为之,要以蜂蜜化解的毒我也从未听过,快服解药吧,不然毒性发作苦不堪言。” 有鱼赶忙的把蜂蜜一口喝下,这些天他发现自己的皮肤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不知是不是毒药的副作用,我莫名觉得脸皮比从前细致了。” 封淡淼冷哼一口气:天天嗑一瓶上好蜜浆不把你养得跟姑娘似的才怪。“你还是回家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启程。” “启程,去哪里?”有鱼纳闷的问道。 封淡淼:“刑兵杀来,你们需要结盟。” 尉矢从外边进来,有鱼吓一跳,不知私探封淡淼他会有什么异议。 不知为何,有鱼看到的尉矢的眼神仿佛透着捉/奸在床的诡异贼乐,他走进牢房夺过封淡淼手里的酒杯,喝尽里面的酒,赞叹道:“这酒可有心,好喝。县长听到消息就跑来投奔大刑怀抱了?” “没……没有,”掐在两当事人中间,有鱼顿觉得不好说话了。“我是路过,路过而已,你们有事你们聊,我不打扰你们。” 说罢,有鱼慌张的小跑出去。 两人看有鱼走远,同时变得一本正经。封淡淼好奇:“既然晋奴活着,为什么不让他带兵起义,郦皇族一旦复出,必声势大振。” “他只想在山里种种莲花。鉴于你是刑国的叛徒,想来问问你周常是何许人?” “是他率领三万兵马来了?” 尉矢点点头。 封淡淼吃饱了翘起二郎腿躺在草床上,洋洋得意的长叹一口气,“哼哼,他是那种就算你拥有五万兵马也打不赢的人。” 尉矢捉急的一锤木桩,震得一摊灰尘落到封淡淼脸上。 “咳咳,你干什么啊你。”封淡淼被呛到了鼻,不爽的坐起身。 尉矢拍屁股走人,“我又不是故意的。”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9章 心机的鱼 次日,郁字义旗做好,尉矢召集义军奔赴淮南联盟。临走时兵士们纷纷与亲人道别,城门处,尉矢默默的凝着舒晋,心里是割舍不下他,想他去怕他经不起沙场的血腥,不想他去又怕他无人照顾。 舒晋取下项上的一只玉佩交给尉矢,上面刻着自己的生辰八字,“你拿好它,等到走投无路的时候,拿着它可以招兵买马。” 那是一块世间罕见的美玉,郦王幸得此玉,将它做成了郦国的玉玺,角料刻成这块护身符留给了晋奴。郦国覆灭后玉玺被摔成粉碎,从此这块玉不仅是郦王子的标志,更成了郦皇权的象征,有见此玉如见郦王的威力。 尉矢大手掌捂着舒晋的脑门,“你放心,等我把刑国玉玺带回来给你玩。” “……”冥冥中,舒晋体察到某人又把自己当小孩,但在这分离时刻他不会生气。“不管是残是废,留一条命回来。” “你要好好保重身体。” 舒晋淡淡的点点头,接过门童手里的一大托东西塞到尉矢怀里,“对了,带上它。” 尉矢颠了颠酒壶一样的东西,有一定的份量,皱起了眉,“什么累赘东西?” “蜂蜜。” “天煞的,”尉矢才想起那回事,无奈的翻了个白眼,“没想到我堂堂七尺男儿上战杀敌还得每天给小黄毛喂食。” 门童听尉矢的埋怨捂着嘴咯咯的偷笑。 一个小兵忽然跑来大传喜报:“喜讯,大好消息!淮南盟军找到了郦国遗王子,举王子晋奴为诸侯之首,号郦坤王,百姓们蜂涌投靠,一天内已有三万人投兵,我们快投奔大军去吧。” 舒晋听罢呆住了,万千情绪涌上心头。尉矢也大吃一惊,怕舒晋接受不了这个意外,双手扭捏他的脸蛋,幽默的安慰道,“咦,你什么时候被掉包了?” 舒晋回过神来,细细思量了一番,撇开尉矢的手,拿回玉佩戴回自己项上。尉矢眉头蹙起,“你生气,不给我了?” 舒晋骑上一匹马,“我参军,冒充我不能忍。” 尉矢噗嗤笑出声来,不想这样一个理由就闹得他参军,白费自己一直煞费苦心的劝他,“公子终于想开了?” “如今众诸侯结盟,刑大势已去,天下未定,这江山指不定姓谁,倘若那郦坤王做了天下主,岂不是我给他做了嫁衣。”亡国恨能忍,杀父仇能忍,但妄图取自己而代之,冒充郦皇族血统一统天下,舒晋是一万个不允许。 尉矢骑上马靠近舒晋,欢喜的笑着:“如果你当了天下主,我想跟你讨个官。” 心知尉矢又要开始耍嘴皮子,舒晋淡漠的问道,“什么官。” “贴身太监,”尉矢挠挠泛痒的鼻尖,似有些难为情,“有后的那种,最好能跟皇后平起平坐。” “发神经。” 这时有鱼背着书包屁颠屁颠的跑过来,嵌在尉失和舒晋两人的马中间,吞吞吐吐道:“真是难以启齿,你们……谁载载我,我不会骑马。” “我!” 没想尉矢和舒晋居然异口同声,有鱼顿时觉得自己是受欢迎的。 而实质上,他们只是纯粹的不希望有鱼接近对方…… 鉴于尉矢有鞭抽自己的不良记录,有鱼坐上了舒晋的马背,嗅着他身上的药味倒挺舒服。有鱼有自己的小算盘,细问道:“阿晋呀,我听说联盟至少要三万人,我们才五千人,只能作投奔,呐,投奔就相当于给别人凑数了。” 舒晋扶了扶脸上半边面具,道:“要做就做一方之主,屈居人下有什么意思。” 尉矢想了想,挠着头:“各诸公拥兵不下三万,如果我们想一字平肩,必须以其他物资替补,可是粮草、武器、钱财我们都没有,怎么不屈居人下?” 舒晋:“我们有人。” 尉矢:“你说的是谋士,谁?” 舒晋如果有表情,一定是勾起嘴角轻蔑的笑,“并非谋士,我们有郁县长,县长面相好,值钱。” “喂喂……”有鱼听得一头雾水,看脸的时代放在当代还说得通,可这是两千年前的多事之秋,兵荒马乱的谁有心情欣赏脸,再说,有鱼自认为还没舒晋长得好看。“要值钱也是你值钱。” 尉矢感到自己的智商退到同有鱼一个层次,根本不知舒晋所云,“他脸能值多少钱。” 舒晋语气透着满满自信,“百万两金,够不够称一方之主?” 尉矢木讷的点点头:“勉强了。” 舒晋:“再加上一万兵马,够不够?” 尉矢:“够了够了。” 有鱼彻底摸不着北了,私心想入不了盟大伙就死心塌地的散伙,然后各奔东西,自己求得解药也好一走了之,可舒晋哪来的万全之策啊。“可是我们哪有一万兵马?” 舒晋:“封狗有。” 尉矢:“就他?凭什么。” “凭他是封源的儿子。” 无论如何,有鱼是义无反顾要阻挠他们前进的道路,能拖则拖,借机挑拨道:“我没记错的话,你说过他是你们的仇人,既然是你们仇人,他为什么肯帮你们。” 尉矢小鞭子一挥,直打在有鱼的背上:“什么叫你们,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休想独善其身。” 有鱼忍无可忍,再不抗议都觉得自己非男人,呸了尉矢一把口水,“君子动口不动手,你幼不幼稚!” “你有种……”尉矢牙缝里冷冷的挤出这几字,打骨子里冒起火来,驾马接近有鱼,只手一提把有鱼拽起甩到身后的马背上。“小黄毛你皮痒痒。” “喂喂喂!尉矢你个莽夫,有本事比智商,欺负我不会功夫算什么英雄。” “我就是小人。” “啊~救命啊……尉老我错了……雅蠛蝶……” —— 一连数十日兼程,有鱼一伙人终于赶到了淮南。淮南物阜民丰,占据天险地势,是个易守难攻好地方,怪不得各路诸侯选择在这里聚首。 有鱼眺望淮城城门,乌黑色巨石砌成了威严的城墙,如同被烽火烧过一样铁骨铮铮,沿着绵延的城墙插着各路义军的旗帜,像哨兵一样把守着城池,风吹过墙发出呼呼的声音如同号角,时刻提醒城中的男儿保持戒备、保家卫国。 满满的游戏质感,有鱼感觉穿过了屏幕进入网游一般,震撼得目瞪口呆。 “淮城被称作英雄之城,相传这里生养了三十六位丰功伟绩的大将军。”舒晋看着古老的城墙,威风依旧,能想象到曾经它有多么辉煌。 尉矢眯起了眼,有意无意的问道一旁马背上被捆住双手的封淡淼,“听说你祖籍在这?祖坟葬得不错,羡慕你呀,祖孙三代将军,一门三杰。” 面对尉矢明目张胆的讽刺,封淡淼恼火得只想把他踹下马。作为阶下囚被押回老家,封淡淼已无颜面对列祖列宗,神经本来就敏感了,还被尉矢奚落一把,气得脸都发青。“怪你祖宗没本事。” 尉矢昂仰起头,“哼哼,有本事的人不会靠祖宗。” 封淡淼早听说尉矢有一项技能,不是功夫也不是谋略,而是一张伶牙俐齿,如今总算领略到了,他轻而易举地激起了自己的愤怒,不得不说厉害。口舌上敌不过他,封淡淼转了话峰,“放开我,我要进城吃酒。” 长途跋涉尉矢也累了,慵懒的撑着懒腰,“你以为你是谁,你只是个俘虏。” 封淡淼承若道:“我吃完酒会乖乖回来当俘虏。” “呵呵,谁信。” 城门旁的一座烽火台上,静静地站着晏国的王——苍鸾。晏国,一个子民拥有嗜血般红色瞳孔的鹰眼部族,善骑射。而拥有皇室血统的苍鸾,眼瞳更红得像一颗宝石。若说郦国是北方的狼族,那么晏国即是西南的鹰族。 苍鸾的随身侍卫看罢,轻蔑道:“五千人左右的人马,穿着破旧,像一群乞丐,来投奔怕是蹭吃蹭喝。” 苍鸾沉默不语,是才是庸一试便知,微微抬手示意,身后的侍卫便拔满弓向队伍射出利箭。 一声弦绷的声音,虽然声源远在楼台,但封淡淼已然察觉到了危险的信号,抬眼一看果然有箭袭来,见箭头直指舒晋,封淡淼连忙一蹬马背跃起,扑向舒晋,幸而咬住了利箭栽倒在地。 见状,士兵们警惕起来,拔剑防守。有鱼神经一紧,缩了脑袋。 舒晋望向烽火台,冷厉的双目对上苍鸾,神色缓和了下来,说道:“有人在试探我们,不必慌张。” 封淡淼吐掉嘴里的箭站起身子,凝视着尉矢的眼睛,问道:“现在你信了么。” 舒晋躲过一箭,尉矢不得不说是吓了一跳,泌出一身的冷汗。见舒晋点点头,尉矢无奈地拔剑斩断封淡淼身上的绳索。 封淡淼抖落了绳索后向尉矢伸出了手掌。 “干嘛?”尉矢不解其意。 封淡淼翻了白眼,“给钱啊,没钱我怎么吃喝嫖赌。” 尉矢惨笑了两声:“哈哈,我说你脑子进水了吧,老子千里迢迢把你送回祖坟,你还管我要钱?去你大爷。” 舒晋没说话,默默的从衣兜里掏出五两钱扔给封淡淼。 尉矢无语的看向舒晋:“你脑子也进水了?” “报告,我脑子也进水了!”有鱼笨拙拙的下了马跑到封淡淼身边,“我也要吃酒。” 有鱼私心想着,大将军被绑着都能救人,粘着他一定很安全。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0章 鱼逢喜事 城门打开,一列侍卫走出来,队长看了眼义旗寻思着,从未听闻有郁姓世族,即便有也是个小小部族吧。队长笑脸相迎,打招呼道:“来者皆是客,不知郁家军来投奔谁家?” 舒晋拱手作揖:“我们是来联盟的。” 队长再看一眼军队,区区五千人,一副穷酸相,哂笑道:“兄台不会不知这的规矩吧,打仗就像赌局,讲究个论功行赏,押大得大,你们只有五千军就想称一方之主,难不成破刑之后还要同各诸侯平分天下?这说不过去嘛。” 舒晋:“大人先放我们入城,三天之内,我军必献上黄金万两再加一万人马。” 队长将信将疑的点点头,腾出道路让军队进城,心想到时他们募集不了这么多钱,也便甘心乖乖投兵。 城里车水马龙,来往着各路义军,热闹的集市上除了商贩最多的就是算卦铺子,人们脸上没有因为战争而焦虑的情绪,反倒洋溢着一股自信。尉矢好奇问道:“这城里怎么那多算命的。” “淮城人迷信,看来有高人算出抗刑必胜,人们才这般悠然自得吧。” 舒晋下马寻了个路人问道,“这位大娘,请问淮城最富有的人是哪户人家?” 大娘笑咧咧道:“一看你就是外来人,我们这里最有钱的当属林家,卖油的,淮城人都知道。”大娘热心的指向远处一座琉璃瓦的大别院,“那就是林家府邸,气魄吧。” 舒晋谢过大娘,吩咐尉矢:“你先带兵驻扎郊外,晚上到这里找我。” —— 夜幕降临,街道上人际越来越少,有钱的人家在门外挂起了灯笼以修饰淮城的夜貌。尉矢赶来与舒晋汇合,舒晋闲逛了一下午的街市,给尉矢捎了份烧饼。 舒晋:“闻着不错,是你喜欢的味道。” 尉矢呵呵傻笑了一下,拿起烧饼就大口猛咽,“你买的我都喜欢吃,咦,你怎么不跟小黄毛他们一块。” “他们去了赌场,那人太多空气闷。” “现在我们要去哪?” “林家。”舒晋眺望着林家大院,那儿的亭台楼阁配着斑斓的灯火,恍若梦境,“五步一灯,不愧为淮城首富。” 尉矢看了不禁感叹:“果然像一座发光的塔。” “听说林家有好女,二十有五未嫁,我想陪你去看看。” “陪我?”尉矢总觉得哪里不对,难不成病娇要把自己“嫁”出去,“你甩我?不干。” “我倒想甩你,恐怕林家还看不上你。” 两人来到林家大院外,舒晋踩上马背攀到了林家的围墙上。舒晋攀上围墙吃力,尉矢纵身一跃就轻而易举上了围墙,两人偷偷摸摸地趴在瓦上。 只见一阁楼里灯火最明,里面的陈设能看得一清二楚。三个丫头跪在堂中央,一个满头珠翠、身穿五彩绫罗的女子站在丫头们之前喋喋大骂。 尉矢看着觉得好笑:“铁定是小丫头们做错了事,大小姐在罚她们。” “那穿着华丽的,应该就是林家闺女,看背景长得还挺高,一定是个大脚。”舒晋看那女子的身段,似乎跟自己相差无几。 “看起来微微发福,不过好生养,但女子小巧玲珑才讨喜,难怪她二十五了都没嫁出去。” “要是品德娴淑也该嫁出去了,不过没嫁也好,把小黄毛献给林家,我们就有钱了。” 尉矢恍然大悟,“我说我们怎么攒百万俩金,原来你打这注意,可是林家怎么看得上小黄毛。” “我说了小黄毛面相好,林家有钱有势,我想小黄毛不会拒绝。你会说话靠你做个媒。” 尉矢经不住大笑起来,是种幸灾乐祸的嘚瑟,看那小姐背影就知道不是娴善之类,娶回去有得小黄毛受的。“哈哈,做媒我拿手。” “谁!”林家小姐听到笑声猛地回头。 随着小姐回眸一喝,携来阵阵阴风,连空气都变得浑浊难耐。犹如晴天霹雳,俩人被吓得摔下墙去,舒晋胸口是一抽一抽的,气喘吁吁,整个人都不好了。“快上马,瘆得慌。” 两人驾马狼狈而逃,尉矢不禁打了个冷颤,神智有些恍惚,脸色僵硬,完全沉浸在方才的阴影中,“长……长得太吓人了,小黄毛要是把她娶回去,岂不是自煞士气。” 舒晋胸口闷得想吐,嘴里分泌出青涩的唾液,晚上保准会做噩梦。“所谓三军可夺气,将士可夺心,用什么去震吓敌人,唯有县长夫人,一定要联姻,此女不可多得。” “这也行!?” “以后一定要让县长夫人挂帅……” 尉矢两人一晚上辗转反侧,微微闭眼脑海里就显现出林大小姐“倾国倾城”的面容,那蜡黄的肤色凹凸不平的皮,一张血盆大口和深邃如洞的鼻,外加上一副贼眉鼠眼,望着她仿佛就能嗅到她身上腐浊的体味,真教人望而却步。 到第二天起来,两人脸色憔悴了许多。 早饭时分,尉矢携有鱼到酒店用饭,目睹了林小姐的尊荣后,尉矢原本幸灾乐祸的心情变得愧疚不安,舒晋一旁也沉默不语。 尉矢微微一笑,“有鱼,你想吃什么随便点。” 有鱼第一次感到尉矢的笑容如此真诚,如三春的暖阳教人心情舒畅,重点是他居然唤自己的名字,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清蒸鲈鱼,大碗鸡汤,红烧猪蹄……”有鱼一边说着想吃的菜肴,一边细细凝着尉矢眉目,唯恐他会不悦的皱起眉头,然而,他依旧和颜悦色。“青椒肉丝,爆炒牛肚?老尉你招吧,一定有事求我。” “是有事求你,”尉矢咽下一口气,有意避开有鱼探寻的目光,遮遮掩掩道,“不过没多大的事,想给你说门亲。” 【滴滴:主线任务“明媒正娶”,声望值100。】系统应情景发出提示。 分值不低,想来是一个比较艰巨的任务。有鱼摆头,这个任务并不棘手,况且他是一个有原则的人——先爱后做嘛,等感觉来了再说。“不干不干,我打算单着,再说行兵打仗带老婆多麻烦。” “对方有钱有势,你娶了她能获一大笔陪嫁钱。” “哦我懂了,你们决定把我卖了换军资?”有鱼小算盘打起来,“如果我入赘她家后不用打仗,我可以考虑考虑。” 舒晋:“你是一军之主必须上战场。” “那我不娶。” 看有鱼开始摆架子谈条件,尉矢只好来硬的了,拿出一小瓶蜂蜜扣在桌上,威胁道:“要贞操还是要命?” 有鱼:“……” 舒晋:“又不要你牺牲什么,把她娶回来拱养好就是了,以后去打仗又可把她扔家里。” 有鱼对词汇的拿捏是很考究的,他敏感地体察到了什么,额头皱起了三道纹,眯着犀利的小眼盯着舒晋的眼睛:“你居然说‘牺牲’?娶了她我还可能牺牲?” 尉矢咳了咳:“那个……你不要多疑,我们是说牺牲你的名义就能换林家百万黄金,何乐不为。再说林家小姐长得如花似玉。” 有鱼鬼疑的看向尉矢:“那你自己为什么不娶。” 尉矢当场被呛住,眼前乍现林小姐面孔,能说会道的他顿时也语无伦次,“她家看……看不上我,不然你以为……为我愿意让你啊。” 舒晋底下头去吃饭,“林家小姐跟她名字一样灵动可人。” 尉矢连连点头,“对对对,好像叫林稚灵来着。” “林志玲?呵呵。”有鱼脑海里蓦地扫过一张张志玲姐美艳绝伦的照片,耳朵里回荡着志玲姐绵绵入骨的声音,怎个人都飘飘然起来,眼眯成一条缝,莫名的傻笑道,“听起来不错噢。” 尉矢瞪大了不可置信的眼睛,究竟刚才自己说了什么,小黄毛转眼间默许,都快陷入憧憬中发情了,莫非是因为林家小姐的名字特别? “哈哈哈,志玲姐!” 舒晋尉矢感到莫名其妙,不解的相看一眼,但总归是得逞了,心虚的默默低下头吃饭不再说话。 林稚灵的长相尽管不尽人意,但作为林大老爷的掌上明珠——林氏家产的唯一继承人,许多年轻俊美的公子早就纷纷慕“钱”而来,不知踏破了多少道门槛,说她嫁不出完全没有理由。林稚灵迟迟未嫁原因只有一个,就是林大老爷所中意的金龟婿迟迟未肯出现。 到月末,是林家选拔女婿的日子。林府大门敞开欢迎各位年轻才俊,可见林老爷为女儿的婚事操碎了心。尉矢同有鱼来到林府,看见这么多人来访,有鱼心想可能是林家闺女出落得闭月羞花才招来这么多爱花之人吧。如此他就放心了,或得或失都不吃亏,能一睹林姑娘芳容也不枉来此一遭。 来访的人有穿着寒酸的书生,也有衣衫华丽的贵公子,看来还是挺公平的。人们絮絮叨叨的议论着些什么,尉矢和有鱼凑过去听。“听说林老爷选女婿的标准只有一个,就是看面相,谁面相好就把女儿嫁给谁,不论他贫穷富贵。” “话说林小姐出世不久一个半仙就来给她看过相,半仙说此女必生天子,所以林小姐要嫁的是能成天子爷的男人。” “林夫人长相不好,不知道林小姐长得如何?” “哎,鼠目寸光,娶了林小姐就能生天子,到时候权倾天下,还在乎什么好看不好看的。” “我不信。” “当初林老爷也嫌弃林夫人模样不愿娶进门,但半仙说林夫人旺夫,你看现在林家家大业大,由不得你不信。” 有鱼听后犹疑的挠了挠头,“林夫人长得丑~” 尉矢敲了有鱼脑袋:“蠢材,没听到说娶了林小姐就能成天子么,到时候还愁没佳丽三千呀,忍一时风平浪静嘛,再说林小姐又……又不丑。” 有鱼点点头,到底是那个意思。就算林小姐相貌平平,但娶到就是赚到。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1章 煮鱼论英雄 林老爷从偏室走来,他已在暗处观察了许久,并没见有称心的金龟婿,便下令备一场盛宴打发人走。林老爷笑着脸向各位作揖:“老朽来迟了,还望各位海涵。” “见过老爷。”众人纷纷还礼。 林老爷:“呵呵,老夫命人备了宴席,各位请便。” 众人会意,发出了丧气的声音。 尉矢纳闷了,这就打发人走了?这媒要是说不成,尉矢都难以回去跟舒晋复命,他是硬着头皮都要把有鱼销出去。“林老爷请留步,听闻老爷会相面?” “略懂略懂。”林老爷停下了步伐。 “我乃汝县义军尉矢,赴淮城联盟,不想资金短缺,想与老爷做一笔买卖。” 林老爷转过身看向尉矢,细细打量了一番说道:“嗯不错,年轻人你相貌不凡,将来必成大器,是掌握政权之类,起义是不错的选择,但万万不可从商,我与你还是不要谈买卖了好。” “林老爷果然慧眼识金,我即然命贵,那我家主人有没有荣幸沾一沾林小姐贵气稳坐江山呢?”尉矢说罢,牵有鱼到林老爷跟前,小声指令道,“站好挺胸抬头。” 有鱼听话的站好,憋着气一本正经。 林老爷一看目瞪口呆,这面相极好,目含秋泼,气若游龙,刚才怎么就疏漏了呢。林老爷惊讶的表情中含着喜悦,“这位是?” 尉矢:“汝县县令郁有鱼。” “有鱼?好名字,”林老爷看着有鱼越看越满意,“鱼跃龙门,好兆头,郁县长今年几何,可有婚配?” “二十……”有鱼看见尉矢忙使唤眼神,却不知他什么意思。 尉矢补充道:“二十二。” 有鱼疑惑的皱起眉头:我哪有二十二? 尉矢笑盈盈的说道:“女大三抱金砖嘛。” 林老爷欣赏的点点头:“嗯,郁县长今晚可愿留下与老夫把话家常呀?” 那就是有戏咯,尉矢关心的询问道:“林老爷,这笔买卖可成?” 林老爷捋须仰天大笑,“那尉公子出价多少?” “百万两黄金,换林小姐帝后之位,林老爷认为如何?” “年轻人,开这么大的口不怕噎着?” 尉矢扬起嘴角,凑近林老爷身边小声道:“难道一位帝王女婿不值这个价?” 林老爷和尉矢一同大笑起来,有鱼心底嘀咕着:莫名其妙。 —— 经尉矢一番洗脑,林老爷积极地备好了百万黄金充当军资,婚期安排在了三天后的黄道吉日,一切都在舒晋意料之中,但封淡淼那边却怎么都没说成。封淡淼一旦举旗造反,开反刑之先例,引原备受朝廷压榨的怨臣跟起叛变之心,从而达到削弱朝廷力量的目的。而且封氏征战多年,定有生死相随之士,待封淡淼立场定下,他们定会判刑而来。出于种种益处,加之封淡淼有逆刑之心,舒晋才留他一条活命。 其实说服封淡淼说难不难,只要得到一个人的讯息,便是封淡研的状况。在未得知封淡研是否安全的情况下,封淡淼不会摆明自己的立场。 话说直到婚事谈妥,有鱼都没看过林姑娘。好在三天转眼即过,有鱼穿起了大红绸子当上了新郎官,在林老爷家摆下了酒席。到底是有鱼占了便宜,放到当代,没房没车的哪会有姑娘心甘情愿赔钱嫁人,像这等好事不亚于买彩中奖。 百万两黄金充军,外加一万兵待定,尉矢面见了郦坤王,舌战群儒后勉强给有鱼博得一主之位,按舒晋的想法,必要争取“宸公”一号,但“宸”字太接“帝”气,在郦坤王前有喧宾夺主之意,遭众诸侯批驳,最后有鱼只能勉强称个“汝公”,跟汝县县长没多大区别。 实际上有鱼并不喜欢汝公这个称呼,特别是舒晋说话五音不准,唤汝公时有鱼满耳朵充斥着“乳/沟,乳/沟,乳/沟……” 究其原因,尉矢如是说:舒晋在本该学习讲话的年纪闹了自闭,该说的话没好好说,该拿准的音没把好,才落得现在咬字不清。尉矢表示自己很想听舒晋唱歌,那一定是“天籁”一般的音律…… 有鱼又好奇的问尉矢为什么那么能说会道,尉矢从容的回答说自从遇到舒晋至今十四年,舒晋没说的话他都帮说了。 婚礼宴席排场盛大。淮城首富嫁女,又近水楼台,作为军队投资方的林家自然引来高朋满座。来客有晏王苍鸾、其他诸侯王和各路义军之首。 拜过天地后,新娘早早的送入洞房。 【滴滴:主线任务“明媒正娶”完成,获得声望值100。】 “yes!”有鱼激动的握拳。 尉矢喝下三碗冰糖雪梨润喉,不敢再吃香喝辣,前日大殿上跟各诸侯的口舌之争,闹得他现在说话嗓子都隐隐乍疼。舒晋静静的坐在尉*旁,观察着每个人的言行举止,他有一种预感,破刑后在座的每一位王侯都有可能成为敌人,因为一山容不下二虎,预先知彼很有必要。封淡淼则独自一人坐在角落里,是来蹭吃蹭喝的,再说他现在身份尴尬,难登大雅之堂。 苍鸾坐北朝南居中堂,那不可一世的姿态和狼子野心恐怕只有有心人才能体察得到。 林老爷向各位敬酒,一小诸侯王——吴候调侃道:“听闻林小姐乃帝后之命,那取他的男子岂不是皇帝咯。” “哎~玄虚之说不可尽信,”林老爷打量在场的宾客,没有哪个不是虎狼之徒,若把自己女婿的帝皇相说穿,岂不是招人嫉恨,为保全女儿林老爷自当否认。“老夫之所以中意汝公,是因为他年轻有为。” 林老爷牵有鱼到中堂,向大伙展示怎么看都怎么“儿戏”的有鱼,“大伙瞅瞅我女婿长相,哪有说的那么神奇。” 吴候:“可我听说汝公自天上来,天命所归呀。” 舒晋起身向吴候作揖,“我想吴候是误解了,在座的都是兵家,实不相瞒,所谓的天降真主不过是顺势造势、鼓舞士气而已,信不得真。若要论真主,还当晏王莫属。” 眼下有鱼势力薄弱,即需要夸夸其谈烘托声势,又要避开强者的注意,每一步都得谨言慎行,如履薄冰。舒晋向苍鸾敬酒,把众人的注意力引到手握重兵的晏王身上,暗示大家他才是这林子里最大的鸟。 苍鸾淡淡的勾起嘴角,鹰目瞄向舒晋,有撼人的力量。舒晋不敌他眼神中的煞气,顿觉得刚在老虎嘴里拔了牙,不安的坐下身子。 苍鸾话里有话道:“先生抬举了,汝县一战汝公带领两千军破刑,以少胜多,借助天时地利人和打赢了一场胜战。可见汝公军里多能人,可遇不可求啊。” 舒晋心里莫名的悚然,谦虚道:“老天庇佑而已。” “噢?”苍鸾提起一杯酒敬舒晋,面容和善,微笑道,“是老天庇佑还是事在人为?” 尉矢隐隐体察到了不和谐的气息,故作醉醺醺的模样,摇晃着身子站起身来,“是封狗蠢。” 语罢,哄堂大笑。封淡淼手中的筷子折断,像马戏团里一只被取乐的狮子,默默的忍着,好在处在角落里,无人注意。 林老爷看向舒晋,虽然他戴着面具,但不难嗅到他身上的盘龙之气,形势冥冥中变得复杂,明明女婿儿是帝,而眼下面具小生亦是帝?林老爷好奇的打量苍鸾,手中的酒杯不禁滑落,苍鸾身上腾绕的戾气如一把钢刀直指有鱼,是有鱼的克星。林老爷预感不妙,不行,女婿儿缺少一张钢盾! 谈笑间一把长剑被扔到有鱼身前,吓得有鱼一跳。 吴候:“汝公,我们来比划比划如何。” 有鱼惭愧道:“我不会功夫。” 尉矢性格好强,起身把剑道:“我跟你比划吧,汝公善谋略,不懂舞刀弄枪。” “也好,看剑。”吴候说罢向尉矢进攻。 舒晋都来不及阻止尉矢,吴候的用意表面上看似舞剑助兴,实则是实力摸底。尉矢两三个回合就被打了下来。吴候作揖,得意道:“承让。” 林老爷幽默的说道:“尉公子,你明明可以靠嘴吃饭为何还要动手呢。” 尉矢沮丧的坐回舒晋身旁,纳闷的问道:“我之前跟封狗较量的时候还节节取胜的,莫非吴候非常厉害?” 舒晋静静的饮一口茶,不屑道:“那是封狗让你,功夫差就不要出去丢人现眼。” 尉矢:“……” 苍鸾阴冷哼笑:“看来汝公军队里有谋臣少武将。” 忽然,一藏青色衣裳的刺客从门外飞跃而入,向吴候发起进攻。刺客伸手敏捷,快而有力,吴候应接不暇,最终武器被打落到地上。刺客收起剑向吴候敬了个礼,“小女子献丑了。” 吴候惊讶的看着女扮男装的刺客,恼羞成怒道:“你是何许人也。” 封淡淼看罢,心中是宽慰又是无奈,紧皱起眉,蒙脸低下头去。 青衣女子活泼调皮,嬉笑了两声回答说:“汝营一小小炊事兵。” 一诸侯拍手感叹:“没想到一个小小炊事兵竟有这般身手,汝营真是卧虎藏龙啊。” “过奖过奖。”青衣女子谢过表扬后蹦跶蹦跶的坐到封淡淼身旁。 尉矢凑近舒晋耳畔,“军中有女人,我为什么从来没见过。” “她并非营里人,是来帮我们圆场的。” “她是谁,为什么帮我们?” “因为她哥帮我们。” “什么,皇后?” 舒晋默默的点点头。 封淡淼埋头趴在桌面上装睡,“你这机灵丫头怎么找到我的。” 封淡研也慵懒的趴在封淡淼背上,像只窝在沙子上闲逸地晒日头的小鸭,再无忌惮的嗅着哥哥身上熟悉的味道,心里满是幸福温存,这是她久违的自由与童趣,笑嘻嘻道:“我去了汝县,听说你被押到这我就紧跟过来了。” “你一个人?” “阿斗陪我来的。” “朝廷的人没追你?” “所以我女扮男装嘛。” 苍鸾淡淡的看向角落里趴一块的两个人,若有思量:封氏兄妹,有意思……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2章 鱼心险恶 洞房外花团锦簇,别致的灯笼倒映在静静的湖水,把亭阁点缀得多彩斑斓、热闹喜庆。林家小姐就坐在里头,有鱼仅想陪她聊天说话,消磨消磨时间,没什么别的企图。 尉矢送有鱼到洞房门口,因为内心亏欠所以体贴的问道:“有鱼开心吗?” 有鱼眯着眼睛点点头,从兜里拿出一个小钱囊展示在尉失眼前,“岳父大人给我的红包,十片金叶子。”从此就是名副其实的富二代——国民老公啦。 尉矢抿了嘴点点头,“嗯,祝你和夫人百年好合(你若安好便是天晴)。” 有鱼傻白傻白的笑着,“你最近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尉矢牵强的笑着:“因为……你给军队攒了钱嘛,我感激你。” “够义气,明天吃酒带你。”有鱼觉得尉矢和善起来还是挺亲切的,说罢转身打开房门,进去后把门合上。 不知为何,尉矢并没有挪动步子,冥冥中感觉到待会有鱼会需要自己。他静静的听着,数着一秒两秒……然而并没有什么动静,只是轻轻扑通了一声。尉矢纳闷起来,没动静不可能呀,难道是小黄毛的审美异于常人?还是自己看到的丑女人不是林小姐?但就算自己的猜想是对的,也不至于连个声音都没有吧? 尉矢想一探究竟,悄悄的走近房门,把耳朵贴到窗户上偷听。然而…… “滚犊子,谁在窗外偷听!”一声粗嚎刺痛尉矢的耳膜,那声音洪亮,尖锐得吓人,尉矢拔腿就跑,心脏一阵狂跳,对有鱼只能是爱莫能助了。 林稚灵喝退了尉矢,拎起有鱼扔到床上去。有鱼长得眉清目秀,林稚灵喜欢极了。可是为什么他走进来时好好的,揭开自己的红盖头之后就晕倒了呢?不管,林稚灵调皮的捏着有鱼的鼻子,自言自语道:“可能是喝多了吧。” 有鱼晕倒的那一刻,还以为自己遇见了鬼。 —— “娘子,就是那家伙。”有鱼指着正在喂马的尉矢。 有鱼第二天一醒来,映入眼帘的就是林稚灵那张令人不敢恭维的胖脸,险些第二次晕厥。他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见自己掉进了深渊,然后一直在坠落,直到醒来,恍如走过了半个世纪。 在这度秒如年的梦中,有鱼思考了三个哲学大问题: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 最后,有鱼从这些纷乱的问题中逃出来,选择了接受现实,活在裆下,且撸且珍惜…… 有鱼隐忍着眼泪,显得好不委屈可怜,向枕边人哭诉有个叫尉矢的人是如何欺负自己,县长夫人听罢是一种打在你身痛在我心的难受,愤愤然的随县长来到了军营。 林稚灵拍拍有鱼的肩,“相公你放心,我替你去教训那小子。” 林稚灵挽起衣袖就径直朝尉矢走去,大掌拍在尉矢的背脊,“嘿,你小子。” 尉矢一转头当即吓了个傻,那浑厚的声音吓得马都潜逃跑走。尉矢莫名的心惊胆战,“夫……夫人。” 尉矢身材矫健,但在林稚灵面前却显得小胳膊细腿。林稚灵一伸手拽住了尉矢的胳膊,像拎起一条瘦狗,另一支手握拳准备打人,语气极其愤怒:“把解药交出来,不然老娘打断你的腿。” “什么药?”尉矢不会对女人动手,只有退让,何况看到她的模样腿都软了。 “你小子还装蒜!我相公说你们给他磕的药弄得他对女人都没了兴趣!”林稚灵脸部肌肉抽动着,手一挥把尉失扔进了马鹏。 尉矢偷眼瞄了林稚灵身后得意的有鱼,心骂日狗,怎么就没想到那该死的鱼有这心机,这回算是栽在他手上了。尉矢往后挪退,一对上林稚灵的眼睛心就不禁颤抖,这副模样换谁都不会有兴趣呀。尉矢心想:既然你不仁,别怪我不义了。“夫人你擦亮眼,前些天汝公还带我去青楼来着。” “夫人,没这回事,他污蔑我!”有鱼连忙反驳,举手发誓,“我要是去了,天打雷劈。” 林稚灵跨坐到尉矢胸膛,掐住尉矢的喉咙,“你还嫌害我夫君害得不够惨吗,看我夫君苍白的脸。” 尉矢快喘不上起来,欲哭无泪:明明是你吓白的好吗…… 有鱼藏不住得逞的笑意,在旁边加油鼓劲道:“夫人好棒,在汝县的时候他就经常抢我饭吃,打仗时拿我当肉盾,动不动就拿鞭子抽我……” 林稚灵一巴掌下去,尉矢整个心脏的细胞都主动自裁了,呼吸越来越难。 舒晋走出营帐,见状连忙跑了过来,来不及思考,本能的抱住林稚灵就往外拔。林稚灵“啊”的一声尖叫站起身子,把舒晋蹭开了三米开外。 “臭男人吃我豆腐,作死!” 见林稚灵转向攻击舒晋,尉矢连忙跑过去护在舒晋身前。“夫人放过我们吧,汝公没想跟你好才编出我们下毒的理由。” 林稚灵十指相扣,活动骨节咔咔作响,“你别当我傻,要不是你们欺负他,他会指名道姓的怨恨你们吗!” 舒晋闭着眼睛道:“我们是有做得过火的地方,但汝公骗你也确有其事。我们有错,可我们帮汝公博得一军之主的位子,可算将功补过。” 林稚灵拍拍手掌的灰尘,警告道:“哼,况且放过你们,如果再让我发现你们欺负我相公的话,小心我扒了你们的皮!” 尉矢连连答应:“是是是,我们不敢了。” 林稚灵转身凝着有鱼:“你到底骗没骗我?” 有鱼一个劲摆头:“没有,我不敢。” 林稚灵颐指气使道:“我先回家,你晚上记得按时回来。” 有鱼愣愣的点着头,尉矢挨了林稚灵几掌有点头晕目眩,不过见有鱼惶恐的模样还是忍不住笑了。想到有鱼日后夜夜要面对这样的女人,身上的痛顿时都好了,痛快。 林稚灵走后,有鱼得意的气焰立马消散,做出一副乖乖就擒的无辜状,“呐,是你们害我在先的,别怪我。” 尉矢趴在地上捧腹大笑,“这娘们够劲,汝公你可要操心了,哈哈……” 舒晋身上蒸着冷冷的恶气,严肃而冷漠,“请汝公日后勿带家属来军营闹事,否则依军法处置。” 舒晋平常不会放狠话的,这次尉矢被打,多罢是心疼了。 解药是没法依靠女人夺来了,有鱼淡淡的“哦”了一声,失落的走进军帐。 尉矢有件事正要跟舒晋说,一边为舒晋扑打身上的尘土,一边邀请道:“后天坤王会召集各王侯商讨伐刑大业,各军首可带三人参谋,你要不要去看看那个假晋奴?” 舒晋打听到坤王的来历,他是苍鸾找到的,被众诸侯尊为王,而确认他身份的是他项上带着的护身玉符。舒晋想来觉得荒谬,玉符只在自己手里并且独一无二,哪怕再好的玉做出来也不会是郦国的象征。滥竽充数,指鹿为马,看来苍鸾是迫不及待要伐刑了。 舒晋一遍低头前行一遍说道:“一个被晏王支起来的傀儡有什么可看。” “傀儡?”尉矢觉得不可思议,“坤王是众诸侯之首,灭刑后就会是皇帝,投奔来的百姓四成是郦裔。” “晏王是利用坤王的名誉来集结复仇的百姓,而且坤王也把这四成百姓分配给了晏王。谁有兵谁就有天下,等破刑之后,你认为晏王会把江山拱手相让吗?只怕到时候坤王难逃一死。” “怎见得晏王有此野心?” “从他的一举一动,字里行间。” 尉矢挠着脑袋,不解何意,“为什么我就看不出来。” “晏王野心岂能让人人看出。” 尉矢忽然想到些什么事,拍了拍脑门,“我差点就忘了,林老爷私下叫我教化小黄毛,挑起他追名逐利之心,以好打天下。” 舒晋听完拽住尉失的手,“不可,放任他与世无争。” 尉矢头大了:“为什么?” “保命。” 尉矢皱起眉头,些许焦虑:“到底怎么了啊?” “破刑后,晏王要占拥天下必会做一件事:杀有志之士,屠有权之人。” 尉矢眉头越皱越深,“我私心想恢复郦国。” “忍,时下不是时机。” —— 封淡淼祭了祖后举旗抗刑,当年跟随封源南征北战的将士纷纷赶来,加上崇拜封氏、慕名而来的百姓,三天内果然凑上了一万兵马。盟军的势力日益曾长,刑二世越来越惶恐,下令集中军力攻打盟军,不能再拖延,唯恐盟军强大到不可攻克的地步。 封淡淼和尉矢随同有鱼赴商议,有鱼的小算盘又打起来。既然不得不出兵打仗,那他一定会争取一个最保险的阵容,就是请求坤王允许汝军担任总后勤——一个负责洗衣做饭炒菜的炊事部队。不约而同,封淡淼也是这么想的。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3章 大智若鱼 会议上,尉矢答应了舒晋不会强出头,所以一直默不作声,但听有鱼苦苦申请,尉矢忍不住抽刀。不邀功也就罢,有鱼却一心想为别人的军队提鞋,说什么破刑后不谋一方之地,但求衣锦还乡,这样联盟还有什么意义。 苍鸾见有鱼一心避战,好刀都无用武之地,寻思跟有鱼讨一个人。封淡淼虽是俘虏,但他身上透露的骨气令苍鸾察觉他非等闲之辈。苍鸾凝着有鱼身后低头玩弄手指的封淡淼,想了想,说道:“我想封将军不甘做一个小小的火头兵吧?” 有鱼积极的回答道:“晏王,不瞒你说,封将军真的想当火头兵。” 有鱼的话惹得在座的王侯大笑不已,乌合之众罢,众人心照不宣。封淡淼不辩解什么,尴尬的笑了笑,“我不擅战。” 苍鸾:“良禽择木而栖,封将军何故委屈自己。” 挖墙脚? 有鱼隐约察觉到苍鸾的意图,别说跟自己要一个人,就算要一个军队都是可以的,可是要挖走封淡淼,有鱼莫名的不踏实。有鱼故作出鄙夷的模样:“晏王,他不是什么好鸟,看这位,”有鱼指着尉矢推荐给苍鸾,“这才是人才。” 尉矢脸色当即阴沉,嫌弃的掀开有鱼的手指,封淡淼被逗得憋嘴偷笑。苍鸾大底知道他们的意向,也不自讨没趣,随和的点了点头,“也罢,小王也不强人所难。” 会议最后任苍鸾为伐刑大元帅,迎击刑兵主力,各军须听令于大元帅差遣。苍鸾既然没有得到想要的人,自然不会如有鱼的愿,重点还是有鱼无心恋战,苍鸾才放心令有鱼攻取刑国之首的粮仓,以为大军续粮。尽管夺取粮仓于有鱼而言还是残酷了些,但比起跟刑军正面交锋,有鱼还是蹭到了个便宜仗。 封淡淼笑而不语,商讨结束后,独自优哉游哉的走回军营。有鱼随后追上来,拽住封淡淼手腕,“将军留步,跟我去大吃大喝,我请客。” 封淡淼扬了扬眉,见到有鱼就觉得“喜庆”,他竟然能在严肃的场合把画风弄得不着正轨,既拒绝了别人又不把别人得罪,有点意思。封淡淼看出有鱼有小心思,答应道:“叫我名字就行,既然大鱼大肉,我可要带上淡研咯。” 有鱼投其所好道:“当然,一家人聚在一起才开心嘛。” 封淡淼乐意的点着头,忽然意识到一个不好的问题,“可是汝公莫要带夫人来。” “我知道,”有鱼心领神会,“带上她你们会倒胃口,不过我习惯了,我给她捎回去就是。” 有鱼不愿跟林稚灵那个好,骗她说自己没*,到头来只骗得大夫给自己开了一个又一个药方,天天喝苦到心寒的汤药。与林稚灵相处的这些日子,尉矢都不敢对自己蹬鼻子上脸了,有鱼发现她性格还是蛮好的,现在看她也不觉得那么寒碜。时下有鱼潜移默化的给她灌输自由恋爱的人生观,等到时机合适,有鱼会想办法跟她说明自己娶她的原因,然后和平离婚,各求所爱。 正巧碰见封淡研在前边的街铺子买首饰,有鱼陪封淡淼过去。封淡淼悄悄走到封淡研身后,顽劣的忽然大吼一声,吓了封淡研一大跳。 封淡研惊的回头,拍着胸脯喘粗气:“哥你吓死我了。” 封淡淼笑着:“汝公要请我们吃酒,走吧。” 在封淡淼吓唬封淡研的时候,有鱼锐利的眼神捕捉到一个有意思的地方,不禁脑补了各种封将军在战场上怒喝敌人的画面,越想越觉得有趣。有鱼蹦到封淡淼跟前,欲直呼他名字又觉得在古代忌讳,所以……“淡大,你张一张嘴巴。” “蛋大?”封淡研顿时就笑喷了(皇后娘娘想哪去啦),捧腹快喘不上气来,“哈哈,哥他们都这么叫你的吗?” 封淡淼表情僵硬了下来,不咸不淡说道:“不,就汝公标新立异。” “你就张一张嘴巴。”有鱼发现封淡淼牙齿长“残”了,莫名的萌。 封淡淼嫌弃的看着有鱼,极不情愿的微微张开了嘴,有鱼无所忌惮的拎起封淡淼上唇,妈呀,果然是“小兔牙”。 封淡淼的兔牙并不显眼,但这小小的不足竟使得他模样上锦上添花,给人倍加的亲切感。牙齿的杀伤力是极为强大的,譬如高冷如舒晋这样的人,也是败给他稍微长歪了的老虎牙,纵使再工于心计,一旦露牙就显得呆萌。 微小的兔牙虽然微不足道,却冥冥中把封大将军高大威猛的气场剿灭无余。看来大将军只能沉默不语,不然一张口就莫名的俏皮、销/魂。想必日后冷血无情的战场上会因为有封大将军的存在而多出一道柔婉的风景。 金戈铁马,气吞山河,威风凛凛,小兔牙…… 有鱼不禁大笑起来,“将军你战场上怒喝是不是都得露出这两颗兔牙,根本就吓不了敌人嘛,哈哈。” 封淡淼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不知道有鱼是几个意思,总之他感觉有鱼瞧不起自己的牙。 三人来到一家气派的酒店。稚灵在手,天下我有。自从美人在怀,有鱼出手阔绰起来,点了一桌的山珍海味眼睛都不眨一下。遥想从前,他也只有眨眼看别人耍阔绰的份儿。 有鱼给封淡淼斟满酒、夹好菜,恭恭敬敬道:“淡大请。” 封淡淼自打那年跟父亲去掀了郦国的根基后就再也没上过战场,尽管如此,封淡淼还是秉承了沙场将士豪迈的性格,做事果断解决,不喜欢含蓄磨叽。封淡淼干下一杯酒后直接挑明的问道:“求我什么事?” 淡大问得这么直白,有鱼还是难以启齿,转个弯说道:“淡大你看,自从你被俘,汝营里我一直对你照顾有加,我们是好兄弟的对吧。做兄弟应该……” 封淡淼不耐烦的打断有鱼磨叽,“求我什么事?” 看有鱼痴呆的模样,封淡研都经不住笑起来。 “好吧。”封淡淼不识趣,有鱼也不必再挂着讨好的笑容,以一军之主的口气命令道,“打仗的时候,求你挡在我前面挨刀。” 封淡淼忽然不想说话了。 见封淡淼不作回应,有鱼失落的垂下头,“我说过我不想死,我挑不起大梁,我只是个学生,不,我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孩子。” “孩子?哈哈……”封淡研笑得眼泪都掉出来,拍着有鱼的肩膀安慰道,“自古英雄出少年嘛,哥哥第一次出征才十二岁。” 这么说有鱼就不同意了,环境育人而且术业有专攻,有鱼本来就不属于这个世界,先天血气不足。再说封淡淼是军事国防专业,自己是会计专业。让一个数钞票的去领兵打仗,专业不对口嘛,叫他管管粮仓还说得过去。“我不是哪咤、也不是喜羊羊,更不是葫芦娃,我爸也不是封老前辈。” 封淡淼:“舒晋都没你这般软弱。” 这么说有鱼更不敢苟同,舒晋有人生死相随,自己却是只单身狗,一只情感上的单身狗。有鱼狂挠发髻,“舒晋有尉矢,尉矢会帮他挡刀,况且他管出谋划策,只需要呆在军帐里,我非得骑马冲在最前面,情况不一样!不能相提并论。” 封淡淼以为有鱼要取下象征他身份的乌纱帽,像劝孩子一样连忙阻止道:“你别,你是汝公,汝营里每一个将士都会替你挡刀,你不用担心。” 有鱼犹疑的眼神凝着封淡淼眼睛,循循善诱势必要导出封淡淼口口声声说出保护自己,有鱼故意拽住自己的发冠威胁道:“封将军刚正不阿的脸上写满了靠谱……” 封淡淼无言以对,发现不能用一个成人的逻辑来跟有鱼对话了,“行行行,我替你挡刀。” 有鱼:“你发誓。” “……”封淡淼啼笑皆非,错愕的点点头,“我发誓……” 有鱼释怀的笑起来,给封淡淼添夹了几块肉,“有将军一席话我就放心,淡大功劳大多吃些。” —— 尉矢拔了道旁的小草叼在嘴里,闷闷不乐,在商议会上被有鱼气得只想拖他到巷子里打一顿,但一想到“爱鱼如子”的县长夫人,不禁打了个寒颤,灰不溜的走回军营。 舒晋在营里已候多时,见尉矢回来迫不及待的问:“结果如何?” 尉矢郁闷的坐下,喝一大碗水解渴。 舒晋看尉矢十分口渴的模样,语气略有不乐,“我叫你少说话的。” “我压根就没说话,”尉矢是被有鱼气渴的,愤然道,“你不让我说,小黄毛一个劲的把自己说成缩头乌龟,请示当火头军,让众诸侯笑话。” 舒晋:“结果呢?” 尉矢吐了口心中的闷气,缓了缓说道:“坤王封苍鸾为卿子冠,统帅六军,我们被派去打粮仓。” 舒晋虽然面无表情,但眼里闪过喜色,“哪座粮仓?” “黔仓。” 黔仓,一个被誉为诸侯拥之即敢自立为皇的粮仓。 舒晋拍了桌面,没想到结果出乎意料的好。“甚好,黔仓乃刑国最大的粮仓,储国四成粮食,占领此仓我军就如虎添翼。” 尉矢听舒晋的解释,感情是占到了便宜,可问题是:“如果黔仓有你说的那么好,苍鸾为什么会让我们去夺这块肥肉?” 舒晋:“因为有鱼自甘屈居人下的脾性让人用得放心,与其让黔仓落到一批强大军队的手中,不如让它落在胸无大志的有鱼手里。” 尉矢摇摇头:“不对,迟早还得还给苍鸾。” 舒晋:“我们可以还他空仓。” 尉矢立马瞪大了眼睛,喜色顿上眉梢,真真是捡到了便宜,怎么自己就没想到!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4章 我为鱼肉 命令下达,汝军次日启程前往黔州夺取黔仓。造化弄人,有鱼万万想不到自己会成为一个强盗头。有鱼手握着一把称手的长剑,做工精美,轻巧且锋利。话说此剑是尉矢特令人为有鱼打造的,因为正常的剑有鱼拔不开。 经过练习,有鱼已经能在平坦的路上骑马了。封淡淼驾马走在有鱼身旁,教有鱼如何用剑。有鱼拿剑一挥,轻而易举的割断了马项背上的毛,感慨道:“好剑。” 舒晋骑马到封淡淼另一旁,想跟封淡淼谈一下伐城事宜,“我们攻城,到底是刑军守城占据了城门优势,封将军可想好怎么个打法能把我军的损失降到最低?” 封淡淼耸了耸肩,“我不知道。” “……”舒晋眼色一沉,心里在想:你不是在逗我吧? “真的假的?”有鱼翻白眼瞅着封淡淼,指着他鼻尖,“你是不是对刑国余情未了?” 封淡淼撇开有鱼的手指,信誓旦旦道:“有我在怕什么。” 尉矢走到舒晋身旁,抚着舒晋的肩膀,宛然一笑,安抚道:“有我在,别怕。” 有我在怕什么、有我在别怕,前者敷衍了事,后者关怀备至。为什么同一种话从不同男人嘴里说出来,差距会那么大!有鱼隐隐约约感觉自己的什么被比了下去,不悦的努着嘴。 封淡淼看向尉矢:“兵书上说上兵伐谋,不如你去纳降,嘴巴那么能说。” 纳降?开什么国际玩笑。 尉矢无语的眯了会儿眼,谴责封淡淼不负责任且毫无逻辑的讲话,“我呸!你当刑兵傻还是当我傻?黔仓是刑国的心脏,有五万兵把守城池,苍鸾只配给我们一万兵,加上我们原有的一共才两万多的兵,刑兵原本就胜券在握。叫我去劝降?叫我去劝刑国美姬统统来充当我军军妓可好哇?” 听得出尉矢的答话非常的恼火。 封淡淼显得笨拙,问道:“不是说诱之以利都能谈妥么?” 尉矢欲哭无泪,不知舒晋为何会看好封淡淼这种人,根本就不值一用。“我拿什么去诱惑刑兵,你?还是小黄毛哇?” 封淡淼:“你不是挺能吹的吗。” 尉矢被封淡淼雷得外焦里内,简直鸡同鸭讲,不对,鸭同鸡讲,也不对。尉矢不爽的驾马奔前甩开封淡淼,眼不见心不烦。 有鱼真真是恨铁不成钢,连自己这种小智商都知道没办法劝降,也难怪尉矢懒得搭理他,抚额道:“我留你有什么用?早知道我就把你扔给苍鸾。” 封淡淼挑了挑眉,将信将疑的问:“那你当时为什么不扔。” “你……那是看得起你。”有鱼瞪了封淡淼一眼,驾马追随尉矢,忽然有同尉矢一样的感觉——那人讨嫌。 封淡淼倒是无谓的仰趟在马背上睡觉,对舒晋说道:“你去劝劝他,他不去纳降这仗没法打。” “你有计策?”舒晋对封淡淼依存信任。 “刑兵不投降我们怎么赢?”封淡淼反问道。 “……”舒晋:你他么真是在逗我? —— 夜晚,营帐里。 “我不听,我乏了。”尉矢已被舒晋劝烦,蜷进被子里睡觉,他从没对舒晋下过逐客令,但如今封狗一个解释不给,舒晋又莫名其妙对封狗确信无疑,叫他受不了。 舒晋无奈,静坐在床沿上,“封狗说了,黔州郡守陈庸心思缜密,用兵如神,你去纳降的话还有一线希望。” 尉矢蒙在被子里面,义无反顾的抗议道:“我不怕去面见陈庸,但我不愿去做无畏的努力。封狗不行,拜托你想想其他的法子,别跟封狗一同来捉弄我。” 舒晋垂下了头,也没底气,声音越来越小,“我只会看人看势,不会用兵之道。” “那就任留封狗坑我们?再不济我宁可死拼。劝降?刑兵会投降我提脑袋奉上。” 舒晋隔住被子逮住尉矢动来动去的头,“封狗说你不去,只能退兵了。” “他说退就退?他没那个权力,小黄毛说的算,小黄毛听我们的。” 舒晋俯下身凑到尉矢耳边:“我们不能没有封淡淼。” 被子里发出闷闷的怒吼声音:“事到如今你还以为他可以!” 舒晋无力反驳,静静看着身下被子里喘着怒气的人,不知说什么才能让他沉住气。很久没见他这么不讲情理了,但可以理解。舒晋不自觉的躺下身,唇轻轻搭在被子上,吻在下面人的眉心。 尉矢感觉到了什么,原本气愤的握拳立马张开成亢奋的五爪,四肢绷紧,太意外了,心里的小浪潮在不尽汹涌。 舒晋闭了眼躺在尉矢身上,这样的情景让他不禁想起小时候,窝在尉矢怀里做的梦都是甜的。“我想家。” 尉矢胸膛上下起伏,抛开纷乱的思绪忽的把舒晋紧搂在怀,反扑到身下。尉矢手掌捂上舒晋的额头,细细感受了一会,“你又犯头痛了?” 舒晋摇头,近来都跟尉矢走得近,身子爽朗了很多,并没有什么不是。 “你骗我。”尉矢贴近舒晋的脸庞,凝上他的双眼,嘴唇微启,十分肯定的说道。 舒晋难耐尉矢呼出的湿热的粗喘气息,侧过头去,“我真的没事,倒是你像中风似的。” “何止是中风,心绞痛。”尉矢声音绵到入骨,埋首到舒晋颈项,享受的闻着他身上的体息,感受他起伏有律的胸膛。 舒晋轻轻拍着尉矢的肩膀,“这件事太为难你,你累了,休息吧,明天还得赶程。” 尉矢忽然撑起上身,眼里的愤懑又起,好不容易忘记封淡淼提议的狗屁事,又被身下人有意无意的提起,闹得他怒火中烧。尉矢有力的勾起舒晋下巴,醋意微浓,“你非信封狗不可?” 舒晋沉默不语,只用肯定的双眼迎接尉矢的质问。 尉矢算是心领神会,冷厉的目光一勺舒晋脸庞,然后慢慢的低下头,像只猛兽在嗅食自己的猎物,接着瞄准了一点,不留情的一口咬下去。他就那么用力的,吮住了舒晋的耳根。 舒晋惊颤,头皮瞬间发麻,脊梁下窜上一股热意,瞳孔微微涨大,条件反射的抵住尉矢的胸膛,声音从嗓子眼挤出来,“你停手,疯子这里是军营。” 尉矢饥渴难耐的蠕动着喉结,一手紧紧勒住舒晋的手腕,愤然道:“吃里扒外的东西,你犯病了,需要接受治疗。不把老子喂饱,狗才去纳降。” 舒晋蹭不开尉矢手掌,曲起膝盖正中他下怀,“我会生气。” 那一踢,火焰猛涨。 “就你生气必须得到别人遵从,那我呢,嗯?”说罢,尉矢毫不客气的扯开身下人的腰带。 “我是你主人。” 尉矢跨在舒晋身上明目张胆的脱下上衣解开裤头,“王子生来就高人一等?我警告主人,郦王子没有什么了不起,敢睡郦王子才叫本事。” 尉矢失去平时对舒晋唯命是从的态度,时下他要做狂放不羁的自己,弓下强劲的腰身强占舒晋的唇,用力撬开他的贝齿,并恶劣的用下/身磨蹭他的小腹,慢慢生热。 舒晋睁眼见尉矢闭上了眼,肆无忌惮的掠着食,满足的沉浸在他所谓的饕餮盛宴中。他的嘴又凶又热,自己拼命挣扎挺起了腰又被他生生压了下去,然后分明感受到他的手探入裤兜,掌握着自己的底线并挑拨。舒晋不禁打了颤,绷紧了四肢,全身涌上了密密麻麻的痒,呼吸开始凌/乱,身子泌出了热汗,尬尴得不得不紧紧闭上双眼,双手失措地拽住身下的床单。忍不住从牙缝里,“呃~” 尉矢无情的将舒晋翻了个身(不能描写)。 “哼哼,要我去说服陈庸,你先把我说服……” —— “淡大淡大!” 没想到在军营还能有肉吃,有鱼自然不会忘了封淡淼,攻城在即,更要及时讨好他。 有鱼在军营里寻了个遍,最后在一课僻静的大树下看到封淡淼一个人静静地哼着小曲。大将军懂点音律想想还是挺浪漫的。打仗是一件很严肃很压抑的事情,每每看到封淡淼优哉游哉的模样,有鱼时而为之焦虑时而因之放心。 有鱼坐到封淡淼身旁,把香气腾腾的熟鸡递给他,“淡大趁热吃吧,一个姓甄的火头兵在山上逮到一只野鸡,特做成这叫花鸡捎给我,我就带来给你。” 有鱼想,其实做汝公还是挺幸福的,总有人时时刻刻为自己着想。 封淡淼停止了哼哼,并没有接过叫花鸡,只微微侧头闻了闻,“很香嘛。” “你喜欢?你若是喜欢吃我明天上山给你逮野鸡。” “谢了汝公。”封淡淼微微一笑,温婉地谢过了有鱼,然后站起身子向巡逻的士兵大吼道,“来人!” 三个士兵齐齐走来,“将军有何吩咐。” 封淡淼厉声命令道:“把姓‘甄’的火头兵抓来杖打三十军棍,理由是私下贿赂汝公。” 有鱼不知所措,之前画风并不是这样的呀。有鱼连忙拦住那三个士兵,“别去抓他,他好心给我做了顿晚餐。” 有鱼转向封淡淼,不解他为何如此不通人情,他是不是嫌自己太吵,还是不想背负自己这个累赘,有鱼忽然有种被抛弃的失落感,挠了挠酸酸的鼻,转委屈为愤怒:“喂喂,到底怎样。你不领情可以拒绝,凭什么拿别人出气,是因为不敢拿我出气吗。” “汝公你想太多,军队不允许有任何歪风邪气。” “……” 难道自己真的想太多了么? 有鱼尬尴的瞪了封淡淼一眼,不服气道:“爱吃不吃,不吃拉倒。”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5章 得鸟的鱼 第二天天刚微亮,黎明的湿气未干,几许风吹过携着入秋的寒意。 有鱼尽管懒惰但还是早早的起了床,悄悄地潜入舒晋的帐子求今日的解药和跌打药酒,这种瓶瓶罐罐的东西有鱼知道舒晋有。 帐子里有两张床,有鱼进来见一张床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另一张床上尉矢死沉沉的睡着,却不见舒晋。有鱼捏了捏鼻,嗅到空气中漫着一股由雄性物种分泌出来的“不明液体”特有的那啥味。有鱼捂嘴偷笑着,再看尉矢的睡姿,一定在做春梦。 睡得沉甚好,有鱼轻悄地翻箱倒柜搜寻解药,然而找了好一阵子都没找着,不得已去摇醒尉矢,看到尉矢的黑眼圈好重。“老尉醒醒,给我解药。” 尉矢撑开眼皮,看到是无关紧要的人物,转过头去,“你莫闹,一边呆去。” “你要不给我解药和跌打药酒,我不走了。”有鱼一边说着一边开始动手动脚,伸手向被子里摸去。 然而……有鱼似乎碰到尉矢裸/露的臀部,触电般迅速收回了手。“这么累,昨晚打飞机了?” 尉矢更是一个鲤鱼翻身坐起来用被子护住自己的下/身,恹恹欲睡的双眼瞬间瞪得像铜陵,气愤的从枕头底下掏出小瓶蜂蜜扔向有鱼。“喜欢裸着睡不行吗,跌打药酒在床底下自己摸去,再吵老子睡觉分分钟拔光你小黄毛。” 有鱼做了个不爽的鬼脸,趴到床底去找药,小声嘀咕着,“你早点告诉我不就没事了么。” 有鱼拿到药偷偷摸摸地跑去炊事兵的营,若是被封淡淼看见,一定冠以自己跟下属“暧昧不清”的罪名,害别人遭罪。 火头兵们早早起了床做早膳,有鱼看见那姓甄的一瘸一拐的提着一桶水,不禁心酸,捂住脸悄悄走到甄氏身旁,把药酒塞进他怀里。“一定很疼吧,我给你捎来药,很管用的。” 甄氏看见是汝公,连忙放下了水桶行军礼,双眼湿润,“多谢汝公牵挂,小的从兵多年,从未见过也没听过主公给小子们送药的,汝公真是宅心仁厚。” “别这么见外,都是兄弟。”有鱼拍拍小兵的肩膀,“到底是因为我你才挨了板子,不说声道歉我心不安。你的心意我领了,你要理解封将军,没有规矩不能成方圆,将军他也是为全局着想。” 甄氏跪下身子,感动流涕:“汝公深明大义,小的宁死跟从。” 有鱼忙扶起小兵,“你好生养伤,我得走了,不然让将军发现你又要被罚。” 小兵:“再谢汝公。” 有鱼蒙着头噌噌的蹿回自己的营帐,松了口大气,自言自语道:“哼哼,天衣无缝。” 【滴滴:恭喜完成支线任务“安抚下属”,获得声望值10。】 有鱼惊喜:“来得容易啊。” 然而将军帐里…… “报将军,汝公方才私见了甄氏,要不要把甄氏抓起来。” 封淡淼微微低首,闭着眼睛摇了摇头,“不必,就装作什么没看见。” “将军不是说不能助长歪风邪气,如今汝公优待甄氏,不怕他变本加厉吗?” “汝公偷偷摸摸去见甄氏,说明汝公怕我知道,若姓甄的再敢贿赂岂不是打了汝公的脸。这样便好,汝公只需要稍施怜悯,就会有人心悦诚服追随他。”封淡淼喝下一杯温热的清茶,润了润喉,“戏都是做给人看的,军队里总该有人唱黑脸,总得有人伪圣贤。” 营帐外传来几声清脆的鸟啼声,封淡淼微微扬起了嘴角,“真是悦耳,还有两天可到黔州,不知尉矢肯不肯去劝降,如果他肯了,给我逮三千只鸟来。” “额……尉参乘喜欢鸟吗?” 封淡淼淡淡的瞄一眼呆萌呆萌的小士兵,反问:“我说过要送他鸟了吗。” 一巡兵走进帐来:“报将军,舒先生一个人在营外吹了一个时辰的凉风。” 莫非俩人为了劝降一事闹冷战? 封淡淼若有所思,问道:“那尉矢呢?” 巡兵:“好像还在营帐里睡觉。” 封淡淼点了头,松了口气,尉矢能睡说明问题结了。“你们去逮鸟吧。” —— 黔州,汝军驻扎黔都城外。 三千只飞鸟已经抓获,关在了几十个竹条编织的大笼子里。为抓这些鸟军队拖延了一天的行程,并没有人知道封淡淼的计划是什么。 有鱼蹲在笼子前看里面各种各样的鸟类,寻思找一只独特的鸟来做宠物。舒晋站在他身后,有鱼好奇的问道:“你说淡大是不是想吃烤鸟?” 舒晋沉默不语。 有鱼早已体察到舒晋近两天的异样,比以往更安静,不仅是对别人,对尉矢也少有说话。“你最近不对劲,老尉……欺负你了?” 有鱼明知这个逻辑说不通,因为尉矢脸上没有任何的愧疚感,反倒洋溢着一种莫名的愉悦。见舒晋没搭理自己,有鱼自言自语道:“按理说他欺负你不至于那么幸福逍遥,这两天见他胃口大开,挺嘚瑟的。你是不是满足了他什么?” “汝公你想多了。” 舒晋也只是来看看这些鸟,不料有鱼细思自己的私事,好不自在,转身走开。 莫非舒晋有难堪事?那还不说出来让大伙乐乐,有鱼蹦跶的拦在舒晋跟前,见他白色面具下的肤色微微泛红,得逞的笑问道:“瞅瞅,你脸红了。” 舒晋难为情的撇开有鱼,又被有鱼挡住,内心躁怒:“你让开。” 有鱼:“哈哈,之前尉矢说你有孩子气我还不……” 然而有鱼话没说完,就被人拽住了头发,身后传来一阵阴森的寒气,只听见:“你话多了。” 有鱼下意识闭上嘴,乖乖的连连点头。就知道这两人“心心相惜、情不自禁”。 舒晋看了一眼有鱼身后的尉矢,毫无情绪的离开。 到底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封淡淼从帐里走来,断开尉矢拽住有鱼的手,“士兵在看着,汝公威严何在,放尊重些。” 是的有鱼没听错,淡大语气愤愤不平,好像在替自己说话,有鱼心里些许欣慰。然而接着,封淡淼便傍住尉矢的肩膀,引尉矢到一旁说话去了。有鱼情绪跌落,无趣的蹲下身子继续看鸟,军营真是个不适合想太多的地方。 封淡淼:“想你酝酿了两天,说辞应该都烂记于心了吧。” 尉矢假惺惺的笑着:“没酝酿,这两天一直陶醉在梦里。” 汝营多能人,会装模作样、敷衍了事的不只是封淡淼一人,尉矢也会。 封淡淼努了努嘴,不指望尉矢说老实话,“先礼后兵,就说我军有十万兵马。” 尉矢脸色沉下来,“要你教?” 封淡淼:…… 有鱼瞄上一只色彩阴柔的锦鸡,通体是翡翠绿和宝石蓝混搭,腹部是柔和的荧光绿,羽毛丰满柔顺,体态臃肿,似乎冒着一股妖气。鬼畜锦鸡,锦鸡中的战斗机。有鱼看着就莫名喜欢,命人从笼子里拿出来。 小兵为难道:“汝公,将军有令,不得私放任何一只飞禽,违令者军法处置。” 死心眼? 有鱼态度强硬:“你先帮我拿出来,我当面去跟将军说。” 小兵迫于无奈,给有鱼拿出了蓝色锦鸡。 有鱼捧着锦鸡跑到封淡淼跟前,“跟你讨只鸡,你不会介怀吧。” 封淡淼交叉了手臂,看着有鱼近乎乞求的眼神,耸了耸肩道:“自然不介怀汝公了。” 淡大还是很好说话的,有鱼裂开嘴笑了,问道:“你抓这么多的鸟为什么呀?” “欲纵故擒。” 欲纵故擒?是什么意思。有鱼纳闷道:“你要放了这些鸟?那你抓它们干什么。” “抓来放。” 有鱼:…… 封淡淼看巡兵走来,问道:“看清是谁给汝公放出锦鸡?” 巡兵回答:“张氏。” 封淡淼不咸不淡的说道:“依军法处置。” 有鱼瞪掉大眼,阻止道:“喂喂!你不是说不会介怀的么!” “我只说不跟汝公介怀。” “你!”有鱼气得把锦鸡塞到封淡淼怀里,“还给你,不许罚他。” 封淡淼拎起锦鸡还给有鱼,“既然张氏为了汝公甘愿受罚,汝公又何必辜负别人一番心意。” 有鱼咬牙切齿:“小兔牙你不可理喻。” 封淡淼转身洋洋洒洒的走回军营,勾起了嘴角拉长声调:“今早儿是谁说的要理解封将军。” 有鱼木愣了,目瞪口呆,居然没逃出他的法眼,脸刷的一下红了。有鱼经常帮别人辩护,但为什么,帮封淡淼辩护会显得那么别扭呢?好像动机不纯似的。 有鱼摇晃着脑袋醒脑,朝封淡淼背影吼道:“你别赏脸不要脸!” “谢汝公!”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6章 撒水拿鱼 黔州郡守陈庸得知汝军来犯,早已做好备战计划,整兵待发。城墙上布满弓/弩手,投石机就绪,城门外是呈凹字形布阵的五万铁甲雄师。陈庸练兵有术,刑将士们万众一心,士气锐不可当。 汝军与刑军相隔千米,遥望黔都城外黑压压一片人头,与晦暗的天气“相得益彰”。这是语文书上出现过的场景:黑云压城城欲摧…… 有鱼看得心惊胆战,身上寒毛竖起,深深吸了口凉气,下意识的移马靠近封淡淼身旁。 尉矢咽下一碗烈酒壮胆,把酒碗摔得粉碎,用道不出意味的眼神瞥一眼坐在马背上悠然的封淡淼,然后嘱咐舒晋:“如果我回不来,把封狗杀了替我报仇。” 舒晋轻微的点了点头:“面具戴久了就有了垢,想你回来帮我刷干净。” 尉矢静默了几秒,抬手抹掉额角上的细汗,目无焦距的无奈叹了口气:“你越发懒惰了。” 封淡淼听到两人的对话,无所谓的扔给尉矢一个锦囊:“谈判结束的时候打开它。” 尉矢接住锦囊,往怀里放后转身离开。 封淡淼从兜里取出一个类似于眼罩的东西递给有鱼,“汝公如果害怕就带上它。” 有鱼接过“眼罩”看了看,蹙起眉头:“用来遮眼睛的?一块布能做什么。” 封淡淼:“你现在用来蒙住眼睛。” 有鱼听话的蒙住了双眼,封淡淼的大手捂在有鱼的额头处,“四方郊外田园,有我挡着没人敢打扰你的意境,有没有感觉好一些?” 大将军手掌的温度暖到心头,有鱼脑海里显现出一片郁郁葱葱的绿意,释然的点点头,不假思索道:“我相信你。” —— 尉矢城门口被搜了身,手无寸铁的去面见了陈庸,做战前最后的谈判,地点是城门处最高的亭阁,站在亭阁上可俯视全军。 陈庸年近五十,为人谨慎多疑,纵横沙场三十年,是刑朝廷得意的一位将领。陈庸看见来者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生,心生感慨,自嘲道,“想不到尉先生年纪轻轻便敢只身前来,我年轻时候都没你这份胆气。” 尉矢拱手作揖,谦逊的说道:“初出牛犊不怕虎,晚辈性格鲁莽,但愿年过半百时能有陈大人你一半的成就,也就功德圆满了。” 奉承的话不多说,陈庸话峰一转,直接进入战场。“汝兵区区两万多人,我军五万有余,占尽地势,老夫劝你们还是缴械投降,免做不必要的牺牲。” “噢?”尉矢眉尾微翘,不紧不慢道,“陈大人说的话正是在下想要说的。” 陈庸见尉矢是一副胜券在握的姿态,心底细细琢磨起来:这小子何来底气,是年轻气盛还是有万全之策? “尉先生可别信口开河罢。” “若我军仅仅是两万余人,我大没有必要来此与大人谈判。”尉矢侧身通过窗户望向汝军阵营,俨然不敌刑兵人多势众,原本两万余人就少,现在封淡淼还派了五千人去放他所谓的鸟。 尉矢表面上自信满满,心里却很不踏实。虽然不知道封淡淼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已身在敌营,只能信其能,此时若示弱则会输得更惨。尉矢食指划过人中,从容的闭上了眼睛:“我军实有十万余人。” “哈哈哈,”陈庸不禁大笑起来,要他相信汝军十万,他宁可相信公鸡能生出母猪。“我还以为汝军多有能耐,不过是吹牛皮尔尔。十万?尉先生,信口雌黄还得着边际,苍鸾狗贼迎战我大刑主军也只带了十万兵马,你们哪还有那么多人。莫不是被逼无路,才出此荒谬至极的谎言来吓唬老夫。” 尉矢麻木的努了努嘴,就知道陈老人家会有这样的反应,顿时也觉得自己是可笑至极才会允封淡淼之令来这给别人讲笑话。但既然说了,自然要厚颜无耻的说下去。“不论陈大人信与否,众候反刑是有目共睹,暴刑早在百姓声讨声中,大人是聪明人,大刑怕是熬不过五年。如今我军势在必赢,大人若是招降,我承若您依旧做黔都郡守,保您子孙后代依享尊荣。” 陈庸鄙夷的哼道:“老夫生是刑国人,岂会做刑国的叛徒。” 尉矢听罢脑洞大开,笑眯眯道:“大人此言差矣,封淡淼也本是刑国……” “别提那个孬种、叛徒,”陈庸被闹得怒发冲冠,拿他跟封淡淼比简直是贬低他的人格,“纨绔子弟何足言论,就算你们真有十万兵马封小子也驾驭不了。赵括还会纸上谈兵,封小子怕是连兵书都没看过。” “他真的没看过兵书……?”尉矢脑门卯起#。完了,彻底被耍了。 见尉矢恍然大悟后的失措模样,陈庸更是觉得自己是在跟乳臭未干的奶娃较劲,从未遇过兵家大事如此儿戏。陈庸可气亦可笑,“莫非封小子在你面前夸夸其谈了?真是愚不可及。‘辞卑而益备者进也’是兵家法则,你若真有十万兵马何故来告之我,这可是兵家之大忌。怎样,犯蠢了?” 尉矢整个人都不好了,心底佩服陈庸老谋深算,脸色衰了下来,恨不得马上回去复命,把封淡淼绑起来狠狠揍一顿。 “老封他是大智若愚,难道陈公当真认为我是吹嘘而已?” 陈庸孤傲的扬起头,他甚少自负,但面对封淡淼那无才后生,怎么不自信。“不然呢?” “既然陈公执意不降,我便回去向将军示意。” 尉矢原以为封淡淼会出奇制胜,怕陈庸拿自己做人质囚禁起来,现在想来,当时自己真是想太多了。 陈庸挥手道:“请便。” 尉矢转身离开,走得干脆利落,用洒脱的背景警示陈庸:汝兵不屑你投降。 “一介莽夫。” 陈庸自言自语,走向门外俯览战场,忽然发现城池两侧的山林树木隐隐摇晃。却不是山岗的风在作祟,山风吹过树林,树木摇晃应是同一方向,而时下树木的摇晃乱七八糟,掀起的尘土低矮而宽阔。如此大规模的摇晃不会是飞禽走兽,而是人为! 陈庸不禁心头一紧,如若那真是人为,真是汝兵,那黔城岂不是已陷入三面包围之势!莫非,莫非汝军真有十万人数! 此时,只见山林群鸟惊飞…… “鸟起者伏!”陈庸惊恐的瞪大了双眼,双手开始发颤,立马大声叫唤道,“来人,快把尉失抓起来做人质。” 汝军既然拥兵十万又遣人来告之,这是障眼之法还是实而有之。陈庸顿时头皮发麻,感到可怕莫测,分不清尉矢是来示弱还是示强。 尉失只听见身后传来陈庸的怒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连忙从怀里取出锦囊打开一看,当即气得咬牙切齿!上面赫赫的写着“快逃”,接着后面画了一个着重标记,缀着“尉矢你个水货”。 封狗你他么就是个坑! 尉矢不自觉加快步伐,然并卵,很快就被捆绑着拽回亭阁大殿。 陈庸一改之前轻蔑的神态,变得严肃急迫,凝着尉矢的双目质问道:“汝军到底有多少人?” “那我说多少人你才肯相信?”尉矢反问道,“况且,在下只是来劝降的,不知道什么兵法大道理,至少知道军机不可泄露。” 陈庸眼瞳微颤,命令道:“来人,把他拖到地牢里关押!” 尉矢:…… 陈庸坐在榻上如坐针毡,谈判过了半个时辰,汝军的号鼓声响起,震耳欲聋,两旁的山林树木晃动得更为剧烈,掀起的尘土由平低变成纷乱高扬。两军有约,如果一个时辰内尉矢未还,汝军即刻发起进攻。而刑兵还在等候陈庸发落。 陈庸连思考的时间也没有,如果不赶快分兵对抗两侧,恐怕汝兵很快会杀到城中来。陈庸嘴巴颤抖,对身边副将说道:“一定是障眼法,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尉矢定是来转移我的注意,汝军主力不在城门,而在两侧。不然汝兵怎敢大张旗鼓进攻。快,快从城门调走四万兵马分别抵抗两侧的汝兵进攻!” 副将:“是。” 战场上,刑兵一部分人马开始撤离。时机已到,封淡淼握紧手里的长/枪,大喝道:“攻城,刑兵已中调虎离山计,必须在半个时辰内攻进城斩杀陈庸。谁第一个在城墙上树起军旗,其家人免三年赋税。” 然而,露出了煞士气的小兔牙。 将士们听罢,如猛虎下山凶悍的冲下山去,扬起一丈高的沙尘,如狂风来袭。有鱼骑坐在一个善马的将士身后,封淡淼冲在最前,两米长的红色披风随风扬起,犹如鲜血般刺眼。 舒晋背上弓箭冲在盾兵阵列里,心里并不踏实,不知尉矢他如何。 尉矢被士兵推进牢房,外边传来了交战的声音。尉矢警惕起来,猛地转身勒住士兵的喉咙捂死在怀里。几个士兵见状迎面杀来,尉矢从手腕带上拔出几根舒晋给的毒针射出去,把士兵们击倒。尉矢换上士兵的衣裳逃出地牢。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7章 天无绝鱼之路 刑兵弓/弩手拔弓射箭,封淡淼令骑兵曳柴而奔,扬起更重的沙尘模糊了敌军视线,令持戟兵冲在最前割断迎面而来的刑军铁骑的马脚,又令武将趁乱绕过敌军攻上城池。 封淡淼脱下披风交与副将,杀进狼烟之中。 有鱼由五个盾兵护着,处在一个相对安稳的角落。四周是惨烈的嘶吼声和兵器的铿锵声,有鱼纵使闭目塞听,恐惧还是入心来。 城墙上的弓箭袭来射中身旁的士兵,崩出的腥血直溅到有鱼的脸上。那温热的血液直撼动有鱼的内心,有鱼大受惊吓,失措的跌下马去,脑海里一片空白,本能叫唤道:“救命,淡将军救我!” 盾兵把有鱼围护起来,一士兵道:“将军冲锋在前,由我们保护汝公。” 有鱼心头似有东西落空,极不踏实。 经过近半个时辰的生死搏斗,城门的搏杀接近尾声,烟尘渐渐落定,眼前的景象开始清晰。刑兵损失惨重,一万人死去八千多,剩下一千余人在顽强抵抗,城墙上的弓/弩手也所剩无几。 奔去城池两侧的刑兵察觉上当,原来汝军根本没有大批人马在此,而是潜伏的步兵在撼动树木、掀起沙尘制作假象,刑兵赶忙催马回城。 封淡淼全身上下满是敌血,眼睛赤红得如狼目,见刑兵杀回,举起长槍大喝:“来不及了,把门撞开,爬城墙,入城竖旗。” 封淡淼带领五百多武将抗衡死守城门的刑兵,舒晋一看四面而来的刑兵暗叹不妙,随盾兵冲锋陷阵,拔箭拉弓,精准的射下城墙上剩余的弓/弩手。汝兵扛着云梯爬上城墙,推到刑旗插上郁字军旗。 俩刑将领瞄见不起眼处的有鱼,本着擒贼先擒王原则,抽鞭驾马朝有鱼杀去。刑将投射出长矛指向有鱼,盾兵连忙挡在有鱼身前。但长矛力度之大,五个盾兵被它撞倒。有鱼耳边传来骇人的惨叫,不能再自欺欺人了,睁开眼爬起身逃。但他逃不了,因为摔马时已经脱臼。 封淡淼忙不迭冲向有鱼,投出长槍刺中刑将心脏。有鱼望见封淡淼冲来保护自己,有了骨气捡起一把长矛指向敌人。 然当封淡淼要进攻另一个刑将时,不远处舒晋被打倒在地上,嘴角处破出血来,几个刑兵举矛向他刺去。 封淡淼来不及思考,一边是天命所归的伪主,一边是实打实的王子,封淡淼也用不着思考,转身前去保护舒晋。 有鱼见封淡淼转去,心寒然。 刑将杀来把有鱼手中长矛打落,有鱼忙扶着身旁的战马要骑上去,刑将一鞭子抽去勒住了有鱼的喉咙,把有鱼拖到身旁。刑将怒目而视,手背青筋凸起,龇牙咧嘴的要把有鱼活活勒死。 有鱼被吊了起来,双腿离地,喉咙处马鞭越勒越紧。有鱼死死的扣住马鞭,翻白了眼珠子,大张着口难以呼吸,脸色僵白得像一张白纸片,四肢越来越无力,离死亡不远矣。 城门被撞开,两侧的刑兵也已赶来。汝军牺牲了六千多人,剩下一万余人被围在城门处。眼下刑兵兵返,是四万人。汝军一看处境,士气不坚,细碎地畏畏缩缩。 舒晋躬着受伤的身子站在封淡淼身后,有气无力的说道:“怎么办,他们杀回来,我们出不去了。” 面对四万兵马,封淡淼毫不示弱,目光冷毅,镇定道:“将士们不必害怕,军旗插上,城池已属我们,先进城!” 这时,一滴血从城楼上滴下来,打在封淡淼脸上,封淡淼抬头一看,只见尉矢嘴角微扬,得意的站在城墙上,右手提着陈庸的人头。 尉矢大喝道:“黔州郡守陈庸已死,义军破刑在及,你们立即投降!” 四万刑兵见陈庸已死,无望的放下兵器。 封淡淼终于松了口气,欣慰的微微笑着,放下手中的兵器累得扶在小兵肩上。然而他刚刚松懈,一根神经立马紧绷起来,惶惶不安道:“汝公呢?” —— 汝兵攻陷黔都,占用郡府,有鱼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夜未醒。县长夫人听闻有鱼生死未仆,焦虑不安的匆忙赶来。 封淡淼坐在有鱼寝室门外的阶梯上,候了三天,每天都茶饭不思。虽说当时的情况无可厚非,可有鱼万般讨好在先,然自己弃他不顾,不知他心里会怎样想。从前对这样的事封淡淼从不会介怀,是自己变得婆妈了还是汝公异于常人就需要得到异于常人的优待? 封淡淼百思不解,心里很不是滋味,拿着树枝桠磨着大理石地面。 尉矢拿着洗白的面具走来,看着封淡淼杵在门口已久,无趣的说道:“既然这么担心小黄毛为什么不进去坐?” 封淡淼眼神厌倦,努了努嘴:“怕汝公不想见到末将。” 拿下城池后尉矢对封淡淼的态度有了改善,多了两分敬佩,也想不到出奇制胜的封将军也有这么憋屈的一面。尉矢看着好笑,“由你便。” 尉矢进了门,舒晋坐在床边,伸手微微抬起有鱼的下巴,一道明显的肉红色勒横呈现在眼底,触目惊心,幸好有鱼还有一口气在。 尉矢把面具递给舒晋,“小黄毛情况如何?” 舒晋接过面具:“气色恢复了一些,需要吃东西补充血气,一直晕厥不是办法。” 尉矢靠在一旁的柱子上,随后把舒晋训了一通。“怎说你才好,你就该老老实实站在原地,逞什么能跟上去打,就你那身手当个火头兵就不得了了,还……” 舒晋并没有反驳,心知尉矢是心之急才言之切。待尉矢三寸不烂之舌说完长篇大论,困得坐下喝水,舒晋才淡淡的说道:“当时我想去救你。” 尉矢一口水喷出来,虽是挺欣慰,可舒晋一下子降低的智商真令他捉急啊。“就你……” 舒晋默默的不想说话了。 门外甄氏提着午膳过来,这位唤作“甄丙”的火头兵现在已经被提拔为汝公护军。在有鱼几乎被勒死之迹,是他持着扁担从后狠狠袭击了刑将头颅,把刑将击毙。甄丙是老实人,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从有鱼赠他药酒开始,他誓死保护有鱼。 封淡淼看了甄丙一眼,再次答谢道:“多亏有你汝公才幸免于死,罚你的三十军杖现在还疼吧?” 甄丙憨厚的笑了一下:“保护汝公是义不容辞的事,将军不必言谢。我的伤没什么大碍了,本是我不识大体,多谢将军关心。” 封淡淼解开了饭篮子,只见一碗青葱碎肉粥,蹙起了眉头,“汝公喜欢山珍海味,这粥未免太清淡了些。” 甄丙:“将军这你可不懂了,汝公身子虚弱,需要吃清和的膳食来缓和肠胃,不宜大鱼大肉。” 封淡淼涨了见识,点头道:“原来这有讲究。” 有鱼眼皮微微动弹,然后虚弱的睁开眼睛,意识慢慢的恢复清醒:这里是哪里? 有鱼吃力的转过脑袋打量四周,却看见尉矢给舒晋带面具的暖昧画面,眼角不禁流落出心酸的鱼泪,哀伤的闭上了眼睛,脑海里闪过唐太宗病危垂死时榻前儿子媳妇游龙戏凤的场景。 单身鱼被虐得好不畅快,想来还是与世长辞了好,已经不能再愉快的活下去。 有鱼鼓起全身仅有的力气,一气呵道:“饿!” 俩人闻声立马收敛,尉矢扶有鱼坐起,用棉被抵在他身后,“你终于醒了。” 颈项疼,腿也疼,有鱼不说什么,灵敏的鼻嗅到了近在咫尺的肉味。这时,甄丙提着粥进来。 尉矢接过甄丙递来的粥,帮忙喂鱼。有鱼瞄了舒晋无表情的面孔一眼,识趣的说道,“我自己能喝。” 有鱼捧着碗慢慢的吃起来,电视剧都是骗人的,男女主人公怎会虚弱到拿不起碗需要人喂。有鱼自命坚强,有气无力的说道:“阿丙你给我捎粥来,不怕淡大罚你。” 舒晋:“甄丙救了你,已经提拔为护军。” 甄丙:“汝公您少说话先多喝粥,这样体力才恢复得快。” 有鱼默默的吃着粥,没再说话。心头翻涌着各种滋味,有庆幸,有欣慰,有失落,有失望,有对甄丙忠心的感慨,有对舒晋的羡慕,有对封淡淼“忘恩负义”的无奈。孤僻如舒晋,却有那么多人保护,而对于封淡淼,不管自己怎样讨好,生死攸关时他还是选择了护救对他不冷不热的舒晋。 有鱼莫名的泪眼惺忪,恍如林黛玉哀容:纵你为我臣子,奈我薄命何…… 好在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虽然没有了大将军的眷顾,却收获了火头君。 有鱼把大碗粥喝完,重新躺下身去,“我没事了你们下去吧,我很累,想继续睡觉。”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8章 断肠鱼 封淡淼见三人从寝房里出来,起身急切的问道:“汝公醒了?” 甄丙点头:“汝公醒了,没什么大碍,这些日子需要好好补补身子,他现在不想见人。” 封淡松了口气,醒了就好。 尉矢傍上封淡淼的肩膀,劝道:“既然汝公没事了,我们去喝一顿怎样。” 封淡淼犹豫的看了看寝房,思索了会儿后点点头,“也好。” 有鱼力气慢慢恢复了些,抬起脚看见上面绑了一层厚厚的绑布,沁出了墨绿色的药汁,稍稍挪动有轻微的疼痛感。有鱼试着活动了一下脚,幸好没有废。 门外的说话声越来越远,人们统统散去,有鱼坐到梳妆台前拿起铜镜细瞅自己的勒伤。伤痕深得可怕,有鱼想起战场上那一幕就心惊肉跳,不禁竖起了一身寒毛。那刀光剑影下模糊的血肉,那金戈铁马下悲壮的怒号,那死神眼下逃过的宣判……有鱼眼里是无边的惶恐,沮丧的摇着头把铜镜扔到地上,他再也不要上战场,他要马上、立刻回到现代。 有鱼抬手看着手表,时下累积的声望值才700,不知猴年马月才能达到一百万。有鱼急迫的对着手表说道:“分值最高的任务是什么?” 【滴滴:分值最高的任务是“兔死狗烹”,声望值100000。】 有鱼眼前一亮,做完“兔死狗烹”任务,就能赚到十分之一的分值,如此说来回到现代也并非遥不可及。有鱼勉强的站起身子开始行动,“我现在就去杀兔宰狗煮来吃。” 【滴滴:你误解了兔死狗烹的意思,而且在你没有完成“一统天下”、“封王称帝”等主线任务之前,无法完成“兔死狗烹”任务。】 “那岂不是还要打仗……”有鱼两眼一蒙,差点晕厥过去。“烂系统,爷不干了,分明不想让我回去,攻打黔州险些没了命,当皇帝要打的仗十指都数不过来,就算我有九条命都不够赔。” 而且,帝途还非常孤独。就如此时此刻,臣子无良出去吃喝玩乐,所谓的主子卧伤在床,好不可怜。 有鱼心一横,脱下手表就扔出窗外。当皇帝横竖是死,安分在古代当个小农民兴许还能活,没什么比留着命更重要。趁尉矢他们不在,能逃则逃。至于身上的毒,有鱼尝试了五天没吃解药居然没事,说明这很可能是骗局。 床上放着自己的书包,有鱼走过去打开,看有什么是要带走的。“管理学、组织行为学、中级财会、四级英语……算了,能用的只剩下那一打内裤了。” 有鱼把内裤拿出来,在寝内搜了个遍,找到了原郡守不少的私房钱和金银珠宝,有鱼掐指算算,够自己无忧无虑过一辈子了。有鱼把该拿的东西打包好,换上柜子里老气的衣裳,把狗皮膏药贴在脸上作伪装,特意把被褥整得像有人在睡的模样。为了保险起见,有鱼还用墨水在桌上画了一只大鸟叼走了一条鱼,他想舒晋会知道它的意思。 一切准备就绪,有鱼偷偷摸摸地走向窗户,这时鸡笼子里的锦鸡叫了起来。有鱼凑过去看,锦鸡的双目炯炯有神,好像在跟自己说话。然有鱼并没想过带它走,想了想后问道:“我养你,你会不会保护我?” 锦鸡居然会意的点了点。 “中,走起。” 有鱼把锦鸡套进小布兜里,露出它可爱的小脑袋,然后爬出窗外。 府邸的人少,偶尔走过两三个士兵。有鱼轻悄的穿过花丛来到柴房,柴房外有梯子,能架着爬出墙外。 有鱼身子虽然虚弱,但爬出去的力气还是有的。常锻炼身体,身子不矜娇。 有鱼把梯子架好,身后突然传来人声。“有贼,快抓住他。” 有鱼条件反射地噌噌趴到墙上,推倒梯子纵身一跳,载倒在墙外的一匹马背上,随后摔到了地上。 有鱼连忙站起来边躲边逃,走街串巷,最后进了一家衣铺子换了套衣裳后便往城门走去,顺便买了一大包干粮补充体能。 城门处汝兵正在审查出入者,有鱼买通了一个樵夫,把包裹藏在马车的木柴中,自己装作樵夫儿子顺利出了城门。有鱼买下马车,骑上马奔在古道上,开始了一个人的流亡之旅。 天边晚霞五彩斑斓,夕阳西下,一阵秋风吹过,意境正浓。 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_→ —— 男人的饭席总是谈天说地,从天下大事聊到花房美姬,晃眼便过了一个时辰,星辰四起,暮色四合。 酒家的酱鸡味道不错,封淡淼有意给有鱼捎了一份回去,等有鱼吃饱喝足,自己也好解释一番。 三人回到有鱼房前,舒晋忽然踩到了什么差点滑倒,捡起来一看发现是有鱼手腕上戴着的东西。 尉矢看罢说道:“小黄毛说这东西叫智能手表。” 房间黑乎乎的并没有点上油灯,静悄得出奇。封淡淼唤来一个仆人:“怎么不给汝公上灯。” 仆人答道:“房间里是有油灯的,天黑前小的也来请示汝公用不用上灯,可是汝公没有回话,想是还没醒来,房门又是锁的,小的不敢打扰。” 封淡淼忽觉不妙,急忙的一脚踢开了房门进去,仆人把灯盏点燃,房间变得明晰。 看床上的人躺着好好的,封淡淼顿觉得自己多虑了,但既然进来了,封淡淼便问候道:“汝公?” 床上的人一动不动,封淡淼下意思又觉自己的多虑是应该的。“汝公?” 尉矢干脆上前掀开了被子,却见几个枕头,大吃一惊道:“他跑了。” 封淡淼瞪大了眼睛,走上去触摸被褥,神情有些恍惚,“走远了,他身上不是有毒么。” 舒晋走到一旁的桌前,看着上面潦草的图画,淡漠道:“他应该是发现了,劝我们不要去找他,他回家了。” 尉矢一边搜查衣柜一边问:“你怎么知道。” 舒晋摸着桌上已干的墨迹:“他在这里画了幅图,吩咐士兵锁城,如果他出了城就难找了。” 封淡淼凑过身来看桌面,百思不得其解,“老鹰抓小鱼?” 舒晋:“他是被大鸟叼来的,他想说大鸟把他带回家了。” 尉矢唤来更多的仆人审问,仆人回答说在柴房看到了贼,现在思索一番才惊觉那贼是有鱼。封淡淼骑马飞快赶到城门,问士兵是否见到脸上贴着药膏的人出了城,答案是肯定的。 封淡淼跑上城墙望向漆黑一片的古道,失落的垂下了头,秋风起,俨然听到落叶扫地的声音。封淡淼眉头不自觉微微蹙起,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落了空,说不出滋味,长叹一声,“哎,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留。” 封淡淼忽然憨然的愣了愣,“可我为什么要解释?现在要做的是回去、商量后事、睡觉。” 郡府里,尉矢焦躁的来回走动,屋子里充斥着他气愤的踱步声,“是我一时大意,小滑头不可信。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我们不该把赌注押在他身上。” 舒晋倚着门口,看了看熏黄的月色。“赌注没有押错,只是他心不在江山。终究是我们强迫他的,他要走谁也拦不住。” 封淡淼从城门回来,走进房间里坐下。 尉矢连忙问道:“小黄毛可出了城了?” 封淡淼点点头,看向舒晋:“将士们多问我汝公是否安好,我该怎么回答。” 舒晋微微垂下了头,这是他失望时的姿态。“不能实话告之,有鱼是众望所归,宁可说他战死沙场也不能说他临阵脱逃,否则一定会军心大乱。眼下要找一个模样跟有鱼相仿的人来顶替他,以假乱真,安抚军心。” 尉矢苦闷的挠着头:“可夫人过两天就会赶到,我们骗得了将士骗不了夫人。” 舒晋:“夫人那边就实话实说,我想夫人跟我们是同一阵营的。” 尉矢不认可的摇着头,想起林稚灵那鲁莽的性子,处处维护有鱼,不见得她胸有大志。“我看夫人巴不得小黄毛解甲归田,他俩好做一对田园夫妻。” 舒晋:“并不,我看夫人的确是帝后之相,比毒/药更管用。” 封淡淼一边翻阅着有鱼的书,一边说道:“眼下汝公下落不明,纵使夫人能牵制汝公,又从何做起?” 舒晋:“私下派人去找,有鱼头上有一拙小黄毛,异于常人,容易找出。” 封淡淼感到隐隐的不安,“现在兵荒马乱,他跑哪去都不安全。” “这个你不用担心,他机灵得狠,见强示弱,”尉矢也拿起有鱼的一本书看,然并不能懂上面的文字,但看封淡淼看得出神,蹭了蹭他的肩,“嗯,你看懂了?” 封淡淼摇着头,指着四级英语书中黑人老外的图像,说道:“我只是好奇,汝公真不是中原人士?我随父亲去过西域,也没见过黑成这样的人。” 舒晋若有所思,将心比心想了想,似乎感受到有鱼的孤独。“人心都是肉长,似乎我们从没静心听他讲他故乡的事故。这里没有他想要的也没有他所依赖的,他自然是会离开。” 封淡淼没再说什么,心底莫名的“惆怅”,也不知自己恼个什么。 —— 两日后,林稚灵来到了黔州,听尉矢说完,气得掀翻了饭桌。 “我林稚灵要的是母仪天下,要的是皇后的桂冠,小兔崽子老娘叫你逃……”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9章 鱼入晏营 将军府上。 封淡淼没精打采的坐在主榻上,攻取黔州后时光倒变得无聊起来。舒晋坐在阶下的客坐上查阅黔仓的账本,黔州一共八十五座粮仓,储粮之数庞大,账本堆成了一座小山。 看了一整夜,舒晋已经头昏目眩,也没能看完十分之一。 林稚灵咬着一个梨吊儿郎当的从门外进来,身后的侍女端着一篮滋补的甜汤呈给封淡淼和舒晋。林稚灵虽然举止不当,但心细如尘。 林稚灵瞧见舒晋模样疲惫,拿起账本粗略的看起来,然后裂口大笑。“哈哈,你不善做账,还是让我来处理吧。” 舒晋当即脑醒,欲言又止,弱弱的问道:“夫人懂……” “处理这些账务自然不在话下,我爹可是卖油的,我从小耳濡目染,当然懂了。” 舒晋恭敬的站起身子,林稚灵坐下拿起账本认真看起来。 一小兵从门外进来,“报告将军,晏王有命,令我军即刻运送粮饷赴主战场为大军续粮,并呈上黔仓账本。” 封淡淼微微点头,“知道了,你退下。” 舒晋眼里闪过异样的光芒,握紧了拳头。万万没想到苍鸾会要账目,岂不是要掌管黔仓所有存粮。 小兵走后,封淡淼悠然的端起了甜汤细细品味,做出一副毫不在意的姿态,他知道舒晋是有野心的,但不知舒晋的野心是哪个方向,有意无意地说道:“我还纳闷晏王怎么会配给我们一万兵马,估计是派来运粮和监督我们的。” 舒晋在封淡淼面前倒非常坦诚:“为大军续粮义不容辞,但是若要连同账本一同上缴未免太狼子野心。” 封淡淼微微扬起了嘴角,“你的意思是?” 舒晋:“城是我们攻取的,与其拱手相让,何不先把我们的军队喂饱。” “舒先生说得有理,”林稚灵认可的点了点头,“攻城胜利之后最重要的事情便是犒劳三军,我们以优厚的报酬封赏将士,以示汝公慷慨仁义之心,来博得他们的拥戴。” 某女人说话忽然正经起来,好不自在。 舒晋:“不仅如此,将军还要开仓放粮,补恤百姓,搭上尉矢一番说辞,便能俘获人心。晏军少一份粮,我军多一份强。” 舒晋心想着先打好民众基础,待他日时机成熟,定代晏而起。 封淡淼察觉舒晋有复国心思,淡淡的点了头,“既然如此,我便差尉矢去办了。” 苍鸾所带领的十万铁甲雄狮锐不可当,如果占有了黔仓更是如虎添翼。黔仓哪怕只供给苍鸾一成的粮食,也足够他打一场稳妥的胜仗。若全部奉上,岂不是成全他坐拥江山。 林稚灵想着怎可厚彼薄己。“稍等,”林稚灵站起身子,提议道,“将军大可不必全数奉上,只要我在账本上稍作修改,晏王未必能察觉,我们一成补给百姓、犒劳三军,四成留我军看守,五成奉上。” 封淡淼听罢,错愕的点了点头,不知她是在开玩笑还是不经世事,颤手抹掉额角的细汗。自己顶多只敢想保留两成,不料县长夫人如此霸道凶悍,果然讨价还价还是女人在行。“夫人真是雄材伟略,毫不逊于男人。” 林稚灵重新坐下查看账本,拿起笔杆做统计,“你们男人只懂上阵杀敌,粮饷配给这些细活,自然不如我们女人做得顺手。” 林稚灵虽然面貌丑陋,但眉宇间却泛着一股英气。 舒晋愣愣的看着她,又与封淡淼相视一眼,觉得莫名其妙又自愧不如。 “夫人不愧是女中大丈夫。”舒晋端起一碗甜汤,做出敬酒的模样,以示自己敬佩之心。 林稚灵伸手指进嘴巴叼了叼塞在牙缝里的果肉,然后把叼出的果肉弹到地上,随口道:“苍鸾心狠手辣、目空一切,天下人敬之畏之,待时机成熟,我们必除之而后快。” 舒晋一口甜汤从嘴里喷出来,封淡淼也被呛到咳嗽。说的轻巧(夫人,你厉害……)。 —— 黔城集市街口,尉矢奉命布施粮食,百姓闻讯从西面八方赶来,不到一刻钟,街口竟聚集了上万人,人声嘈杂。 尉矢站在高台,看台下的听众越来越多,心不禁痒痒起来。尉矢性格外向,无论何时何地,人多就觉得亲切,等不及要大说特说,不把百姓说得痛哭流涕誓不罢休。洗脑嘛,他擅长。 “各位父老乡亲,我汝军乃仁义之师,现开仓施一成粮食于黔城百姓,行兵打仗惊扰了乡亲们休养生息,我军在此向大伙赔礼……” 说得差不多的时候,尉矢话锋一转,直指暴刑苛政下惨无人道、令人发指的罪行,以小见大,把难民颠沛流离的凄惨生活渲染得人神共愤,三俩下就催下百姓老泪。尉矢一副哭相,眼眶盈润,声音哀婉:“好在苍天有眼,四方豪杰起义,只要刑国一倒,百姓们就有青天,不用再担心受怕,不必再变卖儿女,人人吃饱喝足,共享盛世!” 百姓们一边抹着心酸的泪水一边举拳欢呼:“汝军万岁,汝军万岁……” 封淡淼在一旁的酒楼上听尉矢振振之词,感触颇多,不禁动容,狠狠地吸一把鼻涕,声音哽咽道:“真他么能吹。” 舒晋则毫无情绪的喝下一杯茶:“你无需往心里去,他这番说辞说了不下五遍,我都习惯了。” 封淡淼:“……” 另一处将军府中,林稚灵依旧在大殿里修改账本,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合眼,熬出了重重的黑眼圈。 侍女给林稚灵端来午饭,林稚灵伸手抓起一支鸭腿就啃,其状猛如沙场上食敌肉饮敌血、狼吞虎咽的战士。 侍女见林稚灵忙于军务,没有时间晨洗梳妆,肥圆的脸上都沁出厚厚一层油脂。侍女怕她累出病来,劝道:“夫人歇会吧,您怎个人都不精神了,如果夫人实在放不下手头任务,我把这些账本端到寝房去,也方便于你。” 林稚灵累得半眯着眼看向侍女,表情茫然,像个傻缺。“进了房间我就想睡觉,你以为我待在这仅仅为了改账本?我是防着封淡水那小子。” 侍女尴尬的笑了笑,“夫人,将军叫做封淡淼(miao),不叫淡水。” “哦,”林稚灵呆愣的应了一声,躬下身看帐子去。 侍女不解的嘟了嘟嘴:“夫人您为何要防着将军。” 林稚灵双目凝成斗鸡眼,脸都快贴到账本上,感觉分分钟都能睡着,“这你就不懂了,有的人早就想勾搭淡喵了,现在他又以少胜多攻取黔城,谁人不叹他用兵如神,我现在不看好他,万一他被人挖去了怎么办。” “什么人会想挖走大将军呀?” 这时甄丙拿着一个小竹筒进来,没见到封淡淼,向林稚灵行了个礼后准备告辞。 “你站住。”林稚灵打了个哈欠,声音懒懒的叫住了甄丙。“你手上拿着什么?” 甄丙:“夫人,是一封信。” “拿来我瞅瞅。”林稚灵向甄丙做出个勾引手势。 甄丙是吃过军棍的人,知道什么叫做军纪如山,再也不敢造次,摇着头:“夫人,这是将军的私信,贸然打开看是不对的,我得当面交给将军。” 林稚灵十指握拳发出“咔咔”的声响,语气瞬间变得狠厉,“本夫人大,还是将军大?” 别说夫人你,就算是汝公本人,也敌不过将军的淫/威啊。甄丙转身就跑。 “你丫的还敢跑!”林稚灵臃肿的身体一个飞跃,直把甄丙活活压在身下,闷得甄丙快透不过气来。 林稚灵一把抢过竹筒,抖出里面的信看起来,眉头忽的一紧,连忙跑到一旁的烛台把信烧毁。 甄丙目瞪口呆,完了完了,自己摊上事了,手忙脚乱的哭丧着脸:“夫人,这是晏王写来的秘信,一定写有很重要的军机,您这一把火把它烧了,岂不坏了大事啊夫人。” “你嚷嚷什么,天塌下来我替你撑着。”林稚灵坐回榻上挥笔写下回信。 甄丙依旧哭丧着脸:“汝公都撑不起,夫人您就更……” “你大爷的给我闭嘴,”林稚灵一边写信一边粗口骂道,“汝公还是孩子,能跟我比么!” 林稚灵写好了信塞回竹筒递给甄丙:“从哪里来送回哪里去。” 甄丙瞪大了眼睛,不敢接受:“夫人,这……这是伪造军情!犯者当斩!” 林稚灵威胁道:“你尽管送回去,你不说我不说就没人知道咯,反正信我已烧毁了,你要是不送走一定会出事。” “夫人,你这不是儿戏?”甄丙犹疑的看着胸大有余脑水不足的林稚灵,却被她凶凶的瞪了一眼。 甄丙整了整倒霉的表情,灰溜溜的跑去还信。 侍女了解林稚灵的脾气,虽然很好奇信上的内容,但也不敢多问,识趣的退了下去。 信上:晏苍鸾书付将军,今将军攻取黔都名声大噪,小小汝营不足纳,本王欲将军归顺大晏,加官进爵不在话下,望将军慎思。 —— “不好,快撤。” 前方是一座城,城里是厮杀的声音,有鱼嗅到了烟火的气息,连忙调转马头仓惶离开。 他已流浪了一月,随着大道走着,路过十几个村走过两三座城,到处兵连祸结、民不聊生,除非入居深山老林,否则根本没有安宁之地。 有鱼还没跑开百米,城门“轰隆”一声被撞开,成千上万的百姓从城里冲出来,身后是手握泣血刀槍、凶神恶煞的士兵。被死神追逐的百姓拼命在逃,不一会就超过了骑马的有鱼。 有鱼见状手忙脚乱,越是鞭笞着马,马越是原地不动。有鱼吓出了一身寒毛,慌张的唤道:“大爷、大叔这是什么回事?!” “快逃,晏王屠城,要杀尽城内所有男丁。” 眼看身后的晏军奔腾而来,有鱼连忙抽打马背,吼道:“快跑,快跑!” 死亡边缘的百姓顾不得善恶,一壮士把有鱼活活拽下了马,抱起自己的儿子跨上马背匆匆逃开。 “啊…”有鱼磕到了腰,疼得全身发颤,咬破了下嘴唇,最后不支的晕厥过去。 一个晏兵一支长矛向有鱼刺去,被另一个晏兵挡了下来。“住手,他是汝公。” “是汝公?他好像受伤了。” “我把他带回去,你们继续追。” 晏兵下马捡起有鱼的包裹,看见一只锦鸡露出脑袋,郁闷的挠着头,“汝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随身带着一只锦鸡?不管了,一并带回去。” 晏兵把有鱼扛上马背,驾马回城。 这里是徽城,北衔帝都、东临滨州、南通廉州,是举国第一交通要道。苍鸾刚打下这座被唤作刑国咽喉的城。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0章 老鹰抓小鱼 晏营里,攻城取胜,苍鸾犒赏三军过后在帐里与各将军畅饮。 晏军的谋士王阳滴酒未兴,借身子不适的理由出营散步,本以一颗爱民之心投奔晏营,不想苍鸾进城大开杀戒,他成了恶人。看三军不知愧疚的大酒大肉,令他好不心寒。 苍鸾俨然察觉到王阳的怨气,从军帐里追出来。“王先生漫步,先生有心事不防直说。” 王阳顿住了脚步,等苍鸾赶上后两人并肩而行。王阳垂头叹气:“汝军攻城后补恤百姓尽得民心。晏王何故要大肆屠城,处死降虏,日后肯是会招来骂名,此行此举何异于暴刑啊。” 苍鸾神情透露着冷毅果决,他心里有自己的想法,纵是牺牲也不后悔。“汝军抚恤百姓是为守城,我屠城杀虏是为了让刑兵闻风丧胆,以备攻取下一座城池。待我打得天下再安抚人心不迟。” 王阳性格耿直,明口反对道:“晏王你……你好糊涂,现已落人口实,等你打下江山,恐怕有小人要以这个借口讨伐你,晏王你不就等同于给别人做了嫁衣!” 苍鸾欣赏王阳的直言不讳,冷傲的扬起嘴角,张开双臂示威,“王先生凭心而论,当今天下人谁能敌我?” 从起义至今,苍鸾已打了三十多场大大小小的胜仗,引得不少勇谋之士相随,个个叹服不已,俯首称臣。 王阳:“晏王你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将才,也正因为你是将才,所以斗不过那些奸险小人。再者,以我见,当今世上还有一人能与晏王你匹敌。” 苍鸾脸上的笑意顿时,认真的请教道:“先生所指何人?” “封淡淼。” “噢?”苍鸾听后若有所思,默默的走到山坡边缘,遥望千里山河。其实不必王阳提示,他也能预感到封淡淼是一个教人敬畏的敌手,无论刑朝廷如何传他游手好闲,但黔都一战足见其智谋。“我与他比相,先生认为我有何不如之处?” 王阳打量着苍鸾的身影,语重心长道:“晏王与封淡淼相比,各有优缺,晏王你少一份豁达的胸襟,他太过于重情重义。” 苍鸾眼里闪过一道血光,冷冷道:“先生若说我谋略不如他,我尚不敢反驳,可说我比他少份气度,我便不服,莫说他甘心屈居汝公那平庸之辈就是气度?” 王阳:“非也,封淡淼在刑朝廷埋没自己多年,忍尽别人冷眼,可见其气度,他屈居汝公手下或是隐藏锋芒。倒是晏王你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受万人敬仰,没有尝过挫败的滋味。俗话说失败乃兵家常事,晏王没吃过苦头算不得是好事。我有一言,请晏王慎思。” 听王阳一说,似有些道理,苍鸾点了点头:“但说无妨。” 王阳拱手作揖道:“封淡淼此人用则重用,不用即杀之。莫要学刑帝纵虎归山。” 苍鸾轻吐了一口气:“奈何,至今我已书信他三次劝他投奔我大晏,统统遭到回绝。我们攻打鹿州(帝都)少不得他。我有心用他,他却愿窝在黔都,这辈子不会有什么大出息,不防他也罢。” 王阳听罢,无奈的摇了摇头:“哎,可惜了一位将帅之才。” 这时一个小士兵跑来:“报告晏王,汝公晕倒在城外,现被送回营里,目前还在昏迷中。” 王阳皱起了眉头:“奇怪,汝公不是在黔都吗,又没听闻风声,好端端的怎么会到徽城来?” 苍鸾眼前一亮,说道:“封淡淼心甘情愿的追随他,我不如去说服他,令他劝封淡淼归顺于我。” 王阳:“当时会上我可看到,他并不愿封淡淼离开汝营。” 苍鸾冷目一凝:“没有谈不拢的买卖,汝公也不是威胁不了的人。” 苍鸾走进营中,有鱼刚刚醒来,旁边的大夫正给他推拿擦药。苍鸾打量四周,没看到他的侍从。 “汝公是只身一人前来?” 有鱼趴着的身子,闻声转过去头,看见是……“晏王!”有鱼想坐起身子作揖。 苍鸾摇了摇手,“汝公有伤在身不必行礼了。” 有鱼犹豫了一会,弱弱的躺下身子,脑海里一团糟,刚逃出一个牢房现又掉进另一个监狱。他们是盟友,苍鸾也一定不会让自己走的。有鱼额头皱出三道纹,仿佛自己就是一口热锅里挣扎着的三成熟的水煮鱼,眼前这个看似英姿飒爽的男人是个不折不扣的杀人狂魔,他屠城啊! 有鱼脸干干的,不知如何回答他的问题,心里想:不如你先告诉我回答什么话能活? 然有鱼机灵一动,换出一副欣喜的表情:“晏王,我是来投奔你的。” “噢,是么?”苍鸾心里是哭笑不得,那次商讨会上听他一番言论就领会到他迥异的画风,好不稚气,想来与这类人相处不必严谨相待,只需要恩威并施。苍鸾便遣罢了大夫,自己坐到床沿上,亲自握起药兜给有鱼推拿。 “汝公为什么不带人一同来投奔?” 有鱼见大魔头给自己擦药,心头震撼,下意识的侧了侧身。 “他们目光短浅,我看得透彻,跟晏王混一定艳福不浅。”有鱼现在说起谎来特别顺溜,眼睛都不眨一下。 “艳福?”苍鸾见有鱼扭扭捏捏,不爽的一把按住他的腰,手劲十足,但表情却意外“祥和”。 “呃~”有鱼疼得紧闭了双眼,上齿狠狠咬住下嘴唇,痛苦得埋头进枕头里,抽筋的双手握紧了床单,隐忍着快要把它撕破,终究禁不住那酸爽,抵抗的怒吼道:“爽(gun)!” 早就听说苍鸾霸道无匹,力大无穷,倒拔垂榕树,如今一尝果然不同凡响,永生难忘。 “看你十天半月也下不了床了。”苍鸾看着有鱼的腰上肿了一块,再用一成力往下压,嘴里吐着寒气道,“说实话。” 有鱼额角沁出密密麻麻的冷汗,全身打着冷颤,嘴唇染上苍白,鼻子闷闷哼哼的发出难受的声音,“我……我逃出来,我不想当汝公,我不想当。” 苍鸾手一放,有鱼整个人都松脱了,无力的瘫着。苍鸾扯来一张干净的纱布,把手上的药汁擦干手嫌弃的丢弃一旁,戏谑一般的语气,“既然你不当汝公,可把封淡淼让给我?” 有鱼有气无力道:“只要晏王喜欢,都可拿走,包括我夫人。” 苍鸾走到一旁的矮桌上取来纸墨放在床沿,“那就有劳汝公替本王写一封信与封将军。” 有鱼吞吞吐吐道:“我——我不会写字。” 大字不识却能当一军之主,知道他无能竟不知道他如此无能,苍鸾惊愣。 见苍鸾不语,有鱼连忙识趣道:“这样吧,我画一幅图他一定知道是我的亲笔,然后你把想说的写在后面。” 有鱼连忙执起笔,在纸上草草画了一副“老鹰捉小鱼”。 苍鸾微微思量一番后,牵强的寄出一丝友善的笑容,“当汝公,你是不是被逼的?” 有鱼竖起大拇指,哀求道:“知我者晏王也,放我走吧晏王。” 苍鸾问道:“被谁逼的?” 有鱼顿了顿,隐有察觉不好的气息,自己虽然不是一个正人君子,但也绝非是个小人。不知苍鸾的目的是什么,但在这尔虞我诈的军营里,说实话恐怕会害了他们,虽然他们不见得是什么善类,好在他们饲养了自己一段时间。 有鱼疑神疑鬼道:“一个叫李莫愁的人逼的。” 苍鸾质问道:“他是什么身份?” 有鱼眨了眨无辜的双眼,显得诚恳认真,不假思索道:“她没有身份,是一个女魔头,功夫了得,在幕后操纵我,我好不容易跑了出来,晏王你可千万别把我送回去。” 苍鸾凝着有鱼的双目,那楚楚可怜的眼神倒是令他有了某种莫名的压力,如果他是个弱小女子,自己恐怕是下不去手,不幸的是他不是。 苍鸾阴冷一笑,慢悠悠的挽起衣袖坐回到床沿上,悠然地拿起药兜颠在手里。有鱼惊悚的瞪大双眼,心惶惶然,那药握在大魔头手里就不再是救人的良药,而变成取人性命的恶趣味皮鞭。 有鱼惨白的笑了笑:“晏王不劳烦你了,我自己来。” 苍鸾掌着药兜毫不客气的按压下去,另一手狠狠扣着有鱼的颈项,“你小子不老实。” “啊!晏王……晏王!”有鱼嘶喊得上气不接下气,反手本能的抓住苍鸾结实的手腕阻止他用力,然并卵,“我说的句句属实,如有假话天打——天打雷劈!” 有鱼痛得哭爹喊娘,始觉汝营才是温柔乡,不禁流下悔恨的鱼泪。 王阳听到惨叫声冲进帐子,见状连忙阻止道:“晏王他是汝公使不得,使不得!” 苍鸾不改自己的动作,“老实说我也很想把他当大男人说话!” 有鱼张手伸向王阳,腥红了双眼:英雄救我…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1章 装蒜的鱼 汝营。 甄丙磨磨蹭蹭的躲在树丛后,手里握着晏营传来的第四封信。 秋天城里的树木差不多落尽枯叶,从这里到校场要穿过一片矮丛,然后才能见到封淡淼。甄丙咽了口气,不知这些光秃秃的灌木能不能掩盖自己鬼祟的身影。之前传的三封信全被林稚灵截获,甄丙自觉对不起大将军,这次就算大将军要处死自己,他也要把信亲手递到将军手中。 甄丙鼓了鼓气,跨步走进丛木,然而… “交出来吧。” 林稚灵默默的出现在他跟前,一伸粗臂挡住他的去路,声音幽怨得像一只亡魂。 甄丙的脸瞬间衰成了苦瓜,他此身最敬佩两个人,大将军的才智和夫人的材质… 甄丙哭丧着脸,“夫人,这回无论如何你都休想从我这里拿走信,就当我赎罪行么!” 林稚灵插着腰一步一步逼近甄丙,胁迫道:“拿来,反正你已经没救了。” 甄丙再不任她摆布,早已做好牺牲的准备,竭斯底里的呐喊出来:“封将军,有人非礼啊,将军!…” “卧槽…”林稚灵脸色一暗,一巴掌甩过去果断把甄丙扇到吐血,“胆敢抹黑老娘你活腻了?” 林稚灵推倒甄丙,又以她千斤之躯覆压下去,夺过了信筒打开信来看:(老鹰抓小鱼图)汝公已投我晏营,肯请将军速来共谋伐刑大计。 林稚灵顿时张口结舌,万万没想到——“相公怎么会在晏营!?” 不料舒晋同样幽幽的出现在身后,拿走了林稚灵手中的信,看罢后淡淡的递给封淡淼。“这幅画的确出自汝公之手,你去不去?” 封淡淼站在一旁自顾自的擦拭方才比武时弄脏的槍头,无所谓的瞥了一眼信,眯着眼睛笑了笑,话里有话道:“为何要去,辜负夫人一片苦心。” 林稚灵顿时羞红了脸,虽然封淡淼没有明讲,但她能体会到深深的恶意。林稚灵讨好的笑起来,以前不愿他去是怕他投晏判汝,眼下不一样了,相公人在晏营,就等于有份汝军的名义,带着汝军的名义建功立业,她自然是赞成了。“不辜负不辜负,将军您大人有大量不计前嫌,好歹夫君总得讨回来的对吧。” “我倒觉得假汝公挺好,况且那鱼又不是我夫君,谁缺谁讨去,”封淡淼随意的傍住甄丙的肩膀,“咦?阿丙你瘦了,走我们一起去吃酒。” 甄丙弱弱的问道:“将军……不罚我?” “先礼后兵嘛。” 听封淡淼斯文的说出先礼后兵,甄丙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林稚灵连忙的拦住封淡淼,挺胸抬头:“你敢不从!” 封淡淼恣意的微扬起头,反问道:“夫人即敢看我的信,我又有什么不敢?” 林稚灵眯着犀利的小眼瞪着封淡淼,露出星星诡异的笑容,然后疾手插/进封淡淼的衣兜,从里掏出有鱼的系统表。林稚灵步姿荡漾,把系统表把玩在手中,“将军若觉得假汝公好,何故盯着相公的手环发了一整夜的呆?哼哼,将军敢否认对我家相公没有亏欠?” 封淡淼脸色瞬间干了下来,好似自己被抓住了什么笑柄,近乎本能的夺回系统表,“先让末将吃饱。” 林稚灵得逞的笑起来:“去吧去吧,舒晋你陪着一块去。” “我不去了。”舒晋不咸不淡的说完一句,准备去找尉矢。 黔都刚打下不久,封淡淼一旦离开怕是刑兵趁机侵扰,为以防万一舒晋决定留下来看城,令尉矢同封淡淼前去,以防封淡淼恻隐之心。 汝军若止步黔都,他日论功行赏顶多封黔州郡守,但若是破了鹿州,果实却是裂土封侯。其实无论关乎有鱼与否,既然苍鸾邀封淡淼去,舒晋倒是希望汝军在破刑大业中拿一等功劳,以好分封天下时得一杯羹。 另外有鱼是必须逮回来的,舒晋看一眼林稚灵,这女人想当帝后想疯,一定会死拽着有鱼不放,自己便不用费尽心思去看住他。舒晋语气诚恳:“还请夫人一同去徽州协助汝公。” 林稚灵大喝一声:“我必须去!” 舒晋被吓了一跳,无论什么场景,这女人动不动就一惊一乍,毫无征兆。 —— 大半月后,封淡淼、尉矢和林稚灵来到徽州。一路走来能看到纵横交错的平宽马路和运河,尉矢感慨道:“不愧是咽喉之城,道路畅通无阻,四通八达。封狗你说黔州好还是徽州好?” 封淡淼不爽那个称呼,冷眼瞥了尉矢,“说不上孰好孰坏,看你用来做什么咯,流氓狗。” 尉矢当即不悦,咬牙道:“你有什么资格骂我你个朝廷狗。” 封淡淼怡然的看着风景,舒晋说的没错,惹恼尉矢果然很教人舒心。“怎么,想单挑么?” “你等着,”尉矢咽一口气,嘴皮子上要强的说道,“老子进城找帮手。”说完,快马加鞭进城去。其实,他不过是赶进城寻花问柳去,听说徽州的姑娘特别灵动。 晏营里,苍鸾正陪王阳下棋,一坐就是一个时辰。有鱼闲着无事在一旁观看,累得直打哈欠,似懂非懂的听他俩论棋,身后站着两个贴身侍从,说是侍从倒不如说是两个看猴的。以前在汝营尚可以自由来去,如今陷入晏营只能够混溜在营里,好不苦闷。 苍鸾棋胜一筹,王阳已呈四面楚歌之势,看似陷入了死胡同中。苍鸾自信满满,举棋要下,王阳哂笑着,“晏王可要小心了,一着不慎全盘皆输啊。” 苍鸾细细看着棋,并不见自己有什么破绽,疑惑道:“先生如何见得我会输?” 王阳手指了棋盘上的一处,“我若下这一步,是不是能起死回生搏倒晏王呢?棋局便像时局,晏王看似胜券在握,却百密一疏,晏王还差这关键的一颗棋。” 苍鸾听王阳指点后,大吃一惊,感叹道:“这步棋妙极,位置令人疏忽,但谁占有此棋便能赢此僵局,先生提点的极是。” 这时一小兵前来禀报:“晏王,封将军已到达城外。” “哈哈,本王的好棋来了”苍鸾豪爽的笑了一下,站起身,“我先去接待封淡淼,先生稍等。” “好。”王阳拧着棋子凝视棋盘,陷入沉思。 苍鸾离开后,有鱼心慌慌的坐到王阳前面,假装是自己和他对弈。王阳抬头疑惑的看着眼神遮遮闪闪的有鱼,问道:“汝公会下棋?不去接封将军?” “不不,我仅坐在这,我腰不好就不乱走动了。”有鱼尴尬的笑了笑,时至今日自己还有什么颜面见汝营的人,恐怕在他们眼里自己已是一个愚蠢的笑话,是个潜逃的儒夫,特别是尉矢,要是知道自己掉进一个更大的坑一定会笑成狗。 王阳体察到有鱼的尴尬,笑而不语。 半个时辰后,有鱼便听到高谈阔论的声音从屋外传来,是某只熟悉的雄性富有磁性的声音和另一只雄性特有的洒脱声音,等等,好像还有一只雌性凶悍的声音。有鱼心底一紧,握紧了拳头。 王阳站起身迎接,有鱼低低的垂着头,羞愧得泌了一身冷汗。 “见过封将军。”封淡淼进门,王阳拱手作揖。 封淡淼回礼后看见有鱼坐在一旁的榻上,虽然知道有鱼在营中,但是见到他还是莫名的心颤,好像久别重逢一般,有某种急切之感。 封淡淼向有鱼作揖:“汝公。” 有鱼不敢注视封淡淼眼睛,在侍卫的搀扶下颤颤的站起身子,“封将军你来了。” 看见有鱼受伤的身子,封淡淼微微蹙起了眉头。 “死鬼!”随着一声粗吼,林稚灵冲上前勒抱住了有鱼,“怎么不辞而别!” 有鱼受惊的倒退了几步,后腰被林稚灵磕得深疼,“夫人……夫人放开我腰疼啊。” 林稚灵松开手,见有鱼果真一副病恹恹的模样,当即转愤怒为关切:“死鬼你怎么了。” 有鱼重新坐下身子,王阳替说道:“汝公摔下了马扭到了腰。” “你们别想太多,”有鱼硬了脸皮,拧起一枚棋子,装模作样道,“我是来跟晏王畅谈时局的。” “噢?”不论别人信不信,反正封淡淼一眼就看穿有鱼的小心思。明明畏惧潜逃却死撑大丈夫气概,明明心虚还捏造如此牵强的理由,封淡淼听着就觉得好笑,有意逗他,“那天下是怎样一个时局呢,汝公?” “额……”有鱼哑口无言,难道就这样丢人现眼?根本不是自己的作风。有鱼眨了眨眼睛,灵光一闪,昂首挺胸,模仿王阳高深莫测的姿态,声音稳重,款款道,“时局就像这棋局,晏王看似胜券在握却百密一疏,晏王需要大将军你这关键的一颗棋,额不,要将军你这关键的一个人。” 有鱼指着棋盘上一处,“这步棋妙极,于令人疏忽的位置,但谁占有谁便能掌控全局。” 林稚灵双眼立马换上崇敬的目光,差点就要相信有鱼逃到这里真是为与苍鸾共谋天下大事。“死鬼你说得太棒了。” 封淡淼不敢相信眼前的小男人竟然成熟了不少,憨然道:“汝公……你会下棋?” 有女人捧场,有鱼精神抖擞起来,看着棋盘作凝思状,“我这不正在跟王先生下棋么?” 然而一旁苍鸾和王阳脸色(不能描写)……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2章 似水如鱼 深秋时节晚来风急,寝房里有鱼孤独的倚靠在床上发愣,破窗而入的凉风跟家里一样寒冷,无声无息中勾起了有鱼的乡思。 远处传来饮酒作乐的喧哗声,有鱼听得心烦,走去把窗子紧紧合上,他本该入席,但心情不佳借着伤情推脱掉了。封淡淼一来,苍鸾就大张旗鼓、大设宴席,与三军同庆,把封淡淼烘托成国士无双。有鱼垂头丧气的,自嘲的苦笑起来:封淡淼是重要的,尉矢是重要的,舒晋是重要的,老婆都是重要的,只自己是多余的…… “算了,我又不是什么大英雄,得过且过的过日子罢。”有鱼自言自语着,重重的叹了口气,不再想太多,熄灭了烛灯,躺回床上合上被子准备睡觉。 咚咚…… 这时传来了几下敲门声,有鱼略有烦躁,懒懒的说道:“我没逃走,没有要紧的事请回吧,我睡了。” 门外的身影愣住,顿了一会儿,再次敲响了门。“是我,封淡淼,有件事想跟你说,不知道要不要紧。” 大将军…他不该在席上陪苍鸾饮酒么? 有鱼心底又泛起那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说不上喜欢甚至有点儿讨厌,使得自己不想面见门外的人。有鱼深深皱起了眉头,顿觉得自己也是讨厌的,明明知道无可厚非,可自己为什么偏要对封淡淼选择救舒晋一事耿耿于怀,那份烦闷一直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索性更讨厌一点,有鱼冲着门外道:“那就是不要紧的事咯,明天再说,别打扰了我春梦,我真的睡下了。” 封淡淼心头像被浇了凉白开,欲言又止,最后抿着嘴淡淡的问道:“你伤好点了没有?” “好啦,明天就可以飞了!” 有鱼不知自己在闹什么情绪,尽管能体察到自己的语气很不友善但就是控制不来。说不上来为什么,封淡淼关切的话语更让自己觉得可气、讽刺。 沉默了许久,封淡淼垂下了头,“那我明天再来看你。” 有鱼鼻子酸酸的,凝着窗外的身影渐渐远去,直至消失。有鱼捂着大头,沉重的合上双眼。 “哎哟哟,真是喜庆。”林稚灵忽然破门而入,点燃了烛灯,提着药酒大大咧咧的走到床边,房间里整个画风都变了。 林稚灵打点着药酒,然后掀开被子,颐指气使道:“死鬼起来,脱衣服擦药。” 有鱼赖着床:“婆姨,我真的累了,明天再擦吧。” “啧啧啧…”林稚灵一脸嫌弃的摆着头,“再过些日子就要攻打皇城,你不好起来怎么带兵打仗?别逼我动手。” “行行,”见林稚灵开始动手爆粗,有鱼识时务的坐起身子脱下上衣,然后趴着让林稚灵上药。 林稚灵一边上药一边警告道:“我明白你为什么要逃,可你要清楚,你是帝星降世是逃不了的,掉入晏营就是天意。你最好老老实实的做一军领袖,不然我可不会给你好果子吃,听到了没。” 有鱼了无生趣的眨了一下眼睛,死气沉沉的回答道:“不敢了,不会有下次了。” “识时务就好,”林稚灵满意的扬起嘴角,转了个话题,“听说你养了只锦鸡?是门外花丛下窝里蹲着的那只吗?。” 有鱼淡淡的点了点头。“它的名字叫鬼畜姬。” 林稚灵兴奋起来:“喜庆,小丫头刚才跟我说那只鬼畜姬下了五颗蛋。” “真的?!”有鱼转愁为乐,新生命的诞生带着他满血复活,忘记了烦恼。“我要去看看。” 林稚灵:“好,我扶你去。” 有鱼披了衣裳出去,看着窝里初为人母的鬼畜姬用体温(生命)在孵蛋,那抹温存暖到有鱼心窝,也暖到林稚灵心里。 林稚灵羡慕的望着锦鸡,不自觉的扭捏有鱼的胸膛,羞红了脸羞嗒嗒的说道:“人家都下蛋了,你什么时候让我怀几个蛋蛋?” 人家、蛋蛋……身旁的女人忽然如此矫羞,难不成要发情?有鱼瞪大惶恐的眼睛,他不要跟她制造生命! “你…你看我这腰身,能行么,”有鱼流出了冷汗,声音颤抖,“哦~我想起来了,封将军找我有要事商量,我得去找他。” 有鱼说罢,趁机开溜,指着一旁的侍卫道:“嘿,你带我去找封将军。” 林稚灵不悦的插起腰,欲求不满的狠狠瞪着有鱼离开的背影,“哼!” 有鱼在侍从的带路下来到封淡淼的客房。有鱼驻足门外,深吸了口气,既然来了不防听听封淡淼有什么要紧事要说,于是敲响了门。 “没有要紧的事请回吧,我睡了。” 里面人声音恍惚,好像喝醉了。 有鱼顿了顿,“是我,有鱼,来听你说你不知道要不要紧的事,如果你觉得你要说的事不要紧或是现在说不要紧,那我就先回去……” 有鱼话没说完,门口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瞬间打开,快得教有鱼受惊。封淡淼抚着沉重的脑袋站在门口,甩了自己一巴掌醒脑,“汝公请进。” 房里酒气太重,有鱼捏了捏鼻,走到榻上坐下,桌案上凌乱的放着几壶酒。“你在宴席上没喝够回来还偷着喝?” “晏王的酒好喝…” 凉风从窗外吹来,有鱼不禁打了个寒颤,裹紧了衣裳。封淡淼走到窗边把窗户合上,摇晃着身子坐到有鱼对面,左手扶着矮桌牵强的支撑着摇摇欲倒的身子,右手从怀里取出有鱼的系统表。封淡淼扬起醉意的笑容道:“跑得那么急落东西了吧,你的手环给你,你一直把它戴在身上的,一定很重要。” 有鱼脸皱成一个囧字,它才不重要呢。可既然回来了,不防顺便做做任务,万一集齐积分了呢。有鱼接过手表,想到林稚灵的话,无奈的叹了口气,“果然是天意,逃也逃不了。” 【滴滴:既然是天意,请完成主线任务“以身相许”,声望值1000。】 “卧槽…”有鱼脑门划过三道黑线,忽然想再次把系统扔掉! 封淡淼看有鱼忽然恼怒的情绪,不解道:“我做错什么了吗?” 有鱼愣了愣,抿着嘴巴不说话,想起系统之前说的主线任务是应景提示的,以身相许?对象难不成是眼前的大大大将军。这是开哪门的玩笑,有鱼诧异的瞪大了眼睛,刷红了面,站起身憋着气道:“你没错,既然东西还我,我该回去了。” 封淡淼连忙拽住有鱼的手腕,吞吞吐吐道:“汝公…我救舒晋是…是原则问题。” 扯出了这个问题,有鱼莫名的不悦,想甩开他的手,“舒晋有智有谋,换作是我也会选择先救他的,将军不必内疚。” 封淡淼察觉到有鱼的冷漠,识趣的松开了手,提起一壶酒一饮而尽,醉醺醺道:“救不救他是原则,救不救你是情份,我父亲杀光了他所有的亲人,”封淡淼脑海里闪现着父亲临死前悲怆痛哭的情景,胸口就隐隐作痛,眉头紧锁,无神的双眼滑落了一滴眼泪,“我要替父亲赎罪。” 有鱼心头一颤,想不到舒晋的身世如此悲惨,郁结的情绪瞬间释然,本能的体会到了封淡淼的苦楚,情不自禁的伸手抹掉他眼角的眼泪。“你喝多了,早些休息,不要想这些不愉快的事。” 封淡淼一把捂住有鱼的手,闭上了眼睛,失控的自言自语着:“你说你相信我,我却让你失望…” 手背传来酥酥/痒痒,一波电流直撞心头,连着胸膛不安的起伏,有鱼连忙收回了手,“没,我不失望。” 封淡淼抬眼凝着有鱼,脉脉含情,“那你还相信我吗?” 是的,将军一定是喝多了才这么语无伦次,平时他的话哪里会这么多,这么细。 “相信,我相信你。”有鱼连连点头,气氛很浑浊很不明朗,再在这种感情问题上纠缠下去,怕是不经意间就能完成以身相许的任务!有鱼心虚了一场,刻意转了个话题,“听说尉矢也来了,为什么不来见我。” 封淡淼傻笑起来,“他说他笑够了就来找你。” 有鱼汗颜,就知道流氓狗那副德行。 “不说了,你快去睡觉。”有鱼扶着封淡淼的手臂想把他挪到床上,但烂醉的大将军如一头死牛,无论有鱼如何使劲都提不起来。 封淡淼听话的抬了手傍在有鱼的肩上,好让有鱼扶自己过去。然他不胜酒力,很快没了意识,埋头在有鱼肩上昏睡了过去。 “喂喂…”有鱼被封淡淼压在身下,失措的叫着,“我腰有伤抬不起你,喂!” 抵着大将军结实的胸膛,有鱼的小心脏砰砰直跳,脊骨传来一阵温热,把身心都暖和了。 封淡淼说起了梦话,嘴里浓厚的酒气湿热了有鱼的耳根,“心跳得好快。” 有鱼脸部的肌肉紧绷,一本正经道:“哪…哪有!” “我说我的心跳好快。” 有鱼脸蛋忽然发烫,心越跳越快,时间仿佛静止,沉寂了片刻后——“来人,把将军抬起来扔到床上去!”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3章 水煮鱼(捉虫) <侍从把封淡淼抬上了床后掩门离开,房里的光线瞬间变得昏暗,仿佛黄昏时落日的余韵,把气氛烘染得温柔多情。烛灯熏出一缕轻轻的白烟萦绕在空中,散发着一股清幽的酒精的香醇,快要把有鱼灌醉。床前没有灯盏,大将军烂醉如泥的酣吸声从阴暗的角落里传来,嘴里喃喃细语:“鱼…” 有鱼恍然间听到自己的名字从大将军嘴里念出,竟温婉酥心,该死的好奇心驱使他提了烛台过去。灯光下细细打量着熟睡的人,有鱼始发觉封淡淼的睫毛又长又俏,他模样生得俊朗,是自己不曾见过的帅气,他拥有着纯正的将帅血统,一屏一吸都泛着一股桀骜不驯的英气,但他偶尔扬起的嘴角又是一袭邪风。 封淡淼嘴唇微启,露出那两颗卖萌的小兔牙,有鱼看得入迷,顽劣的伸出手触挠他的睫毛。封淡淼被惹得痒痒,像扇苍蝇一样烦憎的掀开有鱼的手,有鱼不禁好笑起来。 空气渐渐变得闷热,封淡淼微微皱起了眉头,扯开腰带脱到了上衣裸/露出完美的身线。灯光下古铜色矫健的身躯强劲有力,有鱼下意识的憋一口气,捏住鼻,恐怕自己会不争气的再次流出鼻血。 空气中迷/情的气味慢慢侵蚀有鱼的直觉,有鱼脑海里开始不停的回响起警戒的声音——快走… 但身体确很诚实,有鱼切身感受到身体微妙的变化,瞪着羞涩的双眸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全身燃起了欲/火——自己堂堂一爷们怎会受他的挑拨有了反应,况且他根本没有挑拨! 有鱼连忙擦拭脸上的汗珠,慌忙的起身走开,不料被封淡淼拽住了手腕。此刻的他没有了任何醉意,睁开的虎目凝着有鱼的双眸,眼神是高傲的戏谑,是坏气、霸道、不可一世。他嘴角一扬,“原来汝公还不动手,欲擒故纵?” “没有。”有鱼吓了一跳,要蹭开他,却不慎把烛蜡泼到了封淡淼的胸膛上。 封淡淼烫疼得闭上了眼睛,咬着唇重重吐了口气,似难受又似享受,待睁开眼时,已是一副“吃定你”的姿态。封淡淼低首看着自己的胸膛上渐渐凝结的蜡,又瞄一眼有鱼不知所措的神态,鬼魅一笑,“还说不是。” 画面变得好不糜/烂,有鱼不自觉的凝着他起伏絮乱的胸膛,终究还是流出了鼻血。有鱼惊恐的摇晃着头,总觉得哪里不对,“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怎么会在这里,我明明回寝了!” “你装模作样的还少么?哼哼。”封淡淼一使劲,直把有鱼拽到床上,粗鲁的扣在身下。 有鱼扣在他的胸膛和床之中,紧张得粗喘着气,翻过身来,“小兔牙你放开我,我命令你住手。” 封淡淼束缚着有鱼,优雅的持续着解衣的动作,膝盖杵着有鱼的下/身。不好,被发现了,有鱼难堪地闭上眼睛,不敢正视封淡淼得意的姿态。 封淡淼躬下下身子,在有鱼耳畔幽幽说道:“啧啧啧,该叫我军爷了。” 有鱼全身打了个颤,舒坦极了,呼吸开始弥乱。封淡淼嗅了嗅空气中腥甜的气息,像只丧尸贪婪的嗅食着鲜血,然后猛地俯下身一口咬住有鱼的唇,肆无忌/惮吞咽起来。 有鱼本能的紧抓住封淡淼的手腕,欲拒还迎不能自拔,那快感幻灭人的意识,好像自己不再是自己,而是一个浪/荡的军妓。有鱼立马羞红了脸。 于是乎,一场酣畅淋漓的热锅水煮鱼正在烹饪当中。 快乐的浪潮一阵阵袭来,不知过了多久,床头忽然惊现出一个人,仇视着封淡淼身下快要泯灭的有鱼,破口大骂,声音尖锐,触耳惊心:“死鬼,还不快起来!”> “啊~啊…”有鱼吓得一个鲤鱼翻身,连忙坐起身子慌张的四处张望,看到林稚灵坐在床头,顿时羞红了脸,但心头如同被泼了冷水,一阵拔凉拔凉,原来只是个梦。就说嘛,昨晚明明叫人把封淡淼抬上床后自己就屁颠屁颠、安守本分地滚回来了,早知道是个梦,自己才不会委屈的扮演个受。 嗯?早知道是个梦,自己为什么要去睡男人…… 有鱼挠着鼻不爽道:“婆姨你把我吵醒做什么!我不想面对现实!” 有鱼恼怒的把头缩进被子,想要续梦。 林稚灵掀开有鱼的被子,意外的看到有鱼的裆底湿了个小洞,噗嗤的捂住嘴巴笑起来,咯咯咯的不停。“哈哈,之前听姐妹们说你们爷们早上起床会有反应我还不信呢,原来真有,哈哈蠢呆了,可笑死我!咦,你梦见什么了?” 有鱼流了一把冷汗,看见林稚灵的脸,睡觉的意境全被打破,愤愤然的起了身,身下的被单居然汗湿了一片。有鱼一边从自己的包裹里取了条干净的内裤走到小阁里换上,一边敷衍了事的说道:“梦见干你。” 林稚灵蹦跶到阁子外,欢喜道:“你的那啥病好了?” “没有!”有鱼连忙否认,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吞吞吐吐纠正道,“我…我尿床了。” “什么!”林稚灵大喝一声如雷轰顶,整个房间为之一颤,“你老大不小了还尿床,知不知羞耻!” 一声震耳欲聋,门外哐当一声洒碎了一地的粥,接着传来“泣不成声”的笑声。林稚灵走过去开门,只见到尉矢躬着腰扶住门栏上捧腹大笑,害出了眼泪。 尉矢忍了忍,累得只能挤出一句话:“汝公尿床了?哈哈……” 所谓家丑不可外扬,林稚灵恼怒的一抬腿把尉矢踢倒,指着尉矢大骂,像骂街的泼妇,“你他妈没尿过!” 有鱼绝望地捂额,就林稚灵一喝,恐怕整个晏营都要知道自己尿床了,接而整个国家知道自己尿床,然后整个历史知道自己尿床,最后整个世界知道自己尿床!如果自己真的成为了皇帝,或许不会是历史上最英勇的皇帝、最命长的皇帝、最浪漫的皇帝,但一定会是一个发育最迟钝的皇帝。 尉矢昨天笑了一天,肌肉都酸了,好不容易矜持下来,笑点又被有鱼轻而易举的挑起来。尉矢捂着酸疼的小腹站起身,走进屋里给有鱼请安,不料看到床上那一摊湿哒哒的不明液体,顿时又笑弯了腰,仿佛磕了含笑半步癫。 “汝公——汝公你厉害,在画大刑地图呐!” 尉矢气喘吁吁的指着湿迹,感慨道:“这里是鹿州,这里是徽州,这里是黔州,这里是廉州……哎呀我去,汝公画得还很精确呀,难不成昨晚还做了一场春秋大梦?!哈哈。” 林稚灵凑过身来一看,大吃一惊:“真的是大刑地图呢,相公你好厉害,连尿的床跟别人的都不一样!” 有鱼闭着眼睛可悲的趴在墙上,今天不想出门见人了。 林稚灵见有鱼没有动静,闯进阁子把有鱼拽出去,“快去洗漱梳妆,晏王召你去商讨伐刑事宜。” 有鱼闷闷不乐的交叉着双臂坐在榻上,瞥了一眼累坏的尉矢,“找我有什么事?” “没…没事,”尉矢摇着头,隐忍着不笑,“好久没见汝公了,特捎了粥来向汝公请安。” 有鱼再瞄了一眼两手空空的尉矢,问道:“粥呢?” 尉矢指了指地上稀烂的一波,“它被吓傻了。” 有鱼:# —— 有鱼洗漱完毕后起身随尉矢前去大营,路上遇到了封淡淼。见封淡淼朝自己走来,有鱼刻意的装作没看见,像做了亏心事似的。 封淡淼走近,伸手撇开了尉矢,言简意赅的严肃说道:“你,一边玩去,我,有话要单独跟汝公讲。” 尉矢做了个不屑的鬼脸,识趣的走上前去。 眼前只剩下大将军了,气氛很沉闷,有鱼顿觉得空间太小,甚至嗅到了他身上不愉悦的气息。有鱼紧了紧眉头,目光闪躲,抿着嘴问道:“有什么事?” “看着我。”封淡淼忽然颐指气使道,好像在兴师问罪。 他冷漠的语气是几个意思,质问自己为什么在梦里拿他作泄欲对象么?莫名其妙!有鱼不爽的抬起头凝上封淡淼凌厉的双眼,他要严肃自己偏不正经,明知故犯的吊儿郎当笑起来,“小兔牙怎么了?” 秋风刮过,无情的折断了枝桠,指粗般的树枝从树上掉落下来眼看要打在有鱼的头上,封淡淼一挥手轻而易举的掀开。 封淡淼眼眸如同这一阵阵秋风,把夏季的风景抹灭,眼神摄人心寒。有鱼收起本就牵强的笑容,转而一本正经道:“有什么就说,别在我面前摆你将军的架子。” 封淡淼似乎在申明着怎么,一言一句道:“我知道汝公对末将有偏见,我只来解释一件事,信不信由你,我救舒晋是因为我欠他的,仅此而已。如果汝公是因为末将看护不周不肯原谅,未免太幼稚。” 在自己面前自称末将,关系立马变得生硬。有鱼咽了口心头的闷气,又怨又愤,“如果将军执意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才太幼稚。昨晚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信不信不在我。” 有鱼说罢,不悦转身离开。 封淡淼狠狠抓住有鱼的手腕,把他拽回来面对自己,冷哼了一声:“你昨晚上只说了让我走。” 有鱼蹭着封淡淼的手说道:“可我后来去找你了!” 封淡淼脸色忽然诧异,冷漠的表情消散不见,“你来找我了?” 有鱼想了一会,估计是昨晚他喝多了所以忘记了一些事情,那便不能怨他。有鱼缓和了语气解释道:“昨晚你跟我说清楚了,我也相信你,你醉倒后我叫人把你抬上床去,不信你可以问侍从去。” “难道不是我在做梦么?”封淡淼眉毛一垂,困惑的嘀咕道。 “你昨晚真的喝多了,我大人有大量,不怪你。”有鱼扬了扬眉毛微笑起来,显得宽容大度。 封淡淼默默的转身向前走着,低首抚腮自言自语着:“如果不是做梦的话,今天早上你应该在我房里才对…” 有鱼敏锐的体察到了什么,拦在封淡淼跟前,质问道:“你梦见了什么。” 这会儿换成了封淡淼的目光闪躲,封淡淼心脏颤颤的跳动着,吸了一口凉气,抿了抿嘴,故作深沉道:“哎,尿床的小屁孩你不懂。” 有鱼有点焦虑不安:“你到底梦见了什么,从实招来!” “额…老尉你等一下,我有事跟你商量!”封淡淼尴尬的撇开了有鱼匆匆向尉矢跑去。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4章 鱼不可貌相 大营里围坐有二十来个谋士和武将,中间是一张三米长的方桌,铺着刑国的地图。人人一本正经,各怀心机,像公司的董监高在会谈,有鱼嵌在其中像个初入职场的小秘书。晏营不可造次,有鱼整理了姿势,故作模样的坐好。 小侍女提来一壶热气腾腾的清茶,淡雅的茶香迷漫开来,像梨花的香味沁人心脾。有鱼闻着嘴馋,想喝一口尝尝味道,但见没人提杯,有鱼开始怀疑这茶是用来熏香的,只好愣愣的凝着茶杯,淡淡咽了口气。 封淡淼瞥了一眼,沉默的提起茶杯凑到有鱼嘴前。 有鱼款款接过茶杯,侧身凑近封淡淼小声的问道:“这茶是用来喝的?” 封淡淼翻了个白眼,端起一杯茶一饮而尽,然后把茶杯放回桌面,小侍女看了重新给他满上一杯。 额——额——有鱼表示很尴尬。 王阳说了当下的形势,鹿州有刑军六十万,晏军十五万,各路诸侯共拥兵十万,正往鹿州进发。晏军时下唯一的优势是拥有黔仓运来的粮食,粮草充沛,足够三军一年之用,而劣势显而易见。 各谋士就此展开讨论,谈兵论战的有鱼再次觉得自己是多余的。 封淡淼身子微微斜靠,面色淡然,用指腹轻轻的点着茶水。 自己无所作为就罢了,大将军可不能无所事事,有鱼拧了封淡淼胳膊:“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好歹做个认真听的样子。” 封淡淼微微扬起嘴角,略显傲气,“体贴周道”的回答道:“需要我把他们的话重述给汝公听吗?” 意思是你全背下来了?有鱼嘴角的肌肉麻木的抽搐着,下意识挺直了腰,不说话了。 王阳起身挥手止住纷乱的讨论,说道:“但凡用兵作战,日费千金,我军征战至今大伤元气,资金不足。就军资方面,各位有何高见?” 一谋臣道:“我们可以向百姓募集,拉拢豪申。” 有鱼觉得不切实际,苍鸾杀尽徽城男丁,百姓望而生畏,谁还肯捐钱。山坡羊说得没错: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谋臣看向叹气的有鱼,眼前一亮:“汝公如今是林家的女婿,林老爷结交了各路商贾,汝公能否说服林老爷再捐赠于我们。” “这样不妥,募集资金不是办法。”有鱼冥冥中觉得很不合理,不符自己的专业素养。有鱼打量了在座的每个人,直白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拿人钱财总得给人好处吧。” 王阳:“那是自然,待夺取鹿州,定论功行赏。” “那…那我们为什么不干脆…”有鱼顿了顿,怕自己说的话无人理解。 封淡淼冷漠道:“有话好好说,没人笑话你。” 是么,有鱼下意识的转头看向尉矢,脸色一暗…… 封淡淼不喜欢婆婆妈妈的人,与其被别人笑话,也不能让他看不爽,有鱼鼓了鼓底气,说道:“既然我们以坤王为首,就以坤王的名义开设银行,募集到的资金用于我军,我军不必偿还,但坤王必须允许银行发行等额国债,国债的融资再借给军方,银行再发行等额债券,这样就可以把资金链做大。” 果然,在座的没人听得懂有鱼在说什么。 有鱼看着各位茫然的神态,连忙解释:“就是建立一个钱庄,替富人储存财产,按存钱的时间补给富人利息,这样就能吸引很多有钱人来存钱,我们就可以拿这些钱充当军资。说白了,就是打着帮助别人储存财产的名义跟别人借钱。” 王阳听得一知半解,问道:“那岂不是还要还?” “当然要还,这是信用。但是钱能生钱,富商把钱存给我们的同时,我们能用这些钱创造出更大的价值,比如放高利贷,比如我们打败刑兵,攻进刑国国库,自然能把钱还给他们。” 尉矢听得浑浑噩噩,“国债……是什么东西。” “一张纸,”有鱼像搬起了石头砸自己的脚,感情自己会越说越乱,书到用时方恨少,早知道能用得上,有鱼发誓一定不会在课堂上睡觉。有鱼嘘了一口气道,“一张坤王名义担保的凭证,见纸如见金钱。” 尉矢脸色越来越沉:“你到底在说什么?!” 有鱼握紧了拳,流了一把汗,“假如我们募集了一斤的黄金,我们打个纸条,上面写着一斤金,然后卖给百姓,就是这个意思。” 尉矢表情扭曲得可笑:“你说会有人拿一斤黄金来买一张——纸条?” “纸条能升值,用坤王的名义担保。” 尉矢不敢置信皱着眉头瞄着有鱼,“能行?” “当年英国就是用这种方法凑集资金打败了法国,英格兰银行也演变成为世界第一个现代意义的银行……”有鱼抿了抿嘴,总之事实是这样,可不可行有鱼也说不准,“这是一个真实的凑钱备战的故事,然后…然后迎来了繁盛的维多利亚时代,成就了日不落帝国。” 有鱼越说越没底气,默默的垂下了头。 苍鸾闭着眼饶有会意的点点头,指间划着鼻翼,像个优雅的思考者,幽幽的说道:“募集资金一事便交给汝公全权操办,十日之内若凑集不了一百万俩黄金,军法处置。” 如雷轰顶,有鱼惶恐的抬起头,手中的茶杯瞬间滑落摔碎,瞪大的眼珠子像看到了自己的死期,自己只是说说而已,说说而已呀!有鱼脸色吓得惨白,张口结舌的说不出话来,但说了也一样,苍鸾一旦决定下来的事情谁若是拒绝,是死路一条。 小侍女给有鱼添了一盏茶杯,斟满了茶。有鱼用可怜巴巴的眼神乞求地看着苍鸾,苍鸾见罢可趣的一笑,看向封淡淼:“有汝公筹谋,资金问题一定没有后顾之忧,就作战方面,封将军认为该怎么打?” 封淡淼旋着茶杯,悠然道:“既然汝公肯出钱,行之凑效的方法是用间、造谣、收买。刑兵人多势众,最好是使他们不战自溃。” 苍鸾默默的抿了一口茶,心有所思,饶有心机的问道:“封将军用何间计?” “离间、反间,无所不用其……”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5章 鱼不可及 商讨会一结束有鱼匆匆的跑出大营,封淡淼和尉矢若有所思的相视一眼,忽觉不妙,连忙追出去。 封淡淼拽住了有鱼的手腕,质问道:“你要去哪?” “回寝。”有鱼掩盖不了,害怕的情绪全写在脸上。 尉矢傍住了有鱼的肩膀,瞥了眼身后的两只跟屁虫,笑着调侃道:“怎么,事到如今你还想跑?晏王眼皮之下你都敢溜还不如想办法凑钱去。” 身后投来了牛高马大的影子,有鱼愁眉紧锁的垂下了头,现在哪还能逃,连吃饭睡觉都被侍从监视着,这回就算是插上翅膀也飞不出苍鸾的五指山了。有鱼蹭开了尉矢,默默的朝寝房方向走去,像个挂科的沮丧小孩,声音细微道:“我不逃,夫人会一巴掌把我扇过山和大海。” 看着有鱼失落的模样,封淡淼心头一阵微凉,想他身不由己也实在可悲。“你回寝做什么?” “看书。” 他们来徽城的时候把有鱼的书包也带了过来,有鱼认为既然跑不了,是该临时抱佛脚了。 封淡淼再次拽住有鱼的手往郊外走去,“别紧张得像个孙子似的,出去散散心。” 尉矢自认攻心不如舒晋,行兵打仗不如封淡淼,但对于感情上的事他自诩最有心得。尉矢嗅着空气中荡漾着的情愫,眯着眼识趣的说道:“你们玩,我去办点事。” 尉矢转身离开,心情贼乐贼乐,这个媒他做定了。凑合“淡水鱼”绝对百利无害,那样一来有鱼情感有了托就不会落荒而逃,封淡淼有了软肋就好约束,一举两得。世间还有比爱情更有力量的东西吗,尉矢灵光一闪,想出了个计策,神经质的仰天长啸起来,“哈哈哈……” 有鱼狐疑的看着尉矢的背影,嫌弃道:“神经兮兮。” 封淡淼对有鱼身后的侍从说道:“汝公由我看着,你们不必跟来。” 两侍从犹豫了一会,然后向苍鸾禀报。 念在有鱼的腰伤,两人没有骑马。封淡淼自顾自的走在前头,但心事全绕在身后人的身上。他是个大将军,不懂什么无微不至、心细如尘,他习惯了放纵不羁、直来直往。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得支支吾吾,带着条鱼出来散心明明很累赘,但看到的风景似乎有了不同。他话语僵硬,显得无情冷漠,“老实跟着,别想着逃,你也逃不掉。” 有鱼皱着眉头,闷闷的凝着封淡淼孤傲的身影,心里埋怨道:你这叫带人散心?你他么分明在遛狗! 有鱼不咸不淡的吐出了一个字,“哦。” 两人走到湖边,远处是满山红遍的枫林,如火的颜色把湖水也染得绚烂,湖里鸢飞鱼跃,景色其乐融融。 景致虽是怡人的,人心却是青涩的。 有鱼顿了足,声音里透着察觉不到的怨气,说道:“无趣,我先回去看书。” 封淡淼心头一紧,双眸如一池秋水,泛起粼粼波光。他知道有鱼心有不安,明明一句话就能平抚他的焦虑,他却不知如何开口,若不开口,溜鱼就没了意义。封淡淼第一次觉得连说话都需要勇气,“站住,晏王命你十日之内凑集百万两金,可没指定你一定得捣出个什么银行来。实在不行,你可以向林老爷讨去,晏王言重不过是想压一压你。再不济你凑不了钱,军法处置罚你跪一个时辰就是了,又不会断胳膊少腿。” 有鱼重重的叹了口气,知道封淡淼在安慰自己,可苍鸾是何许人?他是屠城的大魔头,一城男丁杀尽,还会在乎一条鱼的生死吗。有鱼婉拒道:“谢了,我想回去看书。” “你不信我?”封淡淼心里不是滋味,潜意识中要强夺有鱼的信任,不假思索道,“他要是杀你,我带你逃。” “你是大英雄(你是国家的),你要带兵打仗,你不必带我逃我也逃不了。”携着大将军逃?极其自私,定受万人唾骂、遗臭万年,有鱼连连摇头。而且……有鱼搬弄着手指头,怯生生的说道,“一个完整的金融体系真的很重要,不仅利于备战,也利于人们,我想试试(万一一不小心我成了全世界最有钱的人呢)。” 有鱼忽然觉得哪里不对,思路好像歪了,难道不该追究大将军为什么肯带自己逃么? 封淡淼第一次察觉某鱼还是有点小志向,顿觉得宽慰,“还不曾问过你…你家乡的风情。” “我家呀?我家比这里好多了,没有战争,夜如白昼……”说着说着,有鱼又觉得现代也有不及之处,“不能早恋,还得考试,讨个老婆得有房有车……不过我最喜欢吃百香果,它有香蕉、柠檬、草莓、番石榴等很多种水果的香味,特别好吃。” 封淡淼听得一头雾水,只知道某鱼来自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封淡淼静静的听着,偶尔点点头。在某鱼面前,他愿做一个心灵的倾听者。 联想起现代,有鱼忽然好想回家,看着手腕上的表想起了一个问题,便问道:“淡大,你知道兔死狗烹的意思吗?” 封淡淼脸色顿阴沉下来,语气变得严肃,“你问这个作甚。” 有鱼扬起手表,解释道:“这么说吧,我这只手表里面住着个神仙,只要我完成他的任务,他就会送我回家,其中有一个任务叫做兔死狗烹,他又不告诉我什么意思,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封淡淼额角凸起一个#:你确定里面住的不是妖孽? “请汝公以后不要在人前提这个词,这个词对别人很不尊重,有诅咒别人的意思。你忽然让我觉得你心机太重,又愚不可及。”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 封淡淼沉重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眼神也变得深邃、复杂、浑浊。有鱼看得出,那是一种恐惧和怀疑的眼神,看到他对背叛的愤怒,对丑恶人性的憎恨。没想到这个词竟令大将军如此抵触。 有鱼当即捂了嘴,看封淡淼一下子崩坏的脸色,连忙道歉,“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它的意思,我要是知道它会惹毛你,我也不会问你了,我发誓以后再也不提了。” 封淡淼神色缓了缓,但再没了情致,调头就走,“罢了,我们回去。” “淡大…淡…”有鱼不知所措的跟上去,心里泛起嘀咕,难道兔死狗烹四字真有那么邪恶? 封淡淼忽然察觉到了什么,耳根微微动弹,随后树丛后立马袭来几支暗箭。封淡淼眼疾手快抽剑把暗箭打掉,张臂护住有鱼。 有鱼警惕起来,连忙拔开腰上的佩剑。 封淡淼瞄了拿剑手势错误的有鱼,轻蔑道:“你闭倒,别闹。” 有鱼顿时哑口无言…… 树丛后窜出五个山贼模样的人,满脸乱糟糟的长须不知几年没修,举着刀向有鱼杀来。 封淡淼目色一冷,握紧手中的短剑蓄势待发,像只即将发飙的猛虎。有鱼一看山贼心里瘆得慌,但晃眼瞥见英勇无匹的大将军后,忽觉前来的恶贼是小菜一碟,不足为患。有鱼莫名自信起来,昂首挺胸。 封淡淼脚尖一撂掀起一层沙蒙了恶贼的眼睛,身手极快的向恶贼发起进攻,刀剑相接的声音铿锵有力,五个恶贼合起来也招架不住,忙不迭的见招拆招,步步后退,不一会儿就被封淡淼撵开了百米之外。 封淡淼把其中一个山贼打倒,一脚踩在他胸口,悠悠的躬下身,暴力而不失优雅的质问道:“谁派你们来的?” “封狗你这么认真干嘛,是我!”尉矢扯下一把黏脸上的胡须,展示自己的模样,吃疼的捂着胸口蹭开了封淡淼的脚。“懂不懂逢场作戏,你倒是受点伤让小黄毛心痛心痛啊,那个傻。” 其他的山贼连忙把封淡淼补倒,装模作样的一阵拳打脚踢。封淡淼立即会意,扔下手中的剑,朝有鱼嘶吼道,“快逃!” 尉矢暗搓搓的往封淡淼颈项摸上一层腥臭的猪血。 咦?上一秒画风不是这样的,大将军居然被山贼骑在身下,有鱼歪着脑袋瞅着,然后看到一把利剑直刺进封淡淼得胸膛。有鱼心口猛然间一抽,惶然失色,来不及思考什么,本能的冲上去。“放开他!” “卧擦,他还敢跑过来。”尉矢嘴巴一歪,指着一哥们,“你,过去耍流氓。” 小山贼听罢,转身朝有鱼杀去。汝公来势汹汹,架势十足,然而……轻而易举的倒在了别人身下。 山贼恶劣的撕扯有鱼的衣裳,淫坏的大笑起来,“哈哈,小娘子跟我回去做压寨夫人!” 压寨夫人?淫/魔! “狗贼放开我,敢碰我要你不得好死!” 山贼身段魁梧,有鱼像只被压在石头下挣扎的蚂蚱,只能动弹四肢。 封淡淼捂着假流血的伤口挣脱出来,把有鱼身上的山贼扑倒,声嘶竭力的冲有鱼吼道:“快回去,回到营里你就安全了!不然就来不及了。” 有鱼看着便身血迹的封淡淼,心惊肉跳,心揪痛着,满目是痛惜与憎恨,然后像个无头苍蝇,撒腿就跑。 尉矢放开封淡淼累得摊在地上,揉着肩膀吐了口大气,“封狗你打伤我,还有哥们受的伤你得付药费。” 封淡淼只静静看着落荒而逃的有鱼,心头各种滋味,丧气的自言自语道:“连头都不回。” 尉矢噗嗤的笑起来,“傻了吧,哈哈。” 封淡淼站起身扑打身上的尘土准备回营,却瞄见一个傻/逼居然抱着一根腿粗的两米长树干杀了回来。 尉矢见状重新把封淡淼扑倒,“快倒下,小子真行啊,还一个人跑回来,你完了。” 封淡淼面不露喜色,问道:“我怎么完了。” “他扛着树干来救你,你慎着些,他腰有伤,被夫人知道了不弄死你。” 封淡淼眉头一紧,连忙道:“那别闹了,你们快跑。” 尉矢五人噌噌的撤退,消失在丛林中。 有鱼气喘吁吁的搬来树干却扑了个空,不过好在他们跑了。有鱼扔下树干,忙跑过去扶住“受伤”的封淡淼:“我背你,快回去看大夫。” 封淡淼脸色不知是欣慰还是无语:背我?就你那小蛮腰…… “皮肉小伤,我能走回去。” 有鱼捂着封淡淼发肿的胸口,沾上一手的腥血,焦虑不安道:“小伤?你伤口趟出来的血都跟流姨妈似的,不行,我一定得扛着你会去。” 封淡淼垂头看到胸前的血,心骂尉矢那蠢货居然塞进那么大的血囊。封淡淼故作吃力的模样,奄奄一息道:“你快…快去叫人来,你背不了我。” “可他要是杀回来怎么办!” “你走不走!”封淡淼换上一双虎目,疾言厉色,心里却哀求道:小祖宗你放过我吧。 有鱼愣愣的点了头,他相信大将军的命令是有分寸的,连忙飞奔了回去。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6章 剁椒鱼头 晚上,封淡淼寝房里,尉矢光着膀子擦药酒,封淡淼出手太重,他现在身上是青一块紫一块。 封淡淼闲定的躺在床上,想着有鱼搬着树干屁颠屁颠杀回来的模样就觉好笑,笑意挂在脸上,眼神呆呆的凝在房梁。 尉矢瞥一样乐呵的封淡淼,略不是滋味,异地恋等同单身狗,尉矢有一种被虐到感觉,不爽快道:“下来给老子擦药酒,背上的。” 封淡淼今儿心情好,不跟尉矢一般见识,下床给他擦药,好奇的问道:“你怎么会想闹这一出戏?” “哼哼,这你就不懂了吧,”尉矢一副过来人的姿态,耐心解释道,“这叫收买人心,你站在小黄毛的立场想想,你救阿晋不曾受伤,如今救他却险些丧命,他还不得感动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等他心里平衡了,自然会乖乖听话了。我敢保证他今晚一定会来当面感谢你。” 尉矢说的挺有道理,封淡淼饶有私心,垂了眼眸贪婪的问道:“那你什么时候有空再演一出?” 尉矢窃笑道:“你小子上瘾了?” 自然是上瘾了,但大将军是会实话实说的人么,明显不是。封淡淼一本正经道:“为了汝公能踏踏实实地当一军之主,我愿意奉献我的演技。” 尉矢冷冷的瞥了封淡淼一眼,明明在小黄毛面前逞了英雄特别爽快,想再次品尝这种优越感,还一副以身殉国的姿态。 尉矢看着不爽,但谁叫他是媒人呢,罢了,回去一定拿病娇好好补偿自己。“改天时机合适,让你再爽一把。” 封淡淼两眼眯成月牙:“一言为定。” “将军~奴家看你来了。” 门外传来了绵绵入骨的娇声,妖风阵阵,尉矢和封淡淼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尉矢给封淡淼使了个警惕的眼色,封淡淼识意的连忙躺回床上,盖上了被子。 尉矢穿好了衣裳前去开门,只见林稚灵端着一盘子药站在门外,斯文的向自己行了个礼。尉矢哑口无言,她如此贤惠简直逆了天,特别是那一声嗲嗲的“将军”,教人心都酥了。 尉矢有种不好的预感,摸了一把脸上的汗,“天色已晚,不知夫人来此有何贵干?” “噢?”林稚灵语气一沉,变成一只桀骜不驯的女魔头,走进房间把药盘重重的扣在桌面上,“尉先生看不出我是来给封将军送药的么?这是我家乡的药,治疗创伤再好不过了。” 封淡淼咳嗽了两下,牵强的撑起上半身:“末将谢过夫人。” 尉矢委婉的说道:“夫人你是有夫之妇,大晚上的两男一女共处一室的,不太好吧。” “怕我趁人之危,睡了你俩不成。”林稚灵站在阶上鄙视着尉矢和床上的封淡淼。 尉矢脸色瘫痪,这话都说得出口的女人不愧是人间极品。尉矢咽了咽喉,“夫人你说哪儿的话,这不是怕…怕大将军把持不住,要是将军把你怎么了,有伤他与汝公的君臣之礼啊。” 尉矢你个渣…… 封淡淼被呛得连连咳嗽,脑门青筋凸起,如果连夫人都把持不住的话,那该是怎样一个饥渴的男人,岂不得比禽兽还禽兽!封淡淼隐忍着,被子里的双手握拳蓄势打人。 “是吗?”林稚灵扬起嘴角,明知故犯的走到床前,微微宽了宽衣领,“我倒要看看将军对夫君有多衷心耿耿。” 封淡淼仰着头清晰看到林稚灵的鼻毛,流了把冷汗,默默的缩头进被子里。 尉矢忙拦住林稚灵,“你看,将军在痛苦的克制自己,夫人不要以身试火了。” 林稚灵冷下了表情,只手推开了尉矢,一把掀开被子,撕掉封淡淼的上衣,哼了一口气严厉的喝道:“伤口呢,说!” 封淡淼猝不及防,这娘们够机灵。 完了,露馅了。尉矢识趣的换上一副坦然的面孔,“夫人,我们这也是为你好,我们是想用这种方法留住汝公。” 林稚灵愤怒的叉着腰坐在床沿上,蒸出的股股杀气似乎要把人碾碎。“混账,要演英雄也得我来演。将军你堂堂七尺爷们不老老实实练兵,跟着尉矢瞎掺和着什么,幼不幼稚!瞅瞅你俩弄那点破事,夫君腰上的肿块现在肿得比我的胸还大!” 封淡淼下意识的凝上林稚灵的胸,哑口无言,“我…我幼稚?” 看着霸道无匹的大将军被一介女流批斗得无言以对,尉矢把持不住的捧腹大笑起来:“那小黄毛的腰得多粗呢,看大夫了没。” 林稚灵冷眼瞪着尉矢,“要你管,我叫你笑了么!” 尉矢立马识趣的憋住嘴,尽管难受,但一定得忍。 这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印着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声音细小,“淡大,是我有鱼。” 林稚灵默不作声,警告的指了封淡淼后又指了尉矢,然后躲到帘子后。她早有察觉,有鱼跟这俩男人有某种密切关系,不知他们有没有背着自己做了什么破格事,好歹偷听偷听。 封淡淼自认是清白的,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亮林稚灵也窃听不到什么不良信息。封淡淼合上被子睡好,“进来吧。” 尉矢去开门,有鱼端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龟汤进来,放到封淡淼床前的桌上,见封淡淼气血尚足,傻白的笑着道:“我是特地来感谢淡大的救命之恩的,淡大好些了没。” “他身体强健,伤口很快愈合了,你不同担心。”尉矢闻着汤,不禁咽了口水,羡慕道,“好香啊,封狗你有福了。” 然而帘后的林稚灵愤怒的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 有鱼亲自舀了一碗汤递给封淡淼,大将军心情自然是欢天喜地,满足的喝了一口,看着有鱼的腰身,“你腰上的伤看大夫了没?” “看了,大夫说不打紧,淡大你多喝些,还很多。” 尉矢忽觉哪里不对,晏营有大鱼大肉自然不必怀疑,但龟汤这种偏门的食材俨然不会是军队的厨房所做,那就是说龟汤是私人煮的。尉矢小心谨慎的问道:“汝公,这汤是你煮的?” 有鱼摇着头,裂开嘴露出两排白牙,“夫人做的。” 尉矢不禁竖起了一身寒毛,弱弱的往门外挪步,他能感应到某种生物分分钟会冲出来血贱现场。尉矢同情的朝封淡淼挥了挥手,“额,我也饿了,去找东西吃,将军你好自为之。” 封淡淼当场愣住了,一口汤忍不住喷出来。 有鱼皱了皱眉头:“淡大你怎么了?” “死鬼!!”一声嘶心裂肺的尖叫声从帘子后面传来,然后一个庞然大物猛地蹿出,掀掉了封淡淼手中的碗,一把扭住有鱼的耳朵,厉声大骂道,“你活腻了是吧!” 有鱼吓了个傻,乱忙解释:“夫人你煮的汤我喝完了,这是我叫小丫头新做的,你要相信我。” 林稚灵气势汹汹,像拽麻袋一样把有鱼活脱脱的拖走,惨烈的声音回荡在长廊: “夫人我不是故意的,我吃饱了才拿来给大将军的。” “将军救了我的命,难道我们不该好好答谢他么?” “夫人,我不是存心的。” 林稚灵幽怨的恐吓道:“想不想吃剁椒鱼头!” “不了不了,还是龟汤好喝!” “来人,拿把刀来!” “老婆大人你拿刀做什么?” “阉了你做龟汤!” “不可以不可以啊,夫人你会断子绝孙的!” “我生我的天子,你绝你的后!” “丧尽天良啊!” …… 封淡淼忙的追出门外,看着有鱼被拽走的身影,悲凉的垂下了头:我该拿什么去拯救那条可怜的鱼。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7章 游刃有鱼 家暴归家暴,林稚灵教训了一顿有鱼之后,第二天跟尉矢一同消失不见了。大营里空荡荡的,只有炊事营里的人还在劳作,苍凉得出奇。有鱼都开始怀疑大军已走,抛下了自己。 要操办银行,必须跟苍鸾借一些人手,有鱼背着书包赶到校场,看见封淡淼才松了口气。封淡淼手握军旗在校场练兵布阵,场内扬着一层蒙蒙的烟尘。苍鸾正襟危坐,在台上监兵。每人各司其职,完成不了任务的都得按军法处置,估计大伙都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咦?淡大的伤似乎好得很快呐。 有鱼在校场外望着操练的士兵,发现每个人神态各异,不过大类分为两种,一种情绪高涨,一种情绪低落,但苍鸾治兵严酷,所以每个人都谨慎认真。 战争的环境是压抑的,但被束缚的情绪更压抑。如果能合理的分配这些人,有鱼想作战的效果一定会更好。有鱼鼓了底气,进了校场走上台阶,恭恭敬敬的请示苍鸾道:“晏王。” 苍鸾面无表情的凝着台下的士兵,没有看有鱼一眼,好似无暇分心,但他语气不紧不慢,又好似悠闲有余,“汝公不去筹钱,来校场做什么?” 有鱼微躬着身,拘束道:“来向晏王请一队兵筹办钱庄。” “准了。” 苍鸾说罢起身,静默的背着手走到封淡淼身后盘问军队情况。有鱼活脱脱的被无视,奈何,自己不过是个小小人物,人家大将军才是军队的脊梁。 有鱼硬着头皮屁颠屁颠的跟过去,努力刷存在感。不知从何时开始,有鱼非常渴望在某大人物面前竭尽可能的展现自己才华。有鱼看了眼训练有素的军队,每一个动作都做得整整齐齐,但还是稍有瑕疵,有鱼委婉的问道:“晏王是如何配兵的?” 晏王眉梢扬了扬,回过头打量着有鱼,一遍又一遍,怀疑的问道:“汝公也懂布兵之法?” “不不不,”有鱼连连摇头,他哪懂什么兵家法则,只不过是懂点书上的小道理而已。“我学过一些小认识,我认为晏王你配兵不够…完美。” 于晏军的优秀素质,封淡淼也不得不佩服苍鸾治军有方,虽然有些瑕疵但总难以避免。自己都无话可说了,小黄毛还敢鸡蛋里挑骨头,感情有两把刷子。封淡淼替苍鸾答道:“所谓配兵的原则即是人尽其才。身手敏捷的做弩兵,身强体壮的做骑兵,眼明耳聪的做探兵,无勇无谋的就做火头兵。晏王配兵,末将自愧不如。” “这还不够细,”有鱼谦卑的走上前,指着兵队,“晏王你看,那边士兵的表情看起来很认真却很牵强,那边的士兵神态有些失落。” 苍鸾依有鱼的意思细看了士兵,的确有那么点不和谐,转而敬重的问道:“汝公有何高见?” “晏王配兵虽然人尽其才,但若匹配好性格就能锦上添花。”有鱼一边掏书包一边说着,然后拿出了《组织行为学》,介绍道,“这是一门研究人们从事工作的心理活动和行为反应规律性的学科。晏王你得让士兵做他们想做的,他们才会有积极性。就像封将军,把他放对了位置,他就是个好将军,但放错了位置,他绝对不会是个好军妓。” 封淡淼额角默默的划下三道黑线。“晏王,末将认为汝公会是一个好军妓。” “小兔牙,”有鱼不乐的瞪了封淡淼一眼,摆起了主子架子,“我是主你是臣,我和晏王说话时你可以不说话。” 听有鱼换封淡淼的绰号,想不到威风凛凛的大将军竟冠着如此滑稽的小名,苍鸾禁不住隐隐作笑,接过有鱼的书打开看,全然不懂。“这是?” “额…这是我家乡的文字,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内容。”有鱼的计划是这样的,“里面有一道性格测试题,我念给大伙听,大伙只管选择符合自己的答案,然后记录下来,我就能把他们分成四大类。以性格色彩来说人分为红色、蓝色、黄色、绿色四种性格,比如晏王您是黄色性格,高瞻远瞩,富有责任感和决策能力,所以你是领导者;尉矢是典型的红色性格,他乐观随性、爱凑热闹,交际第一花,所以是带动者;蓝色是最佳执行者,绿色是和平促进者。我们不能把好大喜功的士兵安置在末尾,应该让他们冲在最前头,那些瞻前顾后的人不适合骑马……” 封淡淼认同的微微点头,脸上扬起一抹满意的笑意,“有点意思。” 有鱼说的不无道理,苍鸾请道:“那由汝公进行测试吧。” 得到允许,有鱼兴高采烈的蹦到台前,整理出严肃的表情,简单介绍了记录规则后,一本正经的大喝道:“第一个问题:你跟情人交往时,更着重于什么?甲、一起做喜欢的事情,对她的爱意溢于言表;乙、体贴人微,对她的需求极其敏感;丙、沟通重要的想法,尽情的辩论事情;丁、包容量她所有不同的观点……” 封淡淼和苍鸾一知半解的听着,脸色渐渐阴郁下来。这算什么东西,确定这不是在收集把妹心得? 但脸色归脸色,测试得到了苍鸾的允许就是军政大事。封淡淼挠了挠高挺的鼻梁,略有腼腆的问苍鸾,“额…晏王选什么。” 苍鸾纯正的红色眼瞳瞬间黯然,表情冷酷无情、孤傲自恃,那抹高冷犹如苍茫的雪原中孤立的一座高峰,淡漠道:“乙。” 难道理性如晏王这样的人不该选丙么?即便选了乙表情都还那么拽。封淡淼诧异的看了一眼苍鸾,跟着装模作样的昂首挺胸,字正腔圆道:“我也是。” …… 花掉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晏军阵列做了一些小幅度的调整。有鱼把那些争强好胜的人安排在前阵,心思缜密的人安放在后卫,每个人对号入座。封淡淼试着重新操练士兵,效果令他大吃一惊,军队犹如脱胎换骨,性格吻合职务后士兵多了一份自觉性,气势大增,情绪高昂。 以这般士气攻刑,义军又多了一成胜算。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改变竟然能达到这样的效果,苍鸾不得不惊讶,默默凝着有鱼看似单纯的眉目,联想起有鱼天命所归的预言,不敢再小觑。 苍鸾暗想,如果自己真会像王阳所说的那样给别人做了嫁衣,那一定是败给了眼前之人。 封淡淼拿着自己的测试结果递给有鱼,有鱼一边看着一边细细查看书上的答案,不可思议的挠着头,“淡大你不在案例之内,你五颜六色的,是情感丰富?还是人格——分裂?” 封淡淼:一_一|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8章 粉身碎骨鱼 经过有鱼五天不分昼夜的筹谋,徽城集市中心的大酒楼成功转型为郦皇家钱庄。有鱼从封淡淼那里挪了五千兵马环城奔走三天三夜,做了个彻底的宣传,最终搏得了百姓点头。 其实在徽州建设钱庄有一个特闹腾的难题,就是苍鸾屠城惹得民怨沸腾,若不是以郦坤王的名义撑场,恐怕徽城没有百姓会买这个帐。 苍鸾心知肚明自己留下的负面影响,所以钱庄的建设全权在有鱼手中,一切工作都是由汝兵操办。自从黔仓慷慨施粮一事起,有鱼头上就顶着仁义之师的光环,再加上有利可图,徽城的富商们自然愿意买有鱼的人品。所谓无商不奸,其实在富商们的小算盘里,苍鸾的稳胜才是他们心动的主要原因。刑国一旦破灭,利益非同小可。 终于在第九天的晚上,有鱼凑齐了一百万两黄金,乐滋滋的把账目呈给苍鸾过目。然而苍鸾脸上并没有显现出喜色,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把有鱼打发走。 有鱼情绪顿时一落千丈,他是红色性格的人,每每做出一件成功的事情需要得到别人的肯定。有鱼无奈的努了努嘴,算了,回去吃一顿。 王阳审查了有鱼呈上来的账目,所有条款记录得井井有条,让人一目了然。王阳亦喜亦忧,烦扰的说道:“汝公本事不小,建立钱庄是好,可徽城的民生经济一旦掌控在汝公手上,我们辛辛苦苦攻下的徽城岂不是拱手相让?” “先生的焦虑亦是我的焦虑。”苍鸾微微蹙眉,闭目沉思,“我有问过汝公理财之法,他说得头头是道,手段新奇,见解独到,是我从未听过的。他说金融体系是一种很敏感的东西,稍有差池都有可能导致体系的崩溃。我是怕以后这东西少不了他。” 王阳思索了一番,谨慎的问道:“晏王与汝公交谈的时候可注意到汝公的神情?他有无隐瞒或是说谎。” 前日苍鸾心存芥蒂的去问有鱼,假以请教之名打探钱庄的情况。有鱼把过程巨细无遗的说了一遍,唯恐他听不懂,还画了各种各样的示意图外加一百八十个肢体动作。有鱼眼神中没有任何怀疑,只有一种渴望,渴望与别人分享自己所知道的一切。 苍鸾心底涌出一股莫名的感触,感到自己被有鱼的诚挚所嘲讽,感到自己的芥蒂可耻卑贱。有鱼没有野心,毫无保留,像个未闻过硝烟的孩子,像面未沾过鲜血的墙。 苍鸾摇摇头:“他的眼神很渴望我能懂他的意思,诚恳、没有欺瞒,太单纯,让我猜不透。” 男人心胸有一片豁达的天地,没有心机的人不是不好对付,是无心对付,他们不会刻意算计一个无心之人。 王阳轻叹了一口气,他与有鱼交流过,也深有感触,只是有鱼所触及的地盘太过敏感,教人不得放心。“黔州连徽州一线恰恰把国土划分成南北两块,他既打下了黔州又掌控徽州民生根本,且封将军听命与他,他若没有野心便罢,就怕他图谋不轨起兵叛变,一旦打通了黔州至徽州一线,这两座城池就会像把锋利的锯子,把国土锯成两半,他就能轻而易举坐拥晏王您半壁江山。汝公当防,我们不如把他纳入麾下,以好约束于他。” “他若安心寄人篱下,当初何必要争一军之主。”苍鸾忽然想起有鱼说过,“他是被逼的,他背后有人。” 有鱼背后有人苍鸾无意追究,出于重重有力的传言,论谁都会利用有鱼做幌子。苍鸾冷凝着眉目,眸光如一把华丽而锋锐的利剑,“只要汝公的幕后人野心不大,大可留他一条小命,若他胆敢觊觎我的江山,必杀无赦。” 王阳细细琢磨着,暗叹不妙,走近苍鸾,“晏王你曾三次书信请封将军,封将军不受,第四封信有汝公亲笔,封将军便来了,但即使是来了也不肯归顺我大晏,而是以联盟的方式协助我大晏,便是以汝军的名义立功。封将军与汝军非亲非故,如此忠于汝军,会不会也是因为那幕后之人?如果真是幕后人操纵,那幕后人是何许人也,竟然能笼络封将军?野心可见一斑。” 苍鸾沉默了一瞬,点头道:“叫人看着封淡淼,等破了刑,我把汝公和封淡淼留用身边,汝军其他一干人等,还归黔州作侯。” 王阳谨慎的瞅了四周,然后做了个手起刀落的手势,声音细微道:“等天下大定何不杀了封将军。” 苍鸾轻率的笑起来,“先生严重了,封淡淼好歹是个人才,若不乖觉囚禁起来便是。” 此时,一小兵进来呈上尉矢的来信。苍鸾打开信看罢,畅快的大笑起来,“哈哈,尉矢果然有一手,收买了刑民广散谣言,刑兵已人心惶惶。”苍鸾把信递给王阳,“尉矢私访刑将,副将萧四已被尉矢说服,答应做我军内应,郁夫人(林稚灵)露出马脚被刑兵发觉。” 王阳只微微的点了头,“萧四是个识势的人。郁夫人性子刚烈,我是极力反对她去做内间,奈尔封将军默许了。” “封淡淼是个有分寸的人,他让郁夫人去自有他的用意。时下郁夫人已被识破,马意(刑主帅)不揭穿她,想以她作为反间传给我们错误的信息,殊不知萧四已变成了内应。”苍鸾吩咐小兵,“行了,你把这封信交给封淡淼吧。” 小兵持信离去。 王阳唤住小兵,“给封将军捎句话,若是能劝服周常(刑将军),再好不过。” 小兵:“是。” 苍鸾笑着道:“先生何必这么苛刻,周氏五代侍刑,周常对刑忠心耿耿,岂会顺从我们。” 王阳淡漠的回答道:“我是在试探他们到底多有能耐。” “也好,”苍鸾看向窗外风轻云淡的天辰,静默了片刻,说道,“是时候出兵了,明日召集三军启程攻打鹿州。” —— 小兵来到封淡淼寝房,递上信,把王阳的话复述了一遍。封淡淼屏声静气着,聪灵的耳朵察觉到有第三人的存在,想来是苍鸾派来监视自己的。兵场上尔虞我诈,封淡淼已见惯不惊,况且自己三番五次拒绝了苍鸾,苍鸾有理由怀疑自己。 封淡淼打开信看,一切尽在掌控之中,满意的扬起嘴角,斟酌了一番后提笔写下回信交由小兵拿去给苍鸾过目,然后送去给尉矢。 小兵退去后,封淡淼扬着声音,故让潜伏的人听到,“来人,给我准备一桌美味佳肴…”封淡淼忽然顿了顿,觉得有欠妥当,改口道:“不必了,我亲自下厨。” 封淡淼来到厨房前顿了顿足,如果没记错,这是他第三次下厨。第一次是娘亲大病初愈,第二次是封淡研入宫前夕,记得那两次家人吃得泪流满面。换句话而言,封淡淼根本不会做菜。 见封淡淼从门外进来,厨子们又好奇又谨慎的让出条小道。封淡淼随手握起砧板上的菜刀,从笼子里拎出一只鸡扔到案上,然后一个英姿飒爽的手起刀落,斩断了几根鸡毛… 小厨子茫然的看着,战战兢兢道:“将…将军,菜刀不是那样握的,这…这样。”小厨子小心翼翼的比划着手势。 封淡淼颠着手里的菜刀,勾起舌尖抵着小兔牙,琢磨着怎么握,懵懂的模样像个第一次见到魔方的小孩,认真而专注。 另一个小厨子见罢,木讷的走上前请示道:“将军想吃什么,不如让小的来做吧?” 菜肴要亲手做才有真情实意,何况他要是连只小小的鸡都宰不了,还怎么统领三军。封淡淼猛地回头,看见一排年轻的厨子傻愣愣的看着自己,惊讶得像在看猴。封淡淼表情瞬间冷落下来,不悦的扔下菜刀,厉声喝道:“来人,拿兵器来。” 几个侍卫噌噌的搬来一整套兵器,封淡淼挑了挑,拿起一米长的砍刀向角落里的鸡劈去,可怜的鸡当场毙命,溅了一地的热血。封淡淼换上一把弯刀,手速快得惊人,一转眼就把鸡毛剔得干干净净,随后把裸/鸡扔进了汤锅,然后二话不说拿起长矛向水池刺去,刁起一只肥大的鲫鱼甩到砧板上,挥起流星锤一锤砸下,鱼当即粉身碎骨,被一同扔进了汤锅。不知有鱼看到这副血淋淋的场面,是怎样一种心情——这是一个关于一条无辜的鱼惨死的故事… 小厨子忍不住了,咽了咽喉,恭恭敬敬的问道:“将军确定不把鸡的内脏剔出来?” 封淡淼自知自己是个外行,却故作冷漠道,“内脏能吃。” 小厨子弱弱的观察封淡淼的表情,抛砖引玉道:“内脏是能吃,不过吃之前,是不是该把里面的脏东西洗掉…” 封淡淼自然是意会了,可是有意见就直说,他受不得别人循循善诱,搞得他像奶娃一样! 封淡淼横眉冷目,语气威胁:“煮熟了再剔不行?” “额…额,将军不防设想一下,一只鸡被自己的排泄物烫熟……” “够了,你煮!”封淡淼忍无可忍的扔下兵器,坐到厨房门口的台阶上干等。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9章 戏鱼 天气方才还好好的,忽然间下起了小雨,凉飕飕的大风好不瘆人。 正好,听说下雨天单身狗跟山珍海味很配。 封淡淼双手托着两个方盘,盛着八菜两汤,来到有鱼房前,轻轻踢了房门,“汝公在吗?” “嗯~” 男人味连着菜香味一同袭来挑逗有鱼不禁挑的鼻,有鱼双眼眯成弯月,享受的深深吸了口气,“请进。” 封淡淼踢开了门走进来,一桌令人垂涎三次的饕餮盛宴尽显有鱼眼前。有鱼傻了眼,“淡大这是?” 封淡淼放好了菜肴转去关门,然后一本正经的坐在有鱼对面,似有很隆重的话要说。封淡淼皱了眉头,拿掉有鱼手中的书,热忱的递给他一双筷子,“夜宵,末将亲手给汝公做的,汝公尝尝看。” 受宠若惊! 有鱼张口结舌,整整十道菜,色香味俱全的十道菜,一定花费不少时间。可纵横沙场的大将军是那种肯花时间在厨房里对着蔬菜*的人么?答案绝对是否定的,有鱼相信某水另有企图。有鱼咽了咽口水,艰难的放下筷子,正襟危坐,“将军没在里面下毒?” 封淡淼淡淡的坏笑着,也算不上是坏笑,只是若不细看,还以为他笑的明媚。封淡淼提起酒壶给有鱼斟酒,恣意的反问道:“明明用手就能拧断汝公的喉咙我为什么要下毒?” 有鱼自然是开玩笑,摆了手,奉承的笑起来:“呵呵,我不喝酒,淡大你是不是有事求我?” 封淡淼放下酒壶,执起筷子给有鱼夹了只烤鸡腿,“汝公先尝尝。” 感情上,封淡淼不善言辞,他想这些美食应该能表达自己的意思。 有鱼眯着一贯犀利的小眼狐疑的看着神神秘秘的封淡淼,夹起鸡腿一口咬下。他坚信封淡淼是不会在菜里动手脚的,要不然那天他也不必舍身相救,想起他把自己护在身后,心里就乐滋滋的。有鱼嚼着肉,发现味道特别鲜美,火候恰到好处,嚼劲十足,大将军一定花了不少心思吧。说不出为什么,有鱼忽觉暖暖的很贴心,但,千万不要建立在某种交易之上,那多俗气。 “味道很好,想不到淡大手艺这么棒,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呐。” 封淡淼微微低了头,目光凝在酒杯上,他将要说的话他已经酝酿了好一会儿,如果尉矢在,着实想借尉矢的嘴巴诉说。“汝公可知我为何跟随你打仗?” “这问题很模糊么?”有鱼察觉到封淡淼有重要的话要说,所以细想了来龙去脉,但想不出有什么复杂。 封淡淼试探的问道:“汝公认为…?” 有鱼大口的喝下一碗汤,嗒嗒嘴,“难道淡大不是被捆来的?你当时是汝兵的俘虏,不跟着起义的话,你就得继续当俘虏。” 封淡淼一脸无语,亲手给有鱼再盛了一碗汤,拜托他往暧昧的方向想想。封淡淼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说话拐弯抹角的一天,重要的事情说三遍,封淡淼生怕某鱼不知道,郑重的重申了一遍,“这是我亲手做的,汝公再细细尝尝,再好好想想。” “难道不是么?”有鱼一脸茫然的看着封淡淼献殷勤,难不成求自己表扬他,他今天的作风好生奇怪。罢了,表扬他便是,有鱼换上一副感慨的表情,“将军心系百姓,是为了天下芸芸众生起兵反刑,可歌可泣。” 封淡淼的表情快要崩塌…墙外边还有细作在偷听,心系天下这种帝皇情怀岂能让苍鸾知晓。封淡淼心一横,豁出去了,却冷不拉叽的说道,“为你。” 那声音——小得跟老鼠亲亲似的。 “嗯?你说什么。”有鱼木讷的看着莫名其妙的封淡淼,“淡大有话不防直说。” 封淡淼撇开脸看向窗外淅沥的小雨,牵强的压制自己的表情,显得一脸淡漠,“因为你。” 有鱼一口汤喷了出来,目瞪口呆。有鱼弱弱的伸手捂上封淡淼额头,看看他是不是烧坏了脑门。他竟然为了自己打仗,不科学,自己没车没房,无权无势。“我能给你什么,我没有土地,封不了王侯。” “这跟利益没关系!”封淡淼吃力的纠正道,“汝公能不能从感情上看待这问题。” “感情上…”有鱼想了会,霎时感动颇深,是因为第一次见面时彼此的承诺?有鱼拍了封淡淼肩膀,“够哥们,够义气!” 可封淡淼若把自己视为手足,有鱼冥冥中又不乐意。 封淡淼近乎绝望的闭了眼睛,难道是自己表达的方式不对?封淡淼捂额沉默,尽管外面风雨飘摇,但墙外的一屏一吸却听得清楚。今晚若不能让苍鸾看清自己的意向,他不走了。 封淡淼整理了思绪,说道:“小小汝营根本奈何不了我,要逃我早逃了,只是心里放不下……你。” 氛围又模糊起来,可大将军今天没喝酒。有鱼总觉得哪里不对,是不是在做梦?有鱼拧了自己的大腿,疼得面对现实。 “要不淡大你再说的明朗一些。”有鱼故作一副过来人的姿态,沉重的放下手中的筷子,神情变得严肃认真。感情这种事马虎不得,如果将军性取向不明朗,很有必要就医,不然不敢设想他统领的军队会变成怎样一个狼窝。 其实有鱼潜意识里很是期待封淡淼承认:没错,我是弯的。 封淡淼沉默了下来,一动不动的像个木桩,他静杵的模样分外英俊,教人看一天都不嫌腻。 房间里的一切都随之安静了下来,恍如被冰雪封杀。有鱼察觉自己似乎触及了封淡淼的底线,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小心翼翼的屏声静气着。 时间一分一秒走过,漫长得磨人。有鱼微微低头看着腕上的系统表,彼此竟然沉默了五分钟。忽然—— 【滴滴:请完成主线任务“以身相许”,声望值1000】 一_一|为什么这个任务不能消停一下,每当接近封淡淼,它就善解人意的跳出来提醒当务之急。 有鱼嘴角麻木的抽搐着:在为皇的路上非得以身相许不可?你确定不是为娼系统!? 【滴滴:本系统乃正儿八经的“为皇”系统。】 这表真丑,有鱼抬起头不去看它,只见封淡淼抬起了右手伸向自己,抓住自己的衣领随手一撂,自己被径直摔在地上。 幸好没有磕到腰,封淡淼面无表情的倾身过来,有鱼觉情况不妙,立马机警的道歉:“我要是说错了什么我道歉,别打我,我投降!” 然而大将军强健的身段温柔的覆压下去,一手捂住有鱼的后脑勺,一个吻了当干脆的亲了下去… 是了,干脆了当才是他的作风。 有鱼还没来得急细细体会,更无暇分析发生了什么,封淡淼抬起头爽快的吐了口气,便起身破门速速离去。 初……初吻没了。对象性别:男;取向:不明朗;情景:毫无征兆;体会:没浪漫不幸福……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0章 鱼之帝媳(捉虫) 莫非大将军他真是个……gay?! 有鱼愣愣的躺着不动,只手挠着发痒的唇,眼神无光像个痴儿,自言自语道:“我是该兴奋还是悲哀呢?” 表白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心跳来得太慢便后知后觉。封淡淼已走远,有鱼的小心脏才开始躁动起来,心中的小鹿不安分的横冲直撞,卷起千层“荡”浪,脸上染上沉醉的红晕,背脊窜上一股股挠人心智的燥热。如一滴蜜饯滴到心坎,连着血液都变成了甜的,灵魂也飘然起来。难道这就是喜欢?被人在乎的感觉原来如此美妙,可是这种情况很严重,有鱼连忙坐起身子,流了一身轻汗,“刚才发生了什么,不不不能想太多,万一中了圈套呢,他们骗自己的还少么,先吃东西。” 有鱼口是心非,端起整整一碗汤狼吞虎咽,这可是某水亲手所煮。 探子一旁看得心潮澎湃,意犹未尽的抿着唇,埋怨情节太少,似有失落的潜入苍鸾房中,回禀道:“晏王,封将军与汝公是断袖。” 苍鸾脸色难堪,难以置信。封淡淼一心留在汝营,仅仅是因为爱慕汝公?虽然这个理由很合理,可是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好,苍鸾无论怎么脑补都觉得画面别扭,嫌弃的皱起眉头,“好好一七尺男儿,举世无双的大将军,可惜。你继续看着他,有问题就回来禀报。” “是。” 王阳释然的笑了起来,“这样一来事情便简单了,破刑后我们不如选一名晏国美姬赐予封将军,扮正封将军的情意并监视封将军的一举一动。将军是真性情之人,如果将军爱上晏女,便会一心一意跟随晏王你了。” 苍鸾同意的点了头,“一切等破刑后再论,若能把他收入麾下,别说区区一个美姬,晏国俊男他要多少我给多少。” 不知怎么,苍鸾心底蓦地产生一抹淡淡的惆怅。 —— 另一处,尉矢在鹿州买通民众造谣——谓天象所示刑二代而亡,掀起了满城风雨,惹得刑士气大跌,又抨击严刑峻法、抹黑刑政,挑起了百姓心底累积多年的怨愤,人人盼着义军到来。刑尽失民心,义军破刑已胜了第一步。 但同时也发生了一件不乐观的事情,徽州五千男丁跑来鹿州逃靠刑兵,控诉苍鸾杀人如麻,愿随刑兵讨伐苍鸾为父兄报仇。鹿州百姓一听又惶恐不安,晏军的声誉毁于一旦。尉矢花了九牛二虎之力说服了鹿州名门望族,借他们之口解释苍鸾屠城背后雄才大略,才稍微把苍鸾洗白。 尉矢接到了信使传来的回信,打开看见两张小信条,顿时气得心痒痒。那是封淡淼的笔迹,一张上面写着“萧四善战,恐坏我大事,望周将军除之。”,另一张上面简简单单的写了六个字:克周,此人无操(摆平周常,此人的弱点是没有节操)。 周常勇猛无匹,气震三河。听闻战场上他一声怒喝就能喝退敌人,曾带三十骑兵横穿十万敌军,生生把敌军阵列切成两半。他带的兵由此被称作“刃兵”,顾名思义,刃兵就像一把无所不破的利刃刃口,直戳敌阵心脏,破乱敌军阵形。总而言之,此人是邢军的中流砥柱,不可小觑。 尉矢愤怒的蹿了一脚身旁的老树根泄愤,翻了白眼:倒是教我怎么摆平周常啊,告诉我他没操有屁用! 尉矢气归气,任务还是得做。尉矢乔装打扮潜入了刑营去找林稚灵,想问她有没有法子,可是一找就是一天。 无奈,先解决内需。尉矢蹿到了树丛后小解,却万万没想到被一只长矛从后抵住了腰,身后传来沙哑的男声,颐指气使道:“好你个奸细,提臀、收腹、割鸡。” 尉矢冒了冷汗,裤子都没有提上,举起双手作投降状,暗里准备反攻:“冤枉,小人…小人是好兵呐!” 只感到矛头挠着腰痒痒,尉矢忽觉哪里不对,说出暗号:“王侯将相……” “君子好逑。” 暗号正确,尉矢方松了口气提起裤子,“夫人我找了你好半天,你别玩我了。” 尉矢扎好裤子回头被吓了一跳,眼前是一个邋遢的穿着刑兵衣裳的男人,身宽体胖根本不是林稚灵。他既知道暗号,难道是夫人遇难了?尉矢满目惶恐,这可如何是好。 林稚灵收起长矛,挠着咯吱窝痒痒,瞥了尉矢如闯大祸的表情,轻蔑的冷哼了一声。“咋了,不认识老娘?” 尉矢细细瞅了一会,惊慌失色的表情变得哑口无言,捏了一把冷汗。林稚灵这副容貌比男人还男人,难怪有鱼会对封淡淼暗生情愫了。“夫人你的声音…” “肝火盛而已,”林稚灵说的轻巧,事实上为了掩人耳目,她猛灌几口滚烫的汤,活活把喉咙烫伤,忍受了一般女子无能承受的苦痛。她原本低厚的女声因此成了沙哑的男声。林稚灵已把邢军的军况写在了麻布上,递给了尉矢,问道:“大军有消息了?” 尉矢窥看了一下四周,然后“哥们”一般的傍住林稚灵的肩膀,小声说道:“封淡淼叫我们干掉周常,我来听听夫人的意见,该怎么着,周常不好办。” “他没教你怎么做?” 尉矢无语的仰了头,从兜里掏出信交给林稚灵,“他只告诉我周常无操!” 林稚灵看了信然后收好,一边擦着矛头一边说道:“好一个离间计,我知道周常住哪个帐子,交给我吧。” 尉矢挺担心林稚灵的安危,自己身手比她好,万一出了事还跑得快。“他们已经知道了夫人你是奸细,你还是小心着些,告诉我周常住哪我去办。” “所以这件事由我来办更妥,哦对了,你快逃吧,他们的人正盯着我们。”林稚灵镇定自若的淡淡说道。 尉矢脑袋一蒙,被林稚灵吓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用余光打量四周,“你会不会有危险?不然跟我逃。” 林稚灵:“没我他们怎么向晏军传递假信息,他们假装没发现我,我也假装自个没被他们知道,这样便安全,况且萧四在暗中保护我,放心吧,我可是帝后命,硬得狠。” 不愧是巾帼英雄,尉矢佩服的拱手行礼,言谢后匆匆离开。 晚间十分,各将军都在大营商讨事宜。林稚灵潜入周常帐子打算把信塞到周常枕头底下,但寻思了一会觉得不妥,这样的通敌信论谁都是一看即毁,放枕头下实在违背常理。林稚灵顿了顿,当即解开外衣,脱下肚兜藏进被子底下,悄然离去。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1章 鱼之帝媳 刑营主帐里,各将领围坐桌前在谋划作战方略。刑兵虽然面临众诸侯四面攻击,但真正的敌手只有一个,那便是苍鸾。诸侯盟军全是墙头之草,摇摆不定,见风使舵,只要苍鸾一败,便树倒猢狲散。 刑主帅马意手里拿着小红旗子插在地图上的皇都南门,那里是策划中苍鸾大军将要进攻的地方。“南门四面环山,是易守难攻的地势,我们已派兵至此埋下天罗地网,到时候引苍鸾进来,关门打狗,让他插翅难飞。萧四你布下的陷阱易入难出,置人于死地,毫无痕迹,等剿灭叛军后定记你大功一件。” 萧四爽快的应了一声:“谢元帅。” 马意看向周常,利用林稚灵作反间一事是由周常操控,马意询问道:“那奸细可把假消息传回去了?” 周常稳重的点头道:“昨晚我与陈先生谋事,顾意让那奸细听得我军集中主力驻扎北门的信息,今天傍晚时分奸细与同僚会面传出了消息,想苍鸾一定会避我军锋芒,改走南门。 周常看似一本正经,实质却如封淡淼所诉——没有节操。他生性狂放不羁,是鹿州百姓所周知的事。马意平时不看好他品行,但战场上对他却是敬重三分。 马意满意的点着头:“苍鸾后日便能行军至此,来势汹汹。不过有周将军筹措,我军便无后顾之虑。” 萧四暗暗的瞄了一眼马意,他的眼神对周常信任无疑。萧四嫉妒的握紧了拳头,他归顺苍鸾,原因除了大刑势去之外,更因为马意对周常的气重。萧四与周常本事同乡,一同做官至今,平心而论自己付出的努力并不比周常少,偏偏他周常身披光环蒸蒸日上、左右逢源,而自己始终是个名不经传的小将军。萧四心中早已埋下这颗愤愤不平的种子,现已长成一棵带毒刺的复仇藤蔓。 萧四面容平和,微微作笑,心里却道:周常,纵使你人缘再好,终究抵不过时运的安排。 见帐外走过一个动作略微怪异的影子,萧四心里有了个底,思量了一番说道:“元帅,既然那细作已经把消息传达了出去,留着也没什么用,不如杀掉他。” 周常立马反对道:“不可,我们自然是要杀他,可不是现在。他现在一死,岂不引起苍鸾的怀疑。” 马意同意道:“周将军所言甚是,萧将军的心思还不够缜密。” 萧四违和的笑着,拱手佩服道:“周兄英明,是我一时疏忽大意了。” 此时一小兵入帐,畏惧的看了在座的各个将军,怯懦的俯在马意耳边细声说道:“元帅,我们在周将军帐里搜到…” 马意听罢脸色大变,怒发冲冠,拍案而起直指周常:“周常你好大胆,大刑存亡之际,军营之中岂容你私携女流!来人,把那妖妇抓起来。” 平时他寻花问柳便罢,时下他胆敢把那份骚气带到军营,马意非断他后不可。 周常惊愕失色,连忙下跪澄清:“元帅明察,末将并没有私交女妇!” “没有?”马意铁面无情,“在你帐里搜到的女人亵衣你如何解释!” 萧四假惺惺的劝说道:“元帅切莫动怒,周将军平时是随便了些,但这里是军营,周将军心里有数,断不会做出这等荒唐事来,元帅小心中了那细作的离间计。” 周常脑门的青筋凸起,诬陷着实令他愤慨,“一定是细作弄的鬼,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大战即发,我们切不能内乱啊元帅。” 马意愤怒的坐下,“哼,等逮到那名细作一审便知。” 不过多久,几个侍卫就压着挣扎着的林稚灵进来。一侍卫粗鲁的一脚把林稚灵踢倒,使她跪在了地上。 侍卫:“元帅,原来这细作是个女人。” 尽管周常在战场上凶悍无比,此刻也不得不低声下气的为自己辩护:“末将若与此女有染,甘愿受罚,死不足惜。” “女人,哼,有胆量。”马意倒是钦佩眼前长相蛮横的女子,躬下身伸手抬起林稚灵下巴,细看罢,说道,“不愧是苍鸾的诡计,阴险奸诈。本想让你多活几天,看来是留不得你了。” 林稚灵趁机呸了马意一脸口水,昂首挺胸道:“你们这群为虎作伥的狗贼,现在投降还来得及。” 马意恼怒的推倒林稚灵,抹掉脸上的口水,“好个泼妇,扇她三十耳光!” 一个侍卫抬手要抽林稚灵耳光,萧四拦住:“且慢,本将军问你,可是你把亵衣放在周将军帐子里的?” 林稚灵沉默不语,倔强的眼神凝着马意,似默认又似否认,但即便是跪着也不失强者傲气。 “好倔的妇人,”马意催人道,“动手。” 侍卫一巴掌把林稚灵扇倒在地,信纸忽的从她怀里掉出来,侍卫连忙捡起信纸呈给马意。马意一看,顿如晴天霹雳,脑袋如炸开的锅,当即转身狠狠蹿了周常一脚,怒不可遏道:“混账东西,好你个周常,枉费我多年来对你的栽培,你这个叛徒居然算计我!” 周常吃了一脚胸口沉痛,连忙捡起马意扔来的信条一看,两眼一蒙。 ——“萧四善战,恐坏我大事,望周将军除之。” 转瞬间腾腾的杀气弥漫了营帐,空气中仿佛立着千万只长矛,指着在场的每一个人。马意负手在帐里徘徊,脚步急而沉重,对周常失望至极。“这是封狗小儿的字迹,你素来与封狗小儿交好,成日一同寻欢作乐,我怎么没想到你会跟他一同造反,本帅差点陷入你俩的圈套!” 周常惶然的吃力解释道:“元帅…元帅,封狗要害我,我是与他交好,可我跟他只是酒肉之交。我对大刑也绝无二心,我以周氏的名义担保,若我背叛大刑愿遭天打雷劈。” 萧四从周常手里抢过信来一看,瞬间猩红了双眼,惊慌失措的退了几步,颤抖的手指着周常,“周兄你…你好歹毒的心肠,你要害我…” “我是被诬陷的,我绝对没有!”周常勃然大怒,像一只发疯的猎豹,冲着所有人大吼,令在场的人心慌。 萧四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当初我发现细作之时提议要处死她,是你坚持要这女人作反间,方才我再请元帅处死她,又是你在劝阻。莫不是你投敌卖国在先,与她狼狈为奸在后!” “萧四你闭嘴!”周常抗议的猛站起身,拔剑而出刺向林稚灵,“你个奸险小人,我非杀你不可!” 萧四连忙拔出剑挡开周常护住林稚灵,抵抗道:“你还想杀人灭口不成!” 马意见情势不好,连忙唤来武将压制周常,把他捆绑起来。周常一改狰狞的恶态,转而苦心劝道:“元帅千万不要中了封狗小儿的计,快杀了此女,快杀了此女!” 事已至此,此女也难活,马意命令人道:“绞死奸细。” “你敢!”林稚灵卯足了底气大喝一声,其气势不亚于周常的怒吼。她蹭开身后侍卫按压住自己肩膀的手,站起身来,“我是汝公的发妻,你们要想留条后路的话最好乖乖放了我,否则我若掉一根寒毛,等我夫君破刑之际,我的死法就是你父母妻儿的下场!” 马意被林稚灵的气势所震吓,但作为男人,他的尊严绝不会在一个女人面前低头,“孰胜孰负还未可知,你别太乐观。” “哼哼,”林稚灵得意的扬起嘴角,“如今流言四起,你军早已方寸大乱,而且你军军情我已一五一十的记录在案,令人传给了苍鸾。你以为晏军真的会走南门吗?可笑。” 晏军不走南门,那么马意所设计的一切将功亏一篑。 马意眼神中流露出错愕之神,转眼仇视着周常,“果然你跟封狗串通一气,把军机全说与这个贱妇!” 而实际上这些军机是萧四说与林稚灵的。 “不是我,末将实在冤枉!”周常无论如何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 萧四手足无措,满眼惶恐:“遭了遭了,刑兵后天打来,我们来不及在北门布置陷阱了。苍鸾气势如虹,纵然我们兵力多他两倍,也未必能胜。” 马意冲萧四吼道:“不可自乱阵脚,晏军长途跋涉舟车劳顿,我军则以逸待劳,怕什么!” 萧四像没听到他的怒喝,依然一副心惊肉跳的面容,不安道:“元帅,元帅我们不能杀她,要拿她做人质,若…若是我们输了,还能用她换一条活命!” 马意受不得怯懦的人,骂道:“你闭嘴!” 周常尽管被绑着,依旧极力言劝:“元帅此女留不得,此女负有帝后命的谬论,不杀她怎么灭敌气焰。元帅你想想,她乃汝公之妻,又岂会委身于我!” 林稚灵冷眼看着周常:“哼,难道效果还不够立竿见影么,为达目不择手段。感谢周将军了,消息已经传出你也没了利用价值,我不防跟你说我一直在利用你。等晏军破刑,苍鸾裂土封侯,我夫君就会晋升王侯,到时候我做我的王妃,而你已是一堆白骨。你以为我真的对你好么,哼哼,简直知心妄想。” “你…你这个女人好阴险!”周常龇牙咧嘴,躁怒不安。林稚灵唯恐他蹭脱出来把自己杀死。 马意一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可林稚灵的行迹不得不让他怀疑周常。如果不是周常与她暗合,那军机从何泄露,在他的队伍里,她还能诱惑谁。周常主管细作事宜,亵衣又出现在他帐中。如果是她诬陷周常,何苦拿自己的贞洁开玩笑。如此种种,马意无能判断谁真谁假,狠心道:“把周常跟这妇人关押起来!” 周常被无情的拖了出去,怨声不绝:“元帅若不听我劝,他日定是这贱妇的阶下囚…” 林稚灵垂头沉默着,脏兮兮的脸上隐隐扬起一抹得逞的笑意。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2章 渺小的鱼 两日后,苍鸾大军抵达鹿州,驻军都城北门,鹿州方圆百里千军万马。 有鱼跟随苍鸾一伙人爬上山岗遥望帝都,撇过黑压一片的军队只看都城,那是有鱼从未见过的宏伟之景。左右是望不尽的城墙,每隔十米一座威严高耸的炮台。城内矗立着八座十丈高的铜人镇守四方,象征天降神兵,每一尊面孔都严厉肃穆,效忠着大刑帝皇,它们是帝都的守护神,也是鞭笞帝都百姓的酷吏,教人莫敢仰视。铜人中央一座直入云端的宫殿是刑皇宫,铜人前方的亚楼是刑的祭坛。 宫城中亭台楼阁重峦叠嶂,一望无垠的湖泊也纳入其中,渊涓蠖濩,青瓦椒梁,诉尽了刑帝穷奢极侈的罪行与皇族的贪婪。仅观外貌便已令人咋舌,宫殿里又会是怎样一种富丽堂皇? 有鱼已看得目瞪口呆,刑宫的奢华程度毫不逊色于当今世界的豪华宫殿,连紫禁城都不足它五分之一。最令有鱼惊叹的是其中一座白色宫宇,晶莹剔透,好似高档的白漆刷成。有鱼感慨万分,好奇的问封淡淼:“那座白色的宫殿可是用染料染成的?” 没了初吻以后,有鱼发现封淡淼是一个非常能“作”的人,跟自己说话无异于前,一如既往的平淡,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可有鱼不一样了,那晚以后,他仿佛戴上了桃色墨镜,看什么都是多情。不过这样也好,彼此都当做梦一场,还能好好的说话聊天。 “呵呵,”封淡淼的语调轻蔑,有一种嘲讽有鱼没见过世面的意味,言简意赅的回答道,“白玉砌成。” “白玉?那么大的一座宫殿!”有鱼傻了眼。 封淡淼见惯不惊,淡淡的指向那座庄严的紫色祭坛:“那才是染料染的。” 有鱼随封淡淼的指向望去,震惊不已,那色泽庄重而神圣,似有一股强大的威力震喝四方。莫非那紫漆就是传说中的“中国紫”?话说中国紫是天/朝人民智慧的结晶,它非自然界中的颜色,而是古人提炼丹药时意外合成的化合物,追溯历史,这种颜色最早出现在兵马俑上。两千年前提炼颜色何其困难,何况用料如此之费,一座楼贵比一座城,何等奢侈。有鱼彻底被刑帝征服——壕! 江山是万恶之源,皇城是*之狱,晏兵遥望都城,赤红着眼眸欲要强取豪夺,破刑的气焰一发不可收拾。 苍鸾用眼的余光瞄了有鱼,若有心思的问道:“进了皇城汝公最想得到什么?” 当然是玉玺了,舒晋说那是能开启回家之路的钥匙,虽然舒晋的话不能尽信,刑帝的穿梭神器跟长生不老药一样是个不切实际的迷,但自己穿越至此也是无能解释的诡事,有鱼只能怀着侥幸的心理试一试,他发誓只摸一下。 其实作为一个会计专业学生,有鱼知道要当皇帝拿什么最重要,或许不同专业有不同的看法,但有鱼认为刑国的档案是最重要的,特别是全国人口户籍。哼哼,户籍在手,税收我有。 有鱼憨然的笑着:“最想临幸佳丽三千。” 有鱼是如此想法,苍鸾便省了心,浅浅的假笑道:“鹿州美女如云,汝公算是到达温柔乡了。” 封淡淼脸色不大好,目中无神,说道:“女人如衣,又不是非穿不可。” 苍鸾哂笑着,自打知道封淡淼和有鱼某种微妙的关系后,他所听到的看到的封淡淼画风都变了。苍鸾扮弄手腕上的碗甲,同意道:“英雄所见略同。” (淮南林氏稚灵表示不服。) 城门处驻守的十万刑兵密密麻麻,像一窝纹丝不动的黑色蚂蚁。明天城门处的敌人就不仅十万了,有鱼凝着铁甲雄狮,心情不似第一次出征那么紧张,因为他确信封淡淼是靠谱的。 一小兵跑来传话:“禀晏王,马意囚禁了周常,郁夫人被当做人质。” “哈哈,”苍鸾豪迈的笑起来,张开双臂显示威风,“没了周常我军胜券在握,封将军果然好计谋。” “可是我媳妇…”有鱼顿时手忙脚乱,尽管林稚灵不是心中所爱,可她对自己的好有鱼心知肚明,焦虑道,“请晏王一定要救我夫人,求您了晏王!” “汝公放心。”封淡淼神闲自若,好像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但他的语气中隐隐有一丝不悦,仿佛介意有鱼第一反应为什么是求苍鸾而不是求自己。 有封淡淼的安抚,有鱼吃了颗定心丸,稍微松了口气,“淡大有全权之策?” 封淡淼不咸不淡的说道:“刑营中不仅有萧四保护夫人周全,我们五千汝军也在其中。” 有鱼和苍鸾都为之诧异,王阳万般不解道:“刑营中怎会有汝兵五千?” 封淡淼轻巧的说道:“就是投奔邢军的五千徽城难民。” 王阳恍然大悟,苍鸾屠城一事人神共愤,没想到封淡淼居然利用这一点遣兵乔装百姓投奔刑营,痛诉苍鸾恶行博得了刑将领的信任。王阳心服口服:“原来是封将军的计策,这样甚好,里应外合,必能速战速决。” 封淡淼想事情想得周全,有句话他不知当不当讲,思量了一番后还是打算说出来,反正于他没什么利害,“众诸侯懦弱,我们攻城时他们未必动身,或许等到我们胜利在望,他们才肯发兵,我们抗衡刑兵主力一定分/身不暇,到时候谁先进入皇城…” “一群乌合之众只知道坐享其成,”苍鸾听懂封淡淼的意思,眉目一冷,红色的眼瞳裹上一层暗光,像注了毒的血,说话时透着寒气,“我若抽不出身,还请汝公守住皇城,非我莫让人入。” “是是,”有鱼连连点头答应,不知自己有没有这个能耐,但军政大事不可儿戏,自己尽量去做,不敢坏那些大英雄们的大事。 “本王信得过汝公。”晏王转身面向三军,大喝道,“今晚养精蓄锐,明日攻城,我们来此为了什么!” “除暴刑,平天下!”三军蓄势待发,怒吼声震耳欲聋。 有鱼惭愧的握紧了马缰绳,置身在拥有宏图大志的热血男儿之中,有鱼发觉自己渺小得像一粒沙。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3章 前线无鱼事(捉虫) 早霞红得似血,一轮新日爬上巍峨连绵的峰峦。日月同空,天相异常,是改朝换代之相。三千里军营发出“哧哧”的磨刀声。等到太阳升起到祭坛正上方时,就是决一死战之际。 苍鸾命人烧毁携来的军粮,让晏军无路可退。千军万马行入战场,苍鸾身披银色的长袍,上面绣有一只怒目而视的红瞳苍鹰,那是晏族的图腾,威势赫赫。苍鸾的武器是一把坚韧无比的戟,透着刺目的寒光,戟上系着的红缨已不知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那是一把名戟,跟舒晋的宝剑一样是各族王侯觊觎的掌上瑰宝。苍鸾怒目圆睁,目之所及之处将血流成河。 有鱼望而生畏,反观封淡淼倒显得寒碜了许多。将士们的兵器已磨得铮亮,唯有他磨磨蹭蹭的才拿出磨刀石,模样笨拙的磨着槍头。有鱼试过封淡淼的槍,槍干特别韧,不太好使,不比坚硬的武器称手。 有鱼手握一把三米长的长矛,是他特令人为自己制作的,他坚信一寸长一寸强。但好刀还得握在会用的人手上才能显现威力,有鱼把长矛递给封淡淼,不想他的“老”槍影响他的发挥,“换一把吧淡大,你的槍又韧又旧,不好使。” “刚则易断,韧则弥强,”封淡淼浅浅的笑着,脸上没有因为战争而严肃慌张的神色,双眸没有焦点,好像在回忆从前,“这是爹的武器,带着它上战场,就像躲在爹的身后,特别安全。” 封淡淼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笑得十分自然。“爹说大丈夫该如这把槍,能屈能伸。” 封淡淼认真的模样异常俊秀,有鱼晃动着眼眸看得入迷,却被苍鸾的一声大喝拉回现实。 苍鸾挥起拳头,振奋道:“哪里有粮!” 三军一鼓作气:“皇都有粮!” “你们都是本王的好臣民,待我取得天下,定不吝惜万贯之财,一概封赏弟兄们!” “晏王威武!” 眼前刑兵阵势做的很足,整齐冷静。但偶有的微小动作岂能躲过苍鸾的眼睛,那是刑兵内心紧张做出的动作。看来尉矢的谣言已成功撼动刑兵的决心,苍鸾定格的凶煞面容隐隐透露出得意的傲态。 太阳升至祭坛之上,苍鸾虎视眈眈的凝着城都,举旗道:“鸣鼓!” 鼓声想起,混着怒号声震天骇地。苍鸾一声令下,三军如虎冲向刑军。封淡淼扔下磨刀石,伸手一弹有鱼马项上的穴位,马居然乖乖的冲到一旁。封淡淼自信的笑着,冲有鱼做了一个倒拇指的手势,随后鞭笞马背冲到最前。 那抹笑容开朗阳光,有鱼愣了愣,心底蓦地一阵惊澜,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长矛,想要冲上去与封淡淼作伴,阻挡那些放暗箭的人。可有鱼知道自己不能冲上去,因为毫无身手只会是他的累赘。 刑兵与晏军杀成一团,烟尘四起,成了道迷糊的屏障,封淡淼的身影消失在了屏障之中。有鱼耳边回荡着怒吼、惨叫、壮志凌云的誓言和骨头折碎的声音,眼前是渐渐被浸湿的土地,是死而无憾的狞目,是战死扔不放下军旗的雄姿…… 残忍的画面就像一个恶魔,一丁一点吞噬有鱼祥和的心境。 有鱼眼神麻木的看着沙场,快要惊厥,他一定要战胜心底的恐惧,才能不做封淡淼的包袱。有鱼不知自己的想法是否来得太迟,如果可以,他愿带黎民逃离这人为的灾难。 苍鸾说这是推翻刑朝所要付出的代价,每寸山河都需染上淋漓的鲜血,唯有敢正视它的人,才有资格做江山的主人。 但是,除了征服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可行了吗? 炮台投出的火石皆砸中刑兵,城墙上士兵在相互拼杀,马意大怒:“怎么打自己人!” 一士兵慌忙赶来汇报:“元帅不好了!那些是封淡淼派来诈降的汝兵,奸细逃出了地牢,周将军他…他殁了。” 马意一个趔趄险些跌倒,严重的意识到了什么,老道于世的他此刻不得不心惊胆战,“周常不是叛徒,那谁是,是谁?!” “是我。” 身后传来了淡漠的声音,马意连忙回头,瞬间被萧四一剑穿心。 萧四面无表情,语气报复的说道:“可惜你知道得太迟了。” “你…你,”马意憎恨的指着萧四,双目是诉不尽的痛悔,想不到还是中了封淡淼的反间计,大刑江山竟葬送在自己手里,马意老泪纵横,死不瞑目。 硝烟从日升直至黄昏,城门处尸横遍野、满目疮痍,死去的人尸体已经发臭,活着的人精疲力竭。怒号声、尖叫声渐渐消停,干涸的土地已被血液浇成了湿田,再也扬不起半粒尘埃。城门被撞开,黑色戎装的刑兵逐个倒下,剩下藏青色军服的晏兵摇摇欲坠的站着,苍鸾还活着,封淡淼也活着。 两败俱伤,没有人能欣慰起来。本以为战争就此结束,没想到远处杀来了一批回师勤王的刑兵。 几个士兵见状连忙催着有鱼的战马奔向城门,有鱼清楚的感受到马蹄踏过了一具具尸体。苍鸾和封淡淼的双手已经抽筋发麻,不听了使唤。 存活下来的晏兵匆匆聚集在城门口,尉矢匆匆从城中奔来,“大事不好,众诸侯攻破东、西城门,正赶去皇宫,看样子是不肯援兵。丞相谋杀了刑二世,携玉玺潜逃了。” 封淡淼不支的喘着粗气:“我们干…干掉了五十万刑兵,他们才肯动手。我们只剩下了五万兵马,众诸侯怕是巴不得我们跟刑兵同归于尽。” “啊~”苍鸾竭嘶底里的怒吼了一声,吃力的大口大口呼吸着氧气,目色阴沉,把长戟扔给了有鱼,“带五千兵马守住皇宫,不需任何人出入,快去。” 有鱼接住苍鸾的武器,来不及思考其他,连忙冲入城中。 苍鸾捡起地上的兵器,时下他需要封淡淼,可封淡淼若要逃,他也拦不了。苍鸾平淡的问道:“你想要什么是我能给你的。” 封淡淼摊着手,“没有什么是能满足我的。” 苍鸾听罢,会心的笑了笑:“你是我见过最无欲无求的人。” 封淡淼点了下头,没再说什么,牵强的挺直了腰杆,举起长槍命令道:“鸣鼓,登城墙投炮石!” 苍鸾沉默了一瞬,撑起了身子,凝着奔来的邢军,坦言道:“我有预感,终有一天,我会输在你手里。” “省省吧,”封淡淼瞄了一眼死到临头还多疑多虑的苍鸾,“能不能活到明天还是个未知数。” 苍鸾甩了自己一巴掌醒脑,举起剑指向刑兵,承若道:“倘若今天不死,他日我俩为敌,你若栽在我手上,我定会放你一条生路。” 封淡淼翻了白眼,“谢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4章 鱼入虎穴 天色一片瓦蓝,城门处投出的火石炸出一阵阵轰隆巨响,火光飞溅。有鱼顾不上回头,随尉失赶去皇宫。鹿州的百姓畏惧的躲在家中,窥窃着新来的主宰者,不敢高声言语,那些来不及躲开的群众当即跪下,莫敢仰视。 尉矢策马扬鞭,急虑的说道:“听太监们说丞相杀了刑二世,应该还未逃出皇宫,我们要堵住他。” 紧张的气氛惹得有鱼压抑,连忙把士兵分成了八组,吩咐道:“皇宫有八扇宫门,你们分别去守。” “是。”将士们临危不乱,井而有序的朝四方冲去。 尉矢嘱咐道:“玄武门诸侯较多,我去摆平他们,你跟着他们去朱雀门,老老实实呆在宫门,切记不能进入皇宫。”说完尉矢调转马头,迅速离去。 有鱼匆匆赶到朱雀门,朱雀门还没有诸侯抵达。宫娥太监们害怕的从宫中逃出,身上背着大大小小的包裹,应该是皇宫的财物。指不定丞相乔装在其中,携着玉玺想要混出来。 “拦住他们,不允许任何人出入皇宫。”有鱼唤人把他们统统撵了回去。 宫人们吓得齐齐下跪,哭求道:“大王别杀我们,我们只是小小的奴婢,刑帝犯下的罪孽不关我们的事,大王饶命啊!” 严刑峻法把宫人逼出了被害妄想症,可见刑律法荼毒之深。有鱼下了马,“我不杀你们,你们先退回去,把包裹交出来。” 宫人们连忙把包裹抛掉,惶恐的撤回宫内。有鱼打开一个个包裹,倒出来的财物堆成了小山,尽是奇珍异宝,有金银首饰,珍珠玛瑙,象牙美玉……还有一些叫不出名的宝贝,在夜色中微微闪着光芒。如果放在从前,有鱼一定爱不释手,可目睹了死亡过后,面对这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有鱼已波澜不惊。 这些因家穷而卖身皇宫的太监宫娥也是可怜之人,山河破碎,想他们也念及家人,有鱼叹了口气:“挨个检查他们,看他们身上还有没有携带重要的东西,通过检查的,去挑一件宝贝走。” “谢大王不杀之恩,谢大王…”宫人们庆幸地流下感激的热泪,磕头言谢。 有鱼监视着每一个宫人拿走宝物,一个通过检查的跛脚老头走来,既不拿黄金白银,也不拿铜器宝石,捡起一个普普通通的木匣子就走,步子不急不慢。 一个普通的木匣于一堆耀眼的宝物之中实在可疑,有鱼想了想又不觉得什么,既然是奇珍异宝,自有他值钱之处,木匣虽然模样平平,但说不定是檀香之类的名贵木材所造,资深的老宫人自然视它为至宝。 注视着老头越走越远,有鱼心底又莫名的不安,脑海里回想着他的模样忽然警惕起来,那老头下巴有稀疏的花白胡须。既然不是宦官,便是朝廷命官,有鱼连忙指着老头唤人:“来人拦住他!” 老头一听有鱼的命令撒腿就跑,但终究是被士兵逮了回来。老头不安的哭丧着脸:“大王…大王我可没做什么,莫要我的命!” 有鱼拿过木匣细察,上面锁着锁,有一定的重量,“匣子里装的是什么,钥匙在哪。” “钥匙落掉了,大王,这是老朽进宫时从故乡带来的木匣,里面装的是我的俸禄,求大王还给我吧。” “俸禄?”有鱼嗅着木盒,也没闻到什么奇香,好奇的锁着眉头,反正这个木匣不还了,“你再去挑一件宝贝走,这个盒子扣下了。” 老头焦急了,“大王不可,木匣于我有家乡情怀,我不能没了它。” 一口一声大王大王的唤着,有鱼听得又舒畅又别扭,但既然是大王,自要有大王的威风。“来人,撬开。” “大王,不…不可呀!”老头冲上去要夺回木匣,却被士兵拦下。 木匣被撬开,里面居然是一个金镶宝石的精美匣子。一把小钥匙掉了出来,情况越来越有趣。有鱼拿起钥匙小心翼翼的打开金匣,一尊玉做的“砖块”惊现眼前。有鱼俯首凑近“砖头”细看,上面立体的雕刻着四条栩栩如生的龙,神态各异,龙眼由四种不同颜色的宝石嵌成,每一片龙鳞都极致细腻,触手冰凉。 有鱼难以置信的揉着眼睛,这莫不是…有鱼不敢想,连忙把金匣合上。不见此物还好,一见便生盗窃之心,没有什么能比它更令有鱼坚忍自持的心支离破碎,于有鱼而言,它不是统治者的象征,而是回家的一线希望。它仿佛蒸发着一缕毒烟,无孔不入挑拨有鱼心底的欲念。 庆幸天色昏暗,有鱼身旁的侍从并没看清什么,但侍从也不是粗心之人,问道:“汝公,里面放着何物?” “男女欢好,颠鸾倒凤彩绘书,”有鱼目定一处,矜持的说道,“脏东西,不过我喜欢,留下了。” 侍从顿难为情,不再细究。老头见有鱼的反应俨然是知道了那是玉玺,不敢作声。 有鱼对视着老头,心想玉玺既然在他手上,他很可能就是丞相,放了他苍鸾会追究,不放身后的侍从一定会多疑。有鱼纠结了一会,硬下心来,“你拿一件宝贝走。” 老头识趣的连忙随手捡起一串玛瑙,匆匆离开。 甄丙是有鱼唯一完全信任的人,有鱼牵甄丙到一个无人的角落,四下探了探,没见侍从跟来,悄悄打开了金匣,握住龙头取出“砖块”。有鱼不识古文,如果“砖块”是传国玉玺,那么其下一定有刻字。深知这是一件不作不死的事情,有鱼声音细小而颤抖:“阿…阿丙,这砖块上面写着什么字?” 接着宫灯微弱的亮光,甄丙看罢仿佛被勾走了魂魄,惊慌失色,哑口无言。 有鱼焦急的扯着甄丙衣袖,“写着什么?” 甄丙的面容定格在失措的神态,颤抖着唇愣愣的吐出八个字:“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受命于天,受命于天……错不了了,它就是传国玉玺!得之则“受命于天”,失之则“气数已尽”。 有鱼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动,离家只差这一道宫墙!奈何耳边不停回荡尉矢的警告——“切莫入宫…” 可若此时不趁机进宫开启穿梭之门,待玉玺落入他人之手,不知何时才能再握住它。有鱼下定了决心,轻轻一拍甄丙的脸庞,把他拉回神,“不许你跟人说我找到了玉玺,我现在进宫把它放回去。” 甄丙回了神,连忙拦住有鱼:“汝公不行,晏王只教我们看守宫门,不允我们进去。晏王要是怪罪下来我们担当不起。” “晏王要的是玉玺,我去把它藏好,不然诸侯赶过来抢走它我们更担当不起,到时候我把玉玺亲手奉上,想晏王也不会责罚。”有鱼私心想着:等我回到家看电视,苍鸾奈我何。 有鱼转身即走,心里忽的闹出一种“舍不下”的难受感觉,有鱼双目蒙上一层歉意,回过头嘱咐甄丙,“如果我不回来了,给封将军捎一句话——我会想他的,对了,跟尉矢说一声,叫他不必念想我,还有夫人,劝她再嫁,我祝福她能有一段美好的姻缘。” 甄丙木讷着:“汝公是?” “没什么,”有鱼欣慰的笑了笑,拥抱了甄丙,“也感谢你救过我,就这样吧,我先进去了。” 甄丙迟疑的点着头,任有鱼进宫。侍从见了连忙喝止道:“汝公这是去哪?” 有鱼慌出了一身的冷汗,颤颤的举起金匣子,故作镇定道:“去找更多这样的书,干好你们分内的事,别管我。” 侍从见有鱼如此淫/荡,想来也没什么野心,便放他进去,反正晏军守城,他进得去也出不来。 有鱼得到默许,噌噌的窜入皇宫。有鱼逮住一个逃命的小太监,命令道:“带我去皇上收藏宝贝的地方。” 逮住的小太监正好是刑帝的贴身奴才,小太监战战兢兢,唯唯诺诺道:“皇上收藏宝贝的地方有很多处,不知大王您所指哪处?” 还很多处?那是得多富有。有鱼问:“皇帝有没有一个穿梭器,必须用玉玺开启的?“ 小太监摇着头:“穿梭器没听说过,但用玉玺打开的那处宝藏,在陛下寝宫。” “就去那里,带路。” “是,大王。” 小太监弱弱的把有鱼领到了刑帝寝宫——广禄宫,从朱雀门到广禄宫居然小跑了半个时辰,可见皇宫之大。有鱼爬上百步阶梯进了寝殿,四处金雕玉砌,极尽奢华。然在龙床之上,躺着一具身穿龙袍的尸体——那一定是刑帝。 有鱼紧张得有点神经错乱,像个无头苍蝇乱跑乱闯,“在哪,宝藏在哪?” 小太监紧张的扑到一面雕刻有棋盘的墙上,挪动着棋盘上的棋子,墙角一道隐蔽的门慢慢敞开。小太监急得快哭了,“入口在那,大王让我逃吧,我…我不想死。” 一颗烟弹冲上了天空,炸开出红色的烟火。那是晏军胜利的信号,有鱼时间不多了,必须在苍鸾赶来之前。 “你可以走了。”有鱼说罢,迅速跑进了偌大的地宫。 不知地宫用怎么材质打造,仿佛跟白天的卧室一样明亮。地宫像是一座迷宫,有鱼面临着七扇门,疑惑得寸步难行。 这时身后忽然闪过一道黑影,是人的动静。有鱼连忙回头,看见一个长须老头捋着胡须朝自己笑,把有鱼吓了一跳,“你是谁?” “汝公不认识我了?”老头声音稳厚有劲,听得出老当益壮。 有鱼细细看了长须老头,琢磨了一番,惊觉他就是大祭司——那个他来到两千年前见到的第一个人,吹他是帝皇的那个糟老头。 “记得了,到现在都不知道怎么称呼您。” “姓虞,叫我虞先生就好。”大祭司走近有鱼,看见有鱼手中的匣子问道,“里面是什么?” “是玉玺,说来话长,对了,虞先生怎么会在刑宫?” 大祭司叹了口气:“也说来话长,一波三折,糊里糊涂的就被刑兵抓来给皇帝练丹药了,正要逃出去,看到汝公你进来,我就跟来了。”大祭司打量着有鱼,双眸闪过一道异光,感慨道,“天意,真是天意。” “什么是天意。”有鱼一边同大祭司说话,一面摸索着走进一扇门。 大祭司尾随着有鱼,语气似乎很震惊:“刑帝已崩,刑朝将要灭亡,一切如预言所料,而汝公你拥兵最少,玉玺倒落在了你的手上。” “我只是摸一摸,终究还得还给他们。” 大祭司欣慰的神态忽显焦虑,牵住有鱼:“既然汝公知道最好,趁晏王还没来时快退出宫外。” 有鱼撇开大祭司的手,“我真正在找一件东西,找到了我就走,穿梭器听过没?” “从未听说过穿梭器,你拿着玉玺冲进了皇宫,来到刑帝寝宫打开了这座地室,如果被发现了,你让众诸侯怎么想你?此地不宜久留,出去吧!” 有鱼一手按在比自己还不安的大祭司肩膀上,安劝道:“我知道他们会说我觊觎帝位,可我找到穿梭器就能回家了,我不跟他们争,我会消失得一干二净。” 大祭司频频摇着头:“什么回家不回家,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到时候只怕你百口难辩,快走吧。” 有鱼寻觅的小跑起来,来不及跟大祭司解释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5章 如鱼得女 时辰已入深夜,玄武门处诸侯纷纷涌入皇宫。尉矢来得及时,带着六百多人拦住了诸侯。滴着血的晏字军旗飘扬在夜色中,散发着浓浓的腥味,仿佛在宣告晏军的丰功伟绩。 众诸侯一见晏旗,是诧异又是恐慌,左顾右盼的不知进退。 尉矢吐了口大气,看众诸侯的面容还算有两分羞愧,话中藏刀道:“晏王在北门孤军奋战,各王为何不援兵,反倒冲皇宫里来了。” 吴候见其他诸侯不敢吱声,自个厚着脸皮道:“我已派兵赶去协助晏王,正在路上。” “路上?”尉矢骑着马幽灵一般回荡在诸侯跟前,趾高气扬,“我来时怎么没看见。” “将士们看到北门升起红烟,知晓晏王大获全胜,统统折回来了。” 尉矢作出一副会意的模样,点了点头提议道:“不如这样吧,你们进去,我在这里把守,等晏王来了我第一时间通知你们出来。晏王最会关门打狗了,想起徽州,啧啧,不敢想。” “我们进来怎么了,”吴候不服道,“抗刑我们也有一份功劳,进宫瞅瞅有什么宝贝有什么不可的。” “吴候哪里的话,我可没有拦你。”尉矢的傲态像是在说:自认为有本事就进去吧。“晏王已经损兵折将,实力大不如前,现在又精疲力尽,只要各王联合击之,这皇宫你们不就来去自如咯。” 晏兵听罢,当即抵抗道:“尉矢,你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尉矢无所谓的笑着,“趁人之危,自古成王败寇,小人得志。” 众诸侯听罢是个道理,心痒起来。 “但是,”尉话锋一转,厉目扫视每一双图谋不轨的眼睛,“如果你们不能一次杀掉晏王,那么后果就严重了。你们杀他是不仁不义,背弃盟约,遭万民唾骂,他反过来报复你们就成了出师有名,顺承民意。哼哼,就算你们一次性杀掉了晏王,你们实力相当,敢保证彼此之间就不会有纷争?与其厚此薄彼,还不如让无可争议的人来做这个主,主持公道。” 狼子野心被尉矢一语道破,众诸侯尴尬得无话可说。尉矢的话倒是中肯,若联手杀了苍鸾,那谁来坐拥鹿州,想来又会是一场纷争。与其死拼,不如作罢,裂土封侯后好休养生息。 “没话说了?”尉矢嘻哈的扬起嘴角,下了马,“别那么拘谨吗,既然来了…” 尉矢假不正经的一把搂过两个逃跑的娇美宫娥,耍起流氓,“给爷揉揉肩膀,乏得狠。哎你们也别杵着,听说刑帝的妃子个个出尘绝艳,要不要找两个玩玩。” 尉矢一身浪子气息,挑起宫娥的下巴看了一眼,“啧啧,真是个美人,连宫女都这么标志,嫔妃更不会差。” 宫女开始还百般推脱,但看清尉矢俊美的面孔后便“欣然接受”,给尉矢揉捏起来。 宫女不愧是侍候皇帝儿的女人,服侍得体贴周到。尉矢总算得以舒松了筋骨,享受的眯着眼睛赞叹道:“呼,妙不可言,吴候你要不要来试试。” 众诸侯冷着脸看着尉矢嘚瑟的浪子模样,不屑回答。吴候明明蠢蠢欲动却正色庄容道:“你小子死性不改,我们伐刑是为了国泰民安,不是为了做跟刑帝一样的昏君。” 尉矢瞅着吴候那点假正经,表情是——嘴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 苍鸾听到玄武门聚集了诸侯,剿灭最后一支刑军后连气都没喘,忙不迭的赶来。诸侯听到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到近,连忙下马恭迎,不敢抬头。 一列晏兵怒奔而来,苍鸾狼狈的下了马,一个士兵跪俯在地上,苍鸾挥开披风坐在士兵背上。他的脸上贱满了鲜血使人看不清他的容貌,发麻的双手颤抖着,疲惫不堪,但他怒火中烧的鹰目充满敌意,教人不敢直视。 苍鸾看向石凳上左搂右抱的尉矢,指槐骂桑道:“尉先生,听说刚才你在众诸侯面前非议本王。” 尉矢一脸糊涂(装作听不懂的样子):“有…有吗?我好像是说这宫里的女人标志。” “仅此而已?”苍鸾语气质疑,众诸侯听在心里,怯懦的缩了脑袋。 尉矢连连点头,神态无辜:“仅此而已,不信你问各位王侯。” “是的是的,仅此而已。”诸侯们连忙奉承道。 “既然如此,本王就不追究你了。”苍鸾说完,向王阳示意了眼神。 王阳站了出来,申明道:“晏军破刑军五十五万,刑帝已死刑国已灭,晏王是可当天下主,各位王侯可有异议?” 苍鸾是最名正言顺的新主,可谁不受万里江山的诱惑?自然有小人窥觊皇权。吴候自是按捺不住,委婉的反驳道:“江山易主讲究的是命数,非天命所归者不能居之。何为得天命,谁得到玉玺,谁就是得天命。” 比功绩诸侯俨然不及苍鸾,吴候心机狡黠,颠倒概念,侥幸希望以玉玺作为称皇的依据。 苍鸾冷哼道:“哼哼,本王一举灭刑就不是天意?” 蒙王趁机说道:“吴候说的不无道理,要当皇帝是得讲究命数。晏王你既是天子,还怕得不到玉玺?” 刑国玉玺是刑帝一统天下时所打造,已成为一代帝皇的标志,为天下人所认可,是众王侯梦寐以求的宝贝。黎民百姓心中都有一个定义——得此国玺者为皇,不得此玉玺而称皇者视为伪皇。就是说得到了玉玺的皇帝才是百姓们认可的真命天子。 苍鸾漫不经心的合上眼养神,等同默认了这个观点,王阳也没有反对。 因为诸侯所言跟没说一样,试问在苍鸾眼下,纵使玉玺摆在眼前,谁又敢去拿?即便有人敢拿,恐怕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阳。苍鸾淫/威再此,任诸侯玩尽花招,他要做的是无可争议的皇帝。 吴候见苍鸾默许,弱弱的问道:“晏王,那…我们就去找玉玺了?” 苍鸾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众诸侯心中窃喜,匆匆散去。 “不必找了,”老头被义军绑了回来。 原来这鬼鬼祟祟的老头就是当朝丞相,跑到北门时被萧四撞了个正着,或许就是命吧。丞相无可奈何,只能听天由命,说道,“玉玺已经在一个小毛头手上。” “小毛头?”苍鸾猛的睁开双眼,不自觉的握紧拳头,戾气暴增,“是谁。” “守在朱雀门处的头目。” 尉矢意识到了什么,心底立刻矛了起来,忙推开怀里的女人。 苍鸾看向尉矢:“可是汝公?” 尉矢起身惨惨的笑着,好在他能言善辩:“汝公是臣晏王是主,玉玺在汝公手里,不正等同在晏王您掌中么,想汝公是替晏王看着,此刻正赶来呈给晏王。” 封淡淼听罢默默的转身走到一旁,催促汝兵赶紧找到有鱼,令有鱼将玉玺奉上。 吴候借机挑拨:“尉先生此言诧异,汝公虽与晏王联手,但并非投奔晏王,到底说也是一军之主,有资格做皇帝。” 封淡淼站出来,“那也得看汝公愿不愿做,晏王,汝公功劳不小,记得赏赐他三千美姬。” 亮有鱼那小兔崽子也不敢,苍鸾势在必得,弯起了嘴角,“那是自然。” 这时一小兵匆忙的跑来禀报苍鸾:“晏王,汝公他…他不见了。” 吴候立马火上浇油道:“天意,我昨晚上做了个梦,梦见了鱼跃龙门。” 尉矢体察到吴候浓浓的恶意,作恍然大悟的模样:“好巧,我昨晚上也梦见吴候你黄袍加身呢。” “你…”吴候瞪着尉矢,气得无话可说。 苍鸾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起身跳上马背,淡漠的吐出一个字:“找。” 三军像一窝笼子里的老鼠,开笼后拔腿朝四方蹿开,搜寻有鱼的踪迹。 封淡淼忙向尉矢使了眼色:你怎么不拦住他。 尉矢眼神无辜:我叮嘱过他了。 封淡淼:那如何是好。 尉矢:我怎么知道。 不出一会儿,小兵跑来回禀道:“晏王,听一太监说汝公拿着玉玺去了广禄宫开启宝藏。” “带路。”苍鸾不带任何情绪的表情是危险的信号。封淡淼不安起来。 地宫里,有鱼已搜过了三扇门,每扇门后都是一段长长的地道,两旁的珍宝不计其数,有鱼寻觅无果折了回来。第一扇门后是各种宝石玉器;第二扇门后是各种名贵木雕和珍稀香料;第三门后是造价不菲的精美铜器;而第四扇门后是历任皇帝用过的兵器库。 门外传来众人的说话声,更有人直呼有鱼的大名,是兴师问罪的语气。有鱼暗叹不妙,想是他们来逮捕自己,下意识的加快步伐往兵器库深处走去。但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大,地道里回响着警告的声音。 大祭司急了,伸手要抢走玉玺,却被有鱼躲开。大祭司慌张道:“汝公快把玉玺给我,来不及,我装作抢走玉玺的贼,你装作追讨玉玺的人,快。” 然而此刻,有鱼眼前现出了一扇金碧辉煌的门,门口处的一座玉台上正有一个凹槽,跟玉玺的印口大小相仿。有鱼眼前一亮,那一定是穿梭之门,而凹槽一定是开启门的锁。有鱼疾步走向玉台,手忙脚乱的打开金匣,然刚刚握住玉玺的龙头,众诸侯就冲到了有鱼身后。 尉矢不安的解释道:“汝公为了看守玉玺躲到这里来了,汝公,既然晏王来了…” 有鱼回头看见众王侯心怀鬼胎的监视着自己,又看到封淡淼焦虑的眼神示意自己把玉玺交出,心慌起来。 苍鸾站在众人之前沉默不语,他的戾气像一把拉满弓的箭指向有鱼。 有鱼咽了口气,纵使知道封淡淼的意思,纵使嗅到苍鸾的怒气,可他离家已只差一步之遥,只差一个举手投足的动作,他岂会就此罢休。有鱼来不及思考什么,转身就把玉玺扣在了凹槽处。 金门缓缓的打开,门里射出一道白光洒在有鱼脸上。那是道神奇的光,有鱼仿佛看到了川流不息的繁华街道,飘飘然的像是要飞翔起来,马上要穿越了吗?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离别在即,有鱼不舍的回头看着封淡淼,眼神中有千言万语。 封淡淼心头一阵,愣了,那是什么表情,此情此景下怎么会有那般复杂的眼神,莫非他要寻短见,是临死前的道别? 封淡淼不能自控的忙冲上前,招手示意有鱼过来,着急又委婉:“汝公,三千佳丽在后宫等着你,别犯蠢,过来我带你去。” 有鱼见状慌了,莫非淡大要把自己拽回去?不行!没等门完全打开,有鱼拔腿冲进了白光里。 然而——奇迹并没有发生,地宫依旧是地宫…… 门后便是地道的尽头,墙是天然的夜光石砌成,中间静静的杵着一套威武的陈旧铠甲,藏在如此隐蔽的地方,一定是刑国的传世之宝。 千愁万绪从有鱼的双眼里消失,各种滋味涌上心头,苦笑着:逗我么? 众诸侯纷纷跪下,向有鱼俯首称臣:“吾皇万岁。” 诸侯的跪拜于有鱼而言跟召唤死神有什么区别。有鱼怯怯的回头,看到苍鸾红透的双眼似要滴出血来,他的眼神都能杀死自己。 有鱼身子发颤,脑海里一片空白,这回闯下弥天大祸了。有鱼步步倒退,深知自己不说话就死路一条。众诸侯跪着不起,是要逼死自己的节奏。有鱼急中生智,连忙缓了神色,有条不紊的取下铠甲,拿起玉玺毕恭毕敬的走到苍鸾跟前,捧至头上跪下,“吾皇万岁。” 众诸侯惊诧失色,好不苦闷。他们本想成全有鱼,让有鱼做出头鸟、当替死鬼,等苍鸾暗杀了有鱼后,他们就能名正言顺的以弑君为由讨伐苍鸾。平时见有鱼愚不可及的样子,以为他一定不会拒绝,万万没想到此时此刻他聪明了一把。 苍鸾沉静了一会,伸手轻抚着玉玺,用眼的余光瞄向封淡淼。封淡淼识趣的跪下,俯首称臣。 有鱼额角流下豆大的汗滴,怯怯的凝着苍鸾不知踩过多少白骨的鞋,双手颤抖不停,快要把玉玺抖落。 时间一分一秒走过,快要把有鱼逼疯。最后苍鸾深深吸了口气,拿起了玉玺,冷漠道:“平身。” “谢吾皇。” 有鱼如释重负,心脏还砰砰的跳着,俯身重重磕了个响头。 “汝公如此喜欢广禄宫,朕就把它赐给你,朕答应你的,后宫宫娥全赐予你。” “谢…谢主隆恩。” 封淡淼听罢,莫名的不爽起来。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6章 鱼操唱晚 时序入冬,鹿州早早下起了纷扬的雨雪,千里宫廷万里霜花,把琼楼玉宇装扮得晶莹剔透。 勤政殿点起了晨灯,门外的小太监躬身谨慎的走过,敲响了卯时的更。这是苍鸾入住帝宫的第三天,仅是易主,宫廷的运作一往如前。 苍鸾起了身,脸上的困意犹在,三更睡五更醒,只因改朝换代的政务繁琐,使他不敢贪床。 小太监见苍鸾醒来,走上前禀报:“陛下,皇后…前朝皇后鳄蓉在殿外请见。” 鳄蓉是丞相之女,即封淡妍之后邢二世的第二位皇后。家国破碎,亡国之女的命运也不好过。鳄蓉跪在门外,她肤色凝白,婴儿肥的脸蛋白里泛红,在冰天雪地中活像一朵娇弱的雪莲。寒冷的天气冻得她全身发颤,连着头上的凤冠珠翠晃得叮铃作响,但真正的寒酷莫过于心凉。 苍鸾在小太监的侍候下洗漱完毕,穿上了平时所穿的衣裳走到正殿。新的帝袍在连夜赶制中,以备十天之后的祭天大典。 “宣。” 小太监转至门外,毕竟服侍了鳄蓉多年,毕恭毕敬道:“皇后娘娘请吧。” 鳄蓉站起发麻的双脚走进殿内,身子一下暖和了许多。鳄蓉行完跪拜大礼,跪坐在金丝垫子上,声音颤抖的回禀道:“陛下,汝公…他并未亲近臣妾,也未临幸其他嫔妃。” 有鱼的声望并不比苍鸾低,又是第一个拿到玉玺的人。汝军功绩之大,苍鸾犹豫的是:杀之,恐怕引来万民唾骂;纵之,怕其羽翼丰满对自己构成威胁。苍鸾索性把三宫六院的嫔妃统统撵至广禄宫,广禄宫成了名副其实的温柔乡——男人的天堂。苍鸾这步棋走得阴险,唯有一个身败名裂的人无能撼动他的地位。 “他可是口口声声说为了你们才打江山来的,”苍鸾语气沉闷阴冷,教人听得心慌。噢,他差点忘记了有鱼好龙阳,可他财物无所取,若说没有宏图大志似乎不合情合理。 “莫非是你们伺候的不好?” “臣妾不敢,汝公并不让嫔妃进入他的寝殿。” “行了,你们老老实实呆在广禄宫,胆敢踏出一步定杀无赦。” 有鱼宠不宠这些宫娥都无所谓,只要世人明白有鱼同刑帝一样昏庸无道便达到苍鸾的目的。苍鸾无心顾及后宫琐事,遣退了鳄蓉,拿起王阳呈上的册封名册细看。王阳提议众诸侯各回封地称王;封有鱼做个有名无实的御史大夫,就住广禄宫;封尉矢为侍中郎,赐宫外官邸。但对于封淡淼,王阳的提议似乎不尽人情——封尚书令。 鳄蓉走后,王阳进殿协助苍鸾处理政事。苍鸾看完王阳的册封名册,满意的点了点头:“先生的提议很妥当,有先生为朕出谋划策,朕很放心。只是先生为何不求一官职,朕欲立先生为丞相。” 王阳心胸豁达,不求闻达于诸侯,坦然道:“臣仅想做个小小谋士,为陛下献计献策。” “嗯,”苍鸾尊重王阳的意见,转回册封问题上,“先生为何提倡将封淡淼封为尚书令?” 尚书令包涵了六尚,即尚书、尚冠、尚衣、尚沐、尚席、尚食。这着实令苍鸾费解,好好的将军不让他领一方军队便罢,却让他管衣食住行,未免太…大材小用,而且专业不符。 王阳严谨道:“在封将军心向未定时不可委以厚任,不能让他做一方候,也不得让他掌控兵马。他若兵权在手,一旦有了逆心将是不可估量的灾祸。再说封将军无欲无求,封他做尚书,想他也不会介怀。” 苍鸾有些犹疑,是不能让封淡淼掌握兵权,但不至于封个小小的尚书。与他一同浴血奋战的时候,苍鸾是亲眼目睹他耗尽最后的体力顽抗到底,比起那些作壁上观的诸侯他的功劳大得多,功不可没。 “这未免显得朕胆小吝啬,众诸侯怕是不服。” 王阳早已有全权之策,“封将军功高震主,不得不防,陛下只要大赏诸侯便可封住他们的口。按计划是该在封将军身旁安插细作了。” 苍鸾好奇道,“先生可有人选了?” “晏贵族之后,莫氏倚楼。” “莫倚楼?”这个名字好生熟悉,苍鸾细细回想着,记得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莫倚楼长相俊美,柳眉凤目,皮肤白皙,是晏国第一美男。别说年轻女子个个为他倾倒,就连男人看了也不自觉的喜欢。莫倚楼前三代皆是晏朝廷的宫廷乐师,到了他这一代晏国沦亡,他流落人间,虽不是朝廷乐师,但他身上流着乐师的血统,一颦一笑打骨子低泛着文艺气息。 王阳:“听闻莫公子也是龙阳之君。” 莫倚楼的容貌定能虏获封淡淼的倾慕,晏族人用着也省心,可苍鸾还是皱起了眉头:“莫倚楼可心有所属?” “私情焉能比国事,晏族利益当前,想他也不会违抗圣命。” “好吧,此事便交由先生去做。” “是,陛下。” —— 破刑后,苍鸾命令各郡呈上当地的账税。新帝上任,很多机构没有设置官吏,林稚灵钻了个空,暗里忙着给黔州呈来的账子动手脚,尚未来得及进宫探看有鱼。 黔州是汝兵拿下的,主人定为汝兵,由尉矢的举荐,甄丙轻而易举当上了黔郡守。 虽然有鱼没有野心,不代表夫人没有。黔州是汝兵的后盾,林稚灵不得不小心守护着。 封淡淼一巴掌恼怒的打在案几上,眼前狂笑不已的林稚灵彻底惹怒了他。不就是听说他被封了个尚书郎,她有必要笑得如此撕心裂肺吗?他可正在说一个很严肃的事。 “你夫君现在被三千个女人围着,你有什么可笑的。”封淡淼宁可有鱼低声下气的窝在林稚灵身边,也不愿三宫六院的女人不舍昼夜的勾引他,早听说后宫女人最擅媚术,万一某鱼把持不住了呢。 林稚灵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好不容易才正经下来,喘着粗气道:“听说广禄宫底下有龙脉,何不让夫君在那多沾沾龙气?再说,夫君他不近女色。” “你可知苍…陛下的用意,他让汝公住刑帝住过的寝宫,让汝公睡刑帝睡过的女人,且不论汝公爱不爱,在众人眼里汝公会沦为跟刑帝一样的禽兽。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到时候你夫君臭名昭著,他还怎么翻身,你还怎么当帝后。莫不成你还能改嫁苍…陛下!”封淡淼有些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总之,他潜意识中不许任何女人碰那条鱼。“总之尽快把那些宫娥撵走,别小看了那群嫔妃,凡能媚诱男人的办法无所不用其极。” 封淡淼剖析得很透彻,林稚灵远远没有想得那么深,听封淡淼一番解释后再也笑不出来。“那我该怎么办?” 封淡淼再一掌桌面:“你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你去闹名正言顺。”是的,他若是能闹也不回来求助她。 “中!”林稚灵咬紧牙关,眼睛透露凶光:一群小丫头片子还敢打夫君的主意,看老娘怎么收拾你们。 封淡淼看到林稚灵暴怒的眼神,心里莫名一阵恐慌,好像自己迟早也有被她攻击的一天。 —— 午后,鹿州的天空还在下雪,尉矢披着狐皮大衣在城门处候了一个上午,又急又喜的遥望着路口处。问他为何如此亢奋,当然是佳人有约。 路口处乍现一辆马车,尉矢喜出望外,连忙架马奔过去,把马夫吓了一跳。尉矢迫不及待的掀开车帘,结果却大失所望,尽管车里的青衣男子样貌惊艳,但终不是尉矢所等之人。尉矢衰弱的吐了口气,但还是看呆了,心想如果自己不曾遇到舒晋,一定追他不舍。 青衣男人长得眉清目秀,目含秋波,黑发又长又顺,怀里抱着一把长琴,气质温文尔雅。尉矢尴尬的道歉道:“认错人了,不好意思。” “既然认错了人,还不放下帘子。” 这声音既熟悉又冷漠,尉矢当即放下帘子,做出一副乖乖状,转身面向身后白衣飘飘的男人,脱下狐皮大衣披在他身上,温柔道:“你终于来了。”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尉矢在梦里不知把他压在身下多少回。 舒晋:“听说汝公被关在宫里?” “你我久别重逢,不要一开口就是那小黄毛。”尉矢心里已有千方百计,要把某病号骗上塌。“你脸色不太好,犯病了吧,来。”尉矢微笑着敞开双臂,积极贡献怀抱。 舒晋完全不吃这套,自顾自架马走向皇城。 尉矢:“我带你去看我的官邸,可大了,床也非常软和,你要不要试试。” “没兴趣。” “那你今晚总得找地方住宿吧,来吧,我打地铺。”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7章 鱼逢敌手(捉虫) <夜入三更,广禄宫里回荡着萎靡的笑声,鸳鸯帐里正是一场极尽淫烂的颠鸾倒凤。有鱼左搂右抱,享受着宫娥送上来的香唇,尝其滋味甘之若醴。美妇们技好力足,肌肤如同丝绸一样柔滑,伺候得“无孔不入”,有鱼裹上了重重的黑眼圈,已是大汗淋漓,体力不支。 正当在欲生欲死之时,账外隐现一个人影。帘帐被一下子掀开,封淡淼冷冷的站在窗前,双眸恨得如沁着毒汁。有鱼心头一阵,那感受仿佛自己犯下丧心病狂的大错,连忙推开美妇坐起身子,扯来身下的被子挡住自己的私/处,面红耳赤,牙齿颤抖着:“将…将军…” 封淡淼情绪悲伤,眼睛死死钉在有鱼脸上。他发丝凌乱不堪,双手沾满了鲜血,像一个杀人不眨眼的疯子。的确,从宫门到床前,一路来他不知亲手杀死了多少女人。 床上的宫妃害怕的连忙蹿逃,封淡淼一伸手掐住她的喉咙,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她活活勒死。 有鱼毛骨悚然,怯怯的看着眼前嫉恶如仇的男人说不出话,睁着猩红的双眼恐慌地往后退缩,被逼到了床角。 “昏君。”封淡淼痛恨的吐出这两个字,举起手中的钢刀,毫不留情的朝有鱼刺下去。 “淡大…”尖锐的刺痛感袭入心头,之前飘飘欲仙的快感沦为此刻的痛不欲生,有鱼拼劲的摇头,想跟眼前的男人解释,却不抵巨痛,昏厥了过去。> “淡大听我解释…听我解释!”有鱼被噩梦吓醒,紧张的叫喊起来。 小太监闻声连忙从外殿走到床前,请示道:“御史大人有何吩咐?” 有鱼像只掉进热水里的青蛙猛地坐起身子,打量了四周,没见有女人,自己也裹得好好的。原来虚惊一场,有鱼重重吐了口大气,抹掉脸上的冷汗。“没事。” 毕竟有鱼只是个有名无实的御史大夫,太监宫女们也不会催促他起床。但既然他醒了,小太监便道:“大人,日上三竿,该起床洗漱梳妆了,嫔妃们已做好了早膳,在殿外等着您呢。” 有鱼不禁打了个寒颤,推辞道:“你叫她们自己吃,另请厨子给我做。” 有鱼心底很不是滋味,说好的赏地封侯呢,真不知自己这等三流货色苍鸾有什么好防的。 甭管了,广禄宫里胭脂味太重,有鱼意识到自己再不离开迟早有一天会被同化,想来还是淡大身上的男人味好闻。 有鱼不禁皱了眉头,忽然觉得自己也是不可思议,按常理自己应该很喜欢这样的待遇,三千美女触手可及,风情万种总有一款适合自己,日子还不得活色生香。可为什么自己会有某种奇怪的忌惮,万一淡大误解自己怎么办,得矜持得矜持… 宫妇候不住,硬生生的闯进寝来,撑起一弯热忱的微笑请示道:“请大人更衣,好去用膳。” 她们也不想讨好有鱼,只是苍鸾的旨意她们不敢违抗。 看着一个个花枝招展的美妇陆陆续续走进来,她们沉鱼落雁、柔情似水,考验有鱼的时候到了。有鱼凝了凝神,强制的撇开自己的注意力,老老实实动手穿衣,“不必了,今天我去宫外吃。” 宫妇们心慌的左顾右看,纷纷跪下,“请大人成全。” 看她们眉上的焦虑,可知也是迫不得已。身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有鱼无奈的应允了,穿好衣裳洗漱完毕,走到偏殿用膳。 宫娥们毫不忌讳的贴身坐到有鱼身旁,娇姿媚态,纤纤玉手舀起一匙甜羹凑到有鱼嘴边,“大人尝一尝臣妾做的红枣莲子汤。” 有鱼可忌讳的挪了身,端起碗拒绝道:“我自己能喝。” 然刚推脱掉左边的美妇,右边的女人又了迎上,“大人,来吃臣妾做的甜芋饼吧。” “大人,臣妾炖了参汤。” “大人,来喝点酒吧。” “大人,这边,看这边” …… 用膳就用膳,拉拉扯扯多难受。 “一群骚妇放开那死鬼!”浑厚泼辣的声音从门传来,林稚灵叉着腰气势汹汹的走进,撩起了裙摆有三尺多高,脱下鞋径直朝有鱼劈去,桌案上的佳肴被砸的稀里哗啦。“老虎不发威你们当我是病猫,老娘不作声你们就得意忘形了是吧。你们敢碰我夫君,经过我同意吗,走开!” 宫妇们吓得连忙散开,林稚灵的模样实在太丑,不堪入目。有鱼眼前一亮,窃喜救星来了。 林稚灵一把扭住有鱼的耳朵,谩骂道:“替你打抱不平的人是我,陪你打天下的人也是我,如今你功成身就忘记我这个糟糠之妻了是吧?说,喜欢我还是她们!” “喜欢你,永远只喜欢你一个,我都没碰她们,不然你问那些太监。”有鱼吃疼的闭上了眼,娘们的劲还真大。“媳妇儿,地宫里有好多宝贝,我统统送你。” 林稚灵放开有鱼,然后对有鱼一顿假作样子的拳打脚踢。“你个过河拆桥的东西,忘恩负义,你要是敢跟她们好,老娘阉了你。” 有鱼识趣的叫哭起来:“不,不怪我,陛下把她们赠给了我,我也不想呐。” “陛下给你就能心安理得的接受了是吧,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串通一气来欺负老娘,当初谁出钱给你们打仗,谁冒着生命危险给你们传送机密?今儿天下太平了,我也成了多余的是吧,叫众诸侯来评评礼!”林稚灵说罢揪起有鱼的头发往勤政殿拖去。 “老婆行了行了,她们看不见了。”出了广禄宫,有鱼终于呼吸了一把新鲜空气。 林稚灵还是有所质疑的指着有鱼鼻尖,说话中口水全喷到有鱼脸上,“小兔崽子你真的没有动心?” 有鱼不敢抹脸上的口水,连连点头,“嗯嗯,我发誓。” “那走。”林稚灵转身继续往前走,脑里早已想好了说辞,公道自在人心,只要肯撒野苍鸾一定无话可说。 两人来到勤政殿外,殿内回荡着轻灵悦耳的琴声,引人的心绪去往仙境。这竟会是两千年前的音律,有鱼赞不绝口,“好曲。” 随有鱼不由自主的一声赞美,琴声戛然而止。 苍鸾是武将出身,也不拘宫中的小节,对于有鱼的失态并不在意,说道:“进来吧。” 林稚灵重新拽起有鱼的手走进内殿,一脸愤愤不平,草草的行了大礼后兴师问罪:“皇上,民女不服,民女是郁御史的结发妻子,夫妻共枕天经地义,敢问陛下,民女是否可入住广禄宫?再者,夫君他并非一朝之主,前朝宫妇不废,皇后依旧是皇后,妃子依然是妃子,意义上还是皇上的女人,是陛下您的女人,让她们与夫君同宿一寝,不怕玷污陛下您的名声么。民女自认是妒妇,看不得如此班班,请陛下给个说法。” 听林稚灵刁横的说辞,苍鸾一时也无言以对,怎么说都是他理亏。 封淡淼坐一旁榻上赏乐,低下头喝一口茶,脸上浮出满意的笑意。有鱼看到封淡淼想起了早晨的梦,胸口是一抽一抽的。 “当初可是郁御史亲口说想要临幸刑帝嫔妃,朕不过是成全他而已。”苍鸾无力的辩解着,瞥了眼封淡淼,不知林稚灵知道她夫君跟封淡淼有私情后会是怎样一种反应,便试探的问道:“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郁御史还年轻,精力正盛,以后难免有数不清的小妾,那时郁夫人岂不是得闹得鸡飞狗跳。” 有鱼连忙解释道:“那是臣跟陛下说的玩笑话,不得当真。” 三妻四妾的确无可厚非,眼下最重要的是摆平苍鸾,林稚灵肯定道:“夫君只能宠我一人,他若敢三心二意,我定活剥了他。既然是夫君的玩笑话,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也好,既然你那么爱你的夫君,朕就不勉强,遣罢宫嫔,广禄宫任你居住。” 见林稚灵如此死心眼,苍鸾便省了心,想她一定不会允许有鱼跟封淡淼好。不抹黑有鱼的名声也罢,一个德高望重的人只要不跟一个能兵善战的人粘一块就好。苍鸾着重了语气强调道:“得看好你夫君,切记莫让他亲近别的女子,男人也不行,懂么?” “民女明白,谢陛下。”林稚灵带有鱼行了感激之礼,但还有一事不明,“可陛下为什么不赐我夫君宫外官邸?” 总得留一个人在自己手上做人质吧,苍鸾笑了笑,话里藏刀:“玉玺可是朕从郁御史手里活活抢来的,若不赏郁御史帝宫,怕是说不过去吧。” 林稚灵嗅到了浓浓的硝烟味,当即闭了嘴。 苍鸾挥手示意夫妻俩到一旁坐下,介绍一旁抚琴的男人,道:“这位是大晏族的乐师莫倚楼。” 有鱼看了一眼莫倚楼,啧啧啧,人如琴声清朗,美如画卷,瓷一般的脸庞不沾粉脂胜似粉脂。有鱼拱手作揖:“见过莫大人。” 莫倚楼优雅的起身回礼道:“见过郁御史,见过夫人。” “好俊的公子。”林稚灵说话一向不屑修饰、不知遮拦,“连宫嫔都逊色三分。” 苍鸾当着有鱼的面把莫倚楼指给封淡淼,好让有鱼收起那份私心,说道:“得闻封大人略懂音律,所以朕特请来晏国名乐与封大人交流学习。莫大人,今日起你就住在尚书府,与封大人畅谈音艺,怡情养性/吧。” 无论是苍鸾有意还是自己多心,有鱼选择性的只听到最后两个字——养性?什么,养性! 有鱼当即跪直身请求道:“陛下,臣也懂音律,不如把莫大人赏赐给我吧。” 莫倚楼:…… 苍鸾哂笑,故意挑拨:“封大人劳苦功高,还是让给他吧。再说,郁御史如此心急,不怕夫人不悦么。” 林稚灵听罢一把揪住有鱼耳朵,“不许看莫大人,你坐下,喜欢弹琴本夫人弹给你听。” 有鱼眼在莫倚楼身上,心可在封淡淼身上。谁喜欢听琴了,他只是嫉妒姓莫的能跟将军名正言顺的*。有鱼闷闷不乐的坐下身子,林稚灵看在眼里,骂道:“你还不乐意了是吧。” 有鱼不能自控的语气重重冲了林稚灵,“我乐意!” 苍鸾:“将军觉得莫公子如何。” 封淡淼表情说不上满意,也说不上不满意,淡淡的点了头就当默许。他知道如果不接受,苍鸾就会用其他办法为难自己,没完没了没有尽头。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8章 肺腑之鱼(捉虫) “噔~噹嗙……” 广禄宫嘈杂的琴声刺激着有鱼的耳膜,一把苍鸾赏赐的名琴在林稚灵手下竟发出“崩唰咔啦嘎,崩唰咔啦嘎”的魔音。 今日好不容易出了太阳,本该是和谐的温暖午后,意境却被林稚灵捣得支离破碎。 毕竟情人眼里出西施,林稚灵不是他梦中情人,就算弹奏出天籁之声也是烦扰的噪音。 “怎么,闷闷不乐的好像我欺负你了,”林稚灵见有鱼毫无兴致,失落的停止弹奏。“算了,我知道我弹得不好惹你遭罪,得,我这就遣人给你寻个宫廷乐师来行了吧老祖宗。” 有鱼烦躁的转了身子,要死不活的趴在案上,桌上放了一个上午的点心有鱼都没有动口。“我没有这个意思。” “你在念那个莫倚楼了对吧,”林稚灵细细瞄着有鱼的眉目,想窥看他心里想着什么。“怪我?” “可笑,我怎么会想他。”有鱼翻了个白眼,掀了身像条干涸死的鱼仰躺在地上,今天的他似乎有些多动,坐卧不安,白糟蹋了他身上的新衣。他念的不是莫倚楼,也不是封淡淼,他念的是莫倚楼跟封淡淼琴瑟和鸣。 林稚灵恨铁不成钢的瞄着有鱼,无奈的摇了头,“你自己好好呆着,我出宫办事去了。” “你去吧,不用看着我。” 林稚灵离开,有鱼意识到发牢骚不是个办法。莫倚楼长相就教人想入非非,气质又那么完美,放谁都喜欢,封淡淼和他住一块,日久天长产生了感情忘了自己怎好。有鱼忽的有一种危机感,想来想去后想到,要么把琴弹得比莫倚楼好,要么把封淡淼的兴趣挪到其他领域上。有鱼机灵一晃,蹿进地室淘出了两把宝剑。 有鱼骑上马出了皇宫奔去尚书府,身后跟着两只跟屁虫。毕竟有鱼是个爷们,苍鸾虽然强制有鱼住在宫中,但没有禁足。 尚书府里琴声饶梁,莫倚楼闭着眼睛惬意的在池前奏琴,封淡淼在一旁无所事事的投食喂鱼。 “淡大。”有鱼远看到封淡淼不自觉的兴奋嚷了一声,兴冲冲的跑进去。 封淡淼转头看到有鱼,他的新衣很合他的身,米色发冠镶嵌白玉,白底金边长衫配灰色披风,显得朝气蓬勃,细想来有鱼是他见过最没心机的人了,即使有也容易被人一眼看破,他像一块纯粹无暇的美玉,与他相处心中会多一抹净土。 封淡淼原本毫无情绪的面容顿泛起小小波澜,可莫倚楼在身边,苍鸾的用意不言而喻,自己还是不跟有鱼套近乎了好。 封淡淼拘谨地行了见面礼:“见过御史大人。” 好生分的称呼,有鱼听着很是刺耳,但还是投其所好道:“淡大很久没碰过兵器了吧,送你的。”有鱼拿开封淡淼手中装着鱼料的小碗,把一把宝剑塞进他手中。 封淡淼颠了颠剑的重量,非常称手,不咸不淡地谢过有鱼。 有鱼看着封淡淼波澜不惊的脸色,心情些许失落,“你不喜欢?” “喜欢。” “我今天特来找你比划比划,你看我的剑术有没有进步。”有鱼悄悄瞥着静静抚琴的莫倚楼,故意扬了声音好让他听到自己跟封淡淼才是志同道合的战友。但莫倚楼的着装还是让有鱼“叹为观止”,他头上简简的插着一只竹簪,淡青色长衫不沾半边世俗之气,器宇非凡,怪不得人称他莫仙人。 和平年代已经不需要征服者,封淡淼把剑递还有鱼:“我已经弃戎从艺,只想好好练练琴。” 好好的一位旷世难求的大将军不用心在自己的事业上倒琢磨起没前途的艺术来,有鱼被打脸,怒火顿生,撇开封淡淼走向嘴角透着笑意的莫倚楼,一把剑扔到他怀里,“既然封尚书不再拿剑,不如你跟我比划比划。” 没见莫倚楼身段比自己高多少,血气也不比自己足,琴艺是敌不过他,但剑法还会比他差不成。有鱼本着跟外国人比说中国话的心机恶意挑战莫倚楼。 莫倚楼淡淡一笑,那抹笑容仿佛能融化冰雪,暖入人心。他双手捧剑呈给有鱼:“小官不会舞刀弄枪,还请御史大人见谅。” 有鱼眯着小眼不露妒意的凝视着莫倚楼,他会也好不会也罢,有鱼目的不在砍他,而在砍掉他身前的长琴——那把蛊惑人心的东西。“莫大人谦虚了,何必隐藏自己的身手。” 有鱼话没说完就拔剑砍向桌上的琴,显得无理取闹又迫不及待。 莫倚楼双手握紧桌角,看着利剑劈下来,他只要一甩桌就能轻而易举的把有鱼撂倒,但在封淡淼眼下他没有这么做。损失一把琴不算什么,封淡淼若知道他会武功损失才大,索性不与还手。 眼看剑刃要触到琴弦,封淡淼扔出小碗击中有鱼手背。” 仿佛被锤子砸断筋骨,有鱼的手疼得发麻,本能的抛开了剑,把手深深捂进怀里,转身面靠柱子蹲下,五官皱成了一团,苦不堪言。那时的淡大还替自己挡刀,今天却为另一个男人挡剑,口口声声叫他“倚楼”却唤自己“大人”,有鱼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老子不大),只觉自己在自讨没趣。 莫倚楼起身去扶有鱼,“封大人下手重了,郁御史稍坐,待我叫下人拿药酒来。”莫倚楼的气度真像一家知书达理的主妇,封家的主妇。 有鱼撇开莫倚楼的双手,自个站起来,愤懑的瞄了一眼沉默的封淡淼,拒绝道:“不必了,我没受伤,就算受了伤,我也有夫人替我擦药,用不着你关心。既然封大人弃戎从艺,我也不打扰你俩切磋琴艺,先告辞了。” 有鱼也管不得自己的言行礼不礼貌,起身离开。 莫倚楼并不挽留,坐下身继续抚琴。 封淡淼拾起地上的宝剑,说道:“郁御史忘记带剑,我去还给他。” 莫倚楼宛然一笑:“封大人且去吧。” 有鱼今天心情极差,再不能忍身后监视自己的侍卫,催他们走到前边,保持离自己十米开外的距离。帝都街道上人来人往,人声嘈杂,两侍卫时不时回头探看有鱼,只见有鱼乖乖的垂着头跟着,也省下了心。 封淡淼快马追上有鱼,唤道:“大人留步,你的剑。” 他还要追上来泼冷水?有鱼没看封淡淼一眼,伸手去拿宝剑,却被他握住了手腕。封淡淼看着有鱼手背上青紫色的淤青,抱歉道:“你手背肿了。” “谢封大人惦记了。”有鱼甩开封淡淼的手拿回宝剑,“告辞。” “你何必动气。”有鱼的怒气是写在脸上的,封淡淼一目了然,想跟他解释却没勇气把话说完。 “哼,所以你追上来还要警告我咯。”有鱼冷哼了一声,觉得跟封淡淼已经不需要讲道理,只要他心里有莫倚楼,姓莫的做什么都可以是对的,而自己做什么都能错。“那我告诉你我看他不爽。” 封淡淼谨慎的探了四周,见侍卫没有回头,下马拉下有鱼就蹿进小巷,几经转折才停了下来。 封淡淼:“你说实话。” 远离热闹的街市,巷子深处静谧无声。既然两人独处一个角落,有鱼便有话直说,他向来讨厌电视剧里男女主角因为不说造成误会而导致悲剧的剧情。有鱼扔下宝剑砸向封淡淼的脚,“你说你为我打江山我信了,我知道你们城府深,我不管你出于什么理由跟我说这句话总之我信。我不喜欢他跟你在一起,你现在只需要回答我,当初你是不是骗我,是还是不是?” 所以这是表白吗,封淡淼被突如其来的问话震惊了。 有鱼的眼神中有了质疑,封淡淼蓦地一阵心凉,他不怕别人不信任,不怕被刑帝质疑,不怕被苍鸾质疑,但有鱼的质疑却让他有些难受。 见封淡淼迟疑了,有鱼认真严肃的再次质问:“是还是不是,说实话。” 如果是,罢手走人;若不是,还有说话的余地。 实话当然是:“是。”封淡淼垂下了头,顿觉得自己是可耻的。 “terrific,我不会再相信你们了。”有鱼一字一顿的说道,心头像被砸了个大窟窿,二话不说调头就走,却觉走得不干净,顿了顿足说道,“你救过我的命,我会还给你,我不想欠你的。” 封淡淼的愧疚之心又被有鱼的单纯狠狠捅了一把,他没救过他,那只是跟尉矢演的戏。 莫倚楼饶有心机的追了上来,看见宝剑被扔弃在地上,两人的关系似乎闹僵,心底有了个数。莫倚楼给有鱼递上一把玉箫,说道:“可追上大人了,这是小官从家乡带来的萧,看大人也喜欢音律,小官特来把它送给您。” 有鱼淡漠的拒绝道:“你好好给他吹箫就好,我一点都不喜欢音律还特别的讨厌,拿开。”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9章 沉鱼落雁 走在回宫的路上,正值黄昏时分,天边是斑斓的颜色,有鱼是抑郁的心情。一时辰之前有鱼还认为封淡淼是可亲可信的人,现在想来他曾经对自己好都不过是幻觉,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幻觉。不能怪他们尔虞我诈,生在乱世,那是他们生存的必要技能,只能怪自己来错了地方。 有鱼沉闷的回到广禄宫,寝殿前丝绸制成的鸟窝里五颗鸡蛋微微晃动,却不见鬼畜鸡。有鱼凑身过去,看样子小鬼畜们要破蛋而出了。有鱼蹲下身子静静等待着,这才使他烦躁的心情微微缓和。上一次抑郁时,鬼畜鸡下了蛋,这次抑郁,孩子们诞生,它们就像忘忧宝,令有鱼忘记忧愁。 “哎,养人还不如养鸡。”有鱼感慨的长叹一声。 只见蛋壳渐渐裂开,一个光秃秃的脑袋探了出来,睁着大大的眼睛。那滑稽的模样看得有鱼不禁好笑,“长相真蠢。” 接着鸡蛋一个一个破裂,五个小锦鸡傻不拉几地瞅着眼前的庞然大物,又相互看看,张着米黄色小嘴没有发声,一副哑然失色的模样,仿佛在说:“哎呀我去,咱老娘长相真蠢~” “管他呢,反正第一眼看到的东西就是咱妈,错不了。” 五只小鸡跌跌撞撞的站起身子,摇摇晃晃地朝有鱼走去。有鱼退一步,它们就跟近一步,饿着肚子向有鱼讨奶喝,不对,讨虫吃。 有鱼立马想到了什么,生物书上说过印随效应——小东西诞生后会本能的依附母亲以获取最快捷的食物和最大限度的保护,并学习母亲的生存技巧,如果没有母亲,它们将粘着第一眼看到的移动的东西。 “科科~离我远点,我不会教你们吃虫。”有鱼小心的把几个调皮的小鬼畜捧回窝里,唤人道,“来人,母鸡呢?” 小太监闻声捧着鬼畜鸡匆匆赶来:“大人,这锦鸡方才掉进石缝里了,刚刚把它救出来。” “给它们喂食。”有鱼起身进殿,傻乎乎的小鸡也跟着进去,母鸡跟着小鸡。有鱼脑补了一个很魔性的画面:是不是以后上朝身后都得跟着六只鸡了?科科~不过感觉还不错。 “来人,做一个鸡篮子,我以后就提着它们出游。” 小太监犹豫了一会,“大人,这样…不好吧。” “叫你去就去。”有鱼瞪了小太监一眼,小太监连忙跑去做。 这样的结局挺好,舒晋有尉矢,莫倚楼有大将军,而自己也有了一群鸡。 入夜,天空下起了小雪,天色微蓝,有鱼早早的洗完澡上床滚单,见林稚灵回来马上熄灯睡觉。林稚灵破门而入,看见床头的鸡窝便忍无可忍,一边点燃了灯一边道:“喲,这是闹哪出?别给我装,起来。” 就知道瞒不过林稚灵,有鱼睁开了眼,精神很憔悴。“外面冷,小鸡破壳了,带它们进来取暖。” “大男人就该把心思放在国事上,你倒好,成天为了几只鸡操心。”林稚灵语气里透着埋怨,坐到床沿,不知爹为何看好他,他一副不求上进的样子能做个公公就不得了了。 有鱼神色黯然,时下他只想知道别人心里想着什么,林稚灵的确为自己好,但她又会出于何种缘由?“稚灵,你为我好是因为我有可能做皇帝吗,如果我做不了皇帝呢?” “你什么意思?”有鱼问得很正经,林稚灵也认真起来,“为什么问我这个问题。” “你若爱我,要我做皇帝做什么,你若不爱我,要我做皇帝做什么。”有鱼眼神愣愣地看着房梁,别人若无情,自己何须有意。 林稚灵叉起腰,想教训教训这没出息的男人:“合着我爱不爱你,你都不想做皇帝了是吧。” “是。”有鱼近乎是一种生无可恋的语气,“为什么你们非得让我做我不想做的事。” “你在发哪门子的气,昨天不还好好的么。”见有鱼态度决绝,林稚灵发觉气氛不对,硬拼不来,打算静下心来跟他晓之以理。 “我想通了,如果我们之间没感情的话还是分开罢,我自个可以游手好闲,你也好去寻更好更上进的夫君。” “说到底你是想休了我?”林稚灵眉头紧蹙,她好不容易才嫁出去。 “这样不是很好么,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如果我当不成皇帝你还会嫁给我吗?” “我…”林稚灵莫名的急了,不知自己哪里有犯着他,不知所措道,“你当不了皇帝我爹肯定不会让我嫁给你了,既然嫁给你了,我一定会保护你帮你成为皇帝。” “那就是我当不成皇帝你就不会嫁给我,然后也不会爱我,”有鱼坐起了身,一字一顿道,“你们不用帮我了,我不当皇帝。破刑前你们说要推翻暴/政拯救百姓于水火,我信你们是仁义之师,可现在刑灭了,天下大定,百废待兴,你却还想让我做皇帝,说到底你们是为了自己。” “你们?”林稚灵逮住有鱼的眼神,“你是不是受尉矢刺激了?” “是,我是受刺激了!”有鱼控制不了情绪,拿起枕头就往外扔,这是他第一次发自心底的愤怒,伴随着对人性的失望,“凭什么要牺牲我的自由来成全你们的贪婪。” “听说你去了尚书府,你在那惹了脾气回来全撒在我身上,算什么意思。”林稚灵内心虽然坚强,但此刻却委屈的掉下两滴眼泪。“你不想娶我当初便直说,何必现在借题发挥!” “你也在监视我?”有鱼苦笑了一下,表情极度扭曲,“当初是为了凑钱才娶的你,众所周知。” “如此说来你又干净到哪去!”林稚灵甩了有鱼狠狠一巴掌,痛心疾首道,“为了你我差点连命都……” 林稚灵话没说完就被有鱼打断,“你是为了我还是为你的后冠,那我呢,我也打鬼门关走了一回,”有鱼哽咽了一会,稳了稳走火的情绪,沉下声音来,“算了,我们分吧,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你…你休了我要我怎么活,让我余生活都在别人的冷眼里吗,”林稚灵又流下一滴晶莹的泪珠,“你知不知道休弃对于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看见女人流泪,有鱼不忍再硬下去,“意味着你多了机会成本,你还能和你所爱的人在一起。” “意味着不会再有人娶我了,意味着我是个下三滥的女人!”林稚灵抹掉伤心的眼泪,转身跑了出去。 有鱼无力的瘫在床上,明明知道自己做得过分,却执意要做下去以寻获某种痛快,一时间有鱼顿觉得自己是可耻的。有鱼捂着沉重的额头,喉咙如含铅一样苦涩,对着被子一顿拳打脚踢后才稍微冷静下来,“我做错了么?” 五个小锦鸡愣愣的直点头。 有鱼看着手背上的淤青,想起封淡淼那冷漠的颜情,觉得自己可笑之极,一切不好的情绪皆因于他,可有什么值得生气,更不该拿女人来发挥。有鱼后悔的下床去捡枕头,看到手腕上的系统表想起声望值能换东西。 有鱼心里内疚,心想能不能赔她一些什么。她一直想成为一个长相普通的女人,如果系统可以的话,希望它能实现她的愿望,她便不必再害怕别人的奚落。虽然她从来不自惭形秽,但有鱼知道每一个女人都有一颗单纯的爱美的心。 【滴滴:实现“脱胎换骨”需要消耗1000声望值。】 “不带这样坑人的!”有鱼刚刚累积了1000声望值,是用性命换来的。哎~罢了,总之是回不去,不如用这些分值来积德行善。“那就把林稚灵变成大美女,替我跟她道个歉。” 只听得系统表发出“叮铃铃”的声响后,声望值顿时化为了零。 寝外忽然响起扑通一下水声,有鱼顿起了一身寒毛,林稚灵难不成伤心至极而跳水自尽?不至于吧。有鱼连滚带爬的冲了出去,果然看见她在水里挣扎。 “救命~救我,夫君…” 有鱼擅水,因为他属性是鱼。有鱼连忙跳进池塘抱住林稚灵,以迅雷之势拽她岸上,连声道歉道,“我语气是重了点,可你没必要想不开,我错了你别闹。” “你才想不开,”林稚灵推开有鱼,拧着衣裳上的水,“不知被什么东西绊倒的。” 有鱼总觉得哪里不对,刚才搭救林稚灵时,她的腰围好像比以前细了。有鱼当即瞪大了眼睛,暗搓搓地伸手去触摸她的腰围——惊,果然细了一截! “拿开你的臭手别碰我。” 黑暗里,林稚灵的双眼特别明亮,好像不再是以前的鼠目,而是一双魅惑人心的明眸。难道她真的脱胎换骨了?有鱼颤抖着唇,“我们先别闹,你自己先感受感受一下,是不是——瘦了,或者,你根本不是…稚灵?” “我不是稚灵难道你是啊!”林稚灵朝有鱼破口大骂,自己摸了摸身子,大吃一惊,“我的天,我的赘肉呢?” 这副语气一定是林稚灵错不了,有鱼立马牵着她往寝里拽,她人瘦下来后拖着走都轻松了好些。宫里的灯光打在林稚灵脸上,有鱼当即吓了一跳,“啊!” “你嚷什么嚷!” 有鱼双腿发软,惊恐的指着一旁的铜镜示意她自己去看,变天了,她真的做到了人如其名——比林志玲还林志玲。 有鱼眼前乍现十里桃花,千里莺啼,现在的她连暴粗口都俏皮可爱。 林稚灵凑到镜子前一看,晕了。 所谓沉鱼落雁之中的“沉鱼”,应该就是有鱼现在如雷轰顶的姿态。 ——“呵呵,才1000声望,真值~”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0章 幻想嬉鱼(捉虫) 次日有鱼醒来时,林稚灵已没了身影,床上只留下她的一封信。还没来得及跟她说明自己的心思,怕她有所误解。有鱼拎起信来看,却大字不识,唤了宫女念出来。 ——“夫君,昨晚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我似乎到了你的故乡,我开始懂你的意思。感情的事不能勉强,我不会再逼你做不想做的事,你安于你的现状,我去实现我的理想,暂且别了,请保守我变了的秘密,你自由了,可以纳妾可以寻花问柳,但求你不休我。不必等我回来,也不用为我操心,我已写了信给爹娘。最后,感谢夫君赋予我新生。” 有鱼连忙想问宫女有没有看到林稚灵,但她已经变了模样恐怕没人会认得出。有鱼这下急坏了,媳妇儿丢了怎么跟岳父岳母交代,万一出了事如何是好,要知道她现在的模样已经相当不安全了。 有鱼不安的来回跺脚,忽然愣了愣,等等,信里她说她似乎梦到了自己的故乡,现代么? 宫女支支吾吾把信递给有鱼,“大人,最后的一个字奴婢不识。” 有鱼接过信来一看,上面赫赫的写了一个现代的“曌”字。日月当空,武周当兴——这是武则天所创造的字,大唐历史远在此一千多年之后,夫人要当武则天?她梦里真的去到了现代! 有鱼遣罢了宫女,连忙对系统表问道:“这是什么回事?” 【滴滴:获得系统声望兑换的对象会随分值消耗的多少在梦里看到相应的有你的现代幻境,梦境中她坐在你身旁陪你上课也说不定。】 有鱼背后涌上一股凉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想到大学里糜烂的生活真有点瘆,“就是说她可能打现代逛了一圈还特意看了武媚娘传奇?吓人,那我同宿舍一伙人在寝室里看些不道德的东西会不会~” 【滴滴:很可能被发现。】 完了,节操碎了一地,有鱼臊得一身闷热,羞红了面。但想想也未必,林稚灵也不见得是纯洁党。 总之事已至此,只能祈祷她平安无祸,梦想成真,自己也该写封信向老丈人道歉。 —— 封淡淼一整夜没有睡好,昨儿有鱼留给自己一个失望的眼神,梦里便全是有鱼幽怨的背景,惹得他熬出了重重的黑眼圈。他仿佛感到自己正在失去什么,就像一片湖泊,有树有亭台,却独独少了嬉戏的游鱼,令整幅画面缺失了一抹灵动,自己也将沦为一滩惊不起波澜的死水。 但最让他对自己产生怀疑的是——梦里早睡过了一条鱼,多么不伦不类的冲动。想起上次吻他,余韵一直萦绕在心头。封淡淼不可否认那是美妙的,但现实中看来却很滑稽,难道自己不应幻想跟一个美姬发泄情/欲么,潜意识到底在作什么祟。 封淡淼抬手捂着因失眠而烦扰的脑袋,他讨厌自己这副优柔寡断的模样,不像个爷们。 封淡淼起身洗漱完毕,开门便看见莫倚楼搂着长琴背身静静的站在门外,寒风吹过,拂动他淡绿色的衣裳,宛若冬季里一颗苍劲的绿柳。但柳终究是柳,远不及那条鱼活泼。 莫倚楼闻声转身,毕恭毕敬的向封淡淼问好,如果他是一个女人,此刻定是一幅举案齐眉的和谐之景。 “封大人起来了,早膳已备好,现在可否前去用膳?” “不用了。”封淡淼没有胃口,看莫倚楼双目含情,温柔中竟透露出同有鱼相似的哀怨,单薄的身子杵在寒风中略显得楚楚可怜。 封淡淼转身走向庭院,有意无意的问道莫倚楼:“莫大人似乎为情所困?” 莫倚楼跟在封淡淼身后,语气平淡却意味深长,“封大人何不是为情所困。” “我?”封淡淼哂笑着,摆头道,“尚无心仪的佳人,何来为情所困。” 封淡淼站定在池前,凝望着清澈见底的池水陷入思绪。莫倚楼随地盘腿而坐,把长琴架在自己的腿上,慢慢弹奏出琴声,乐声轻盈、略有伤感,正如心声。 封淡淼闭目倾听,微有感触,“这琴声倒符合这景致。” 一曲弹罢,余音绕梁,令人回味无穷。莫倚楼抚定了琴弦款款道:“情致如何景致便如何,若说这琴声符合景致不如说符合大人的心境。” “莫大人又是何种心境?” 莫倚楼愁上眉梢,闭上了双眼,脑海里映现着苍鸾对自己的叮嘱,他双目深得无边,冷得无情——我许你为封尚书内人,替朕看好他的一举一动。 莫倚楼冷淡又无奈的垂头叹息,忘忽旁人的自言自语道:“明明可以有别的办法,你却执意选择伤害你认为无关紧要的人。” “你什么意思?”封淡淼情绪微微颤动,心中的愧疚仿佛正如莫倚楼所说。他不禁打了个寒颤,意识到自己大可向苍鸾阐明自己一厢情愿爱慕有鱼,何必假做戏欺骗他,着实是愚不可及。 “额…”莫倚楼回了神,吞吞吐吐的解释,“我的意思是…某些事换作我做决定,我宁可自己焦虑苦闷甚至牺牲,也不会去牵涉一个无辜的人,何况是自己在乎的…时候不早了,我得进宫面圣。” “你去吧。”封淡淼正想出门找尉矢,因为尉矢对这方面很有心得。 封淡淼快马扬鞭,很快就来到尉矢的府邸。大门前却见舒晋掌着扫把文文静静的扫着积雪,他前几日便到了鹿州,他从来一股主子气势,怎么今天亲自做起了下人做的粗活。 封淡淼打了招呼:“舒晋,尉矢呢?” 舒晋:“封尚书,他在屋里。” 封淡淼下了马,好奇道:“你怎么做起了粗活。” “现在国泰民安,不用筹谋作战,我何不做些粗活。”舒晋尽管面无表情,但封淡淼能体察到他心如止水。舒晋:“我和尉矢打算回郦地。” 如今苍鸾贵为天子,一改封地制为伪郡县制,不再有各国之分,如郦国改称为晋郦,晏国改称为苍晏,只是名字换改,诸侯的身份依旧是王,享受王的权利。只要众诸侯安安分分的待在封地,天下便不会大乱。 郦国等同复国,舒晋梦已达成别无他求,仅想回去尝尝家乡菜,听听家乡童谣,如若假郦王不安分,也好把他做掉。 舒晋:“你什么时候请郁御史出宫来聚一聚,我得当面感谢他。” 封淡淼脸色略显难堪,“这个…恐怕有点困难,所以来找老尉。” 尉矢听封淡淼一番阐述,当即把封淡淼拽去了青楼。八字的一撇他都给他俩画好了,却被封淡淼搞砸。尉矢怒其不争,主要原因还是封淡淼不肯正视自己的心态,喜欢就是喜欢,管有鱼是男是女,不喜欢就不喜欢,何必纠结。 “你是不是傻,那实话是能说的么,再说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不干脆。” “你拖我来这里干什么。” 青楼里弥漫着刺鼻的胭脂味,充斥着恶劣的欢声笑语,姑娘们打扮得花枝招展,倚着楼召唤客人,千姿百态,风情万种。但是封淡淼久经沙场还是习惯血腥的味道。 尉矢翻了白眼:“带你来挑一个姑娘回家当媳妇呗,男大当婚嘛。”尉矢召唤老鸨,一把银子抛给她,“这位妈妈,开间雅房,来一打美女。” 老鸨颠了颠手中银子的重量,笑咧咧道:“好嘞客官,楼上请。” 封淡淼推开吊儿郎当的尉矢,“我要娶也娶个清白女子,堕入风尘的不要。” 尉矢紧拽着封淡淼上了楼,“你懂什么,你要娶媳妇之前总得试一下自己是不是喜欢女人吧。” 封淡淼无语,有些失措,“难不成我还喜欢男人?” “你不试怎么知道你不喜欢男人。” “你才喜欢男人。” “我原本就喜欢男人啊,起码我承认,你不敢承认?” “我何须承认,我本来就不喜欢男人。” 尉矢挑衅的看着封淡淼:“那你试啊,瞅着我干嘛。” “试就试。”封淡淼不服气的再次推开尉矢,自个上楼去,堂堂七尺单身男儿还怕碰几个女人不成。 封淡淼进了雅房,随手环抱住一位美姬,“来,给爷斟酒。” “是” 姑娘们三五成群的围着封淡淼坐下,更有不客气的直坐到了封淡淼怀里,封淡淼蓦地浑身不自在。尉矢自然是来者不拒,陪着姑娘们坐到封淡淼对面,看封淡淼能撑多久。 尉矢喜欢姑娘但仅仅是喜欢姑娘服侍,他是有底线的——在女人面前不扒衣。 尉矢从怀里掏出一把银钱放在桌案上,“好好伺候尚书大人,赏钱有的是。” “谢谢大爷。” 姑娘们咯咯的笑起来,声音清甜,听着却让人心烦。 封淡淼隐忍的咽下一杯酒,怀里的女人开始搔首弄姿,身旁的女人在他身上上下其手,好不浓情蜜意。封淡淼脊椎低升起一股寒意,难以消受。但看尉矢,怀抱着女人嬉皮笑脸的简简一句“仅此而已哟,我喜欢男人”便打发了女人。 “哎呦,你讨厌。”姑娘识趣的给尉矢捏来一块糕点,不再进一步挑逗,客官不喜欢的她们自然不必谄媚。 “那您呢?” 美姬的粉指恶意的挑起封淡淼下巴,酥软的声音携着妖气说道,“你喜不喜欢女人?” 尉矢给封淡淼使了个得意的眼神,仿佛在说:我做到了,你自己看着办。 “喜欢。”封淡淼为证实什么,厚着脸皮道。 美姬凝白的藕臂慵懒地攀上封淡淼的双肩,一杯酒故意淋湿他的衣衫,双眼迷离,“客官好俊,人家也好喜欢你。”说罢,一个甘甜的吻落在封淡淼脸颊。 封淡淼一个惊战,仿佛被触碰了底线,连忙推开了女人。尉矢裂开嘴:“你就承认吧。” “这能说明什么,”封淡淼无力的辩解着,“至少说明我不是随随便便的男人,我不喜欢拈花惹草,不代表我不爱我以后的妻子。” 尉矢心想:嘴皮硬?看你能硬多久。 “那你闭上眼,幻想自己心目中的佳人,当然,如果你敢说自己没幻想过美人,那你不是喜欢男人就是性无能。” 封淡淼将就的闭上眼,谁说他没幻想过。但他一闭眼,脑海里全是那条鱼,忽的浑身发热。感受一双手抚进胸膛,所到之处如被热铁烙伤,他的心脏猛地跳动,幻想里有鱼主动的偎依自己,吻上自己的唇,一阵电流掠过,密密麻麻的酥/痒从嘴边侵入心头,又是一场令他触不及防的悸动,他紧张得握紧了拳头粗喘不已。 香甜的吻还在持续,有鱼脸上泛起羞涩的红晕,好似等待自己征服。封淡淼被幻想中的“他”挑逗得亢奋不已,前所未有的占有欲迫使他猛地将身下的女人按倒,他迫不及待的要攻克“他”,让“他”在自己身下求饶。 封淡淼渐渐丧失了理智,无能自控的伸手向下,游移在女人身上,想一把掌握“他”,忍不住要让“他”沦为一条涸辙的鱼,在自己身下不住颤抖、打挺、甩尾。幻想着狼藉的画面,他竟然真真的动情了。 尉矢看着封淡淼陷入幻觉中无法自拔,他一手紧抓着女人身下的衣裳,模样俨然是在睡一个男人,自己都是这样睡舒晋的,这下看他还怎么狡辩。 “行了。”一把凉酒泼向封淡淼,“你不喜欢女人。” 封淡淼被冷水浇醒,睁开了眼看清身下的女人,原本欲要席卷全身的快感从高空跌入了谷底,头脑顷刻间恢复清醒,怎么不是他…封淡淼脑海里一片轰乱,忙不迭的站起身,恍如丧家之犬冲出了青楼。 封淡淼狼狈的倚在廊檐下急急的喘着大气,大庭广众之下,方才的欲念愈令他感到可耻。 难道自己真的喜欢男人?二十多年来的不动情/欲,独独遇到有鱼开始。 封淡淼现在已分不清当初骗他是为了做戏给苍鸾看,还是本能的想吻他。这是个需要深省的问题,封淡淼极度的困惑不安,不敢相信地重重捶打着柱子,好一阵才冷静下来。 尉矢追了出来,看着柱子上留下的一个个拳印,交叉着手得意洋洋地挑衅道:“嘿嘿,怎么样,闭上眼看到了谁?” 封淡淼不喜欢尉矢一副得逞的姿态,冷淡道:“看到舒晋。” “你…”尉矢脸色一落千丈,挑衅变成了维权,郑重的声明,“他是我的人!” 封淡淼转身向皇宫走去,“我想好了,我要进宫跟陛下退人。” “等等,我也去,找小黄毛出来喝酒。”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1章 谋鱼 勤政殿。 苍鸾正在批阅奏章,莫倚楼坐在席上,小心翼翼地打量了龙案前严肃认真的男人,犹疑不决,不敢打扰。莫倚楼心目中,他如磐石一般坚忍不移,尊贵而霸道。 “你有话便直说。”苍鸾目不转睛的看着奏章,却能感受到莫倚楼欲言又止。 “是这样的,”莫倚楼闪躲着眼神,他有一个不情之请,知道即便请示了苍鸾,苍鸾也未必同意。莫倚楼抿了抿嘴:“封尚书与郁御史之间有了矛盾,臣能否离开尚书府。” “你还不懂我的意思吗?”苍鸾阴冷的抬起头凝着心不在焉的莫倚楼,怀疑自己之前的叮嘱有所缺漏,补充道,“我让你监视封淡淼的一举一动,不仅仅在于破坏他和郁有鱼的感情。” 莫倚楼看到那一双冷眸,心头一阵,身子似乎被冻结成冰,曾经的他意气风发、豁达随和,不是这个样子。 莫倚楼吞吞吐吐道:“陛下要监视封尚书,大可把他留在宫中,何必…拆散他俩。” 苍鸾听完沉默不语,莫倚楼性格软弱,但提议似乎不无道理,把他俩囚禁幽宫,厮守终身,只要他们不反抗,自己倒可高枕无忧。可他们甘愿老死宫中吗?难讲。大晏帝国刚刚建立,刑帝疏忽封淡淼所以输得一败涂地,现在封淡淼旧戏重演,苍鸾自认不会重蹈覆辙。世间帝王最恐慌的事莫过于此,臣子功高不能杀,又忌他宣兵夺主。 莫倚楼以为自己的言语触怒了苍鸾,连忙躬身退出殿外。 封淡淼这时来到勤政殿,他本不求达官显贵,如今郦国已复,父亲的遗愿达成,他也没有了遗憾。封淡淼自认是个俗人,只想做个无忧无虑的市井之徒,就在一个时辰之前,他仿佛看到自己内心渴望得到的东西。 封淡淼向苍鸾行了礼:“臣拜见陛下。” 苍鸾:“封尚书有事启奏?” “恕臣直言,因陛下许莫大人留住尚书府,令郁御史产生了不必要的误会,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苍鸾扬了扬眉毛,假作不知:“一个乐官能让封尚书和郁御史产生什么误会。” “臣与郁御史一向交好。” “交好?”苍鸾好笑的摇着头,调侃道,“封尚书就不怕郁夫人误会了吗?” 这时一小太监从外走来,递给苍鸾林稚灵留下来的离别信,苍鸾看完更是轻轻哂笑,令小太监把信呈给封淡淼看,“看来夫人倒是看开了,却犯了欺君之罪,封尚书你说该不该罚?” 封淡淼看完信不禁有一种小庆幸,“不该罚,郁夫人为陛下打江山立下不小功劳,且不说陛下要罚功臣,只看陛下连一个女/流之辈都防患,未免显得小肚鸡肠,战战兢兢。” 苍鸾横眉:“很久没有人敢这样指责朕了,你倒是不忌惮。” “臣是一介莽夫,话有不当之处还请陛下原谅。”封淡淼本想请辞还乡,但有鱼被扣在宫中,若是辞官,万一苍鸾把有鱼禁足,那么以后想见他一面都难上加难。没人比封淡淼更清楚,有鱼虽然是一品大夫,独居帝宫,拥有无上荣耀,受万人敬重,但他跟曾经的妍儿有什么两样,不过是个光鲜的人质。 苍鸾:“既然封尚书跟郁御史交好,可为郁御史留在宫中(要不你离开人质,要不你一同做人质)?” 无论苍鸾信与否,封淡淼道出自己真心话:“臣不愿留在宫中,若陛下信我、信郁御史,我以性命担保我同他出了鹿州之后绝不复还。” 时间仿佛静止,气氛变得宁静,苍鸾沉默良久…… 放他走是不可能的,尽管他不再掌握兵权,但战功赫赫,若去了诸侯那里,岂不是能重操旧业。 “哼哼,世上还有什么信任可言,封尚书且回吧,郁夫人迟早有一天会回来,劝你别浪费心思。除了兵权和郁御史,朕什么都可以给你。朕不是不给你机会,只要你自愿留在宫中,你回去考虑考虑吧。” 封淡淼隐忍出一骨子闷气全堵在握紧的拳头上,却失落的垂下头:“臣告退。” 封淡淼离开勤政殿后来到广禄宫,仅在大门外就被侍卫拦下,说是郁御史有令不准他进入。只听得广禄宫传出歌姬婉转的歌声,可想而知里面正大兴歌舞。 尉矢从宫里灰溜溜出来,封淡淼连忙问道:“怎么样,他答应出来了吗?” 尉矢摇头:“小黄毛不肯见我,叫人给我回了两个字——骗子。” 封淡淼有点急,这会子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了,若不是苍鸾安插在有鱼宫里的侍卫都是大晏高手他一人敌不过来,不然他便打进去。“那他什么时候肯见我们?” 尉矢也是一脸无奈:“只好等他气消咯,不如你写封信给他,或者叫人给他捎个话。他会假装没看见,但他一定会看,相信我。” “也好,”封淡淼逮住一个送午膳的小宫女,“你替我给郁御史传个话,说那天是我不对,问他什么时候愿意来见我。” 小宫女恭敬的点了头,“是,尚书大人。” 小宫女进了宫走到有鱼跟前说道:“御史大人,封尚书有一句话捎来,不知当讲不当讲。” 有鱼双眸微微晃动,猎奇心果然趋势他点了点头:“说。” “他说…”小宫女害怕的抿了嘴,凑近有鱼耳边战战兢兢道,“他说大人您以后别再去打扰他,以免莫大人误会。” 有鱼慎了一瞬,脑袋如被灌了岩浆轰炸开来,屈辱感像一群蚂蚁撕咬心坎,没想到在他眼里自己竟同个不知廉耻、死缠烂打的贱妇故意挑拨他们之间的感情,够了。有鱼捂着额无力的倒在榻上,像中了瘟疫气喘吁吁。 “告诉他,我知道了。” 小宫女出到宫门,封淡淼连忙迎上去,“怎样,郁御史怎么说?” 小宫女:“郁御史劝两位大人不必再来了,他…他不想见二位。” “不可能啊,”尉矢狐疑的皱起眉头,小黄毛这个人难道不该很容易骗到手吗,难不成封狗把他气得太深?尉矢问道:“那御史大人说话时是什么表情。” 小宫女愣了愣,“他…他当时很愤怒,奴婢不敢仰视。” 封淡淼无奈地摇了头,表情除了失落没有别的,转身郁郁的离开。尉矢傍住封淡淼的肩膀安慰道:“你别灰心,我保证不出三日小黄毛就会亲自跑来找你,就他那小脾气别人不懂你还不懂吗。” “不懂。” “……” —— 夜幕降临,尉矢带封淡淼去酒楼喝酒解闷。与此同时,郊外无人问津的凉亭下,两个人正密谋着一桩谋杀。 乌云密布的夜空看不到半点星光,郊外伸手不见五指。王阳中午接到了一封密函,说有要是商量,请他午夜前来赴约。信函没有署名是谁,王阳本无心前来,可是后面竟然缀着一句:如若先生不来,吾必将陛下举假郦王一事公之于众。 苍鸾当初为招募士兵找人冒充晋奴,并尊其为郦坤王,但此事仅有苍鸾和王阳知道,不知何人能知此□□,真相一旦暴露于苍鸾的名声有很大冲击,所以王阳应邀前来。 王阳隐隐约约看到凉亭下站着一个人影,仅此之外什么都看不清。王阳礼貌的问道:“可是足下邀我前来?” “正是在下。”神秘人的声音粗糙沙哑,喉咙里像塞着桃核,吐字不清但依旧能让人听懂,俨然是为伪装而作。 王阳不能辨识出他是谁,但有感觉此人一定是内鬼。“不知足下有何事要与我共谋?” “我也不拐弯抹角,在下请先生来是请先生杀掉郁御史,为了大晏的天下,此人不可留。” 王阳愣了愣,有鱼秉性纯真,没必要遭来杀身之祸。“为何要杀郁御史。” 神秘人:“郁御史乃天降真主,娶了帝后之命的林小姐更让他实至名归,仅为了这谣言,难道不该杀吗?” 王阳解释道:“郁御史他胸无大志,胆小怕事,更无害人之心,试问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做皇帝,足下是多虑了,况且足下也说,那些都是谣言。” “先生诧异,正是因为郁御史他无害人之心,所以百姓以为他宅心仁厚,因为他胆小怕事,在陛下面前步步谦让,所以百姓以为他虚怀若谷,因为他胸无大志,封淡淼为他出谋划策,百姓就以为他礼贤下士。先生岂会熟视无睹,眼睁睁看郁御史的口碑超过陛下?再者,谣言或真或假信则有之,为了巩固大晏江山,杀一个小小人物先生何必瞻前顾后。” 王阳并不是不知民心所向的力量,但有鱼为人亲和,杀他着实教人于心不忍。“那我劝陛下永禁郁御史,这样便不会动摇大晏的根基。” “计划赶不过变化,莫不成要等郁御史羽翼丰满先生才肯动手?只怕到时候亡羊补牢为时已晚。窥测江山者,宁可杀错一百也不可放过一人,况且郁御史本来就有觊觎之心,别忘了,他第一个拿到玉玺。他为什么要拿玉玺,是为了开启地宫那一扇门还是他本能的*?” 王阳疑虑越来越深,为了江山别说杀一个有鱼,就算杀尽诸侯也不需怜惜,可是,“你是何人,杀了郁御史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不能告诉你我是谁,杀了郁御史的确对我有好处,但陛下才是最大的受益着,先生聪慧过人,这无需我解释了吧。” “容我筹谋筹谋。”王阳听罢点了点头,他视苍鸾为亲弟,为了苍鸾的天下,他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为皇的人。谋杀功臣必遭万民唾弃,这条罪名他愿意一个人承担。 “有先生这句话,在下便放心了。”说完,神秘人悄然离开,转瞬间了无踪迹。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2章 圣母鱼(捉虫) 又是一天早朝散后,王阳随苍鸾回勤政殿。王阳经过一夜的深思熟虑后想出一个残酷的计划,他知晓苍鸾的为人,如果将自己的想法全部告之,苍鸾一定会指责自己卑鄙无耻。 苍鸾的某个性格决定了他当不成皇帝——自视甚高,目空一切。王阳逆天而行,希望凭自己的心狠手辣来填补苍鸾性格上的欠缺。 自从苍鸾唤自己病危的母亲一声“娘亲”起,王阳便视他为亲弟。从此一切苍鸾不屑于杀的人他来杀,苍鸾不屑用的奸计他来用,他宁愿背负所有罪名也要为苍鸾扫除帝途上一切碍脚石。 王阳现在要做的是支开有鱼身旁苍鸾安插的贴身侍卫,邀有鱼一齐出宫狩猎。苍鸾分配的侍卫不仅监视着有鱼,某种意义上还是有鱼的保镖。 皇城之外的北山是皇家猎场,常年豺狼虎豹出没,别说一人孤身前去,就算十个手持利刃的壮汉恐怕也是有去无回。 王阳的想法是:御史大夫兴起狩猎,不幸遭猛兽围击,命断北山。 这是一招天衣无缝的毒计,如此一来,有鱼的死跟朝廷就沾不上半点干系。 王阳拱手请道:“陛下,时下天朗气清,臣想邀郁御史一同出城游乐游乐,恕臣直言,郁御史的随身侍卫实在烦眼,既然我邀郁御史出去,请陛下同意暂休侍卫。” 苍鸾仰头看了天色,果然很适合活动筋骨。这些天他没日没夜的处理政事,已力不从心,是该给自己放松放松了,私心想一同前去。“先生打算带郁御史如何游乐?” “去北山狩猎。” 苍鸾敞怀大笑:“哈哈,正中朕心意,朕也想去活动活动。什么时候先生心里只惦记着郁御史而忘记朕呢?” 苍鸾的反应完全出乎王阳的意料,自入宫后苍鸾一直来回于勤政殿和朝堂,两点一线绝无踏足第三个地方。岂料他今天有兴致狩猎,是个不小的麻烦。王阳奉承的笑着:“陛下日理万机,臣以为陛下没有闲情逸致,所以不是不邀请陛下,而是怕打扰陛下。” “既然如此,差人做准备吧。” 王阳干干的点点头:“是。” 小太监到广禄宫请有鱼,有鱼奄奄的答应了,日子总得过,不如苦中作乐,只要没有封淡淼飘到哪里都好。于是有鱼简单的准备了一会,提一篮子锦鸡随大队出发。 皇家兵马出了皇城,明媚的阳光照耀着北山积雪,蒸腾出的层层白汽使得十里一片迷茫。 直入北山深处,云雾缭绕,百米之外无法看清,很不适合狩猎,但这样的环境并不影响苍鸾的勃勃兴致,也恰合王阳心意。 苍鸾看了有鱼马背上固定的鸡篮子,六只锦鸡不安的叽叽咋咋吵闹,原本就羽翼未丰的小鸡竖起全身寒毛显得突兀滑稽,好似有不祥的事要发生。 苍鸾回头看向白雾深处,问道:“郁御史想猎什么?” 众人手里拿着弓箭、长矛,唯有有鱼手里拿着一张网。有鱼早已习惯别人冷眼,不咸不淡道:“给孩子们逮只爹。” 顾名思义,有鱼要给小锦鸡们找父亲。 在场的将士谁不以猎虎猎豹为荣,猎鸡?志短。将士们听罢只笑而不语。 四周静谧,仅能听见积雪融化汇聚成溪的流水声。过了好一会,光秃秃的树丛后隐隐晃动,将士们谨慎起来。 苍鸾大笑一声:“哈哈,今天谁第一个猎到猛兽,朕重重有赏,两个时辰之后这里汇合。” “是,陛下。”将士们听罢,七八人一组兴奋地朝四面八方冲去。 王阳驾马移到有鱼身旁,“郁大人,我同你一齐猎鸟去,请。” 有鱼忽的有一种酒逢知己千杯少的错愕感,调了马头朝王阳指示的方向的走去。“先生是喜欢养鸟还是想尝鲜?” “呵呵,”王阳抚了黑色的长须,笑着道,“猎奇,听说北山之中有凤凰,不知能否有幸一睹其风貌。” 凤凰,不过是传说中的神兽罢了。有鱼假装好奇:“是么,那我也想看看。” 有鱼同王阳越走越深,身后已不见军队的身影。王阳心想这会要是出了猛兽,一定把有鱼推下马,可四周却迟迟未见动静。王阳听闻真龙天子身上有龙气,野兽嗅之落荒而逃、不敢靠近,不知是真是假。 王阳正在犹豫是否亲自动手时,树丛后闪过一群黑影,那些黑影闪动如此之快,想必一定是一群饥饿的狼群。王阳洞察时机已到,悄然的伸手向有鱼身后。 “喂喂…”有鱼身下的马忽然惊慌失措地跃起前蹄,斜峭的马背把有鱼直摔掉地上,帮王阳省了一手。 这一摔倒没磕中要害,有鱼受了点皮外伤。鸡篮子也掉了下来,小鸡洒了一地。有鱼察觉到周围的异动,连忙拾起小鸡放回篮子,本能的呼喊道:“来人,救命,有野兽!” 不远处苍鸾闻声连忙赶来,拔满弓射出利箭穿过有鱼耳迹直入丛林。有鱼清楚的听到箭磨擦空气发出坚韧的声响,可见苍鸾力度之大。 随着猎物倒下丛林大弧度晃动,传出凌乱的粗喘,伴着几声哀痛的悲鸣,听不出是狼是虎,或者都不是,而是更加庞大凶猛的野兽。其他黑影随之消失,估计是被吓得一哄而散。 苍鸾得意的看向王阳:“哈哈,看来第一个捕获猛兽的人要属朕了。” 王阳脸色大衰,即愤怒又无奈:陛下你可坏了大事了! 只听得丛林间的喘息声越来越弱,苍鸾下马只身大步踱去,拨开了丛林。然而万万没想到丛林里飞射出几只暗箭,划伤了苍鸾的颈项。苍鸾猝不及防,连忙退出五步,随后二十来个黑衣人当即从林后杀了出来。 王阳见状瞪掉了大眼,连忙唤道:“陛下上马,是刺客!” 大事不好,有鱼头皮发麻,下意识地忙爬向马背,但生死攸关的急情之下总是事与愿违,他无论如何都爬不上马背,好像天意要他如此。 苍鸾英勇无畏,拔剑指向刺客,气势盛气凌人。“乌合之众何足为惧。” 别说才二十多人,就算来五十个他一人也能应付自如。 刺客俨然被苍鸾的气势所震吓,畏惧的挪了挪步,但是,“苍鸾,你死到临头还大言不惭,你已被我们的暗器所伤,中了剧毒,不出一时半刻就会四肢麻/痹,气绝身亡,何须我们动手,我们只是恨不得在你尸体上多插两刀!” 听刺客说道,苍鸾忽觉头昏发麻,双手竟没了知觉,手中的利剑“哐当”一声掉落地上,身子完全不听了使唤,唯有脑子是清新的。苍鸾怒不可遏的双目布满血丝,毫无示弱之意,垂死前狰狞的面容教人心惊胆战。“你们这等卑鄙小人,有胆量单打独斗,来啊!” 一个稍微胆大的刺客冲上前一脚猛踢在苍鸾胸膛,苍鸾居然屹立不倒。刺客转向攻击有鱼,有鱼被刺客踹倒死死的踏在脚下,待刺客看清有鱼黄色的发尾后居然收回了脚。 王阳忙不迭的跳下马护在苍鸾身前,“你们是何人,陛下与你们有何深仇大恨!” “我们是谁?”刺客扯下面纱,不怕将模样示于人前,脸上的肌肉抽搐,咬牙切齿道,“苍鸾,你下令屠城那一刻就该料想到今天,幸好老天庇佑我们不死,才有我们今天来取你狗命,为我们兄父报仇!” 原来是徽城侥幸活下来的男人,那可是不共戴天之仇,王阳无力说服,颤抖着手绝望的捡起苍鸾的剑,祈望自己一臂之力能力挽乾坤,但那是不可能的。 见没有人对付自己,有鱼弱弱的站起了身,身旁的刺客退后了几步:“汝公是好人,我们不杀你,你快走。” 有鱼失魂落魄的连连点头,想了想后忽而又摇着头:“你们…们不能杀陛下,若不是他灭了刑朝,你们依旧受苦受难。” 王阳被有鱼的话深深震撼,事到如今他居然对他们没有一丝的提防和怀疑,他居然在替他们求情! 苍鸾沉重地闭上双眼,那种被宽容的耻辱感不亚于一把钢刀插进他的心脏,有鱼的善良是对他良心的讽刺和鞭笞,让他一个不可一世的大英雄沦为不折不扣的的小人。就在昨天,他还令宫女假传封淡淼的话,活生生间离了他们。 刺客:“汝公你愚不可及,苍鸾没有兄弟子嗣,杀了他你就能名正言顺的做皇帝,汝公你宅心仁厚一定会是个好皇帝!” 可系统表并未应景提示“弑君”任务,意味着现在不是时候,或者意味要“弑君”的对象不是苍鸾。就算系统提示,有鱼自认苍鸾于自己无冤无仇,根本不会杀他。 有鱼又怕又急,双手合十乞求道:“我不懂当皇帝,我也不会当皇帝,求求你们放了陛下,陛下一定会好好回报徽城你们的妻子母亲,请你们相信我也相信陛下,不要再杀戮了,陛下一死,诸侯会趁乱争夺天下,不知又要经几年战乱,那时徽城的妇女孩子就会安全了吗?其他地方的妇女孩子就会安全了吗?求各位大爷放过我们,成全陛下,成全大晏,就当为你们死去的亲人积德,我…我给你们跪下磕头。” 有鱼颤抖的四肢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沉沉的磕了几个响头。 刺客被有鱼的一举一动所震撼,更有甚者双眼猩红,感同身受。那是在纯粹善良的人性之上更有的一片广阔胸怀。是的,他们要是杀死了苍鸾,新的纷争将带来更多人的死亡,他们是受害者,但他们不愿成为历史的罪人。有鱼的话说得中肯,他们反省到自己没有顾全大局。 刺客头目将刀架在不能动弹的苍鸾项上:“我们今天不杀你不是因为我们怕你,而是我们敬重汝公,是我们不屑成为你这样的杀人凶手。” 刺客一挥刀毫不留情的划破苍鸾那张俊逸的脸庞,警告道:“这一刀是教你永远记住今天,是我们这些卑鄙小人留了你一条狗命。” 说完,刺客迅速逃开,留下了一瓶解药。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3章 驱鱼出境 王阳连忙捡起药瓶取出解药给苍鸾服下,苍鸾沉重的咽着气,体力渐渐恢复过来。他脸上的伤痕上滴流着刺眼的鲜血,但他的表情似乎感觉不到疼。他气急败坏的握起剑转身径直朝有鱼走去,双目里的情绪复杂,有愤怒有鄙夷有不忍。 有鱼见状忙躲到马后,他知道苍鸾不是恩将仇报的人,但自己似乎惹怒了他。他是个文韬武略的强者,他一定是耻于自己救了他。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有鱼的神经一直紧绷,他惶惶不安的摇摆着头:“你别杀我,我跟他们没干系。” 苍鸾毫不迟疑的手起刀落,斩断了有鱼发尾处象征着他身份的黄毛。他把剑抵在有鱼喉咙处,取下腰间的玉佩扔向有鱼,“你给我立马消失在中原,把这玉佩交给边关守门的士卒,证明你出了境,若两月之内他们没有交还给我,我定派人杀掉你的老丈人。” 他不曾想驱逐有鱼,可那些刺客拥护有鱼做皇!到底有多少人期盼着他做皇帝?! 他多么想一刀割破有鱼的喉咙,让那些心念他做皇帝的人死了那份心。他已经不能留有鱼在身边,因为他怕自己随时会杀了他。可自己不能杀他,一个舍身救了自己性命的人,若杀了他,莫说世人会看不起自己,自己也会一辈子抬不起头。他现在只想他永远的离开中原,离开大晏的土地,这是他唯一能给他的最宽容的选择。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杀我!”有鱼已心力交瘁,崩溃得丧失了理智,嘶吼着,“你为什么不直说你不希望我做什么,你们为什么非得勾心斗角!” “因为人的*是可怕的,因为一山不能容二虎,离开中原是你最好的选择,不然我会亲手葬送你。”苍鸾双手勒住有鱼的衣领,骨子里透出的怒火直烧有鱼的眉心,攻入有鱼心头。 有鱼凝着苍鸾空洞的双眼,那是怀疑,是不信任,是一汪冻结的死水寻不到一丝柔容。有鱼感到讽刺,一个没有信任的国度谁会依恋。 有鱼第一次敢正视苍鸾的眼神,他是只没有感情的生物,是权欲之下一个没有自由的奴隶、是一座长满荆棘的花园里的一只可怜虫。有鱼推开他的手捡起玉佩,眼角滑落一滴诀别的泪水,没有留恋只有厌恶,“我走,我根本不屑回来。” 王阳指了远处一颗突兀的大树,“往那颗树的方向走,尽头是一座山崖,爬下山崖就出了猎场,你好自为之。” 有鱼骑上马,背离苍鸾的视线离去,有鱼用他最后的尊严告诉苍鸾,他没有被他的武力征服,天下也不会被他的武力征服。 苍鸾无力的瘫跪在地上,第一次切身体会到别人的鄙夷。他妄图斩断有鱼的头发以抹灭他的身份,但又发觉自己已可笑到自欺欺人的地步。 不说苍鸾无力杀死他,王阳也自觉无耻,他们眼睁睁的看着有鱼消失在丛林里,乞求上苍别让他回来。 ——“郁有鱼,你若敢回头,朕定杀光你的亲族。” “蠢货,北山在这边!”尉矢催着跑偏的封淡淼。 昨晚两人喝了一夜的闷酒,倒在酒家里睡了一个晚上,醒来时已日上三竿。俩人懵懵懂懂的听见小二说有鱼随苍鸾去北山打猎,一个鲤鱼打挺瞬间惊醒。 这是天赐的良机,只要有鱼身陷险境,封淡淼只需冲锋陷阵、英勇杀“兽”,便可重获“芳”心,重归于好。 两人连忙出了酒楼策马扬鞭,不知封淡淼是路痴还是酒醉未醒,居然背道而驰。 事实上封淡淼不是路痴也不是醉酒,而是心急,忙调转了马头:“失误。” 两人赶到北山时太阳已经偏西,问过的士兵全不知有鱼去向,封淡淼心里发矛,荒山野岭怎么不令大批人马护他。 这时苍鸾和王阳心事重重的归来,封淡淼看到苍鸾脸颊上滴血的伤口和他深锁的眉头,心情愈发紧张,下马行礼后问道:“陛下,郁御史可是跟您一道?” 苍鸾心神未定,滞愣着一言不发,他的沉默隐隐约约告诉了封淡淼,他们遇到了大凶之事。 王阳下了马,泪湿眼眶,毕恭毕敬向封淡淼深深躬了身,抱歉而沉重的答复道:“郁御史遭遇不测,回不来了。” 封淡淼眼眸微微颤动,一时间竟没了反应,他不愿相信,可苍鸾不整的衣冠使他不得不信刚才发生了一场恶斗。封淡淼脑海里所有与有鱼冰释前嫌的幻想全部覆灭,取而代之的是有鱼遇害的情景,他接受不了,昨天有鱼还抱怨的把自己拒之门外,他昨天还是好端端的,他昨天还是爱恨分明的,今天怎么…怎么忽然没了… 他的心似一尊铜鼎裂开一道深长的裂痕,将鼎里所盛的醇酒倾洒无余,最后只剩下苦涩的沼。 “不,不会是真的。”封淡淼声音发颤,双眼裹上了鲜红的血丝,神智恍惚的冲进丛林深处。 “你冷静些!”尉矢连忙追上去,唯恐他误入虎穴。 封淡淼此刻像头发了疯的蛮牛横冲直撞,谁也拦不下他。众人都以为郁御史的丧命使他痛心疾首失去了镇定,但事实上有鱼的离去使他的内心完全透彻地展现在他眼前。 他在时,他以为他没那么重要,他走了,他才发现他不可或缺。 他耳边是呼呼的风声,但他只听见一句话在重复不断,像一个恐怖的诅咒——“我不想欠你的,我不会再相信你们了……” 是的,不会再有人在自己最落魄的时候“讨好”自己,不会再有人违着军法偷偷摸摸给自己送膳,不会再有人一次又一次的相信自己…… 封淡淼的心脏仿佛炸裂开来随有鱼沦亡,意识全在麻/痹当中,他独独知道有鱼正在别离,他拼命的追赶他,欲挽回他… 然而他眼前赫然出现一颗挺拔的大树,他却没有一丝多余的心力去判断,竟生生的猛撞上去,头破血流。 他的视线忽明忽暗,千愁万绪渐渐消失,不再那么沉也不再那么痛,四周与心境都安静了下来。 尉矢忙扶起封淡淼的身体,“你醒醒…快醒醒,来人啊!”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4章 失鱼 尚书府,封淡淼躺在床上昏睡了一夜,额头裹上一层厚厚的药纱,映显着红色血迹。他颤了颤眼珠,慢慢醒了过来。这撞伤伤及了脑颅,封淡淼目光涣散、恍恍惚惚迷迷糊糊,眉宇间不再有刚毅之气。 太医伸手扮过封淡淼的脸:“封大人,你感觉如何,封大?” 然而封淡淼脸上并没有情绪,目光始终没有凝上太医的双眼,先是连连点头后又摇头,似乎听懂了,似乎又没听懂。 封淡淼扫视了一圈寝室,尉矢和舒晋站在一旁,但他的目光最后落在墙上的弓箭上。封淡淼撇开太医下床,径直走到墙前取下弓箭,像被艳鬼牵住了灵魂,六神无主的望门外走去。 尉矢连忙拦住他,把他拉回床上,“你拿着弓箭干什么?” 封淡淼愣愣地吐出几个字:“猎虎,不然它们会吃掉他。” “你冷静些。”尉矢纵使巧舌如簧,时下却不知如何劝他,只能紧紧傍住他的肩膀。尉矢心里也难过,与有鱼一路走来到底是积淀了一些感情。 尉矢垂下了头:“他…没了。” 苍鸾昨天下令屠杀北山所有猛兽,势必找出有鱼,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掀开一个个猛兽巢穴,搜到的是一具具或新或旧的被啃食得残缺不全的白骨,其中有一具属于有鱼。 封淡淼双眸似乎微微凝了神,正视尉矢的眼睛,张着口却吐不出字来。 他的眼神比索命更来得威胁,尉矢不敢直视,颤抖地从怀里取出一个小荷包,里面装的是一团糟乱的头发。 “节哀顺变吧,这是从虎穴里找到的,在一具还粘着肉的尸体上,人已经面目全非,陛下把剩下的火葬了,追封他为宸王。” 封淡淼打开荷包,那团枯燥的黄色头发里还参杂了虎毛,他紧紧抿着嘴巴哽咽着,双眼猩红欲要溢血,却没有掉一滴眼泪。 许久,他才开口道:“宸王的骨灰…在哪?” “陛下在祭坛做了一场盛大的法事,挥洒了宸王的骨灰,他随风而去了,他自天上来,现在已回到天上。” 封淡淼目光又开始涣散,抬头看向窗外的天空发呆。 舒晋问太医:“太医,封大人的病情如何,能不能治好?” 太医失落的叹着气:“哎,封大人伤及脑髓,恐怕不能恢复如前了,老夫开些止痛凝神的药方,能不能治好全看他的造化了。” 封淡淼没再说话,尉矢俩见他安静了下来,便回府去。路上舒晋思索了一番,觉此事有蹊跷,他的心境如他的面容一样波澜不惊,能在众人伤痛的时候镇静的看待问题。他相信有鱼已死,但他不相信有鱼死于虎口。 没有人亲眼看到有鱼的死亡,去北山打猎是谁出的主意,有鱼身旁怎么会没有侍卫?想来原因只有一个,有鱼死于谋杀。 舒晋捂了额,牵尉矢到人迹稀少的地方说出自己心中的疑惑。“这一定是一场阴谋。” 尉矢严肃认真道:“怎见得。” “你想想,有鱼不会狩猎为何跟去北山,有鱼遇难的时候身旁竟然没有侍从,他胆小怕事一定不会主动脱离侍卫,分明就是有人谋害他。”舒晋抬头正视着尉矢,一字一顿道:“幕后黑手有可能是陛下,陛下有理由杀他。” 尉矢经舒晋的提醒恍然大悟,苍鸾为巩固江山早已有杀掉有鱼的念头,但有鱼是功臣他不能明目张胆的下手,所以设计陷害有鱼,把有鱼送入虎口以好摆脱罪名。这非常合乎逻辑,苍鸾杀人如麻,杀掉一个功臣何足怜惜。 但可奈何,政斗中丧命的人本就是用来牺牲的,亡则亡矣,心知肚明的人为避免杀身之祸也只能装作毫不知情,默默的为他送行。 有鱼虽死,却没有伤害到任何人的利益,诸侯王不会替他伸冤,尉矢也不能为他伸冤,如果能,他一张利嘴定唤来满城蜚语。 尉矢无奈的叹着气:“回去吧,我们不能为他做主,只能做些别的什么。” “不,他值得有人为他记住真相。” 尉矢饶有会意的点点头,“你变了。” 舒晋不知尉矢为何如是说,不适应的转了身背向尉矢向前走,“我哪里变了。” 尉矢喜欢他的变化,“你多了一些人情味。” —— 宸王殁,鹿城举行了三天哀悼,十里长街挂满白绫。 封淡淼把荷包葬在了城外河畔的柳树下,从此每天午后执杆在河边钓鱼,一坐就是一个时辰,静得像一支木桩。莫倚楼默默的跟在他身后,时而闲坐,时而吹箫弹琴,乏了便自己回城去。 封淡淼现在已神志不清,莫倚楼不再需要步步紧盯。 尉矢向苍鸾请辞回乡,在柳树下敬了最后一杯酒后与舒晋离开了鹿州。 林老爷听闻女婿已死,险些晕厥,连忙挑了好些珍宝去了道观求半仙算命。半仙已经百二十岁,林老爷是半仙出师的学徒,面相之术便是跟半仙学来。半仙曾言他迎娶丑妻定飞黄腾达,曾言刑二世亡新主赤瞳代之,皆一一应验。林老爷对半仙深信不疑,宁可相信玄虚之言也不敢轻信流言。 林老爷前日收到女儿的信得知她独自去了黔州,半仙说她是帝后之命,加之她性格蛮横,所以林老爷并不怕她会吃亏,可如今有鱼命数已经,那稚灵该何去何从。 林老爷这次带来的珍宝足够道观三年香火之用,半仙答应给他算一卦,拱了天神,在香案上洒落七枚铜币,竟然有一颗摔成了两截,这是上天的警告。半仙惊愕的神情仿佛看到了天神怒煞的面孔,不敢妄言,忙把林老爷带来的珍宝全数退还。 “你请回吧,天机不可泄露。” 林老爷早听半仙说过铜币断裂是上天有意阻止算卦者解读,若强行解读则要付出代价,或折寿或家道沦落。林老爷越发焦虑,顾不得太多,他只想知道预言,怎肯归去。 林老爷当即给半仙磕了响头,乞求道:“求师傅直言,我女婿有无生命之危,我女儿前程如何?徒儿不怕牺牲任何代价,就算折煞我的寿命我也在所不惜!” 半仙无奈的摆了手:“不是老夫不想帮你,老夫也无能为力。若逆天而行必遭天谴。你且相信你女婿是为天子便好。” 林老爷没法冷静,历史上已有死后追封皇帝的先例,若后世追封有鱼为帝,这于自己女儿还有什么意义,预言中稚灵将孕天子,又是怀谁人的龙胎。 林老爷是个粗人,心之急是因为爱女之切,就算逆天而行也要知道女儿的前程。“有鱼已命送虎口,稚灵成了丧妇,又何来帝后之说!求师傅告之。” 半仙冷漠的拒绝道:“就算你知道了天意又有何用,你改变不了,与其折煞自己的寿命,你还不如去鹿州探个究竟,去寻找你的女儿共享天伦,你走吧。” 林老爷僵持不走,最后以性命相要挟。半仙无可奈何,只好换了枚铜币为他再算一次。卦象最终显示:晏将亡,晋继之。 林老爷心惊胆战的看着卦象,急迫的问道:“晏亡晋继,怎么没有我儿?” 半仙挥手驱赶林老爷:“你女婿还活着,去吧,切勿了泄露天机。” 林老爷不敢再连累半仙,再次重重磕了响头后下了山,他要去黔州看望稚灵,安慰她不要悲伤。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5章 流浪鱼(捉虫) 林稚灵一到黔州便直奔郡府,稍施淫威便从甄丙手中夺得了黔州的管理权。甄丙性格憨厚,效忠有鱼自然也效忠夫人,一切事务交由夫人暗地操作,他便做个有名无实的郡守。莫要问他怎么识别脱胎换骨后的她,因为林稚灵扑倒他的招式令他毕生难忘,简直像噩梦一场。 飞踹、反扣脚、勒脖、拽发,痛不欲生。 然而林稚灵刚刚谋得政权便听到有鱼的死讯,泣不成声,几度昏厥。如果她晚走一步,一定会阻止有鱼去猎场。 与死讯一同传来的是苍鸾谋杀有鱼的流言,林稚灵不敢信,凭她对苍鸾的认识,苍鸾根本不屑于杀害有鱼,但最有理由杀害有鱼的人也是他,是真是假她不能确定。 林稚灵狼嚎大哭着,甄丙眼里却是梨花带雨,越看越不忍心,无论他如何劝她都无济于事。好在林老爷来了,甄丙扯来面纱裹住林稚灵的脸,所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甄丙怕林老爷一时难以接受。 除了甄丙和林老爷外没人知道林稚灵来到了黔州,为掩人耳目,林老爷也是掩面而来。甄丙携林老爷到林稚灵的寝房后退了出去。林稚灵别离父亲数月,又逢丧偶,一见父亲连忙扑倒他怀中哭诉。 林老爷心寒的怀抱则女儿,痛心道:“我儿瘦了,一定是吃了太多苦头。” 林稚灵苦头没吃少,只是她的瘦不是因为吃苦,而是受了有鱼的“诅咒”。林稚灵哽咽着:“爹,我现在该怎么办?” “我儿不哭,”林老爷握住女儿的手,鼓励道,“你要相信半仙,半仙说你是帝后你就一定能成为帝后,你不能自暴自弃,要好好活着!你知道的大丈夫要会蛰伏,陛下他大权在握,有鱼在陛下身旁很危险,你信不信有鱼很聪明的学会了蛰伏,你信不信爹?” 天机不能泄露,他只能如此跟女儿说,希望她能相信。 林老爷的语气非常肯定,林稚灵抬眼看了父亲镇定的眼神,那充满了信念。林稚灵颤动着眼皮,老爷子给了她莫大的力量,她不敢信却信了。林稚灵抹掉眼泪,重整了心绪,“我信爹。” 林老爷帮女儿擦干眼泪:“那不哭了,振作起来,做皇后可不能矜娇。” “嗯。”林稚灵坐直了身子,倒过来安慰父亲,“爹你不用为我担心,听你这么说,我一定会等夫君回来,哪怕是一年、三年或者十年。” “那不行!”林老爷面容慈祥,慈爱的批评道,“那小子敢三年不回来,你就休了他。” 林稚灵不禁动容,被父亲的安慰逗乐,莹润的双眼弯成月牙。 见女儿宽心,林老爷便开怀了,看女儿的笑眼灵动而明媚,似乎比从前更美了。难道是眼皮的脂肪没了,眼眶薄了,把眼睛衬大了?“灵儿,你怎么裹着面纱,脸上有伤?” 林稚灵的笑容当即僵硬,忙摇头:“没有伤,我好好的呢。” “那你?” “爹…”林稚灵不知如何解释,只荒唐道,“我瘦了后脸部有了很大的变化。” “快让爹瞅瞅。”林老爷迫不及待,女儿的事就是大事,脸变了他怎还能按捺住心情。 “爹,你先确定我是女儿了。” “当然了,”林老爷连连点头,“你不管是胖了还是瘦了,都是爹的掌上明珠,怎么了?” 有什么不对么,听到的还是清甜的粗厚声音,看到的还是熟悉的粗鲁动作,难道灵儿毁了容,怕自己不认得? “那好!”林稚灵定了定气,芊芊细手缓缓扯下粉色面纱。 林老爷看那姿势,柔情似水,是能让年轻公子想入非非的俏姿,总觉得女儿的画风不对。 林稚灵一把撤掉面纱…… “啊~我女儿呢,你不是我女儿!啊~” “我是你女儿!” “你不是!” “爹你看我脚底,有两颗痣。” “有你也是假的!” “看来我得使出阿娘的剔骨三十六式你才信了是吧!” “啊呀~别使,我似乎有点信了。” …… 皇宫勤政殿。 北门关巡尉走进殿内,呈上苍鸾的玉佩。“陛下,郁御史已出关” 一月之前有鱼出了关,把玉佩交给了他,令他尽快把玉佩呈还陛下。众所周知郁御史已死,有鱼站在他眼前时,他大吃一惊,但看玉佩是苍鸾贴身之物,略琢磨一下也猜到事情一二,连忙赶回了皇城。 “除了你,还有谁知道么?” 苍鸾平静的心湖激起了波澜,放下手中的奏章抬起了头,平静的声音里难以掩盖起伏的情绪。 “除了末将并无人知道。” “很好,”苍鸾情绪把握得很好,很快平定下来,“你过来。” 巡尉不知苍鸾意欲何为,只听从吩咐的走上前去。 苍鸾当即拔出长剑划破巡尉的颈项,温热的鲜血从裂口喷涌而出,洒在他的黄袍上,洒在他已愈合但永不能抹平的伤疤上。 他的脸虽然被划破,但并没有折损他的英貌,就像花钿能给女人增添美艳,他的伤疤为他棱角分明的眉目增添了一抹不容直视的冷傲,令人莫敢亲近,越显得刚毅高贵。 “来人,把尸体拖出去。” 几个小太监畏首畏尾的走进来整理尸体,连头都不敢抬。 —— 中原,两千年后谓之中国的地方,它幅员辽阔,比现代大得很多。一寸山河一寸血,从古自今,为定义它名字的人数不胜数,哪怕只是一天的称帝,也引得无数英雄折腰。它地大物博,原是足够中原人引以为豪的地方,但它的富饶远远不能满足他子民的贪婪,为此,它又是贫瘠的。它的贫瘠使得它的子民们反目成仇,把恩情碾成粉碎,把人性抹灭得不值一钱。 有鱼在这片土地上经历了生死,受尽别人的利用,最后换来的不过是被逼无奈的两袖清风。没有人情的土地就像没有水源的沙漠,一眼望尽毫无生机,但如果可以选择,有鱼还是会留在中原,它纵使冷漠,毕竟是故乡。 有鱼闭着眼睛抬头呼吸着异域纯净的空气,微风拂过,驱散他疲惫的身心,这是春天的风,莽原上的积雪开始融化。经过推算,有鱼知道今天是自己的二十一岁生日。伴随他新岁的是新生和自由。 曾认识的人或好或坏,有鱼现在只能作别,虽然有些不舍,但好在一切都结束了。 有鱼忽的眉头紧蹙,自言自语着:“有什么好感慨,今晚吃什么?” 睁开眼,眼前只有天空、土地和天空土地间的云。没山鸟飞绝,没径人踪灭,风雪交加的,有鱼不知自己是怎样熬过三十个夜晚。 现实中哪有电视剧里那般活得容易,实不相瞒,出关有多少天有鱼就有多少天没洗澡,嗅着身上发馊的男人味,有鱼顿觉得自己是鲁滨逊,不,自己是星期五。 最令有鱼哭笑不得的是,原来三十天不洗澡是支线任务之一,一路走来,有鱼莫名其妙的完成了许多莫名其妙的任务,吃草根,滚雪坡,连五跟手指长满冻疮都是任务。好在有任务,有鱼相信走下去便是对的。也多亏有这些任务,赚来的声望值不知换了多少桶方便面,以维持他继续做任务的体力。 身下的马正舔着雪水,有鱼轻踢了马肚,妄想它是条能觅食的狗,“喂喂,你闻到肉香了没有?” 然而身下的马并没有回应,马背上驮着的储粮一天天减少,尚没有遇到人家,再接不到任务的话,耗下去恐怕只能吃——毛已长全的鬼畜鸡了。 有鱼不愉快的捶打着马背,“我留你有什么用,快找人家去!” 然而马依旧没有理会他。 有鱼口吐着白色的热汽,不抵渴的下了马,跟马一同饮雪,甚是甘甜。解渴后有鱼牵着马继续前行,然而皇天不负有心鱼,莽原之上出现了马蹄印!有鱼兴奋起来,朝着马蹄的方向奔跑。 终于在越过一座连绵的山岭后,有鱼看见了一条大河,河岸边有几个蒙古包模样的大帐子。有鱼看到了生机,浑身充满了力量,往那边阔步走去。“游牧民族,可以喝羊奶了。”想着,有鱼不禁努着嘴,蠕动着喉结,仿佛已经喝到了一般。 身后忽然传来了马蹄声,有鱼侧脸看去,十来个大汉从远处奔来。有鱼意识到自己踏足别族的领地,定遭别族人的驱赶或者教训。有鱼想跑,可是一定跑不过他们,有鱼识时务的立马举起双手,跪下投降。 大汉们的身段普遍高大伟岸,个个虎背熊腰,眼睛内陷,鼻梁凸起,毛发微卷,长得是异域风情。有鱼背脊窜上一股凉意,不知中原的话他们能不能听懂,连连解释道:“我是路人,我迷路了,我没有恶意,你们不接受我的话我马上走,有话好说不动手。” 几个大汉细细瞅着有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的大笑起来,议论纷纷。 他们说话的语调十分奇怪,但等等,有鱼似乎勉强听懂了什么——“他是中原人。”“恩,跟我想象中的一样丑。”“中原的男人阳气不足嘛,脸上没见长毛。”“谁说他是男人,我赌一百串羊肉他是女人。”“我赌一百碗羊奶。”“怎么证明?”“这还不容易,拔裤子。” 有鱼听得是毛骨悚然,只见大汉们一步步逼近自己,戏谑的表情挂在脸上,十指交叉磕得“咔咔”响。有鱼连忙倒退几步,“我是男人,真的,你们别过来。” “你信么?” “我不信。”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实践是验证真理的唯一标准)。” “你们别过来,再过来我可跑了啊。”有鱼战战兢兢的看着十多个大汉围攻过来,吓得双腿发颤,他们并没有停下脚步,有鱼撒腿就跑。一群要看男人下/身的男人简直不是男人,丧心病狂啊。 然而有鱼没能跑出几步,一条马鞭勒住有鱼的腰,把有鱼活活拽回他们跟前,一个大汉跪膝狠狠扣住有鱼的胸膛,使有鱼翻不了身。有鱼无力的挣扎道:“放开我,不要脱!” 其他大汉们蹲了下来,稀里哗啦的一下就把有鱼的裤子拔了下去。时间仿佛静止了五六秒,鸦雀无声。 然后…… 几个大汉痛苦的哑笑着,快提不上气来,捧腹倒在了一旁。 “哈哈哈哈哈哈…我信了。” “中原男人都长这么温柔吗?” “他们每餐都吃那种叫‘稻子’的草,我们天天吃肉,这能比么。” “别看中原人那个小,野心可大,我去过中原,他们的一座城池比我们整个北僚国还大。” “可是中原人那个小,要那么大的国家有什么用?” “哈哈,说得在理!” “哎哎哎,别闹,多不尊敬人家,来者是客,放开他。” 胸膛上的膝盖抽开,有鱼无辜地站起来,心里埋怨的骂道:你们他么是得长多凶猛!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6章 驸马鱼 大汉们带有鱼到了北僚国的王城,城墙是用泥巴垒成,只有四米多高,比起中原的巨石城墙,北僚的城墙显得小气又儿戏。或许北僚是游牧民族,不需长居与于此,所以城池无需建得牢靠坚固。 城中没有道路,亦可说脚踩在哪里,哪里便是路。居民的房子错落有致,是木板和帐子砌成,放在当今来说就是便携式房屋,偶有几个小商贩在空地上叫卖,身上刻有标记的牛羊随处乱走,比人还多。 若让有鱼用词语来形容这座城,两个字——寒碜;三个字——未开智;四个字——鸟不拉屎… 有鱼并没有嫌弃北僚民族的意思,只是这个地方,真的穷。 可北僚的百姓地道淳朴,路上的行人见到有鱼,脸上浮出笑意,好像有鱼是从小离家出走的亲人还乡,大伙都欢迎他回来,有鱼倍感亲切。 不远处是一座城堡,大汉们说那是他们的王宫。嗯,总算有点乔家大院的意思了。看大汉们把自己引到王宫,有鱼迟疑的顿了顿足,“我,能进去?” “当然了。”一个大汉刻意模仿有鱼说话的语调,显得阴阳怪气,“你是中原来的使者,国王一定会厚待你的。” 有鱼辨解道:“不不,你们抬举我了,我只是中原的普通百姓。” 另一大汉道:“噢,原来你是商人,欢迎。” 有鱼摆着头,吃力的解释:“我不是商人,额,我是逃犯。” “呀,英雄!国王最敬佩你这种以下犯上的英雄了,请。” “……”有鱼开始怀疑北僚人的价值观了。 一位老人家手里不知捧着什么东西从屋里走来,把东西塞到了有鱼手里,笑呵呵道:“外族人来我们国家真是稀罕,还望你不嫌弃,这是我家的草药,看你双手冻肿了,你把这些草药煮烂,然后用它来泡手,两天后你的手就好了。” 有鱼有点措手不及,连忙摸了周身,好不容易掏出一枚不值多少钱的铜币:“谢谢大娘,这钱够不够?” “哎哟,”大娘推却道,“小伙子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送给你,不必给我钱。” 一头麻花辫的大汉嫌弃的看着有鱼,一路上对有鱼热嘲冷讽。他是大汉们的头领,话说是北僚国一品大将军,曾去过中原,叫做穆朗。 有鱼能体会到穆朗深深的恶意不是嫌弃自己,而是嫌弃中原,好在他不掩饰,真性情。 穆朗:“不要以为我们北僚人像你们中原人那么吝啬,什么东西都斤斤计较,换来换去,一方有难八方支援本来就天经地义,大娘把药给你你就收下,别不领情啊。感情你们中原人有钱都是抠出来的吧?”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有鱼怎知道北僚人这么慷慨大方,辩解道,“我的意思是礼尚往来,大娘对我这么好,我不知回赠什么。” 大娘诚挚的敞开双臂,笑着说道:“来,拥抱一下,就当你回的礼。” 大娘和蔼慈祥,质朴的微笑摄入有鱼的心灵,有鱼恍然间仿佛看到自己去世的奶奶,感动的紧紧拥抱了大娘。 “真是好孩子,”大娘欣慰的拍着有鱼的肩膀,“去吧,国王一定很喜欢你。” “嗯。”有鱼拜别了大娘,跟大汉们进了王宫。 如料想中一样,北僚的王宫跟北僚的人民一样——质朴。说像乔家大院,也不及林府气派。但这里的宫女不一样,她们热情开朗,无拘无束,不像帝都的宫女战战兢兢,畏首畏尾。 穆朗说北僚的百姓非常效忠国王,国王也爱民如子。王权在他们眼里不是权力,而是责任,谁若是篡夺了王位,百姓一定讨伐他。 一伙人到了大殿不见北僚王,听侍女说大王在公主殿里,大伙便往那走去。有鱼不禁感慨,自己一个小小人物何德何能让北僚王待见,北僚人还真是好客。 穆朗走着,脸色衰落下来,长叹一口气道:“哎,我们的公主念莎患了重病,已经卧床半年,请过了全国的大夫都医治不好,大夫说念莎恐怕活不了多久了,大王每天去看望念莎,哎,该如何是好。” 其他人听罢也面带哀容,一大汉感慨道:“可怜公主年纪轻轻,尚未婚嫁…” 穆朗眼里忽然闪现出希望,握住有鱼的手腕:“你是中原人见多识广,你看一下念莎,或许知道是什么病。” 他嘴里终于吐出一句赞美中原人的话了。 有鱼虽然不懂医理,但北僚人如此致诚,有鱼愿意一试。“嗯,我去看看是不是我见过的病,如果我见过,我会尽力而为。” 穆朗带有鱼进了公主殿,一张大床上躺着一名奄奄一息的少女,头上裹着白巾,脸色苍白,有气无力的陪床边的男人说话。床边的男人头戴着紧箍咒一样的“王冠”,手腕上戴着一枚雕刻羊头的金手镯,那金镯是有鱼来北僚看到的第一件金制的物品,想必他就是北僚的王。 中原的王侯喜欢以龙、以鹰、以虎作为自己民族的图腾,充满了杀气。而北僚国竟然崇尚毫无威吓力的羊,想来北僚并不是好斗的民族。活在这样的国度很有安全感,难怪百姓热情随和。 穆朗请示:“大王,这位是中原的来客,我特把他带来见你,顺便让他看一看念莎的病。” 有鱼毕恭毕敬的走上前道:“见过大王。” 北僚王起身看了有鱼,上下打量了一番后,以北僚的礼仪向有鱼鞠了躬,表示尊重。“北僚欢迎先生到来,先生请。” 北僚王完全没有一国之主的架势,反而像宫人一样彬彬有礼,有鱼倒觉得不自在了。有鱼怯生生的走到床边细细看了念莎公主,公主长相并不惊艳,相貌平平但让人看着舒服。有鱼看了好一会无能看出是什么病,失落的摇着头。 但念莎公主见了有鱼后却激动不已,急喘着气,面露出喜色:“哥…哥,原来中原人长这样,哥…听说中原有很多传说,能让先生留下来讲给我听么?” 公主年十七岁,若她身体健康一定是个活泼捣蛋又对爱情充满憧憬的女孩。在花季的年龄里,她一定是想听中原传说中的爱情故事。 北僚王握住念莎的手,肯定道:“行,只要念莎喜欢,我便招他做你的驸马,让他天天给你讲故事。” “好!”念莎连连点头,欢喜的眯着小眼看着有鱼。 穆朗脸色越发阴沉,气冲冲的瞪了有鱼一眼,好像有鱼得罪了他。 有鱼连忙推辞道:“大王不可,我已有结发之…” 北僚王当即挥了手示意有鱼莫要说话,随后携有鱼出了公主殿。北僚王负手而立,看着眼前的风景,身影显得分外憔悴孤独。他语重心长道:“先生你不知我这妹妹一心向往着中原,从小就希望嫁到中原去,可惜她命不久矣,”北僚王眼角滑落一滴眼泪,垂头叹气,“希望先生满足念莎最后一个愿望,让她心满意足的走。” 有鱼怔了一下,同情道:“公主实在可怜,如果能满足公主的愿望,我愿意做一出戏。” “什么叫做一出戏?”北僚王猛地回头盯着有鱼,语气变得十分不悦,“公主她渴望一段姻缘,而不是一场戏!她不配做你的妻子吗?” 有鱼急了:“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是我怕亏待了公主。” 北僚王生气的一字一顿道:“不必过虑什么亏待连累,你只需回答本王你愿不愿意娶念莎,陪她走过最后的时光。” 有鱼更加确定北僚是一个奇怪的民族,要么接受要么拒绝,总之容不得半点虚情假意。有鱼脑子迅速的思考,他知道自己面对的不是爱不爱的问题,而是成不成全一个女孩梦想的问题。 【滴滴:请完成“攀龙附凤”任务,声望值500.】 既然系统都开口说话了,那么,“我愿意!”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7章 守寡鱼 经过两天的相处,有鱼发现北僚是个纯粹的民族,人们一见如故,没有怀疑,没有勾心斗角,是一个完全信任的国度。有鱼愿意呆在这里过无忧无虑、闲云野鹤的生活。北僚王赐予有鱼一个北僚族的名字——果坦浮,是志存高远的意思。 今日,北僚的宫墙挂满了彩色绸带,路径两旁摆满长桌,桌上盛放着果实和奶酒。喜帖前日已贴在了城门公告处,邀请了全城百姓,宫廷乐师环城吹锣打鼓,已一天一夜,宣告着北僚唯一的公主念莎出嫁,不对,是宣告中原驸马入赘北僚。 宫门大开,欢迎百姓们前来祝福,北僚宫门只在新年之夜和王子公主婚嫁时打开,热闹非凡。 这是有鱼第二次闪婚,第一次是利益交换,第二次是成全愿景。 有鱼穿着北僚花俏夸张的婚服站在宫门处,北僚没有收红包的习俗,但有献酒的习俗。百姓们带上自家酿造的奶酒前来,每人给驸马敬上一小杯。喝下这“百家酒”,有鱼就是无可争议、名副其实的北僚族人。 又见那位慈祥的大娘,大娘给有鱼敬了酒,说了几句彩话,看有鱼手上的冻疮好了许多,欣慰道:“手好些了吧?” “已消肿不痛了,谢谢大娘。”有鱼感谢的回敬大娘一杯,“大娘请喝酒。” “好好,”大娘欢喜的喝下酒,寄予厚望道,“娶了公主你就是我们北僚族的亲人了,当了驸马任重道远,得多为大王分忧才是。” “是是,我一定会协助大王。”有鱼认为处理一些经济事务,自己还是力所能及的。 来宾到齐后,一袭盛装的新娘在左右两个侍女的搀扶下吃力的走上了高台,她的妆容淡雅,首饰古朴却很精致,浅浅的胭脂掩盖了她病态的衰容,显得俏丽可爱。百姓们爱戴着念莎,默默为她祝福,希望她早日康复。今天是她的大喜之日,是她幻想中的庆典,看到自己的子民为自己高兴,她开心而满足。 大娘拍着看呆的有鱼:“还不去扶公主拜天地。” “噢噢,失礼了。” 有鱼跑上高台,按之前老宫人教的礼仪,跟念莎拜堂成亲。有鱼不得不承认念莎的笑容是他来到两千年前见过的最干净的笑容,就像飘荡着白云的晴空美好而澄澈。有鱼被她的笑容感染,略微腼腆的扬起了嘴角。 念莎看见有鱼傻乎乎的模样,噗嗤地笑开了,但病疾缠身,念莎体力不支的坐倒在椅子上,好在仪式完毕,宫人们要把她抬回公主殿歇息。 念莎无奈的回头凝着有鱼,做了个类似拉勾的手势,有些小急迫,“果坦浮,你陪完客人快些回来给我讲故事哦。” “好。”有鱼给念莎竖了个大拇指,“我会的。” 为表示北僚国的诚意,北僚王在宴会上亲自弹奏了一首本民族古老的歌曲,将士们也打武助兴。北僚人民显然对中原的驸马很满意,个个争相敬酒,有鱼盛情难却,喝下了数百杯,在酒席上逗留了许久,幸好奶酒不烈,不然他早已醉倒。 但也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有鱼,比如角落里喝闷酒的穆朗,听大汉们说他爱慕念莎十年,至今没有追到手,他不服自己输给了国籍。不过有鱼感到很安慰,因为穆朗没有揍自己而是选择了祝福。 宴席散去后,有鱼噌噌的跑回公主殿。念莎已脱下了婚服,虚弱的躺在床上喝药,看到有鱼回来本能的露出笑意,挪了身子给有鱼腾出床位,声音温婉特贴:“你回来了,没喝多吧?来坐下。” 有鱼坐上床去,看得出念莎迫不及待,故整出一副说书先生的姿态,问道:“中原的传说吧,你想先听牛郎织女还是嫦娥奔月,或者霸王别姬、孔雀东南飞?如果你想听西方童话故事,我推荐美人鱼,灰姑娘…” “嗯…”念莎像个孩子窝在母亲怀里一般搂住有鱼的腰,倚在有鱼的胸膛,“都想听,把你知道的都说给我听听。” 在说故事之前有鱼有一个疑问:“你们北僚族的女生是不是都喜欢听故事?” 有鱼观察到的不仅是念莎,其他的女孩听到有故事可说都特来劲,譬如念莎的侍女,她们已经在床前铺好了毯子,乖巧的坐在上面等待有鱼开讲。 念莎的双眸炯炯有神,像天宫的星辰闪烁:“父王说北僚是天底下唯一还能幻想的国家,我们喜欢幻想。” 幻想?有鱼意会的点点头,那的确是个美好的东西,它给了每个人美好的童年、美好的青春。可它何足短暂珍贵,因为成长后,它会渐渐被现实磨碎、取代。如果把国比作人生阶段,北僚就像没有烦恼的懵懂少年,它无知却无虑着;而纷乱不休的中原已成长为无利不牟又年轻气盛的壮年,它智慧却残酷着。 有鱼的思绪忽然间飘得太远,念莎忙把有鱼扯回了神,“果坦浮,你怎么了?” “额…没什么,”有鱼下了床,躺在床上讲故事多没意思,女孩们那么想听,有鱼打算边讲边演,励志做到绘声绘色。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能征善战的大英雄叫做后羿,当时天空有八个太阳,大地寸草不生,百姓们苦不堪言,于是后羿用箭射掉了七个太阳,太阳们随后掉进了湖里,一个叫董永的孝子路过湖边,发现太阳们正在湖里洗澡,他的牛开口告诉他只要偷走岸上紫色的衣裳就能结一段美好的姻缘,不料被湖底的美人鱼窥见,美人鱼对他一见倾心,魂不守舍,想要嫁给他。于是美人鱼爬呀爬爬上了岸,滚了一身的泥变成了灰姑娘嫁给了力能扛鼎的西楚霸王…” 女孩们听得一头雾水,念莎耷拉着脑袋,像看魔术一样认真又疑惑的凝着有鱼,问道:“太阳掉进了湖里,怎么会在湖里洗澡呢?” 侍女跟着不解的问道:“太阳怎么会穿衣服呢?” “中原的传说好奇怪呀!” 这不能怪有鱼,谁让他是只单身汪,不够看开的小心眼使他对美好的爱情故事避而远之。可看见她们渴望知识一样的看着自己,有鱼有些过意不去,怕辜负了她们的热忱。心想不如给她们讲一些自己耳熟能详、倒背如流的故事,起码自己能保证表述清楚,而且细致入微。 “好吧,从前一个卖烧饼的矮子娶了一个貌若天仙的名叫潘金莲的美女…” 有鱼说着,忽然意识到一个挺严重的问题,闭住了嘴。 “然后呢?”念莎咳嗽了一下,她的双眼充满了童真… 有鱼心底涌出一股沉重的罪恶感,念莎她才十七岁,不能颠倒三观!有鱼咽了咽喉,改口道:“然后潘金莲和卖烧饼的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白头偕老,儿孙满堂…” 女孩子们一脸麻木,竟无言以对。故事很敷衍,姑娘们很不欢愉。 无奈,有鱼只好选择讲一些狗血古装电视剧,结果却把少女们感动得痛哭流涕。有鱼能想象尉矢开讲是怎样一副场景,定能虏获全部少女的芳心,不仅是少女,简直老少皆宜。 念莎听得津津有味,一个劲听到了三更还不肯入眠,看她容易动情,有鱼罢了悲剧专挑喜剧来说,终于在五更的时候,念莎含着微笑满足的合上了双眼。 有鱼长吐了口气,孩子终于睡着了。侍女们起身给念莎合好被子,却发现她睡得很沉,或者说睡得很死,她脸色白青,双唇也没了血迹。侍女胆寒的愣住了,不好预感弥上心头,不知进退。 有鱼看到侍女震惊的表情和面如死灰的念莎,下意识的跑过去,微微摇撼念莎的身子,呼唤道:“念莎?念莎!” 有鱼的声音很大声,但念莎完全没有了反应。有鱼颤抖着手伸到她鼻前,发现她已没有了呼吸。有鱼惊恐的瞪大了双眼,他已经不是第一次目睹死人,但念莎是最不该死去的人,她才十七岁!有鱼崩溃的瘫坐在地上,眼角滑落同情的泪水。他庆幸自己答应了这门亲事,让她没有了遗憾。 “公主她,她走了!” 侍女悲痛的跑去禀报北僚王,喜事转眼间就成了丧事,有鱼也从一个新郎官沦为了寡夫。 北僚王和穆朗连夜赶来,尽管男儿有泪不轻弹,但见到念莎的尸体,俩人还是忍不住落泪。 有鱼心神未定的跪在床前默哀,穆朗哭红着双眼走来傍住有鱼的肩膀,声音哽咽的感激道:“谢谢你让她含着笑走,她一定在幻想着,好兄弟。” 有鱼颤动着眼珠,抬头正视着诚恳的穆朗,他唤自己兄弟,他居然唤自己兄弟!有鱼沉重的心里多了一份可喜的慰藉,紧紧拥抱了穆朗。那是温暖人心的称呼,有鱼欣慰道:“好哥们。”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8章 鱼之侄儿 念莎的葬礼为期了三天,第四天出殡,埋在东边连绵的山岭上。穆朗说念莎经常来此看日出,守着日升是她的信仰、是一件幸福的事情,而陪念莎一起等待日出的日子也是他一身中度过的最美好时光。 念莎的墓葬非常简单,一个棺材和一座向阳的墓碑。这是北僚的守则,王族必须与平民一样,不劳民伤财,不分贵贱高低。他们的王宫是百姓们自愿献出的砖和泥砌成的,不是王权的象征而是人们对首领的敬重。 在短短的半月之间,有鱼经历了北僚的婚礼和葬礼,他似乎懂了北僚人,也喜欢上了北僚没有杂质的民风。 有鱼陪穆朗在念莎的墓旁刨土种花,芙姝是北僚的国花,花朵是祥和的粉紫色,只有手指头那么大,却落地生根。穆朗要把整座山岭都种上芙姝,等到盛夏时,漫山遍野盛开的芙姝将把这里染成紫色的海洋,那样念莎就不会感到孤单。 穆朗形容芙姝的香味很抽象,他说像情人的味道,沁人心脾。 穆朗一边刨土一边跟有鱼说道:“我们北僚是游牧民族,傍山吃山依水吃水,等到这儿山穷水尽的时候我们便要启程去寻找新的水源,而死去的人则长眠于此,我要种下这些芙姝,希望它能伴念莎永生永世。” 穆朗对念莎的爱真挚而简单,有鱼羡慕又感慨,他希望利用系统救回念莎,可是系统拒绝了这个请求。有鱼小心翼翼的把芙姝种子埋进土里,在北僚,每一件事都不能马虎敷衍,每一个人都值得真心相待。 “既然舍不下他们,为什么不带上他们的尸骨一起上路呢?” 穆朗仰头看了蓝天,意味深长的说道:“留下他们是为了证明我们到过这块地方,我们北僚国虽小,但不希望后人遗忘我们。雁过留声人死留名,你说是吧。” 有鱼点了点头,好奇的问道:“我们是游牧民族,那我们有国土吗,我们会打仗吗?” 穆朗听罢,哀容中多了一丝坚定:“当然有,我们所到之处便是我们的国土。我们已在这里停留了十年之久,这里就是我们的地盘,谁若是入侵我们,我们必拼死抵抗。” “我们会输吗?”有鱼抿了抿嘴,不知这句话当说不当说。 “如果敌人太强,我们会输。”穆朗毫不思索的肯定道,垂头叹气,双目中透露着恐慌与愤怒,“听老一辈将军们说北僚曾有九个兄弟国,都是自由自在的马上国家,可后来全被强大的外族吞没,我们北僚成了唯一幸存的游牧民族。我们有三个兄弟国被大刑所灭,就是中原的刑帝国,中原人不仅没有忏悔反而为自己扩大了版图而引以自豪,难道他们不该为自己沾满血腥的双手而感到可耻吗?你莫要恨我,我不喜欢中原。” 有鱼隐隐垂下了头,穆朗的话直戳到心尖,不能否认,作为炎黄传人,先人能霸占如此广阔的疆域,有鱼的确感到自豪,只恨不能更强大。 有鱼垂下了头,“我怎会恨,我希望你们能原谅。” “原谅?不可能。”穆朗站起身子眺望四野,眺望北僚人主宰的土地,毫不妥协的说道,“原谅就等于成全他们的贪婪,中原有古话‘楚虽三户,亡秦必楚’,我们也一样,谁若是敢侵犯我族,我族就算只剩一兵一卒、一家一户,也绝不投降俯首称臣。九个兄弟国皆是如此,宁死不屈。” “为什么不能委屈求全呢,活着是一切的根本,没有了命就没有了信仰,然后什么都没有了。”穆朗的态度有鱼不敢苟同,与其一味徒劳的抵抗,以卵击石葬送性命和家国,不如暂且妥协以谋求后路和反攻之道。有鱼最崇敬的历史名人是勾践,能忍人所不能忍,他也庆幸自己一直推崇勾践,所以他才能活到了今天。 “别跟我提你那什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节操’的歪理,人活着要有节气,你一路走来试问你的节操还剩几多?”穆朗并不知道节操是什么意思,但听有鱼的解说,节操应该是类似于品格之类的东西。 “行,你赢了。”有鱼竟无言以对。 “没节操,没节操。” 身后传来了调皮的小孩笑声,像雀鸟的声音清脆甜亮。有鱼回头看见了诺拓淘——一个五岁的烂漫小男孩,他是北僚王的独子,小名叫做握蛋,因为他握着鸡蛋才能睡着。 有鱼对他记忆犹新,第一次见到他时,他背着宫人偷偷跑到灵堂,独自呆呆的坐在念莎的灵前跟念莎说话。他脸上没有哀容,反而欢乐的像听到了有趣的故事特来跟念莎分享。 有鱼问他为什么不伤心,他天真的告诉有鱼念莎去了天堂,那个神灵住的地方,他相信念莎会活得更好。 有鱼不知是谁跟他说的谎言,但能够不伤感真好。 “握蛋,怎么跟你姑父说话的。” “没节操~”握蛋做了个耀武扬威的鬼脸。 “你贫,”有鱼放下手中的泥土,去追逐握蛋,“来来,让姑父把你扔到天上去。” 看有鱼张手追来,握蛋嬉笑着跑开了。“呵呵,念莎你看,果坦浮在追我,跑吖~” “哼哼,逮住你了吧。”有鱼追上了握蛋,一把抱在怀里,握蛋这小孩长着一双铜铃大眼,身材不胖但很“丰腴”,粉色的小嘴翘得可爱,教人看着不忍捏一把他的小脸蛋。 有鱼指教道:“快说我节操满满。” 握蛋嘟着小嘴巴,把脸蛋鼓得圆圆的,憋着笑脸就是不说,连连摇头。 “你不乖!”有鱼轻掐了握蛋的小圆腰,闹得他哈哈大笑。“你说不说?哼哼,说不说。” “哈哈…”握蛋眯合了眼睛,抱住有鱼的颈项一个亲亲落在有鱼脸庞,声音甜甜的说道,“握蛋喜欢念莎,念莎喜欢果坦浮,握蛋也喜欢果坦浮。” 凉凉的吻像雨滴一样嗒在脸上,有鱼仿佛嗅到了芙姝的芳香,瞬间暖化了,有鱼想穆朗所描述的花香应该是亲人的味道。 “果坦浮也喜欢握蛋。” 握蛋眨着渴望的大眼问:“你会陪我玩一辈子吗,刚才念莎跟我说你答应了她会照顾我一辈子。” “当然了,我会替她把你养得肥肥壮壮。”有鱼微笑的答应了,但总觉得身后阴风阵阵。 “嗯!”握蛋开心地又亲了一下有鱼的脸蛋,“我相信你。” 握蛋这孩子实在讨喜,有鱼昨天用仅剩下的20声望值给孩子换了一块巧克力蛋糕。“我昨天赏你的蛋糕好吃吗?” “好吃。”握蛋回味着蛋糕的味道嗒嗒嘴道,“你还有吗?” “很遗憾没了,”有鱼用鼻尖顶了顶握蛋的鼻尖,“吃多了你不怕胖呐。” “不怕,果坦浮,我昨晚做了一个梦,梦见你了。” 梦见自己?有鱼想起系统之前说过受到系统作用的人会梦见有自己的现代幻景,又一阵阴风刮过心头,有鱼不禁打了个寒颤,握蛋他不会梦见自己干的猥琐事吧。“咳咳,你梦见什么了?” “我梦见你在茅坑(厕所)里洗澡的时候唱歌。” “歌?”有鱼阴沉脸,预感越来越不佳。 “我唱给你听呀。” 握蛋润了润喉,声音甜甜的唱出:“跟着我左手右手一个慢动作,右手左手慢动作重播,唱这首歌让你快乐你有没有爱上我…” “不爱,闭倒!” 握蛋无辜脸:呜…我唱错歌词了吗?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9章 小鲤鱼(捉虫) 鹿州,傍晚。 封淡淼钓到了一条长相极好的金色鲤鱼,时候不早,他收了鱼竿提着小木桶打道回府。离有鱼的死已过去了三个月,时间从来是最好的汤药,再深的伤口只要人还活着时间都能把它愈合,封淡淼也一样,心如飘摇的羽毛最终停落在地,然后沉定静止。他的心不再痛了,有鱼也由此成了他心坎上抹不平的伤疤,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他还是会想他。他常常呆呆的幻想与有鱼再次重逢,他一定会永远的带他离开,去一个没有纷争的地方。 封淡淼静静的走在路上,又陷入了连篇的浮想中,脸上露着痴呆的笑容,全不顾路人的指指点点,一不小心就撞上了几名恶霸。 恶霸嘴里啃着的猪肘子掉到了地上,整个人顿时怒气冲天,狠狠地瞄了封淡淼一眼,见他没有自己粗壮,当即一掌把他推倒,嘴里飞溅着口水大骂道:“你小兔崽子瞎了狗眼,看爷今天不整死你!” 封淡淼不急不慢的站起身子拍打身上的尘土,并非他不长眼,他几次欲闪开恶霸,但恶霸似乎故意的挡在他跟前。 封淡淼无心计较,磨蹭的从怀里取出碎银递给恶霸,“我错了,各位英雄放我走。” “哟,这么大方?不然再多给些呗。”恶霸们夺过封淡淼手中的银钱,气势恶劣的把他围在中间,想威胁以得到更多的钱财。 “我…我身上只有这些,你们嫌不够的话我家里有。”封淡淼的眼神光涣散,有些小惧小怕,但并不夸张。 如今全城的百姓皆知道他撞成了痴儿,敬他的人想替他出口气,怒他的刑国遗民恨不得剥掉他的皮。这些恶霸一定是前刑的人,故意挑拨是非,百姓们看在眼里却不敢站出来说句公道话。 但这些恶混到底是不是刑人,封淡淼心底看得清楚。 “哼,当官的有钱了不起啦?!”恶霸们果然是来找茬的,一脚把封淡淼盛鱼的木桶踢翻。“有钱就能乱撞人,有钱就能欺压我们了是吧?” 脱水的鲤鱼在地上乱蹦乱跳,封淡淼连忙跑过去拾,然而刚刚逮住了鱼,一个恶霸抬脚就把他的手死死踩在脚下。 恶霸用劲可大,封淡淼痛得皱起了眉头却收不回手,哀求道:“求各位大人饶命,你们要什么我都给你们,求你们放了这条鱼。” 恶霸仿佛能看穿封淡淼心思一般,故意拎起了鱼,抽出腰间的匕首在鱼腹上比划,阴险的笑着道:“看你很在乎它,那么我想要这对鱼眼。” 封淡淼的神色恍惚,心底的愧疚感轻而易举的被挑起来。他仿佛出现幻觉,看到他们绑着有鱼做人质,要当着自己的面要把有鱼开肠破肚。这是对他的挑衅,封淡淼一股怒意冲上了心头,全身的力量汇于两指尖,恨不得瞬间发起攻击抠掉恶霸的双眼。 可他不能那么做,他知道这些是苍鸾派来的人,除了苍鸾谁还会大费周章的防范他、试探他。他恨自己的委曲求全,恨自己在囚龙和弱犬之间选择做了后者。 “你挖走我的眼睛,不要伤害它。” “噢,是吗?”恶霸一个手起刀落划掉了鱼的双眼,四周当即传来幸灾乐祸的笑声。 “哈哈,挖得好挖得好……” 浅浅的血水从鱼的双目沁流出来,鲤鱼剧烈的挣扎,发疯的甩着鱼尾,它一定是痛到入骨。封淡淼眼睁睁看着鲤鱼在垂死抵抗,就像自己目睹着有鱼在政治圈套中一步一步坠向死亡。 封淡淼双眼漫上猩红,拎起身旁的木桶扎向了恶霸,恶霸疼得抛开了鲤鱼。鲤鱼掉在封淡淼跟前,无力的甩了几下尾巴后停止了跳动。封淡淼屏声静气的凝着它,妄想它再动弹一下,哪怕鱼腮子再一张一合,可它却再动不了了。封淡淼麻木的愣着,像是没有了灵魂。 恶霸捂着破血的额头,暴怒道:“敢打老子?来人,把那条鱼砸碎!” 小恶霸拎了铁锤走来,封淡淼忙的要阻止他,却被五个恶霸死死的扣在地上,眼看着鲤鱼在铁锤下炸裂了五脏六腑,腥血直溅到了他的脸上。那一锤仿佛砸在他的胸口,心脏莫名的抽痛。明明知道那只是一条鱼,可他却不自觉的把它全往有鱼身上拉扯。 恶霸双手捧起了烂泥一样的鱼肉凑到封淡淼眼前,命令道:“吃掉它,我就放你走。” 封淡淼惶惶的摇着头,意识到这绝非是一般的试探,主使一定是个善于攻心的人,他懂人的内心,利用人的愧疚与恐慌或者其他消极的情绪把人折磨得生不如死。一定是王阳,一定是他给苍鸾献上如此狠毒的攻心之计,每一步都直击心头要命之处。 恶霸:“快吃掉它!” 小恶霸们狠狠钳住封淡淼的嘴巴,一捧稀烂的鱼肉全数灌进封淡淼嘴里。封淡淼痛苦得闭上双眼,胃里翻滚着,恶心得作呕。 “哈哈哈~”恶霸一边猖狂大笑,一边紧紧捂住封淡淼的嘴吧不让他吐出来,直到封淡淼完完全全咽下才善罢甘休。 “哼,大将军也不过如此。”恶霸嚣张的呸了封淡淼一身口水,大摇大摆的离去。 嘴里浓浓的血腥呛得他不住的干呕,他精疲力竭,眼孔难以抑制的沁出了生理泪水。他不怕当一个俘虏,他不怕当个小小的尚书,他以为自己内心强大得足以漠视一切冷眼,可今天他发现自己错了。他不曾信过苍鸾谋杀有鱼的流言,不曾想过抵抗苍鸾的压制,更没想过要报复,可是今天,苍鸾彻底的激怒了他。 这是他这辈子最耻辱的一天,封淡淼双目凝聚了冷光,狠狠握紧了拳头:苍鸾,今天你赐予我的,我必感恩戴德,一一偿还。 暮色/降临,帝都按时合上了城门,几个恶霸兴冲冲来到城外的凉亭处领赏钱,四下黑乎乎一片,看不清人的面目。神秘人把一包袱的金银珠宝赏给了恶霸:“做的很好,这是你们应得的,你们立刻离开鹿州,从此隐姓埋名。” 恶霸们颠了颠财宝的重量,笑吟吟道:“大人以后还有什么买卖记得招呼我们,我们兄弟一出手包您满意。” 神秘人重申了一遍:“我叫你们马上走。” “为…为什么?”恶霸呆头呆脑的问道,“不想我们继续教训姓封的了吗?” 同愚蠢的人说话很是浪费口舌,神秘人解释得有点吃力,“你们打了朝廷命官还要等在这里被官兵抓走不成,识趣的按我说的去做。” “哦!”恶霸恍然大悟,钦佩道,“大人想得周全,我们立刻就走。” “快走吧。”神秘人阴险的扬了嘴角,恶霸们一定是逃不掉的,那样正好,反正他的目的已经达成,封淡淼不会再相信苍鸾,纵使恶霸们供出了自己,封淡淼也一定会认为是苍鸾贼喊抓贼。 勤政殿。 王阳心事重重的来找苍鸾,封淡淼傍晚被恶霸侮辱一事传遍了帝都。封淡淼好歹是开国将领、朝廷命官,敢欺压到他头上的并非常人,王阳有理由怀疑是苍鸾所为。试探封淡淼的手段有千种万种,攻心之计虽然立竿见影,但却是下下之策。封淡淼若是真傻便罢,若是装疯,由此在他心底埋下的仇恨种子日后不知会酿成多大的麻烦。 王阳进殿拿掉苍鸾手中的书简,用质问的语气问道:“陛下可知封尚书受欺一事?” “知道,”苍鸾见王阳一副不安的模样,问道,“先生怎么了?” 王阳毫不掩饰自己的怀疑说道:“是不是陛下指示人做的?” “不是朕,”苍鸾犹不解王阳的疑虑,“朕已派人捉拿那些恶霸,这件事说不上不好,起码证明封淡淼是真的痴了。” “既然不是陛下,逮住那些恶霸一定要严惩不贷,逼供出幕后黑手。” 苍鸾蹙起眉头:“这事还有幕后黑手,事情可严重?” “非常严重,”王阳已嗅到了硝烟的气味,笼罩在整个鹿州,“这件事的背后必有小人,如果陛下不马上把自己跟那些恶霸撇开关系,恐怕小人会无中生有,颠倒是非,散播流言以攻击陛下。陛下试想,鹿中为什么会大兴您谋杀郁御史的流言。” “莫非不是徽州那几个判民所造的谣?”对于这一流言苍鸾早已听在耳里但没有放在心上。 王阳之前也没有跟苍鸾提过这件事,他原以为是百姓们自己的妄加猜忌,但今天又闹出这一件事,王阳敏锐的察觉到事有蹊跷。 “不会是那几个判民,他们既然放了陛下又何必要恶意中伤,总之此事不可小觑,须防患于未然。” 苍鸾听王阳的解析后颇为愤懑:“谁好大的胆,敢与朕为敌。封淡淼那边,既然他真的痴了,罢了他无妨。” “我明天亲自去访一访他,他若真痴放了便罢,倘若他装痴,我也好申明我们与恶霸的关系,让他心里清楚。” “那便有劳先生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0章 功夫雄鱼 王阳同太医一块来到尚书府。封淡淼愣愣的呆在院子里,目光比昨日更黯淡了些。太医上前给封淡淼把脉,只察出封淡淼脾胃不大好,至于脑子是否正常太医无能判断。 王阳细细观察了一会封淡淼,暗里又问了莫倚楼,依所闻所见,估计封淡淼这会是废了。王阳叹息连连,拍了拍封淡淼的肩膀安慰道:“封尚书莫要过意不去,陛下已经抓到并惩罚了那群恶霸,替你出了口气。” “杀死他们,杀死他们…”封淡淼表情忽然变得惊恐不安,拽住王阳的衣袖不停道,“叫陛下把他们五马分尸!” “好好好,封尚书请心安。” 封淡淼的智力一如十岁孩童,王阳无奈,只好用孩子的方式跟其说话:“陛下允你辞官,从今往后你想去哪就去哪。” 莫倚楼一旁听罢倒是面露喜色,问王阳:“先生,小官可进宫伺候陛下?” “可以。” “我上哪去?”封淡淼愣愣的看着王阳,心里满是嘲讽。 他们把他折磨得无期无盼,现在又叫他何去何从? “封尚书若不知去哪,大可留在鹿州,陛下也好时来看你。” 封淡淼若是留在鹿州,于苍鸾而言自然是再好不过。 “那我在这等陛下来。”封淡淼说罢低下头自顾自的吃着糕点,一副等待的模样。 他等待一个报复的机会,可苍鸾有情么,会害怕失去么?在一个没有人性的人之前,封淡淼忽然觉得自己是无力的。苍鸾心里应该只有江山…… 王阳沉默了一会,暗示性说道:“七尺之躯许国难许卿,望封尚书淡看儿女私情,一切以社稷为重。” 好一个以社稷为重,封淡淼刚刚燃起来的恶念被王阳一句话浇灭。封淡淼狼吞虎咽的吃着糕点,抽空问:“什么叫射击?” “没…没什么,封尚书你慢些吃。” —— 是逢北僚一年一度的赛马节,上至皇亲国戚,下至黎民百姓,只要自告奋勇都可以参加比试。 为了今天的比赛,有鱼花了一个月的时间跟穆朗学习马术。北僚不愧为马上民族,马儿养得肥硕,骑技也远远超过中原。晏族是有鱼见过的最善骑马的民族了,但没想到北僚马术有过之而无不及,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今年的挑战者有两百名,比赛内容有跨越栅栏,趟浅河,穿越火场等等,赛马不仅挑战马技和速度,更是挑战勇士们的勇气与毅力。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鱼。不枉费一个月来的艰苦学习,有鱼最终荣获倒数第二名,于有鱼而言虽败犹荣!咳咳~因为倒数第一名是一位准妈妈,开赛后两分钟便闹肚子疼,下马挣扎了一会儿就生下个壮娃。有鱼不禁感叹北僚人强健的体魄,生孩子一点都不“纠结”。 有鱼穿越马场的速度不赖,仅仅是烤焦了头发,并没有被烧光。 “穆朗,我终于知道北僚人为什么都是卷头发了。”有鱼嗅着焦味,揉一把头发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有鱼想自己的新发型一定很酷炫。 “放你的屁,我们头发天生是卷的,不是烤的,跟你不一样!”穆朗一边奚落有鱼,一边用奶酒替有鱼擦拭手腕上鸡蛋般大的烫伤,“你要是再慢一点,火场的木架塌下来准把你砸死。” 穆朗一向口是心非,刀子嘴豆腐心,有鱼喜欢他这样耿直的性格。有鱼认为自己的马术已经能跟中原的战士匹敌,想听听穆朗的看法。“哎,你说我马术怎样,能不能做个将军?” “比以前好那么一丁点,离将军还远得很,再接再厉。”穆朗不咸不淡的说道,不过有鱼的马术的确比初来时强上十倍,但他才不会表扬有鱼,毕竟有鱼是他的情敌是事实。 这时一个普通男子拿了一小碗奶汁过来,递给有鱼,憨厚的说道:“果坦浮,你受了伤擦这个效果更好。” 北僚人除了国王称呼为大王,其他高官显贵都只呼名字。 北僚人心地善良,就像亲人,有鱼欣然的接过小碗,却不知怎么称呼他,“这位是?” 穆朗介绍道:“卡隆多,是那位刚刚弃赛的女人的丈夫,恭喜你当爹了卡隆多。” “恭喜恭喜,”有鱼友好的握了卡隆多的手,“你儿子一定会成为一个像他母亲一样厉害的勇士。” 穆朗从有鱼手里拿过小碗细细嗅了嗅,有一股很重的奶腥味,穆朗阴阴的笑了:“良药哇,果坦图的烫伤一定能很快恢复。” 穆朗指腹点了点奶汁给有鱼擦上,别说穆朗长得虎背熊腰,做起事来倒是很细腻。 伤口处感触清凉,有鱼好奇道:“是什么良药这么神奇。” 卡隆多腼腆的挠着头,憨憨的笑道:“呵呵,我夫人的乳汁。” 有鱼:“……” 这么滋养!一定要快快好起来,不然都对不起孩子的伙食。 马赛结束,马场开始了其他助兴的娱乐比赛。有射箭,有斗武……穆朗陪有鱼徒步观赏,有鱼瞄上了一个动作极其“霸道”的武术。只见武者手持短剑,动作快而敏捷,竟出现了幻影,尽管是一个人在比划,有鱼也看得眼花缭乱,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这套招数——猖狂,如果非要在这猖狂的剑法上再作一个修饰,有鱼不得不赞之——优雅。 有鱼兴趣大起,如果学会了这套功夫,他日不仅能用来防身,更能在别人面前显摆,耀武扬威。 有鱼兴奋的指着武者跟穆朗说道:“这个厉害,我要学这个。” “你眼光不错,这功夫叫做暗格,刚柔并济,唯快不破,是我们北僚的一大骄傲。”穆朗得意的介绍道,“我们北僚国小,很多功夫都敌不过中原,唯独这暗格无人能敌。细看大师手里的短剑,是软的。暗格是一套近攻术,创造这套功夫的初衷仅是为防身,后来演变成了反攻,适合姑娘们用,所以又叫女儿剑。” 穆朗上下打量了一眼有鱼,故意昂首挺胸,改口道:“当然不是说只适合姑娘,像我这样魁梧的爷们自然用不了这招,但你可以。” “你是说我块头小咯。”有鱼不爽的瞥了穆朗一眼。想来永春拳还是女人创造的呢,叶问不一样打得享誉中外,培养出李小龙这尊国际大腕。 “我可没说。”穆朗嘴巴上说不是,心里就是那个意思,隐隐的笑着,“你跟我站一块,他们肯定说你行我不行。” “你!”有鱼不服气,拇指划过鼻翼,挑衅道,“你走着瞧,我现在就拜师学艺,等我出师之时,就是你等手下败将求饶之日,到时候你可别哭。” 穆朗无所谓的扬了扬眉:“我怎么会哭,到时候我们北僚又多了一位高人,我高兴还来不及。” 有鱼撇开穆朗走向武者,毕恭毕敬的行了个大礼。“大师,请收我为徒吧,我想学会这套招数。” 武者打量了一眼有鱼,满意的点了头:“果坦浮你骨骼惊奇(身段不高),是个练武的好苗子。” 有鱼激动不已道:“大师,你是答应收我为徒了?” 穆朗:“还不快叫师父。” “师父!” “好徒儿。” 然而有鱼万万没想到这简单的一声“师父”竟换来了扎两月的马步和一年的日晒雨淋。 此后,有鱼每一天都活得特别充实,白日里协助北僚王处理一些琐事,傍晚后跟着师父学武,偶尔有闲暇的时间他会去找穆朗吃酒聊天。日子虽然辛苦却很安逸,就这样寒来暑往,春去秋来,不知不觉中竟过了一年,有鱼体格逐渐变强,心胸越来越宽广,心态也越来越乐观,连说话语调都接了北僚的地气,草原味十足。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有鱼发现自己彻彻底底的变了,变得干脆、爽朗、敢爱敢恨。原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节操”的理念在有鱼心底是一座坚不可摧的城堡,被北僚的风刮了一年之后,现已剩下残垣断壁。 北僚给了他家一样的恩泽,给了他再一次新生,足以让他同北僚同生死、共存亡。 马场上,有鱼骑着马奔跑,身后穆朗穷追不舍。还有最后百米的距离,只要保持现有的速度,有鱼将成为这一届马赛的第一名。然而在最后的十米,穆朗一个套马杆套住有鱼,把有鱼拽倒在地上,害得有鱼与第一名失之交臂。 穆朗不是作弊,因为马赛拼的也是战术。 “你小子行啊。” 这是有鱼入北僚以来穆朗的第一声佩服,他拍手称赞道:“区区一年,长进倒不少。” “穆朗你教得好,”有鱼感激的向穆朗鞠了个躬,“没有你不会有我今天。” “来,让我试试你的暗格。”穆朗拔出一把短剑指向有鱼。 有鱼扎好骑马时散落的头发,自信的扬起了嘴角,一年来每晚半个时辰的马步可不是白扎的。“穆朗你还是拿长槍吧,近搏的话,你怕是赢不了我。” 穆朗着实为有鱼的强大而感到欣慰:“果坦浮,我越来越喜欢你的高傲了,拔剑吧。” 有鱼的软剑嵌在皮革做的腰带里,有鱼握住剑柄不紧不慢的把剑拔出,柔韧的剑身在阳光下晃动,忽有忽无地反射着太阳的光芒。 穆朗猛然发起了进攻,有鱼身子瞬间向后倾斜,看似退守,实在进攻,转眼间一剑从穆朗下巴刺上去,穆朗连忙倒退了几步。有鱼手法迅猛,舞剑之快仿佛周身都环绕着飞剑,叫人无从下手。 十几个回合下来,穆朗步步倒退,正在探索有鱼破口之时,剑柄忽然从光影中飞出正中穆朗的眉心,把穆朗击倒。 “你输了。”有鱼得意的挑了眉,“如果是剑韧的话,你已经挂了。” 穆朗朝有鱼竖起了大拇指:“厉害,我代表北僚军方郑重的邀请我们的驸马参军,如何?” 有鱼收回了剑,笑着点头道:“义不容辞,不过论远攻我还不敌你。” “人无完人,你已经很了不起了,等你再学会长槍,我大将军的位置岂不是得拱手相让?哈哈。” 有鱼扬起了头,开玩笑的威胁道:“哼哼,那你小心些。” “呀哈,你还真敢想啊!”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1章 寻药之鱼 ——“果坦浮、穆朗,大王命你们速速回宫。” 一个侍卫匆忙赶来传话,从他焦急的神态看得出事情非小,有鱼与穆朗相互看了一眼,当即挥鞭策马,匆匆赶回宫去。 宫殿上,北僚王图勒正为一件事急得焦头烂额,见有鱼俩赶来,连忙迎上前去,“不好了,撒盆(地名)出现瘟疫,病疫正在蔓延,已经死了三十七人。” 【滴滴:请完成“寻医问药”主线任务,声望值1000.】 此时此刻居然出现了主线任务,有鱼惊讶,难道自己一直在活在系统的任务之内,一直走在“为皇”的道途之上?自己都已经被驱逐出境了,难道自己会回到中原?他不愿回去,他不会回去的。 “是什么病,病人隔离了没有?”有鱼转向问一旁的大夫。 疫情放在当代都是件颇为棘手的事情,刻不容缓,更别说是在科技落后的古代。有鱼不禁想起以前看过的考古节目,疫情无法控制的情况下,古人选择活活烧死患病者,甚至不惜烧掉整个村子、整个部落。 大夫脸色沉重:“是一种新的瘟疫,病者全身发热,面红耳赤,四肢无力,最明显的特点是指甲长出了黑斑。我们已经把病者隔离,用治疗中风的药延缓病情,目前还没能找到药到病除的方子,该如何是好哇?” 图勒急迫不安道:“我正要前去探看,果坦浮,我希望你跟我一起去。” 大夫连忙挡住图勒:“大王去不得,您若是染上了瘟疫怎好,岂不是让臣民们担心。” 图勒片开了大夫,径直往殿外走去:“百姓的事便是本王的事,他们一日不好,本王一日不能安心。” 有鱼和穆朗追出去,上了马跟随图勒去撒盆。图勒去是一件好事,学了高中生物有鱼还是知道一些小知识,厌氧病菌在空气中难以存活,只要空气中病菌的密度不大,病疫也很难传染,只要图勒不接近病人则不会有事。而且很多时候,治疗不需要吃药,就如巫术,讲究的是心理作用。当患者见到他们的王亲自探看他们,他们心存感激与希望,一定会缓解病情甚至自愈。 奔波了两个时辰,有鱼一伙人抵达了撒盆,病患们被隔离在一个偏僻的草棚里。十多个大夫在草棚前方忙前忙后,煮药试药,不可开交。草屋后方百米处是一个火坑,病患们泪流满面的抬着病死去的亲人放入坑中,潦倒的跪倒在火坑边上哭泣,他们在生命的边缘上挣扎,哭声狼藉而恐慌。 图勒双目不忍裹上一层莹润的泪水,咽下塞在喉咙里的苦涩,下马走上前去。 有鱼心头也难受,但面对死亡,有鱼比以往冷静了许多。有鱼拦住图勒:“大王不可接触他们,小心传染。” “王来了,王来救我们了!” 一个病患看到了图勒,立刻转悲为喜,抹掉眼泪朝图勒跑来,自有自知之明的定在三米距离之外,向图勒深深行了拜见礼。 一伙病患跟着跑来,满怀希望的凝着图勒,仿佛图勒就是无所不能的天神,能带他们脱离苦海。“大王一定有办法救我们,我们不必害怕了!” 病患们渴望而喜悦的眼神看得有鱼心头一阵,那是一种“顽固”的信仰,像一个孩子渴望母亲的怀抱。而图勒的眼神更像一个母亲看着自己受苦受难的孩子,充满悲悯。有鱼感觉到图勒的步子不由自主的向前迈去,加大了力道把图勒往后推,穆朗见状忙过来阻止图勒。 图勒无情的推开有鱼和穆朗,当即扑进了病患当中,怀抱住一个可怜的小孩,鼓励道:“不要怕,本王在这里陪你们同生共死,只要本王患上了病,大夫们便不敢怠慢,就能更快找出方子治好我们,只要我们心存信念,就一定能熬过去。多大的灾难我们都熬过来了,这小小的疫病难不倒你们,不要让本王失望。一切都会好过来的,你们信不信王!” “信,我们信王!” 病患们感动得流下两行清泪,相拥着喜极而泣。有王如此,民复何求!“大王你快远离我们,有您这句话我们一定会挺过去的,您别伤了身子。” 穆朗冲上去要把图勒拽出来,却被图勒喝止:“你退出去,你们不要再拦我,我不会放弃我的子民。” “大王……”穆朗愣住,双眼猩红,敬重地向图勒鞠躬致礼。 有鱼扬天吐了口难受的寒气,直至今天,他再一次深刻的看到北僚骨子里的魂。 这时一个大夫急匆匆跑来,手里握着一本医书像握住一根救命稻草,启禀道:“大王,古籍记载中原出现过此种病疫,称作“葭麻”,并掌握了医治的方子。大王,我们需立马派人马去中原求药。” 图勒眼里闪过一道喜色,连忙看向有鱼:“果坦浮你带一队人去,快去快回。” “是…”有鱼恍如受到惊吓惊颤了一下,有点措手不及,什么,回…回中原? 穆朗当即吩咐下手去备粮,跟有鱼说道:“果坦浮,我跟你去。” 眼下是非去不可、义不容辞,有鱼定了定情绪,“好。” 大夫默默走到有鱼身旁,方才的话只说了前半段,后半段的麻烦大夫不敢当面说,怕民心不安。“果坦浮,书上记载此药方只有朝廷才有,不允流传民间,恐怕皇帝陛下不愿救助外族百姓,果坦浮你本是中原人,无论如何求你一定要把方子取来。” “你放心,我跟朝廷有交道。”有鱼无力的安慰着大夫,自己吸了口凉气,他的确跟朝廷有交道,却是不良好的交道。想起临走前苍鸾对自己的警告,有鱼不禁全身立起寒毛。 ——“郁有鱼,你若敢回头半步,我定杀光你亲族。” 大夫将有鱼唤回了神:“果坦浮,你看起来很没把握。” “哪…哪有,我想到了一个故人。” 有鱼撇开大夫走到一旁,静静思考该怎么办才不被人识破,忽然灵光一闪,问道系统表:“你有没有易容术之类的方法帮我改头换面?” 【滴滴:有,可你只剩下50声望值,只能维持一个时辰的易容。】 “两个小时?太仓促了,”有鱼无奈的自言自语道,“算了,我还是贴狗皮膏药去。”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2章 丑鱼 历足近半个月马不停蹄的奔波,有鱼终于遥望到中原关口的城门,感觉既熟悉又陌生,它是故乡也是他的禁地。 有鱼抬手示意大伙停下:“大家累了,且歇息一刻。” 望着城墙,大汉不禁感叹道:“中原的城墙真是高大,我算是大开眼界了,是巨石砌成的吧,不容易。” 穆朗:“不仅高,还很长,不仅是巨石砌成,说是用人血混着泥灰砌成也不为过,听人说中原的城墙是官兵用鞭子刑具鞭笞着百姓建成的,城脚下不知躺着多少具白骨。” 大汉哑然失色,感到阴森可怕,愤慨不已:“中原的皇帝未免太冷血无情,简直毫无人性,试问这样的帝皇怎能统治天下。” “武力征服,”有鱼一边不咸不淡的说道,一边掏出包裹里携带的乔装用品,“顺昌逆亡,如果你不服从奴役,只有等死。” 大汉更是不解:“什么叫做‘奴役’?” “就是没有条件的当牛做马,任统治者驱使。” “那百姓为什么不反他?” “在没有彻底完全激怒百姓之前,一切的百姓起义都是以卵击石、自不量力。总之,进了中原后这些话少说,否则会被抓起来。记得我跟你们说过中原的刑罚吧,五马分尸、凌迟处死……” 穆朗止住有鱼:“你别说了,听着都渗。” “这段城墙不过是关口,到帝都鹿州还得走大半月,不瞒你们说,我是中原的通缉犯…” 这句话未免说得太迟,汉子们哑然失色。 有鱼微微垂下了头,本不想说出来让大伙担心,但总得让大伙知道自己危险的身份做好戒备,“我需要乔装打扮,断不能让朝廷的官员认出我,不然我就,咳咳,五马分尸,凌迟处死…” 穆朗取过有鱼手里乱七八糟的粉脂,混了脚下的泥巴把有鱼的脸抹成了包公脸,再用眉笔描了有鱼唇迹,往脸上贴上狗皮膏药,乱七八糟的糊弄了一通后,那模样蠢得估计连鱼妈都不认识。 穆朗忍俊不禁:“哈哈,这样不就好了吗,丑哭了谁还敢瞅你。” 透过穆朗的眼睛,有鱼能看到自己黑漆漆的脸上有一对大眼异常明亮,忽然想起一首歌——夜空中最亮的星。有鱼噗嗤一笑,喷了穆朗一脸的口水。这模样简直拉低了整个队伍的颜值。 穆朗不爽地抹掉脸上的口水,看到有鱼包裹里还有一些晒干的草叶,这是北僚特有的一种治疗口疮的草药,只要把它嚼在嘴里一个时辰,口疮就能痊愈,只是牙齿嘛,可能要绿上十天半月。所以姑娘们宁可忍耐口疮的疼痛,也不愿挨十天绿色环保的微笑。 “哈哈,你想得周到,来,多嚼点。”穆朗幸灾乐祸的捧了一把草叶给有鱼。 有鱼倒无所谓,反正又没有偶像包袱,抓起一把草就啃起来,还吃得津津有味。(喂,主角包袱呢!) “来,果坦浮,笑一个。” 有鱼一个龇牙咧嘴,那两排嵌着草叶的绿牙好似他刚啃食了大青虫泌出了绿色血浆,恶心得直教人胃里闹腾。 穆朗紧皱了眉头不堪直视的捂上眼睛:“够了够了,看得我心里都留下阴影了。” “哈哈哈哈……”有鱼得意的仰天长啸,“我无敌了!” —— 十多天后,有鱼终于抵达了鹿州,以经商为由入城,经过审理后得到了批准。有鱼“魔性”的面目官兵们看了第一眼绝不愿再看第二眼,嫌弃的叫有鱼裹上面纱,以免影响“市容”。 鹿城鼎盛繁华,汉子们看得目瞪口呆,特别是城中那几尊如山一样的铜人和大气磅礴的宫宇,比他们想象中的要大上十倍,他们不愿相信是人为所造,更愿意相信是天神所赐。 大汉面呈憨态:“中原人那个那么小,真的有必要这么大气么?” 有鱼得意道:“跟你们说过中原人的强大不是用那个衡量的,是用心。” 穆朗:“大家别顾着看,先找一家客栈住下。” 有鱼想了会儿说道:“定下住所后我们分头打听各药铺的大夫有没有治疗葭麻的方子,如果没有,我们只能想办法从朝廷太医那里骗药方,时间紧迫,别分心。” 汉子们异口同声:“是。” “唉哟哟~”大胡子随从哭丧着脸跑了回来,皮青脸肿鼻流血,俨然是被暴打了一顿。“中原人蛮不讲理,撒个尿都被揪着打。” 有鱼看他样子伤的不轻,连大胡子都打不过的人一定身手不凡,“你不会撒尿到人家头上去了吧?” “我才没那么贱,我撒在一颗柳树下。”大胡子十分气愤,但想了想问道,“中原是不是把柳树视为圣物,不可亵渎?” 有鱼郁闷的摇着头:“没有呀,柳树虽然富有诗情画意,但不至于撒尿在上头就挨打吧。” 一旁买菜的大娘听着大笑起来,问大胡子:“外来的年轻人,可是被一个钓鱼的打了?” “对对,就是一旁钓鱼的,二话不说就冲来给了我一拳,大娘你可知他是什么人,功夫如此了得。” 大娘哂笑:“你把尿撒到宸王冢上去了,他自然会打你。那颗柳树下埋了宸王的衣冠冢,你呀,是被封尚书打了。” 封尚书!有鱼心头一阵,觉得浑身不自在,是一种无法形容的难受之感。有鱼不由自主的想起封淡淼,但想象中的他身后跟着一个莫倚楼。 “封尚书?尚书是什么人。”大胡子不解道。 “尚书就是朝廷管吃管住的官儿,姓封,所以称为封尚书。” 大胡子惊叹:“一个管吃管住的官都如此厉害,大晏真是人才辈出,佩服佩服。” 大娘:“你敌不过他理所当然,他虽是管吃管住,却是大晏的开国将军,败在他手下虽败犹荣!” 有鱼理了理思路,首先大胡子撒尿在宸王冢,然后挨封淡淼一顿打。封淡淼除了在战场上平时几乎不动手打人,宸王是谁,对他来说很重要么,那莫倚楼呢,难道他朝秦暮楚,花心大萝卜? 有鱼晃了晃脑袋,克制自己不要想多。 大胡子好奇的问道:“宸王是封尚书亲人么,还是朋友?” 没想大胡子替自己问了心中的疑惑,有鱼脸上豪不在意,身子却不自主的凑过去侧耳倾听。 “若说他和宸王的关系,啧啧,微妙…”大娘声音变得细小,左顾右盼,生怕路人听见。 有鱼一伙人不得不凑到大娘跟前静静的听。 “你们外族人不知,宸王死的那天,封尚书撞向了一颗大树,从此脑子就不大好使了,成天傻乎乎的去城外河边钓鱼,郁郁寡欢…”大娘对于八卦很是津津乐道,但瞟见有鱼令人丧失胃口的脸,浑身不好受,指着有鱼,“你你你别在我眼前晃悠,扫了意境。” 有鱼无辜躺枪,失落的撅了嘴,极不情愿的背过面去,却被大汉们挤出了人群。有鱼挤在人逢处,努力寻听大娘的声音。 大娘眼睛干净了,心也顺了,继续说道:“我认为封尚书跟宸王是断袖,可惜呀,宸王有妻室。” 大胡子一声吼:“大娘,断袖是什么东西?” “哎,你们外族人怎么这不懂那不懂,断袖的就是两个男人相爱的意思。” 穆朗笑喷了:“哈哈哈,两个男人相爱?他可是开国大将军,怎么也得配个绝代佳人才对吧,哈哈!” 汉子们纷纷大笑起来。 “喂喂,你们别笑那么大声。” 大汉们克制着不笑,心里头一定是“喜极而泣”。 有鱼愤懑的挨个挥了大汉们一拳,“赶紧找地方住下,笑什么笑,大王还急着!” 汉子们顿时不笑了,变回一本正经。 有鱼原本焦急的心情现在又多了一份磨人的烦躁,发觉在封淡淼眼里,自己果然算不上一回事。自己刚走不足两年,都不曾忘他,他竟为一个不知打哪里冒出来的宸王撞伤成痴,傻得好,不傻不解恨。 有鱼想着解气,但心底却是一片荒凉。 —— 一天过去,汉子们问遍城里所有的大夫,都没有找到治疗葭麻的药方。听得几个大夫说方子只朝廷才有,传闻朝廷利用疫情打仗,可以不费一兵一卒攻取城池,所以不允方子流传民间。 汉子们听罢义愤填膺,这等吝啬简直是人性沦丧,毫无天理。看来只能从太医那里下手了。 随之有鱼带上财宝前去太医府贿赂太医,尽管妆画得丑,但看起来到底是一个中原人,受贿私馈药方,即使被查出来起码不会扣上叛国投敌的罪名。所以大伙一致推荐有鱼出面。 然而太医把财宝收下,药方却没给,赖皮! 有鱼两手空空而归,被汉子们奚落一顿,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 穆朗愤愤不平的叉着腰:“软的不吃,只能来硬的了。” 有鱼:“你有什么办法?” 穆朗阴冷的扬起了嘴角:“陆太医有一独子,我们——绑架勒索!跟中原人何须讲什么道理,我们必须用下流卑鄙的手段,他们吃这套。” 汉子们功夫了得,而太医府都是些医学文人,绑架勒索应该行得通。有鱼提醒道:“记得蒙住脸,把太医的公子绑来,然后留下勒索信。千万不要让太医发现我们是北僚的人,以免引起战争。” 穆朗:“行,果坦浮你跟太医见过面不便去了,今晚我带人去抓。” 有鱼:“好。” 穆朗一伙人做事干净利落,暮色刚刚降临,他们便把陆公子虏到了荒外的小破屋。穆朗拍拍手掌得意道:“大爷我厉害吧,不费九牛二虎之力就把太医公子弄到手了。” 有鱼看了麻袋里挣扎的人,朝穆朗嘘了一声,使了眼色:“你小声些,别让他听出口音。” “放心,我已经塞住他的耳朵蒙住他的眼睛,他是听不见的。” 有鱼松了口气:“你变得机灵了。” 穆朗:“哼哼,我已经留下勒索信,令太医明日拿药方来换人,不出意外的话明天我们就能拿到药方回去。” 然而太医府里,太医一家正其乐融融的准备用膳,太医拾起桌面上留下的信默念:令郎在我手里,明早城外小茅屋交出葭麻药方,不许惊动官兵,不许使诈,否则撕票。 太医郁闷的回头看了啃着鸡腿的儿子,不以为然地扔掉纸条,冲儿子走去狠狠敲打了他的脑袋,骂道:“蠢儿,你老大不小了还跟老子作戏。” “爹…”陆公子不知所以,“干嘛打我?” “你小子还装蒜,信是你写的吧,以为故意写丑字我就识不出是你的把戏了吗?哼,告诉你,姜还是老的辣!” 陆公子欲哭无泪:“爹你在说什么?” “老子不跟你贫,怎么不叫封尚书来吃饭?” 封淡淼最近头痛,今晚特来找太医看病。 侍女:“我唤过封尚书了,找不见他,可能他回去了。” ——“嘿,果坦图,为什么中原人的脸都长一个样?” 有鱼看着挣扎的麻袋,发着支支吾吾的声音,心头一凉:“穆朗你别逗我好么…”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3章 鬼畜鱼 穆朗看有鱼质疑的眼神很是不爽:“你什么眼神呢,不信我?不信你打开看,陆公子,如假包换。” 有鱼在太医府的时候见过陆公子,双眼皮大耳朵,长得像极干脆面,识别度很高,使人过目不忘。可穆朗那眼光,有鱼不敢信。 有鱼抵着穆朗不爽的脸色解开麻袋口系着的麻绳,然后把人倒了出来。票子被五花大绑,差点就成木乃伊,但尽管如此,还是不难发现票子的身段极好,有鱼记忆中的陆公子是个文弱病夫,哪能有这般身段,而且这身段似乎哪里见过,很熟悉。 “陆公子一个弱质书生,至于捆得这么扎实吗,绳子这么粗捆牛呐。” 汉子们用黑巾蒙住脸面,穆朗谨慎的握紧了剑,警惕票子挣脱缰绳反击。 “他还文弱书生?我们差点都吃了亏。” 票子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忽然放弃挣脱,接受现实。有鱼警惕起来,这是类似于动物的假死反应,等待敌人放松警惕时他们会趁机逃走或发动反攻。哼哼,这岂能逃过有鱼的法眼。有鱼右手掐在票子喉咙处以防他反击,左手迅速的摘下他的遮眼布。 火把下,有鱼看到的却是一双曾经蛊惑过自己的虎目猛然睁开… 有鱼条件反射的抽开手,忙乱的退开两米之外,惊慌失措,喘了好几口大气才冷静下来。 穆朗疑惑的看了看受惊的有鱼又看了看那一双冷厉的双眼,问道:“果坦浮,他是你仇家吗?” “蠢货,你们抓错生物了,他不是干脆面不…不是陆公子,他是认得我的朝廷官员。”有鱼开始怀疑穆朗一伙人是不是脸盲,封淡淼的长相跟那个陆公子完全不是一个概念好么。 抓错了?穆朗嘚瑟不起来了,情绪一衰,拎起麻袋重新罩在封淡淼头上。“他不是陆公子吗?我们在暗处观察了好一阵子,太医亲手给他煮药。” 这…这算什么逻辑,亲手煮药是不一定是父子之情,可能是忘年之交,也可能是不伦之恋! “现在可麻烦,万一他认出我,上报朝廷我就完了。大胡子你解释解释,你跟穆朗一块去的,他那天打了你你怎么辩不出来!” “我…我夜里看不清(夜盲症)。” 有鱼糟糕的捂了额头,时下不能放了他,他是个骗子,又异常狡猾聪明,万一他逃走跟苍鸾告状,自己被追击事小,老丈人那边被灭九族事大。有鱼烦扰地摇着头,计划先弄到方子再来处理他。 有鱼看着绑在封淡淼身上拇指粗的绳子,不解气道:“换根铁镣,这么细的绳子栓鸡呐。” 穆朗不知所措:“果坦浮,你刚才还说绳子粗。” 有鱼不愿解释,但还是解释了:“我原以为你们捆的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可你们逮住的是开国大将军,一定用铁镣,加粗的那种。” 等等,有鱼惊觉自己的语气竟然无可救药的有点小崇拜。 封淡淼被迫在木乃伊的行头上再披了一件“黄金甲”,汉子们把封淡淼绑定在木桩上,夜已入四更,累得纷纷席地睡去。 有鱼却难以入眠,他就在自己眼前,时隔一年多半,没想重逢之日他又狼狈的成为自己手中的俘虏。有鱼心底说不上喜悦,但有一秒当上帝皇的快感:终究我是君你是臣,叫你当俘虏你就休想当奴隶主… 有鱼暗悄悄地走近封淡淼,他身上还有一股重重的药味,应该就是太医给他煮的。他也没睡着,胸膛起伏得厉害,好像缺氧。有鱼这会才意识到麻袋里空气闷得慌,连忙扯开麻袋,用黑巾裹住他的眼睛。 “呃呃…”封淡淼嘴里发出支吾的声音,似有话要说。 看他挣扎的可怜,有鱼暂且卸下勒住他嘴的布襟。封淡淼松了口气,活动着僵硬的嘴,有气无力的说道:“水,渴。” 有鱼盛了一碗水来,他本无心同情他,可看在他救过自己的份上,心想还是该对他仁慈一些。有鱼把碗凑近他嘴旁,他唇粘上了水露,连忙低吓头想要猛咽。 想喝?不允。有鱼顽劣的把水泼洒在他身上,他要让他尝尝求之不得的滋味。只怪自己曾经太崇他,才会像地摊货一样不值一钱。 “水…给我水。” 有鱼心里扭曲的再泼了他一身水,心里蛮横道:上一碗不给你,是因为莫倚楼,这一碗不给你,是因为那个宸王。 昏暗的火光中虽然看不清彼此的面目,但有鱼还是看到封淡淼扬起了头,他握紧了拳,似乎被激怒了。“你给不给我水。” 有鱼执拗的跟他拼下去,掐住他的喉咙死死扣在木桩上。他极渴的蠕咽着喉咙,喉结在有鱼手掌中上下滚动。他的颈项是炽烫的,或许有鱼的心是炽热的,掌心当即传来一阵电流,流遍全身。有鱼不禁打了颤,连忙收回了手。 封淡淼坐直了身子面向有鱼,虽然蒙着眼,却似乎睁眼正视着他:“很有趣吗?”封淡淼厌恶被戏谑,他应该是生气的,可是不知为何却气不起来,他有一种感觉,这不是挑拨,而是一种无由头怒刷存在感的行为。封淡淼想了很远,吸了吸鼻子,嗅着空气中的气息,有点似曾相识。 “呀~头疼。” 封淡淼紧皱气眉,仰起头沉闷的痛吟了一声,泌出一额头的汗水。 行,你赢了。 有鱼可不想整死他,连忙端来一碗水喂他喝尽,捂了他额头,擦拭掉他脸上的汗水。 封淡淼喝完水舒畅了些,仿佛尝到了甜头,镇定自若道:“我想我喜欢上你了,能取下我的耳塞好好说话吗?” 给点阳光就泛滥,小兔牙不要那么嚣张~ 有鱼愤怒得再次掐上封淡淼喉咙,长得帅就可以频频换cp吗! 封淡淼束手就擒的仰着头,像只任人宰割的鹿:“我能做你的奴隶吗?” 这是闹哪样?画风变得如此之快,有鱼有点措手不及,此情此景下自己活像一头野兽。曾经顶天立地的大将军居然渴求做自己的奴隶,他高高在上的姿态呢,他教人不敢高攀的孤傲呢?他这个狡猾的骗子不是抖m就是使诈。 “不信?你把手放在我胸口上。” 有鱼将信将疑地将手放在他结实胸口上,他的胸膛比颈项更要炙烫,扑通扑通…他的心跳得极快,他似乎在牵强的克制自己澎湃的心潮,伪装镇静。一个人嘴皮子能说谎,但心跳绝不会骗人。可他的心跳是几个意思,移情别恋,还是来者不拒是个人就行? 有鱼恨不得挥他一拳:小兔牙,你不要太浪! “您还满意吗?”他小心翼翼的问道。 他声音绵绵入骨,有鱼听得骨子都快酥了。有鱼茫然地愣住,脸上是一种无辜的表情,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两年之后有鱼才真真正正看清封淡淼的面目,原来他是个随随便便的隐淫君子。在三军面前道貌岸然,在夜里、在陌生人之前却是个彻头彻尾的骚包。 有鱼浑身的怒火全部集于指尖,一使劲直狞他胸前的豆,咬牙切齿。 封淡淼全身颤栗,紧绷着四肢,深深皱起眉头,十分克制的抿着嘴憋着气,最后不敌折磨,齿逢里难忍的挤出一丝痛苦的吟呻,异常性感。“呃~” 他的心跳得越发的快,有鱼开始怀疑封淡淼有双重人格,眼下这层人格让人意想不到的“妖娆”。每每一用力,他都难耐的仰头喘息,有鱼感知鼻子里有不明液体流出,腥腥的味道。 大胡子揉着眼睛醒来,借着火光看见有鱼两人莫名其妙的靠在一块。“驸马,你们在干什么?” “我…”有鱼连忙松手,像个被逮个正着的小贼,辩解道,“按摩,按摩呢。” 按摩?按摩好呀。大胡子双眼铮亮:“果坦浮,我腰酸得紧。” “你一边玩去!”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4章 鱼水情 有鱼情绪闹腾得晚,直到凌晨才累得睡去,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穆朗一伙人和封淡淼早已没了踪影,空荡荡的小破屋里只剩下他和大胡子。 有鱼不解困意,揉了揉太阳穴。“大胡子,他们人呢,怎么不叫醒我。” 大胡子兴奋的蹦跶过来:“穆朗他们跟封尚书去讨药了。” “什么情况!”有鱼一下子清醒起来,封淡淼会带他们去讨药?真的假的,他们跟封淡淼萍水相逢,互不熟识,试问封淡淼怎会多管闲事? 有鱼不可思议的问道:“你们逼迫他的?” “不不,他说为我们马首是瞻,我们解开他的耳塞,跟他说了来由,他说他跟太医是老相识,能帮我们。” 糟,有鱼惊觉昨晚忘记封住他的嘴,穆朗他们一定是被他趁机忽悠,不慎中了他的圈套。“于是你们放了他?卸掉铁镣和眼罩,让他看清了我们的面目?” “嗯嗯,”大胡子呆傻呆傻的点点头,“然后他们一起去太医府了。” “不要相信姓封的,他会使诈,万一太医府埋伏了官兵,等我们自投罗网!对了,他有没有认出我?”有鱼头皮发麻,穆朗怎么可以轻易相信中原人! 大胡子细细回想了早上的情况,封淡淼解开眼罩后的确看了有鱼一眼,但是面无表情。“他看了你一眼,没反应,应该识不出你。” 有鱼捕捉到什么,细细的问道:“他特意看了我一眼?” 封淡淼一向很能“作”,单凭一个特意的眼神就很能说明问题,不许要什么附加的反应。 大胡子被有鱼问得云里雾里:“他只看了你一眼,可看了我很多眼,也看了穆朗很多眼,有问题吗?” 看穆朗他们很多眼?难道他真的只是看自己一眼那么简单?说好做自己的奴隶呢,难道穆朗他们高大威猛更有征服欲?有鱼竟有点不甘心:“他看了你们有什么反应?” 大胡子:“他说北僚人帅气,你倒别出一格。” “他有没有说别出一格是什么意思!”是的,有鱼坚信这个“别出一格”是自己于他们的不同之处,是一个亮点,让封淡淼印象深刻,或是让他想到什么。 大胡子恍然大悟的样子:“有有有,他说别出一格是丑得不敢恭维的意思。” (>_<) 有鱼连忙起身穿好衣服,心理自我安慰道:不认我岂不更好。“我们快去找穆朗他们,以防万一。” “哦。”大胡子操起了家伙,准备出去。 两人正要出门时,穆朗他们便有说有笑的回来了。封淡淼走在他们当中,高谈阔论毫无违和感,似乎已经称兄道弟,打成一片。 有鱼忙裹上面纱,虽然自己的妆容已经惨不忍睹,但能挡一面是一面。穆朗兴冲冲跑到有鱼跟前,呈上药方和一包药材:“哈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封兄弟解决了我们的大麻烦,这些药材只有中原才有,我已差人去买药,明天我们就可以启程回家了。” 有鱼怀疑地瞥了封淡淼一眼,又装模作样的看了药方,小声道:“把这包药煮了,喂他吃。” 穆朗愣了愣,凑近了问:“你怀疑有假,封兄弟不是那样的人。” 有鱼大吃一惊,只一个早上的时间,封淡淼到底用了什么花言巧语骗得穆朗的信任,让穆朗视他为兄弟,好在还有自己是清醒的。“你很了解他么,我被他骗过很多次了,你有没有跟他说我是谁。” “我又不傻,怎么会跟别人说你的身份,总之听你的。” 穆朗近了小破屋,把药材倒进破罐里,升火煮药。封淡淼有意无意的走近有鱼,“你们好像还没跟我介绍你们的家乡。” 一谈家乡大胡子就激动自豪,毫不遮掩脱口而出:“北僚。” “匈奴!”有鱼压低了声线说出一口奇怪的腔调,以防封淡淼从声音识破自己。 大胡子不解地看向有鱼:“果……” “你一边呆去。” 封淡淼脸部的肌肉微微抽动,那是一种克制反应,克制自己不能笑出声。“匈奴?匈奴不错,听你们说明天启程,我能跟你们去吗?” 有鱼面不改色:“匈奴不容细作。” “我不是细作。” “细作会把‘细作’两字写脸上吗。” 大胡子忍不住不说话,替封淡淼打抱不平:“果坦浮,这是你不对,封兄弟好心帮了我们,我们应该友善。” “你一边呆去!” 一碗汤药煮好,请试药此种毫不掩饰对别人怀疑的事穆朗做不出。有鱼把药汤冷冷地递到封淡淼眼前,一语不发。面对封淡淼,有鱼的压力不比穆朗的压力小,他心头紧张个不行,端碗的手微微颤抖。 封淡淼无奈的笑了笑,仿佛一个孩子在跟自己较真,逗得他有点猝不及防。 他的样子哪里是傻痴,明明是大智中又多一份狡猾,他仿佛能看穿别人的小心理,然看穿别人的心思后又故意露出一抹“恩,我懂你的意思”的笑容。有鱼不知道他是识破了自己还是假装不认识,反正看着他宽容大度的微笑,莫名闷出一肚子火气。 封淡淼洒脱的接过碗,向有鱼示意了一个挑衅的眼神,然后把药一饮而尽。 穆朗当即坐到封淡淼身旁,傍住封淡淼的肩膀,豪爽的笑起来,批评有鱼道:“哈哈,我就说封兄弟的人我信得过,封兄弟你别介意,我那哥们心眼跟个娘们似的,细小!” 有鱼火气像被浇了油,一下子更盛了,不悦的瞪了穆朗一眼:装蒜的小人,你俩亲密去吧。 既然他封淡淼厥功至伟,有鱼无话可说,骑上了马出去。与谈不上前任的“前任”久别重逢,有鱼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惆怅,寻思找一家酒家静静的喝些闷酒。 有封淡淼的地方浑身都不自在,但不论封淡淼出于什么意图帮助自己,有鱼都不会相信他是良性动机。 封淡淼追了出来牵住有鱼的马缰,态度友善,不解道:“你似乎并不待见我,我有什么是你不能接受的吗?” “你有什么是能接受的?” 冲动的吐出这句话,不加任何腔调,有鱼顿发现自己犯下了天大的错误:郁有鱼你是不是蠢,认真你就输了! “嗯。”封淡淼微微低首,饶有意味的点了点头,“我有补过的机会吗?” 有鱼没理会他,挥了马鞭飞奔离开。 他的马速…封淡淼傻了眼,“骑得好快。” 穆朗向封淡淼招手:“哈哈,你追不上他,来,我们继续聊天。” 有鱼骑着马浑浑噩噩、漫无目的的转悠,一个下午过去,心头郁结的滋味还是没能随风景散去,不知不觉到了傍晚,有鱼不能说是毫无意识,只有意无意的来到护城河畔,来到那颗葬着宸王衣冠冢的柳树下。 春末夏初,河边上一派好景致,鸢飞鱼跃,牧童老牛,伴着清扬的笛声,午后美好而恬静。 柳树根上不深不浅的刻着两个字,有鱼尽管不识字也能猜出是“宸王”,字迹里侵染着红色朱砂,没有冰冷的石碑,更没有文绉绉的碑文,只有无限风景,看似简陋敷衍,实却情真意切。 恬雅如此,不知宸王是谁,竟能博得封淡淼如此用心,是一件多么庆幸的事情。 有鱼发誓,他从未见过封淡淼对谁有对宸王这么认真。 有鱼感慨之余,深深呼了口气,羡慕又失落。既然封淡淼对宸王情有独钟,何不在柳树下熬过余生,闹着去北僚作甚,他不像是移情别恋,何况穆朗他们有什么值得他好勾搭,难道真的因为穆朗他们高大“威猛”么。 “果坦浮,听他们说你叫果坦浮,还以为你会在城里游荡,没想到你在这里。”封淡淼悠悠地出现在身后,一手提着一壶酒,一手拿着鱼竿。 有鱼听到封淡淼的声音吓得一跳,转过身,发现他却近近的贴在自己身后,有鱼连忙退了两步,不慎踩上了树根,差点绊倒。 “你这样…”封淡淼声音温柔得像一匹上好的丝绸,裹得人心暖和,却又是批评的语气,柔中带刺,“对宸王不尊重。” 有鱼不可否认这是他有生以来听过最动听的指责,像开刀前要给病人打麻/药,让人感觉不到疼痛,只能用一句歌词来形容这种“欲拒还迎”的感受——我愿她拿着细细的皮鞭不断轻轻打在我身上。 封淡淼的声音太有魔力,像无数细长的藤蔓从耳朵钻入有鱼的五脏六腑,开始扯弄有鱼的意念,欲使他忘记一切与他不好的过去重归于好。可是有鱼脚底下踩着的,是眼前这厮挚爱的人,有鱼分分钟被提醒着,所以才没有陷入封淡淼的柔情中无法自拔。 他一定是在宸王面前才如此温柔! 有鱼撇开了封淡淼转身离开,有景致,有情趣,有情人,自己的留下活像一只多余的待虐的狗。 封淡淼连忙拽住了有鱼的手腕,害怕他再一次逃开。 封淡淼的手劲有点大,拽得有鱼手腕深疼。有鱼不敢直视封淡淼的双眼,他害怕他看到自己的眼睛。有鱼知道自己的眼神根本不会排斥封淡淼,反而会背叛自己透露出喜欢。 有鱼不去看他,以为他的力大是因为自己刚才对宸王无礼,他一定是怒火中烧,会像教训大胡子一样教训自己。 “你要揍我吗?” “是。”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5章 鱼水情(捉虫) 封淡淼忽的一个反手向上,只取有鱼面纱。有鱼到底是练过的人,眼疾手快,抓住封淡淼进攻的手腕反身将他撂倒。有鱼趁机逃走,毕竟封淡淼正面不好对付。 封淡淼大吃一惊,他身手如此之快,还是自己认识的木讷的有鱼吗?封淡淼越发想取下他的面纱目睹他的面貌。 封淡淼惊诧之时,有鱼快要攀上马背,他一味逃避的心加上旁人难以超越的马速,简直“相得益彰、如虎添翼”。封淡淼唯恐他上了马后再也追不回,当即踢飞脚下的石子击中马颈上的穴位,吓得马发疯似的奔逃,有鱼扑了个空,跌倒在地上。 封淡淼跑去扶有鱼,不料有鱼翻身无情的拔出一把软剑抵在他喉咙处。 有鱼牵强地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冷冷地对视上封淡淼,不让自己双目透露丝毫情意。 封淡淼眉头不禁轻皱,那双眼睛一定是有鱼没错,可是他的眼神却如此陌生。就在封淡淼不能确定的时候… 【滴滴:请完成“以身相许”主线任务,声望值1000.】 一声“滴滴”的提醒铃彻底出卖了有鱼,就在封淡淼的影子下,在他的眼皮底下,系统表竟然——臣服了! 封淡淼嘴角按捺不住扬起一抹笑意,情不自禁的躬下身子,从有鱼开始躲闪的眼神中,封淡淼知道他不敢动手。 看着封淡淼慢慢贴近自己,有鱼仿佛嗅到他的体息,仿佛听到他的心跳,顿起了一身寒毛。他的笑容是复杂的,有鱼不知他意欲何为。“你别以为我不会动手。” “你不会动手,你不恨我。”封淡淼努力逮住有鱼的目光,想好好静静地看着他,可他却很不配合。“你还活着,太好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封淡淼不闪躲,有鱼反而难以下手。他越靠越近,有鱼始看清他的憔容,比从前更瘦,眉目似乎比从前有情。 封淡淼疾手扯下有鱼面纱,终于看到自己日思夜寐的面目,可是,“你变丑了。” “丑你大爷!”有鱼一挥剑,尽管不能杀他,削掉他一头毛发也好。 “你来真的?”封淡淼连忙躲开。 “你不是挺有骨气的吗?看剑。” 有鱼发起进攻,封淡淼想他会弄刀舞抢不是坏事,本想让他几把,可然后他发现自己错了,时下这条蠢鱼已不能同日而语,他近搏非常厉害,徒手不能扳倒他。 封淡淼倒退了好几步,败下阵来,迫不得已蹲下身子拿起了鱼竿。 有鱼来不及得意,看着他拿起鱼竿指向自己,连忙转身就逃。有鱼很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远攻输定。 封淡淼飞跃到有鱼身前,三两下打掉有鱼手里的软剑,把他逼到了河岸边上,毫不留情的一脚把他蹿进河里。 河水猛灌入有鱼口鼻,有鱼连忙冒出水面,封淡淼却一掌把有鱼压回水里,来来回回十几次,封淡淼才肯休手。 “姓封的……你…不得好死…”有鱼终于扶住岸边的岩石,呛得浑身难受,大喘着粗气,愤怒地瞪着封淡淼。他万万想不到他居然下得来手,若不是自己属性是鱼,指不定被他泌死。 封淡淼心急促的跳动着,手掌按在有鱼脑袋上,顺着他的鼻梁划到鼻尖。他触到的是活生生的有鱼,他不仅活得好好的,还学会了一身功夫! 封淡淼破灭了的一切幻想忽然变得触手可及,恍若做梦。他心潮澎湃,但情绪却把持得很稳,“脸上抹的邋遢东西没了,你跟从前一样。” 有鱼下意识触摸自己的脸,脸上粉脂果然没了,惊恐的看向封淡淼,他似乎是惊喜的。 有鱼打开封淡淼的手,垂下眼帘,假装莫不认识,一脚踩在水底的巨石上,然后猛地跳出水面撞倒封淡淼,把封淡淼按倒在地,一手掐住他的喉咙,一手连忙裹上面纱,警告道:“我不认识你,你认识的也不是我,看在你帮助我的份上我不杀你,但别再惹我。” 有鱼的一举一动都谨慎小心,封淡淼统统看在眼里,死死握住有鱼掐在自己喉咙上的手,严厉而近乎质问道:“是不是苍鸾逼死你的?” 封淡淼严肃的模样教人敬畏,可有鱼怎知道他心里想着什么,总之他已经不能信任。 有鱼使了好大的劲儿甩开封淡淼起身走开,知道跑不了所以不跑,封淡淼紧紧跟在身后。此情此景中有鱼颇像个滚了一身泥巴的调皮小孩,而封淡淼则像个手拿鞭子的后妈。 “你不说话我会动手的。”封淡淼再一次拽住有鱼。 “对你来说重要么!陪你的宸王去吧。”有鱼本不想说后面那句话,但是不吐不快。 封淡淼愣了愣,“你不知道宸王是谁?” “我管他是谁,总之你别管我是谁。” 自从再次遇到有鱼,他就一直不待见自己,封淡淼不知道为什么,如说是因为之前的谎言,依有鱼的性格不至于埋怨两年之久。封淡淼似乎察觉到什么,莫非是因为——宸王,如果是这样,有鱼岂不是跟自己过不去。 “果坦浮,我承认你是果坦浮,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有鱼不屑地翻了白眼:“我不需要你承认,我不跟你做朋友。” 封淡淼一味的退让只换来有鱼更嚣张,差点就忘记某鱼是吃硬不吃软的生物。封淡淼一改妥协的语气,威胁道:“既然你有理由不认识我就讨厌我,那么我也有理由相信你是有鱼,我去告诉皇上,你看着办。” 封淡淼一个调头,转身朝城门走去。 轻而易举的,封淡淼就占了上风。有鱼心头一紧,没有信心肯定封淡淼是在开玩笑,连忙改口道:“我不讨厌你。” “是吗?”封淡淼回过头作出一副怀疑的样子,上下打量着有鱼,“先生心里想的并不是嘴上说的那样。” 有鱼牵强的展开热忱的微笑,露出两排绿牙:“封尚书真会说笑。” “那好,中原人示好呢,会互相拥抱。”封淡淼眯了眼,张开双臂。 中原哪有这条规定,有鱼真不知封淡淼缠着自己是为哪般。“中原没有这条规定。” “你不是中原人,你怎么知道。” 这是在挑战智商吗?有鱼吸了口气,昂首挺胸道:“我们匈奴人示好就是给对方一拳。” “但这是中原,果坦浮你不肯入乡随俗?” “是。” “那你就是有鱼。” “!” 算了,相逢一抱泯恩仇。有鱼极不情愿地给了封淡淼一个短短的拥抱,不料被封淡淼紧紧搂在怀里。胸膛贴着胸膛,有鱼惊现封淡淼的心跳是狂烈的,像一阵又重又急的敲门声催着自己赶快打开心房,有鱼抵不住他的温热,软下心来。 封淡淼享受的闭上了眼睛,埋头细嗅熟悉的味道,拥着有鱼像抱着一团软绵绵的被子,他的手上下游移,摸索有鱼练出来的结实肌肉和健壮骨骼,满意的低首在有鱼耳畔,声音极致温柔:“其实,中原示好的方式不止拥抱,有一套仪式,需要一步一步完成。” 有鱼清楚的感受到封淡淼的双手在自己的背上触摸,像捧着一尊爱不释手的至宝,有鱼背脊上传来一阵麻麻痒痒的感觉,像一窝蚂蚁在挑逗身背上的毛孔,又痒又舒,蹭都蹭不开。“中原人不要太得寸进…” 有鱼的话戛然而止,天色是灰蒙蒙的,有鱼仿佛看到了最不想看见的人。 封淡淼只觉有鱼四肢紧绷,气息开始混乱不安,身子紧张得微微颤抖,双手紧紧拽住了自己的衣裳。封淡淼意识到他一定受到了惊吓,关切得问道:“怎么了?” 有鱼心惊胆战的缩了脑袋到封淡淼颔下,穷途末路之迹,他本能的选择相信并依赖封淡淼,语气中不禁泛着哭腔:“你身后…我…我好想看到苍鸾了,救我。” “嘘~”封淡淼手掌捂上有鱼的后脑,劝慰道,“有我在不会有事,把腕上的表取下来收好,别出声。” 有鱼连忙悄悄地把系统取下收进怀里,封淡淼解下有鱼头上的束发巾然后竟封住有鱼的嘴!有鱼头发散落下来,长及胸上。 “封尚书。” 苍鸾阴冷的声音传来,有鱼头皮发麻,大祸临头。 封淡淼不管不顾的推到有鱼,然后…然后直接撕衣脱裤!他骑在了有鱼身上,俯下身子对着有鱼耳根轻轻一吻。 “呃呃~~”有鱼惊恐的瞪大了眼,全身烫热,这是在顶风作案,在作死,自己千不该万不该听信一个傻痴的话!有鱼拼命挣扎,两人一片狼藉。有鱼不能这般,要死也得做个风流倜傥、衣冠楚楚的鬼! 苍鸾鄙夷地撇开了眼,大太监体察到苍鸾的不悦,连忙上来按住封淡淼的肩膀,阻止道:“封尚书,陛下唤你呢,你这样成何体统?” 太监瞥眼看了封淡淼身下的有鱼,裸/露的上半身肌肉结实,但面目被凌乱的发丝遮挡住,看其脸的轮廓有点像宸王。 封淡淼鲁莽的推开太监:“别拦着我跟宸王好!” “宸王?”太监看封淡淼疯得不成样子,劝道,“宸王已经不在了,封尚书何必自欺欺人呢。” “你们都是骗子,你看,宸王不是在这里吗。” 太监叹了口气,无奈地回去禀报苍鸾:“陛下,封尚书思念成疾,误把路人当成了宸王,欲行欢爱之事。” 苍鸾出城办事,望见封淡淼在河畔旁,便随意的上来打个招呼,不想却撞上淫/欲之事,简直煞坏了情致。好在天色已晚,城门人迹稀少,没人看见。 “天子脚下岂容他胡来,警告他,若不收敛污了大晏名声,朕就处死他的宸王。” “是。” 太监再次走到封淡淼身旁:“封尚书莫急,带着宸王回府上去,关了门再做,你想想,宸王可是爱面子的人,你这样鲁莽,宸王可是会生气的。” 就在太监禀报苍鸾的同时,有鱼不知吃了多少阵亏。 封淡淼当即停止了动作,痴痴的问:“宸王真的会生气吗?” “宸王真的会生气。” “哦,那我带宸王回府。” “恩。” 说罢,封淡淼中规中矩的给有鱼穿上衣服。太监回去禀报了苍鸾,苍鸾方驾马离去。 远望苍鸾一列人马消失在夜色中,封淡淼才吐了口气,站起身子。“你没事吧。” “没事才怪,裤子被你撕破了!”有鱼控制不住情绪地凶了封淡淼一顿后才意识到封淡淼救了自己,语气缓和下来,“抱歉失控了,谢你救了我。” 可是…为什么要承认他救了自己,这不等于承认自己是自己了吗,郁有鱼你是不是蠢! 封淡淼悠然地整理着自己的衣裳,看有鱼面色难堪,并不打算戳穿他。于是乎,两人假装什么也没发生。 现在可算知道封淡淼不会害自己,可从他和太监的对话中,有鱼听出宸王在他心底的地位非同小可,而且苍鸾承认他和宸王的关系,允许他和宸王“胡来”。 他和宸王的恋情得到一国之君认可,并在此恋情之下允许发生情投意合、你情我愿的行为,岂不等于领到了结婚证!他和宸王是正儿八经的合法夫妻,上顺天意下顺民情,不对,是合法夫夫! 封淡淼居然当着宸王冢,跟自己乱搞,虽然是作假给苍鸾看,但有鱼感到宸王就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脸上露着嘲讽的笑,仿佛在说:本宫死或不死,你们都只是妾。 有鱼捂额站起了身子,颈项上的吻痕忽温忽热,心头蓦地一阵苦闷,“你那么在乎宸王就留下来陪他,我去找穆朗他们,你别跟着来了。” “我在乎宸王,我会陪他,我跟你去找他们。” 有鱼有些不耐烦:“你听不懂我的话吗,我叫你待在这。” “可宸王不呆在这。” “那你别跟着我。” “你不想知道宸王是谁吗?” “他爱谁谁!” 封淡淼想跟有鱼解释,而有鱼却无心在听,罢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终有一天他会知道宸王是谁。反正穆朗答应带自己一同回北僚,来日方长,有的是时间把他吃抹干净。“果坦浮,如果你遇上宸王,替我捎句话,说我很想他,我在这里等他一年多了。” “承你吉言。” 天黑了姓封的故意吓唬人!还希望自己给一只鬼传话?简直天方夜谭。且不说宸王是人是鬼,给他俩牵线搭桥,是一个小三乐意做的事情吗!有鱼敷衍道:“我祝福你俩百年好合。” 封淡淼微微一笑:“谢谢。” “不客气。”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6章 粘鱼 次日清早,有鱼买了好些乐器和玩物准备捎给握蛋,堆成小山的马背再容不下任何东西。穆朗虽是糙汉,却是个敬重文化的人,收罗了两辆马车的书籍要带回北僚。这样一来拖延了行程,穆朗吩咐其他人携药火速回国,自己跟有鱼随后跟上。 城门外,穆朗止步停在道旁,频频回望帝都。有鱼看他模样,哂笑道:“向往留在中原了?怎么手里还牵着一匹多余的马。” 有鱼本不想提这匹空闲的马,但这匹乌色骏马壮硕矫健,好像在哪里见过,很是熟悉。 “哪有,我可是迫不及待的要回家,见这匹马好,我当然占为己有了。”穆朗眼神闪躲,他逗留是另有意图,见有鱼莫不留恋的模样,反问道:“你看上去倒是一点不在乎这个生你养你的地方。” 有鱼本想多看一看四野的风景——长河绿堤、翠峰叠影,却被穆朗一句“生你养你”扫了兴致。有鱼垂下头,外表看似洒脱,心却像一团乱麻复杂而冗长,诀别这山河容易,要诀别这的人情太难。此次回都,他遇见最不该遇见的人,双脚仿佛被扣上带铅球的枷锁,寸步难离。 有鱼脑海里依稀记得封淡淼说要做自己的奴隶,有鱼希望他说的是真的,幻想他是认真的,这样起码还能空欢喜一场。但有鱼绝不会给他坦白的机会,万一这又是他一句戏言。 有鱼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你忘了,这是个要杀我撵我的地方。” “你就不想念你的妻子家人?”穆朗知道有鱼在中原有妻室。 “谈不上家室,政治联姻,权力交换而已。快走吧,别耽误时间。”有鱼挥了马鞭,催马启程。 “别急别急,大胡子他们不已经快马加鞭地赶回去了嘛。”穆朗捉急地看向城门,期望的人还没出现,但瞧见护城河边上的翠柳,刻意挑起话题拖住有鱼的步子。“嗨,你知不知道那个宸王是什么来历?” “不知道。”哪壶不开提哪壶,有鱼忽的一脸“别跟我提那嘎”的愤态。 “别那么执拗,知道你不喜欢封兄弟,但宸王是宸王,听说他是个宽厚仁慈之人,受万人敬仰,只可惜年纪轻轻。”穆朗同情地叹了口气:“哎,天妒英才,若能一睹宸王英姿,也不枉来中原走一趟,你说呢。” “一个宽厚仁慈,一个用兵如神,于是封淡淼和宸王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有鱼不甘心地冷哼一口气,语气尖酸刻薄,但心里头是拔凉拔凉的,感到自己完完全全被那个宸王比了下去,渺小得嵌入土里。 穆朗点点头:“如果宸王是一名女子,就再好不过了。” 有鱼握紧了拳又无力的放下,意识到自己是厌屋及乌,这样的情绪不好,显得过于小腹鸡肠。如果宸王活着,如果他跟封淡淼是情投意合,按理说自己还应该祝福他们。 可宸王他到底是谁…被穆朗提起,有鱼心头痒得难耐,他好奇封淡淼爱慕的会是怎样一个受万人敬仰的好男儿。但尽管好奇至极,他也不会去问路人,因为他不愿表现得过于在意封淡淼的私生活。 谁能料想到他有多么觊觎宸王的地位,就连他自己都不知。 这时,一位渔夫挑着两水桶的鱼进城,想来是去集市交易。穆朗喊住了渔夫,有鱼以为他想吃鱼,岂料他居然问出自己心中的疑惑。 “这位老兄留步,”穆朗指着柳树问道,“听说那里是宸王冢,您可知宸王姓什么叫什么?” 有鱼心头一紧,认真地凝着渔夫。 渔夫放下担子,露出热情的微笑,努力比划着双手,张嘴却只发出“啊呃”的声音。 有鱼失落地微合了眼帘:“原来是个哑巴。” 穆朗也无奈道:“老兄你想说什么,慢点说…我猜不出你的意思。” 渔夫是个有强迫症的人,解释得非常吃力,在有鱼俩人没弄清楚之前他绝不停止解释,绝不善罢甘休。渔夫想了一会儿,眼前一亮,捞起水桶里的一条鲤鱼凑近穆朗跟前:“呃呃…” 穆朗愣了一会,以为渔夫误解了自己的意思,解释道:“我不是要买鱼,我是问宸王的名字。” 渔夫更是激动地拽住鱼尾,将鲤鱼在他眼前狠狠地抖来抖去,“啊,呃!” 穆朗移动身子靠近有鱼,郁闷地小声问道:“他是不是聋子,不知道我在问什么?” 有鱼摇头表示不知。 看有鱼两人疑惑的看着自己,渔夫焦急得快要崩溃,直跺着脚,掏出自己项上戴着的破玉坠子递到穆朗眼前,一手拿玉,一手拿鱼。 “呃!呃!” 穆朗挠了挠头:“玉…鱼?” 渔夫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连连点头,玉(郁)和鱼中间只差一个字了! 穆朗思索了一会,恍然大悟,不悦地连连摇头:“不不不,买一条鱼要花一块玉,太贵了,我们不买鱼不买鱼。” 渔夫脸色一瘫,忽然冷得像一个死人。一个人即便有再大的热忱也经不起有鱼俩人智商的摧残,罢了,渔夫重新挑起担子,无趣的入城去。 有鱼失落地耸了耸肩,调转了马头。 “喂喂,等等我!” 远处传来封淡淼的喊声,有鱼似若惊喜,下意识地连忙回头,看见他背着包裹匆匆赶来。 封淡淼跑到跟前,大喘粗气地伏在乌马背上,有鱼这会儿才惊想起这匹马是他的专属坐骑,叫做“步虬”,话说它行越飞禽,野行万里,跟乌骓赤兔一样是难得一遇的宝马,重点是自己还骑过。 有鱼冷脸凝着穆朗:“原来你在等他。” 穆朗憨然地笑了笑,瞥了一眼旁边的两辆马车,讨好说:“这么多的书总得有个教书先生吧,封兄弟不仅识字还会功夫,又愿意跟我们去北僚无偿教书,我们捡了个大便宜,何乐不为呢。” “你知不知道他是个疯子。”有鱼瞪了穆朗一眼。 “疯子不教书,也总能去北僚找媳妇吧,”封淡淼随意地应了一声有鱼,然后转向问穆勒,“你不是说北僚的姑娘喜欢听故事吗。” 穆朗:“当(然)…” 有鱼咬了压根,没等穆朗说完就道:“所以你任留他这个毒瘤去祸害我们国家的姑娘?” 明明很挂念他,现在他跟来了,有鱼又莫名的不爽。有鱼坚信封淡淼是有目的的,但着实不知他的企图是什么。 穆朗哑了,吞吞吐吐道:“没…没那么严重,我北僚欢迎任何一位远客,何况封兄弟是我们的恩人。” 封淡淼翻了个白眼,骑上了步虬,“宸王跑到北僚去了,我去找他,行不?” 有鱼心头一怔,宸王居然活着,那他俩岂不是要终成眷属…有鱼掩不住口,本能地反驳道:“北僚没这号人。” “有。” “没有!”有鱼扬鞭调转了马头,冷冷地抛给了穆朗一句话,“一切后果你自己承担。” 穆朗连忙拍了拍封淡淼的肩膀,安慰道:“封兄弟你别往心里去,果坦浮平常不是这个样子的。” 封淡淼凝着有鱼走去的背景,尴尬的扬了嘴角,“我知道。”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7章 莲花鱼 出了中原已有一月,再过十天就能抵达北僚。夜色已深,十五的明月和漫天星辰把无云的夜空染得湛蓝,几屡清风吹过,教人心旷神怡。 大伙停下赶路,穆朗就地搭起小篷。有鱼跃上马车,惬意地仰躺在车盖上,欣赏着月色,思绪纷飞。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有鱼顿起思想之情,长长的吁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谁说今人不见古月。” 在明月当空的大草原上,意境如此,有鱼开口便想唱我在仰望月亮之上有多少梦想在自由的飞翔… “喂,给你烤了只鸟。”封淡淼走近马车,举手递给有鱼他刚刚烤好的大雁。携带的粮食已尽,大伙已经一天没有进食,好在天恩浩荡,飞来几只大雁,封淡淼拔弓射箭,一箭双雕。 有鱼思绪被拉了回来,脑海里涌现出一个熟悉的画面,微微侧头嗅了嗅那诱人的滋味,咽了口水,“很香嘛。” “你喜欢?”封淡淼有点受宠若惊,这是两月以来有鱼第一次不抵触他,“你尝尝,火候刚刚好,你若是喜欢的话明天还给你烤。” “谢了封尚书。”有鱼微微一笑,温婉地谢过封淡淼,然后坐起身子向随从大吼道:“来人!” 随从闻声走来:“果坦浮怎么了?” 有鱼装模作样的厉声命令道:“把封尚书抓起来杖打三十,理由是私下贿赂本宫。” 封淡淼不知所措,画风怎么如此熟悉,似乎自己曾经使过。封淡淼细想了一会儿,忽然想起那年军营里他偷偷摸摸来给自己献殷勤招自己打脸,现在想来有点幸福,可是时下…自己早该想到他会有以牙还牙的一天了,他是个机灵鬼。 随从傻愣的站在原地,不知所以,“果坦浮,封兄弟好心给你做了顿晚餐,你未免不尽人情。” 有鱼无动于衷地重新躺下仰望星空,尽管饿了,也倔强的忍着。曾几何时,他已经不再是一条吃货鱼,而是一条有尊严的鱼。“你想多了,北僚不允许有任何歪风邪气。” 封淡淼有点忍无可忍~ 随从眼睛圆碌碌的盯着封淡淼手里肥美烤雁,咽了口水,“果坦浮,你不吃的话那我拿去分了。” 有鱼辗过身去,烦扰道:“先打他三十杖。” 随从:“……” —— 走了十多天,北僚河终于出现眼前。穆朗松了口气,得意的吹起口哨,不用再担心没有粮食了。 有鱼昂首挺胸目视前方风景,到了家仿佛有了力量,一身傲气袭人,一本正经的威胁道:“你现在逃回中原还来得及,这可是我的地盘,我有一百种方式让你待不下去。” 封淡淼无语地瞄了一眼有鱼,发觉他越来越厚颜无耻,就那两下功夫也敢口出狂言,自己又不是吓大的。 “似乎你在北僚当了个很厉害的官?” 有鱼本来严禁穆朗他们说出自己的身份,但既然封淡淼来到了北僚,是瞒不住的,说出来也无妨。“本宫乃北僚驸马。” “驸马?”如晴天霹雳,封淡淼像被泼了桶冷水,一时是怒是怨,又无可奈何,本能的抬起手狠狠拽住有鱼手腕,认真道,“你再说一遍。” 有鱼甩都甩不开他的手,生气道:“放开我。” 封淡淼眼圈发红,失控地把有鱼拽下马,像拖一只包袱,轻而易举把有鱼撂倒在地,然后拽住有鱼的衣领怒喝:“你怎么可以娶别的女人,你忘了夫人了吗,她还在中原等你!” 封淡淼明知道林稚灵已不介意有鱼三妻四妾,但除了她,他不知还能拿谁当借口。 “那也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有鱼出手反击,却被封淡淼遏住。 突如其来的冲突令穆朗措手不及,穆朗连忙跑过来掰开有鱼两人,“怎么了,有话好好说,不要大打出手!” 有鱼抵不过他,愤懑地站起身扑打身上的泥,始发觉自己的身手于封淡淼而言实在是小菜一碟,毫无反击之力。“他就是个疯子。” 封淡淼忽的像一只怒虎,怒气喘喘,近乎控斥的指着有鱼,仿佛有鱼背弃了约定,而事实上有鱼并没有许下任何承诺。“你给我说实话,你为什么要娶别的女人!” 有鱼被封淡淼盯着起怔,心里却莫名的痛快,一字一顿道:“喜欢公主就娶了,还有比这个更真实的实话么,再说我娶公主跟你有什么干系,我又不认识你。” “郁有鱼!” 封淡淼被穆朗死死拦着,才没有冲过去揍有鱼一顿,他想骂他,却找不到任何理由。天知道他多想跟他重新开始,岂料他有了新欢。他恨自己没守住他,让别的女人有机可乘。 “果坦浮没蒙你,他真的是驸马。”穆朗极力安稳封淡淼的情绪,“你是不是误会了果坦浮?” “他没误会,”有鱼骑上马回城,扬长了声音讽刺道,“他是见不得我好,他从来希望我是个贪生怕死的懦夫,是个低声下气求他照拂的无能者。可惜我现在已经不受任何威胁,培养不了他的自豪感,他当然很失落愤怒。” 听有鱼的冷言冷语,封淡淼头一时作痛起来,疼得眉头紧皱。穆朗见他箍着头发颤,唇皮发白,连忙改束缚为搀扶,“封兄弟你怎么了,喂喂!” 封淡淼身子一个打挺,竟然晕了过去。 有鱼闻声回头,见状连忙下了马,跑过去掐住封淡淼人中,不见他醒来。 他气息很薄,真真憔悴了很多,有鱼焦虑起来:“怎么回事,他刚才还凶着的。” 穆郎想起来:“封兄弟有头痛症。” 有鱼不敢相信:“可一路上他都好好的。” “受刺激了,好端端的你刺激封兄弟作甚。”穆郎指责道:“封兄弟是病人,你得多担待他。” 有鱼哑口无言,错愕地指着自己:“我怎么刺激他了,我是驸马是实话实说。” “你明知道封兄弟介意你再婚,你为什么不解释自己娶念莎的原因,反而说出那些刺耳的话。” “我…!”有鱼无言以对,发觉自己就像个贪婪自私的小人,卑鄙的图个痛快,明明知道封淡淼心里是有点在乎自己的,却一味骗自己他是个毫不在乎、冷漠无情的人。 有鱼心里忽然起了疙瘩,有什么好内疚,他封淡淼才不是什么良人。娶念莎本来就跟他没什么关系,自己都没质问他为什么跟宸王好,他有什么理由介意自己二婚。 当初他一口一声规规矩矩、生生分分地换自己“郁大人”时,可曾顾及自己的感受;当初他令宫女传话叫自己别再打扰他时,可曾顾及自己的感受;当初自己被驱逐出境时,他估计是在跟莫倚楼琴瑟合鸣吧,又或是在繁华的街头偶遇他挚爱的宸王。 想到这,有鱼一片心酸。 “这个他没必要知道,”有鱼双目蒙上一层莹光,隐忍地哽咽了一口气,“先把他抬回去看大夫。” 穆郎眯着小眼不爽地凝着白莲花鱼:“你还觉得自己挺委屈。” “我…”有鱼握紧拳头,咬着压根,“我他么一点不委屈,我是恶霸,我蛮不讲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8章 追鱼(一) 封淡淼在王宫的雅阁睡了一宿,头痛减轻了许多,但胸口依旧沉闷。图勒敬他是个人才,以贵宾礼待之。 几个宫女照看着封淡淼,她们对新来的客人充满好奇,既欢喜又羞涩的悄悄打量他的模样,小声的交头接耳。“嘻嘻,他比果坦浮更英俊呢。” “听穆朗说他精通音律,是个教书先生,琴棋书画都有涉猎。” “太好了,真是多才多艺!” 少女们凝他一眼,怦然心动,幻想自己能成为他的恋人,可惜一想到穆朗说他已有心上人,心情顿时一落千丈。 封淡淼皱着眉头醒来,打量了四周。醒来第一眼没看见那条鱼,心底到底有些失落。“这是哪?” 宫女闻声动身盛上一碗汤药:“先生,这里是北僚王宫,你的药熬好了,趁热喝吧。” 大胡子听见声音从外厅走来,笑着道:“封兄弟你可醒了,喝完药收拾收拾,我好带你去面见大王。” 封淡淼没有心思喝药,他此刻只在意有鱼的婚事,他要他认真解释这件事。封淡淼粗鲁的穿好衣裳、套上鞋袜,他要去找他。“大胡子,果坦浮在哪。” “看你急的,好似果坦浮抢了你媳妇儿似的,先喝药。”大胡子坐到床边上,端起汤药递给封淡淼,劝道,“我知道你操心什么,其实果坦浮跟公主之间并没什么。” “没有什么?”封淡淼定了定,克制自己平缓了语气,端起汤药一饮而尽,躲过大胡子怀疑的眼神,十分有意却作无意的问道,“他和公主是怎么样认识的?” “他跟公主是那么回事…” 听大胡子娓娓道出,封淡淼血气才慢慢恢复过来,此刻他不得不说是窃喜的,觉得自己真是急坏了智商。不知怎的,关于有鱼的问题总是让他失去理性和自信。他将信将疑地问:“他和公主间就只这么简单?” 大胡子傍了封淡淼肩膀肯定道:“你放心吧,果坦浮没你想得那么花心。” 封淡淼自嘲又庆幸地轻笑了一下,“那他现在在哪?” “今天是念莎的祭日,他同穆朗在公主陵墓那里。你先去面见大王,别失了礼数。” 封淡淼精神起来:“行,马上走。” —— 不知不觉过去两年,连绵的山岭开遍粉紫色的芙姝,像一段柔软的粉紫色彩绸。微风吹过,卷起一层层甜甜的清香,有鱼终于体会到穆朗所描述的“恋人”香味,原来如此醉人。 漫山的芙姝把陵墓装饰成一座天然的巨大花园,一对对憧憬着美好爱情的恋人时来这里散心,脸上染有幸福的颜色。 单身鱼走到哪都注定被虐,不过他已经习惯了。如果能为这片风景赋上一首优美的曲子就再好不过了,有鱼兴起,掏出两把萧,一把递给绕着自己转悠、唱着童谣的握蛋。 “来,姑父教你吹奏中原的乐器——萧。” 握蛋愣愣地点点头,他习惯了有鱼的不靠谱,索性把自己当成是群用演员,配合的静静杵在一旁看有鱼“装/逼”。 有鱼把萧横在嘴前,一吸一呼,萧却没有发出任何响声,来来回回几次也一样。 教学现场忽然有些尴尬,有鱼脸色不大好。“那些商人可狡猾,居然卖假货给我。” 握蛋撅起小嘴,眯着小眼睛看有鱼,声音很甜话却锋利,“果坦浮,其实你根本不懂音乐对不对?” 哎呀呀,你这小子不懂尊老爱幼… 有鱼捏了他胖嘟嘟的小脸蛋,自诩道:“小笨蛋,你年少无知不懂你姑父的优越,你姑父我驰骋江湖,无所不知无所不能,要不是这萧坏了,你定大饱耳福了。想当年在中原,我演奏时不知催下多少姑娘眼泪!” 有鱼说谎眼睛不眨,瞄一眼握蛋,不屑地抬起头、扬起傲慢的嘴角,款款整理衣领,高傲得像真的会一样。 握蛋的脸皱成一颗干枣,手指头扣着鼻孔,歪着脑袋,一脸“怎么我信不起来”的表情。 手中的萧忽然被人拿走,有鱼冷哼了一口气,自以为是道:“穆朗你别逞能,我都吹不响的,何况是你。” 然而萧声悠扬响起,婉转美妙的乐声传播开来,花丛中的情侣纷纷扭头探了过来,欣赏地看着有鱼身后的人,握蛋脸上浮出崇拜的神情,裂开嘴笑了。 这他妈是谁在打脸。有鱼隐忍地握紧了拳,回头看,是封淡淼站在身后。见他醒了有鱼并没有什么惊喜,他体格强迫,小小的头痛难不到他。 有鱼的愤懑刚涌上喉头就被打回心底,蓦地想笑,封淡淼身穿北僚的服饰,虽然风姿依旧,但看着还是别扭,他最适合的还是戎装。 有鱼一直欣赏封淡淼的“略懂”,似乎样样都懂一些,却不精湛,这样刚刚好,不咸不淡,什么都精通的人是疯子。有鱼顿了一秒,忙抽自己一耳光,差点中他的“圈套”。 一曲作罢,情侣们拍掌称赞,握蛋高兴得手舞足蹈,跑去抱住封淡淼的腰,“大师傅教我教我!” 一山不容二虎果然不是说假,北僚一旦来一个更优秀的中原人,有鱼极度容易被pass掉。论容貌不及他,论身段不及他,论雄才武略更不如他,他留不得,初来乍到就对有鱼这驸马构成严重威胁。 有鱼起身从封淡淼手里夺回自己的萧:“我的东西让你碰了吗。” “大师傅用我的,用我的。”握蛋举着自己的萧呈给封淡淼,声音甜得像吃了蜜饯。有鱼看得出握蛋是崇拜极了他。 封淡淼淡淡的笑了,闻着芙姝的香,看着日思夜寐的人,心里像灌了暖汤,心花怒放。总算是安定下来了,在没有硝烟的土地上,有他就够了,日子正刚刚开始。 封淡淼没回应有鱼,蹲下身教握蛋拿萧。握蛋:“咦,大师傅,你教的跟果坦浮教的不一样,果坦浮刚才是横着拿的。” 封淡淼声音柔得像芙姝:“果坦浮以为自己在吹笛。” 尽管封淡淼声音再好听,有鱼脸色还是极度难堪下来。 “果坦浮说萧是坏的。” “真正的乐师不在于手拿一把好乐器,而在于吹凑好一把坏乐器。” “果坦浮说他吹奏时能让姑娘们落泪。” 封淡淼捏了下握蛋的鼻翼:“因为他不懂。” 没了,优越感彻底没了。有鱼忍无可忍地调头走开,失落愤懑,他恨封淡淼喧宾夺主,但这会子,他都懒得凶他。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面对封淡淼这样的人,最高明的反击就是避而不见,若是执意跟他争个高低才是最大的作死。一派涂地没什么,迷陷他的柔情才是步入歧途,自己好不容易才淡看他,现在他越是靠近越是挑战意志的时候。不然等到他找到宸王比翼双/飞时,苦不堪言。有鱼能想象那种滋味,像当初他替莫倚楼挡自己一剑一样,难受得不能言语。 封淡淼惊叹有鱼的反应,赶上去同有鱼并肩而行,“你去哪。” “马场。”有鱼不咸不淡的说道,在众人面前若不搭理他这位稀客,显得太过小气,他要拒绝他,但必须表现得优雅而大度。 “做什么去?” “训兵练马。” “我陪你一块去,训兵我擅长。” 难道他还要去马场抢风头?有鱼止足封淡淼脚步:“慢,封尚书你头痛症还没好,马场刀光剑影,你看着容易头疼。再说,我记得封尚书你早已弃戎从艺,乐艺好哇,不仅悠哉自在,还能怡情养/性。” “你在说气话么。”封淡淼认真起来双眸如含秋泼。 有鱼不禁动容,撇开封淡淼的眼神,他的眼神看太久容易中毒。“我会为封尚书从事哪门子兴趣爱好生气吗?”到了北僚,有鱼不再刻意伪装,嘴上虽说不生气,但一股怨念昭然若揭。 “有鱼,我…”封淡淼想坦白自己的感受,却被有鱼生生打断。 有鱼做了闭嘴的手势,他能感知封淡淼在套近自己,强调道:“嘘,叫我汝公,郁御史,郁大人或者果坦浮。” 封淡淼愣了,不知该不该庆幸,自己曾经对他的冷漠他记得一清二楚,并且在以牙还牙,他愈是这样,自己愈是心跳得厉害。这样也好,只要他不是沉默着一言不发,一切都好。 “握蛋,”有鱼唤握蛋过来,“带封尚书去看看我们北僚的风景,好好跟封尚书学习音乐。别把封尚书跟丢了,他初来乍到,容易迷路。” “好!”握蛋热情的牵住封淡淼的手,“大师傅,我带你去玩。” “额,这…”封淡淼犹豫了一会,只好暂先迁就着,随握蛋走开,“你怎么这么调皮(你坏大师傅好事了都)。” “大师傅,西山上有一种野果特别好吃,我带你去摘。” “好~”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9章 追鱼(二) 时序入秋,刮起了风教人凉起一身鸡皮疙瘩。 有鱼在马场一待便是一个月,封淡淼并没来找自己。有鱼说不上宽心,拣了一块磨刀石独自在角落里磨刀。士兵们如何议论封淡淼,有鱼都没有去听,这种事认真就输了。 小士兵走来禀报:“果坦浮,大王召见你。” “可知是什么事?” “听说是关于封先生的接纳仪式。” 举行接纳仪式,喝下百家酒,封淡淼就会是北僚人。有鱼大吃一惊,一个月对他不闻不问,没想到他竟然搏到了臣民的拥戴。虽然自己是一夜成为北僚人,可自己是因为娶了公主,他封淡淼又是怎一种情况。 有鱼心一纠,不想问却不得不问:“他娶了哪家姑娘?” “没娶哪家姑娘。” “那大王怎会成全他?” “封先生设了书院教孩子姑娘们琴棋书画,百姓们可喜欢他。顺承民意,大王要举行接纳仪式,估计是叫你回去帮忙筹办。” “可我不接纳他,我去叫大王将这件事放一放。” 封淡淼会留在这打死他都不会相信,他是地地道道的中原人,来北僚的目的仅仅是寻他的恋人,并不是要在这里落地生根。有鱼是王室成员中的一员,他不献酒,封淡淼休想成为北僚人。 小兵:“果坦浮怎么了,封先生人不错,大伙都接纳他,你俩有什么矛盾是不能解决的呢。” 有鱼牵强的扯出一个借口:“你可知他封淡淼是何人?中原吞并我们兄弟国三,他父辈是大刑的将军,屠害我族手足他难辞其咎,到底说他还是我们的仇人。” 小兵语气迫切:“可是大刑吞并兄弟族时,封先生还没出世,不关他的事。” “嗯?”有鱼打量了小兵,见他有些激动,“你看起来很崇敬他。” 小兵豪不忌讳的连连点头,有些羞涩道:“他教喜妹诗经。” “噢我懂了,然后喜妹背了首情诗跟你表白了,”有鱼不爽的劝告道,“你慎着些,小心封先生念情诗跟你的喜妹诉情,到时候别来跟我诉苦。” “不会不会,封先生有心上人。” “倒也是,”有鱼低下头继续磨刀,“他既然有能力,不怕说服不了我,你们不必操心,该接纳他时我会接纳的。” 小兵不情愿的“哦”了一声,失落的转身离开。 “对了,今天是穆朗生日?”有鱼忽的叫住小兵。 小兵想了想,数着手指头,忽的欣喜起来:“对对对,是今天,我差点都忘了,谢你提醒,我找喜妹一块来祝贺。” 有鱼微笑道:“去吧。” 有鱼离开马场回到王宫,到厨房张罗饭菜,今天是穆朗生辰,他要亲手做一桌中原盛宴。不回来还不知道,图勒封了封淡淼一个教书的官,现在王城里到处能听见中原的歌谣、缠绵悱恻的诗经和子曰… 有鱼在厨房里占了一个厨台,挑了一些食材准备动功,可惜没有中原的食材,只好将就着用了。 封淡淼从门外进来,手里提着大大小小的包裹,里面装有面粉之类的五谷杂粮,是他从中原带来的,他正想尝试教厨子做一些中原的饼饵,好带去给他那些求知若渴的学生。 有鱼瞄了一眼封淡淼,感叹冤家路窄,假装没看见的继续切羊肉。 封淡淼看到有鱼甚是惊喜,走近有鱼,交叉着双手,打量了一会他,“郁大人还会做菜?” 教你叫雅号你他么还真叫… 有鱼敷衍的眯着笑眼:“哪能跟封尚书你比。” 封淡淼心虚,咳了咳:“怎有心思亲自下厨。” 有鱼懒得跟他说来由,随口道:“这是份生日礼物,当然要用心了。” “哦?”封淡淼受宠若惊,故作淡定道,“听他们说你反对我加入北僚。” “找到你的人你不就要回去了吗,留着这做什么。” “在这里陪他。” “带他走,别呆在这消耗粮食。” “只要他愿意跟我走,去哪都行。” 他真是听话,有鱼只感恼怒,一刀剁在砧板上:“你能不能别像一个监考官看着我。” 封淡淼撇过头去:“没,你认真起来,挺好看。” 有鱼轻而易举被他一句话挑得脸红,忙催他走开:“你没事别杠在厨房里碍事。” “我有事,”封淡淼倒出面粉,一副开工的模样,“我准备做饼饵。” 有鱼无可奈,转身背对着封淡淼。 “你做菜不要放太多盐。” “不关你的事。” “额,不过放多了也没关系,是你做的就好。” “你不说话会死?” 有鱼的一桌菜肴做了两个时辰,封淡淼的面粉也搓了两个时辰,天色将近傍晚,正是晚宴十分。有鱼舀了一勺汤尝了尝,淡到没味,还一股很重的骚味,有鱼嫌弃的皱了眉头。 “怎么,不好喝?”封淡淼偿了一勺,脸色当即大衰,那口感只挑拨他胃的底限。他点着头,虽然…很难下咽,但毕竟有鱼有心,不好让他太失落,“我觉得挺好。” “不行,得重做。” “不必,这很合我胃口。” “你喜欢你拿去喝完。” 有鱼才不介意他喝完这一顿汤,他若是咽得下去也是人才,有鱼恶意慢慢的把汤盛在大碗里,毕恭毕敬地端给封淡淼。 封淡淼心情是复杂的,又恐惧又欢喜,乖乖的坐在一旁,捂着额头艰难的一勺一口咽下。有鱼看他如此牵强,不禁窃笑,背对着他继续做菜,心想着如果他单着该多好,或者自己是他的宸王。可惜,想着都心凉。 封淡淼瞄见他笑了,他的笑足以支撑自己喝完一整碗令人发慌的——羊内脏汤。 听着封淡淼咕噜咕噜的吞咽声,有鱼打了个激灵,琢磨着在宸王没有找到之前,自己也不是没有可能,如果宸王找不到了呢。 “额…”有鱼顿了顿,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找不到宸王,不会不…另寻新欢?” 封淡淼又一阵惊喜,小黄毛终于肯主动说话了。“那要看他有没有宸王好。” “宸王对你很好?” 封淡淼看着有鱼孤傲的背影,无可奈何道:“谈不上。” 侍从由门外走进来请示:“果坦浮、封先生你俩在正好,宴席开始了,大王叫你们过去。” 有鱼迅速装盘,吩咐道:“把这些菜呈上去。” 侍从看了看色相不佳的菜肴,从未见过,不解地问:“这是什么菜?” 有鱼拍拍手掌,自豪地说道:“厉害吧,我亲手做的中原菜式,给穆朗一个惊喜。” 封淡淼听罢神情错愕,失手掉落手中的勺,方才膨胀的心情当即凉了下来,惊觉自己只是个试吃,而穆朗才是有鱼用心相待的对象。 封淡淼长长吐了口气,早该意识到有鱼不会对自己这么认真。 见封淡淼没有反应,有鱼轻踢了一脚他坐的凳子:“走了,愣着干嘛。” 封淡淼回了神,冷冷地起身向外走去,面无表情,声音细小夹杂着一丝埋怨,无心的人察觉不来,“倒胃口。” 有鱼茫然的瞪大眼睛看了桌上的空碗,又看着封淡淼不屑一顾走开的姿态,感到莫名其妙,明明喝了个精光还嫌弃,真能作。“你什么意思?” “难吃!”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十章 宴席上,异域的琴瑟奏着怡情的音乐,美姬在堂中曼舞回旋。饕餮的盛宴布满桌席,新酿好的奶酒正散发着沁人心脾的醇香,在坐的每一个人都满心欢愉。 历经数月,图勒终于一解愁容,举杯与群臣畅饮。“本王今天甚是高兴,特地设此大宴,一来庆祝穆朗生辰,二来感谢封先生,多亏封先生出手相助我们才能拿到药方,现在疫情得以控制,疫民病情大有好转,本王这心尖上的石头终可放下来了!来,我们敬封先生一杯。” 群臣纷纷举杯敬封淡淼,有鱼奉承的干笑着,心不甘情不愿的低低提起了杯,他不否认封淡淼的功劳,但不想供着他。 “应该的。”封淡淼谦虚的回敬了大伙,但瞄一眼有鱼,连装敬酒都那么敷衍,心里头也是无奈。 图勒一饮而尽,想起接纳仪式,转向问有鱼:“果坦浮,上至群臣下至百姓都欢迎封先生,唯独你不接纳,是何解呀?” “封先生生性狡黠,怕是图谋不轨。”有鱼傲气地对峙着封淡淼,嘴角勾起浅浅的一抹报复式微笑,想以自己驸马的威力冠以他小人之名。 封淡淼并不反驳,凭借硬件优势,优雅地点一下头,十分礼貌地敬有鱼一杯。 群臣们观察封淡淼的一举一动,他举手投足之间并没有丝毫有鱼所诉的“狡黠”之态,反而彬彬有礼,是乃一正人君子该有的气度。群臣脸上挂起一副“怎么可能”的表情,倒过来质疑有鱼的人品。 这下子有鱼可吃亏,无论从谁的角度,封淡淼的气质都显得无可挑剔、宽容大度、正义凛然… 看一双双怀疑的眼神朝自己投来,有鱼当即失色,冥冥之间居然毫无抗力的败下阵来,自己那么言简意赅的指正成了别人眼中的蛮不讲理!有鱼傲气不再,取而代之的是苍白的辩驳:“他骗过我。” 穆朗一直想问这个问题很久了,终于逮住个机会:“封先生骗过你什么?” “他…”有鱼一时间哑口无言,竟想不出说辞,但无论如何都要给群臣一个说法,揭发他封淡淼不是贤善之辈。有鱼硬着头皮,豁出去了:“他说帮我打江山!” 穆朗嘴里的肉一股子喷了出来,痛笑不已,感觉有鱼在开一个弥天的玩笑:“哈哈,你是说中原的江山?就你这样子还想坐拥中原,世人都知这话随便说说逗人开心开心,岂能当真呢。” 可他当初说的时候很认真,教人不敢不信! 现在看来只能行下下之策,有鱼死皮赖脸撒谎道:“是他害我被逐出中原,幸亏上天庇佑让我遇到北僚,不然我早丧命在肥硕的草丛里做泥巴。” 群臣在想:如果真是驱逐之仇,那有鱼为何不对封淡淼刀剑相逼,而是偏执地持着毫无打击力的偏见?线索很明朗,有鱼对封淡淼的不待见完全是因为私人的小恩小怨。 “嗨,”穆朗辩驳道,“无凭无据的你可别冤枉封先生。” 封淡淼依旧没有说话,对于有鱼的指控亦喜亦愁,喜的是他终于会说带有报复色彩的谎言,可说是他智力上的一次飞跃,愁的是他说的谎依旧毫无说服力。或许这是自己喜欢他的原因,有一点小聪明却又笨得很明显。 俨然再多的理由都已经无法抹黑封淡淼了,有鱼气腾腾地凝着封淡淼,“知道你们不相信,总之我有不接受他的理由。穆朗,我特地给你做了些中原的菜肴,大伙也尝尝。” 有鱼岔开了话,群臣倒是识趣不提,到底是他俩人的私仇旁人不便插手。 穆朗无奈的叹了口气,觉得有鱼的行径幼稚可笑,可再追究下去怕是误人兴致。穆朗吃了一口菜肴,味道虽然不是很绝美,但还不赖,赞叹道:“想不到你还有一手,不错。” 有鱼眯了眼笑起来,殷勤地给穆朗碗里夹满肉,“那你多吃些,你若喜欢吃我天天给你煮。” 这句话…有鱼跟自己说过,可他如今跟别的人说…封淡淼闷闷不乐的默默放下了筷子。 —— 晏国,晋郦,郦王宫。 回到郦地后,因为开国有功,尉矢做了个谏大夫,舒晋擅长制香,在少府做了个小小的配香大夫。日子安定了下来,晃眼间离建国已过了两年。 如往常一样,舒晋独自来到香阁,把一些名贵的香料和药材搭配完毕,交付侍女们研磨成粉。侍女们一边磨着香料,一边小有心思的说道:“舒先生,昨天的梨荷香郦王很是喜欢,昨晚郦王睡得可好,今天多做一些吧。” 舒晋没有理会侍女,用指腹沾起一些研磨好的香料粉,凑到鼻前细细嗅了嗅,不满意道:“这份莲子放多了,拿去兑。” “先生鼻子真灵,一闻便能知道其中的份量,我这就重新做一份。”侍女笑脸相迎,她们喜欢舒晋,不单是因为他长得俊俏、博才多艺,更是因为接近他能近水楼台,其中的奥秘…嗯,不可说。 舒晋知道侍女们的意图是什么,练了一些药材装在小盒,不咸不淡道:“这些是给你们的,研磨成粉后焚之,可保容颜姣好。” 这些香料于侍女而言可是比黄金更珍贵的东西,她们极尽讨好舒晋,便是为博得这些神奇的药粉。自打用了这些药粉,侍女们每日容光焕发,恰诺粉妆玉琢的素颜丝毫不逊于郦王的妃嫔,让这座本该庄严的王宫摇曳生姿,春意盎然。 “谢谢舒先生。”侍女们窃喜的拿走药材,然后出到外殿磨药。 侍女全散去后,舒晋弹开指尖上的药粉,起身走到一旁,双手侵入水里揉洗,似要把手上的邋遢东西洗干净。 这会尉矢匆匆赶了进来,今天朝上可有一件事,不知势态是轻是重。 舒晋的用帕子擦干手,重新坐回榻上,看尉矢一副茫然的表情,问道:“怎么了?” “有人举报蒙王蓄谋造反,陛下派人在蒙王寝殿里找到造反书信,几日前陛下派兵击之。” “造反,蒙王是操之过急了。”舒晋不急不慢的摊开一本书在桌面,一边看一边问,“你还想说什么?” 尉矢疑惑不解:“我听说是陛下的阴谋,蒙王没有造反,我是想问,陛下会不会攻打晋郦?” 苍鸾没有理由攻打晋郦,因为郦王纸醉金迷,沉于美色,已经堕落得不足以威胁。这样的人只该被自家清理门户,若是苍鸾插手,岂不落下个妄图霸取诸侯的嫌疑,然而一旦挑起诸侯的警惕,联手反击,更是得不偿失。总而言之,晋郦是最安全的一个诸侯国,因为朝廷之上王非王。 舒晋没有直接回答尉矢,倒是问起了另一个问题。“你提议郦王改你为监军没有?” 尉矢摸不着头脑:“我…我不会看练兵马,我做谏大夫刚好合适。” 舒晋仿佛被烟熏呛到,拿起丝绢捂嘴咳嗽了两下,“所以你并没有按照我的意思去做了?” 尉矢察觉舒晋是生气了,忙给他斟了一壶热水,“你别急,我马上去跟郦王说。” “如今士兵毫无志气、懒散无为,万一苍鸾攻来,岂不是不堪一击。蒙王的下场就是教训,还不去练兵。” 尉矢怔了一怔,双目透出一丝惊恐,惶然失色:“苍鸾真的会打来?” 苍鸾的野心舒晋是第一次见面时就已看清了的,率领反刑、扶持假郦王、改封地制为伪郡县、谋计蒙王,试问哪一件事不是他为独揽天下做的筹备。 舒晋肯定道:“迟早有那么一天。”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61章 涸辙之鱼 遭舒晋一场怨,尉矢二话不说、乖觉地直奔王宫请求郦王改换官职。 这个假郦王教他好不省心,不论朝堂之上还是后苑之中,身边美姬不绝,时刻左拥右抱、卿卿我我,且不论他心思不在政事,作为一方之主连形象都不管不顾,丢尽先王们的脸,为人臣子没有谁不气得直跺脚。每每看到那些嫔妃在朝堂上恣意妄为的喋喋不休,尉矢甚是想一手拧断他的脖子,奈何舒晋不愿站出来,他还是“郦王”,他若是没了谁来当这个主,况且他是苍鸾支起来的傀儡,如果忽的没了,苍鸾一定会追究。 尉矢来到郦王勤政的宫殿外,只听殿内喘着情/欲的呻/吟,今早上太医刚劝告郦王要节制,这会子才过去几个时辰? 苍鸾攻打蒙国,诸侯无一不心惊胆战,恐怕只有这傀儡王还有心思寻欢作乐了。晋郦如不是有一群老臣苦苦经营着,估计国已不存。 尉矢怒得一脚踹在柱子上,反被柱子磕得深疼。瞧见一旁站着庞太医,尉矢走去问道:“今儿是几个嫔妃伺候郦王?” 太医垂头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倒不是嫔妃,是三个侍女。” “这可是勤政的议室,成何体统!”尉矢挽起衣袖,一副要揍人的姿势。 太医焦躁的挪着步子:“我劝过了,奈何郦王根本不听,反而变本加厉,把我轰了出来。哎,郦王看似精气旺盛,可内里已虚,实在不宜行欢,恕我直言…”太医四下打量了下,牵尉矢到一旁,凑近尉矢耳畔说道,“郦王将近油尽灯枯,若不遏制怕是活不过一年,我每日给郦王呈一碗滋补汤,希望能给郦王续续命。这下可坏了,郦王是王族唯一的血脉,晋郦若是无主,陛下岂不是更有理由把郦地占为己有。” 假郦王的生死尉矢不管,惹来苍鸾麻烦是大。尉矢想来奇怪,当初战乱之期不见郦王如此纵欲,但想一想又不觉异常,毕竟温饱思淫/欲也是一种人之常情。 “这样吧,你不如在郦王的滋补汤里下些催眠药,让他好好睡睡,起码延长寿命。” 太医连连摆头:“我已经试过了,不中用。” “不中用?怎么会。” 连药都不奏效那郦王也太强大了,尉矢潜心理都有点——甘拜下风。 太医:“依我看郦王是中了宫娥的媚术,所以才不能自拔。” 这解释似乎很合理…但是,“不对,若是中了媚术也早中了,我记得郦王是天下大定后才开始如此放荡。” “你说会不会是新近的嫔妃捣的鬼?” “不可能,郦王可是来者不拒,莫不成宫娥个个擅媚术?你每日给郦王请脉,郦王会不会是中了什么毒?” “陛下毫无中毒的迹象。” “这就奇了怪,不管了。”尉矢咬牙切齿,十指交扣发出咔咔的骨节声,撇开太医向殿门口走去,“我有事要奏。” 尉矢刚要破门而入就被守门的小太监拦下:“尉大人且慢,郦王吩咐,此刻不允任何人入内。” 尉矢双手叉腰,颐指气使道:“那本大人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要么你进去传话,要么我亲自进去。” 尉矢的态度毫不谦让,似乎言出必行!小太监拗不过他,更不想他遭遇“不测”,心想与其让尉矢鲁莽地闯进去,还不如自己前去请示。“大人稍等。” 小太监不情愿地轻轻推开了一个狭小的门缝钻进去,然后把门紧紧合拢,以防郦王的春光外泄。 尉矢不耐烦的等着,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殿里很快有了反应,当即传出小太监连连的娇喘声。 尉矢目瞪结舌:“我去…” —— 北僚。 又是一天傍晚,穆朗唤了一伙人一齐吃酒,本来大老爷们聚一聚并无不是,可为什么邀请了封淡淼。大胡子二话不说就奔去酒席,落下了一千匹战马在草原上吃草。有鱼是不会去的,爽快地答应帮大胡子把这些马赶回马营。 说起赶马并不麻烦,只要找到马中的首领,领着它回去,其他的马便会跟着回营。可是那匹肥壮的白色“马王”到哪里去了? 白色最是醒目,可有鱼找了半个时辰硬是没找着,眼看天色暗了下去,再找不到恐怕今晚就没法回营了。 有鱼身上披了几根套马索,漫无目的地游荡在草原上,屁颠屁颠的越走越远,嘴里唤着白马的名字——犊子。 若问这只身一人寻马的滋味,只有孤独二字可以形容。有鱼的心境就如这草坪一样空旷,空荡荡的想要往里塞一些东西,却发现什么都不合适。 如果一个人感到孤独,那么他情感生活上一定出了问题。有鱼不会承认自己出了问题,晃着脑袋醒了醒脑,粗鲁地喊道:“犊子,出来啊!” 奇怪的事情还是意外的发生了,茂盛的草丛后边蹿出了封淡淼。天昏沉沉的,吓有鱼一跳,他不是在酒席上吃酒么。不过也好笑,叫“犊子”犊子就来。 封淡淼躬着腰气喘吁吁,朝有鱼伸了手:“给我一根套马索。” “你用来做什么。”有鱼片开封淡淼继续朝前走。 “步虬不见了。” 步虬那匹马若是不听使唤,五根套马索都拉不回,要是丢失,封淡淼估计心疼得要死,难怪他跑得这么急。有鱼取下身上所有的套马索“慷慨”地扔给封淡淼:“拿去玩,不谢。” “你看到步虬没有?”封淡淼接住套马索圈在自己身上,跟在有鱼身后问道。 “长得黑不溜秋的那匹?”有鱼指向远处一群黑马,“自己去认领。” 封淡淼瞥了一眼马群:“步虬不会混在马群里面,它很高冷。” 所以有鱼不喜欢那匹自以为是的马以及它的主人。“那你一边找去,步虬那么高冷才不会跟马营的马共处一块。” “不,步虬很有可能跟犊子在一块,犊子是马群之首,而步虬已经觊觎犊子的王位很久了,想要取而代之,步虬一定会对犊子发起进攻,快找到它们,我怕犊子会毙命。” 有鱼还是头一次听到马也会争抢地位的,而且,他怎么知道步虬觊觎王位。有鱼脑海里蓦地飘出几个字:那些年将军与马不得不说的故事。 走了两三里,在一片草比人高的湿地,有鱼惊喜的发现步虬高耸的头,还一阵抖动。有鱼唤着远处的封淡淼:“步虬找到了!” 犊子应该也在那儿了,有鱼朝步虬跑去,中午刚下过一场雨,*的草叶打湿人的衣裳,有鱼迫不及待要回去换衣裳。 走近有鱼发现犊子居然伏在步虬身下,犊子怎么说也是一匹战功卓著、不可一世的铮铮烈马,无数母马对他献尽媚姿都无动于衷,它要搏斗也得是撞个头破血流,窝在别马身下是几个意思。北僚马的赫赫名声都快被犊子玩坏了。 有鱼再在走近一看,看清一个无能接受的事实——它们居然在交/配。怎么可能!有鱼失措地退了几步,初到这个时代就已察觉到这里的画风迥异,如今才发现动物也如此明目张胆。 封淡淼闻声欣喜地跑过来。有鱼下意识地挡住他:“别过去。” “那的确是步虬,怎么不让过去。”封淡淼打量了一下步虬,虽然它的下身被肥草掩盖,但封淡淼还是知道了什么。“噢,懂了,造小马。” 有鱼发誓,那样要是能造出来他名字倒过来写!不是说只有人和海豚才会只为快感干那事吗,犊子是匹雄马,是马群的首领,是生不出小马的,如果步虬不是为了延续后代,那么就是秉着“天赋异禀”技能在耍流氓。 有鱼胸口闷起一团怒火:“把套马索取下来给我。” “哦。”封淡淼不知有鱼何意,取下一根套马索递给有鱼。 有鱼拿着套马索朝步虬的脑袋投去,精准的套住了步虬的头。封淡淼见状忙阻止有鱼:“喂喂喂,你干什么,千万别干扰它的私事,它要是躁怒起来你就完了。” “你的马是在非礼,还能不能按常理出牌!”有鱼不听封淡淼劝告,绷紧了绳子吃力地往后拽。 步虬的颈项被拉歪,叫嚣了一声,显然很不爽。 “非礼?若是非礼母马早跑了(从来没有母马可以抗拒它),你别…” 然而封淡淼还没来得及分开有鱼,步虬一个躁怒地甩头,猛把有鱼摔到了五米开外。 封淡淼忙不迭地朝有鱼掉地的地方冲去,有鱼腰有旧疾,万一磕到半身不遂如何是好。明明感知双脚越陷越深,封淡淼还是无心顾忌,直到冲到有鱼跟前,才发现泥沼已经漫到了腰上。封淡淼疾手托扶住有鱼的上身,急切道:“有没有磕到哪里?” 有鱼半身陷入了泥里,好在“地面”软绵绵的,像睡在流沙。“没事,死不了。” 没磕到哪里便好,封淡淼松了口气,淡淡地说道:“你腰是没事了,但状况可似乎有点不妙。” 有鱼撇开封淡淼的手想要爬出泥沼,才惊觉自己正在慢慢的往下陷,周身连一块硬物质都没有!有鱼意识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脑袋像口滚烫的锅忽然炸开,顿时间惊慌失色:“沼……沼泽?” “很惊讶你居然猜对了。”封淡淼一面回答得很平静,一面张望四周,愁眉紧锁。 天色已经黑了,只有忽明忽暗的月光,四周的草虽然颀长,但两人无一能够着。封淡淼焦虑不安的脸色告诉有鱼一个不争的事实——他们完蛋了。 这猝不及防的灾难让有鱼措手不及,前一秒还好好的,怎么忽然间只能等着葬身了? 有鱼声音发着颤,临死关头本能地紧紧抓住封淡淼胳膊,想拽着救命稻草。有鱼不可否认,自己还是相信他是有办法的。“我…我们怎么出去?” “恕我无能,有鱼,我想…”这样的下陷速度容不得人思考任何东西,封淡淼临死之前只想跟有鱼澄清一个事实,“你为什么从来不问我为什么喜欢宸王?” “我现在不想问!”有鱼心里快要崩溃,一切无关逃生的话此时此刻都是碍耳的噪音,“活命出去再说!” 泥沼如同一条冰冷的巨蟒,张着血口要把两人吞噬。 “救命啊,有没有人!”有鱼喊声里带着哭腔。可这里太过偏僻,根本无人问津,就连旁边的马都不屑一顾。 四周静悄悄的,更是把氛围渲染得极度阴森。 有鱼呐喊了多遍无人回应,感到死神抓住自己的脚,正毫无留情的一步一步往下拽,而眼前自己一度相信的人也无能为力。有鱼恐惧得滑下两滴泪珠,四肢不住地发颤。但越是临危越不能慌乱,有鱼吸了鼻涕,凭借最后一丝残存的冷静探看四周,寻找最近的一根草茎。 封淡淼双手紧紧禁锢住有鱼的肩膀,使有鱼正正的面相自己,尽管此时此刻有鱼不想听,但在这最后时间里他一定要说:“因为宸王……像你!他长得跟你一个样,脾气还跟你一样古怪,撒谎都是如出一辙。宸王是死了,可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来北僚,我是为你来的,如果你认为我喜欢宸王,那是因为我更喜欢你,他只是你的影子!是,我是骗过你,可我后悔了,如果你真的想要江山,好,现在回中原,我帮你抢!” “你他妈有完没完!”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62章 如鱼得水 濒死的绝望把情绪冻结成冰,再多情的告白也激不起一星半点的涟漪。泥水漫上了肩膀,有鱼抽不出半点心思顾忌封淡淼在说什么,只凝见他的身后有一根长出来的草茎,离他有一米多远。 一米多,一米多… 有鱼脑海里不停拿捏它的长度,搜索残存不多的物理知识,掂量过后,目色如寂寂的凉风沉静下来,本能地拽住了封淡淼胸前的衣襟。 有鱼沉默了下来,封淡淼以为他听进了心里,非常迫切他的回应,语气有些急:“我希望你还能相信我,我现在没有理由骗你。” 封淡淼第一次说那么长的话,总有一句传进了有鱼耳朵。 有鱼听得似懂非懂,只觉这坦白来得太迟,他眼珠微微颤动,目光直直地凝着封淡淼,没有半点原谅的意思,然后化成一滩诀别的死水,了却一切的沉沉垂下头去,目睹着泥水一寸一寸的往颈上爬。有鱼贪婪地用不足三秒的时间回忆自己走过的岁月,二十岁之前的游戏人生,二十岁之后的逃难生涯,最后无力地合上了双眼。 “现在说还有意思么,我又不会再相信你,你救过我的命,我会还你,你身后有一枝草,你…抓住它。” 封淡淼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睛,如果是白天,一定能看到他布满血丝的眼球。他张着口吐不出半个字,他想不到有鱼竟在死亡的边缘说出这不依不饶的话,想不到有鱼遗愿竟是与自己两不相欠!他就这么恨自己? 封淡淼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肝肠寸断,咽下喉头的苦涩,懒懒的回首看向身后的草茎,咬着牙:“够不着。” “你会够得着的。” 有鱼把全身的力量汇集于双手,他庆幸自己学过了功夫,以至于现在能还他一命。有鱼一提劲猛地把封淡淼往后上方撑持。 “你干什么…”封淡淼绝望的眼神添上一层惊讶和意外,由于有鱼的推力,身子往后上方倾倒,滑落的手竟活活地触到了草茎。 而有鱼瞬间完全陷入沼泽,只剩下一撮毛发正慢慢往下陷,冒出几个水泡。 于反冲的性质,有鱼一定会陷下去!而在此之前,有鱼就一意孤行做下这个蛮不讲理的决定——一命换一命。 封淡淼牵强地克制着,眼角还是不忍滑落泪水,纵使纵横沙场见惯死别,此时此刻却抵不住这甜到苦的滋味。有鱼虽然说话无情,但他的一举一动证明了一切,他不恨自己…他发誓不会再瞒他,因为无论自己瞒他多少次,他都会认真。 封淡淼泥里面连忙抓住有鱼的手,取下腰上的套马绳投到岸上,吹响口哨,步虬乖乖地奔来,咬住了绳头往后拉。 他已经尝试过一次诀别的沉痛,他不会再抛下他… —— 黔州郡府。 廊檐下的鸟笼里,两只黄鹂正叽叽喳喳地吵闹。林稚灵如以往用锤子在梁柱上钉下第七百四十五颗钉子,然后平静地坐在一旁的石凳上饮一壶热茶,羡慕地看着嬉戏的鸟儿,比翼双/飞的是它们,劳燕分飞的是自己。 两年了,经过她的打理,黔州的粮仓储满了粮食,足够百姓三年之费。她相信父亲说的他还活着,他过得怎样跟谁在一起她不在乎,他向来没什么志向,她只心慌他甘于平凡。她常常想他会不会东山再起,如果他不回来了,自己是不是该有别的打算。 甄丙提了午膳过来,把饭菜盛好在桌上,看着林稚灵呆望着黄鹂,知道她又陷入了心事。“凤姑又想宸王了?” 林稚灵早已变了模样,“郁夫人”的称呼已不能再用,本想称作小姐,但想想自己过了二八之龄,现在的她已经二十七岁,不如称作姑姑,想稚鸟总有一天可以飞上枝头做凤凰,便随意取了个俗气的称呼——“凤姑”。 “说是吧倒也不是。”林稚灵回了神,她到底是个内心强大的人,自然不会眷恋有鱼太久,何况有鱼说得清楚,他俩不过是假婚姻。 林稚灵执起筷子吃饭,吃了一块卤肉感觉味道极好,看着甄丙说道:“你的厨艺精进了不少,你看起来气色不错。” 甄丙腼腆地垂了垂头,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盒,“听侍女说你这几日心情不佳、睡得不好,今天上街看到一件小玩意,感觉很适合你,所以…给。” “噢?” 林稚灵好奇地接过小盒打开看,见是一支清秀的碧玉发簪,心里谈不上愉悦,不喜不厌的把发簪放置一旁,继续吃饭。“你倒是有闲心。” 林稚灵不喜欢胸无大志的男人,甄丙是清楚的,失落地说道:“我知道凤姑你有鸿鹄大志,我没读过什么书,幸而识得几个大字,当过火头兵会做些菜,不能帮你什么大忙,我虽然愚昧但我老实,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我力所能及的赴…赴汤蹈火也帮你办到,不,就…就算我力不能及,只要你一声令,我绝不说半个‘不’字!” 林稚灵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自己也没说什么,他倒紧张得吞吞吐吐,像在认真地承诺什么。 甄丙这个人的确憨厚,她要粮仓的账簿他给账簿,她要郡守的权力他便给权力。林稚灵也体会到他的好,试探地问:“你对我如此忠心耿耿,是…因为宸王?” 甄丙忽觉得这个问题很敏感,不太好回答,便回答一句林稚灵刚才说过的话:“说是吧倒也不是。” 只见甄丙脸上泛起一点点红晕,林稚灵似乎懂了什么,不去挑破他,问道:“你说你不会违背我的命令,无论我说什么你都肯为我去做?” 甄丙憨憨的连连点头。 “如果我说…要你造反呢?” 甄丙忽然张口结舌,吓得说不出话来,失了魂一样愣愣地看着林稚灵 “逗你玩呢。”林稚灵看甄丙一脸当真的模样,再次笑出声来。 这些年虽然过得孤寂,好在甄丙时常来打扰,日子也不至于乏味。林稚灵递给甄丙一双筷子:“你别干坐着,吃一些。” 甄丙刚刚拿起筷子,这时侍女从外面进来禀报:“大人,陛下的圣旨到,请前去接见。” 苍鸾的懿旨?林稚灵刚刚展开的笑颜立刻收了起来,问道:“可知道是什么事?” 侍女:“好像是陛下叫我们备粮以供伐蒙大军。” 甄丙看林稚灵不好的神色,预感不妙:“你认为如何?” 林稚灵没了食欲,放下了筷子,一副沉思:“你先去接旨。”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十三章 甄丙接完圣旨回来,林稚灵已在寝房里的桌案上铺开一张精细的地图,这是朝廷才能拥有的全国地图,当初在皇宫时,她偷偷拓下了这张副本。当看到蒙国所处的地理位置,林稚灵霎时呆若木鸡。 甄丙看林稚灵神色越发的紧,不安地问道:“怎么了?” 鹿州之西北是晋郦,蒙处中原东南边境,鹿州至蒙国之间是前朝修筑的长城,崇山峻岭,难通东西,一旦拿下蒙地,其他的小王侯要么徒劳反抗,要么竖旗投降,苍鸾的意图莫不是要强占东北地域? 林稚灵惊恐之际忽的涌上一许亢奋,颤抖着唇齿:“快快…快招兵买马,天下——要乱了!” 天下乱了就不好了,甄丙不知林稚灵为何忽然兴奋,不过只要她开心就好,“一切都听你的。” —— 北僚王宫公主府,这是有鱼昏迷后的第二天,大夫给有鱼把过脉后,没发现什么大碍,而且他还睡得很熟,好似尘埃落定。 封淡淼守在床边,看他睡相安稳便省了心,无聊地摊开有鱼的手看上面的掌纹,又合上自己的手比比谁的指长。封淡淼的行为也是无趣,这根本没法比,有鱼的手掌很明显的小了一圈。封淡淼自言自语道:“哎,这样的手也只能用来拿笔杆了。” 有鱼眼皮动了动,默不作声地醒来,微微张开了眼逢,余光瞄见了封淡淼,他握着自己的手在细看着什么。有鱼当机立断,一巴掌呼了上去。 “啪!” 封淡淼脸被扇过一边,容忍地吞下一口气,“我到底又怎么碍着你了?醒来为什么不吭一声。” 有鱼没有理会封淡淼,生无可恋地埋头进了被子,自顾自地叨叨着:“天堂,我这辈子没做过什么坏事,现在一定是在天堂。” 可如果这是天堂,他封淡淼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他也死了? 有鱼忙掀开被子起身,认认真真的打量了封淡淼,急急问道:“你怎么没逃出去。” “我…?”封淡淼不解有鱼在说什么,呈来一小碗热汤给有鱼,“你先吃些东西。” 看封淡淼血气十足,不像是淹死的模样。有鱼怔了一怔,难道自己没死?有鱼扇了自己一记耳光,脸庞是一阵酸爽。朦胧的睡意渐渐清醒过来,有鱼又惊又喜地摸索周身,四肢健全,有温度有知觉,“我没死?我真的没死!” “你没死,好好的,快吃点……” 有鱼喜出望外地奔下床光着脚跑出门外,一缕阳光打在脸上舒坦极了,深深吸一把新鲜空气,再一次体会到生命的昂贵,兴奋得手舞足蹈。 封淡淼跟出门外按住雀跃的有鱼,“你先吃东西。” 看到封淡淼,有鱼很快镇定了下来,昂首挺胸道:“我不会领你的情,我救过你了,现在我不欠你什么,别再来打扰我。” “可是,”封淡淼眯了双眼,他不会再在意有鱼说什么冷漠的气话,因为都是口是心非。封淡淼扶住有鱼肩膀,“我把你从泥沼里拉出来,总归你又欠我一条命。” 有鱼听罢愣了愣,被封淡淼拽进屋里。封淡淼把汤碗递到有鱼手中,“趁热喝。” 有鱼被迫接住汤碗,思绪回到那泥沼之中,耳畔忽然回响起昨晚封淡淼说过的话,他正正的面对着自己,跟自己告白。有鱼不禁皱起眉头,好不容易才看淡他,他又来惹自己作什么。有鱼把碗摔到一旁,眉目变得严肃,“你到底有什么企图,有话能不能直说,能不能离我远一点。” 话已经说清楚了,是你自己不信。 封淡淼是想动怒,从来没伺候过这么难伺候的人,可还是抿了抿嘴,抽身去拾一旁的碎碗。 封淡淼没有反驳,有鱼又觉得不甘,转问道:“你怎么把我拖上岸的。” 封淡淼耸了耸肩膀:“你给我一捆套马索,你忘了。” “你……”有鱼顿时火冒三丈,感到又一次被戏弄,一巴掌打了桌案,怒喝,“那你为什么不早拿出来。骗子,混蛋!” “你认为我是骗子,认为我在陷害你,以为我在汤里下毒。” 封淡淼拾好了碎片放在一旁,然后把汤瓮整个狠狠扣在有鱼身前的桌上,用汤勺舀了一口汤递到有鱼嘴边上,威胁道:“那你信不信我能一手拧断你喉咙,而王宫的人都无法逮到我?我要想杀你的话,你不知已经死过多少回,现在你是吃还是不吃。” 重见将军淫威,有鱼吓了一跳,他信他那么歹毒!有鱼看着封淡淼锐利的眼睛,感觉他分分钟能抽出一把刀来,而自己将毫无反击之力。有鱼脸色憔悴下来,老老实实喝下一口,小声地愤懑道:“你不会杀我…” 咦?热汤的味道感觉很棒,气氛有些不着正轨,封淡淼的关心好似在照顾自己病危的老娘,看起来“情真意切”。有鱼的心志开始恍惚,不行,现在最理智的做法是抗争到底。 “我怎么可能让你死,”封淡淼得逞地再舀上一勺,“你不会知道等一个死人多痛苦。” “我知道,”有鱼再喝下一口,“你只恨不得别人求死不能以便你肆无忌惮地玩弄别人的感情以满足你变态的心理,不然你会崩溃。” 封淡淼听得快气炸了,隐忍地咬着牙装作大度,微微一笑:“听起来不错。你既然那么恨变态,昨晚为什么还要舍身相救?” “我说过不想欠变态的。”这个理由看似很合理,但十分牵强。 “你不也是骗子。” “给我一个跟骗子说实话的理由。” 封淡淼依旧笑容温和,拿起一小段布巾给有鱼擦了擦嘴,“我去教书了,你好好玩,沼泽那边别去了。” 封淡淼说完便转身离开,有鱼心底的防线开始动摇,矜持的姿态塌了下来,他不喜欢他的大度,轻而易举闹得心头小鹿乱撞。有鱼目光冷冷的看着他离开,然后匆匆奔到梳妆台前,拿起一面铜镜,细细看里面的映像,皱着眉头自言自语:“宸王——真的长得很像你么?” 想着想着,有鱼心情烦躁起来:他还能信吗?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十四章 晏帝国第三年夏天,战火在蒙地燃起,历经两月,苍鸾大获全胜,东南疆土尽归朝廷所有,众诸侯怒不敢言。 郦校场内,舒晋同尉矢和三位将军查看三军演练,经过两月的训练军队素质已初见成效。挥动指示旗,士兵进退有序,方阵变换自如,踏起的烟尘也整齐分明。 “不够。”舒晋没有任何欣喜,只觉得远远不够,军队运作虽然整齐,却没有先王时的血气方刚,整个操练就像在走排场,将领敷衍了事的态度昭于人前。 舒晋私心想若有封淡淼在,这些拥有郦族血统的士兵一定能练成可以抗衡晏族战士的铁甲雄狮。可是封淡淼去了哪儿,他不得而知。 “诶诶诶你是什么官,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将军陈冲不乐意地看了服饰低阶的舒晋,又见他脸上遮了面具,只当他是尉矢的随从,而且长相丑陋,“丑八怪懂个屁。” “夏虫不可以语冰,”舒晋幽幽地说完一句,然后撇过脸警告尉矢,“晋郦要的是一批雄狮,不是一群羊。” 见陈冲忽然躁怒,挽袖大步走来,尉矢连忙护在舒晋身前,以防他动手,劝道:“何必跟他一番见识。” 陈冲以为尉矢在跟自己搭话,便看在尉矢面上不予计较,同意地点头,朝舒晋呸了一声:“我便听尉大人的,不跟你一番见识。” 尉矢一脸无辜:没跟你说话。 郦王今天闲着无事,听到校场这边三军操演,一时兴起过来探探,不允小太监传报。见陈冲几个人发生争执,郦王只图乐地在一旁看戏,捂着嘴偷笑,恍然间瞄见尉矢身后站着一白面书生,顿时看得痴迷,见他轮廓分明、眉清目秀,郦王一时喜欢不已,如获佳丽,急忙地问道小太监:“那白色衣裳的人是谁。” “少府的制香先生舒晋。” “长得可标志,”郦王两眼放光,色/性大起,恨不得摘下他的面具一睹英姿,然后好好戏弄一番。 舒晋冷无表情、气态鄙人,连将军都敢冒犯,越叫人想要征服,郦王鬼迷心窍,已蠢蠢欲动了。 陈冲看舒晋不屈不服的表情,刚刚熄下的怒火又燃起来:“来人,掌此人的嘴,看他还敢不敢口不择言侮辱本将!” “喂喂喂,将军使不得,”尉矢连忙阻止,打残了那张脸他可是会心疼的,像个小厮讨好陈冲,“阿晋他不懂事,将军你大人有大量…” “尉矢。”舒晋容不下尉矢谄媚别人,冷不丁地吐两个字,语气阴冷得教尉矢发寒。 尉矢打了一个寒颤,识时务地立马改了脸色,一巴掌掀了陈冲头盔上系着的红色缨毛,以示羞辱,辱骂道:“就你那三脚猫功夫还配做将军,军队被你练成这鸟样还不允别人说,也不瞅瞅自己那蠢相!” 陈冲很是错愕,画风转变之快令他措手不及,反骂道:“你敢侮辱本将军?你也不看看你几品,一个小小的监军,活腻了是吧。” 舒晋二话不说,干净利落地上前甩给陈冲一巴掌:“放肆!” 尉矢吓了一跳,甘拜下风,终究是病娇更胜一筹,陈冲恼怒得拔剑欲要打人。 郦王这时从幕后走出来,连连拍手称赞,不知是支持谁人。 “臣等拜见郦王。” 尉矢一伙人毕恭毕敬地向郦王行礼,唯有舒晋一人静静地站着不动。 “免礼。” 郦王眼神扫向舒晋,觉舒晋越来越有意思,故意一副等舒晋行礼的姿态。 尉矢蹭了蹭舒晋,小声催道:“行礼呀。” 舒晋犹豫了一瞬,然后不甘不愿地简简做了个揖,“参见郦王。” “郦王,”陈冲当即指责舒晋道,“此人目无王法,以下犯上,臣正在教训他。” 郦王目不转睛的盯着舒晋细细打量了一番,不想近看他的眉目更加俊秀,想他若是女子,定是倾国倾城之的角儿。“一直是你为本王制香?” “是。” 郦王扬起淫魅的嘴角:“制的什么烂香,教朕彻夜不眠,今晚你自己来闻一闻,刺鼻得紧,不然…”郦王挑了挑眉,“大刑伺候。” 尉矢一听有强烈不好的预感,让病娇跟他独处一块岂不是很危险,尉矢说什么都不同意。“郦王,可否让我同舒晋一齐去。” “你不必了。”郦王看都没看尉矢一眼,只直直的凝着舒晋,浮想联翩。 舒晋毫无情绪道:“臣遵旨。” 郦王满意的点了头,下了指示台向军队走去。 尉矢大吃一惊,忙拽起舒晋像拽小孩一样拖到一旁,焦虑道:“你疯了,那家伙发起疯了不是人,他…他会乱弄你。” “我躲得过今天,还躲得过明天吗。” 尉矢对舒晋的反应很是抗议,此时此刻他就应该乖乖的躲在自己身后求自己保护,而不是执意前往,这不得不令他怀疑病娇有小计划。 尉矢立刻仰起了头,微合的双目透露出锋芒,咬着牙示威道:“你喜欢他那类型?” 舒晋猝不及防地顿了几秒,不敢想尉矢会那番想自己,恼火得不想理他,偏了脑袋:“你想多了。” “总之我不会让你去。” 舒晋甩开他的手转身离开:“我自有分寸。” 尉矢挡在舒晋身前拦住他:“你是不是欠?欠你找我啊,我全心全意为你提供一条龙服务。” “闪开!” 尉矢无辜脸:… 夜幕将至,王宫寝殿里灯火通明。郦王沐浴完毕,喜不自胜地燃起梨荷香,精致的小香炉里轻烟缓缓升起,郦王深深嗅着一下,一股温热蹿到心窝里,让整个人都飘然起来,再令人拿来几壶温酒,想着待会同舒晋小酌几杯,干一场翻/云覆/雨后懒睡到第二天晌午,人生可谓妙不可言。 郦王越想越急不可耐,催问着小太监:“舒晋他人呢!” “郦王不必心急,这会天色刚刚暗下,舒先生……”小太监为讨郦王开心,取巧道,“舒先生应该在沐浴更衣,很快就赶来。” “沐浴更衣……”郦王不自觉地陷入迷/情的幻想,卷着舌头划过齿贝,醉倒在枕头上,望着墙上的颠/龙倒凤图,傻笑起来。 “舒晋,哼哼,今晚过后,我要你成为本王的人。”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十五章 (捉虫) 小太监到殿门外守望,终于看到舒晋的孤影出现在视野里,连忙回禀郦王:“郦王,舒先生到了。” 郦王假正经地整理好身上的睡袍:“快、快请进来。” 刚临近寝殿,舒晋就闻到了浓厚的梨荷香味,梨荷香本来清淡,不知那昏君放了多少的份量,呛得他连连咳嗽,嫌弃地捂了下鼻子。 小太监搜了舒晋的身,确保舒晋没有携带任何利器之后,领舒晋进了内殿,“先生请。” 小太监说完便抽身离去,稳稳地把大门栓紧。 舒晋略有伤怀,环视了一眼熟悉的寝殿,这是父王曾经住过的地方,北面的墙上曾挂有孔论,南面的墙上曾挂有孙兵,不想今天四面全是春/宫图,这是对先王的侮辱。舒晋怒不可遏,咬紧了牙,幸而他是个面瘫,才没有暴露自己犯上的情绪。 “臣舒晋拜见郦王。” 郦王指扣敲着身前桌面,示意舒晋过来:“来,坐本王身边。” 舒晋顿了顿足,微微低首看了脚下的鞋,而郦王坐在床塌的正中央。 郦王看舒晋懵懂的模样,心痒得紧,急不可耐,“你上来呀。” 舒晋只好脱下鞋,远远的坐在旁边。 郦王的目光一刻没有离开过舒晋,似有点按捺不住地紧握身下的床单。灯光下他眉目若画,薄如蝉翼的唇感性诱人,而他素衣的一身,更似个干干净净的玉女。听说他没有表情,郦王自负满满,心想他不曾遇到自己,若是早落在自己手上,早要他快乐到哭喊求饶。郦王脑海里已经“规划”好一百种让舒晋俯首称臣的姿势,恨不得立马将他揉进被子里。 郦王牵强地克制着高昂的激情,换上一副疼惜的面容,粘腻腻地问道:“为什么遮住脸,被划伤了吗?揭下来让本王看看。” 内寝里没有窗户,梨荷香的烟气统统吸入鼻子,舒晋嗅觉本来敏锐,闻多了有点头晕。舒晋揉了揉太阳穴,时刻提醒自己这里是父王的寝殿,绝不能让父王蒙羞。 “谢郦王关心,臣的伤疤触目惊心,怕伤郦王的眼。” 郦王盘坐着,一手撑着膝盖,一手微微掀着香炉冒出的轻烟,像吸/毒一样很受用的深深吸了几口,赞叹道:“本王很喜欢你制的香,就像……你一样。” 说罢,郦王倾斜了上身抬手轻佻地撩起舒晋下巴,惊讶他的皮肤如绸缎般细腻,情不自禁地顺下抚去。 舒晋当即掀开郦王的手,正襟危坐:“请郦王珍重。” 打在手上的力度很大,郦王吃疼地放下了手,又怒又爱地看着舒晋,舒晋的脾气彻底挑起了他征服的*,越是冷傲、高高在上的人越是要让他备受践/踏、跪地求饶。 郦王挪身到舒晋身后,像一块顽石把舒晋禁锢在自己的阴影里,然后猛地掐住舒晋的喉咙往后压,使舒晋仰靠在自己身上,另一只手将舒晋紧紧地钳制在怀里,呼一口湿热的气息,幽怨的在舒晋耳畔调/戏地说道:“哼哼,越是矜持的人本王越是喜欢,你让我——都看硬了。” 舒晋觉得瘆,双手只能顾忌身上上下游走的手掌,阻止着,背脊冒出一片细细的冷汗。 “靠蛮力算什么,”舒晋不示弱,“臣只屈服能喝酒的人,越是海量臣越是束手就擒,郦王能饮十斛不醉?” 见舒晋有挑衅的意思,郦王当即放开了他,轻蔑地笑起来:“哈哈,别说十斛,二十斛都不在话下,到时候你可要依本王。” 舒晋重新整理的衣襟:“郦王若是能饮下八斛,我悉听尊便。” 郦王就瞅着舒晋那小样,提起酒壶倒了一斛斛酒,一斛一斛得意地喝得一干二净。看郦王腰杆挺得笔直,舒晋内心崩坏了,料想不到他喝下八斛也只是小醉。 到了第十斛,郦王重重地把酒杯扣在桌上,以示自己的胜利,然后笑淫淫地朝舒晋伸去魔爪。 舒晋暗叹不好,起身就逃,却被郦王一手抓住了脚/踝,使力一拉,舒晋扑倒在床上。 郦王当即扑上舒晋,上下其手:“想跑,你反悔了?” “是,”舒晋毫不掩饰,艰难地翻了个身,直直甩了郦王一巴掌,“昏君滚开。” 郦王挨了一巴掌,怒意大起,好不客气的一手死死扣住舒晋双手,用膝盖狠狠磨着舒晋的下身。 “好一个妖祸,看本王今晚怎么收拾你。” 舒晋拼了命挣扎,见郦王脸上慢慢染上玫红,脑门上青筋突起。舒晋终于说出这句话:“你死到临头了。” “是么,你要让本王欲/仙/欲/死?”郦王厚颜无耻,不以为意,只手撕开了舒晋衣领,撩人的锁骨展现在眼下,郦王忍不住咽了口水。但一瞬后,郦王脸色顿时惊恐起来,因为在舒晋凝白的项上,垂着象征郦国王权的玉坠,而自己身上带着的,自己心里也清楚,是赝品。 郦王细细看那玉坠的成色,品质极好,像是真品,愤怒得狠狠扇了舒晋一记耳光,舒晋半边面具掉下后,他看到的——是画像中的先王! 郦王不敢相信,颤抖着唇吞吞吐吐:“你…你是…晋奴?” “你是赝品。” 气氛转瞬紧张起来,郦王神智当即清醒,再烈的酒也止不住舒晋带给他的威胁,他愤怒仇恨,他要杀掉这个孽种! “那你就得死!” 然而胸口突然沉闷起来,脑袋也传来阵阵刺痛之感,他睁大了惶惶不安的眼睛,感受到死神降临。恐惧使他忘记了叫人,亦或是他清楚若不先弄死舒晋,毁他容、夺他玉,进来的人恐怕会站在舒晋那边收拾自己。 郦王双手连忙掐上舒晋的喉咙,要把他的脖子拧断,然刚刚使劲,喉头一阵痒痛,一个咳嗽竟然喷涌出血来,洒满舒晋脸上。 郦王楞楞地看着自己双手上的血液,不知自己究竟怎么,鼻子也源源不断流出血来。 舒晋趁机狠狠蹿了郦王胸膛一脚,郦王仿佛感触到胸腔内有崩断的声音,伴着撕心裂肺的痛感,嘴巴大股大股的吐出血来。郦王似乎察觉到什么,双眼绝望地瞪着舒晋,然后渐渐地看不清了事物,手指死死地指着舒晋,似乎在说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看郦王越来越虚弱无力,舒晋把他拽到了床沿边上,令他头朝下的姿势躺着。血浆快速顺下涌出,郦王的身体很快失去了温度。 殿外的侍卫太监本是听到里面的动静,但郦王的*一刻,动静向来就不小,所以没人放在心上,直到舒晋一身血淋淋的走出来。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十六章 (捉虫) ——“郦王殁了,听说是假冒的,那个舒先生跟先王长得十分相似,三公九卿正判定他是不是真主。” 翌日,真假郦王的消息传遍王宫,几个侍女躲在隐蔽处窃窃私语。 “那个…王,是不是舒先生杀的?如果舒先生不是王,岂不犯了弑君大罪,可是要杀头的。” “那样就遭了,舒先生若被杀头,就没人给我们制香了,看我脸上的暗斑又浮出来了。” “舒先生体弱多病,进寝前又被搜了身,试问他徒手怎么搏得过郦王,应该正如侍卫所说,郦王是摔倒的。” 尉矢刚好路过,虽然没听清侍女在说什么,但也知道她们在议论啥,非常恼火,晋奴岂是这些下人可以说三道四的,严厉地凶了一声:“管好自己的嘴,干活去!” 侍女们一听,吓得脸色发白,如鼠蹿巷一哄而散。 堂堂一货真价实的王被一个赝品玩弄在榻上,不论赝品结局如何,昨夜一晚必会成为舒晋人生的污点,由于赝品的暴毙弄得满城皆知。日后人们再谈此事,恐怕会是那些不正经的话题——真假郦王香闺密录、郦王塌死之迷、分桃祸国论、贵圈真乱…… “真不叫人省心,心里到底打什么主意。” 尉矢小声地嘀咕着,如今的舒晋是越来越猜不透了。如果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丑事,他一定把他捆绑在家里,什么口口声声担保会有分寸,他发誓如果再相信他就自挂东南枝。被议论也就罢了,主角都不是自己,这才是真真可气的地方。 舒晋如今被关禁在一座宫苑里,门外有上百个侍卫看守。他身份未定,没人敢把他关进地牢。 舒晋静静地坐在殿内,神闲自若,情绪没有一丝波澜,仿佛一切尽在掌握。只是时间问题罢了,晋郦沃野千里唾手可得。 尉矢手持着木盒匆匆向议室走去,双手颤抖着,蒸出了冷汗,现下唯一能救舒晋的是他王族的血统。 议室外有三百名侍卫持刀八把守,戒备森严,里面正是一场不可对外宣布的秘密会议,有关王族荣辱和存亡。议室里来齐了高官权臣,个个忧心忡忡,焦虑如焚。 尉矢打开木盒,把木盒放移到大桌的中央:“至于我跟舒晋的关系不便说话,我只提供客观的物证,这是舒晋身藏的先王遗物——郦王剑。” 官员们骚动起来,敬畏地擦干净手,拿起郦王剑细细查看。此剑的造型精美,材质独一无二,是用天上的陨石做成。 掖庭审官一边翻看书上对郦王剑的记载,一边用普通的兵器磨擦刀口,兵器居然一分为二的断裂开来,令人惊叹不已。 少府工令心思缜密,接过郦王剑看了又看,取出工具盒里小钳,小心翼翼地将上面镶嵌着的宝石一个个拆下来。 众臣连忙阻止道:“这是先王的遗物,你岂能毁坏它。” “如果这当真是先王的遗物,此把剑上并无宝石。” 工令把宝石拆卸完毕,将剑递给丞相:“丞相你看,这刻字可是先王亲篆?” 丞相接过宝剑细细凝了许久,七个大字“郦王荣自作用剑”赫赫地显现眼底,双手止不住颤抖起来:“错不了,的确是先王亲篆,宝剑是真的。” 审官:“既然此剑不假,舒晋项上的玉坠亦真,可怎么证明它们本来就在舒晋手里,而不是后来取得。” “这些本来就在他身上。” 若拿不出十足的证据,在座的恐怕不会心服口服,他们若不心服口服,以后舒晋便难管束。 尉矢站起身,指扣狠狠地钉在桌角,吃力地解释着:“若这些不足以证明他是真王,那他的模样呢,那是活生生的先王的烙印,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模样。如果舒晋不是真的,那之前的那个王更是假的。举国皆知晋奴儿时生过一场大病,从此体制衰弱,而假郦王初始身强体健,若舒晋涉嫌杀死一个冒充郦王的人,那也是冒充者罪有应得。” 丞相抬手示意尉矢坐下:“尉大人请稍安勿躁,我们比你更希望舒晋是王。” 尉矢没有什么心怀社稷的博大胸襟,他心里头简单得只想保护舒晋。 而丞相等人不是不愿意相信事实,他们恨不得回归正统,但他们惶恐,他们迫切得到毋庸置疑的证据,因为他们今天所提出来的质疑,将是苍鸾来日对他们的审问,如有不察,将会导致灭国之灾。 舒晋不是假郦王的亲系,若要继位必须请示苍鸾。如果舒晋是真,继承王位天经地义;如果舒晋是假,继承王位则是窃夺苍氏江山。 尉矢忍了忍,摊手坐下:“当年我陪师傅进宫给晋奴看病,我便是先王买下来的小道士,我一直陪在晋奴身旁。舒晋对先王起居、议政的宫殿里的每一块砖,每一面墙都十分熟悉,对先王身上的每一颗痣,每一个习惯都了如指掌,你们可以当面质问他。” 丞相看尉矢气得面红耳赤,无奈地诠释自己的难处:“你这般跟陛下解释,陛下会信吗?且不论假郦王是真是假他都是陛下扶持起来牵制晋郦的人,如今假郦王死于非命,陛下岂会熟视无睹。如果我们说服不了陛下,晋郦恐怕不会有安宁日子。倘若没有陛下的威胁,哪怕舒晋不是真王,为巩固家国,凭借舒晋的模样我们也一定会拥他为王,可我们这也是没有办法,难道要我们晋郦也归属朝廷吗!” 听了丞相的解释,尉矢无力反驳,恨自己无能地重重捶打着桌面。丞相说的没错,只要苍鸾有心刁难,自己提供的正剧将毫无力量。尉矢脑海里苦苦搜寻证据,却找不到任何能让苍鸾无法辩驳的理由。 议室内沉静了下来,静得能听到每一个人不安的呼吸声。时间过了好一会,尉矢脑海里晃过一道灵光,想起了一件事,语气绵了下来,支支吾吾地问道:“当年刑王攻打晏国时,晏王节节败退,最后不得不以陛下(当时乃晏太子)作为人质押于郦国,请郦王发兵援助。当时陛下囚禁在幽宫,晋奴为一睹晏国人赤瞳偷偷跑进了幽宫,据说当时陛下察觉到晋奴躲在假山背后,故意怒喝一声,吓得晋奴摔下了假山?” 丞相点头:“的确有此事,史官已记录在案,晋奴当时摔破了腿,陛下看到伤口时心惊肉跳,脸色发白,几天说不出话。” 尉矢:“那这一事实陛下无可否认了吧?” 丞相深思了一会,问道:“尉大人可想到证据了?” 尉矢尴尬地站起了身,鬼鬼祟祟地往后挪步,估计说完这句话他可以放心的走了——“舒晋…晋奴他…他大腿、腿腿根上有一道疤,是当当当时留下的。” 说出这句内涵极其“丰富”的话,尉矢倍感压力,纵使口齿伶俐,眼下也只有吞吞吐吐,心有余悸。 尉矢飞一般地冲出议室,消失在众臣还没反应过来的眼神里。过了好一瞬,丞相才恍然大悟,只听得他老人家痛心疾首地控斥道:“尉矢你对晋奴做了什么,跟我滚回来,老夫发誓绝不打脸!”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67章 矢 群臣讨论了三天,最后确定了舒晋乃晋奴,书信正在传报朝廷的路上。在未得到苍鸾首肯之前,舒晋还不能称王,群臣则以郦太子尊之。 丞相与舒晋畅谈了一天,眼下夜幕降临,丞相才有离去之意。丞相辅佐先王多年,对舒晋也格外用心,此番长谈一来了解舒晋生性志向,二来慰问舒晋这些年不如意的生活。舒晋的学识和气质并没有让丞相失望,丞相唯一不甘的是,太子奴竟然被尉矢那小痞子占了便宜,怒得他快“离地三尺”。 尉矢躲在树丛后等了多时,终于等到老头离开,他才鬼鬼祟祟地窜进舒晋的寝殿。十多天没见到舒晋了,他脑子里有一堆问题,得好好审审那个心机婊。 舒晋坐在榻上饮了一点酒,心里筹措着一件事,这时尉矢忽然破窗而入吓了他一跳。舒晋放下酒杯,抬眼看了神经兮兮的尉矢,不悦地说道:“有门你不走,患得患失成何体统。” “你以为我不想走大门?”尉矢颠了颠身上的灰尘,走到榻上坐下,随意拿起桌上盘子里的水果,毫不客气地吃起来。 舒晋这会才看清尉矢脸上有扇巴掌的痕迹,不痛不痒地问道:“被谁打了。” “丞相,”说起来尉矢就恼火,不是说好的不打脸吗,老头不讲信誉。 “他为什么打你。” 尉矢忽的换上一副讨好的笑容,嬉皮笑脸道:“跟丞相他老人家犟了几句嘴(笑话,我会告诉你我跟丞相坦白了吗?)。” 舒晋竖直腰盘坐着,微微低头,模样像个被惩罚的小孩。“大晚上你来找我做什么?” “喏,名人不说暗话,我就是来问你…”尉矢吃完一个水果抬头看舒晋,却见舒晋低着头,伸手抬起舒晋的下巴,注视着他的眼睛说道,“那赝品是不是你杀的?” “正如太医给出的验尸结论所诉,摔死的。” 尉矢不相信的凑近了舒晋,严肃地凝着舒晋双眸,他非常确定舒晋这会子在撒谎。舒晋那日执意独身前往,冥冥中似乎已经料定赝品会出事,所以才毫无畏惧。 “你甭跟我说太医的结论,那都是说给百姓听的,庞太医可跟我讲过了,赝品胸口上挨了致命一脚。” 舒晋语气幽怨,却不令人察觉:“他要玷污我,不允我蹿一脚吗?” 尉矢是有事说事的人,天下人都可以隐瞒他,唯独舒晋不许。此时此刻逼舒晋说出实话,他心底的感受是讽刺的,真相是什么他无所谓,就算确是舒晋一手策划的谋杀,那也是赝品咎由自取,他失落的是,他们之间的关系居然到了窜端匿迹的地步。 “血迹一直从床中央染到床沿,你蹿他的时候他已经失血不止,莫非他自己趴到床沿上,任头部向下流血身亡?” 舒晋不假思索,以眼神回击尉矢:“是。” 尉矢掐在舒晋下巴的手力劲更大了些,“你狡辩。” 舒晋冷凝尉矢几秒,然后罢开他钳制自己的手,起身向内寝走去。“我困了,不想跟你解释这些。” 刻意回避?尉矢连忙跟上去拦住舒晋:“你是不是对赝品下毒了?” 舒晋冷哼了一声,觉得尉矢胡搅难缠,反问道:“那太医可查出有毒?” “那他怎么可能被你蹿到吐血身亡。” “那是因为他喝了太多的酒,筋脉石化。” “太监说当时寝殿里只有十斛酒,太医确定,以赝品的体质,就算全部喝完也不至于筋脉石化得不看一击。” 舒晋又默定了几秒,声音细微道:“既然你执意这么想,没错,他是我毒杀的,你想要的答案不过这些,我说了,你可以走了。” “毒/药在哪?你进殿前被搜了身,你知道寝殿中有毒?” “那太医可查出寝殿里有毒?” “所以我才来问你,除了你,谁能做得如此天衣无缝。” “你爱走不走。”舒晋说完再没有理会尉矢,自个熄灭了灯烛,脱下外衣蜷进被子里就睡。 尉矢心头是一团怨气,知道自己触怒了他,知道他是一定会生气的,但纵使知道他会生气,他还是犯了他,做这样的牺牲最后连个结果都没得到,确实叫他烦闷。估计舒晋一个月不会搭理自己了。既然已经闹僵了,不如来个痛快。 尉矢从怀里取出梨荷香,轻手轻脚地倒进香炉。这是赝品寝殿里余剩下来的香,如果舒晋在进殿之前就知道里面有毒,那么他唯一能知道的毒物只有他亲手调制的香料了。如果香料有问题,舒晋一定不会承受此香。 梨荷香一燃就飘散出轻盈的香味,尉矢嗅了嗅,仿佛有一道甘甜的泉水从鼻腔进入味蕾,从味蕾蔓延全身,令他身心舒缓下来,还伴着一股淡淡的醉意。尉矢扬长了声音:“嗯,这梨荷香好香,闻着心暖和。” 外面看舒晋并没什么动静,但被子里舒晋已紧紧捂住了口鼻。 尉矢纳闷起来,舒晋居然没有反应,那梨荷香没问题?或许原本就没什么问题吧,如果有,那赝品早该出事了,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我走了。”尉矢失落的说完,懊悔地离开了寝殿。 待尉矢走了一刻钟后,舒晋从被子里钻出来,一盏茶水浇灭了香炉,速速走到一旁打开窗户。舒晋站在窗前深深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却不料尉矢猛地出现在窗前,把他深深吓了一跳。 尉矢终于逮住了舒晋的小尾巴,跃进窗户,察看了被浇灭的香料,断定道:“原来这香真的有问题。” 哪知一盏茶水没用,点点火星又燃了起来,一缕香烟又萦绕而起。 “没有,我不喜欢此香,”舒晋愤怒地一脚把香炉踢翻,星火全撒了出来。“你好大胆,敢监视我?” “我还有什么不敢的?”尉矢怒气不小,眼下事实就摆在了眼前,舒晋都不肯对自己实话实说。 尉矢一股恼火拽起舒晋,横冲直撞地往床上摔去。他本想一去不回,可梨荷香不停地在脑海里打着转,像一根无形的绳子,把自己牵了回来,没想到意外地看见舒晋有所忌惮地把香炉扑灭。 像中了毒一样,神智很是模糊不清,尉矢忽然只想狠狠地惩罚他、爱他,双手不听使唤地把他牢牢扣在了身下,只手拔开他宽松的衣襟。 舒晋知道尉矢一定是迷糊了,蹭开手赤辣辣地甩了他一巴掌,“住手,不然明天叫人阉了你。” 尉矢不理不顾地解开自己的衣裳,掀起一角被子把自己和舒晋包裹起来,然后疾手向舒晋的下身摸索,毫无前兆地按住了舒晋的要害。“他那晚有没有这样对你。” 舒晋触了电一样,当即一个惊颤,双手紧紧抓住掌握着自己下身的手腕,警告道:“他来不及这样对我,就已经死了。” 尉矢放肆地揉着,要把舒晋揉化,明知舒晋不会对自己下手,刻意反问:“那我…会不会死?” 舒晋被揉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瞥眼看到香料燃得更旺,惊恐起来:“你走开,你已经神志不清,你疯了!” “对,我是疯了,”一边说着,一边用膝盖抵开舒晋的双腿,“你敢瞒我。” 尉矢缩进被子里,左手揉着,右手禁锢住舒晋抗拒的双手,细腻地从他的颈项慢慢吻到胸前,然后逗留下来,玩弄和挑衅。 舒晋痒得难受,胸口上袭来的酥/痒一丁一寸地磨灭他弦一般紧崩的意识,他紧紧咬住下唇,气息凌乱,伴着重重的鼻音阻止道:“呃…住手。” 尉矢明知故犯地挑弄了许久,左手分明感受到了舒晋的反应,变本加厉的弄着,直到他主动弃械投降。“你明明很生气,却动情了。” “滚,给我…”舒晋还没吼完,就被尉矢一个用力,后半截话被活活卡在喉里,麻得不知所措。 尉矢终于放过舒晋的胸膛,爬上他的耳畔,深深嗅着猎物身上诱人的滋味,猛地轻咬住他闪躲的耳根,吮/吸了好一会儿,意犹未尽地抿了抿嘴,“告诉我,梨荷香里有催情的毒,而你已给赝品吸了两年。” 尉矢此刻对梨荷香有毒的猜测深信不疑,因为自己快矜持不住,又因身下是自己所爱之人,骨子里按捺不住的渴望即刻要冲出来霸凌他。 舒晋的手腕被尉矢勒得发疼,使劲全力奈何不能推开尉矢分毫,只能如此毫无抗力的任他享用,自己可是临驾于他之上的王啊! 尉矢急迫的大咧咧蹭开舒晋的双腿,身下灼热的硬物抵在他的幽处:“别挣扎,让我这个市井痞夫也好好受用一回。” “呃~” 随着尉矢一使劲,舒晋犯起一身热汗,全身燥热得像生一场大病,他紧紧闭上了眼睛,从未想过这场久违的爱事竟伴着情/药和惩罚,或许正是因为久违、惩罚和相爱,他才会格外敏感,气喘连连。 尉矢双眼里燃着又爱又怒的烈火,发泄式的力抽猛/干,好不怜惜,让感快恣意地冲昏头脑。舒晋没有了抗拒,投身拥住了身上的男人,像拥抱最挚爱的东西,承受他带了的快要招架不住的快乐,难耐地张着口抵在尉矢锁骨上,怕自己吟出声来。 “你…你受得住吗?”听见身下人细细碎碎撩人的呢喃,尉矢不得不停下来,体谅却毫无意义地问道。 舒晋塌下了身子,趁机大口大口呼吸,手背扣在额头,遮住自己羞耻的目光,反问:“你停得下来吗?” 尉矢一把挽住舒晋的腰:“那你明天好好休息。” 明天好好休息?舒晋忽然袭起一身凉汉,尾椎一紧,颤抖地紧紧拽住了身下*一片的床单。 “等等,停下。” “怎么了?”尉矢爱抚地捂住舒晋后脑勺。 舒晋抚着尉矢俊俏的半边脸庞,被吻得饱满的唇示弱地说道:“不要问我赝品的事了好么?” 尉矢顿了顿,刚要开口说话,却被舒晋死死吻住,胸口的痘也得到爱抚。尉矢一个颤抖,奈不急再次激烈地律动起来。 “我不问了,呃,再不问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十八章 次日已是日上三竿,两人死沉沉的瘫在床上,精疲力竭,也不知做了多久,怕是四五日都养不回元气。朦朦胧胧中尉矢也意识到此地不宜久留,却乏得睁不开眼皮。 若不是丞相前来,小太监也不会来打扰他们。小太监站在屏障后请示道:“太子,丞相请见。” 丞相…丞相! 尉矢一个鲤鱼打挺惊醒过来,连忙拾起地上的衣服穿好。舒晋则慢条斯理地起了身,捂着沉重的脑袋,不解尉矢为何如此紧张。“你很畏惧丞相?” 尉矢忙不迭地整理乱糟糟的床,若被丞相发现自己把舒晋这么遭还遭成这样的话,还不得把自己劈了。 “不想让他老人家气短,你好好休息。” 尉矢整理好了衣冠,急急从窗户跳出去。 原本是情投意合,两情相悦,偏偏让丞相搅成狼狈为奸。 舒晋刚要下床穿衣,不料腰闪了一下,酸得直不起来,无力地又躺了下去。 丞相在前殿候着,见舒晋迟迟未更衣出来,听太监说舒晋身子不适,担心地擅自走进内殿。见舒晋一副倦恹恹的模样躺在床上,裹着重重的黑眼圈,丞相焦心地走上前捂住舒晋的额头,以为他不慎中了风。 舒晋吃力地倾斜起身子,拱手恭敬道:“让您老挂心了,我昨夜失眠,所以今日气色不好。” 内殿弥漫着重重的精气,丞相察觉哪里不对,舒晋的样子并不是失眠,而是虚亏。丞相一个手快扯开舒晋的衣领,分明看到项上新鲜的玫红色吻痕。丞相又细细凝了舒晋闪躲的眼神,脸色忽然由担心变成责贷,若是合适的欢爱,也不至于乏成这副模样,年轻人果然不知轻重。 丞相愤懑道:“太子昨晚纵欲了?你身子单薄,怎能如此耗损精气。” 舒晋无可辩驳,躺下身子闭了眼睛,悔觉时已为时已晚,方认识到害人终害己。本是用来麻痹赝品的,没想到自己也有挨的一天,明明知道体力负荷,却本能地义无反顾的做下去,落得现在四肢乏力,精神疲惫,苦不堪言。 “我知错了。” 丞相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呀你,老臣吩咐宫人给你做些补汤,这些日好好养着身子,不可再放肆了。” 做王虽然掌管一方,但也有被人掌管的无奈。不可否认,被丞相批评指责自己的私事,的确尴尬不好受。 舒晋耳根羞红,默默地扯上被子蒙住脸,“谨记丞相教诲。” 不料丞相一把扯开被子:“别捂着,打开窗户,多透透气。” “…” 看舒晋有改错的意思,丞相不再为难,“那你好生休息,老臣改日再来请安。” 丞相走时悄悄问了太监:“昨晚谁来侍寝?” “没…没人,倒是尉大人来过。” “尉矢!”丞相眼睛一瞪,瞬间被气得咬牙切齿,狠狠握紧双拳,前日刚教训完他一顿,转眼全当成耳边风,看这回自己不亲自手刃他。 尉矢一路奔跑,王宫是丞相的势力范围,他恨不得快点逃出宫去,眼看要抵达宫门,却被庞太医拦了下来,“喂喂,你昨晚去问太子,问出个由头没有?” “没…什么都没问出,”尉矢闪都闪不及,再说答应过舒晋的,不再提了,“快放我走。” “你急什么?”庞太医不依不饶,不放尉矢走,“你是不是没问太子?” “要问你自己去问。” 庞太医见尉矢态度敷衍,愣是拽住不放,“不就是图你跟太子熟嘛。” 丞相这会从后面紧紧跟上来,远远指着尉矢,气势汹汹地唤来侍卫:“来人,把尉矢逮住,押往掖庭。” 尉矢闻声丧胆,连忙推开庞太医向宫门跑走,然而被看门的侍卫截了下来。完了,这会儿肯定要半身不遂了。 庞太医向丞相行了礼,不解地问道:“丞相这是…” “你去给太子请脉自然会知道。” 尉矢连声求饶:“丞相我不敢了,您老别动怒,有话好好说。” 丞相径直上前扇了尉矢一巴掌:“若不是看在你曾经护主有功,不然早将你五马分尸,不给你用酷刑,你就不长记性,别以为太子偏袒你本相就不敢动手。来人,把他扔进冰池子镇一镇!” 尉矢瞪大了惶恐的双眼,光想着都全身发寒:“不行,丞相大人,换个刑罚吧(那样会冻伤命根的)!” “那就火烧。” “不行(那样会烤焦的)!” “这不行那不行,好,我也不为难你,赏你几个美姬不舍昼夜伺候你,看你还敢去招惹太子。” “不行(那样会废的)!算了,还是镇一镇。” —— 皇宫,勤政殿。 苍鸾等候王阳多时,他一进殿,苍鸾便迫不及待递给他一份奏章:“先生对此事有何看法?” 王阳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以为有要事,连忙接过奏章,但看了一眼后并没有苍鸾那么兴奋,无谓地坐下,沉思良久,问道:“敢问陛下的想法是什么?” 一直觊觎晋郦那片土地,不想它自己闹出事来。于苍鸾而言,这是个难得的机会。王阳不是外人,苍鸾毫不隐瞒的说道:“晋郦,地处西北边际,朕既已攻取蒙地,何不将晋郦一并占为己有。” 王阳摇了头,苍鸾这小子做事一直不让他省心,但好在他有什么计划都会提前请示自己。 “陛下是急于就成了,正如陛下所言,我们既然已攻取蒙地,收取晋郦是迟早的事,眼下众诸侯对陛下心存芥蒂,晋郦要立新主,况且新主身份证据确凿,陛下则应当立他为郦王,借此机会以示陛下没有囊吞四海之嫌,若陛下的想法是趁机处处刁难晋郦,然后冠冕堂皇的攻取晋郦,岂不是落实陛下有吞并诸侯之意。” “那就这样成全晋郦?”苍鸾不以为意,就算众诸侯有所防备,也是不堪一击,哪怕他们联手,也是乌合之众。当年灭刑如此,如今也一样。“朕如今要占拥这天下,以大晏的实力,还需要忌惮他们?” “陛下此言差矣,大晏自然不需要忌惮诸侯,而是忌惮天下百姓。大晏是善是恶,百姓统统看在眼里,为巩固大晏江山,陛下应谨言慎行。” 苍鸾的兴致全被王阳一泼冷水浇灭,情绪跌落谷底,本想他给自己出谋划策以好名正言顺地拿下晋郦,没想到他并不同意。“行了行了,朕封他还不成。” 苍鸾的闷气全显现在眉尖,王阳心里只叹他什么时候才能成熟。“陛下不仅要封他,册封之日还应大设国宴,昭告天下,以示陛下贤明持重、深明大义。” 拖拖拖,取天下还要等多久! 苍鸾失落地捂着额头:“就依先生所言,招他进宫,册封事宜全权交由先生操办。” “是,陛下。”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十九章 郦王宫内,护送舒晋前往朝廷晋封郦王的车马已经备好。天气风和日丽,舒晋一袭盛装走出宫殿,温暖的阳光洒在他脸上,离上一次真面目示人时已经过去了十五年。 大臣和士兵在殿外等候,看见舒晋模样,无人不大吃一惊,人群中立马响起细碎的谈论。 “太子不仅形似先王,更神似先王,谢老天庇佑,太子奴当年才能逃出生天!”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们晋郦繁荣昌盛的日此指日可待了。” “终于回归正统了!” …… 舒晋从容地踏上车辇,十五年来,像极先王的模样让他担惊受怕地躲了十五年,从今往后,他要借此模样重回巅峰。 “启程。” 一声口令下达,三千兵马齐齐上路了。丞相左顾右盼了一会,问到身旁的随从:“尉矢那小子?” 尉矢那小痞子仗有舒晋撑腰,不能拿他怎么样,但把他隔离在舒晋千米之外,丞相还是有能力做到的。 “丞相放心,掖庭狱里绑得好好的。” “那便好,别让他跟来。” “是。” 然而马车里,舒晋刚刚坐下,忽然小腿被人推了一把,以为是刺客,还没来得及唤人,只见尉矢从坐位下爬了出来。 尉矢一身狼狈地坐在地上,从怀里掏出一张帕子擤一把鼻涕,伴着浓重的鼻音说道:“别叫人,是我。” “你不在前面引路吗,反倒这里来了,成何体统。”舒晋原是鄙弃的神色,可看见尉矢患了伤寒,一改面色,取出自己的丝绢递给尉矢,握住尉矢手腕把了脉,语气冰冷却关怀备至,“身上的寒气为何如此之重,为何如此狼狈?” 尉矢重重地吸了鼻子,垂着脑袋靠在舒晋膝上,想寻一下温暖,但忽然想到自身寒气太重,若把病号感染了,岂不更糟。尉矢暗搓搓地远离舒晋一米多远:“顶撞了丞相,被罚去泡冷泉(其实是冰镇)。” 尉矢体格强健,冷泉能泡出伤寒?明显的假话。舒晋是懂尉矢的,为了不让自己多虑,遇到麻烦总是轻描淡写。 “你为何动不动便跟丞相犟嘴。” “那老头固执己见,我说的话他全不听,我不过反驳了他几句。别告诉他我擅自跟来,不然他定叫人绑我走。” 舒晋一副惩罚的样子,颐指气使道:“你过来。” 他在替丞相撑腰么?尉矢莫名其妙地看着高高在上的舒晋,见鬼,看到他高傲的模样,忽的想上前把他扑倒,然后将他撵得粉粉碎。丞相是多此一举了,显然再寒的冰都灭不了心头的火。 可他现在真的不能靠近舒晋,舒晋身子如此单薄,不能再犯病了。 尉矢再吸了鼻涕,挪退一步:“干嘛?” 舒晋微微仰头,像只将要发怒的虎,藐着他,冷不丁道:“过来。” 尉矢完完全全被威胁到了,木讷地挪了过去。 舒晋倾斜身子把尉矢捂在怀里,敞宽厚实的袍服将他捂得严严实实,手掌在他手臂上下来回摩擦,给他增添了一些温度。 尉矢本是不冷,被舒晋一拥,别说是寒气散尽,简直是热火朝天。尉矢欣喜得经不住一个颤抖,舒晋以为他冷,更裹紧了一些。 “还冷?” 尉矢连连点着头:“冻僵了。” “我叫人上碗热汤。” “别,就这样待一会就好。” 这时车窗外忽然传来了丞相的问话:“太子,你在和谁说话?” 尉矢四肢一崩,谨慎起来。舒晋忙拍了拍尉矢肩膀,示意他放心,对窗外说道:“没人说话。” “老臣有一事,想与太子你探讨,可否让老臣入辇?” 尉矢和舒晋相看一眼,丞相要说的事一定不是小事,尉矢识趣地趴下身钻回座位底下。舒晋忙把座位上的垫帘放下,遮住尉矢。 “丞相请。” 丞相进了车辇坐在侧位上,捋一把花白的胡须,语重心长道:“太子此去封王,朝廷信使与老臣有些交情,听他透露说陛下要大设宴席庆封,恕臣说句不顺耳的话,陛下不会是设鸿门宴吧?” 舒晋思虑了一会,丞相的猜想可能性并不大:“既然陛下招我入朝,我亦没犯什么法,总不至于让我死在路上他自招非议吧。” 听舒晋一说是有些道理,丞相点了点头,又问道:“说着奇怪,陛下既然准备大设宴席,岂不是承认太子你的身份,陛下居然不质疑?老臣与其他大臣为凑齐证据操劳了数日,以为陛下会严查不待。” 如若苍鸾当真不查,一切审核程序如走过场形式的话,那丞相等人操劳数日收获的有价值的信息便只剩下尉矢与舒晋有染了。 舒晋听丞相如此说,不得不对王阳心悦诚服,他的攻心之计果然厉害。 若不是王阳,以苍鸾急功近利的性子一定会在朝堂上处处刁难,这样一来舒晋反能以苍鸾当初扶持假郦王时草草了事为理,反驳苍鸾假仁假义之行,在朝廷之上、诸侯之前狠狠打苍鸾的脸,让苍鸾无力反驳。一来将苍鸾的野心潜移默化的公之于众,二来众诸侯感到威胁,更拥戴自己为王来拉拢势力。 舒晋本是怀着侥幸的心理以为苍鸾不会走这一步棋,没想到他还是走了。这下他不仅能昭示天下他有豁达胸怀,还能以一副不屑一顾的姿态嘲讽晋郦瞻前顾后的凑集证据多此一举。 舒晋闭了一下双眼,再睁开,显得非常无力,说道:“这就是陛下身边人的聪明之处,他料想我们既然敢提出请求,就一定掌握了百分百的证据。所以丞相不必担心了,我一定能顺顺利利的成为新王。我们将要呈上的证物,他们怕是看都不会看一眼。” 丞相脸色大衰:“那我们岂不是白忙活了?” “奈何,朝廷要的就是我们这副愚蠢可笑的姿态。” 舒晋陷入沉思,该如何撇开王阳直接面见苍鸾,如果有那么一个机会,他定把苍鸾引走歧途。 苍鸾这么贱!尉矢听得是咬牙切齿,握紧双拳,恼怒得忘记了警惕,鼻涕流出来狠狠吸了一把,发出难听的吸鼻声。 听见尉矢的声音,舒晋心头一震,连忙用衣袖捂住自己的口鼻,假装是自己发出的声音,不忘踢了尉矢一脚,提醒他再难受也得憋着。 “太子…”丞相错愕地看着舒晋,一向仪表堂堂、举止儒雅的太子不该发出如此不堪的声音啊。丞相一脸“哎呀吓死本宝宝”的神态。 丞相默默拿开舒晋用来擦鼻的衣袖,递给舒晋自己携带的帕子:“太子,擦鼻涕用帕子。” 舒晋僵硬地点了头:“谢…谢丞相。” “那臣出去了。” “嗯。”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十章 傍晚,正值日落西山,鲜艳的云霞如血,晚归的大雁飞向天外。 进了鹿州城,道路变得平缓,车辇行走平稳了许多。舒晋微微掀开了车帘,鹿州跟从前一样繁华,直到暮色四合也十分热闹,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人们谈笑风生,似乎这里不曾有过腥血的屠杀,或许在鹿州生活已久,人们对隔三差五的战事已波澜不惊。 “好韧的性子,不愧为帝都之人。” 舒晋自言自语道,对鹿城人的气节很是欣赏。 王阳带领两位丞相和五千兵马在宫门接待,排场隆重。如此待遇尉矢始料不及,舒晋倒是看淡了许多。 丞相将证据呈给了王阳,舒晋和大臣们舟车劳伦,在王宫休息一晚,准备第二天上朝。 —— “承蒙天恩,郦太子奴慈仁孝顺,厚德载物,失而复得乃晋郦之福,今朕承天意顺民心,封奴为郦王,还宗庙继祭祀,钦此。” 舒晋毕恭毕敬向苍鸾行了跪拜大礼,接过太监递来的圣旨道:“吾皇万岁。” 苍鸾细细看着舒晋——一个自己小时候得罪过的人,如今看他长相,跟小时候大有不同,但那份气质依旧不变。可是,脑海里关于他的印象好像并没有十五年那么久,好像在两三年前,自己就遇见过他,可是在哪儿。 苍鸾陷入了沉思,朝堂上鸦雀无声,群臣正等着他允平身。 太监走近苍鸾,躬下身子提醒道:“陛下…陛下?” 苍鸾被唤回了神,当即道:“郦王请起。” “谢陛下。” 舒晋起身,抬眼看了苍鸾,见他脸上带有疑惑的神色。舒晋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装作揉眼睛,抬起手捂了一下半边脸,然后回到群臣列队中。 舒晋心有芥蒂地小心翼翼瞄了一眼对面的王阳,断没想到王阳正凝着自己,眼神分明在监视,而且毫不回避。 舒晋僵硬地向王阳行了小礼,王阳才转过头看向苍鸾。 王阳起了疑,舒晋的身份他并不否认,但看舒晋的面容后,他忽然怀疑假郦王的死。越是一张干净的面孔,王阳越是觉得不简单。 王阳走到殿中央启禀道:“陛下当初不慎误举假郦王,是陛下有失,当罚,今晋郦大臣寻归正主功不可没,应该重赏。” “先生所言甚是,朕已设下国宴,庆贺郦王,朕罚饮十杯,赔郦王多受的三年之苦。”苍鸾抬手示意小太监,小太监托着一个精美的礼盒走到舒晋跟前。 “曾经郦国玉玺价值□□,刑帝灭郦时将其摧毁,可谓是晋郦一大缺失。好在年初时西域进贡了一块一样罕见美玉,朕特命人做成了这尊晋郦的玉玺,赠与郦王。” 舒晋很想撑起一弯客套的微笑,可脸上的纹理不动分毫,只好淡漠地回答:“谢主隆恩。” 群臣听罢感慨良多,俯首作揖,赞叹道:“陛下英明。” 苍鸾微笑着,看了一眼王阳,王阳默默点了头,对苍鸾的表现表示满意。 朝后的宴席上,酒香飘满宫廷,四方乐音想起,美姬在舞池轻歌媚舞,飞旋的彩绫摇绕,像天边绚烂的彩霞,恣意地落在地上,落在大臣们的桌案上。大殿上欢声笑语,众人随心行乐,没有拘束,没有教条。除了王阳生辰,宫廷少有这么欢乐过。 苍鸾喝下十杯酒后,不胜酒力,在太监的搀扶下回到寝宫休息。 “十杯酒。”舒晋低声自言自语,转了转手中的酒杯,然后起身离席。 王阳看舒晋不对劲,悄悄对身旁的侍从说道:“盯住郦王,如果他见了陛下,说了什么,如实跟我汇报。” “是,先生。” 舒晋怀着一丝猜想出了大殿,有目的却无目标的走着,左顾右盼。 走进一条偏静的走道上,远处的树丛不时摇晃,舒晋定了定神,料到那里有人,定是王阳派来的细子。 王阳果然心细如尘,步步为营,舒晋自愧不如,有些许失落,打算回到宴席。 舒晋刚转身要走,忽然被一巴掌捂住了嘴巴,瞬间被带入身旁的阁子。 黑暗中的男人一放手把舒晋放倒在地上,然后不紧不慢地走到一旁桌前坐下,饮了一小杯茶,声音微小却不失磁性,阴森地问道:“你可有话对朕说?” 舒晋听出是苍鸾的声音,心里头有些庆幸,稳稳地站起身子,向苍鸾行礼。猜想是对的,他果然没醉。 “陛下英明。” 王阳有时候不愿把话说白,苍鸾也不会刻意去问。王阳虽然没有说什么,但苍鸾能感知他并不想自己与舒晋交谈,或许舒晋是怎样的人,他心底也没有定论。 “你是舒晋?” 早朝上,舒晋捂住半边脸的一瞬,苍鸾忽然想起来他是谁,他是有鱼大婚时大论时势的白面小生。苍鸾本来无心见他,但知舒晋是汝营中人后,神经就变得敏感。能在王阳眼皮子底下莫不做声地把自己“勾搭”出来的人也不容易,可见这个舒晋不是平庸之辈。 “难得陛下还记得微臣。” “说吧,找朕何事?” 舒晋走到苍鸾一旁坐下,想了想,问道:“想问陛下住进刑皇宫多年,感受如何?” 苍鸾听罢,心底很不是滋味,转脸严肃地看向舒晋,语气里有警告意味:“郦王,听说你明事理会说话?为何这句说得如此难听,这是晏皇宫。” 夜色里,谁也看不清谁的脸,但舒晋清楚苍鸾这会的表情,如果能看清,他那双赤瞳一定在怒烧。 “不,这是刑皇宫。” 苍鸾一掌拍了桌案,几乎要大发雷霆,但转念一想,这眼前的人也有胆量。“晋奴你大言不惭。” 舒晋敢如此说,是他已了解苍鸾的心性,苍鸾向来欣赏敢说敢做、英勇神武的人。 舒晋鼓了底气说下去:“刑帝覆灭七国一统天下,建都鹿州,城墙三丈,辰天殿十二丈,乃天下宫宇之最,规模浩大、空前绝后,无一不宣示刑皇霸道无匹、国士无双。住在刑皇宫的皇帝不仅是天下的主,并且是不留诸侯的皇。” 苍鸾遭舒晋会心一击,甚想掌他的嘴,可他的话不无道理。苍鸾隐忍着,夜色中愤怒的双手把杯子碾得弯曲。 “你在说朕不配住在这皇宫,你以为朕不敢灭你小小的晋郦?” 感受到苍鸾的怒气,舒晋目的达成。 “臣不是这个意思,臣的意思是,相比刑帝,陛下的野心小了些。” 有生以来苍鸾还是第一次听到说自己不如别人,而且还是从舒晋这样柔弱的病号口中说出,让他感到讽刺。怕是没有他,这辈子也听不到这样的狠话了。 “你说的话朕喜欢听,但是你以为我是刑皇那样的昏君么!” “陛下理解错了,一统天下时的刑皇不是昏君,一统天下后的刑皇才是昏君。” “郦王,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在怂恿朕消灭诸侯,单凭这一点,朕可治你死罪。” “陛下误会臣了,中原北有匈奴、夫余、北僚、乌桓,西有车师、楼兰、羌,南有哀牢,陛下为何以为臣指在诸侯。与其激怒诸侯,陛下不如向外扩张疆域,以示天威。中原不过是地之一角,而陛下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刑帝能做到的陛下已经做到了,刑帝不能做到的,陛下也能做到。” “你——有胆识。” …… 宴席上,王阳派出去的侍从还没有回来,舒晋倒先回来了。王阳觉得匪夷所思,起身出殿,找到侍从问道:“你把郦王跟丢了?” “还请先生责罚。我跟踪郦王的时候,忽见树丛后飞过一个人影,当我回头时,郦王便没了踪迹。我在附近寻了个遍,都没有找着。直到听宫女说郦王回到宴席,我才赶回来。” 王阳细心道:“你有没看花眼?” 侍从细细回想了当时的情景,不能确定,摇着头。 “那陛下在哪?” “陛下正在沐浴,准备就寝。” 王阳无奈地回首看向殿内不吃不喝的舒晋,他肤色苍白,眉宇间有一许憔悴,看来是个短命之人,过两日他便要回晋郦,或许不必紧看着他,是自己忧心了。“罢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十一章 两日后,王阳为舒晋送行,目睹舒晋上了车辇,才松了口气。王阳怨自己已老,心里头老是不踏实,特别是见到舒晋后,有道不明的堪忧。 舒晋今日心情挺好,虽然没有表情,但喜悦都表现在肢体动作上。舒晋上了车辇乖乖把帘子合上,然后看向座位下的布帘,小声说道:“出来。” 知道尉矢这两天一直在鹿州城闲混,舒晋想叫他出来观赏苍鸾赏赐的玉玺。舒晋自己本不喜欢这些身外之物,但尉矢喜欢。 没见尉矢从座位底下爬出来,舒晋走过去掀开布帘,没见着他人。舒晋的兴奋劲一下压了下去,随手将玉玺扔置一旁,整理了衣冠一本正经地坐好在位子上。 车辇行动起来,舒晋微微拨开帘子四处张望,人群里没有看见尉矢,直到行出了城门,尉矢都没有出现。想他是玩过了头,忘记回城的时间。 “停车,”舒晋唤停车辇,烦躁地下了车,“给本王牵马来。” 舒晋骑上马,引马走到丞相的车辇旁,试探地问道:“丞相,你是不是抓了人?” 丞相皱起了眉头,不解何意:“老臣没有抓人,郦王想问什么。” “没…没什么。” 舒晋失落地引马到前方,思来想去越想越烦,随一阵大风刮过,舒晋摔下了马。 士兵们吓了一跳:“郦王摔倒了!” 丞相见状连忙唤道:“快把郦王抬回车辇。” 舒晋半闭着眼睛,看到尉矢一身小士兵装束,匆匆跑来抱起自己奔向车辇,才得逞地闭上眼睛。跟自己玩心计,尉矢还是嫩了点。 丞相靠近车辇焦心的问道:“郦王可好?” 舒晋并没有摔到哪里,进了车辇便坐直身子,质问的眼神盯着尉矢,嗅着来自尉矢身上浓浓的酒味,回答丞相道:“没事了,丞相不必过问。” “哦…”丞相听舒晋的语气,知道自己多事了,不敢再问。 尉矢有点醉意,替舒晋扑打身上的灰尘,想问他磕到哪里了没有,但见舒晋一脸怨愤地看着自己,索性不问他,抵抗地坐直身子,以怨抱怨。 舒晋从来不喜欢开玩笑,他能感觉到尉矢是故意犯事,莫名其妙。“你躲我?” 尉矢翻勒白眼冷哼了一声,撇过脸去:“笑话,我需要躲你么。” 舒晋眼睛扫过尉矢胸膛,见他胸前的衣襟迷之凸起,随手摸了上去,发现是一串珍珠一样的东西。“你怀里藏着什么。” 尉矢瞥一眼舒晋小样,漫不经心地抖着身子说道:“发簪。” 舒晋忽然感觉事情不对:“你买发簪做什么。” 尉矢双手垫着头,恣意地靠在车壁上,蹬直了腿。“城里有名妓,来鹿州前答应给她捎份好东西。” 舒晋来不及辨认尉矢说话是真是假,总之心先冰凉,声音轻微下来,显得无动于衷。“记性真好。” 舒晋说完坐回了位子上,静默发呆,然而一沉默就是半个时辰。 看舒晋像被点了穴一样静止了这么久,恐怕自己不开口,气氛将会一直死寂下去。行,他又赢了。尉矢心情有点闷,哪知喝了些酒后更闷,但尽管如此,尉矢还是取下腰上的酒葫芦,在舒晋的冷眼下大口大口的喝得一干二净,然后舒爽的打了个嗝,醉醺醺地站起身,当即被车顶撞倒,扶着磕疼的脑袋,开始语无伦次:“别以为我不知道,宴会那天晚上你进了一间小黑屋。” 舒晋对尉失的监视已经司空见惯了,如果他哪天不闻不问才不自在。“你又在监视我。” “不是监视,是意外碰到,你在里面做什么。” 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兴师问罪,舒晋都还没问他为什么背着自己溜进皇宫,为什么遇到自己都不露个面,简直不可理喻,舒晋不想搭理他,厌烦他总是把自己当作小孩却在自己面前问出这些愚不可及的话题。 “那你当时为什么不冲进去看个明白。” 因为罪酒的关系,尉矢表情错愕夸张,双手胡乱地乱抓乱挠,像在耍赖皮:“冲进去怎么看明白,你不要脸,我怎么知道你进去要做什么,总之出来时你很兴奋,我才后悔没把那奸/夫勒死。” 舒晋开始怀疑尉矢这几天在鹿州喝了太多花酒,烧坏了脑门。“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脸上写有兴奋。” “双眼,谁看你的脸,你兴奋时左手中指指腹会非礼无名指指甲。” 舒晋隐忍地咽了一口气,这回算想明白了,原来尉矢买发簪讨好女人是专程来惹怒自己。他若是为讨好女人,舒晋还理解他三分。“行,那事后你怎么不去把他勒死。” 尉矢怔了怔,蛮不讲理地反驳道:“我又不知道他是谁,他嗖一下就消失了,他是谁?” “苍鸾。” “你居然跟苍鸾,你…” 如果那人比自己逊色也就罢了,结果是强出自己几倍的苍鸾!完完全全被比下去,尉矢顷刻显出痛心疾首的表情,捂着“作痛”的心口哀嚎,“英…英雄气…” 舒晋一巴掌甩过去:“嚷什么嚷,怕丞相听不见吗。” 尉矢被扇趴在地上,哑着嗓门重重捶打车辇。 舒晋一时半刻颇为无语,转了个话题,轻轻踢了一脚尉矢,把玉玺递给他:“看一看苍鸾赏赐的玉玺。” 所以这是定情信物吗?“拿走,一块砖头。” 见舒晋不拿开,尉矢嫌弃地拿起玉玺扔到一角。 舒晋是忍无可忍了,本来想跟他好好分享玉玺,岂料他如此质疑自己,一气之下,舒晋掀开帘子,见车马正行过一座大桥,捡起玉玺就扔进河里。 听见扑通一声的水响,像被泼了一瓢冷水,尉矢当即清醒过来。“喂喂喂,你…”尉矢来不及骂舒晋一句,取出自己胸襟里包裹着“发簪”的绢布扔到一旁,然后立马跳下车辇,纵身一跃扎进河里。 士兵:“谁谁跳进河里了?” 舒晋不解气道:“没人,迅速前行。” “噢…”士兵愣了一愣,“是,郦王!” 舒晋捡起酒葫芦就往窗外扔,再捡起那支发簪,正准备一同扔掉,却闻到甜甜的味道,然后手上粘上黏糊糊的——糖。舒晋嫌弃的掀开绢布一看,发现并不是什么发簪,而是一串冰糖葫芦,嘲讽地吐出三个字:“神经病。” “等等等,阿晋…”尉矢连忙改口,“郦王,玉玺,等等我!” 尉矢在河底找回了玉玺,一身湿透的追赶上来,一边喘气一边喊。 丞相闻声,神经一紧,连忙从车里探出脑袋,看到尉矢大吃一惊,恼火地问旁边的侍卫:“你不是说他在掖庭绑得好好的吗,怎么跟来了?” “小的不知道啊丞相!” “他拿着玉玺,去,把玉玺抢过来,把他绑到树上。” “丞相,一个人打不过他。” “蠢货,带一群人去!” 舒晋能想象尉矢湿身的模样,再隐忍地咽下一口恶气,探出窗外吩咐道:“把他绑上车来。” 士兵呆愣地看了错愕的丞相又看看舒晋,最后倾向了王。 尉矢被绑上舒晋的车辇,老丞相气得胡须都飘起来,不能忍地下了自己的车辇,怀着一颗赤胆忠心上了舒晋的车,正义凛然地坐在一旁,监视着两小儿一举一动。年轻人少不更事,丞相作为过来人,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决不允许俩人胡来。 泡水后的尉矢清醒了很多,无辜的双眼看见丞相,老老实实“砰”地一声跪下,腰杆挺得笔直,憋着嘴沉默。 丞相固执地坐在这里,舒晋好些话都不能好好说了,看他和尉矢两人冷眼相待,舒晋很无可奈何,也不知丞相懂不懂趣,把手上融化的糖葫芦递给丞相:“丞相请。” 丞相看一眼拿着糖的舒晋,脑海里只有一个形容词——嫩。“老臣一把年纪,不吃糖。” 舒晋不知为何,耳根竟染上羞涩的红晕,有一种被丞相取笑幼稚的错愕感。 尉矢本是非常不舍地看舒晋把糖葫芦赠给别人,但看见舒晋耳根的眼色,噗嗤笑出了声来,好久没见他那么呆萌。“哈哈…” 丞相一个指扣狠狠敲打尉矢脑门:“本官让你笑了么。” 尉矢吃疼的皱起眉头,紧紧咬住了下唇,把笑声咽回喉咙。 丞相酝酿了良久,热泪盈眶,语重心长道:“郦王,容老臣唤你一声晋奴。臣说句实诚话,臣看着你出世,教你读书识字,你落难时臣不能好好保护你,臣心有亏欠,无论你信不信臣,臣是一直把你当做亲孙儿看待。莫要怪臣干涉你的私事,绵延子嗣才是王权绵延的根基,没有子嗣,晋奴以后要托付何人,这是最简单的道理。”丞相转向尉矢:“你若真心爱护晋奴,就离开晋奴。如果晋奴是一介平民,你大可照顾他一生一世,可晋奴是王,涉及的是千秋万代,没有儿嗣何来千秋万代。你们嫌我冥顽不灵也好,多管闲事也罢,若是造不出小人,臣就算死,也不同意你们在一块,臣要…要下黄泉,告先王去!” 尉矢听完无力地瘫下身子,两眼愣直。丞相说的没错,自己绑得住舒晋一时,绑不了一世,舒晋终究是要选择和一个女人生儿育女、共度一生。 尉矢伤寒未好,吸着鼻,低着头越埋越深。 这个问题舒晋想过,但并不放心上。见尉矢陷入痛苦的思冥中,舒晋对丞相道:“亚祖父,晋奴何尝把你当过外人,晋奴一直视您为至亲…”舒晋抿了抿嘴,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卡口道,“既然亚祖父也尚无子嗣,不然生一个,晋奴定视为己出。” “混账话!” 听晋奴唤自己一声“亚祖父”,还感动得老泪纵横,然而后一句请求,感动的热泪活活雷回眼眶,“臣一把年纪,晋奴你何如此央求老臣,岂不是害臣。” 丞相若是喜欢女人,也早该有一个儿子或女儿了。 尉矢像把握住了什么,忽然抬起头,做出一副跟丞相一样楚楚可怜的模样,语重心长般道:“其实丞相,我也视你为亚祖…” 尉矢还没说完,丞相当即甩尉矢一巴掌,不爽道:“让你说话了吗,谁是你祖父。” 尉矢无辜地凝着丞相,可怜巴巴的继续道:“郦王无父无母,幸得有亚祖父你在,拜您做个高堂,我愿意娶郦王为妻。” 一瞬间,车辇内寂寂无声,不一会后,尉矢便飞出了车外。 “你玷污郦王也罢了,还想窃夺晋氏王权,滚出去!” 舒晋:“亚祖父你息怒,尉矢他充其量是个王妃。” “你也给老子闭…郦…郦王三思啊。” —— <跪在血浆一样的湖泊前,有鱼惶恐地看着倒影里的自己,脸上的肌肉正在腐烂,耳根处竟露出深深白骨,有鱼双手颤抖地触摸着自己快要融化的鼻子,没想到手指先开始断裂,不停地流出鲜血。而眼前的湖,不知已融化了多少具尸体。 这里是地狱,尸横遍野,没有可喝的水,没有果腹的食物,除了血湖、岩石和无情的烈焰,便只剩下令人发指的惨叫声。要想在这里生存下去,则必须吃掉同类。 远处燃烧着十丈高的火焰,像魔爪一样追逐着丧尸模样的人群,他们丑陋不堪,没有手、没有腿,或者没有头颅,总之谁的心越黑,谁的*就越腐烂。他们拼命地往祭坛上跑,因为祭坛上有一根通向天界的登天绳,攀上绳索就能通往天堂,摆脱地狱的痛苦。他们像疯子一样争抢着绳子,互相撕咬,搏斗,踩着别人的尸体向上攀爬。 有鱼饿极了,上前打倒了一位老者,拔断他的胳膊准备啃食,却被赶来的封淡淼狠狠扇了一记耳光。这一巴掌打得好,有鱼的鼻子扇飞了。 有鱼看见封淡淼,绝望空洞的双眼溢出两行血泪,欣慰他还好好的,眉清目秀,不曾沦为一具行尸走肉。 后面的火焰扑了上来,封淡淼连忙托起有鱼往祭坛上跑:“快走,不然完蛋了。” 有鱼甩开他,撕心裂肺地吼道:“我爬不上去的,我不走了。” 封淡淼搂紧精神临近崩溃的有鱼,劝慰道:“别哭,下巴会掉,有我在你上得去,相信我,我打得过他们。” “可是你杀了他们,你会变成一具丧尸!我不要你成为丧尸,我不走了,我呆在这。” “呆在这吃尸体?你疯了,不想成为我的累赘,就老老实实按我说的去做。” 封淡淼拖有鱼爬上了祭坛,苍鸾已经打败一切妨碍他登天的人,爬上了登天绳,他已只剩下半边面孔,可知他吞噬了多少竞争者。然而他向上爬时,被赶来的舒晋紧紧抓住了脚,有鱼觉得可悲,舒晋他竟没了一条腿。在地狱里,出了绝对的圣人,大伙应该都面目全非了。 还没有成为丧尸的尉矢阻止着舒晋:“你怎么了,让他先上去。” 舒晋紧拽着苍鸾不放,痛诉尉矢:“你以为他会让我们上去么,你别幼稚了。” 苍鸾一脚踢了舒晋,继续往上爬,手里拿着刀,要把脚下部分的绳割断,让其他人无法登天。封淡淼连忙捡起一块石头砸中苍鸾,苍鸾摔倒下来粉身碎骨。有鱼分明地看到封淡淼口鼻当即流出血来。 舒晋牵上尉矢趁机往上爬,封淡淼忙催促有鱼:“快跟上去。” 舒晋让尉矢爬在前头,他下面是有鱼。眼看四人可以顺顺利利地通往天界,可在半途,舒晋竟狠狠蹿了有鱼一脚,幸好封淡淼紧紧护住他,不然他一定跌死。 尉矢大吃一惊,猩红了双眼怒喝:“舒晋你知不知道你做什么!” 封淡淼双眼死死瞪着舒晋,想要同归于尽。 舒晋躁怒:“你只管往上爬,其他的不必多问。” 尉矢:“如果你执意这样,我陪你永远呆在这里。”说着,尉矢放开了手,拽住舒晋狠狠地往下摔。 封淡淼托起有鱼趴到了最上边,可是那些疯子一样的丧尸爬上来拽住了封淡淼的腿,露出阴森的笑脸:“郁有鱼,我们不会让你登天的。” 封淡淼抽出刀子,将绳子割断,自私地把有鱼抛弃在了高处,然后同那些丧尸一同坠亡。> “淡淼,淡淼…”有鱼嘴里不断念着封淡淼的名字,然后从噩梦中醒来。又是虚惊一场,他已经连续十天做到这个噩梦,严重失眠,精神临近崩溃。 天还没亮,有鱼匆匆坐到镜子前,扇了自己一巴掌,若不让自己清醒清醒,他都怀疑自己的脸长了蛆。还好镜子里的面庞并没有腐烂,是一个正常年轻人的皮肤,却少了年轻人该有的精神和血气,显得萎靡不振。 梦境真的太真实,而且连续十天场景相同的梦,多么诡异的一件事情,有鱼百思不得其解,但他相信它在预言着什么。 有鱼头皮发麻地坐在毯子上,再也没有睡着。直到天际泛白,人们开始新一天的运作,有鱼才穿好衣裳去上朝。 下朝后,穆朗要赶去校场,托有鱼给封淡淼捎一个包裹,正好,有鱼刚想找封淡淼说一说自己那荒诞的噩梦。 有鱼来到封淡淼住的帐子,帐中没人,他应该正在教书。有鱼将包裹放在长席上,而在一张毛毯子下,有鱼似乎看到自己的书包。 有鱼掀开了毯子,那果然是书包,打开书包,里面还是那几本书和一打零散的内裤。有鱼如获至宝,兴奋地将内裤塞到自己的兜里,这些年自己亲手缝制的内裤真不好使。 他为什么藏着我的书包,他真的…喜欢我么? 有鱼沉默良久,心里头甜甜的,却还是没有勇气多想,将信将疑着,很多时候也恼自己窝囊。不知从何时起,有鱼开始觉得封淡淼并不那么讨厌,也许潜意识中自己已经承认他是喜欢自己的。现在封淡淼也不再说什么喜不喜欢的话,平平淡淡的,日子仿佛温婉了许多。 孩子们刚刚放学,封淡淼走在回家路上。来北僚已经几个月了,吃穿还不大习惯,可有鱼在身旁,再不习惯也是喜欢的,没有烦扰,无忧无虑。 从前走在鹿城平坦干净的巨石街道上,心里空洞孤寂,现在走在颠簸不平的泥路上,心情倒欢乐满足。 活着最幸福的事情应该莫过于有所期盼吧,封淡淼想着,不经意扬起了微笑,数起来已十多天没见到有鱼,是该去找找他了。 “站住,找我?” 想着谁谁就出现了,封淡淼晃眼看到前面闪躲的有鱼,赶上他。 有鱼吸了一口气,尴尬地从拐角处钻出来,本来想装个不期而遇,不料被封淡淼逮住,比不装还打脸。 “额…替穆勒给你送个包裹,放在你卧室里了,见你不在过来找你。” 封淡淼同有鱼并肩而走,问道:“他有什么话让你捎给我么?” “不,是我想找你说件怪事。”有鱼有气无力地说道。 封淡淼听有鱼声音有些不对劲,正眼看着他,发现他憔悴了很多,像个久未进食的囚犯。封淡淼心切的捂上有鱼额头,问道:“你生病了?” “不是,这几天来做了个噩梦。”有鱼想起那个梦,不禁起了一身冷汗,抿了抿嘴,怕封淡淼认为自己胆小。可是也没有什么好装的,在他眼里自己恐怕早已是个如鼠之辈了。 “如果你觉得可笑,别说出来。” 原来有鱼心里还有隔阂,封淡淼不悦地皱了眉头:“有鱼,你有什么话可以跟我直说。” 有鱼吃力地撑起困乏的眼皮,微弱的气息像个刚刚分娩完毕的妇女,“我梦见我在地狱里,我拼命地逃,我逃出去后,你们都死了。“ 封淡淼糊里糊涂地听着,摸不着北,装作会意的点点头,其实,如果不是有鱼状态非常不好,这个梦真蛮可笑…… 他扶住有鱼:“握蛋给你讲鬼故事讲多了?” 封淡淼语气没有嘲笑,但话里的意思分明在说自己胡思乱想,有鱼无趣的摆了摆头,失落道:“算了,当我没说。” “喂,别莫名其妙行么。” 见有鱼跨步走开,封淡淼连忙赶上去,“你不说清楚,我怎知道能替你做些什么?” 有鱼想了想,着实也没什么,若真要找个缘由,只有心底缺失的安全感。有鱼垂下了头:“北僚□□逸了,让我觉得有些害怕。” 有鱼双眸里充满了焦虑,封淡淼把有鱼拥在怀里,想为他驱散恐慌。 不管在梦里还是在现实,靠在他怀里有鱼便觉得踏实,得以放松压抑的心情合上双眼小眯一会。哪知一合眼,有鱼便疲惫得晕了过去。 “有鱼,有鱼!” 封淡淼摇着有鱼身体,有鱼却没能醒来,看来真是噩梦缠身。封淡淼连忙横抱起有鱼送到太医处。 有鱼昏昏沉沉的睡了三天,封淡淼按照太医给的药方子给他喂药。看到他跳动的眼皮和满头淋漓的大汗,知道他又陷入无边的梦魇,可自己无论怎么唤他的名字,他都像失了魂魄一醒不过来。封淡淼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给有鱼擦干额角的汗珠,新一轮的汗水很快又溢了出来。 穆朗下朝后焦躁不安地来找封淡淼,牵封淡淼到门外去,义愤填膺地说起今□□堂上的一件大事。封淡淼听着穆朗的诟骂,思虑了一番后,简简表达了自己的态度,然后看着天空沉默不语,不顾穆勒大发雷霆。 “淡…淡淼!”有鱼捂着沉重的脑袋从尖叫声中醒来。 侍女匆匆跑出去叫封淡淼,封淡淼冲进来扶起有鱼:“我在,梦见什么了别怕。” 有鱼睁大惊恐的双眼,脑海里是一副血淋淋的画面,身体不能自控的发起抖来,紧紧抓住封淡淼手臂,连忙埋头到他怀里,伴着哭腔绝望地说道:“苍鸾要杀我,他要杀我!” 封淡淼把有鱼紧紧搂着,为难的双眼看向穆朗,安慰有鱼道:“别胡思乱想了,只是个梦,你吃些粥,填饱肚子我带你出去走走。” 穆朗是个大老粗,径直走过去扳开封淡淼和有鱼,批评封淡淼道:“大难临头了,你还有闲情出去走走?” 有鱼神经一紧,忙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封淡淼推开穆朗,给有鱼披上件外衣,二话不说的拖着有鱼往外走,冷漠道:“没什么大事,先跟我走。” 有鱼看了穆朗惶恐的神色,知道一定有问题,拽住封淡淼:“一定出事了,穆朗你说。” 封淡淼第一次不讲情理地冲有鱼发怒道:“说了没事,有什么比你身体更要紧。” 穆朗心头百感交集,眼神复杂的看着有鱼俩人,双眼慢慢的蒙上一层水光,但没有掉下一滴泪珠,最后他哽咽了一下,撑起一抹牵强的笑容:“僚河快要干涸,大王派人去寻找新的水源,你跟封兄弟一组去…找吧。” 有鱼愣了愣:“僚河的水还很充沛。” 穆朗隐忍地握了双拳,好似恨不得有鱼赶快走,失望而愤怒的看着封淡淼怒吼道:“你懂个屁,说没了就没了。” 有鱼第一次看到穆朗如此暴怒,或许僚河是真的要干涸。既然如此,作为北僚的驸马寻找新的水源义不容辞,有鱼忙走到衣橱前收拾衣服,一定是自己贪睡了太久,才惹得穆朗这么生气,有鱼不想穆朗以为自己对北僚的民生漠不关心。 “穆朗你别这样,我收拾好便跟封先生去找。” 有鱼很快收拾了一些衣裳和干粮,毕竟寻找新的水源少则四五月,多则三四年。 有鱼匆匆跟穆朗道了别,然后骑上马跟封淡淼离开。穆朗望着两人远去的背景,最后的最后,留下两行诀别的清泪。 他们要走,穆朗不恨他们,即便在存亡之际,他也祝福自己的同足能拥有幸福。 —— 出来寻找水源已经第十天,茫茫的草原上除了草再看不见其他东西。跟在封淡淼身边的这些日子,说来也奇怪,有鱼再也没有做噩梦,精神恢复了很多,能像匹逆风的马在草原自由自在的驰骋。封淡淼就像驱魔人一样,靠近一点就能百魔不侵。 有鱼心是静下来了,但封淡淼却开始忧心忡忡。有鱼看着风景却看到封淡淼郁郁寡欢地坐在草地上,神情严肃。 有鱼取来一些干粮和水递给封淡淼:“你哪里不舒服吗?” “没什么。”封淡淼虽然回应了有鱼,但双目还是无神,朝有鱼干干的笑了笑,然后低头继续沉思。 封淡淼一个表情便能让有鱼想很多,有鱼脸色暗了下来:“你…不喜欢跟我组一块出来找水源?” “不,我很喜欢。”封淡淼依旧笑得很僵硬,然后问道,“我在想如果我们找不到水源,要不要回去?” 有鱼点着头:“如果半年之内没有找到水源,我们则必须回去,指不定其他人找到了,我们就可以迁徙了。” “有鱼,”封淡淼低垂的头抬了起来,神情里有一丝愧疚,专注地看着有鱼,“如果能回到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时,你愿意跟我一起永远的离开吗?” 这个问题来得突然,又如此认真,难道他又想说些暧昧的话?有鱼心情激动起来,故作镇定:“嗯…你想说什么?” 封淡淼一字一顿道:“我想问,如果我们找不到水源,我们可不可以不回去,我们私奔吧。” 有鱼抵不住封淡淼的严肃认真的神情,那会让自己无可救药的“神往”。有鱼克制地撇开头去:“怎么能不回去,北僚不好吗?” “不谈北僚,单凭你的感觉,愿不愿意跟我走?” 有鱼按照封淡淼的意思去想,单凭感觉的话…脑海里忽然一片空白,说不清楚为什么,自个竟然莫名其妙地裂开嘴巴傻乎乎“嘻”了一声。 封淡淼会心一笑,情不自禁地挽上有鱼的腰。 “你干什么?”有鱼回过神来,木讷的看着封淡淼。 不想封淡淼迎面扑来,把自己按倒在了身下。有鱼全身的寒毛当即都竖了起来,总有不好的预感。然后下一秒,有鱼发现自己的预感是对的——封淡淼竟然吻他。一股热意从脊髓窜到脑门,有鱼的脸瞬间染上了胭脂般的红。 虽然不是第一次,但这一次却莫名的有含义。有鱼嘴唇一片酥/痒,小心脏快抽出来,条件反射般撑开封淡淼的身子,却毫无用处,每挣扎一下他便钻入空隙将自己搂得更紧。有鱼只感觉他撬开了自己的唇,袭入口腔,然后忘我的享用他的美食。 有鱼能接受两个人男人的拥吻,但不能接受自己像女人一样被一个男人禁锢在身下,这是在亵渎他作为男人的尊严。却又因为这点倔强的傲气,有鱼心脏狂躁得快要炸了,扑通扑通不安地跳动,再嗅着来自他身上的体息,有鱼几乎要被迷得神魂颠倒。 封淡淼霸道地享用了有鱼许久,吻得自己都气息凌乱才肯放开气喘吁吁的有鱼。有鱼连忙坐起身子,可怜巴巴的抹掉唇边的唾液,又喜又愤的瞪着封淡淼。天地之间孤男寡男,有鱼顿时感到自己很不安全。 “别用一双委屈的眼神看着我。”封淡淼满足的抹干嘴边的津液,意犹未尽地再次凑近有鱼,但实在不喜欢有鱼一副好似被欺负的模样。 有鱼谈不上害怕,只紧张得向后退了几步,皱起眉头抽动脸上的肌肉,乖觉地换上另一种眼神,却弄出一副画风奇特的表情。 封淡淼崩溃地捂着额头,有点奈何不了有鱼:“别用斗鸡眼看着我。” 算了,有鱼觉得还是撇开头去比较美观。 封淡淼深沉地说道:“如果我再骗你一次,你还会不会原谅我?” “你说什么?” 有鱼的语气一下子结成了冰,莫非刚才的一个吻又是在开玩笑,有鱼当即推开封淡淼。 封淡淼的头忽然犯疼,一阵冗长的刺痛袭来,他疼得捂住了脑袋,紧紧闭着双眼,直到痛感慢慢散去,方睁开眼睛急急的喘息。 在他说完那句话过后,对于自己病痛,有鱼没有任何表示,没有任何的怜惜。此刻,封淡淼终于明白了有鱼不会再原谅自己第三次。 封淡淼望着远处,木愣的眼神中带着一丝伤感,仿佛在自言自语:“你之前跟我说你的噩梦,我心里还取笑你,可是那天穆朗跑来求我,我忽然笑不起来,因为你的噩梦居然成了现实。我错了,原谅我的私心,我不该带你出来,让你成为北僚的逃兵。” 有鱼神色凝重起来,拽住封淡淼的衣襟质问:“你说什么?到底发生了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封淡淼耳畔回响起兵戎相触的声音,眼珠子微微颤动,咽下一口气:“苍鸾向北僚发兵了。” 有鱼脑海里蓦地一片昏黑,麻木地松开了手,颤颤地站起身子愣了许久。等到意识渐渐清晰,感知北僚岌岌可危时,有鱼双腿一软,跌坐到了地上,无力地朝封淡淼踹了几脚,“所以你们合起来骗我,骗我出来找水源?你才是逃兵!” 封淡淼按住有鱼的肩膀,解释道:“你害怕战争,你一直想过安宁的日子,我想你好好的,不想你再有闪失。如果可以,你认为我想放弃北僚吗?可是苍鸾不是你想象中那么容易对付!北僚正面战场打不过苍鸾,背地计谋敌不过王阳,我们用什么取胜,若是能赢,我不会带你逃出来,如果你被苍鸾抓到,你以为你能活么!” “不,不行…我要回去,我不是逃兵…” 有鱼脸色变得苍白,胡乱地摇着头,朝封淡淼怒吼了一声,恐惧地哽咽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哪怕前面是地狱,他也要奋不顾身地跳下去。 “握蛋他还小,他是我侄儿,是我亲人!” 封淡淼跟上去搀住步子不稳的有鱼:“既然你执意回去,我陪你。” “我不要一个逃兵陪伴。”有鱼推开了封淡淼,擦干无用的眼泪,鼓起劲向自己的马走去。 封淡淼拦在有鱼身前:“你不肯原谅我?” 有鱼冷面无情,讽刺地说道:“我谢谢你告诉我真相。” 有鱼骑上马,封淡淼焦心地跟在他身后。有鱼不是不需要封淡淼,可有鱼真的不想他卷入这场战争中,朝封淡淼怒吼:“你滚,北僚不需要你!” “我不看护北僚,我只看护你。” 有鱼心头一震,两行泪水止不住地敞流出来。只这一句话,有鱼足以忘却过去种种来相信他是爱自己的。有鱼下了马扑进封淡淼怀里,封淡淼的每一个眼神和每一句话都跟梦中一模一样,此时此刻仿佛就在那个有着地狱的梦里,因为有他的存在,自己才不至于绝望。 封淡淼拍着有鱼的肩膀抚慰道:“别怕,有我在。” “我不想让你掺进来,你可以好好活着。” “你不知道我在鹿州是如何度过两年行尸走肉的生活,如果你一去不返,活着就是地狱。你从天上掉下来时,我不信你会成为天子;你拿到刑帝玉玺时,我也不信你是天子;直到现在你跟我说你要回去,我信了。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让我兑现替你打天下的承诺。” 封淡淼垂下了头,深深的一个吻落在了有鱼的眉心。 有鱼信以为真,傻乎乎地扬起一丝笑意,吸了吸鼻涕天真地问道:“所以我们不会输对吗,大将军?” 封淡淼给有鱼擦了眼泪:“只要你相信我,就不会输。” “我永远相信你。” “郁有鱼,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要无条件的相信我。” “我发誓,一定相信你。”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十二章 自册封舒晋为郦王后,王阳已经一个月彻底未眠,他弄不明白自己为何会为一个命不久矣的病号搅得心神不宁。或许是一种固执的直觉,那些越是令人放松戒备的人越应该谨慎,王阳早已察觉到舒晋身上盘着一股英气,起初以为是别人所说的仙风道骨,但细细琢磨,感觉并不是什么仙气,因为仙人象征着绝对的仁慈,而舒晋那股子气里包涵有怨念。 王阳不否认自己的疑心太重,但直觉不是用逻辑能以解释的事情,玄灵之事恐怕只有淮城的占卜能人能给他一个定论的答案。王阳只身来到淮城——那个以神算著称的城。 占卜者听了王阳一番描述,捋了捋胡须哂笑:“先生只跟我描述那人之气,这该让我回答什么呀?” “问那人前途。” “那人生辰八字是何?” 王阳想聪敏如舒晋这样的人,断不会把自己真实的生辰八字报于朝廷。所以,“不知。” 占卜者:“没有生辰八字如何算起?这么说吧,气因人而异,简而言之,于道家是仙气,于儒家乃善气,于屠夫为戾气,于市井之徒为俗气,于王侯之家则乃龙气…” 王阳神经一紧,打断占卜者的话,“何为龙气?” “王侯如有腾龙之气,则为帝,帝王若无龙气,则将亡矣。先生莫非遇到…”占卜者洞察到了什么,当即止住了说话。 王阳神色黯淡,把一锭元宝付给占卜者,带上斗笠掩面离开。 林老爷从一旁的酒楼里出来,坐到了占卜者的身前,瞧他赚了个大元宝,打趣地说道:“今天收获可喜呀,可以回去讨好媳妇了。” 占卜者是林老爷同门师兄,笑侃道:“林老弟我哪有你福大气大,金山银山的一辈子享用不完。” 林老爷好奇地问道:“嘿,那个出手阔绰的人是谁?” “掩着面看别人的前程,啧啧…”占卜者脸上忽的布满愁容,想了想后又无所谓的笑起来,拿起一个桔子剥来吃,“世间又要多事咯,哈哈,可是关我什么事。” 林老爷越发好奇,他这个师兄算啥啥准,如果真有什么大事将要发生,他可要把握住机会赚一把。“哎,什么大事?” “想知道?”占卜者故意敲了桌面。 “我懂我懂,”林老爷乖觉地从兜兜里取出一小袋银子放到桌上。 占卜者嫌弃地瞥了一眼林老爷:“小气个甚?就这点银子还想从我嘴里套话,换作平常也就罢了,这可是改朝换代的大…” 占卜者连忙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还没图到几个钱,脑子居然进水似的说出了实话。 林老爷大吃一惊,当即捂住自己的嘴巴,四下瞧了瞧。如此惊天动地的讯息价格不菲,林老爷识趣地取下拇指上一枚珍贵的扳指赠给师兄,“价格我懂,给。” 占卜者唯恐他泄露天机,惶惶不安地吞吞吐吐道:“你…你可别到处乱说。” “这我还不懂么。”林老爷匆匆起身,拜别师兄,赶忙回家收拾行李前往黔州见女儿。想起之前师傅的预言——晏亡晋继,看来天要变了。 占卜者看林老爷愁上眉头,质问道:“喂喂,你急去哪,要告诉谁?!” “你那么牛,算去啊。”林老爷噌噌几步,很快消失在街头。 “呀哈你个老滑头,算就算…”占卜者随意掐指一算,却算出不秒,急忙冲街头大喊,“喂喂,老林,你不宜出黔州啊!” —— 王阳连日赶程,刚刚回到鹿州就看见太尉急急地跑来跟自己告状。“先生先生,陛下他…” 太尉一副形色匆忙的模样,看起来比风尘仆仆的王阳还累。 王阳:“怎么了?” 太尉:“你离开鹿州的这些日,陛下他向北僚宣战了!” “什么!”王阳双眼瞪得溜圆,惊愕地倒退了几步,指责道,“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劝止陛下等我回来再议。” 王阳虽然不居高位,但在朝堂上有举足轻重的地位,群臣敬仰王阳的智谋,乐意听取他的意见。苍鸾正年轻气盛、好大喜功,所作下的决定如不经过王阳掂量,群臣们都不敢任意妄为。 太尉摇着头叹息道:“正是这样才让老臣担忧,依老臣见,陛下在您出游的时候下达此指令,有故意避您之嫌。” “翅膀真是硬了,”王阳脸色即气氛又憔悴,来不及回府,径直向皇宫走去。“你可知陛下何为突然想攻打北僚?” “老臣也不知,陛下是在一天上朝时提出的这个计划。” “陛下当时神情如何?” “陛下当时兴致勃勃,蠢蠢欲动,若不是老臣与几位大臣极力劝阻,恐怕陛下当即派兵进攻而不是暂先宣战了。” 听太尉一番说话,王阳催马车越催越急。 江山未稳,苍鸾的性子越发的心高气傲了,王阳不怕敌人有多强大,苍鸾养尊处优滋生出来的傲慢才是最大的隐患。 王阳步入勤政殿,苍鸾正坐在榻上看地图,小太监还没来得及通报,王阳便走到了内殿。 “参见陛下。” 苍鸾一听声音心头顿时惊颤,没想王阳回来得如此之快,下意识地卷起地图,但想一想,宣兵伐僚王阳怎会不知,索性不再隐瞒什么。苍鸾静了静心神,故作淡然的看向王阳,彬彬有礼道:“先生请坐,可曾用过午膳?朕吩咐宫人做去。” 王阳开门见山:“不必了,陛下计划攻打北僚,为何不曾与臣提起?” 苍鸾心里头略有不满,抬手指了地图上一块不起眼的地方说道:“灭诸侯不行,削弱诸侯势力不行,还非得供着,如今朕欲拿这弹丸之地,先生也要过问么?” 听苍鸾抗议的语气,王阳表面上是波澜不惊,心里已是“狂风暴雨”。王阳合上桌上的地图,缓了一口气,说道:“诸侯可攻,但不能急于一时,陛下刚拿下蒙国,须谨记欲速则不达。” “所以朕不针对诸侯,仅想扩张版图,有何不妥?” “北僚虽然不堪一击,但攻破它与匈奴接囊,中了谁的意愿?陛下可是听信小人谗言。” 苍鸾自负的摊开双臂:“匈奴?他奈我何。” “陛下可想过内忧外患,一旦激怒匈奴,陛下可保证众诸侯不伺机而动。” 苍鸾笑了笑,不急不缓地倒出一杯热茶呈给王阳,“朕不是还有先生你吗,除非天要亡我。” 王阳并不接过苍鸾递来的茶水,凝着苍鸾质问:“陛下可私会了郦王?” 苍鸾惊然失色,放下了茶杯:“先生…何处此言?” 王阳面不改色:“陛下尽管说有还是没有。” 见王阳欲发怒,苍鸾不再隐瞒,既然躲不过不如来一场痛痛快快的撕/逼。自己本是君王,何必事事依着他畏着他,明明有能力一举兼并诸侯,却说什么等待良机。若按王阳的计划,一统中原要等到猴年马月。 苍鸾恢复镇定,清清楚楚地说道:“有。” 然而王阳并没有反对什么,而是替苍鸾重新铺开地图,手指停在晋郦的地方,说道:“既然如此,小小北僚不过七万兵马可以拿下,陛下要御驾亲征的是这个地方。” 苍鸾有些受宠若惊,不敢信王阳居然支持攻打诸侯。苍鸾顿时心花怒放:“先生赞同朕亲征晋郦?” “是的,以绝后患。” 既然苍鸾正盛气逼人,趁晋郦羽翼未丰,灭了他也罢,省得夜长梦多。 王阳:“鉴于出师有名,还请陛下容臣想一个万全之策,即名正言顺夺下晋郦又不损陛下圣名。” 苍鸾龙颜大悦,再次举起茶杯,感激道:“那有劳先生了,请。” 王阳接过茶杯一口饮下,眼里满是怒火。舒晋心怀不轨,王阳无心跟苍鸾解释什么,除掉他便是。舒晋既然敢挑拨离间,那就怪不得他要断他后路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十三章 北僚军营。 仅有的五万僚兵屏声静气的站在营外,冷冽的秋风刮来,战士们也一动不动,面如死灰。敌人是大晏,于北僚而言是一场打不赢的恶战。苍鸾给了他们两条路:要么以卵击石自取灭亡,要么老老实实退出他所划下的地界。 经过一夜的争论,图勒双目空洞的从帐中走出来宣布一个不争的事实:“匈奴不肯援兵,现在只剩下我们自己。先祖有训,疆土当以死守,可硬拼下去北僚即将灭族。本王不是懦弱,而是不愿我的子民遭受祸劫。本王尊重你们的意愿,我给所有人三天时间考虑,是进还是退。” 北僚人崇尚气节,从来不畏生怕死,士兵们纷纷怒喊道:“打,怕什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站在栅栏外的百姓跟着高呼道:“哪怕死在这里我也不走,不能忘先祖遗训!” 图勒看着众志成城的士兵和百姓,不经猩红了双目,百姓越是刚毅,图勒越是不忍,他舍不得这片疆土,更舍不得拥戴他的黎民,他不想亲手葬送他们。 曾几何时,图勒也认同了有鱼的观点,“活着命最重要。” “活着命用来委曲求全、忍辱负重吗大王?还不如死!” “对,宁死不屈、宁死不屈…” 图勒狠不下心,怒喝道:“那孩子呢,孩子怎么办!” 穆朗喉头苦涩如铅,仰头止住悲望的泪水,再低下头深深呼吸了一口气。他在晃眼的一瞬,看到远处茫茫的枯萎草丛中走来了两个身影,他灰尘的双眸重新显亮瞳光,沉重的心情泛□□点欣慰,连忙匆匆地向草丛跑去。 穆朗跑到有鱼跟前紧紧拥报了他去而复返的兄弟,又喜又气地打了有鱼一拳:“不是去找水源么,怎么回来了。” 有鱼也回了穆朗一拳:“中原不是宣战了么,怎么骗我?” 穆勒一时百感交集,他所幸的是有鱼俩人不忘恩情,所悲的是他俩回来即是送死。“你们为什么还要回来。” 有鱼牵强地笑了笑,装作毫无畏惧:“正如你为什么让我们走。” 穆朗止住有鱼两人前进的步子,催俩人走:“中原是你们的母族,北僚不会陷你们于不仁不义,趁大伙还未发现你们,快走吧,别回来了。” “我和北僚还分你我吗,我跟大伙一块。”有鱼拍了拍穆朗肩膀,然后坚定地向图勒走去。 封淡淼拉住穆朗问道:“大王是决定迎战还是撤退。” “大王心慈倾向移民,但我们的战士绝不会退缩。” “去告诉众将士,硬拼下去是死路一条,不苟存性命,你们连报仇的机会都没有。” 穆朗不接纳封淡淼的意思,反抗道:“祖先遗训不可违,我们宁可战死沙场也绝不做逃兵。” 北僚人冥顽不灵,封淡淼极力反驳:“我看你们是误读先祖的意思,何为游牧民族,牧民的天性是不怕卷土重来,说什么民族气节信仰,说白了你们就是输不起!你牵挂过一个人吗?如果念莎现在站在你面前,你是带她逃还是带她迎向苍鸾的利刃?” 穆朗遭会心一击,一时间无可反驳。 封淡淼感知自己语气过重,缓了缓情绪:“我言重了,原谅我的私心,我不想有鱼躺这趟浑水。”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他事实让他回来。” “你认为我愿意让他回来吗,我若不告诉他,真相大白时他会恨我一辈子,”封淡淼说着说着,手足失措,紧蹙着眉头内心备受煎熬,脑门当即传来一阵阵刺痛。 是的,他知道一个能拯救北僚的方法,可是… 穆朗关切地扶住封淡淼:“你头痛症犯了?先回营歇一会。” 封淡淼注视穆朗挚诚的双目,他目色如泉,澄澈而干净,空灵而美好。封淡淼能想象有鱼在北僚有过怎样一段真心实意的生活,也能想象这个民族灭亡后有鱼是怎样郁郁寡欢。 封淡淼良心不堪谴责,这个替自己守护了有鱼三年的民族,又怎能弃之不理。 重遇有鱼后,他只图做一个哪怕别人说他是置身家国事外、麻木不仁的自私小人,也不会再让有鱼损伤一分一毫。可笑的是现在,上天安排有鱼回到他身旁,又要让他面对此艰难的抉择:救北僚放手有鱼,救有鱼则放手北僚。 如果有鱼知道,一定会选择舍小取大。 他曾经多么希望有鱼变得强大,而现在他多么想有鱼变回从前,做一个临阵脱逃、畏首畏尾、躲在自己身后的弱者。 封淡淼沉重地咽下一口气,忍痛道,“你可知有鱼能救北僚。” 穆郎惊愕:“果坦浮如何能救我们?” 封淡淼颤动着眼眶,仰头望向北宸所在的苍穹,一字一顿道:“因为他是宸王。” “宸王!” 穆郎吓了一跳,受万人敬仰的宸王居然是他们的驸马。穆郎这会子回想起在鹿城时哑巴渔夫的提示,才惊觉渔夫指的是郁有鱼!可是,“果坦浮为什么会不知道?” “苍鸾是在有鱼死后追封他为宸王,有鱼是苍鸾的眼中钉,苍鸾不敢明目张胆的对付有鱼。” 穆郎若有所悟:“所以如果我们拥护果坦浮为王,苍鸾就不敢动我们了?” “撤退吧,就当我求你,不在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不想有鱼有闪失。有鱼一旦被发现,苍鸾虽然肯放过北僚,可有鱼的下场呢?” “他们会拿果坦浮如何?” “如何?有鱼为何沦落到北僚,中原为何要驱逐他,为何他回个家都需要乔装打扮,因为中原容不下他,苍鸾要杀他!” 穆朗诧异地摇着头,不知有鱼能犯下什么不可饶恕的滔天大罪,还是中原根本就是个蛮不讲理的地方。“可果坦浮做错了什么?” “错在他功高震主,民心所向。这是苍鸾要杀他的原因,也是苍鸾不敢正面动他的原因。” 直至今日,穆朗才体会到有鱼的苦衷,但因为如此,他更要帮有鱼讨个公道。“打!替果坦浮出气,我们光明正大的拥护果坦浮,去讨伐苍鸾,名正言顺!” “你为什么就是听不懂呢!”封淡淼竭力劝止,可在穆朗之前只觉得自己的反抗毫无力量,但他必须把穆郎说服,“你是名正言顺,但苍鸾有办法把你贬成欺世盗名。” 穆朗似有明白地点了下头,既然有鱼是宸王,那么他自然了解封淡淼的私心,但还是有一点不能理解,如果有鱼登位北僚王,苍鸾或肯退兵,此后有鱼待在北僚便好,还会发生什么祸事使封淡淼自私到宁可令三军撤退也不愿让有鱼出面的地步。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亲,这是三岁小孩都知道的道理。 穆朗语气有些失望,退了几步:“我知道你在乎北僚,可北僚在你心里的份量远不及果坦浮对不对?我想了想,如果念莎活着,如果她一人的命能换回北僚和平安定,我不会栓着她,我会为她的牺牲感到光荣,我相信她也会感到自豪!我跟你一样舍不下果坦浮,但我不会为他一个人而放弃北僚所有的人。可尽管如此,我还是会尊重你的意愿,或去或留,我不拦你们。” 穆朗不想在这个问题上面跟封淡淼争论下去,咽了一口气说道:“纵使大王下令撤退,也会有一半以上的臣民擅自留在这里死守到底、以身殉国。我知道中原人都说我们的信仰愚昧,但愚昧又如何,信仰就是信仰,是国之魂。” 若不是亲眼所听所见,封淡淼怕是一辈子难能明了他们深入骨髓的“蠢”,但亦是这份不屈不挠的愚昧,封淡淼才真正明白为国为人的另一种意义——不妥协、不忍辱、不逆来顺受。 封淡淼由衷地敬之重之,如不是自己委曲求全有鱼也不会颠沛流离,倘若非得逐鹿中原、一举登帝才能保证有鱼平平安安、不受欺凌,那么一切的顾虑都不值得考虑。 穆朗看他一言不发,打算离开让他一人静一静,掂量掂量。穆朗刚刚要走,封淡淼立刻拽住了他,黯淡无光的双眸一下子变得果决刚毅,下定了决心开口说道:“劝大王退位,让有鱼登王。再派一半人马速速潜入中原散播苍鸾攻打北僚为谋害宸王的谣言,必须传到中原每一个角落,必须惊动每一个王侯。” 封淡淼看开了,穆朗亦欣慰亦难受,他何尝不知失去心爱之人的痛苦。穆朗抹掉眼角滑落的多余的眼泪,不解地问:“为…为什么要派一半的兵马。” 封淡淼遥望着远方,目色如虎,像一只饥饿的猛兽忍不住要马上吞噬入侵的敌人,但神态又从容不惊,好似习以为常。“谋害宸王便是与万民为敌,各诸侯都可能成为我们的盟友,消息传得越快越好,让有胆气有野心的诸侯自下而上反抗苍鸾,我们就多一份力量。” “好,我们回营,跟大王他们一同商议。” 封淡淼瞬间变得沉着冷静,穆朗第一次感受到他是一个真正骁勇善战的将军,而不是一个尚书,也不是教书先生。 “等等,不能让有鱼知道他是宸王。” “为什么?” “他越不知道越安全。”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十四章 ——“什么,要立驸马为王?这…这…驸马虽入赘我们北僚,但终究不是僚族血亲,如何能做王,怕是百姓不服啊。” 群臣听了封淡淼的建议,个个不敢苟同,他们虽然不把有鱼当外人,但作为一个部族的王,起码得拥有一个纯正的血统。 有鱼心惊胆战,这招若能令苍鸾退兵便好,若是不能,岂不把自己推上风口浪尖。“淡大…这样不好。” “还能有比这个更好的办法吗?”封淡淼看向有鱼,从有鱼眼里看到了畏惧,鼓舞道,“你忘了,你是汝公,是御史大夫,你有一定的号召力。” 有鱼有一些麻烦事而封淡淼并不知情,他欲言又止,可封淡淼如此决定必然有他的道理,便支持道:“如果能挡住苍鸾,我可暂代大王之职,等风头过了,我便归还王权。” 大臣听罢点了点头:“这个主意可行。” 图勒深明大义,并不介怀谁来做这个王,总之有能力者居之。“抵挡苍鸾进攻便是大功一件,别说暂代北僚王,做王也毫不为过,本王准了。” 既然图勒答应,那么这事便这么定了,封淡淼忽然想到什么,问道:“可有求援于匈奴?” 穆朗一听便来气,又无可奈何道:“单于说苍鸾年盛,锋芒正锐,不敢轻易冒犯,不肯援助我们。” “奇怪,”封淡淼察觉有异,低声叨叨着。 单于如今四十有余,已身经百战,正是好斗之年。历代单于对中原大地虎视眈眈,恨不得一举吞并。当年刑国正当强盛之时便敢发动两次战争,如今苍鸾称帝仅仅三年,于历经风云的单于来说,苍鸾也只是个初出牛犊的后辈,纵使苍鸾怎么英勇无匹,都不至于畏之惧之。更何况苍鸾要占拥北僚,一旦攻破即将与匈奴大地接囊,对匈奴而言不得不说是一场威胁,单于没有理由熟视无睹、对北僚不管不顾。 莫非匈奴发生了什么天灾*,不然也早该对中原下手了。 封淡淼将疑虑放到了一边,会议讨论了应对苍鸾伐僚的种种对策后,便散了伙。 有鱼踟蹰了一会儿,刚才众人在听不敢说,这会想将自己的疑虑告诉封淡淼。 有鱼追上了他:“淡大,让我做王真的不合适,苍鸾他…” “他怎么了?” 封淡淼随意的听着,一直是知道有鱼心底藏有秘密的,但他从不跟自己说起,这会一定是火烧眉毛才不得不说。他想要的是有鱼无话不说,而不是死到临头才吐出来。他故意作出敷衍的姿态,看有鱼急不急。 见封淡淼不怎么用心听,有鱼略微焦虑地走到封淡淼跟前,拽住他的手腕,注视着他的双眼认认真真道:“苍鸾不允许我出现,不然他会杀掉夫人一家。” 封淡淼能想到苍鸾威胁了他,能想到这些年他活得如何心惊胆战。他抚了他鬓上枯槁一样的发丝,见他憔悴的模样,心头掠过一阵寒意。 “你到底还瞒了我多少事?苍鸾还如何威胁你。” 有鱼摇了摇头,“没有什么了,他只把我撵了出来,不让我回去,没有要杀我。”有鱼看来,苍鸾只驱逐了自己,虽然可恨,但算不上罪大恶极。 封淡淼从有鱼眉宇间读到了宽容,竟然没有一丝决绝,他拧了眉严厉地批判道:“郁有鱼,你知道你输给了什么吗?” “淡大…”有鱼不敢置信的看着封淡淼,自己的姓名从他嘴里说出,伴着严厉的语气,有鱼想自己一定是做错了什么,不自觉地退了几步。“我说错了什么吗?” 有鱼的反应让封淡淼觉得可笑,他不知道有鱼为什么会自觉说错了话,为什么把矛头指向自己而不是别人。这种自省不是不好,而是用错了情景。封淡淼忍了一口气:“你反不反苍鸾?” “反。” “好,很好。”封淡淼顿了顿,似乎在酝酿情绪,然后忽的大喝道,“你错在一味的妥协,以为别人把你逼迫至此是理所当然,而尽管如此,你都没想过要报复,蠢驴!你还怎么反他?” 有鱼被封淡淼凶昏了头,头脑发热,抿了唇垂下头沉默不说,认错一样的等待批评。如果不是苍鸾挑起战争,他的确没有想过报仇。封淡淼一定是恨自己没有志向了。 “你干什么低下头,抬起来。” 封淡淼看有鱼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越看越愁,恨铁不成钢的抬起有鱼的下巴,痛愤道:“你反抗啊,你为什么不反抗!你要眼下要抗衡他,不会反抗你这辈子就完了,不但苍鸾可以骑到你头上,连市井痞夫能敢骑到你头上!” 有鱼努力寻思自己反抗过什么,来辩驳自己不是懦夫。“我…我反抗过,被你们抓回去了。” “你那不是反抗,你那是逃!” “哦。”显然这里的反驳毫无力量,有鱼不知如何应对,低声下气地应了一声。 “你…” 有鱼的反应竟然是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封淡淼错愕地眨了下眼睛,彻底被有鱼的麻木刺激到崩溃,举起拳头恨不得往有鱼脸上打,可又下不去手。 这样儒弱的性子怎么可能不被别人踩在脚底下,不把他的劣根彻底拔掉,这辈子都别想做成事。 见封淡淼气得说不出话,有鱼思量了一会儿,“我打不过才逃的。” 封淡淼狠狠跺了一下脚,转身一拳打在身旁的木桩上,“别人能逃但你不能。” “为什么?” 有鱼这样的疑问,封淡淼更是啼笑皆非。还能为什么,有鱼一旦出面称王,随之而来的麻烦不可估量。封淡淼恨不得自己有分/身之术去保护他,但是事实不尽人意,自己总会有不在他身边的一天,终有一天他要独自去面对他不能承受的困难。如果他不够坚强,以后无论多少能人臣服他,多少人拥戴他,结果都将是谁也扶不起他。如此这般,哪怕有一天他成为了皇帝,哪怕苍鸾成为他的阶下囚,他都不敢吭一声。 封淡淼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因为你是要当皇帝的人,你必须有尊严的面对一切打击。” 有鱼察觉到封淡淼骨气里沁出来的怒意,以为能令他宽心的说道:“可我不做皇帝。” “既然如此,那你等死吧。”封淡淼的底线算是被有鱼扯断了,作出心灰意冷的神情,转身吹了声口哨,步虬闻声奔来,封淡淼骑上马准备一走了之,抛下一句凉薄的话,“那末将不赔你送死了。” “喂喂,大将军!”有鱼急了,连忙拦着封淡淼,“你说过给我打天下的。” 难得他还知道急,封淡淼便是要挑起他的危机感,挑起他做皇帝的欲念。“我是承诺过你没错,可你不做皇帝用这天下做什么,救僚的计划既然已经定好了,苍鸾是不会揪着北僚不放的,这你可放心了。但至于你,他若抓你回去,是杀是剐反正你不会反抗,我还有什么好扶持你的,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封淡淼的性子如天气风云变幻莫测,有鱼如晴天霹雳,当即心凉了一截,牢牢地拽住马缰绳,渴求道:“你不要走,你帮帮我。” 封淡淼一勒马缰绳,步虬高昂的叫嚣了一声,高高抬起前蹄,将有鱼喝退了几步。 “我为什么帮你,我封淡淼是个小人,只效力于皇帝陛下,我要当的是帝国的大将军。带你远走高飞你不走,带你逐鹿中原你不干,你偏偏夹在中间等死,恕不奉陪。” 说罢,封淡淼架马飞驰而去,毫不留情。 有鱼来不及思考连忙匆匆追上去,一边跑一边呼喊,撕裂了嗓音,显得极度沧桑。“将军等等,求求你留下来…” 有鱼话没说完就一个趔趄跌倒在泥水里,他慌忙地站起来,但步虬乃世间数一数二的良驹,封淡淼已经走了很远。 “将军!将军…”有鱼使出全身的唤他,已经声嘶力竭,而他并没有调头的样子。 有鱼僵住了,他是自己全部的押注,他说过不会放弃自己的。 “封淡淼,王八蛋!”有鱼失望又愤怒的喊出最后一句,无力地跪倒在了地上,说好的约定呢… 反晏定是一条漫长的路程,战乱之下无长伴,劳燕都分飞了,何况他和有鱼。封淡淼有着自己的计划,找到了穆朗叮嘱道:“穆朗,替我好好照顾有鱼。” 穆朗大惊失色:“你要去哪,你不留下来帮助我们吗?” 封淡淼解释道:“有鱼一旦出面,苍鸾断不会进攻,至于其他可能发生的事情一定要随机应变,无论如何你要力保有鱼不被苍鸾带走,能拖则拖,我要回一趟中原。” 这一走,封淡淼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但做大事,本不该被儿女情羁绊,离开北僚这些时日,希望有鱼能清楚自己的处境——除了为皇,止步退步即是死路。 “回中原做什么。” 记得那年攻打黔仓时,舒晋的一席话封淡淼记得清楚,舒晋不是等闲之辈并且对苍鸾有图谋之心,如今他成了郦王,那他手中一定有一匹骁勇善战的兵马。 “回中原催一个朋友造反,他会答应我的,这样我就能钳制苍鸾。” “既然如此你路上小心,辛苦你了。” “有鱼底气不足,多给他鼓鼓气,不要让他一看到苍鸾就腿软。还有,吩咐厨子给他做些补身子的膳食,出去的这些天把他饿了不少,刚才还受了我一顿气。对了,千万不能告诉任何人我去了哪,更不能让苍鸾知道我来过北僚。” 穆郎一拍胸脯,承诺道:“行,你放心。” “告辞。”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十五章 晚上,公主府灯火通明。 宫廷的衣匠正给有鱼测量身宽,以备赶制新的王袍。官仪在一旁给有鱼讲述基本礼仪,有鱼木愣的听着,手里把弄着系统表,感慨这几年活得阴差阳错。阴差阳错的当了汝公,阴差阳错的娶了媳妇,然后阴差阳错的成了御史,成了驸马,到现在要晋封北僚的王,不知不觉中系统表的积分已经有五万之余,仿佛冥冥中已成定数。可他想家了,心里一阵酸寒。 穆朗提了一篮美味佳肴进来,往桌上摆放,瞅见有鱼一副黯然伤神的模样,劝道:“来吃些东西,瞧你一点精神都没有,怎么做表率。” 有鱼平常是个吃货,但到了燃眉之时,换谁都不会有胃口。有鱼微微抬起头问道:“封先生呢?” 有鱼笃定封淡淼在生一时之气,尽管自己常常喷他是个奸佞小人,但在有鱼心底他一直是个正人君子,不会抛弃北僚置之不理。 穆朗给有鱼盛上一碗热腾腾的汤,想了一会说道:“封兄弟授命去办一件事,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 有鱼捕捉到穆朗若有隐瞒的眼神,“你是不是说谎,他不是因为生气才走的?” “他是生气了,但他的确做任务去了。”穆朗拎了拎有鱼的胳膊:“拿出大王的气魄来,封兄弟不在的这段时间你更要有胆气,在苍鸾面前不能示弱,不能让他以为你好欺负,变本加厉。看你这副软绵绵的样子,封兄弟不生气才怪,得多让他操心。” 有鱼敏锐地察觉到什么,扬了扬眉,盯着穆朗,他的语气仿佛知道封淡淼跟自己有某层关系。“我会让他操心?你知道什么。” 穆朗忽然意识到自己的疏忽,连忙改口:“你若担不了大任,他自然会操心北僚。你做好分内的事,别让兄弟挂心。” 有鱼虽然懵懂,但不至于愚昧到察觉不了封淡淼的意思。封淡淼的怒气不在于自己的胆怯,而是在于自己自甘平庸的想法。可自己从未想过当皇帝,是否从选择回来开始,就已经注定无路可退? 封淡淼不喜欢的脾性,他尽量会改,可是当皇帝,他还是硬不下心来。有鱼捂了额叹气道:“好了,我知道了。” 穆郎拍了拍有鱼肩膀:“封兄弟让我叮嘱你,今时已不同往日,既然你站出来对抗朝廷就已经是苍鸾的敌人,无论他们说什么,你只需听在耳里,千万不要信以为真。他们既然能称王称帝,他们的狡猾就绝非你能想象。” 成了苍鸾的敌人?有鱼心寒:“就是说我们没有退路了吗?” “不是我们,是你。” —— 鹿州,皇宫勤政殿。 王阳将自己的计划案呈给苍鸾:“陛下,臣已想好伐郦之计。” 苍鸾等了好几天终于等来了回应,扬起满意的笑容。“好,速速说来。” “郦王素来擅香,据探子回报,郦王近来向匈奴购买了一批香料,并邀商贩入宫畅谈用香之法。” 中原人对匈奴比较敏感,跟匈奴人做买卖……“先生的意思是?” “我们可诬告郦王与匈奴暗中苟结,意在谋反。” 自从前朝时期匈奴常来侵扰,中原与匈奴之间就有解不开的隔阂。即便是商人来往互通,也倍受地方百姓的冷眼,富商大贾欲与匈奴交易都谨记避嫌,更莫说潜入王族贵府。 “朕还恼出师无名,郦王倒自己刨了坑。”苍鸾轻蔑一笑,看向桌面上的地图,眸子里透出逼人的锐光,姿态桀骜不驯。 可凭心而论,舒晋的妄为倒是让苍鸾叹服,初登王位便与匈奴来往,若是少不更事则太过愚蠢,若是有意为之,年纪轻轻便开始毫无忌惮地广结人脉、铺张后路,则是锋芒毕露。但无论是哪一种,既然他做了,苍鸾便有理由拿他。 “与匈奴私交不浅,证据确凿,料定郦王无可否认。” “即便他否认,臣也另有他法。以重金收买晋郦大臣指控郦王,若诱之不成,则以其亲族性命相威胁,凡能买断人心的计策臣已全部拟记在册。” 苍鸾看了王阳呈上来的册子,点头道:“有先生谋划,想必万无一失。” 大晏有三十万大军整兵待战,北僚乃一区区小国,发兵七万便能大获全胜,留下的二十三万便是留给晋郦。眼下,纵使舒晋拥有四十万兵马,可若无一个大智大勇的将军统率,终究是空有皮囊。而事实上,晋郦不可能拥有四十万兵马,而中原,除封淡淼之外,更无苍鸾刮目相看的将军。 苍鸾只手触着地图上的郦地,它就像一块肥美的肉,历来引无数诸侯争夺,而他即将唾手可得。苍鸾想象着那里富饶的山河,自言自语道:“沃野千里,是个好地方。” 这时太尉急赤白脸的匆匆赶来,就在方才他接到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此则消息一出,极大可能改变北僚的命运,使得他不得不第一时间赶来通报。 “陛下,陛下!” 苍鸾闻声抬起头向殿外看去,哂笑道:“这老头可笑,有什么大事迫不及待来告之朕,在殿外就嚷嚷了。” 太尉从未这番失礼,想来定是个令人震惊的消息。王阳的隐约感到不妙,往往暴风雨来临之前越宁静,如今出兵伐僚之际有了动静,八成是个不小的麻烦,定是为阻碍伐僚而来。 王阳垂下头闭目养神:“看来是有麻烦事。” “噢?”苍鸾不可思议的看了王阳一眼,跟着严肃起来。 太尉马虎地行了礼,愤慨道:“陛下,宸王他还活着,现在已经是北僚王了。” 王阳眉头一皱,猛地睁开双眼:“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宸王他是北僚王,这…这伐僚之战还打不打?” 苍鸾脑海里轰隆一声响,瞬间哑然失色,一时间竟做不出选择。他滞愣了一会,然后转为阴森的苦笑,一把扫落案上的地图,盛怒中含有气急败坏:“北僚王?哼北僚王,他果然命贵,左右逢源,总能得天庇护。” 王阳震惊过后很快冷静了下来,捡起地图重新铺好,问太尉:“此消息从何而来?” “天空纷纷扬扬的飘落了纸片,写着‘宸王王于僚而陛下欲亡之。昔宸王殁,乃陛下……’”太尉心有怯意,欲言又止。 苍鸾察有恶意,隐忍着怒气道:“说。” “乃陛下…计之。陛下,宸王是在抹黑你呢!” 太尉替苍鸾愤愤不平,然他对有鱼遇害一事全然不知。 此时御史大夫也匆匆赶来启禀:“陛下陛下,宸王乃北僚王一事,一时半会间竟然散布了全城!” 探子也冲了进来,气喘吁吁,疲惫不堪道:“陛下不好了,我从晋郦快马加鞭赶回来,半月前郦地一夜之间满城风雨,都说陛下您谋害宸王!” “混账东西!” 苍鸾气得起身一把将探子踹倒,双眸顿时幻如烈焰。郁有鱼逃到北僚就罢了,得知大晏伐僚便应该识趣的溜之大吉,他何时来的胆气敢协助北僚抗衡朝廷?反了! 苍鸾越想越怒,咬牙切齿道:“把林氏捉拿关押!” ——郁有鱼,既然你不识抬举,莫怪朕心狠手辣了。 王阳遇事镇定自若,思量了一会后说道:“陛下莫急,林氏该拿,但现在不是时候。当务之急是给百姓一个说法,若匆匆捉拿林氏岂不落人口实。还有,除了林氏,陛下还当抓一个人。” “谁?” “宸王起事,最大的隐患是他——封淡淼。” 无论封淡淼真傻与否,如今有鱼造反,他都是不可忽视的祸害,必当除之。 有鱼广散谣言,此举说蠢也蠢,说智也智,蠢在激怒了苍鸾,智在笼络了人心,看对手如何处理罢了。换而言之,在封淡淼站出来反晏之前,则是智举,否则便是自寻死路。 听王阳一提醒,苍鸾冷静下来,遣走众人后重新坐回垫上,自嘲道:“朕果是姑息养奸,苦酒自酿。早知如此,当初朕一定杀了他,如今他敢反我,看来是羽翼已丰。” “先散布谣言于诸侯再传到皇都,并不止告知天下这么简单,而是在策反。”王阳一边思索有鱼的动机一边说道:“宸王是在赌,赌我们敢不敢动他。” 苍鸾不屑一顾:“笑话,朕岂会忌惮他。” “可惜他赌输了,他愈是这样触怒圣威,我们愈要让他输得彻底。” 苍鸾眼前一亮,问道:“先生有办法了?” “办法有一个,但陛下怕是要吃些苦头。” “先生但说无妨。” 王阳倾身凑近苍鸾,小说道:“陛下亲赴北僚向宸王致歉,但绝不能承认谋杀一事,然后……” 苍鸾听罢,怒气消退,转而换上势在必得的傲气。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十六章 黔州郡府。 昨夜下了一场暴雨,院子里盛开的蔷薇七零八落,小丫头们怜惜地拾起花瓣,打算晒干后做成香囊。 这是新的一天,林稚灵在柱子上钉下新的钉子,一颗一颗数来,已经超过了一千零六十六颗,即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年。 “三年了…”林稚灵虚弱无力地靠在柱子上,腹内疼痛得紧。三年的时间足以把黔州的粮仓填满,足以把兵马养足,而她却没了足够的信心等有鱼归来。她紧紧捂住小腹想缓解酸痛,看到满地飘零的落花不禁联想到自己,还未好好怒放一次,就将面临老去。 “凤姑,来喝些药。”甄丙从外边面跑来,给林稚灵捎来了一碗汤药,打断了她“小女子”般的愁绪。 只有在月事的时候,她才娴静得像一个女人。 林稚灵从忧郁中回了神,连忙收拾了憔悴的娇姿,她从不将软弱示于人前。但看一眼黑乎乎的汤药,有一股难闻的味道,嫌弃说:“这是什么?” “额…”甄丙腼腆地垂下了头,不好意思说出,只劝道,“凤姑你只管喝下便是。” 林稚灵牵强地站直了身子,负手而立:“你若不说,我便不喝。” 为了让林稚灵喝下,甄丙硬了脸皮羞涩地说:“我…算了算,知道你这几天身子不适,特找大夫抓了好一些暖宫的药,你喝,喝了就不疼了。” 想比之下甄丙更像女人,说着说着,自个憋红了一脸。 “你…我要你记得?”林稚灵又气又喜地瞪了他一眼,端起汤药粗鲁地一饮而尽,表面上拒绝着,内心却欣然接受。“你什么时候才把心思放在大事上。” 看林稚灵喝完,甄丙心情也好了起来,耿直地说道:“凤姑的事就是最大的事。” 林稚灵听到这心头一阵,喝下的热汤仿佛流经五脏六腑,连着冰凉的四肢也暖和起来。再看一眼那些被风打落的花朵,感觉自己正如它们,不幸遭遇抛弃却又有幸被有心人拾遗。说不清道不明,转眼间她想开了许多。 林稚灵看着柱子陷入了沉思,父亲曾说有鱼若是三年不回,自当修了他。如今三年过了,他依然杳无音讯,而身边人待自己用情至深,自己何须再等下去。不可否认,有甄丙呵护,她的心窝温暖如春。 就这样吧,一不做二不休。“阿丙…” 林稚灵第一次感到难以言诉,脸庞忽然发烫,不是因为风吹日晒,而是因为内心怦然而动。 “凤姑有何事。” 林稚灵下定了心去刺破那层底线,屏住呼吸一气呵成:“你愿不愿意娶我?” 甄丙顿时呆若木鸡,仿佛耳朵在跟自己开一个天大的玩笑。虽然他多次幻想过这样的情景,但它真正来临的时候,他却手足无措。她是宸王妃,是宸王的妻子,而宸王于自己有恩。他本想一辈子一厢情愿下去,断不敢奢望她看得上自己,可现在难了,想不到她中意了自己,这叫他如何抉择,拒之于心不忍,受之则失君臣之礼。 但他断不敢迟疑,因为林稚灵不喜欢磨磨蹭蹭的性子。既然有鱼不知下落,稚灵她又脱胎换骨,他自省不该因一个未知的筹码牺牲自己毕生的幸福,所以,“我愿意!” 得他一声承诺,她三年以来被禁锢的爱意此刻像幼蝶破茧而出,那是一种恣意妄为的自由和快乐,而且还有人与自己一同分享与承担。她屏住的气终于吐了出来,不禁笑出了声,心满而意足,故意问道:“为什么。” 她笑靥如花,甄丙的心田洒满阳光,挠着脑袋傻乎乎笑起来:“因为你是稚灵。” 林稚灵将信将疑:“听说男人最会油嘴滑舌,如果有一天我变回原来的模样,你还愿意娶我吗?” 甄丙回想起从前她那令人发指的面容,脸色瞬间僵硬下来,咽下受惊的唾液。 过去的她就像噩梦,但即便如此,他也愿意在噩梦中囚禁一身。 甄丙木愣地点着头:“愿意,因为你是稚灵啊。” 林稚灵指着甄丙的鼻尖警告道:“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如有违约,你知道下场如何。” 想起林稚灵的削骨三十六式,甄丙背脊袭来一阵凉意,战战兢兢道:“知道,我发誓,我甄丙若敢辜负凤姑,甘受天打雷劈。” 有盟誓如此,林稚灵兴奋得好像给甄丙一个过肩摔。 ——“大人、凤姑,林老爷来了。” 林稚灵喜出望外,已经一年没见父亲了,这次来也不提前说一声。林稚灵激动不已,忙牵起甄丙手腕前去迎接,欲请父亲做主,成全她俩人。 林稚灵迫不及待:“爹你来得正好,我有一事想跟你说。” “儿啊,爹也有一事要跟你说。”林老爷风尘仆仆,嘴巴还喘着大气,没来得及歇息。甄丙识趣地连忙递上一杯热茶。 林稚灵淘气霸道,“让我先说。” 林老爷第一次不让女儿:“不,让我先说!” 甄丙劝道:“凤姑,还是让长辈想说吧。” 林稚灵克制住高昂的情绪,退让道:“好吧,爹你快说。” 林老爷急得焦头烂额,仿佛遭遇灭顶之灾。“灵儿,麻烦事来了!陛下攻打北僚,幸的是有鱼还活着,不幸的是他已成为了北僚王!” 一听到有鱼的名字,禁封在心底的权欲驱使林稚灵条件反射地放开了甄丙的手,捂住嘴巴不敢相信:“他活着,还是北僚的王了?” 谣言尚没有传到黔州,得知此事林稚灵竟惊慌失措,方才挂在脸上的笑意立马变成解不开的愁。 甄丙霎时间也没了笑容,垂下了眉头,被点了穴道一样愣愣地站在原地。就在前一秒,他居然天真的以为能跟她白头偕老。 林老爷坐到一旁的榻上,捶打着大腿哀叹:“可是陛下要伐他,他这回大祸临头了!” 林稚灵慌得四肢发颤,自己的丈夫还活着,她甚至来不及惊喜就背上了惶恐不安的心理包袱。她该像一个弱女子一样扑进父亲怀里哭,可是她没有。 她目光冷冷地凝着一处,有鱼的归来让她看到了一束光芒,是有鱼的生赋予她的名分和地位,让她意识到自己是郁夫人,是宸王妃,还有成为帝后的一线曙光。她忽然像中风一样,跑进书房一边查看地图和账目,一边自言自语:“不,他不会有事,我要帮他。” 甄丙为她高兴也为她烦忧,为了她他什么都敢做。“那我们当即宣布抗晏,停止向朝廷供粮。” 林稚灵:“现在不行,我们小小黔郡还不能抵挡朝廷。” “我们黔州拥有五万兵马,皆听于我们。” “远远不够,枪打出头鸟,我们必须等诸侯们先起事。” —— 晋郦王宫。 舒晋正陪匈奴商人谈香,殿内殿外一无他人。这是匈奴人第七次到访,带来了他们新制的香料。香料点燃后散发出甘涩的味道,舒晋嗅了几天,气色大好,旧疾也没有再犯。 匈奴商人和颜悦色道:“郦王殿下只需日日使用此香,不过三年身子定能康复痊愈,不再受恶疾困扰,千秋霸业便无后顾之忧。” 舒晋闭合双眼,嗅了一下香炉升起来的轻烟,然后顺畅地呼了一口气。他急需一种香料来取代尉矢的体息,只要身子无恙,他便有更多的精力去干一番大事,而尉矢,将会成为他事业上的阻挠,他能料想尉矢会有一天离自己而去。 “你们的香不过如此。”舒晋虽然很是受用,但还是毫不留情地泼了匈奴人冷水。他对匈奴人并不是毫无防备之心,他知道一旦依赖了他们的药物便会受制于他们。舒晋十分不满意:“麻烦使者再为本王调试几份样品。” 匈奴商人心情很不爽快,违和地笑着点了头,试探性的问道:“听闻皇帝陛下将亲赴北僚向北僚王致歉,一旦议和…” “议不和,”舒晋笃定道,以苍鸾的性格绝不会请求臣子的原谅。他沉思片刻后睁开了双眼,问匈奴人一个有趣的问题,“你刚赶来中原,可知北僚王乃宸王一说?他可是从天而降,人人都说他才是真龙天子,你信吗?” 郁有鱼没死,这让他感到十分诧异。譬如心思缜密如王阳这样的人,明明有千万次机会毁灭这个似乎不会实现的预言,而王阳却放过了他;而自己举荐苍鸾数个可侵的外族小国,苍鸾却不偏不倚的选择攻打北僚——一个他存在的地方。现在有鱼是北僚的王,舒晋觉得滑稽可笑,又不得不怀疑有鱼是否实属天意。有鱼一心想逃脱,老天偏让他拱这乱世,仿佛要把他推上帝坛。 匈奴人奉承道:“早已听说过宸王的事迹,不过是糊弄玄虚、巧立名目而已。反刑之时是郦王你协助他为汝公,他才能建功立业,得任御史大夫乃至宸王。是你把他抬上了天,你就能把他从天气上拽下来,他能不能成为天子还不是你说的算么。” 舒晋听得出匈奴人谄媚的心思,不作什么回答,转而问道:“匈奴有多少兵马。” “二十万。” 舒晋心里冷笑起来,庞大的匈奴帝国,兵马怎止二十万。罢了,大抵是国家/秘密,他本不图能从匈奴人嘴里套出真实数据,只讽刺道:“二十万兵马怎敌苍鸾十万雄狮。” “所以你我联手,加上郦王你的兵马,可有四十万。” 所谓匈奴商人一说,不过是掩人耳目,他的真实身份是匈奴派来的使者。 舒晋不怕被苍鸾察觉并怀疑,因为他就是在谋反。待苍鸾主动进攻晋郦,他一口否认后便有正当的理由征讨苍鸾。 可匈奴亦不是省油的灯,成了舒晋心头又一大难题。匈奴想保留实力,妄图郦、晏两败俱伤好乘虚而入,他岂会猜不到匈奴的心机。 舒晋叹了一声气:“本王哪来二十万兵马,也只多十万。” 匈奴使者摇着头哂笑着,想舒晋年纪轻轻,乃不经世事的小儿一枚,虽然有点小聪明但算不上老谋深算,故作出一副过来人的姿态,带有教化意义的反驳道:“不不不,晋郦物阜民丰,已休养生息三年有余,岂会仅有十万之兵。” 舒晋也毫不客气的恭维道:“匈奴地大物博,更是修养六年之久,又岂会仅有二十万?” 使者脸色大衰,才意识到舒晋不是简单之类。他当即收起高傲的姿态,提醒舒晋这个局是谁先求谁。“郦王,你忘了?可是你请我们不干涉北僚的。” 舒晋没有立即回复使者的话,而是招小太监提来一壶滚烫的开水,然后自顾自地沏上一杯茶,开水浇下几注,茶叶沉浮了几回,最后才慢慢舒展云开,散发出了淡雅的清香。又等茶温了后,舒晋才慢慢品尝起来。“嗯,好茶。” 看舒晋神闲自若的样子,好像并不想给个答复。使者自是耐不住性子沉不住气:“郦王你…” 舒晋见使者隐忍着怒气,心里便觉痛快,又磨蹭了一会才回应道:“失礼了,方才心口突然作痛,若不及时饮茶怕是提不上气来,望使者见谅。本王之所以劝阻你们援助北僚,可是为了你们好。苍鸾消灭了蒙王引起诸侯恐慌,攻取北僚定招外族仇视,你们若不成全他吞并北僚,惹得天怒人怨,不然单凭你我联手,大人以为能赢得了他吗?” 使者忍气吞声,但愤怒的气色还是染红了他的面庞。“单于亦是想到这一点才于郦王你联手。既然我们在同一战线,就应该全力以赴。” 为了联手舒晋答应奉上北方一片土地,这是他最大的让步,然而尽管如此,匈奴还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开条件,舒晋不能忍之。他今天失去的,迟早有一天他会加倍夺回来。 舒晋无奈地摆了摆手:“奈何,晋郦的的确确只有兵马十万。中原北疆千里就在那儿,拿或不拿还望单于掂量,若是不敢,现在撒手还来得及。” 匈奴使者冷笑了起来,带有威胁的语气说道:“哼哼,郦王可会说笑,纵使我行动谨慎,可王宫怎会没有朝廷的细作,你以为朝廷会不知道你与匈奴有交集吗?说不定皇帝正计划如何收拾你,郦王以为自己还有撒手的机会吗?” “使者说话何尝不可笑,朝廷若知我与匈奴有来往,你们的野心一样暴露皇帝眼前,你以为匈奴还能独善其身吗?苍鸾是好斗之人,没打仗的日子过久了,总会想着挑事干。” 舒晋再悠悠地沏上一杯茶,心里轻蔑道:与我攻心,自不量力。 使者终于忍无可忍,狠狠地一掌桌面,撕破脸面大喝道:“郦王认为,我们一旦撒手,苍鸾是先攻击匈奴,还是先清理门户?” 舒晋镇定地抬起了头看向败输的使者,不假思索道:“清理门户。” “你知道便好,你敌得过苍鸾吗?只怕那时你将死得一派涂地。现在是你们晋郦需要我们匈奴,而不是匈奴依靠你。没有你,匈奴依旧敢与苍鸾争夺天下。” “的确,”舒晋不否认使者的话,“你们若是撒手,晋郦一定会万劫不复。但是明知螳臂当车,使者以为我会徒劳的反抗吗?本王胆怯至极,恨不得将兵马交于陛下保一个活命,到时候陛下操纵本王的兵马去攻击谁,小王便不得而知了。” “你…你你…”好阴险歹毒的招,使者被气得七窍生烟,“你区区十万兵马,就算全交于苍鸾又能助涨多少威力,根本不值一提。” “噢?如此说来,大人是相信晋郦只有十万兵马了。” 使者想不到自己被一个小儿反驳得无言以对,气急败坏地站起身告辞:“容我回去告知单于,改日再议。” 舒晋提起茶杯,优雅地吹散热气,然后饮下一口:“不送。” 使者怒气冲冲地离开,过了不一会,随着一阵风刮来,一个穿蓑戴笠的人破窗而入,站到了舒晋跟前。 事发突然,舒晋大吃一惊,失手摔了杯子。但他从来不惊慌失措,定眼打量了一会眼前人,觉得好似熟悉,平静地问道:“你是谁。” 封淡淼不急不缓地取下斗笠,露出面目,开口就道:“给我兵马。” 最近令人震惊的消息连连不断,舒晋有点无力招架。可封淡淼的出现绝对是一个惊喜,举国上下求尽贤才,都招不到一个像他一样的将军,如今他来了,求之不得。 苍鸾攻打北僚,有鱼是北僚王,这时他来向自己借兵,舒晋坚信他是为有鱼而来,假装不知情地多问一句:“你要兵马做什么。” 封淡淼环着舒晋打量了一圈,心底起了疙瘩,那种不安的感觉跟王阳一样,感觉舒晋他深不可测。 “反晏。” 封淡淼本不想问,但强烈的好奇心趋势他开了口:“当初我以为你看淡王权才不指控假郦王,可你还是没放下。既然决定了做王,天下大定后为何不第一时间站出来。” 舒晋觉得可笑,想不到他大将军也会问这么幼稚的问题。“如果我立马站出来,百姓怎么看我?” 介于曾经在封淡淼面前透露过自己的意向,舒晋并不掩瞒自己的想法,何况封淡淼跟苍鸾之间原本就有嫌隙,现在他跟自己志同道合,有了他,郦军比如虎添翼。 封淡淼模样冷静,但他骗不了舒晋,舒晋善观人,从他的眼眸中舒晋读到了忧虑。舒晋挥手示意封淡淼坐下歇息,饶有心机地问道:“我若给你兵马,我能得到什么?” 封淡淼没有坐下,一字一顿清清楚楚答复舒晋:“给我二十万兵马,还你一个天下。” 舒晋如鱼得水,试探问:“将军不求一里三河?” 封淡淼重新戴上斗笠遮住面庞,想来苍鸾正通缉自己,不好将面目示于人前。“我只要北僚。” “君子坦荡,好,我给你三十万兵马。” 封淡淼心头一震,万万料想不到舒晋有三十万兵马,看来他是蓄谋已久。封淡淼庆幸自己及时遮住了面孔,他防的不是欲逮捕他的人,而正是舒晋洞悉人心的双眼。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十七章 ——“哎哎,你们别以貌取人呀,我可是郦王的故友,有要事见郦王,放我进去!” 为了进入郦宫,大祭司虞米糯已经在宫门与侍卫盘桓三日之久。他老人家将近耄耋之年,本打算归隐山林、安度余生,但听得晋郦易主,他不由得从南方匆匆赶了过来。世人愚昧,殊不知这天下看着太平,无声之处已暗藏杀机。他虽年事已高,却心如明镜,不枉他纵横江湖多年,历经三朝更替、人事沧桑。 他心如止水,可嗅到的那股腾腾杀气竟是来自舒晋,心底的静湖顿时掀起波澜。且不论其他,单凭舒晋这一个人,他哪怕是晚节不保,也要杀出山林。 “我说你这人为何如此固执,郦王殿下怎会认识你这个糟老头。若不是看在你一把年纪,我定把你一顿打,快走,不然我可要动手了!” 看门的侍卫横眉怒目,蛮横地推开了虞米糯。也难怪他们,虞米糯衣衫褴褛,说起话来疯疯癫癫,像个烧坏了脑子的乞丐。 “年轻人!你敢推我?” 虞米糯衣衫邋遢,模样落魄不堪,但尽管如此,他还是嫌弃地拍打着侍卫手碰过的衣裳,好似粘上了更脏的东西。“枉你们为晋郦的士兵,如此对待我一个老人家,不怕往郦王脸上抹黑吗。” “你妨碍公事,不揍你已属勉强,嘴巴还一套一套的,兄弟们把他撵出城去。” 侍卫气急败坏地唤来几个士兵,架着虞米糯就往外走。 “喂喂…”虞米糯一边挣脱一边焦急道,“你们若撵我走,将会是大郦帝国的罪人!” 尉矢从外面回宫,看见侍卫们拖着一个蓬头垢面的老头,本不想多问,但老头喊出的那四个字实在刺耳——大郦帝国。尉矢心头一阵:帝国?天之子为帝,如若大晏不灭,何来郦帝之说? 往往敢说出这话的,如果不是大言不惭的疯子,就是纵横列国的高人。听老头的声音,似乎是个故人,尉矢开口道:“放开他。” 侍卫们放开了虞米糯。虞米糯连忙跑开,手忙脚乱地脱下外衣扔掉,像沾染了一身骚气,不停抓狂地抖动身子,恨不得跳进清池彻彻底底的涮一涮。老头是郦人,大约郦国的智者都有一种毛病,舒晋是面瘫,而他是变相的精神洁癖。 虞米糯怜惜地看了一眼地上被丢弃的破衣,哀叹道:“可惜了我一件华裳,都被你们这些俗人弄脏了。” 侍卫听罢气得面红耳赤:“你个下贱的老头有什么资格说我们,也不瞅瞅自己那丧家犬的模样!” 尉矢定眼看了一下,总算看清他的面目想起来是谁,他就是那个爱装神弄鬼的市井老痞,还以为是哪里来的高人呢。尉矢失落又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交叉着双臂散漫地走过去,调侃道:“哟!大祭司,什么风把你吹到晋郦来了?” 虞米糯认出了尉矢,拔出腰上锈迹斑斑的长剑,装腔作势地挥舞起来,衣袖里当即掀出一股陈年酸味。“我来此为郦王做一场法事。” 那酸味实在刺鼻,估计一个月没有沐浴了。侍卫们纵使男儿郎,也不抵他老姜辣,远远地逃走一旁。尉矢微微捂住了鼻,屏着气:“你一把年纪省省吧,我早看破你的那些把戏,我支你一些钱,您老回去安心歇息,别出来玩了,伤身体。” 虞米糯甩了一下头,用剑指着尉矢鼻翼,不爽道:“臭小子你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玩把戏了。” “还不是把戏?”尉矢两指片开长剑,取笑道,“你说郁有鱼是帝皇之星、必成天子,可现在是谁在坐拥江山?” 虞米糯咬了咬唇,挽起衣袖一副教训小孩的样子,“山河是固定的,人事是变迁的,你怎么肯定小鱼他成不了皇帝,宸王离皇帝很遥远吗?” 看来是免不了一场无意义的口舌之战,不过尉矢喜欢争口舌,何况实力悬殊就摆在那,有鱼连赢的机率都没有。尉矢信誓旦旦道:“远,当然远,宸王和皇帝之间差上个几百万兵马,他有兵么?” 虞米糯看尉矢那小怂样,翻了白眼,撂了撂蓬乱的白发,耸肩仰天故弄玄虚道:“宸王和皇帝之间的确差上几百万兵马,但有一个人抵这几百万兵马。” 尉矢虽然并不看好老头的智谋,但老头的战斗力颇让他钦佩。比*气?尉矢吊儿郎当地扭起腰来,学着歪门邪气,轻蔑道:“呵呵,我料定你会说这个人是封淡淼,可他现在不已经下落不明了吗。” 虞米糯见状,不服气的加大扭腰幅度:“错,我所指的人并非封将军。当今的天下大势,宸王和皇帝之间差了一个郦王,郦王和皇帝之间差了一个宸王。而我将决定谁差谁。” 老头好大的口气,尉矢停止荡漾,冷静下来,微合着眼睛无趣地斜视着老头,默不作声:我就静静的看着你装/逼。 气氛僵冷了下来,虞米糯牵强地撑起一丝尴尬的笑容,想缓解气氛——“嘿嘿。” 然尉矢面不改色。 日头已经偏西,该是用晚膳的时候,尉矢无心跟老头多讲,转身走向宫门,一边道:“在大祭司面前我甘拜下风,您继续吹,我随便听听。我要进宫用膳了,你喜欢便跟来。” 听尉矢一说,虞米糯也饿了,揉了揉肚皮跟上去。“喂,你凭什么不相信老夫?” 尉矢冷笑道:“因为你的预言从没有应验过。” 虞米糯:“我说过了是时机未到,你敢打赌吗?” 尉矢挑衅道:“怎么不敢,你有本事就预言一个马上能应验的试试看。” 虞米糯屁颠屁颠地跟在尉矢身后,“好,我预言:三天之内封淡淼定出现在晋郦。” 尉矢噗嗤大笑起来,摇摆着头:“哈哈,老头你输定了,他早已了无踪迹了。” 莫说他漠不关心,自打封淡淼消失以来,他便叫人去寻,无奈一直没有结果。 虞米糯叉腰走到尉矢跟前:“你就说你赌什么吧。” 尉矢目定老头双眼,一字一句清清楚楚道:“我赌我这条舌头…” “尉矢你过来,我有话问你。”尉矢一语未毕,封淡淼竟然赫赫地出现在他眼前。 尉矢目瞪口呆,吓傻了。封淡淼怎么来了,而且久别重逢,居然有某种亲切之感。 曾经他们的关系不过是利用和被利用,他以为分道扬镳后便是永远的路人,没想到自己还会挂念,大概是动了情谊。想起当年在战场上跟他吵吵骂骂、处处作对,那些蠢事都还记忆犹新。这些年常常想起他和有鱼,越发觉得他们像自己的亲兄弟。 尉矢激动得不能言语,封淡淼比起以前沧桑了一些,半遮住脸面,不过那股英气依旧,看起来健健康康。 “哈哈,”虞米糯眼前一亮,嘚瑟地钳住尉矢下巴,掏出匕首就往他嘴里凑。“愿赌服输,你可别反悔啊。” 尉矢注意力全在封淡淼身上,一把推开了虞米糯,愣愣地走上前细细打量封淡淼,不自控地傍住他的肩,语无伦次:“太好了封狗,你还活着呐,到晋郦怎么不差人来说一声,我好着手准备准备。” 封淡淼不禁皱了眉,尉矢的话怎么听怎么别扭。“你不也没死么。” 虞米糯硬插/入俩人中间,强势分开他俩,“喂喂,先别亲热,尉小子先割舌。” “老头你别闹。”尉矢一大掌再次将老头撇开,引封淡淼往别院走去。 一个小太监在树荫处看了他们好一会儿,方跑回去禀告舒晋。 “郦王,尉大人陪封先生吃酒去了。” 故友相遇,自然是要去喝一杯。舒晋关注的是,“尉矢看到封淡淼时情绪如何?” “尉大人当时很是兴奋,像遇到兄弟一般,看起来尉大人跟封先生感情很好。” “嗯,你退下去吧。” 即使不问太监,他也能料到尉矢的心情。舒晋垂头寻思,心里苦闷。他感到自己的软弱无力,终究是栓不住他。人总是自相矛盾,他喜欢尉矢的挚诚,同时也恼透了他的挚诚,他秉性耿直,想来是不经用了。 舒晋心里清楚,尉矢所喜欢的一直是一个和善坦白、没有恶念的人。他愿帮自己反刑复仇,是出于一个义字,他愿帮自己抵抗苍鸾,是出于一个情字,都有正义的理由可寻。可倘若哪一天,自己要对付的人是有鱼,那么于情于理都给不了他一个说法。 舒晋莫名不安,惶惶地看着自己素净发颤的双手。这已经不是一双不沾污血的手了,它谋害了有鱼,设计了封淡淼,葬送了假郦王,也将覆灭整个北僚。 如果有一天尉矢知道自己所爱的竟是这样一个人,大概就是他俩情尽之日。 想着想着,舒晋双眼布上血丝,胸口沉闷,一个咳嗽竟然咳出血来。小太监看见白绢上的血迹,连忙提来香炉放近舒晋身前,慌张道:“郦王快吸一口香,奴才马上去叫太医。” “不必了,气血攻心罢了。” 舒晋狠下了心,握着双拳无力地趴在桌上。怕是尉矢一走,便是自己的死期,但尽管如此,他也义无反顾。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十八章 酒肆里,封淡淼情绪低落,咽下几杯酒后再没有动筷子,满桌的山珍海味形同摆设。尉矢看在眼里,一同没了心情。 苍鸾的大军已去往北僚,现在有鱼就像瓮中的鳖,仿佛分分钟就会被煮熟。尉矢同有鱼毕竟朋友一场,若说无心绝对是假话。 封淡淼原本就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能帮北僚解围,听了舒晋的分析后更是焦头烂额。 战场千变万化,最恐防不胜防。若是一场硬仗倒也不可怕,最可怕的是莫测的变数,而王阳的存在使变数成为可能。舒晋坦白自己料不到王阳会做什么。 但结果无非两种,要么苍鸾收兵回城,要么颠覆北僚。舒晋的计划是整备三军,一旦苍鸾发起攻击,封淡淼便立刻领兵攻打太朝关,然后直奔鹿州。只要帝都受到威胁,苍鸾一定会调兵回师,这样便能保全北僚。 舒晋的话封淡淼信一半不信一半,这年头像有鱼一样不会演戏的人寥寥无几。舒晋计划缜密,句句以有鱼利益为先,自己的利益却寥寥数语。封淡淼心存疑惑,有鱼于他而言真有这般重要?还是他的计划原本就为服务他自己。 罢了,舒晋有私心也是理所当然,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他和他不过是互相利用。追求利息无可厚非,但封淡淼想知道舒晋的动机是善还是恶。 “我心中有一个疑惑,”封淡淼抬起头正视尉矢,“当初你和舒晋离开鹿州后,可有悄悄回去?” 尉矢一听心里起了疙瘩,闪躲地眨了眨眼,提起酒杯喝了一口,茫然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封淡淼死死的盯着他:“当时鹿州一时掀起苍鸾谋害有鱼的流言,像你的作风,也只有你有这个本事。” 尉矢见封淡淼的眼神笃定,看来是瞒不下去,索性把杯子扣在了桌案上,坦白道:“没错,是我散布的谣言。有鱼的死原本就疑点重重,我当时只想替小黄毛出口恶气。” 尉矢为有鱼鸣不平封淡淼不怀疑,倘若换别人这么做,恐怕就别有用心了。 封淡淼绕有心机的问:“你怎见得是苍鸾下的毒手,我倒认为苍鸾根本不屑于杀害有鱼。” “舒晋分析得很透彻,我坚信是苍鸾,你想想…”尉矢把疑点跟封淡淼叙述了一遍。 “听你这么说,也有道理。” 封淡淼冥冥中似乎听懂了什么,细细揣摩后有了点头绪,没有再深究,只愁闷地喝下一杯酒,转了个话题,“郦王答应出兵协助北僚,我现在不宜出面,以免打草惊蛇,明天你按照我的意思去调兵遣将。” 听到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尉矢一时千愁万绪,这可是拿晋郦的前程来开玩笑啊。帮助有鱼固然是好,可纵使自己恼透了苍鸾,也断不敢轻易激怒他。再者,舒晋做事一向深谋远虑,定不会因为封淡淼一来就肯援兵,他一定是计划良久,可他却从未跟自己提起过。 援助北僚便是挑明与苍鸾对着干,再搭上封淡淼统领三军,岂不是明目张胆的谋反。尉矢措手不及,瞪傻了眼,这才几年的光景,天下又将大乱吗?舒晋到底在计划着什么? 尉矢木讷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你…你口说无凭,我…我去问他。” 他怒火中烧又战战兢兢,匆匆起身离去,造反一事非同小可,舒晋怎么能不跟自己说一声,视他为无物吗! 尉矢赶到舒晋寝宫时已是入睡的时辰,夜空星星点点,格外宁静。 尉矢撞开看门的太监,一脚蹿开了大门,强烈的震动吓得正在给舒晋焚香的侍女摔了一跤。 “来人,把他拖出去。” 知道尉矢会大发雷霆,舒晋不想跟他解释什么,寡淡地瞄了他一眼便唤人来撵他走。 十来个侍卫冲进来擒住尉矢,尉矢茫然惊愕,后知后觉:“你真的有事瞒我,你为什么要瞒我…” 这一次舒晋没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径直把他拖到掖庭。 眼看自己被越拖越远,尉矢一急,扯高了嗓子怒吼:“我算是看透了你,想不到你是这种人,我一辈子不会原谅你!” 舒晋听得心头一颤,紧紧封住耳朵蜷进被褥里。尉矢的话就像诅咒,无孔不入刺破他的耳膜,令他心纠。 侍卫自是知道尉矢跟郦王在小吵小闹,尉矢也不是什么严肃之人,便好奇的问道:“尉大人,你看透郦王什么了?” 尉矢放弃了挣扎,看样子是没法当面质问他了,索性撒手不问。“我能看透什么,吓唬吓唬郦王而已,你们快放了我。” 侍从为难:“郦王要押你去掖庭,恕难从命,尉大人你体谅体谅小的。” “你们不懂郦王,郦王不过是想囚住我,不许我犯他。这样,我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日郦王问起就说我越狱失踪。” 尉矢内心是塌了一个大窟窿,愁苦烦闷又忿忿不平。凭什么他舒晋能有小秘密,而自己就得表里如一,干净得像一张白纸?与其求他解释,不如自己去制造契机,等到地位举足轻重,不怕他不来求自己。到时候以牙还牙,给尽他冷眼才解气。到那时,他要叫人把他架出去。 尉矢心底埋怨地叨叨着:若不是看你病恹恹的模样,老子早就另寻新欢。 侍卫吞吞吐吐:“这…这怎么行。” “这么不行,就这样。”尉矢眨眼的功夫推开侍卫,鬼鬼祟祟地跑开。 侍卫无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他走了。 尉矢一走,封淡淼很是无辜,昨天说得好好的,今天一齐去调兵遣将,哪知一晚上的功夫他就不告而别,不过不算什么大事,换个人来使唤便好。可舒晋那边是气得茶饭不思,怒上心头,一下子就气昏在床上。也说不上什么坏事,起码给了虞米糯一个面见舒晋的理由。若是向舒晋启事,顶多只能远观他一下,若是给舒晋看病,就能捏到他脸蛋,虞米糯想着都手痒痒。 虞米糯洗浴得干干净净,换上了一件洁净得体的衣裳。舒晋有洁癖,他若是不打点,恐怕连大殿都进不了,现在有尉矢的口信,他进出郦宫方便了很多。 舒晋无力地倒在床上,他生来就白,眼下更苍白得像一尊白玉,四肢酸胀难耐,却冒不出一滴汗水。正因为他不排汗,才是致病的根源,这会子连眼皮睁不开,尉矢又寻不见,急得太医们跺脚捶胸。 庞太医也是没了办法,只得拿来尉矢的衣裳,想他闻一闻好缓解酸痛。 “拿开,”舒晋一闻立刻皱起眉头,有气无力地怒骂,“再拿他的东西来招本王砍了你脑袋,出去!” 庞太医被凶得一鼻子灰,弱弱地退了出去。 舒晋的病是旧疾,太医都无能为力,只能作一些缓解病症的药方。虞米糯虽然也无能医治,但不妨碍他信口开河。 “草民有一个偏方,可解郦王病痛。” 寝殿外,愁眉莫展的太医看眼前自信满满的老者,像个不学无术之徒,疑惑道:“你是医者?有何方子可治郦王的病症?” 虞米糯捋着胡须笑着:“老夫虞米糯,并非什么医者,说得好听在下是一名祭司,说得不好听在下是一名巫师。依我看,郦王是粘上了不干不净的东西,让我施一场法事驱赶妖魔,再出一个偏方,定能药到病除。” 太医眼前一亮:“虞先生?你可曾是刑帝的练丹师?” “正是在下也。”虞米糯嘚瑟地扬起了眉。 既然是先帝的练丹师,自然医术高明,大伙松了一口气,姑且让他试一试。 太医的态度立马变得恭恭敬敬,给虞米糯让出条小道。“小官有眼不识泰山,大师请,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大师妙手回春,定能治好郦王恶疾。” “那是自然,也不想想刑帝是如何殡…”虞米糯当即捂住了嘴,差点瞎说出大实话,连忙改口,“额,还不摆上祭台,老夫好作法。” “是是,来人,摆上祭坛。” “谨记,待会作法时,无论发生什么,谁也不能打断我。还有,吩咐下人煮一碗糯米,掺入艾叶捣成泥状端来。” “是。” 殿外摆好了祭坛,香烛燃烧升起屡屡轻烟。虞米糯装模作样地挥洒一把符咒,喷了鸡血,兴致勃勃地表演了他的绝技——口喷火焰,然后又莫名其妙地跳了一支他自个发明的剑舞,嘴里念念有词。 众人傻愣傻愣地看着他,不知所以。 “孽障哪里逃,”虞米糯忽然大喝一声,怒目而视,像头疯牛朝宫殿杀进去,“米糯爷爷在此,还不跪地求饶!” 侍卫谨慎警惕,断不让任何人持武器进入寝宫,以防图谋不轨。侍卫当即架住虞米糯,搜了一遍身,夺去他手中的破剑。 “虞先生见谅。” 虞米糯隐忍地咽了一口气,指着侍卫鼻子:“你们差点坏了老夫阵法,罢了,跟你们也说不通,我的艾草糯米泥呢。” 侍女匆匆提了过来,呈给虞米糯:“先生,给。” “别跟进来。” 虞米糯捧起碗走进内寝,热腾腾的糯米烫得他的手一直抖,嘴里碎碎念叨,“鳖孙趁热吃。”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十九章 虞米糯上前给舒晋把了脉,察言观色时发现舒晋耳根处竟有乌紫之色,好似并非从前旧疾,而是中毒。虞米糯从一旁的案上取来一支银针,请示道:“郦王,可允老夫施针?” 舒晋吃力地睁开一下眼睛,认出他是大祭司便点了点头,听尉矢说过,老头虽然轻浮却是个实诚人。 得到应允,虞米糯邪气的微微一笑,一针扎入舒晋耳根。 “啊!” 一阵戳心之痛袭来,仿佛被弹蚁啃食,舒晋疼得四肢发麻,一个起身就把虞米糯撞倒。并不是没有被扎过,可这一针疼得叫他无法承受。若不是他气质文雅,换作旁人定哭爹喊娘、“花枝乱颤”。 可尽管疼了一点,力气却大有恢复。 听见舒晋的惊叫,侍从纷纷冲进来擒住虞米糯。 为了防止被侍从拖出去,虞米糯连忙问道:“郦王可服用过匈奴的药物?” 舒晋一听察觉到什么,当即遣走下人,待众人纷纷走去后,谨慎地问虞米糯:“的确使用过匈奴进贡的香料,难道有毒?” 虞米糯交叉双手坐在一旁,显得不急不躁,“郦王你都这般了,不是中毒还是什么。” 舒晋凝向一旁台上装有香料的精美盒子,双目含冰。防来防去还是让匈奴人乘虚而入,可笑自己小看了他们。 “他们送来的香料我已叫太医查过,不曾查出有毒。”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太医查过,中原的太医大抵只学过中原典籍,岂能遍知天下,郦王该让匈奴的医者来查一查,便可知真委。” 舒晋观察了一下虞米糯,他眉宇间洋溢着从容淡定之态,是历经了沧桑之后的波澜不惊。舒晋也算阅人无数,断定老头是难得一遇、见多识广的智者,心底暗生崇敬。 “先生怎知此毒?” 虞米糯也不拘谨,随意地捏起一粒香料放在掌中碾碎,然后细细嗅了嗅,略显不愉快的瞄了舒晋一眼,解释道:“此乃草原上一种稀少而特有的草毒,叫做莄棘,毒性强烈,无色无味,食用它会导致体虚乏困,耳根发黑,久之则血液凝固、气竭而亡,少用平时不会表现出什么异样,但情绪大怒时则会如郦王此时这般。看香料里的用料极少,俨然匈奴人并不是想立马取郦王性命。老夫年轻时走南闯北,遇到过。郦王好端端的,招惹匈奴作甚?” 舒晋忙移开眼色,辩解道:“是出于无奈才向匈奴寻求药方治疗本王多年的病症,断没想到中了他们的圈套,真是卑鄙无耻。先生可有治疗之法?” 这会子舒晋倒变得拘谨起来,虞米糯连忙呈上糯米,热忱地笑了笑:“当然有,来,趁热吃了这碗糯米泥,外敷内服。” 舒晋撑着身子的手想去接碗,然而一抽手身子便塌了下去,只能可怜兢兢地看着虞米糯,眨了下眼睛,尽管眼里没有写着“我可怜”。 “可怜的人儿。” 后辈比自己还矜娇,本来就病虚还遭恶人下毒,虞米糯看得是一阵心寒,支起气虚微弱的舒晋扶在怀里,一口一口耐心地喂起来。看舒晋吃得老实,倒也显得乖觉。 待舒晋吃了个半饱,虞米糯才停下喂他,伸手进碗里,挖出一团吃剩的糯米泥往舒晋白净的脸上抹,把他活生生的抹成了绿人。 “脖子上也抹抹。” 虞米糯为人亲切,舒晋任他抹着,脸上只剩下一双炯炯有神又无辜的眼睛,看起来很不乐意又无可奈何。“先生见多识广,可愿意辅佐本王?” “不不不,”虞米糯推却道,“老夫只是一名医者,又上了年纪,不能为郦王出谋划策。鉴于郦王的身子,老夫以为,郦王还是不要持政了好。” 舒晋坐稳身子,细细斟酌了老头的话,问道:“让本王不做王?” 虞米糯点点头。 舒晋眼神中泛出一丝失望,摇了摇头:“本王做不到,先生不知我心。” “郦王不是老夫,怎知我不知你心。” 舒晋静静地想了想,意识到老头的来意有蹊跷,绝非替自己看病那么简单。可从他的眼神中并未读出什么恶意,甚至很关心自己。可倘若老头真心待自己好,又何故劝止自己。“先生莫不成是来劝本王的?” 虞米糯捋了捋胡须,语重心长道:“老夫正是来劝郦王断绝与匈奴来往,另立新主,好退隐山林,修身静养。” 舒晋神经一紧,远离虞米糯挪了身子。他劝自己收手,莫不成另有心机,可是苍鸾或是别人派来? 如今自己已与匈奴联手,封淡淼又在自己麾下,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他筹谋多年,岂会善罢甘休。 舒晋并不道出自己的疑惑,而是不咸不淡地说道:“若不出仕,养好了一身皮囊又有何意义。” “哎,”虞米糯看得出舒晋的心思警惕敏锐,这样不利于他身心康健,让他这老人越发糟心,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先生莫要说这些俗语用以自我催眠,事在人为,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舒晋想起来了,是他称有鱼为帝星,他是有鱼阵营的人,既然老头心有所属,自己再多求也是无趣,冷讽道,“先生所说的命里有的人莫非指宸王?先生的玄说倒是帮宸王增了不少力量,看来宸王登帝指日可待。” 虞米糯当即体察舒晋的意思,连连摆手,一副冤枉的神态:“哪里哪里,郦王既然知道是玄虚之说,又何必警之防之。若说是老夫将宸王推上了帝位,不如说是郦王的功劳。” “先生什么意思?”舒晋心里当即起了疙瘩,老头似乎知道些什么,并且能揣透自己的心理。 一定是自己的直言快语吓慌了舒晋,虞米糯立马换上一副茫然不知的神情:“郦王别多心,没别的意思,老夫只是想到,如果陛下不攻打北僚,也许宸王就永远不会出现,不正好断了我的玄说。” “的确,陛下无端选择攻打北僚,挑出了宸王,叫人不得不感慨天意。” “此言差矣,郦王方才还说事在人为,此刻为何相信天意?”怕自己的言行又触动舒晋,虞米糯干脆抬起衣袖遮住自己半张脸,话里有话道,“命运不在天,而在人,不在陛下选择攻打哪里,而在于挑起陛下欲念的人。挑起了陛下的欲念,陛下即使今朝不打北僚,明日也会轮到北僚,不过是时间先后而已。郦王,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额…”舒晋僵硬地点点头,不宜将这个话题扯下去,连忙撇开道,“解此毒,仅仅需要这糯米和艾草?” 虞米糯愣了愣,变得吞吞吐吐:“没,没有哇,我可没说这是解药。” 舒晋眼色忽的变得不太好:“那这糯米作何解释。” 若是说实话,怕是舒晋会生气,但说了又何妨,虞米糯一股劲,理直气壮道:“听说郦王两天未进食了,给郦王充饥的。” 舒晋瞬间坐直身体,意识到自己被玩弄,之前和谐的态度不再,语气阴冷起来:“那为何往本王脸上抹。” “额…额,”虞米糯抿了抿嘴,有些后怕,“是老臣自个想摸摸郦王而已。” 舒晋憨了,连忙擦掉脸上的糯米泥,谁知越擦越弄得一身邋遢,气从中来。但在得知解药之前,舒晋不会降罪于他,隐忍着怒气轻声问道:“那解药是什么?” “解药就是多喝热水。” “来人,把这个不学无术、糊弄本王的老头撵出宫去。”舒晋听罢立即唤人,气不打一处出,不自控地撕扯身前的衣襟,这辈子最讨厌别人的糊弄。尉矢不辞而别已经恼他彻底,现在又来一个疯老头火上添油,气得心头一万头草泥马奔腾。 侍卫们匆匆赶进来,把虞米糯架了出去。 虞米糯忙不迭地叫嚷,苍老地声音回荡在长廊,是忠告又是警告。“郦王、郦王!谨记墨家学术,兼爱非攻,莫要逆民莫要逆民啊…” 舒晋烦躁地躺下身去,想想又觉得不妥,至少老头告诉了自己解药,不该恩将仇报,气呼呼地再唤人来:“给他一笔钱。” 侍卫把虞米糯拖出了宫外,给了他几个钱:“你走吧,别再回来。念你有些见识,郦王要我提醒你,一把年纪了好去颐养天年,不愿辅助大王也罢了,勿念辅佐他人。” “感谢郦王不杀之恩。” 虞米糯颠了颠几个钱币,值不了多少钱,感慨了一声,好在舒晋不是用重金来诋毁自己,说明那鳖孙还是懂得尊重他这老人。他此次来也无为说服舒晋,舒晋的脾性如先王一般耿,不好劝。他来,一是想看看舒晋,二是探知一下舒晋和匈奴的交情。现在看来,舒晋该是与匈奴谈妥了。 虞米糯留恋地看了一眼王宫,然后灰溜溜地转身离去,挠腮低声自言自语:“皇帝小儿去北僚,一定会将有鱼逮回来,那我该去哪?去北方?不对,东边?也不对,算了,南下,对,南下。” 虞米糯叨叨着,感觉手里的几个钱不够他南下。他折了回去,冲侍卫说道:“郦王就给我这几个钱?不够我回家呢。” 侍卫不耐烦,总之老头走得越远越好:“你还要多少?” “我家在南方,至少给我一金吧。”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八十章 高台上,舒晋遥望南向的山河。 离苍鸾启程已经将近一月,也差不多抵达北僚。郦军前线已悄悄的部署完毕,匈奴的兵马也整兵待发,舒晋现在只需等苍鸾刨坑自埋。一旦苍鸾拿下有鱼,郦军即刻攻破太朝关,他有备无患,苍鸾定措手不及。 越是水到渠成之时,舒晋越是心绪不宁。这于他而言,可谓是一场铤而走险的战争,他有三大惶恐,一慌王阳万变,二慌匈奴太强,三慌封淡淼使诈。他想着想着,眼前恍如出现刀山火海,无数的火舌朝自己扑来,吓得他不禁出了一身的冷汗。在这纷纷扰扰的年代,谁不是用生命在赌博。 “报郦王,大事不好了。”远处太监匆匆跑来,神色焦虑万分。 舒晋的心如紧绷的弦“砰”的一声断开,正当他惶恐的关头听到坏消息,叫他如何不崩溃。身边的太监连忙扶住他,怕他跌倒。 舒晋扶住身旁的石柱,凝了凝神:“说。” “陛下以郦王你投敌卖国之罪,前来讨伐。”太监含着眼泪跪趴在地上,颤抖地举起一卷罪状,“这是陛下诉郦王的十…十宗罪。” 十宗罪…果然是变数。舒晋瞪着惊恐的双眼,连忙推开搀扶着自己的太监,手忙脚乱地打开卷轴:勾结匈奴意图谋反、挑唆天子以灭诸侯、私挪朝廷户籍、暗通朝廷命官、私凿骊山断天子龙脉…… 封淡淼此时也急忙赶过来,禀报舒晋道:“没想到晏军半月之前已经暗地赶来,现在郦关外估计有二十余万兵马。” 众臣听罢纷纷惶恐不安,滔滔大骂起来。“陛下怎能说杀就杀,毫无天理!”“臣看陛下是觊觎郦地久已,妄图取郦王而代之!”“陛下如此心急,勃勃野心昭于人前。” 凡天子欲诛杀王侯,必先昭发檄文,苍鸾此次居然是军队与檄文同到,军队已抵达郦关外,生生快了舒晋一步。苍鸾这一招先斩后奏令舒晋差点分寸大乱。 “无中生有,妄加罪名!”舒晋眼中透露出凶煞,竭嘶底里地怒吼了一声,将卷轴扔出高台。 勾结匈奴他不否认,怂恿苍鸾诛候也不假,可私挪户籍别人虽是不知,但他清楚是汝军所为,而私凿骊山更是跟他扯不上一点干系。卷轴上字字承载阴谋,他能想到苍鸾提防着自己,可没想到苍鸾也筹谋已久,并且先发制人。 舒晋急急喘着大气,询问道:“晏军何人挂帅?” 封淡淼:“挂帅的是赵盛,苍鸾最得意的下手,若只是赵盛也不足为惧,可怕的是王阳作军师,一同来了。” “王阳?”舒晋闻虎色变,倒退了几步,不敢相信地摇着头,王阳都来了,岂不是要置他于死地。“王阳不是同苍鸾去北僚了吗?” 封淡淼虽然焦急,但行色沉稳:“现在看来只是幌子,苍鸾用这招声东击西,如此班班势必要覆灭晋郦。” 舒晋不禁心悸,设计别人到头来竟误伤自己,没想到苍鸾的重心根本不在北僚而在晋郦!他一气之下呕出血来,双腿发软,摇晃着身子欲倒下。太监立马伏在地上,让舒晋坐到自己背上。 苍鸾如此匆匆,看来心情不比自己轻松。舒晋捂着额头沉思,越是慌乱的时刻越是要冷静。舒晋心底盘算着两军的实力,不知苍鸾还有没有剩余军马,现在当务之急是催匈奴立刻从正北方进攻鹿州,或者是令匈奴当即去北僚截杀苍鸾,这样胜算依旧。 “丞相!” 丞相连忙走到舒晋身旁,俯首道:“郦王有何吩咐。” 舒晋抿了嘴,用衣袖抹掉嘴边的血渍,冷下目光说道:“替本王拟一道陈情书,本王说什么,你写什么。” “是。”丞相执起笔。 “臣无罪过,概陛下污蔑臣妄图吞并晋郦。臣无反心,可陛下之行赶尽杀绝,天理难容,待臣数陛下十宗罪,告之诸侯,以求公道。皇罪一:谋杀宸王,残害忠良;罪二:举假郦王,越俎代庖;罪三:屠杀徽城男丁,致百姓家破人亡;罪四:妄加臣罪以灭晋郦……” 丞相颤着手,不敢写下去,吞吞吐吐道:“郦王,这可是大逆不道。” “写!”舒晋狠狠瞪了丞相一眼,“陛下逼我至此,你竟还有怜悯之心?” 丞相听罢,铁下心来写下去。 舒晋转向封淡淼:“王阳是我计划之中的变数,我要你成为他计划之中的变数。在晏军发起进攻之前,我不许你的消息泄露出去。本王信你,三十万郦兵任你部署,无需来禀报本王。” “末将遵命。”封淡淼转身离去,好去调兵布阵,刻不容缓。 丞相走到舒晋身旁,心有不安道:“郦王,这样怕是不妥。兵马乃国之根本,将军心向不明,万一故意战输,晋郦岂不是万劫不复。” 舒晋凝着封淡淼远去的身影:“他是将军,不是刺客。唯有显示我的诚意,他才会尽心尽力帮助我们。” 回想那十宗罪中的“私挪朝廷户籍”,倒是提醒了舒晋一个人。舒晋双眼发亮,如果能策反此人,绝对是大大的优势——甄丙。 私挪户籍的人是林稚灵,占拥有黔州的是甄丙,是汝兵,只要他们还有一丁点感恩戴德的心,就一定会为有鱼而起,然后为自己所用,这样便不必耗费一兵一卒就能夺取黔仓。介时内忧外患,苍鸾一定方寸大乱。 “丞相。” 丞相:“臣在。” 舒晋:“派尉矢去一趟黔州,势必拉拢黔郡,达成联盟。” “郦——郦王,尉矢下落不明,还没找到。” “国难当头正是用人之际,他既然不知轻重不肯回来,便不必再回来了,本王又不是无他不可。” 舒晋握紧了拳,气得脸红,尉矢是越来越不能掌控了。且不论国难当头他应该回来,就前些日自己病危卧床,他不该回来吗?闹得他心都开叉了。 郦关外驻扎二十三晏兵,王阳正在勘看地势,以好想出最优攻略击破晋郦。四周是平原,如果硬碰硬则勇者胜。可是在郦人的地盘,对晏兵没有优势。 侍卫跑来给王阳呈上舒晋的陈情书。王阳打开一看,也真真被舒晋气了一把。“黄毛小儿有点出息,想策反诸侯。” 王阳不得不承认,舒晋这小子论智谋确实比苍鸾高上一筹,知道还之彼身。现在有鱼告天下已然挑起了一些诸侯的叛念,舒晋眼下告天下更是助长了列候反心。如不出意外,定要一举歼灭晋郦,日后那些诸侯必挨个连根拔起,以绝后患。 晋郦这边的事王阳并不紧张,倒是苍鸾那头他担心会出什么岔子,一旦逮捕有鱼,须即刻拿林氏问罪。 王阳问身旁的将军道:“之前派人去淮城捉拿林氏一族,可有音讯?” 将军回禀道:“宸王妃直系血亲上下十余人一并抓获,没有走露风声,可是林池(林老爷)不在淮城,尚未抓到。” 王阳一惊:“他去哪儿了?” “根据关口记载,林池一个月前已达黔州,已派人去抓了。” “黔州?” 王阳支手撑起下巴,细细寻思,提起黔州令他不得不想到汝兵,那里掌权的是汝兵,聚集的是汝兵,有这样渊源的一干人等守着黔州怕是最不安全。如今林老爷奔赴黔州,恐怕是寻求旧人扶持自己女婿。 “不好,即刻令萧四暗中包围黔州,黔郡守如有叛心即刻斩杀,如果黔州叛变,即刻围剿。” 中央一部分兵马随苍鸾去往北僚,一部分兵马进攻晋郦,一部分兵马留守鹿州,剩余的可用的兵马不多,唯有萧四这样擅长布置陷阱的人能为中央节省兵力。 将军抗议道:“萧四这个人见风使舵,曾经被汝军收买,不能胜用。” “这个人不过好追名逐利,用着最是省心,升他为二品中军,告诉他大军征战晋郦时必须稳住黔州,待陛下北还、收覆晋郦,再赐他黔州食邑五千户。” “是,先生。” 舒晋看到罪状并不出城投降,可想是打算斗个鱼死网破。他敢迎战,看来是有几分胜算。王阳又问:“郦王既然告天下,现在应该在调兵遣将以备战,可探出郦王有多少兵马?” 将军摇摇头:“目前还未探出,已派细作潜入郦营了。” “听闻早些日子郦王病重?” “是的,我前日询问出关的百姓,他们说郦王卧病不起,招了好一批民间大夫入宫。” “郦人万众一心,一致对外,如今我大军压城,怕是再也不能从郦民嘴里套出只言片语。好在你之前问了,这样甚好,派一批人乔装打扮,入城散播谣言,就称郦王暴病身亡,国运衰已。” 将军感慨万分,佩服道:“先生这一计攻心用得好,郦王是郦人心中的支柱,郦王暴毙,定使郦军士气涣散,逃走成风,闹得人心惶惶,晋郦就不攻自破。”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八十一章 流言传入郦城,百姓人人自危、坐不安席。且不论郦王暴毙,就算郦王还活着,那病恹恹的身子都直教人提心吊胆,更别说时下国之无主,皇帝征讨在即,岂不是叫郦城百姓没了活路。 将士们也士气沦丧,晏军本是铁甲雄狮,出兵迅猛,他们还没来得及整备心理,晏军便已军临城下,且来势汹汹,势不可挡,令他们惶惶如无头苍蝇,溃不成军。 夜至,丞相巡察完三军便立马赶来汇报舒晋:“郦王,老臣已统计完毕,我军共有三十二万兵马,十万骑兵,三千锱重车,粮食足三军三月之费…各项数目已全部记录在册,请郦王过目。” 舒晋看了一下清册,然后放下:“此战绝不能拖到三月之久,必须赶在苍鸾回师之前。可问过封将军这仗如何打?” “封将军说不知道鹿州守城兵马有多少,如果守军不足十万,大可避城外晏军锋芒,依旧攻打太朝关。” 舒晋听罢很是排斥,攻打太朝是之前的计划,如今突来变动,应该想办法护住晋郦而不是舍近求远。舒晋不可思议道:“抛弃晋郦而攻鹿州?果然不是郦人不思郦民。我若是一抽军,王阳轻而易举攻入郦城,占领了王宫,那时便是国破家亡,他封淡淼到底是何居心?” “封将军亦是想到了这一点,让我向郦王解释,如果鹿州守军不多,我们就全军出击,郦王你虽然会失掉一个王宫,却能收获一个皇宫。王阳是个有分寸的人,绝不会屠害晋郦的百姓,他要的只是郦王你。” 如此说来,的确有赚不陪,但前提是:“封将军有这个把握?” 丞相犹疑地摇着头:“这个老臣也不敢确定。” 封淡淼的出现为外人所不知,晋与匈奴联手亦为外人所不知,而这两个有利的变数皆在舒晋运筹帷幄之中,尽管被王阳蒙了一程,但接下的突变有的王阳难受。舒晋舒缓了一口气,既然封淡淼胸有成竹,再加匈奴伺机而动,便不怕鹿州守军几何,舍弃这小小的郦城又有何妨。 “告诉封将军,本王支持他的提议。” 丞相顿了顿,问道:“还有一事,城中谣言四起,说郦王你日前病亡,现在将士士气不振,百姓精神萎靡,如此下去,我军怕是无心力敌。郦王你不作任何反应,不会是还不知情吧?” 舒晋一边看着地图,一边草草回应:“自然是知情。” “那郦王为何不去澄清。” “澄清得太早,敌人不就能早做防备。我要的是他们猝不及防。”舒晋饮下一杯热乎乎的清水,暖了暖脾胃,人也精神起来,继续思考军情,“王阳好不容易传得路人皆知,我若不顺水推舟便是辜负了他一片苦心。日后我便不露于人前,你现在去问封将军何时启程,我一同前去。” “是,郦王。” “去吧。” “臣告退。” “等等,”舒晋想到什么,吩咐道,“明天你便披麻戴孝,去宗庙哭丧。” 丞相错愕:“郦王这…这不是落实你病亡的事实?为什么?” “不为什么,你只管照着去做。” “老臣…遵旨。” 丞相再次转身离开,舒晋心思缜密,想了又想,嘱咐道:“且慢,如果封淡淼问起本王的态度如何,你便说我十分犹豫,举棋不定,再三思索后方同意进攻太朝关。” 舒晋刹那间意识到,封淡淼让丞相前来解释,未必只是想听取自己的意思。 丞相连夜又赶去军营回复封淡淼,说了舒晋的意思。封淡淼思虑了一会,问道:“郦王当真犹豫了很久?” 丞相愁眉苦脸:“郦王一方担忧晋郦百姓安危,一方担忧三十万兵马石沉大海,所以顾虑颇多。” 封淡淼所有若思:“知道了。” —— 茫茫草原之上,前行着三万晏军。之前宣战时宣称进军七万是想吓唬吓唬北僚,好令他们识趣臣服,没想他们愈挫愈勇,顽劣固执,但也并不妨碍苍鸾以少胜多。 “大草原果然天高云阔。”苍鸾仰头看向碧空,心情不算畅快,因为吞并北僚没能给他多大的惊喜。 一小兵附和道:“草原虽然疆域辽阔,但算不得物阜民丰,论物产不如江南,论风景也不如江南。” “无奈我大晏边族,只北僚最是富饶。”若是还有更好的选择,苍鸾也不会攻打北僚了。 士兵斗志昂扬,苍鸾欣慰地探了一眼军队,在人群中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低头默默行走,虽然嵌在大军之中,但混身透着一股文艺劲,气质独树一帜,显得异常孤独和孤傲。苍鸾定睛一看,发现他是——“莫倚楼,出来!” 论一个艺官在行兵作战中的重要性还不如一个军妓,他莫倚楼混进来意欲何为,吹拉弹唱? 那人心头一阵发麻,却未停住脚步,闭上眼睛厚着脸皮继续前行,好似苍鸾没在喝他的名字。 “莫倚楼你好大胆,竟敢擅自闯入军队!”苍鸾最不喜人对自己充耳不闻、熟视无睹,也十分憎厌目无纲纪之人,声音转瞬变得严厉。 见苍鸾的神色已是不苟言笑,士兵统统左顾右盼,欲找出触怒龙颜的人。 莫倚楼沁出一身冷汗,战战兢兢。 见莫倚楼还不肯站出来伏法,苍鸾毫不犹疑,拎起一支利箭射出,精准的射中莫倚楼的头盔,把他的头盔打落。 随头盔一齐散落的是莫倚楼一头柔若娇柳的青丝,散乱的黑发后面,是一张净白无暇又俊俏的脸庞,美如冠玉。 众人纷纷投去倾心的目光,感叹声顿起一片。将士在外偶有听闻莫倚楼美名,但从未见过,如今一见如睹仙娥下凡,虽然身着军装,但不沾半点俗气。大伙看得目瞪口呆,掉落了手中的兵器,只恨莫倚楼不是女儿家不能圈养家中。 莫倚楼抹了额角一把汗水,转身走到苍鸾的铁骑前跪下,俯首认错道:“臣私入军营有罪,求陛下赎罪。” 若换是旁人,苍鸾定不屑一顾。但是莫倚楼,苍鸾不由地多心问一句,而且心平气和:“你为什么要潜入大军。” “……”莫倚楼方才吓白的脸庞泛起一抹隐隐约约的腼腆的红晕,支支吾吾。 “嗯?”见他不语,苍鸾更是有意的嗯了一声。 “‘额,听得北僚有佳曲,陛下带兵进发北僚,怕是民谣不复,臣想亲自来摘录。” 莫倚楼此来并不为什么佳曲,而是为佳人。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苍鸾这番去议和绝非诚意,北僚一无贼心二无贼胆,倘若苍鸾真想议和,没理由携带三万精兵。然而一旦交战,三万敌五万,大晏不占优势,他怕苍鸾会有闪失,所以默默跟来,只图在关键的时候替他出一份力。 他只是一个单纯的人,他明白大争之世没有绝对的对错,但有绝对的善恶,他相信因果,他担心苍鸾杀戮太多会招致恶报。 苍鸾蓦的有某种不悦之感,眉头轻蹙,似乎莫倚楼过于拘谨的态度让他反感。“你若是喜欢自可提前告之朕,朕自会将北僚乐师给你绑回去,你何苦亲身前来乱朕纲纪。” “啊?”莫倚楼惊鄂地瞪着眼,哑口无言。他只一个卑微的乐师,岂敢赢苍鸾抬爱,而作为臣子,更不该劳烦君王。 莫倚楼把头垂得更低:“臣不敢。” 看莫倚楼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仿佛自己能吃了他,苍鸾越看越不是滋味。“难不成在你眼中,朕如此不易近人?” “不不不”听出苍鸾口气中的怒意,莫倚楼连忙辩口,“陛下刚正不阿,赏罚分明,乃成大业,是万民之福。” 苍鸾曾以为莫倚楼跟别人不一样,不会说那类阿谀奉承之语,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既然他口口声声说刚正不阿,愣是想留他一个后路他都不领情。 苍鸾横眉冷目道:“赐鞭刑。” 两个侍卫听令将莫倚楼拖了下去。 “莫大人你忍着点,陛下终究是宽许你的,若不是看你身子弱,犯此罪者都是施以杖刑。” 莫倚楼老实地趴下,抱紧了身下的长凳,咬住头发,闭上眼睛点头。 侍卫拔下莫倚楼裤兜,美好的臀部乍现眼底,幅度尤好,色泽怡人,教人不忍心下手。侍卫咽了咽口水:“莫…大人,见谅,小的会尽量…手…手下留情。” 莫倚楼:“我不为难你们,你们平时怎么招就怎么招。” “啊!~” 一鞭鞭抽下去,没想受那么四五下,莫倚楼就疼到四肢痉挛,紧紧抿住的双唇不低剧痛,张开口痛呻起来。 说好的手下留情呢?或许已经是手下留情了,奈何晏兵个个骁勇善战,力大无匹。 侍卫越发不忍:“莫大人不愧是大晏第一乐手,惨叫声都比歌姬吟歌动听。” 苍鸾的贴身侍从赶来,劝罢侍卫道:“行了行了,陛下赦免了莫大人。” 莫倚楼有点受宠若惊,吃力地撑起腰,担心问道:“陛下可遣我回去?” 侍从:“陛下说莫大人不是沙场将士,不适长途跋涉…” 莫倚楼大失所望,瘫下了身子:“陛下真遣我回去。” “不,陛下的意思是赐大人一匹战马,以免大人徒步疲惫。” 莫倚楼喜出望外,感激道:“谢陛下。”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八十二章 苍鸾一日前抵达北僚,驻军城外。为显两军诚意,议会定在城外的僚河之边。苍鸾到底是君,哪怕是前来致歉,作派依然趾高气昂。 营外是三万晏军与三万僚军对峙而立,寂静如死。四野是春初的绿草,春风拂过携来一阵阵草泥香和雨后的湿寒。本是草长莺飞的时节,气候还未来得及回暖,冰冷的刀戈已把春意一扫无余,草原上没有缤纷的花簇,只有无情的甲胄,没有欢声笑语,只有暗伏的杀机。 帐营内燃着熊熊火炭为驱除寒气,苍鸾还未驾到,两族大臣不能就坐只得耐心等候。穆朗示意了有鱼一个眼神,有鱼知道穆朗在提醒自己不能自掉身价,鼓了勇气,在众目睽睽之下坐到了副席位上。 有鱼左手握住右手腕上的羊头金镯,那是昨晚图勒亲自交于他的王的象征,他时刻提醒自己务必小心,因为自己的一举一动都牵涉着北僚的命运。 大晏的新任御史大夫见了有鱼,盈盈笑脸,拱手作揖道:“三年不见,昨日的御史大人已经成为今日的北僚王,真是可喜可贺!可是有一事小臣不得不提醒大王,这座位暂时坐不得,不论彼时今日,你都是臣,陛下未到你怎可坐下。” 有鱼身穿金色王袍,袍上绣着的僚河波澜壮阔,将有鱼陪衬得神采奕奕,但论气质,他却逊御史一筹。御史穿着白衫黑袍,色彩上虽然质朴,却有霸道凌人之气。有鱼当过朝廷的御史,深知那御史大夫的衣裳绝胜自己千里之外。 不论是服饰还是兵器,无不在宣布着一个事实——晏强僚弱。 有鱼艰难地挤出一副假惺惺的微笑:“这便是你做得御史大夫却做不得北僚王的原因。” “哈哈,北僚王有胆气!”苍鸾介时掀帘而入,伴随着豪爽的笑声,快步走到席位坐下。 有鱼听见苍鸾的声音不由得头皮发麻,但片刻后又不觉得那么恐惧,想起那年离开中原之时,自己救过他,一个给了他再生的人为什么要怕他。 在封淡淼离开的这些时日,有鱼渐渐想明白了一个道理,之前种种落魄,都是自己一直愚蠢的秉持“为他人所有”的见地才招致的下场,都怪自己百般退让才为人鱼肉。现在他明白唯有秉持“为我所有”,哪怕是一种错误的意识,只要错下去,才能临驾于别人之上。 有鱼心里反复地提醒自己,自己从未做错什么,无论自己是一个怎样的身份,苍鸾都应该敬重自己。 众臣纷纷下跪行礼,有鱼整备了心理,不缓不慢地起身,向苍鸾简简行了个小礼。 苍鸾看一眼有鱼,假作出欣喜之态:“北僚王快快请起!当年北山狩猎,还以为北僚王你一命呜呼,幸得上天眷顾,为朕保全一个忠臣。来,朕敬你一杯。” 苍鸾向有鱼举杯,客套地赞扬道:“北僚王穿上王袍比从前精神许多。” 跟苍鸾说话不必拐弯抹角,谁做过的事情谁心里最清楚。若不是旁人在看,苍鸾也懒得装腔作势。 有鱼举杯回敬:“在北僚人人相待以诚,相濡以沫。无须留心防着谁,更无须有心算计谁。该吃就吃,该睡则睡,无忧无虑自然精神十足。” 果然士别三日则当刮目相看,苍鸾惊讶地愣了愣,此时的有鱼已非从前,说的话居然带了刺。 “北僚王说话何时这么…”苍鸾脸色变得严肃,缓缓放下了酒杯。 众臣隐约嗅到了火药味,谨慎地注视着苍鸾的神态。 正当大伙紧张之时,苍鸾居然畅声大笑起来——“俏皮!”接而又朝有鱼使了个莫名其妙的眼色,戏谑道:“难怪封尚书喜欢。” 晏大臣听罢纷纷送了口气,跟着大笑起来,嘈杂的笑声十分讽刺。有鱼只觉自己像个丫头被狠狠嘲弄了一般,尴尬得紧紧蹙起眉头,恨不得紧紧捂住耳朵。他不想成为别人的笑话,更不想封淡淼因为自己成为别人的笑话。 有鱼再度挤出一丝惨笑:“难道陛下不更俏皮可爱,天下人都喜欢。” 苍鸾当即僵住了,眉目一冷,四周笑声戛然而止,顿时鸦雀无声。 然而寂静了五六秒后……“哈哈,哈哈哈!” 穆郎却不适时宜地狂笑起来,以牙还牙。他记得有鱼跟自己说过一个中原的形容一个人可爱的词语,为了让苍鸾听懂自己的语言,不产生误会,他扬声赞叹,混着一口浓浓的地方口音:“皇帝陛下萌萌哒!” 众人正陷入郁闷之中,琢磨着“萌萌哒”的意思,有鱼一口奶酒从嘴里噗出来,呛得直咳嗽。看到苍鸾一副木讷的表情,有鱼心里别提多顺畅,半掩着面忙擦拭嘴边的酒水。苍鸾的眉头立马深锁起来。 “玩笑话便到此为止,朕今日来是向北僚王赔礼致歉。”苍鸾挥了衣袖,一太监给有鱼呈上礼赔的账目。 苍鸾:“一共黄金一百万两,丝绸十车,珠宝五车…就当给北僚王压压惊,请过目。” 有鱼恭敬地接过账目放置一旁:“陛下客气了,北僚不需要如此贵重的恩赐,我们不过想得到一个解释。北僚与中原井水不犯河水,陛下何故无缘攻打北僚。” “半年之前北僚犯我大晏边域,百姓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朕为国为民,所以发兵北僚。” 北僚一直安分守己,从不无事生非。有鱼知道是苍鸾的说辞,说破无益,但必须要回清白。 “我族何时侵扰大晏,可有证据?” 穆朗愤怒地站起身:“陛下的理由好不牵强,且不说我北僚从未侵犯大晏,即使有,陛下担忧子民,也应当先下一道檄文来指责大王管束无方,而不是立即宣战。陛下如此急军北上,是否别有用意?” 御史抬手示意穆郎坐下:“唉,将军别多疑。陛下性格一向嫉恶如仇,一听有外族侵犯,便一心想为百姓讨个公道,未来得及思前想后就宣了战,陛下悔过自己鲁莽,这不亲自赴北僚道歉来了。” 苍鸾:“朕有错,还望北僚王原谅。” 穆朗脑袋一根筋,看不得苍鸾一副敷衍的模样,心直口快不服道:“倘若我大僚不立新主,陛下怕是一直鲁莽下…” “休得无礼。”有鱼瞪了穆朗一眼,转向苍鸾讨好地笑道,“不用打仗自然最好,这件事就算了了,大家都有诚意。” 眼下实力悬殊,既然对手示好,话题最好就此而终,大伙好聚好散,断不能节外生枝。苍鸾接下来打道回府最好不过,有鱼连忙向苍鸾举杯:“我敬陛下一杯,愿大晏与北僚交之莫逆,友谊长存,敢问陛下何时启程回国?” 苍鸾心里咯噔了一下,有鱼的反应叫他始料未及。为了引有鱼步入圈套,他已想好一套说辞,现在有鱼早早地下了逐客令,反倒教他无从下手。 御史:“北僚王何意?” 有鱼:“春初时节,北僚湿气太重,时疫猖獗。陛下乃九五之尊,龙体安泰为万民之福,怕是耽搁一时半刻,沾上疫病,我岂不成了千古罪人。陛下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您的子民着想。您说呢?” 穆郎若有所悟,看苍鸾要开口说话,连忙附和道:“不满陛下,入春至今,我族感染疫病死亡的人已经超过三千。” 苍鸾无奈沉默着,心里打了一下小算盘,按王阳的意思是要把戏份做足,可现在看来不做也罢。苍鸾凝了一会杯中的奶酒,鼓了劲儿,抬起头莞尔一笑:“既然北僚王担忧,朕便饮了这酒,明日启程。” 说完苍鸾一饮而尽,豪爽地用手腕擦了嘴,感叹道:“北僚的酒好喝!” “谢陛下成全。”有鱼谢了苍鸾,一同饮下了奶酒。 一杯酒下肚,不出一会儿,苍鸾便感觉胸口刺痛,心脏犹如被巨石压着,憋得他快提不上气来,看东西也开始模模糊糊,四肢渐渐麻痹,身子摇摇欲倒。 御史发觉情况不对,谨慎得问道:“陛下?陛下你醉了?” 苍鸾吃力地摇头否认,痛苦地捂着额头。由于呼吸不畅,苍鸾脸色很快失去了血色,紧接着嘴里竟吐出了白沫,眼珠子翻白,一下子伏倒在了桌案上,佳肴混乱地洒了一地。 “太医,快传太医!” 随着一声呼叫,帐外人头开始涌动,当即传来刀剑出鞘的声音,剑拔弩张,持槍的影子印在帐布上,像地狱来的阴魂。 这种暴风雨来临前的骚动足教人魂飞魄散,周遭的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不知所措,空气中仿佛有无数只爪牙,正悄无声息地伸向北僚人的喉咙。 有鱼见到此情此景,眼前一片昏黑,双腿本能的发起抖来。哪怕是一个傻子都知道,他们闯祸了。 晏太医连忙跑上去给苍鸾把脉,翻看了他的眼皮,然后脸色大衰。太医连忙检查了苍鸾用过的酒杯,大呼不妙:“酒里有毒,北僚的姬草毒!能要人性命!” 晏大臣听了勃然大怒,连忙推翻了酒桌,跑上去围住苍鸾。御史拔出利剑怒吼:“北僚王弑君,快来人护驾!” 御史的声音震耳欲聋又竭嘶底里,听得帐外一根弦嘣的声音,一支带毒的利箭不知从哪里射进来,活活将御史射死,御史当即倒了下去。 “快护驾,有埋伏!” 太医从药箱里取出早已准备好的解药,迅速地塞入苍鸾嘴中,然后背起苍鸾在晏兵的守护下匆匆出了帐营。 晏将军大喝道:“你们抹黑陛下在前不说,陛下仁善,好意来道歉,你们还心怀不轨,意图谋杀。此仇不共戴天,将士们!踏平北僚!” 有鱼红透了双眼,完了。就在短短的几分钟里,情况彻底变了!他来不及思考发生了什么,帐内账外已经打了起来。 有鱼惶恐地摇着头,跺着脚使劲儿大吼:“我没有抹黑陛下,没有设计谋害陛下,我没有弑君!快停下,别打了!…” 周遭全是打打杀杀的声音,仿佛没人听到有鱼的叫冤,或是根本没人愿意去听。 “奶奶的,来啊!” 穆郎彻底怒了,面目狰狞、捶胸大喝,如嗜血的雄狮怒吼,猛地一头撞向持刀砍来的晏兵,将晏兵活活撞死! “我们没有下毒,小人休想赖我!” 只见一把利刃刺向有鱼,穆朗连忙拽住有鱼甩到身后,把利刃打掉,催促士卒:“晏人使诈,快护送大王离开!” 碰撞中灯火洒落,熊熊大火燃烧了起来!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八十三章 有鱼冲出帐营,营外三万晏军黑压压一片。脸上挂着冷笑的三千铁骑兵蓄势待发、令人发慌,刨土的马蹄恨不得马上冲锋陷阵、践踏尸骨。铁骑后是一万靡坚不摧的重装步兵,两翼是轻兵与弓箭手,列阵已成进攻之势,只待一声令下,这些士兵即将荡平北僚。 晏军排兵布阵有素,纵使僚军做足了准备,此时此刻也如羊遇虎。 有鱼一边拼命地逃走一边回望,在晏军最前的行列他望见手持流星铁锤的将领正轻蔑地笑着,死死地盯着自己,就像死神从容地看着猎物如丧家之犬一样徒劳逃蹿。 有鱼的心发慌,昔日腥风血雨的战场又浮现眼前。他永远忘不了敌人那一双双无情凶煞、饥渴得仿佛要饮血嚼骨的双眼,也永远忘不了曾经那条狠狠勒住自己喉咙恨不得拧个粉身碎骨的马鞭。他害怕极了,有战火的地方就是人间地狱,就是他的梦境——那个有成千上万行尸走肉的梦境! 有鱼双腿一软,一个趔趄重重地跌倒在淤泥里,身后当即传来晏军嘲讽的笑声。 小士兵拖扶住有鱼,不安地催道:“大王快起来,快回城!” 有鱼已然崩溃,感到生命正玩弄在敌人的鼓掌之中,生与死似乎不差这一时半刻。有鱼一这般想,身子就仿佛有千斤之重,四肢再也无力撑起,像头死牛沉重地趴在了地上。他载着子民的期盼来议和,他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救救我…” 有鱼痛苦地低声自责,恨自己窝囊,发了疯地捶打地面,他不是个心理坚强的人,王的身上背负了太多责任是他无法承载之重,他快招架不住,他此时此刻只有一个念想,希望封淡淼来救他! 小士兵:“大王你没有错都是晏人的错,快起来我们回城从长计议!” 这句话的语气好似他…有鱼抬起头木讷地看着小士兵恳切的目光:“我没错?” 小士兵:“您没错,是他们使诈!” ——“你干什么低下头,你为什么不反抗!不会反抗你这辈子就完了,不但苍鸾可以骑到你头上,连市井匹夫都敢骑在你头上! 有鱼耳畔响彻封淡淼的话,记得是自己坚持要回来的,便是选择将生死置之度外,封淡淼为自己而去,如果止步便是辜负了他! 有鱼摇着头,他一定要站起来,不仅封淡淼希望他坚强,北僚的子民更希望他们的王不会服输!他寻回了一丝理智,头脑清醒了一些,现在就如梦境,如果停下来只会被身后追赶的鬼火吞噬。 “你大爷!”有鱼硬了一口气,双眸换上一层刚毅的目光,起身捡起一块石头猛然间朝晏军砸去,正正砸中了敌人的头盔,然后拔腿就逃。 “嘿你个无能小儿!” 晏将领扶正了头盔,恨不得冲上去手擒有鱼。正在他急不可耐之时,晏军大后方亮起了红色旌旗,那是苍鸾下达出击的指令。 震耳欲聋的鼓声响起,三万晏军如猛虎下山,浩浩荡荡的冲僚军杀去,马踏湿地,溅起一*污泥。 僚军一鼓作气,毫无畏惧地冲杀上前。 有鱼驾马快速逃回了城池,前线厮杀的声音依稀听得见,脚下的土地也在微微震动。有鱼目睹这一堵矮矮的所谓的“城墙”,根本不堪一击。 事发突然,城内百姓惶恐地四处奔走,老人和孩子的哭声不绝,原本湿烂的土地被踩踏得更加泞泥不堪。图勒和大臣在急急地护送百姓离开。一些义愤填膺的男人拿起自家的扁担铁叉愤怒地杀出城外。 曾经那位好心的大娘一见有鱼回来便怀揣着希望跑上前,牢牢牵住了有鱼的手,似要把自己的一生托付给她的王,莹润着眼眶坚信不疑道:“大王一定能救我们的对不对?” 有鱼无法面对这样拥戴的眼神,眼里隐含着泪水,不忍心说一个“不”字却不得不告知事实:“大娘快跟大伙离开,来不及了,中原人根本没打算讲和!” “啊!”大娘吓得目瞪口呆,慌张失措,一时间没了反应。 有鱼急急地将大娘抱上了一辆离去的马车,向众人宣布:“大伙听我的命令,后撤,保住性命,不要去做无谓的牺牲!” 图勒匆匆跑了过来,手里握着一把长槍准备迎战,气愤道:“想不到苍鸾这么心狠手辣,哪怕是议不和也不该即刻开战,他另定是有所谋。时下百姓需要时间离开,你护送百姓走,我去拖住晏军。” “太危险了你不能去,万一遭遇不测我如何向百姓交代。”有鱼拦住图勒,“大伙都需要你带领他们。” 图勒推开了有鱼,不容违抗地怒喝道:“如今你是王,你有责任保护他们,我以长辈的身份命令你带他们走!” 图勒一刻不敢怠慢,骑上马向城外冲去。有鱼定在了原地,图勒的话提醒了他——苍鸾是有所图,可苍鸾的目的是什么? 有鱼苦思冥想,他知道凡事都得通过现象看到本质。苍鸾不是蠢,他虽然做过屠杀徽城男丁的事,但封淡淼说过苍鸾此举一点都不糊涂,正是因为他屠城击溃刑军军心,敌人才落荒而逃、缴械投降,才能轻而易举拿下了多坐城池,也教其他诸侯不敢在他面前耀武扬威。 然而屠城招来的代价非常惨重,北僚没有什么是他所渴望的,这里没有肥沃的土地,没有优厚的物资,历来都不是必争之地。倘若为一块小小的地皮屠城得不偿失,所以苍鸾不会杀害北僚子民,可又是什么让他如此着急? “他是为什么而来?”有鱼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想事情的来龙去脉,才恍然大悟。 自苍鸾宣布伐僚开始便没有收回成命之意,而自己成为北僚王之后他便主张议合。他为什么要致歉,他尊敬自己?这绝对是不可能的。 有鱼惊觉苍鸾在做戏,在做给别人看,做给天下人看。北僚人从不屑于下毒,苍鸾没有中毒或者是他给自己下的毒,为的是让世人知道——“我弑君!” 可苍鸾要收拾自己不必大动干戈,只要他吭声放过北僚,他愿意做他的刀下魂。 有鱼心头乍痛,两滴愧疚的眼泪滑落,他不知自己是救了北僚还是害了北僚。 他是被蒙在鼓里的,他只知道自己跟苍鸾的小誓约——永不回中原,却全然不知穆朗等人把流言传遍了中原。 城外厮杀的声音越来越近,可想而知僚军在节节败退。有鱼没有时间想太多了,冲出去同大军一齐抵抗。 远处的天空穿梭着飞箭,地上错落着尸体,浓重的血腥味直教人作呕。就在迷茫的硝烟里,有鱼看到握蛋矮小的身影在里边闪现。有鱼惊慌失色,朝硝烟里冲去。 “握蛋回来,危险!” 握蛋手里拿着一把小匕首不管不顾地往前冲,看到有鱼要来拦自己反而越跑越快:“我不回,我要与父王并肩作战!” 硝烟深处,图勒一场大杀特杀,周围的敌人通通杀尽他才微微停顿了一下,却听到握蛋令他担心的呼唤。他转身朝握蛋严厉地骂道:“快滚回去,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我不回去,”握蛋冲上去护在图勒身前,小孩子虽不知事态,多少也知道了些情形。 “我答应母后不会让父王孤孤单单,要为父王分担责任。父王你教过我要身先士卒!” “你现在还小,不需要!” 新的一批敌人很快来袭,孩子的存在成了他的包袱,幸好有鱼赶来,图勒连忙一手将握蛋推向有鱼,“果坦浮快带他走!” 有鱼一把将握蛋扣在怀里,一转身身后便出现了大批的晏军,他们被包围了,有鱼忙不迭地拔出腰上的软剑指向敌人。 图勒背靠着有鱼的背,虎目怒视着敌人,急促地小声道:“我挡,你俩走。” 有鱼来不急答应,晏军便砍了上来。图勒以一敌十,长槍迅猛划过敌人的颈项,敌血很快湿润了枪头。他暴戾如恶蟒,拼命要杀出一条血路。 有鱼身手不如图勒,只能以一敌一,三四个晏军揪着有鱼攻击,有鱼很快败下阵来。 一只铮亮的长矛刺向握蛋,图勒□□无暇,只手打掉了那只长矛,胸口却挨了敌人致命的一剑。 “父王!”握蛋吓出了眼泪,握紧匕首□□敌人的心脏。 图勒犹如感觉不到疼痛,拔出剑继续拼杀,直至将周围的敌人杀尽他才松下了一口,无力地跪倒在了地上。 敌人会陆陆续续的奔来,有鱼忙将图勒托到一架掀倒的战车后隐藏。图勒喘息变得急促,脸色很快染上苍白,全身都在抽搐,微微睁开的双眼显得疲惫异常。 有鱼忙撕下身上的布襟为他包扎伤口,双手止不住的发颤。看图勒的模样,怕是快不行了。 握蛋一双小手按在了图勒的伤口上,想要阻止它流血,然而沁出来的鲜血很快沿着他手腕往下淌。念莎死的时候他不知生死所以不曾掉泪,如今他恐惧得止不住哽咽:“父王怎么了,父王!” 方才的厮杀耗尽了图勒剩余的体力,他深深感切到自己的温度正在流失,再也使不出一丝的劲儿,恐怕大限将至。他眼角不经意滑落了两行寒泪,身上的伤口是常人无法忍受的剧痛,而握蛋——一个他唯一爱的女人跟他生下的唯一的儿子,是他最割舍不下的心坎肉。图勒艰难地抬起手抚上握蛋的额头,气若游丝地教训道:“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如果我撑不下…便是去找你的母亲,不失为一件好事,不许哭。” 握蛋听话地抹掉自己的眼泪,坚强道:“呜~父王我会好好听你的话,不会给你添麻烦了…” 图勒欣慰地点了头,伸手摸向了有鱼手腕上的羊头金镯,一句一字嘱咐道:“我把北僚和诺拓淘交付给你,答应我…让他们活下去…” 有鱼托住图勒要带他回城寻大夫,哪知一提身图勒伤口的血便大股大股的流出来。有鱼不知所措又焦心万分:“大王你不能…你挺住我带你…” 图勒不容有鱼说下去,蹭开了有鱼:“快带诺拓淘快走,不然我死不瞑目!” 图勒的眼神凶煞又悲悯,有鱼顿了一瞬,连忙抱起了握蛋逃。然而有鱼没跑开几步,一个身影飞来,一把利箭就驾在了他的项上。 有鱼回头一看,发现那手持利剑的是位故人——莫倚楼。 看莫倚楼只身一人,有鱼掂量了彼此的实力,立刻闪退躲开了剑刃并将剑打掉。在他的印象中,莫倚楼是只谈音律的文人,不会舞刀弄枪。 然而四五个回合下来,有鱼发现自己错了,莫倚楼居然是一等一的高手,他的招式虽然发力不狠,但能以柔克刚,他的武器不是冰冷的铜铁,而是一根柔软的琴弦。 莫倚楼从后将有鱼按倒在木架上,双手拉着的细弦正勒着有鱼的颈项,冷不丁地说道:“陛下要留你活口,走吧,北僚王。” 有鱼举起了双手投降:“我认输,我跟你走,把孩子放了,把兵退了。” 莫倚楼:“退不退兵、放不放这孩子都是陛下说了算,我只管逮你回去。” 有鱼极力乞求道:“他没做错什么,也没人知道你逮住了一个小孩!” 莫倚楼不是沙场将士并没丧失人性,终究是于心不忍,但又忌惮着苍鸾。“我可听见那孩子叫他父王,孩子是北僚的继承者,陛下不可能放过他。” 有鱼连忙辩解:“你放走的不是继承者而是一个小孩。我是北僚王,继承王位的也定是我的儿子,你忍心杀害一个小孩?堂堂所向披靡的大晏军队居然连小孩都不饶,传出去岂不成笑话!” 一个北僚的小兵见状,畏畏缩缩地跑来抱起握蛋匆匆往城里去。 莫倚楼无心去追,闭了一下眼:“我就当什么都没看见,走!”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八十四章 晏营主帐内放着一尊铜鼎,里头的热水正在沸腾,冒出了阵阵水汽。几个太医忙里忙外,正给苍鸾蒸毒。 苍鸾光着膀子憔悴地趟在床上,蒸出的汗水是淡绿的颜色,那是姬草的毒。饮下那杯毒酒他受害匪浅,几经咳出毒血症状才稍微好转了一些,眼下他身子太虚,印堂发黑,眼睛红肿,连喝水都成问题。他原以为姬草只是小毒,自恃体格强迫毫无忌惮地喝下了整杯,这会吃了苦头才知其中利害,比让他受千刀万剐还辛苦。 他气虚微弱,问太医道:“朕可痊愈?” 太医一边忙活,一边回复:“陛下已经没有生命之危,只是排除体内的毒需要大段时间,少则十天半月,多则一年半载,怕陛下要吃些苦头了,臣等尽力在最短的时间内为陛下驱完毒素。” 苍鸾不能再等了:“再服侍朕喝一碗汤药。” 太医犹豫道:“是药三分毒,陛下刚才才喝下一碗,这会又喝对身体不好。” “少废话,端药来。” 他顾不得太多,他需要即刻康复以好回去应付晋郦。北僚这边倘若有鱼不识趣,就打他个落花流水。听着远处隐隐约约的厮杀声和探子频频传来的捷报,苍鸾终于得以出了口恶气:郁有鱼,叫你敢抹黑朕! 这会探子又进来报:“陛下,北僚王已被捉拿,扣押在账外。” “哼哼,”苍鸾冷笑着,有鱼的落马比他想象中还快。“来人,扶朕起身穿衣,随后带他进来。” 有鱼手脚缠上了铁镣,被士兵带了进去,士兵抢走有鱼手腕上的金镯呈给苍鸾。 苍鸾把玩了一会这象征王权的手镯,然后不屑一顾地扔置一旁。手镯虽然精美,可他已见惯不惊,这种金饰大晏多的是。 士兵一脚踢在有鱼腿腕上,凶狠道:“罪臣,见到皇上还不下跪!” 有鱼站得稳,没有被士兵踢蹿,愤怒道:“我没错为什么要下跪。” 苍鸾挥了手,全数人退了出去。 有鱼先开口道:“我投降,你快退兵。” 他摇头哂笑着,觉得有鱼可笑:“你以为我千里迢迢带兵到此,是为了退兵?” 曾经有鱼在他眼里不过是一个胸无大志的懦夫,如今有鱼说反就反,说降就降,不论有鱼是聪明还是愚蠢,有这份豁达倒令他另眼相看。他欣赏有勇气的人,在没有旁人的情况下,他愿意放下皇帝的架子在有鱼面前自称我。 有鱼:“明人不说暗话,要我怎么做你才肯放过北僚。” 苍鸾颇为诧异,本想跟有鱼娓娓道来自己的来意,没想他如此直白,有点欣慰:“你什么时候变得机灵起来,知道朕要的是你?” 原来果然如自己所料,那么事情就简单多了,有鱼:“之前不知道,这会知道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有意思,”苍鸾些许佩服,凝了凝眸子,颐指气使道,“既然你清楚我也不拐弯抹角,我要你当天下的面承认当初北山狩猎我没有谋杀你,全数你觊觎皇位,造谣抹黑我,而议会之上,又是你下毒弑君。” 有鱼大吃一惊,茫然道:“北山狩猎我何时说你谋杀了我?” “荒谬,你怎么可能不知道?我已经查清是你们的人潜入中原散布谣言,都说我把你推向虎口,骂我谋杀功臣。我原想伐僚没错,但你们这些小人又造谣说我为杀你而伐僚。” 想到有鱼让自己英明扫地,他就恨不得马上赐死他,若不是他还有利用的价值,他定将他碎尸万段。苍鸾的愤怒从牙缝里挤出来:“诸侯得此理由暗地调兵遣将,蠢蠢欲动,那群走狗都快被你策反了,郁有鱼,你把我害得好苦。” 有鱼傻了眼,嗅到苍鸾身上腾腾的杀气,连忙解释道:“我不知道有这回事,我毫不知情。我以为我做了王你就会放了北僚,仅此而已。” 苍鸾看有鱼的神态并不像在说谎,如果有鱼不知情,便是有人利用有鱼的身份来抵抗自己。他想有鱼离开中原后,为不引起世人注意,不会蠢到不知隐姓埋名,事实上有鱼的确掩饰了自己的身份,不然早就轰动一时,也不至于拖到今时。但在有鱼隐姓埋名的情况下,谁又会知道有鱼的身份用来出此计谋?若说有鱼自己有这般高明奸诈的城府,他一万个不相信。 苍鸾点了点头:“既然你不知情,我问你另一个问题,封淡淼在哪里?” 有鱼心里咯噔了一下,不知自己说了什么让苍鸾联想到了封淡淼,神经一紧,眨了下眼睛:“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苍鸾专注地盯着有鱼,揣测有鱼的心理,“封淡淼忽然之间消失在鹿州。” 到了考验说谎的时候,有鱼集中了注意力又强迫自己放松心情,默默地长舒一口气,然后勇敢对上苍鸾怀疑的双眼:“我不在中原,怎知他行踪。” 苍鸾:“他亲妹妹求他归隐山林他都不肯,除了你,他还会为谁消失得无影无踪?” 听苍鸾如是说,有鱼沉重地心情终于获得一丝慰藉,封淡淼跟自己远走他乡,不能否认他对自己有情,只要有他哪怕一星半点的牵挂,有鱼在绝境时便不会觉得形单影只。 有鱼虚伪地做出一副干笑:“你不觉得你说的话可笑吗,如果他在这里我怎么会成你的阶下囚?况且他不会为我,他心里有大晏,有莫倚楼,是陛下你的人,怎么会帮我。” “他心里有谁你我心里不都清楚么?” 说着两人瞬间陷入了沉思各思其事,有鱼顾不得儿“女”情长,只图苍鸾放过北僚,让他背再大的黑锅也无所谓,这是他唯一能为北僚做的。 有鱼怕苍鸾想得太多,打断他的思考,说道:“我认罪,你退兵吧。” 苍鸾认真地盯着有鱼的双眸,仿佛在衡量着什么,过好一会儿才扬声唤道:“传朕旨命,退兵。” 晏军一撤,北僚城已剩下残垣断壁,还没来得及逃走的百姓被无辜杀害,来不及搬走的家当被烧毁。两军死伤无数,都有损失,而北僚代价更为惨重。 稀烂的泥土变成了红泥,百姓憎恨的哭声响彻天地。图勒的尸体被抬上高岭,那是一方没有被鲜血染红的地方,将士把他葬在了此处,希望他死后依旧守护家国。 晏军排成方阵,弓箭手拉满了弓瞄准着剩余不肯投降、死拼到底的僚兵。 有鱼被带到三军之前,跪在飘扬的晏旗下,项上架着两把锋利的斩刀。北僚的士兵惊恐万状地看着有鱼,不敢再反抗。 一个太监得意洋洋地走到有鱼跟前,向僚人大声宣布道:“大晏皇帝陛下宽厚仁慈,亲赴北僚致歉为求两国长治久安,不想北僚王心怀不轨,试图谋杀君王、窃取苍氏江山,惹得人神共愤。凡犯此弥天大罪者皆该处死,但皇帝陛下念北僚王乃大晏开国股肱,又已伏法,所以赦免其死罪,但活罪难逃,作为大晏臣子,是当带回大晏处置。今日一战只是陛下略施惩戒,望北僚以后安分守己,每年按例进贡,方可保万世无忧。” 穆朗一听极受打击,瞠目龇牙,像个兽类躁怒地仰天怒吼,恨有鱼不争气,恨不得冲上去将有鱼一顿打痛:“果坦浮你个没种的懦夫,为什么要认罪,你把北僚的颜面都丢尽了,枉我把你当兄弟!你对得起先王吗,对得起那些死去的弟兄吗!你给我站起来,王是用来战死的,不是用来向小人下跪的!” 有鱼低低地垂着头,心里苦痛至极,却流不出半点眼泪,在北僚人铮铮铁骨里,没有骨气的人是不配流泪、不值得同情的。 有鱼干着眼眶哽咽着,然后抬起头向穆朗呵斥:“是我想要当皇帝,是我给陛下下的毒,我认我的罪,不干你们的事!” 穆朗不能容忍有鱼认罪,那是对他们族魂的侮辱!他凶得像一头疯牛,脑门上青筋突起,狂怒得将手上的长矛折断,破口大骂:“什么叫不干我们的事,你是北僚王就是北僚人,你凭什么不管不顾大伙的尊严让整个北僚来抗这黑锅,我不服!果坦浮,你是北僚的罪人,罪人!” 有鱼已经麻木:“我是北僚的罪人,也是大晏的罪人,我只得接受惩罚!” 握蛋站在穆朗身旁,已是孤儿的他哗哗地哭得一塌糊涂,抹着眼泪指责有鱼:“呜…果坦浮我看不起你,看不起你…” 大娘赶回来目睹了一切,眼睛中对有鱼信任与拥戴的眼神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失望含泪的目光。大娘没说什么,垂头叹气地走向握蛋,整理了孩子不整的衣衫,带他回城。 没有什么比子民的失望更来得让有鱼痛心,他无法凝视那一双双沮丧的眼睛,更不敢唤那些转身离去的孤独身影。他知道百姓不屑于苍鸾这般“施舍”,他不敢请求他们的原谅。他不想让他们受到伤害,为此却成了他们的叛徒,他心里头早已滴血,想哭却不能哭。 一伙僚兵怒不可遏,重新握紧了兵器杀上前,然而马上被晏军的弓箭射死。 太监扬起兰花指怒斥:“你们这些蛮人,陛下免你们不死已是皇恩浩荡,如果你们还冥顽不灵,就休怪我大晏不客气!你们这些粗糙的爷们寻死倒不打紧,还要搭上自家老小不成!以为我大晏敌不过你们吗?” 不论家人就罢,一谈及家人僚军便害怕起来,面面相觑,退缩地挪了步子。 太监鄙夷地瞪了一眼僚军转身走去,吩咐身旁的士兵:“愣啥,还不准备着好回都。”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八十五章 黎明,天未发亮,三十万百姓装束的郦军已行至太朝关外。丞相命令三军换上军衣,等待号令。 “丞相带我们攻打太朝关,可郦王已经不在了,就算我们攻占了太朝关又有什么用?” 营帐里小兵甲一边换衣裳一边垂头丧气地说道:“天这么黑又不许打灯,黑乎乎的都不知衣裳穿反了没有。” 小兵乙同样愁眉苦脸,语气慵懒颓废:“倒不是我怕死,可丞相也不能急病乱投医呀,这方拿下了太朝关虽是给郦王报仇血恨,可之后又如何,他日我们终是皇帝的刀下鬼,没多大意义。” “晏族的兵马骁勇善战,兄弟们虽然都不怕死,可…”小兵丙左听听右瞅瞅,压低声音,吞吞吐吐道,“千里马还需有伯乐,我们上头有哪个是有能耐的?而且乔装百姓出城,为了不让晏军的探子发现,大军都没带多少战马,更是没带一架战车,兄弟们意志消沉,不敢抱多大的希望,打算…” 小兵乙:“这正是我所堪忧的啊,也不怕跟你们说,我跟同乡约好了,等攻下太朝关替郦王出了一口恶气后,我们就逃跑。与其被皇帝坑杀,我宁可背一世骂名留条小命。” 小兵甲:“我也正有此意。哎,皇帝简直毫无人性,郦王身体本来就虚,估摸是得知皇帝前来征讨被活活气死,大伙都是为了替郦王复仇而来,看情况能逃则逃,否则被皇帝抓到了苦不堪言,想起陛下屠城我全身都起疙瘩。” 小兵丙:“家里老小还在郦城,晏军会不会为难他们?” 小兵乙:“我也担心内人安危。” 小兵们议论不休时,天渐渐明亮。一声号角声响起,士兵们牵强地整出一副力争向上的模样,然后跑出帐营集合。 舒晋身穿着战袍负手而立,在点兵台上等待多时,这群懒散的士兵快气得他半死,意志不坚,现在又怠慢迟到,成天背地里闲言碎语,他这个王岂会不知,恼得他分分钟想把这些计划逃跑的士兵绑去孝敬苍鸾。 三十万郦军齐齐站好,等将军发号施令。丞相扫了一眼军队,然后走近舒晋道:“郦王,将士们到齐了。” 舒晋隐忍地咽下一口气,然后转身面向三军。 “你看,是郦王!郦王没死!” “真的…真的是郦王,活生生的郦王!” …… 好些士兵当即热泪盈眶,激动得不能言语。有了王他们就不再是一支流浪的无名无分的军队,不再是一只无头乱飞的苍蝇,他们绝望的心重新振作了起来。这种经历绝望的士心得到重生最是坚不可摧,就如凤凰涅槃,奋比从前。 一位小将领又喜又怨道:“郦王,既然你没死为何不早点澄清,兄弟们皆以为你殁了,个个义愤填膺、斗志如虹,等不急要替你报仇!” 舒晋额头卯起了#,方才谁人怨声载道、谁人要死不活,这会儿忽的如此积极亢奋,教他如何不犯尴尬。比起苍鸾的军队,舒晋自觉得郦兵个个是“影帝”,瞅瞅那演技。 “将士们的心意本王领了,本王之所以不说是为了掩人耳目带你们逃出来。陛下妄图侵占我晋郦,无中生有,冠以本王十项罪状。今日本王行兵至此便是为晋郦的尊严同皇帝抗争到底!” 小将领焦虑道:“可是晏军攻占了郦城,我们的家人怎么办?” 舒晋:“为了至亲至爱,我们更要攻取太朝关,那里有晏军的家人,只要晏人为我们所控,将心比心,晏军定不敢动我族人分毫。” 封淡淼听舒晋的话,话虽说得在理,却莫名让他心寒。 小将领又疑惑道:“郦王,我们攻取了太朝关后该如何?” 舒晋:“接着打窑关。” 小将领抬手挠着脑袋,很是费解:“打完窑关又如何,郦王的目的是什么呐?” “占鹿州,把晏人撵回西域。” 占鹿州?岂不是要当皇帝!听起来虽然兴奋,但是谁都没这个心理准备,将士面面相觑、唏嘘不已。 舒晋知道将士们在顾虑什么,转身面向纬后面的封淡淼点了点头。 封淡淼威势赫赫的走上指挥台,他一现身大军哗然了,战士们再吃了一惊,议论纷纷。封淡淼不由得产生一点小自豪,自己不过打过一两场胜站而已,想不到能有这么大的凡响引得全军轰动。 正当封淡淼沉浸在美滋滋的意/淫中时,一个勇敢的士兵勇敢地打破了封淡淼的自豪感。 “郦王!封尚书不是傻了吗?怎么带我们上阵杀敌,我们会不会变成一群傻子!” “……”舒晋一疆,一时无言以对。 封淡淼目色一暗,冷漠地指着勇敢的战士,“拖去掌掴一百,罪名是藐视军威。” 封大将军怒了,郦军紧皱的眉头得以解开,心底缓缓松了一口起,大约都在唏嘘:还好方才我没多嘴。 封淡淼:“现在开始,三军以我为最高指令……” —— 太朝关是进入鹿州的第一道关口,郦军一日之晨突然发起进攻,太朝关守卫毫无戒备、落荒而逃。 封淡淼重出江湖,郦军军心大振,晏军闻虎色变,军心动摇。 太朝关告急,王阳心焦火燎、茶饭不思,一刻都不敢怠慢,当即启程追击郦军,并派遣信使前往北僚告之苍鸾,催苍鸾快快回都,又书信诸侯共讨郦王。王阳浑身冒出了冷汗,想起之前在黔州占的一卦,心底不禁生寒。原来此前郦军金蝉脱壳离开晋郦只是舒晋利用自己的流言将就策划的一个计谋,而振奋士气这一计才是舒晋最终所图。 王阳心乏得瘫坐在座位上,舒晋竟擅长因时制宜,这难能可贵,但也异常可怕。常言虽道放得下方拿得起,但作为一地之王敢抛弃自己的王城转向皇城,恐怕除了舒晋再没第二个诸侯敢有这样的胆气,可见他野心。而封淡淼的出现也绝非突然,定是舒晋有所准备而有意隐藏,看来舒晋早有叛心,只是按兵不动等陛下出师讨伐、落实不义之名后,才有了他后来数皇罪、告诸侯的戏码。原来,真是蓄谋已久!这番细细想来,王阳捶胸顿足,痛恨自己后知后觉。 可他心里还有一个难解的疑惑,封淡淼何时入的郦营?封淡淼善于用兵,断不能跟他在战场上斗,这样的人唯有用计挑拨、策反或者暗杀,而封淡淼统领的军队严谨不阿,想要买人潜入郦营暗杀并非容易,最好还是挑拨离间。如果封淡淼是在得知有鱼乃北僚王之后加入郦营,那他便是想围魏救赵,这样一来抓住有鱼就能有办法;如果他是在得知有鱼为北僚王之前加入的郦营,那么问题就不妙了。 王阳俯首深思斟虑,不敢再大意马虎。然恰恰在他焦头烂额的时候,一名士兵来报——“先生不好了,匈奴人入侵中原,正往鹿州方向去!” 王阳惊恐:“什么(卧/槽)?!” ——“陛下不好了,郦王大军攻破了太朝关向鹿州进发,主将…主将是封淡淼!” 晏军赶在回都的路上,苍鸾听到信使急急来报,惊诧得猛然起身,重重地撞到了车辇的上盖,然后砰地跌倒下来。姬草毒尚未解完,苍鸾的体力没有完全恢复,无奈地慢步走下车辇,怕自己听错再问信使:“你再说一次,封淡淼?” 有鱼若无事事地躺在囚车里,隐约听到了封淡淼的名字当即警惕起来,倾耳静听。信使:“封淡淼带领郦王大军攻破了太朝关,王先生请陛下速速回都整备三军,刻不容缓!” 苍鸾双眼冒起火星,差点晕厥过去。然而没等他消化,又一个信使带着坏消息连忙。“陛下不好了,匈奴发兵三十万入侵大晏,欲夺鹿州!” 苍鸾听完头皮都发了麻,仿佛有一条白绫正勒着他喉咙,令他知觉麻痹,差点窒息。倘若只是郦王一人肇事,他还能应付过来,可匈奴这时插上一脚,如此强大的劲敌出现,内忧外患让他触不及防、心力交瘁。他忽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郦王起事,匈奴的来犯是串通一气还是趁热打铁? 苍鸾急切道:“传朕口谕,令吴王、纪王派兵抵抗匈奴。” 信使:“是陛下。” 苍鸾愤愤地走向关押有鱼的囚车,发泄似的一脚踢在车轮上:“封淡淼为什么会跟舒晋一块?” 囚车震动,震得有鱼磕到了脑门,皱起眉头不敢叫疼,揉着脑袋道:“我怎么知道他跟舒晋一块,我不察中原事已经很久了。” 苍鸾怒不可遏地伸手进囚车掐住有鱼的喉咙道:“封淡淼是不是为了你去跟舒晋要兵?” 有鱼自己都不知道封淡淼去了哪,可听苍鸾这么说,仿佛是这个意思,舒晋也够义气。但他绝不能让苍鸾有所察觉,不然自己一定会成为威胁封淡淼的人质。 被“武装押运”的这段时日,有鱼多多少少听到了一些议论,知道舒晋当上了郦王。有鱼眨了眨眼睛,偷换概念道:“话说是陛下你先攻打舒晋的,指不定封淡淼是为了舒晋。” 苍鸾明显不会相信有鱼连篇的鬼话,如果封淡淼是为了舒晋便不会在城门垂钓了两年。看来是不能从有鱼嘴里套出什么,现在最要紧的是赶回鹿州,他没时间跟有鱼斗嘴,坐回车辇加快行程。 快速移动的囚车犹如灵车漂移,颠得有鱼一阵难受,但难受之余,有鱼意识到一个很微妙的问题——方才信使说匈奴欲攻鹿州?有鱼十几年的狗血古装电视剧不算白看,知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的道理,鹿州位于中原大概中央的位置,而北僚掐在匈奴与中原之间,匈奴人举兵三十万,若是想吞并中原,没理由放着挨近的苍鸾不抓,反而舍近求远去攻鹿州,这是什么逻辑?苍鸾在北僚乃众人皆知,北僚更是求过匈奴援助,单于不可能不知道苍鸾的行踪。若不是单于智力上存在着问题,按现代话来说单于定是签署了一个令他不满的条约,并且在报复合同上的另一方当事人。 “另一方是谁呢?”有鱼低声的自言自语,虽然线索呼之欲出,可有鱼的脑袋瓜子还是绕了过去,“算了,换个方向猜猜。”有鱼数着指头继续思考:匈奴有军三十万,苍鸾兵马已不足两万,并且身在异乡,匈奴人一度纵横驰骋,是历史上颇为有名且极具破坏力的一支军队,若是追击苍鸾,苍鸾必输无疑。假如匈奴人干掉了苍鸾,中原就没了主人,那么…那么舒晋有封淡淼在手很有可能拿下鹿州,然后成为新的皇帝,就能全力以赴抵抗匈奴。而苍鸾活着,势必会清理门户收拾舒晋,介时两虎相争无论晋晏都会有大批兵马损失,而匈奴旁敲侧击,会成为最后的赢家。 有鱼不敢相信地瞪大了双眼,所以舒晋跟匈奴是一伙的? “不可能,舒晋那么清心寡欲。”有鱼摇了摇头,想到脑袋疼,总之自己从来没猜中什么,想太多也是徒劳,不如想想如何跟苍鸾斗智斗勇保住这条小命。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八十六章 当下朝廷北上请罪、西向伐郦已是人尽皆知,至于结果如何不得知晓。嗅着满天的硝烟味,人们只哀叹这世道估摸是开始乱了。 黔州城的小客栈内,晋郦派来的说客已在客栈歇脚了两天,派信的人已将信亲手送到甄丙手里。林稚灵看罢书信后立即烧毁,这是舒晋的亲笔信,请求黔州支予援手,这可是赤/裸裸的造反。倒不是说林稚灵没这份心意,可涉及了供给需求便是一场争夺利益的买卖。甄丙不会操持算盘,这笔买卖还是她亲自去做了好。林稚灵令甄丙老实待在府内,自己戴上斗笠出了门。 郦臣选下的客栈颇为隐蔽,在一处不起眼的小巷里,害得林稚灵一阵好找。 林稚灵进了客栈敲响了房门,只听得里面传来谨慎的问话:“门外是何人?” 林稚灵左顾右盼,不见有人才小声回答:“郡府丫鬟。” 里面的人听见女声,犹豫了一会,然后再问:“岂曰无衣?” 林稚灵翻了下白眼:“参差荇菜。” 这是信上所诉的暗号,眼下局势大动,晏军特别警醒,子民也战战兢兢,更何况是一群谋逆的乱党会盟,所以两党会面尤为谨慎,只是这暗号实在是太跌份了。 里面的人听罢打开了房门,林稚灵迅速跨进门去。房门很快锁上,林稚灵坐稳后取下斗笠,面纱依旧遮住面庞。 郦臣当即皱起了眉头,对只身前来的女子很不满意,问道:“姑娘一人?甄大人呢?” “甄大人公务繁忙抽不开身,特令我来与大人商议。” 林稚灵坐得笔直,颇有一城之主的架势,挥了手示意郦臣:“大人请坐。” 郦臣上下打量了林稚灵,看她气度不凡,该是个有见地的女人,便坐下身子问道:“姑娘是甄大人什么人,竟能代表甄大人前来与我共商大事?” “我?”林稚灵扬起的嘴角,提起酒杯给郦臣斟了杯热酒,款款道,“自然是甄大人推心置腹之人,大人不必怀疑,你说的每一句话我必将毫无遗漏的转达甄大人。” “既然如此我们就直入话题。”郦臣从一旁的木匣子取出一张条约递给林稚灵过目,“皇帝陛下伐郦,郦王奋起抵抗,如果黔州能鼎力相助,郦军必能如虎添翼,他日…” “等等,”林稚灵忽然打断了郦臣的话,好奇道,“凡兵家来求黔州者必是为粮饷而来,陛下数郦王十宗罪而伐郦,郦王有罪已是罪臣,一抵抗又成了逆臣。我黔州本隶属于大晏,协助陛下是天经地义。晏郦之争,郦王本就毫无胜券,敢问大人如何说服我反晏归郦?” 听林稚灵有这方顾虑,郦臣心里头松了一口气,这起码说明林稚灵是懂局势利害的,跟聪明人说话自然比较省心。“难道甄夫人不已经被说服了吗?” 林稚灵诧鄂,双目掠过一道异光,微笑中带有一点可趣,似有轻蔑的稍稍扬了嘴角:“你唤我什么,甄夫人?” 郦臣拱手作揖,夸赞道:“夫人一来为甄大人心腹,二来审时度势、识得大体,试问除了大人的夫人哪家女儿能这般魄力?” “你说话——挺好听,”林稚灵心里并不排斥,收起笑容变回一副正经,“话说回来,你如何看出我被说服?” 郦臣:“如果夫人不曾心移,坚持对大晏忠心耿耿,恐怕我已是被重兵包围了吧。” 林稚灵连连摇头:“唉你可误解我,我前来不过是讨一个郦军必胜的筹码,在没有得到这个筹码之前,我随时可以叫人逮捕你。道理很简答,我丑话可说在前头,谁赢我黔州便跟谁,晋郦若赢得了,很好我们是盟友,晋郦若赢不了,没办法我们只能是敌人。” 郦臣胸有成竹的捋了捋胡须道:“夫人不在前线作战所以有所不知,我便问夫人三个问题,听完我的问题如果夫人还犹疑不决,那我甘做阶下之囚。” “你看起来很有自信。” 前线的讯息往往最及时最可靠,能早一步获知就能做进一步的打算,对于这一把手的信息她求之不得。林稚灵再度扬起了嘴角:“我洗耳恭听。” “第一,夫人可知匈奴南下侵扰了?” 林稚灵一听,思路一理当即瞠目结舌,手中的酒杯哐当一声摔落在地上,顿时呆若木鸡。对于百姓来说是一场灾难,对于谋略家来说,这不失为一个契机。 郦臣见林稚灵有如此反应,便放心说出第二个问题:“夫人可知封淡淼已入郦王麾下并已攻下了太朝关?” 林稚灵顷刻回神,激动得心都快抽出了嗓子眼却从容镇定道:“第三个问题呢?” “夫人想不想成为王妃?” 林稚灵打了个颤,忙不迭刨根问底:“王妃?什么意思。” 郦臣:“大晏覆灭,郦王将会是天下主,只要黔州助郦王成事,封王自然不在话下。” 林稚灵心情澎湃不宁,时势造英雄,自己终于等到了这一天。林稚灵拾起了条约细细看起来,指腹粘上酒水,凭借记忆在桌案上画出中原大地的轮廓,然而不禁皱了眉头,不是舒晋不够大方而是她胃口太大。 “条款上的封地未免太窄了吧。” “呵呵,”郦臣牵强的笑着,“敢问那夫人想要几何?” 林稚灵思虑了一会,说道:“方圆扩增两百里。” 郦臣刚咽下的酒水一口喷了出来,愣愣地看了会林稚灵,她的模样二十出头,但她如此深谋远虑不像是二十出头的姑娘该有的远见,方问道:“夫人年龄几何?” 林稚灵随口一出:“三十。” 郦臣忙擦了把冷汗,怪不得常言道女人三十如狼似虎,现在看来是有一定的道理的。 “夫人要求方圆扩增两百里可是大事,我做不了主,还得郦王定夺。眼下战争紧迫,还请甄大人即刻停止向晏军供粮,转向援助郦军。” 林稚灵机灵一动,哂笑起来:“你不说我都快忘了,还请大人速速转告郦王我要扩增方圆三百里地。眼下战况紧急,还请郦王不要犹豫,以免耽误了军机大事呀。” 说她奸诈也好无良也罢,她就是趁火打劫。 “你你你…”郦臣又冒出了大股大股的冷汗,又愤又无奈,颤抖着手指着林稚灵,“夫人祖上是经商的吧?” 林稚灵粗鲁地大笑起来:“您老可真是火眼金睛,呵呵。” 两人就着条款争论不休,与此同时萧四带了一匹人马抵达了郡府。林老爷自来到黔州后便留住府内,介时听闻晏兵突然包围了郡府,缜密的心有所察觉,连忙躲进了茅厕。然而偌大的人怎会躲过晏兵的搜查,不出一会儿便被士兵逮到了中堂。 甄丙原本就老实没主见,见到这般情形就蒙了。曾经每每遇到大事都有上头的人顶着,自己只负责被使唤,如今他成了主子要应对萧四,慌张得不知所措。 “甄大人别紧张,来,一同坐下。” 萧四先安抚了甄丙,然后虚情假意地请林老爷坐下,亲手递上一盏茶,笑盈盈道:“林老爷怎会到黔州来?” 四下的士兵躲在隐蔽的地方,守卫森严。 自打离开淮城,林老爷就知自己不外乎两种结果,一个是有鱼相安无事自己同相安无事,一个是有鱼遭难自己则在劫难逃。早有这样的心理他也坦然了多,接过茶水喝下一口道:“来这边跑生意来着。” “跑生意?跟甄大人?” 萧四俨然知道林老爷在撒谎,但他不怕跟他老人家绕到底。 林老爷:“不不,不跟甄大人。” “噢?”萧四看向甄丙,故意话中有话的问道,“当真如此?” “的确是的。”甄丙连忙点头肯定。 萧四:“那林老爷怎么在府上。” 林老爷连忙给甄丙解围:“萧大人你这不说笑么,甄大人是黔州郡守,老夫来这边经商怎么也得打通这边的路子,跟东道主把好点关系,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好像是这个理,呵呵,”萧四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态,拍打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哎看我这记性差点就忘了,我今天来是带了一份厚礼给林老爷和令爱,西域进贡来的玛瑙枕和沉香手钏,还不请林小姐出来见识见识这些稀罕东西。” 林老爷立马竖起了一身寒毛,果然是冲着女儿来的,他岂会中萧四的当。林老爷瞬间哭丧了脸,流下了两滴老泪:“大人何苦在老夫伤口上撒盐,众所周知三年前我儿就下落不明,一提起灵儿老夫这心口就疼,可怜她年纪轻轻还未来得及生儿育女就…就…呜呜!” 甄丙连忙给林老爷擦掉眼泪,求萧四道:“林老爷唯独林小姐一个爱女,还望萧大人体谅,莫要问下去了。” “少装模作样!” 敬酒不吃吃罚酒,萧四忍无可忍撕开了脸面,将被子重重地扣在桌案上,“快说,林稚灵藏哪儿了?” 林老爷被萧四突如其来的画风吓得一跳,他的噩梦终究是来了,眼下萧四来拿人指不定有鱼已成了罪臣,就怕担当了什么灭族的大罪。这会子不清不楚的,倘若让林稚灵落到晏兵的手上,岂不是羊入虎口。不,他决不能让自己的女儿落到贼人的手上。 “老夫…老夫不懂萧大人什么意思,”林老爷换出一副兴奋状,拽住萧四的衣襟,“莫非是大人知道吾儿的消息,求大人告之,我将不胜感激,重酬相报!” 萧四烦恼地推开林老爷,趾高气扬地坐下,威胁道:“还在装?你人老精力倒是十足,你有意演我都没心思看,不防告诉你老人家,郁有鱼犯了诛九族的罪,林氏一族已经全部关押在狱,就差您和林小姐了。” 林老爷惶惶不安:“有鱼他有罪?不可能,陛下去北僚赔罪,现在未归,你怎么知陛下要拿有鱼。” “哼哼,老家伙真是蠢,陛下亲自出马怎么可能放过郁有鱼,你也太天真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八十七章 林老爷方恍然大悟、痛心疾首的捂着胸口怒指萧四:“所以意思是陛下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放过有鱼,而迫不及待地下令来逮我林氏。陛下行径简直惨无人道、令人发指!你还为虎作伥…你不得善终,让我去见陛下!” 萧四倒是喜欢别人气急败坏的模样,这会越发得意:“你老急什么,我这不亲自来请你去鹿州与家人团聚么?还望您把林小姐请出来,一同去鹿州共享天伦之乐。” “你们好歹毒!”林老爷上前拉扯萧四的衣裳,当即被士兵擒倒在地。 这时一士兵从门外急步走来,俯首在萧四耳边说道:“一个头戴斗笠脸遮面纱的女人往这里来了。” 萧四傲慢不逊地扬起嘴角,藐视着林老爷:“别对林老爷动粗,快扶林老爷坐好。” 士兵把林老爷扶正,整理了他乱糟糟的衣冠,然后全部退到了隐蔽处。萧四优哉游哉的走进客房,守株待兔。 林稚灵一进府便有所察觉,来往的侍女都低头不语,好似甄丙大发雷霆惹得她们不敢抬头,可甄丙从不会发怒。林稚灵也没想太多,她刚刚跟舒晋做了一笔不错的买卖,来不及跟父亲炫耀。 林稚灵眉开眼笑地小步跑到中堂,看到父亲正襟危坐在正榻上,兴奋地走上去:“爹!” 林老爷从容地抬起头,小心地向林稚灵使了眼色,厌恶道:“怎又是你这个疯子,你爹有我这么俊俏么?” “啊?”林稚灵哑口,忽的打了个激灵,后脑勺当即升起一片凉意,青天白日里令她毛骨悚然。 她懂父亲绝不会平白无故地跟她开这种玩笑,她用余光瞄了四方,竟然看见角落里有刀刃的影子,瞬间明白了过来。 她来不及想太多,转身就跑,像疯子一样哭哭嚷嚷着:“你不是我爹,我爹去哪里了,我爹去哪里了?爹!爹?” “抓住她!”萧四觉得十分可疑,连忙唤人逮住了林稚灵。 萧四大步走出客房,士兵们也纷纷冲出去绑住了林老爷。林稚灵看到萧四方知情况严重了。 萧四看着眼前的女人,冲林老爷阴险一笑:“看,你女儿不自投罗网了么。” “她不是我女儿,”林老爷呸了下口水,嫌弃地看着林稚灵,“她哪有我女儿漂亮。” 林稚灵连忙道:“他不是我爹,他没我爹好看!” 萧四不信地取下林稚灵的面纱一睹她面容,看后一时之间竟不知言语。这哪里是林稚灵,简直一个活脱脱的下凡天女,眉清目秀、婀娜多姿,绝不是林稚灵可以相提并论的,只可惜是个疯子。 林稚灵见男人们愣住了,再次体会到美貌的重要性,若换是从前,别人取下面纱后不把她揍一顿才怪。 林稚灵连忙推开士兵:“你们好凶,我要去告诉我爹你们欺负人!我爹呢?” 萧四一时春心荡漾起来,虽说她是个疯子,可底子好是有目共睹的,娶回去当小妾生活还不得活色生香。莫说他想入非非,面对如此倾国倾城的女人,若还无动于衷岂不成性/冷淡者。 萧四扬起一抹怜香惜玉的笑容:“姑娘要不跟本大人回去,做本大人的夫人?” 林老爷见状,本能的一脚踹了上去:“癞□□想吃天鹅肉?也不瞅瞅自己那贼样,我是旁人都看不下去了!” “嘿呀,你这把贱骨头敢踢我?”萧四怒不可遏,一脚踹了回去,把林池踢趴在地上。 “你凶人,不要你!” 林稚灵看到父亲被人侮辱心都在滴血,很是想一巴掌扇过去,奈何她不能那么做,只得畏畏缩缩地躲在甄丙身后,“郡守大人你看他,撵他走撵他走。” 萧四的一脚击痛了林稚灵,也激怒了甄丙。甄丙忙去扶起林老爷,愤怒道:“萧大人不要太过分了,你兴师动众到我府上拿人,看你奉皇命我不阻拦,可凤姑是我府上的人,不在你行使公事的范畴,这是我的地盘,论官衔我不比你低,请回吧,再闹下去休怪我不客气!” 萧四盛气凌人的挺直腰杆对上甄丙,甄丙说得没错,他现在的地位的确不如他。他要做的是看住甄丙,防止甄丙与郦人苟合便达到了他的目的。等苍鸾拿下舒晋,甄丙这个郡守怕是没得当了,到时候他新官上任,还怕得不到那美人不成? 萧四想罢冷傲地笑起来,假惺惺地俯首赔罪:“甄大人切莫动怒,我这便走。”说完还不忘朝林稚灵使了个媚眼,“小美人我改日再来。” 萧四离开了郡府,押走了林老爷。 待萧四走后不久,林稚灵急急冲进了闺房,忙问甄丙:“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为什么抓走我爹?” 甄丙心慌意乱道:“是陛下的意思,陛下在谋害宸王,早就下令逮捕林氏了。你一定要藏好,他们都在找你。” 林稚灵握紧了双拳焦虑得来回走动,心底进行着利益权衡。 看她难过,甄丙想将她拥在怀里给以慰藉又不敢伸手,只好将手扶在她肩上安慰道:“凤姑你别难过,先冷静冷静,想他们不敢对林老爷怎么样。” “难过有什么用!” 林稚灵心底的愤怒远远超过了哀伤,在困境之时若还被情绪左右才是最大的愚蠢,她的眼里早已没有什么人善被人欺的道理,只有懦弱才会被人欺负。她深知自己处在了非常被动的局面,敌手越是强大越不能退缩,低下头只能任人宰割,唯有站起来才有反客为主的可能。 苍鸾捉住了她的家人便是掌握了她的软肋,她只有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抓住苍鸾的软肋才能跟他公平地谈条件,而不是自投罗网。 “凤姑你已经有计划了?” 林稚灵揉着太阳穴,烦恼地坐下:“萧四来府上拿人,皇帝应该是怀疑我们了,与其坐以待毙不如造反。” 甄丙慌了,谨慎地蹲到林稚灵身旁:“造反这话可不能乱说,你的家人都在陛下手里。” “就是因为我家人在皇帝手里才不得不反抗,听我的话停止向晏军供粮,转向供给郦军。我之前让你招来的兵马是时候用上了,如果萧四敢再来,活捉了他。” 想到方才萧四踹了父亲一脚她就气急不畅,倘若有一日他落到她手里,定要他生不如死。 甄丙连忙摇手劝止:“不可以,我们师出无名,百姓不会支持我们的。” 林稚灵咬着牙,苍鸾这个人谋害她夫君在先,现在又囚禁她家人,她恨不得将苍鸾千刀万剐。“谁说我们出师无名,我们的兵多是汝兵,皇帝谋害宸王,我们替宸王鸣冤有何不可。” 甄丙怕林稚灵意气用事,想让她冷静下来:“就算我们有兵有理由,可汝军里没人能带兵打仗,你让我招的那些门客出谋划策还可以,是统领不了三军的,我们会输的。” 林稚灵信心满满:“这个你不必担心,我知道周常在哪?” 提起周常甄丙印象很深,那是前朝令多少敌人闻风丧胆的名将,也就是封淡淼曾经的“猪朋狗友”,成天没事就一起逛春窑。 周氏五代将刑,周常虽然不是周氏嫡系子孙,攀上大将军之位全凭自己本事,但周氏的光环给足了他至高无上的荣耀。奈何世事无常,刑灭后是大晏的天下,无人为他反冤,世人皆认为是他背叛了大刑导致刑军残败,于是曾经的荣耀有多重,给他招致的罪名便有多深。 但谈及周常的能耐,战场上封淡淼都敬畏他三分,曾经攻刑,封淡淼都只得用诬陷这类不光彩的手段令他锒铛入狱,不然刑晏之争孰胜孰负还未可知。 晏灭刑,天下定,意外的是苍鸾竟放了他。苍鸾不杀他的原因一是因为他雄材伟略不可多得,二是他在世上多活一天遭受刑人的唾骂便多一天,苍鸾想看看他不可一世的尊严还能撑持他多久。现在有小道消息说他流落街头成了乞丐,不知是真是假。 甄丙皱起眉头:“周常大将军?可我们曾经设计陷害了他,他怎会加入我们?” “哼哼,”林稚灵眼睛掠过一道狡光,摇了摇食指,“陷害他的是林稚灵可不是我。” “你有办法说服他?” “有仇不报非君子,当初萧四一同陷害了他,他对萧四恨之入骨,把他纳入麾下对付萧四绰绰有余。” 一旦说服了周常,只要不迎面苍鸾的主力便不会出什么大麻烦,林稚灵十拿九稳,胸有成竹的按住甄丙的肩,“阿丙,只要我们帮郦王夺得天下,你就能升任王侯!” 甄丙沉默了一瞬,没有多大的喜悦:“凤姑你答应了郦王?” 林稚灵点了点头:“是的。” 甄丙若有伤怀地垂下了头,他从未懂她的心思,他只知她喜欢这江山,自己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如果有一天某一个人能给她想要的,只要她开心他便心满意足,说到封王称候他毫无意向。他垂下了头:“凤姑,我想跟你说句心里话。万一宸王没了,郦王年轻聪慧、文质彬彬,尚未婚娶,你沉鱼落雁又精明能干,是可做他的王妃,倘若将来郦王赢了陛下,你就能成为皇…” 最讨厌没志向的男人了!论他和舒晋,舒晋绝对是不二人选,前提是她不喜欢舒晋,于她而言舒晋跟她八竿子打不着。林稚灵一手扫掉桌上的竹简,狠狠敲了甄丙一脑袋,恨铁不成钢:“别跟我提郦王,他只喜欢男人,而且还是尉矢那种油嘴滑舌的男人。” 甄丙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憋住了嘴,眼神干巴巴的看着林稚灵,心里嘀咕道:宸王看起来也不喜欢女人呀。 “呀你什么眼神,不服?” “服服服!”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八十八章 黔州城外的一个小城镇里,酒肆中,一名疯乞丐被小二撵了出去。 “臭叫花子别赖在门口挡了我的生意!” “求求小哥,我已经三月没沾酒了就让我尝一尝,一口就好。”乞丐可怜兮兮地拽着店小二不撒手,他奢酒成性,喝酒等同于喝水,喝水等同于没喝。 “快滚,没钱还想喝酒,刨个坑跳下去得了。”小二毫不留情地把他推倒在地上,鄙夷地朝他呸了口水。 小兔崽子。 乞丐心里默默骂着,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无可奈何地望着酒肆里大口畅饮的酒客,不禁咽了口水。若是第一次第二次,他定会将店小二痛打一顿,但遭遇千百次后他再没了抗力,就这样屈服在了别人的冷眼底下,习以为常。 灰蒙蒙的天空响起了春雷,看样子是要下场绵长的细雨。乞丐揉了揉双臂,裹紧了单薄褴褛的衣衫,失落地垂下头离开。每逢阴雨天,他胸口上的旧伤就会作痛,想用烈酒来麻痹自己,可是眼下难以如愿以偿了。他疼得躬着身子,躲在无人的廊檐底下密密喘着粗气,他从未恨过那一道道伤疤,那是他久经沙场的印记,只是这样的雨天何时才是尽头。 他靠着墙缓缓坐下,仰望苍天无奈的哀叹:“虎落平阳被犬欺,老天何时才放晴啊!” 突然一个酒葫芦掉进了他怀里,他如获至宝地急急将酒壶搂在怀里,更令他兴奋的是酒水是温热的,正好解他身上的寒气。人在落魄之时稍有恩惠则当涌泉报,他感激地看向四周,看见一个头戴斗笠身披黑袍、模样像侠客的人英姿飒爽地倚在对面客栈的门廊上,朝自己吹了声口哨。 “谢了姑娘!”他草草作揖,谢过了陌生人后拔开酒壶狼吞虎咽起来。 林稚灵斜靠的身子当即垮了,她黑纱遮住脸,身着男儿装,甄丙都猜不出是她,岂知周常随随便便瞄了一眼,就看出了她是女儿身!着实令她难为情了。 林稚灵拎了只熟鸡向他走去,躬下身凑近他耳旁:“先生可否借一步说话?” 周常夺过林稚灵手中的熟鸡啃咬,三两下就把鸡肉吃个干净,连鸡骨头都一根不剩,咬碎了咽进肚子。潦倒了近三年,这一天他终于吃了个三分之一饱,胸口也不再那么疼。 林稚灵细瞅周常的眉目,不再像从前那般刚毅坚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麻木,没有骨气没有脾气,更没有向往,若说他眼神中还有渴望,大概只是想要一顿饱腹的伙食,他仿佛尘埃落定、接受了穷困不堪的乞讨生活。 若非亲眼所见,林稚灵绝对想象不到囧境对人意志的折磨如此厉害,能把一个人磨灭得面目全非,使一个大将军落魄到人见能欺的地步。她似乎开始理解为什么封淡淼被恶贼羞辱却一声不吭,或许在大晏的天下,前朝的臣子忍气吞声只是简单的为了活下去。 见周常没有反应,林稚灵再说了一遍:“先生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这时周常才停下喝酒,木讷地抬起了头,错愕道:“你叫我——先生?”曾几何时,人们已经不再礼貌地称呼他,只唤他瘟神、无赖、臭要饭、臭不要脸…现在突然有人尊敬地叫他先生,他都吓了一跳。 林稚灵不知他怎么会有这种反应,只愣愣地点点头:“嗯,大人方不方便。” 这年头难得有人尊敬自己,周常一时虽是蒙了但不是傻,看林稚灵是个阔绰的人,便点头:“有酒有肉到哪里都方便。” “行,跟我走。” 林稚灵打包了几份大鱼大肉,领周常出了郊外,买了一条小船游至江中。春水寂寂,如毛的雨丝打在江面,无力地画出几圈涟漪。千里莺啼,春江水暖,本该是幅唯美的画面,可林稚灵不是淑女,粗犷的划桨动作溅起大片水花,仿佛有千万头野猪一齐扎水——过江千尺浪,入竹万竿斜。 “姑娘姑娘!喂喂慢点、轻点,我晕船!”周常刚说完话,咽喉一个把持不住,伏在船沿上当即呕了起来,刚刚吃下的大鱼大肉全数吐出,他心都凉透了。 林稚灵连忙扔下了船桨跑去扶周常,一路小跑使得船荡得更厉害。周常双眼发红,愣是被闹腾得连胃水都吐了出来,他算是怕了这个女人了。 “姑娘坐下,别过来,不然我跳水了!” “你别…别激动,大好前程等着你,别想不开!”林稚灵双手举起,老老实实地坐下,船才慢慢稳过来。 周常终于歇了口气,双手捧了江水咽下,然后无力地仰躺在了船板上。“姑娘你是想要了我这条贱命?荒郊野外、孤男寡女,你是欺我身无分文,还是仗自己武功盖世?女孩子家不在家里做女红绣花鸟,来招惹我这邋遢男人作甚。不怕我劫你的财要你的命?” 林稚灵开启了“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洗脑模式,说道:“周将军从来不欺负善小,不然将军气盖山河又怎会落到流落街头的田地。” “丫丫的,”周常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就扑到林稚灵身前,只手掐住她的喉咙,一使劲勒地她叫苦。别人无论骂他什么,起码不知他姓名不会骂到列祖列宗,可眼前的女人竟知道他是谁,还口口声声称他将军,周常不知这是不是讽刺,只听得浑身难受。 “这辈子最讨厌聪明的女人了!” 至今为止有两个聪明女人给他带去了致命的伤害,第一个是给他带绿帽的妻子,第二个是剥掉他乌纱帽的林稚灵。前者让他堕落地跟着封淡淼去春院消费胸大无脑的女人,后者让他毫无尊严的活在世上。 林稚灵招架不住周常这个说变就变的疯子,简直毫无征兆。“住手,我是来帮你报仇的!” “报仇?”周常松开了手,反正已在江心,不信一个女人还能对自己下手,且听听她的来由,“说。” 林稚灵松了口气,揉着发疼的嗓子道:“我奉黔郡守甄大人之命,迎将军入城登坛拜将。” 周常果断的拒绝道:“不去。” 周氏因刑而生因刑而战,如今刑国已去,何复将焉。何况他不问世事已久,不知疆畅如何,去打谁在哪里打为什么打。 林稚灵有些急了,苦口婆心道:“我是迫不得已才来求将军你的。如今天下大乱,郦王反晏,黔州士兵多为汝兵,皇帝早已提防,如今更是派萧四监城,甄大人想反抗,奈何黔州的战士没有一个能统领他们的将军,群龙无首,不敢明目张胆竖旗造反,所以恳请将军…” 周常到底是个将军,行兵打仗施的小伎俩他见惯不惊,一眼便看穿林稚灵的动机,越听越恼火:“你给我闭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激将,以为扯出萧四我就会出手吗?可笑。” 林稚灵当即哑了口,凌乱了一会,不过很快就恢复了思绪。 尽管周常知道她在用激将法,可他的的确确是愤怒了,一个人一旦愤怒就有了破绽,就相当于将自己的缺点露于人前,让人有机可乘。她只要就这这个漏洞戳下去,越凿越大,就能将他的防线捣得支离破碎,然后臣服于己。 林稚灵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一气呵成:“那将军就甘心受别人欺/凌活在别人的唾骂声中吗?你得记住你是刑人身上流淌着刑人的血液,你不反抗没人替你洗刷冤屈,你只能是刑人的侮辱,永远被刑人拒之排外,死后也不得魂归故乡,岂不可怜!五万兵马就在黔州城内,大晏——你的敌人就在眼前,现在我给你重掌大权、报仇雪恨的机会,你却懦弱地不敢接受送上门来的将军之位?可笑不可笑,愚蠢不愚蠢!你曾经的自信呢,你周氏的尊严呢?何在!” 周常遭林稚灵一顿骂,瞬间憨了,脑袋仿佛有千金之重,沉沉垂了下去,烦恼地合上双眼。见鬼,他被她说动了! 他现在非常想知道她是谁,可他不想揭开她的面纱看她是何妨神圣,眼睛看到的东西未必真实,唯有用心去判断才是真相。一个人的模样会变,性格会变,但一个人身上的气绝对改不了。她的一举一动、一屏一息都令他莫名其妙的憎恨,似乎自己恨透了这个女人。 林稚灵见状抓紧了时间催眠:“人活不就是为了争一口么,你就这么倒下成了世人茶余饭后的笑柄不说,更成了历史的笑话。” “够了林稚灵!”周常顿时翻身狠狠扇了林稚灵一记耳光,她黑色的面纱顷刻掉落。 林稚灵被扇出一口血来,以一个狼狈的姿势趴到了船壁上。她涉险来求周常,万万没想到他比想象中的更难以说服,并且知道了她是谁!这会子怕是性命难保,嫁祸之仇不共戴天! 然而周常看到林稚灵的面目当场愣了。她的模样瞬间颠覆了他所有的猜想、蒙蔽了他的判断,他从来坚信内心看到的东西,此时他不得不怀疑自己的想法。她的模样跟林稚灵判若两人,天底下不可能有鬼斧神工使得一个女人脱胎换骨。她不是林稚灵,哪怕她口气像、行为更像。 他有点崩溃了,看到那闭月羞花的面容,心都软了下来,就连她方才咄咄逼人的话语此刻回想起来都觉得悦耳动听。 “姑娘你受伤了没,方才一时激动失了手,还望姑娘谅解。” 林稚灵内心的崩溃程度丝毫不亚于周常,这副容颜给她带来的福利总是提醒着她,成全她的不是她的智谋,而是一张美好的皮囊!她再度深深感受到来自世界的恶意。但尽管如此,周常方才着实叫出她的名字,一定是自己哪里露馅了。是的,一定是自己一贯粗鲁的行为举止暴露了身份。 林稚灵连忙合拢了双腿娇弱地撑起上半身,羞嗒嗒的勾起兰花指从怀里拧出一角丝绢,轻轻擦拭了嘴角的血渍,然后客客气气、娇滴滴道:“不碍事的,谢将军关怀。” 周常顿时全身发麻,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林稚灵四十五度向下俯首,都说这个角度的女子最是娇羞媚态。“将军,可答应奴家了?” 周常忽然又有晕船的感觉,胃里头又开始翻腾起来。他口吐白沫,不忘赞叹道:“你是我见过的继我夫人和林稚灵之后,第三个令我胃疼的女人。” 别说周常胃疼,林稚灵都同样有晕船的感觉,不管了,她的宗旨从来都是:成全自己恶心别人。 “意思是您答应奴家了?太好了,让奴家给你唱支小曲如何。” 还没等周常拒绝,林稚灵连忙润了润喉,想起有鱼曾经教过自己的一首歌正符合眼下的韵味。 ——“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海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四周环绕着绿树红墙…” 周常,猝。 林稚灵带上周常躲过萧四在城门出的巡察,悄然回到府上。这时一刺客潜入郡府,打碎了花瓶引来甄丙看到后,留下一封信在桌上便匆匆飞窗而出。甄丙追不上他,犹疑地走向那封信,神神秘秘的该不会是林老爷差人带来的信吧,总之绝非寻常。他连忙打开了信封,信上话语不多,干净利落的六个字却让他抓心挠肝。 林稚灵隐约有不安之感,跑上前问:“信上写着什么?” “有兵否,抗匈奴。”甄丙挠着脑袋瓜子,不可思议道,“封将军的字迹。” 一路上林稚灵同周常说了眼下的形势,他得知封淡淼在郦营,可怪异的是:“既然封狗跟郦王一块,为什么郦王派来的信使不叫你们抗击匈奴,这定是封狗一人的意思?” 封淡淼让他吃下的苦头他不敢忘怀,他不想叫他的名字只想骂他封狗。 林稚灵思索着,猜想道:“你的意思是封淡淼并不完全听命于郦王,他俩之间存在隔阂?” 周常冷哼道:“封狗跟谁没有隔阂,是人都膈应他。可他的动机是什么真猜不透。” 封淡淼入郦营已经够他匪夷所思了,世人皆认为他是为了替有鱼报仇。这个理由非常牵强,以他对封狗的认识,哪怕封狗再爱慕宸王也不会为私仇抗击苍鸾乱了天下,除非他原本就在谋天下,而不是为了所谓的情肠,如果这样的话事情就有趣了。 甄丙憨诚地问道:“封将军不是为了保卫国土吗?” 周常有点无力解释,在大刑的时候与众将讨论敌情,遇到这类情况大家都心知肚明、心照不宣,说出来太跌份。奈何今非昔比,他只好耐心道:“黔州区区五万兵马怎敌匈奴大军,岂不是螳臂当车,封狗不是没有分寸的人。先撇开封狗的动机,他的目的是在于让汝军巧立名目,离开黔州。” 甄丙:“我们不反晏?” 周常翻了白眼:“萧四在黔州城门守着,我带着你们就算杀出去也必定损兵折将。可如果你们打着抵抗匈奴的旗号出城,岂不是方便多了。” 林稚灵也支吾了,带兵打仗的事情她不甚了解:“就任着萧四不管了?” 周常解释得有点渴:“他就一个看门狗你鸟他作甚。” 林稚灵:“那我们出了城做什么,当真去抵抗匈奴?” “信上怎么写你们就怎么做,看我做什么。” 林稚灵:老娘留你什么用! “将军你累了,不如奴家给你唱首小曲解解乏吧。” “额…地图在哪,末将要参详参详。”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八十九章 数日内,郦军大破窑关,屯兵城内。 窑关在鹿州的地界之内,距离皇城不过六个城池。郦军深入腹地,随之而来的是无垠的惶恐。要攻皇城,郦军必须全军出击,抽不出半分兵马留下来看守打下的城池,只得掠走粮草和军资。郦军尽管物资充沛,但师劳兵疲,王阳又追击将至,眼下前有堵兵后有追兵,局面十分紧张。 苍鸾身在北僚,只要他客死他乡,舒晋就能避免几十场恶战。 空荡荡的大殿里,舒晋怒火中烧,握紧双拳埋头在案桌上假睡。匈奴违背了他的意愿,不去劫持苍鸾反而进攻中原,陷他于水深火热当中,不亚于将他推向悬崖。他现在就是条涸辙之鱼,进也难退也难。而对于封淡淼,他只信他六成,不知是他寄予的期望过高,还是晏军的力量太强,郦军行军的速度远不及他意,他怀疑封淡淼有所保留,没有全力以赴。好在诸侯按兵不动,他们不协助苍鸾,说明大有争心。 现在苍鸾近中原一尺,对舒晋的威胁就多一丈,苍鸾一旦回到鹿州,于舒晋而言将是灭顶的灾难。情形刻不容缓,匈奴不去做的,只得他来做。 舒晋起身坐直,唤来了一个将军,吩咐道:“抽兵三万,即刻赴北僚伏击苍鸾,记住要悄无声息,一定要快,一定要取了他性命。” “是,郦王。”将军坚定地点了头,转身即可离去。 将军离开后,出使黔州的大臣回来答复舒晋,简要的说了林稚灵的意思。“回禀郦王,黔守答应与郦王联手,条件是郦王须答应在原来的封地上方圆再扩张两百里。” 舒晋听罢没有一丝犹豫,说道:“准了,还请你回复甄大人,就说北疆域千里随他挑。” 见舒晋不假思索、形同儿戏,郦臣劝阻道:“扩张封地非同小可,不是市井买卖,还请郦王再斟酌斟酌。” “不必了,大人便按本王说的办。记得跟他们说本王是再三考虑后才勉为其难接受他们的条款,必须做出一副锱铢必较的姿态。” 舒晋不是没有深思熟虑,而是计划将之前跟匈奴谈好的土地封给甄丙,匈奴人欲取千里之地,而黔人不过取百里尔尔,稳赚不亏。再者匈奴已彻底将他激怒了,若有朝一日鹿死他手,他势必要匈奴吃些苦头,与其将土地划给一个毒害他背叛他的外人,不如将土地分给同为周天子子民的人。 听出舒晋所有谋划,郦臣方安了心,说道:“既然郦王心有分寸,臣即刻去答复黔守,臣告退。” 大臣走后大殿内又剩下舒晋一人,伴着一盏青灯和他孤零零的黑影,心里头是前所未有的孤独。他身陷囹圄,尽管在回暖的时节,周遭也如同冰天雪地,冻得他无处藏身。倘若尉矢在他身旁,他还能有个可依可靠的臂膀,可尉矢现在在哪?尉矢于他的意义不是一个相守一世的恋人,而是他毕生精神上的依托。现在他只得回首从前尉矢百般照顾自己的时光,从中寻觅一丝丝慰藉。 然而寻到最后却徒增伤感,他无力的回了神,再度埋下头思索匈奴的动机。而彼处匈奴大营里,单于也正在揣摩舒晋的心思。 单于身经百战,丰富的经验告诉他所谓的战争不过是主帅与主帅之间心理的较量。一个主帅如果心灵脆弱、心智不坚,那么纵使他带领了百万雄师、纵使他有众多贤臣辅佐、纵使他占据多么有利的条件,最后只会以失败告终。而舒晋,是个经得起琢磨的人,他年轻却不气盛,聪明过人却不刚愎自用。 经过之前的交涉,单于很欣赏舒晋的勇谋,曾坦言如果舒晋是个女子,定是他最宠爱的帝妃。 然欣赏归欣赏,舒晋到底是他所谋之敌。舒晋和苍鸾年轻有为,两人当中无论谁做了中原大地的主,都能励精图治、富国强兵,邻国强则本国惧,这是他不愿看到的。作为天底下又一个庞大的帝国,他不需要强大的邻居,他要的是一个连年向他进贡的无能小国,他要的是周天下的败落,他要的是晏郦两败俱伤。他与舒晋约好的“联手”,不过是骗舒晋出兵、削弱苍鸾的力量,挑起中原内乱以好乘虚而入。现在比起眼前吴王和纪王的阻击,他更担心苍鸾是否能安全归来。 单于向群臣道:“郦王令我劫持晏帝,我已违约,势必反目。你们猜猜郦王会有什么动作?” 匈奴大臣们交头接耳,讨论纷纷,然后一人站出来道:“郦王欲攻鹿州需耗千军万马,而劫持晏帝不过需要数万人,郦王不会不知其中利害。所以我认为郦王定会自己动手,派人截杀晏帝。” 单于:“你所说的正如我所想,我打算派两万兵马赴关外暗中护送晏帝回到鹿中,如何?” 匈奴大臣们犹疑不决,问道:“臣等有一事不明,如果我们纵虎归山,到时候晏帝是先收拾郦王还是先反击我们?如果晏帝先打郦王,如此一来,郦王说过会将兵马全数奉给晏帝,到时候晏帝手握重兵,我们没有必胜的把握。” 单于大声哂笑起来:“愚昧的人,你们不懂郦人,不在耗尽一兵一卒的情况下郦王不会认输,曾经郦国被刑帝吞并,郦国将士可有哪个屈服?何况封淡淼在他麾下,他势必孤注一掷。再者,我岂会让郦王在兵力富足的情况下认输?他败落时我就协助他,晏帝败落时我就攻击他,直到他们鱼死网破,我们才全军出击。” 大臣:“万一郦王对我们恨之入骨,不为屈服而为报复,将兵马拱手相让于苍鸾,我们岂不是招来麻烦?” 单于神色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大臣的话倒是警醒了他,他不否认这种情况的发生,所以说战争是心理的较量。舒晋自然不会屈服,但不排除他会报复。如果那样,苍鸾一定会集中兵力将他撵出中原,匈奴虽不至于死,但巨大的损失将在所难免。可如果害怕损兵折将而不去赌拼,还谈什么兵家。 单于怒目一瞪,凶煞道:“那就打!” 关外。 鹿州的战况频频来报,苍鸾早已坐卧不安,恨不得有飞天遁地之术立马回到皇都。先不谈回到鹿州,仅回到中原恐怕还有半月之久。晏军一路上虽然没有遭受叛贼的伏击,但苍鸾的自觉告诉他,这一天快到了。 苍鸾下令将有鱼的囚车移到军队之首,自己同谋臣坐在车辇里,跟在囚车之后。苍鸾身上的毒还未解完人已经消瘦了不少,戾气依旧却没了往昔魄力的身姿。他凝视有鱼的背影已经一个早上,窃窃地模仿有鱼的神韵,却怎么也抓不住有鱼骨子里的“神来之笔”。他模仿着,牵强地作出一副委屈的表情,吸着鼻子,然后将手指伸入鼻孔… 苍鸾终究是败给了有鱼的郎当样,嫌弃地用左手打了自己抠鼻的右手,他耻于同有鱼。 他不是无聊至极,而是心生一计,对身边的谋臣明知故问道:“以你见,朕坐在这还安全吗。” 大臣垂头谨言道:“陛下坐在这实属坐以待毙。” 苍鸾:“你是实话实说怕什么,抬起头来。” “是。” 苍鸾治国严法,大臣心里大抵有些畏惧,勉强抬起了头分析道,“凡谋大晏者必谋陛下,无论郦人还是匈奴,都有可能来截杀陛下,陛下不可不防。” “所以,”苍鸾阴邪地勾起嘴角,指着有鱼,“朕打算让他来穿这身龙袍。” “让敌蔻误中副车?”大臣恍然大悟,钦佩道,“陛下英明。” 苍鸾:“去办吧。” 军队停了下来,有鱼好奇地四下张望,只见一群侍卫在远处拉开了幔布,围成了一个封闭的圈。这样的画面有鱼在电视上见过——皇帝打野/战,就这样围着遮羞。 有鱼也不去想苍鸾意欲何为,只自顾自地蹲着,他许久没有沐浴了,蓬头垢面的,浑身难受。他正挠着身上的痒痒,不想被一干人拖下车,径直往幔围那边拖去。 幔围里苍鸾正襟危坐、面色冷淡,有鱼只觉瘆得慌。 “做什么?”有鱼鼓起勇气问道。 苍鸾毫无情绪道:“动手。” 侍卫们听令,三两下把有鱼推倒,然后将他的囚衣拔了下来,一大桶水泼向他,然后用湿布帮他擦洗全身,力道十足。 “什么情况?喂喂喂,你们想干什么!” 有鱼错愕凌乱,本能的抵抗侍卫的七手八脚,而他越是挣扎,侍卫的动作越是粗鲁。仿佛被群伦,他哆嗦着像只受伤的幼狼蜷缩在天敌跟前。而在苍鸾冰冷的眼皮底下,赤条条的一身更是让他的鱼尊倍受打击。 而这方有鱼还在茫然之中,那边苍鸾已开始面无表情的脱衣。有鱼惊恐地睁大双眼,狂躁地一阵乱踹,他脑里蓦地出现一个可怕的意识,虽然不着边际,但除此之外他想不到其他更合理的解释——苍鸾不会是想把自己洗白白然后…然后睡了?就苍鸾那副“性/冷淡”的面孔…有鱼顿时冒出一身冷汗,他听说过奸/尸,没听过尸/奸!他挣扎得更剧烈,让他为奴为囚他认命了,若要他为娼…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宁死不从!”有鱼抬头就冲侍卫的手臂狠狠咬下一口。 苍鸾无能理解有鱼“宁死不从”的来意,只觉有鱼敬酒不吃吃罚酒,令人鞭笞他。 火辣辣的鞭痕烙在背上,有鱼脑门泌出大滴大滴的汗珠,疼得不敢叫苦,只死死咬住自己的发尾。 “嗯?学会享受了?”苍鸾印象中的有鱼只会叫苦不迭,如今看来成熟了不少,抬手示意侍卫停手。 侍卫停下了挥鞭,有鱼透了口大气,再看苍鸾,苍鸾已穿上脏兮兮的囚衣,束发狼狈。 原来是自己想多了…有鱼面红耳赤,忍气吞声。 上一刻他不知道苍鸾为何要穿囚衣,这一刻,他只知道自己莫名其妙被龙袍包裹了起来。他不知苍鸾的企图,但潜意识告诉他,这绝对是诡计。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九十章 帝袍上的玉鳞碧翠,勾边的金丝华美,外墨里赤的披风威武霸道,乌金发冠系一尾白色狼羽狂妄不拘。这是有鱼见过最华丽的战袍——唯天子才能享用的战袍,它价值连城,象征着无尚的荣耀,由上千块鳞甲砌成,沉甸甸的压着有鱼的身子,似乎在警醒穿上它的人必须承受江山社稷之重。 多少人渴望穿上它,而有鱼没有感到一丝庆幸,这帝袍于他而言不过是套住了他的枷锁。 “这战袍果真适合你,有模有样。”苍鸾打量着有鱼,越看越觉相称。 这战袍是少府为苍鸾量身定制的,他身材魁梧,穿上它八面威风、英姿飒爽,他该是唯一配穿上它的主人。而有鱼身段相比瘦小,本该撑不起它,然而却毫无理由的相得益彰。战袍用于沙场,它的天性就是征服、杀伐,可穿在有鱼身上竟戾气散尽,将有鱼衬托得恢廓大度。它使他神采奕奕,他令它宽宏仁儒。 侍卫们看了帝装的有鱼,无一不惊讶震撼,垂头不敢言语,怕犯了忌讳。若让他们用一个词来形容有鱼的装容,独有——人中龙凤! 苍鸾看得入心,眉头不禁颤动,恍惚中产生一个错觉——那不是帝衣,是嫁衣,是他给别人做的嫁衣! 苍鸾迷信,这衣裳互换,主客易位,谁成了谁的阶下囚?想到这,他仿佛被有鱼触到了要害,突然感到威胁,怒从中来,不能自控地抬手朝有鱼鼻上重重袭了一拳。 他不清楚自己怒什么,只是莫名的憎恨,他这时异常敏感,大概捍卫地位就是他的本能。他是主宰中原大地的雄狮,他无需思考自己为什么要撵杀入侵者和意图取而代之的盗窃者,他只需抓住他们,然后不必同情地啃他们的骨饮他们的血。 有鱼被打个仰翻,鼻孔里很快流出血来。换作从前,他一定会求他放过自己,可披上了这身帝袍,仿佛有一股力量告诉他他跟苍鸾弑君力敌、不分上下,他无需在苍鸾面前俯首称臣。他抹掉了血渍,鼓起勇气迎着苍鸾站起来,冷眼看着他:“你打我因为你恐惧了,你一贯用武力解决一切问题,可你认为我输于你是因为被你征服?我不过是受你威胁,小人手段着实无耻卑鄙。我是没有你厉害,也不比你聪明,但我不会用下三滥的作为排除异己!我不还手,不是因为我不敌你,而是我不屑于还手,一个莽——夫。” 他答应封淡淼——在一个人的时候、在劲敌之前要学会坚强。如今他做到了,他多希望他能看到。 苍鸾脑门青筋凸起,怒不可遏。他志在降服每一个敌人,可有鱼已然不会屈打成招了,硬打下去只会显得自己无计可施。他放下了拳头,欲搏回自己的尊严,隐忍着怒火道:“尔虞我诈本就是兵家常事,你输不起还恶语中伤,是废物中的废物!” “你要是足够强大何须忌惮我,我是废物,你何曾不为一个废物战战兢兢。陛下,你可真抬举我。”有鱼讽刺道,心里只觉痛快,当面大骂一国之君是他这辈子做过最值得骄傲的事情。 “郁有鱼啊郁有鱼,”苍鸾再一次在有鱼面前感到自己的无力,自嘲地冷笑了一声,然后贴近有鱼,打赌道,“我原本不杀你是为了给百姓一个说法,现在不杀你,是要你活着,让你有一天明白这‘成王败寇’之下没有奸险狡诈,只有蠢顿无知,我要让你看到这天下是如何服服帖帖臣服于我。” “我拭目以待。”有鱼学舒晋一贯淡漠的语调,莫不为意地吐出几个字。尉矢曾告诉过有鱼,舒晋这招屡屡把他逼出内伤。 见有鱼根本不把自己当回事,苍鸾怒得全身寒毛竖起,又拿他无可奈何,气呼呼地唤侍卫将他拖上车辇,自己则走向囚车。 过了十多日,晏军已抵达中原边境,再行一日便有中原的接兵前来护送,介时晏军才能安然无恙。 夜幕降临,星辰四起,到了丑时大军才停下赶程的步伐,将士们都已疲惫不堪,但无人敢放松警惕,巡兵一丝不苟四处巡查。 有鱼伏躺在军塌上,天蚕丝褥裹得人暖和,触在伤口上感觉是妙龄女子温暖的手在轻柔地呵护,惬意至极。自别离广禄宫,有鱼很久没有享受到这帝王级的待遇了。 可暖塌再暖,有鱼也是慎之又慎,自从上小学开始,各个老师都不忘教他一个道理—热水是煮不死青蛙的,只有温水。自己怕是再趟一会儿,这天蚕丝褥就会变成裹尸布。 有鱼按捺不住地起了身,一出军帐就被四名侍卫拔刀挡住。有鱼意不在逃,而是出来远眺一眼站在囚车里的苍鸾。他虽然不知将会发生什么事,但知道一个军队的主帅就是一面信号旗,苍鸾若睡了说明没有糟糕的情况,可苍鸾现在还站着,说明戒备不容松懈,自己要加紧提防。 有鱼从床底下取出一支竹条,这是他前几日从旗杆上拔下来的,他蹲到青铜鼎后,就着鼎器的足磨起来,这竹条再磨得锋利一些,就能代替他的软剑。 囚车前,一将军伏在地上、耳朵贴着地面静静聆听,许久后站起身来答复苍鸾:“回陛下,末将并未察觉有行军的动静。” 苍鸾:“还有一日便能抵达关口,哪怕不足一天也不能放松戒备,继续观察,直到天亮。” “是陛下,末将带兵去前方探探。” 苍鸾像一头狼警惕地注视四方,半分不敢怠慢,如果有敌人伏击,一旦现身他就有目标全力击之。 不远处的草丛动静轻悄,那是郦兵在暗里移动。郦兵早已埋伏在这里,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们分散士兵,将战马远远抛在大后方,如果袭击失利,他们只得抢占晏军的战马追击。他们的得失关系到晋郦的存亡,他们已视死如归。 郦兵头目小声吩咐道:“前方最大的帐便是苍鸾的帐,众将听命,乱箭袭击!” 天黑时晏大营已混入十来个功夫了得刺客,一旦郦军精锐的弓箭手放箭完毕,他们就冲进大营,找出苍鸾进行二次刺杀,直到确保苍鸾死了为止。 弓箭手整整齐齐排成三列,一列一百多人,经刺客来报得知有鱼的床榻在帐里正北方。郦军部署第一列弓箭手射击床榻,第二列射击榻前的桌案,然后第一列和第三列一同射击整个帐营,三发箭袭必须保证在五秒之内完成,势必取苍鸾的命。 有鱼正磨着竹条,突然听得帐布被捅破,“咻”的一声,百来支箭齐齐刺破了天蚕丝被,更有十几箭竟穿破了床榻。烛光只弱弱的晃动了一下没有熄灭,整一套箭袭下来竟没有多大的动静,这需要十分精湛的手法。 有鱼惊恐是什么人要将他置于死地?如若他还在床上,恐怕连一声救命都没来得及呼喊就一命呜呼! “突袭,有人突袭!”有鱼下意识尖叫起来,求生的意识告诉他得马上躲起来! 有鱼连忙踢倒了青铜鼎抱头钻进去,鼎壁马上就遭到射击,磕碰得哐哐一阵乱响,灯台也倒了下来。几个晏军冲进来,当即被乱箭射成了刺猬。 随之箭声消停,帐营里静默了一两秒。果然出事了,有鱼战战兢兢地探头四顾,密密麻麻的箭扎在地上像长出的野草。 这时几个士兵冲了进来,跃过铜鼎冲到床榻前疯狂的捅刺,像一群丧心病狂的人魔。有鱼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全身发麻,畏惧地紧紧向后缩。只听得一个士兵大呼不妙:“床上没人!” 士兵转身四处张望,有鱼身体不禁抽搐一下,胆都快碎了。 更多晏军冲了进来,跟那些刺客杀成一团。 有鱼目睹了这一切,不过才三十秒!他算是从阎王手里逃过了一截吗?有鱼顾不得稳住自己慌乱的情绪,迅速爬出鼎器从帐子的一角蹿逃出去。 空中燃起了红色的信号烟雾,军营马上震动起来。四面八方突然杀来了大批士兵,如滔滔江水奔泻而来。 晏军来不及列阵,北面升起了黄色狼烟,然后涌出另一批人马。 几十个魁梧的晏兵跑来保护有鱼,茫然四顾。同一时间来了两批兵马,别说士兵,苍鸾都不清楚情况,这哪支是敌哪支是友,还是两个都是敌人。 不论是敌是友,苍鸾需要自保,他唤道:“给朕兵器。” 士兵打开囚车的锁,递给了苍鸾一把长槍。 苍鸾跳下囚车潜入暗处伏击敌蔻,众将士如影随形、寸步不离。 苍鸾怒斥道:“无须管朕,且去保护那黄毛!” “臣等不从,陛下身子未愈,怎可一人应敌。” 苍鸾:“敌蔻要的是黄毛,朕不会有事,再者朕自有分寸。你们快去,违令者斩!” 众将士犹豫了一会,不得不转去保护有鱼。 眼看两方兵马向有鱼杀来,晏军头目嘶吼道:“摆阵,保护陛下!” 郦兵极速前进,如一支锋利的剑插/入晏军阵营,把晏军生生切成两半,剑刃直指有鱼。 郦军头目望见了有鱼,指着有鱼大喊道:“苍鸾在那,快杀!”。 有鱼恍然大悟,终于知道苍鸾的意图——偷梁换柱、瞒天过海!为什么自己就不能预料到这场袭击!有鱼这会子恨自己鼠目寸光都已经迟了,看到千军万马晃眼间就冲到眼前,他焦急得像只着火的跳蚤,不知往哪里跑。 慌乱之中,有鱼发现郦兵居然没有战马,他们居然没有骑兵!天助鱼也,有鱼忙朝晏兵道:“他们没马,快给我匹马让我逃!” 晏将军想这的确是个办法,便允道:“令三十骑兵带陛下朝南面逃!” 有鱼骑上强健的战马奔驰离去,郦军头目大喝道:“抢马,快追,必取苍鸾人头!”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九十一章 晏军连忙蜂拥而上,密密地堵住郦人,水泄不通。有鱼是北僚数一数二的骑士,骑上快马后如虎添翼,像离弦的箭很快冲出重围,身后的晏军都追及不上,如果前方无敌,眼下的确是趁乱逃跑的好时机。 眼看有鱼的身影快消失于视野,郦人不敢拖延半分,当即发出带毒的暗箭将水坝一般坚固的晏军统统击毙,一些身手矫捷的郦兵势如决堤的洪水,夺了战马就冲上去,一边催马一边拉弓阔弩。 又一场箭雨袭来,跟在有鱼身后的晏军立马一字排开形成一道人墙,用身躯替有鱼阻挡毒箭。晏族的士兵不怕牺牲,他们不会以性命来保护一个大晏的罪人,但他们绝不辱大晏陛下的使命。 晏骑兵一个个倒下,有鱼身后追随的马蹄声越来越稀,耳边听得咻咻的箭声源源不断传来。四周毫无光迹,黑漆漆一片不分天南地北,他只顾往夜色里投去,仿佛那里能把自己隐藏起来。 然而纵使有鱼骑术再精,郦人的毒箭还是射中了他的马驹。只感到马背强烈的一震,有鱼虽没有跌倒,但马渐渐地缓了蹄子,急促地喘息了几下后疲惫地倒了下去。有鱼连忙跳出马背,盲目地往前冲,只感知自己冲入了一片比人还高的草丛。 郦人紧追而至,毒箭已经用完,他们下了马像网一样迅速铺开,手持着兵器,轻快地向草丛深处围去。 “苍鸾你逃不了了,快投降吧!” “妄你为不世大英雄,现在怎么躲躲藏藏了,是个汉子就光明正大站出来,我们也不以多欺少,一对一出来单挑!” 郦人点燃了火把,叫嚣起来。有鱼听到那些声音就在不远处,光亮也朝自己走来。他们就像一个收缩的圆,很快就能套住他。眼前的情形告诉有鱼躲下去是不行了,他们肯定会乱刀把他劈死,可自己不是苍鸾,这个黑锅他不背! 与其成为肉泥,不如及早澄清,有鱼扔下武器投降,双手举起来:“我不是苍鸾,你们中了苍鸾的调虎离山计。” 光亮突然停顿了下来,草丛后仿佛投来一双双愤怒的目光,他们疾步走近,嘴上恼怒的嚷嚷大骂:“爷爷的我们被耍了,快砍了这条苍鸾的走狗!” 澄清俨然无济于事,有鱼紧张得全身发麻,不知道往哪里退,更不知怎样才救自己一把。不出一会,他分明看到草丛后露出了发亮的刀锋,那些透着寒光的冷兵器杀起人来一点都不含糊,吓得他连忙高呼:“我是北僚王,我是郁有鱼,不是苍鸾的走狗!” “北僚王?” 大刀一挥,眼前的蒿草齐齐折断,十几个蒙面人出现在有鱼跟前,有鱼根本辨不出他们是什么人,不过有鱼可以判断他们不是匈奴,因为他们说话的语气很地道。 郦人将火把凑到有鱼身前细细打量,有鱼忙用手指拉开眼睑:“你们看,我没有赤瞳,脸上也没有伤疤!” 头目细查了有鱼,转向众兄弟点头道:“的确是北僚王。” 众人一时不知所措:“那我们杀还是不杀?” 头目思量了一番,想如今大晏是北僚族的仇人,有鱼同晋郦该是同一战线,同仇敌忾,北僚军虽然已惨惨投降,但虱子再小也是肉,僚国再穷也有人,有鱼或许能助郦王一臂之力。头目挥手道:“我们的目标是苍鸾,先将他蒙起来,带回去听上头指示。” 随着一掌重重打在有鱼的后颈,有鱼双眼一翻,当即晕了过去。郦人将有鱼驮上了马,赶忙地往大后方奔去,匈奴士兵追来时已扑了个空。 匈奴士兵奔回阵营禀报匈奴将军:“将军不好了,晏帝被他们带走,这会该是没了。” 匈奴将军大惊失色,苍鸾一死全局皆废,他该如何向单于交代,这可坏了单于的大事!匈奴将军捶胸顿足,不知如何是好,只焦虑地望着烽火连连的晏大营,晏军和郦军正互相厮杀,晏军倒还讲究阵势,而郦人简直就是疯魔,逮到人就杀。 匈奴将军察觉到异样,问道:“既然晏帝已死,晏军已败,郦人何不退兵?郦人正是用兵之时,杀下去只会耗减兵力,不是明智之举。瞧郦人那副模样,恨不得误打误着。” 匈奴士兵:“郦人该不会是另有所图吧?” 匈奴将军:“有这个可能,你们再去探一探究竟。” 探子这时来报:“回将军,晏营当中有能人,竟能以一敌十,英勇无匹,正独挡在东北面。” 匈奴将军误了单于的计划,恨不得将功补过,心想若能将此猛将收入麾下,单于该会从轻发落吧。“此人是谁,快去请来,勿伤了他。” 探子:“那人穿着一身囚衣,虽然身手了得,却满是疲惫之态,似乎身有抱恙。” “一身囚衣?”匈奴将军抚腮思索,忽的眼前一亮,大喜道,“是北僚王!北僚王伏法,是大晏罪臣,自然是穿着囚衣,快快将他带来!” 匈奴人已丢了西瓜,好在来了个桃,不至于空手而归。北僚王是一方之主掌一方事宜,总有他可有之处。 匈奴大队整了五百多号人马,一路披荆斩棘杀出了一条血道,直直朝苍鸾奔去。 苍鸾感受到马蹄的奔腾,连忙转身一看,只见几百号人冲向自己,顿时就懵了。试问他一个病号怎扛如此大敌,纵使他曾经多么威武霸气,这会子都软了双腿。别说几百人,光是他们身下的马冲来,也能将他踏成泥浆。他想不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仿佛一个人在对抗整个地狱,他始感知什么叫:“惨绝人寰,令人发指!”他竭嘶底里的怒吼着。 随之一张旋转的大网从天而降,牢牢的套住了他,他双眼一闭,绝望地趴在了地上——我苍鸾英明一世,到头来竟输给了小人! 然而匈奴士兵下马走来,恭敬道:“北僚王得罪了!” 苍鸾心头一阵,始料未及,听来者的口音,似乎是匈奴。他猛地睁开双眼,错愕地吐出个字:“嗯?” 苍鸾本意是在问啥,然而匈奴人以为他在追究他们是什么回事,便解释道:“我族早闻北僚王大名,已在这等候大王多时。见北僚王杀敌如狂,我们只得用绳网暂将大王镇住,我这就松开,还请北僚王同我们回营,我们将军求见大王。” 苍鸾这个障眼法本只想到用来掩护自己,不料意外套住了匈奴,匈奴想勾搭郁有鱼,一定图谋不轨。苍鸾将就的点了头,瞄到不远处角落里莫倚楼看到自己遭难急得湿了眼眶,又手足无措。他一定是吓坏了,苍鸾幽幽地举起——剪刀手,示意自己已经没事。 莫倚楼抹掉一把眼泪,悄悄隐去,急急骑上战马奔向关中。 匈奴士兵扶苍鸾上马,见苍鸾一直揉着眼睛,奇怪地问道:“北僚王何故一直捂着眼睛?” ——难道还让你看到朕的赤瞳? 苍鸾揉着眼睛:“方才迎敌时伤了眼睛,不算碍事,休息一段时日应该能好。对了,多谢贵人相助,本王才能脱离晏帝魔掌。” “应该的,北僚王言重了…” 东方渐渐泛白,这场厮杀终于接近尾声,草原上已经血流成河,尸横遍野。除了少数回去复命和逃跑的人,晏郦皆无一人幸存,就连坐观其变的第三方匈奴,也躺死了不少将士。匈奴人把漫野的尸体寻了个遍,有的已血肉模糊,有的四肢不全,有的没了头颅。他们没有找到苍鸾的尸体,不论是郦人还是匈奴,没有人能确定苍鸾是否还活着。 莫倚楼天明之前已赶到关中催守军支援,直到天边朝阳升起,救援的晏军赶来时,能做的只有收尸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九十二章 十日兼程,莫倚楼马不停蹄地赶到了窑关外,下了马跌跌撞撞冲进王阳的大营。他不懂什么兵家之法,只记得苍鸾跟自己说过,万一哪天他落了难,必须第一个让王阳知道,他还清楚地记得当时自己满怀醋意。 他琅跄地跪在了王阳跟前,身上满是烂泥和污血,发丝干枯如草、凌乱如麻,他从未这副不堪模样,像堕入尘世的一叶残荷,抬起一双畏惧又可怜的双眼… 未等莫倚楼启口,王阳急急遣走旁人。莫倚楼向来不顾世事,他唯一顾的俗人只有苍鸾,他双目猩红,一定是苍鸾遭遇了不测。 “陛下出事了?”王阳躬下身,语气寡淡,平静的皮囊下如火焚心。 莫倚楼满脸涕泪,死死扣住了王阳的衣角,像拽住一线生机,哽咽着:“大军遭贼人伏击,陛…陛下被匈奴人带走,不知有没有生命之危,先生快想想办法,陛下他不能有事!” 王阳霎时软了双腿,脑海传来一阵一阵麻意,嗡嗡作响。一国之君倘若丧命,国之无主这央央二十万大军该如何振作?晏郦两军已经打了一仗,胜负难分,大晏士心这会是半分恍惚不得。 王阳控制慌乱的情绪,紧扣除莫倚楼手腕,严肃道:“你把事情经过细细同我说来。” 莫倚楼将来龙去脉巨细无遗诉说一遍,生怕有半点疏漏。王阳紧接问:“除了你谁还知道?” “臣不敢告诉他人,只急急来告之先生。” “好。” 王阳思虑了一会,执笔写下一封信,吩咐道:“你快回鹿中,将此信交给守将张沫,谨记,只能告之张沫。” 莫倚楼抹干眼泪,接了信出营骑上快马奔赴鹿中,有王阳的命令,他可稍稍放了心。 莫倚楼敬重却不喜欢王阳,有王阳的地方,无论他做多大的努力都不能入苍鸾的眼。王阳并不待见他,他心里也早有察觉,王阳大概看出了他的心思,总是以各种潜手段阻止他见到苍鸾。他埋怨却不吱声,他心知肚明,王阳是苍鸾的左膀右臂,而自己只是苍鸾茶余饭后一枚供于消磨时间的棋,每每要紧时刻,王阳能够独当一面,而自己会成为多余。 莫倚楼暗自伤神,恨自己为何不生于兵家,不能为苍鸾鞍前马后。 窑关内,袭击苍鸾的郦将归来,将伏击一事禀报给了舒晋。 “匈奴!” 舒晋听完勃然大怒,一扫桌上的竹简,重重地捶了桌面,目光如炬。他恨得双手发了麻。匈奴,一个一次又一次与他作对的敌人,他发誓将他们粉身碎骨!他按捺下情绪,随将领进了关押有鱼的密室。 密室里有鱼被蒙住眼睛、封住耳朵,饥饿地啃食着送来的馒头。他感知到人来的脚步,像有危险的生物靠近,他顿了顿,畏惧地缩了身子,谨慎地转着头,像只老鼠在张望着什么,然后俯首诚惶诚恐地继续啃起来。 舒晋在牢房外冷眼一瞥,有鱼着实可怜,但他没有丝毫的同情,他对任何人都怜悯不来。 小士兵拿来从有鱼身上脱下的帝袍呈给舒晋,舒晋触摸了一下袍子,原本毫无情绪的面孔越发阴沉了些,淡漠地突出两个字:“烧掉。” 将领本以为逮不到苍鸾抓住有鱼也算将功折罪,不想舒晋毫无半点宽心。将领谨小慎微道:“郦王,将士们与晏军同归于尽,晏军片甲不留,苍鸾或已战死,如果苍鸾活着,应该在援军护送下赶回鹿中,何故到今日都了无音讯。如今僚王已在我营,我们何不善待僚王以谋合纵。” “合纵?他北僚一如蝼蚁自身难保,我凭什么求他。” 舒晋不愿成全有鱼,如果说苍鸾是他敬畏的头号强敌,那么有鱼必是其二。有鱼看似一无所有,可只要他动动脑经,就什么都有了——兵马、粮草、经费…还有民心。 有鱼笨拙,他完全可以利用他,他正用人之际,求贤若渴,但他连一个让有鱼为自己卖命的机会都不留。他不是王阳,他更愿意让有鱼悄无声息地消失,什么北辰降世、真命天子,他若有天命自然留不得他,他若无天命留不留又能有什么区别。舒晋冷哼了一声,向看牢的侍卫做了个手起刀落的手势,然后幽幽地转身离去。他来,不过是确认抓到的人是不是有鱼。 将领当即傻了眼,舒晋的命令让他不由得寒心,连忙劝阻:“郦王万万不可,僚王他何罪之有?” “杀一个人需要有罪名吗?你若是同情之心,便随他一块去。”舒晋话里透着寒冰,不留任何谈判的余地。 郦将不敢苟同,本着人性反对:“僚王是郦王的故友,是汝军之首,是僚国之君,是封将军心仪之人,郦王杀僚王,一来激怒僚人,二来断了粮源,三来万一封将军知道了…” 舒晋一巴掌断了将领的劝告,他见不得自己的人护着有鱼像护着主子,怒道:“谁说是本王杀的,是苍鸾。” 这时密室外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 “封将军你不能进去,这是禁地,没有郦王的命令任何人不能进出!” “滚开!” 舒晋意识到封淡淼正闯进来,忙给士兵使了眼色,士兵马上捂晕了有鱼,用蒿草将他遮住。 封淡淼很快就怒气冲冲地冲了进来,径直走到舒晋跟前,不顾君臣之仪直截了当质问道:“可是郦王派兵截杀苍鸾?” 三万士兵是从他手中抽出的,他作为臣子本不该多问,只得在心底揣摩舒晋的意思,直到他得知苍鸾遭刺,有鱼下落不明。他慌了,那样的情况下有鱼活下去的几率何其缥缈!他不敢往坏的方向去想,那是噩梦,让他痛不欲生的噩梦。 舒晋负手而立,身后的双手紧紧地握拳,面对封淡淼他不敢隐瞒,三万郦兵尸体就躺在关外,只要封淡淼去查,立马水落石出。他不否认:“是。” “北僚王呢?他人呢!”封淡淼双眼发红,近乎斥责地怒吼。出于郦人的角度派人暗杀无可厚非,可是有鱼的性命谁来负责,他只得来质问舒晋。 “你冷静些,对于僚王我十分抱歉,我没有找到他。” 舒晋对上封淡淼的双目,他内心坚定不移,但封淡淼眸子里的决绝叫他心慌。 “郦王!” 封淡淼凶凶地蹿了一脚牢门,整个密室为之一颤,他狠恶地盯着舒晋,无情地警告:“僚王若死了,大家都玩完。” 封淡淼一旦撒手,郦军功亏一篑,没有什么事比稳住封淡淼更为棘手。他为有鱼而来势必会为有鱼而去,舒晋怯了心,恭恭敬敬作揖道:“我立马派人去寻,务必找到有鱼。死去的将士中并没有发现有鱼的尸体,还请将军宽心。” “末将就给郦王一个月时间。” 封淡淼冷话一抛,即便转身离去,晃眼间看到牢内被蒿草埋没的人,多心一问:“里面关押着什么人?” 舒晋背脊流出了冷汗,镇定道:“晏军俘虏,曾有恩于我,我来劝他归降,正要叫醒他。罢了,我日后再来。” 说罢,舒晋装作莫不在意地向外走去。 封淡淼犹疑地看了舒晋远去的背景,又看了看深深埋头的看牢侍卫,思索无获才走了出去。 舒晋回到了寝殿,四下无人时将领才敢吱声问:“郦王,僚王还杀不杀?” 封淡淼的警告还历历在目,吓得舒晋心口一颤一颤,他只得见机行事,说道:“暂且留他一命。” 舒晋怕一月之后给不了封淡淼答复,封淡淼气走,是他莫大的损失。拖久无益,如果封淡淼非要见到有鱼才肯带兵领将,那他是该考虑考虑如何利用有鱼,前提是在不出意外的情况下,如果老天给他一个契机,他还是要有鱼死!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九十三章 “中原人撵不走,也撵不完,我们不需要中原之地。” “我族是游牧民族,中原是农耕民族,一个游牧的人占领一片农耕的地,除非我们变成农人,否者待不长久,然一旦我们成了农人,不就变成中原人了吗。” “而且中原之人有怪僻,容得家国之内分分合合、连年战乱,却容不得外族人侵占分毫。别看中原现在是一盘散沙,我族一旦在他们的地界内喧宾夺主,他们定凝聚一团,奋起反击死而后已。” 苍鸾了无音讯,估计已死。匈奴拟定以苍鸾抗衡舒晋的计划全部泡汤,群臣的目光全转移到了“有鱼”身上,发觉有鱼不失为一个不错的赌注。 中原的疆土碰不得,那是中原人敏感的神经,匈奴此次来争谋图的最好结局是削弱中原的军力,得到中原最高领导者的应允,签订条款,收获源源不断的钱财与粮食。 中原人痛斥外侵之敌,却对主宰他们的主子听之任之、唾面自干。这让单于萌发新的计划——谁来当中原的主,替他取悦蒙蔽中原的子民,让物华天宝之地成为他的囊中之物,这个人不能太聪明并且足够听话。要知道培养一个傀儡比侵占更来得省劲。 所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汝公、御史、宸王、北僚王——集这些尊位于一身的有鱼有足够的价值让他们挖掘。 群臣一致肯定,让有鱼来做这个傀儡。 单于整理了衣衫,怕失了礼仪,恭恭敬敬坐好,吩咐侍从道:“去请北僚王来。” 苍鸾已换了一件干净的衣裳,双目裹上一层用来治疗眼伤的半透明的纱。他畏畏缩缩地走进大殿,怯生生地看了一眼在场的人,用手指怼着鼻孔。他庆幸身上的毒消瘦了他的形体,不然一个强健的肢体断掌控不住这样滑稽的动作,他不知自己模仿得有几分像有鱼,但知道现在的模样一定像个——傻/叉。 然而哪知就那么怼了下,一把鼻涕便流了出来,苍鸾愣愣地看着手中透明的粘液,僵硬了。想来人到中年,身子骨容易犯凉,管他什么三十出头、风华正茂… 匈奴侍从立马走上前去,恭恭敬敬地取出绢布轻轻替苍鸾擦干手上的邋遢,还体贴温柔地安慰道:“僚王不必紧张,大家是兄弟族,坐下来慢慢谈。” 关于宸王的“传说”,匈奴人早有听闻,相传这个宸王胆小怕事、唯唯诺诺、见风使舵,受到惊吓会盗汗失禁,严重时会抽搐痉挛…匈奴人是道听途说,如今一见名不虚传、不同凡想,他们谨细地看着有鱼,勉强挤出温柔的笑容,他们天性粗犷,倒慌自个的野性吓到眼前脆瓷做出的人儿。 单于豪爽地大笑起来,启身相迎:“北僚王受惊了,快快请坐。来人上一壶温热的奶酒,给僚王暖暖身。” 苍鸾硬生生地点点头,挪着步子到一旁坐下:“谢单于关怀。” 单于自讽道:“僚王心中还埋怨本王?” 苍鸾做出小心翼翼的模样,举杯喝了一点奶酒,垂头道:“我…我不知单于意思。” 单于:“北僚王莫慌,我们没有恶意,是想帮你出气、助你登上帝位呐。” 匈奴大臣附和道:“北僚王莫要耿耿于怀,我族当初没有援助北僚是因为苍鸾太过强大,我们不敢与他正面交锋,如今苍鸾遭到报应死于非命,中原没了主,正是另立新帝之时,而僚王你身份特殊,在内是名正言顺的宸王,在外是我游牧族的女婿,我们想扶你做中原的皇帝,以谋求匈奴与中原和平共处。” 苍鸾哑了一瞬,晃动的酒杯洒出酒来,心底怒气一股股涌出。匈奴狼虎之心有等夷之志,敢把主意打到这份儿上来,当真以为他苍鸾死了吗!他隐忍地咽下一口气,匈奴的企图他记下了,敢觊觎他江山的人,他准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一时间怒火蹿上喉头,他不禁打了个喷嚏,可怜铮铮男儿不抵伤寒之躯,一把鼻涕忽的喷出来。 小侍从见状,忙不迭走上前去用一张新绢给苍鸾擦了脸鼻,温柔道:“僚王不要激动,好好谈。” 小侍从的身体挡住了苍鸾,挨近苍鸾后他透过白色的眼纱隐隐约约看到苍鸾宝石一般的赤瞳,以为苍鸾是肝旺火盛才红了眼,正好奇地细细看着,哪知苍鸾突然虎目一凝,戾气顿发,故意失手摔落酒杯撒了一身的奶酒。侍从恍惚看到一头狰狞地猛虎扑向自己,吓得跳了起来,跌倒在地,“啊”的尖叫了一声。 苍鸾虎目宁息,一手撑起额头一手擦汗,做出一副晕眩之态,微微喘息。 单于见苍鸾被吓得发虚,当即叫人把那侍从架出去:“来人把他拖下去,做什么一惊一乍,在僚王面前失仪!” 发虚的是小侍从才对,苍鸾方才那怒瞪一瞬令他毛骨悚然,恐怕日后在梦中都会被吓醒。他四肢不住地发颤,默默被拖了出去,心里苦却不说。 单于:“北僚王还好?” “没…没事。”苍鸾缓了缓气息,回到话题,有意问道,“据我所知郦王造反,似乎攻到了鹿州,郦王敢与晏帝相争必是为了皇位,如今晏帝死了,等郦王打败晏族残兵就能顺理成章成为天下主,怎么会容我造次,我…我还是不掺合了,能不能送我回北僚。” 单于脑门冒起了疙瘩,早听说宸王没志向,却料不到如此胆小,江山拱手相让都不敢伸手去接,活该活得那么惨。单于干干地笑着,极力劝说:“僚王莫不是怕了郦王?那么本王给你一颗定心丸,本王承诺,匈奴将不惜一切代价助你为帝,郦王若出兵伐你,我就给你兵马。匈奴的命运同北僚的命运是一脉的,本王绝不会弃你不顾。” 苍鸾内心冷笑,轻蔑的语气似有若无:“郦王何其聪明,与晏帝能相差几许,单于不敢动晏帝还敢动郦王?莫说我不相信单于,小王心里害怕极了,况且我与郦王有些交情,我不想伤了彼此的情谊。” 单于苦口婆心:“王侯将相有什么情谊可言,晏帝与你何曾没有交情,晏帝容不下你郦王就容得下你吗?醒醒吧,想想千疮百孔的北僚城。” 苍鸾沉默了好一片刻,还是犹豫不决,瞻前顾后地问道:“单于如何帮我,可保万无一失?”苍鸾想知道匈奴到底做了多少准备。 单于见苍鸾始有些开窍,挥手唤人拿来地图,引苍鸾去看,解释道:“晏帝已死,死无对证,正是僚王你洗刷冤屈的大好时机。现在晏军群龙无首、无心力敌,多少百姓心念着僚王回去,我军从正北方攻入鹿中,为僚王扫除一切障碍,送你入皇城坐上龙椅,直到加冕称帝。我匈奴绝不贪一寸山河,只望匈奴和中原长治久安、肝胆相照。” 苍鸾楞愣地听着,一知半解地点了点头。单于转身吐了口凉气,冷下一张悲催的老脸看向群臣,同大臣们相顾一眼。他心累得慌,好在终于说服了“有鱼”,先骗他当上皇帝,肝胆相照什么的都是后话。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九十四章 匈奴顶着“郁”字军旗一路南下,轻易攻破纪王和吴王的防线,又打下了五个关口,势如破竹,不日便抵达鹿州城,比在西面抗衡晏军主力的郦军快了一步。单于一想到舒晋会气得七窍生烟,心里就畅快。 现在三十万匈奴大军驻扎城外,猖獗地叫嚣,皇城内仅有八万晏军,两军实力太过悬殊。匈奴兵如狼似虎、如霆如雷,没有谁不闻风丧胆。匈奴如果强攻,帝都将不堪一击。时下舒晋急,恨不能独攻皇城;王阳也急,恨不能抽兵勤王。 守城大将张沫已经几日未眠,憔悴疲惫,想不出任何解围之法,连日战战兢兢,敏感多惧,连匈奴人起炉分炙升起的炊烟都误以为是狼烟,又听得城里的百姓窃窃私语,说盼有鱼回来称皇,害得他更没了底气。 正当张沫绞尽脑汁思索应策之时,莫倚楼赶回了皇城,将王阳的亲信递入他手里。张沫年轻不大,称不上圆滑世故,王阳看好他不在于他有几分才气,而在于他优柔寡断、遇强则弱的性子出了名。这样的人投降无非让人以为他胆小怕事、苟且偷生,难以让人联想到诈降。 张沫打开信见上面写道:陛下在匈奴之营而匈人不知,切记见机行事,庇护陛下;匈奴若犯鹿都,设伏开城。 张沫大吃一惊,亦忧亦喜,好在得知苍鸾安好,则万事无惧,他总归是拾回了些勇气。 单于派了使者前来谈判,使者盛气凌人、态度分毫不让,以宸王的名义要挟张沫,说道:“我三十万大军兵临城下,宸王给你两条路走,要么开城投降,我们能网开一面放你一条生路,要么以卵击石,自讨恶果。张元帅,你们皇帝陛下已经不在,你也瞧见大晏的士气多么低沉,单于还没出力你们就连失五座关隘。没有晏帝的晏军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所向无敌的神话了,简直一触即溃,要不要打下去你可要想好。” 宸王? 张沫着实感受到了威胁,心惊胆战,抹掉一把汗水,紧张却又疑惑,心奇到底是怎个回事,难不成郁有鱼也在匈奴大营?真令人匪夷所思。他将信将疑的,试图一探究竟:“我怎么相信宸王与你们一块,不见其人本帅绝不相信。” 看到张沫一副不经事的黄毛小样,使者轻蔑道:“那便请元帅移步城强上,看看城门前是不是宸王。” 张沫心切的走到城门,俯首看到三十万大军齐齐站在城前持刀待战,士气如虹,当场吓软了双腿。然而他看见众将士之首、身穿红色战袍的人分明是苍鸾!尽管苍鸾蒙着双眼,但他跟随苍鸾多年,哪怕是一个背影他都能认得出。他越想越不明白:陛下勾结敌人兵马来攻自己的城? 苍鸾看到张沫在城门上,驾马上前一步,举手做了个普通的动作,外人看不出什么怪异,而晏军知道那是暗号。苍鸾插起腰一副狂拽的模样,朝城门大吼:“孙子开门!放你爷爷进去!” 张沫会意了,苍鸾的意思是让他开门,可这唱的是哪出,他立马懵了。他索性装作不认识苍鸾,凭靠演技昂首挺胸,指着苍鸾大骂:“郁有鱼你别要太得意,陛下未还本帅一样打你个落花流水!” 张沫作出一副怒气冲冲,转身回到殿内。 使者扬了起嘴角道:“张元帅如何,是宸王否?” 张沫看都不看使者一眼,恼羞成怒道:“容我三天时间想想。” “哈哈,那我敬候佳音。”使者奚落一般大笑起来,大摇大摆出了大殿回去禀报单于。 等使者走后,莫倚楼才从侧殿走出,急忙问道:“元帅,真的要开门投降?” 张沫收起在敌人面前的懵态,严肃道:“王先生神机妙算,听先生的开城相迎,我拖延他三天时间布置埋伏,一旦陛下进城,先派人护住陛下,然后关门打狗。” 莫倚楼恍然大悟,欣喜道:“元帅英明。” 三日后,匈奴的战鼓擂响,皇城的大门缓缓打开。匈奴人打着拥护宸王的旗号归中,自然让苍鸾行在最前,匈奴大臣跟在其后。大道两旁的百姓振臂高呼,看起来十分欢迎“宸王”的回归。 匈奴大臣小声的调侃道:“想不到宸王这小子竟有这多百姓拥戴,有两下子。” 苍鸾看那些百姓一张张熟悉的脸,哪是什么百姓,都是他亲手培养的武艺超群的大内侍卫。他下意识扶住腰上的配剑,眼观四路耳听八方,静等□□。 单于看苍鸾一副酣然的模样,没有过多的怀疑,但他却有一丝不知缘由的犹豫,这种犹豫来自他多年作战的经验、来自他的潜意识,促使他没有进城,而是谨慎地守在城外,令几位大臣随苍鸾进去。 城门到宫门有一道漫长的路程,大街两旁高楼林立,匈奴士兵叹为观止,他们从未见过这类连接一体的楼群。 十万匈奴兵进了城后,城门忽然关合,高楼里突然冲出好些人将面粉往下抛洒,粉尘飞扬,一时之间街道像下起了纷扬的大雪,又像漫天浓浓的雾霾,蒙了匈奴军的眼睛。接而传出一片兵器出窍的声音。 匈奴大臣意识到有诈,惊恐地大吼道:“有伏,防备!” 苍鸾警惕起来,拔出身上的宝剑,但还没来得及防备就被一双手拖下了马,麻利地往小巷子拖去,曲曲折折跑了好一段路子。 那人将苍鸾拖到了一家大院才松手,几千名晏军纷纷下跪:“臣等护驾来迟,望陛下恕罪。” 苍鸾没时间计较这些,当即命令道:“匈奴三十万我们敌不过,不能大动干戈,把他们的大臣全部拿下当人质,城门的炮台都整好了?” 匈奴的意图是培养一个傀儡,而不是赶尽杀绝。苍鸾清楚这一点,当下又敌强我弱,他尽量不去激怒匈奴。 张沫:“全部整备就绪,就等陛下一声命令。” “弓箭手不足就调用城内男丁,万一匈奴来硬的,就启动火攻杀光城内之敌,然后集结全部兵力死守城门。还有,立马派部分人手宣布朕已安全回到鹿中,再把那两个故意战输的蠢货(吴王纪王)叫回来。” “是,陛下。” “还有,拿朕的战袍来!” 匈奴给的衣裳穿得他一身不爽。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九十五章 苍鸾一声令下,高台处的士兵扬起绿色的指挥旗,大内侍卫收获指令,挥出铁镣套住匈奴大臣就往巷子里拽,那速度之快像是凶残的恶兽将猎物拖入洞穴。匈奴士兵连忙追了上去,高楼上马上泼下油水,一滴火苗落下燃烧起熊熊大火,如腾空而起的凤凰阻挠了匈奴的去路。 八万晏军涌了出来,用百辆铁甲战车堵住了主街两头,原本埋伏在各个巷子里的战车也行出来卡在巷口,把匈奴兵堵个水泄不通。 苍鸾再下一道令,高楼的油水发了猛地往下浇,如瓢泼大雨淋湿了匈奴大军。高楼背向的晏军十人一组跳上巨型跷板,将早已准备好的干草抛入大街。匈奴兵想反抗已然迟已,湿了油的双手连兵器都握不牢,他们抹干眼睛四顾,才看到高楼上全是晏军,晏军拉满了弓,吐着火舌的箭支正冷漠的凝着他们。 只要一支箭射下去,不仅仅是匈奴大军,整个鹿城大街都将付之一炬。但论起将被火海淹没的十万匈奴,大晏这点牺牲值! 匈奴大臣一边抗拒一边被拖入大院,然后被扔到苍鸾跟前。苍鸾卸下眼纱,匈奴大臣看到苍鸾的双眼,迷茫地指问道:“宸王你怎么有赤瞳孔?” 苍鸾邪气地走到匈奴大臣跟前,轻蔑的弯起嘴角,然后目色一冷,一个狼拳重重地打过去,将匈奴大臣打个仰天翻。 “因为我是你苍鸾爷爷!” 匈奴大臣当即慌了,目定一看,发现苍鸾身上有一股道不出意味的英气,非比常人。 苍鸾握起匈奴大臣项上的铁链,一使劲把匈奴大臣再次拖到了自己的跟前,他一脚才上匈奴大臣的背,像制服一条卑微的狗。他凑近敌人,好让那愚蠢的人看清自己的面目,记住自己的双瞳,高傲地说道:“朕不杀你,滚回去替朕答谢单于,感谢他安全送朕归城。还有,你可看到了,前边十万匈奴已经插翅难飞,识相地就老老实实收兵,退出中原之外,朕便放了你们。不然的话,你们就放马过来,朕八万晏军虽敌不过你们三十万,可朕若是输了,我们两败俱伤,你以为你们还能活着走出中原?简直痴人说梦。这可是神州大地,除非你们认为其他王侯的兵马不足二十万。朕惶恐极了,不敢跟你们同归于尽,你们若有胆灭了朕,那剩下的残兵弱将可有胆对付郦王?嗯?” 匈奴大臣心是没底,但不屈不服:“你以为单于会忌惮你?真是迷之自信。” 苍鸾抬起脚,蹲下去恭恭敬敬拍了拍匈奴大臣肩上的灰尘,意味深长又阴森地说道:“单于可要摆正立场,朕跟你们可是同一阵营的,在你们那里呆了这么多天,你们的企图朕都知道。去吧,告诉单于,要么替朕灭了郦王,要么退出中原,大晏的内事你们外人少插手。” 苍鸾虽然不知舒晋跟匈奴有多大联系,但可想而知一旦自己败落就是舒晋的天下,无论谁当天下主,都会是匈奴这个侵略者的大敌,势必除之。舒晋的本事他不敢小觑,就问匈奴人怕不怕。 匈奴大臣痛心疾首,放虎归山一举蠢哭了他们自己,这下搞毛舒晋又得罪苍鸾还怎么在中原混下去。匈奴大臣悔恨地爬起身,惶惶地逃走,然而没跑开几步就被苍鸾猛地拽回去,整个人仰靠在了苍鸾怀里。 苍鸾一只手勒住匈奴大臣的颈项,一只手鬼畜地狠狠捏着大臣的脸,戏谑道:“对了,想要全身而退的话把你们的太子交来做人质,你们若敢使诈,朕就把你们的太子扔到军营当军妓,懂么?” 在大晏皇帝的怀里,匈奴大臣只感全身发麻,愣愣地点着头,撑开苍鸾小娘子一般连滚带爬地跑回去,将苍鸾的话一五一十报给了单于。 单于听了后寒毛卓竖,一屁股跌坐在坐位上。他早早有了不祥的预感,却不知是这一出。这下可玩坏了,全天下的人都会把他看成一个笑柄,然后“流芳百世”,这比一场败仗更令他颜面扫地。 听苍鸾威胁的话语,单于清楚苍鸾是懂自己的想法的。他从未想过正面对付中原,无非是想借一人之手铲除另一个人。匈奴已涉足大晏的腹地,百姓早已起了警惕,他这会无论打了谁,百姓都会痛击反抗。眼下的中原已经很敏感了,现在最具力量的三个势力——晏军、郦军、匈奴互相对峙,像三个人双手持剑比着眼前两敌,谁敢豁出命根先动手,谁就第二个死。匈奴无论是打败苍鸾还是舒晋,则立马会被另一方斩草除根;舒晋这会若是奋起一搏干掉王阳所带的晏军,那么接下就会被匈奴所杀;而苍鸾这边对付匈奴自是敌不过,如若转去协助王阳灭了舒晋,回头定被匈奴歼灭。 此情此景,若问单于敢不敢动手,他定是不敢。他本就不图中原的疆域,而三方僵持下去,最大的得利者将会是苍鸾,既然苍鸾现在给他一个退路,不如及早作弊退去,且看晏郦两家大争。 单于埋头叹息,闷闷地喝下了两壶烈酒,打了个机灵,顿时心生一计。兵不厌诈,他先诈降撤兵,等苍鸾去打舒晋,他再从中作梗,计划如前,谁胜利在望他就打谁。 单于面露喜色,撤个兵还不容易,当即道:“撤兵。” 匈奴大臣这时才弱弱道:“晏帝说撤兵可以,必须以护于做人质,以防我们使诈。” 单于大怒,重重拍了桌案:“敢要我儿做人质,苍鸾是吃了熊心豹胆,本王还怕了他不成!奶奶的,打!” 大臣急了,连劝:“单于使不得使不得!试问晏帝郦王谁不是狼虎之徒,如果打起来,别说利益我们没捞着,更可能有去无回、全军覆没,单于不防忍一忍,先将护于交于晏帝,晏帝承诺,只要我们出了中原,他必将护于安全送还。” 单于无可奈何地甩了衣袖,忍痛割爱道:“退退退退兵。” 这次来犯本来计划妥妥当当,然而走错一棋满盘皆输,落得个灰溜溜收兵的结局,着实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归去后,不知多才多艺多奇志的中原人民会把这段匈奴黑史唱成怎样的童谣。 匈奴大臣注视单于的神色,吞吞吐吐道:“还有一句话,臣不知当不当讲。” 单于烦躁道:“有屁快放。” 匈奴大臣抿了抿嘴:“晏帝说如果我们不老实,就…就把护于扔去充军…军妓。” “什么(卧/槽),”单于面色煞白,目愣口呆,“晏人那群死变态!”他又愣了一会,脑里搜索中原的一个成语,然后连忙补充,“丧心病狂!”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九十六章 夕阳西下,落霞染透了天边,橙色的余晖镀满皇城,天涯海角,只有帝都的黄昏最是迷人。 苍鸾站在高台,冷眼凝视三十万敌军撤出鹿城,他手中握着一根铁镣,铁镣另一头绑着护于双手。 他辗转多日,幸亏虚惊一场,可原来的计划已全被打乱,原本要有鱼当天下人面前承认自己的罪状,可有鱼生死未卜,他倒无计可施起来。他说过要让有鱼目睹自己如何征服天下,如今人没了,他隐隐觉得孤独。不知从何时起,他似乎感到自己有些倦了。 入夜风起,高台之上更是风盛。莫倚楼携来一件大氅,从后默默给苍鸾披上。苍鸾知道身后是何人,自觉地系好胸前的纽带,然后静默地俯视灯烛辉煌的皇城,越看却越觉得冷清。 苍鸾至今未娶,起居上缺少一个照顾他的人,他的性格又冷漠孤傲,没有哪个宫女敢近他。莫倚楼鼓了勇气来送他大氅,甚想问他身子如何、在匈奴大营可有吃苦,却又怕打扰了他的沉思,欲言又止了一会,淡淡地转身离开。 “朕让你走了么?”苍鸾感受到莫倚楼走开的脚步,不痛不痒地叫住了他。 莫倚楼停下步子转过身子,恭恭敬敬道:“陛下有何吩咐?” 苍鸾别无他意,只单纯的想留个人下来打破一个人的寂寥,又不知用什么理由,他顿了顿,然后指着城外的湖泊道:“朕眼睛不太好,你替朕看看那片湖,湖上可有一条蓝色的渔船?” 莫倚楼随苍鸾指示的地方望去,恍若听见渔舟唱晚,看见平静的湖水映着瓦蓝色的苍穹,水天浑然一体,静谧得像一个蓝色的宝石。湖边上的码头和酒楼烛光通明,像金饰一样勾嵌在蓝宝石的边边角角。一弯弦月挂在天上,水的尽头是连绵的山峦,山峦的尽头模模糊糊。 莫倚楼寻觅着那只蓝色的船,把眼睛都看乏了,却找不着一丝踪迹。他怯懦道:“请陛下恕罪,臣…并未看到蓝色的船只。” 苍鸾话语里透着似有若无的责备:“你再认真看。” 莫倚楼体察到苍鸾的不满,不敢多嘴,再细细地搜寻起来。好一片刻过去,莫倚楼还是没有看到,埋头不敢吱声,气氛静得紧张。 “嗨,什么都没有,堂堂大晏皇帝也会无聊得没事拿人打趣?”护于混着一口搞笑的外地口音,粗莽地嘲讽起来,打破了诗意般空灵的意境。 莫倚楼始觉哪里不对,身体蓦地发热,连着脸庞都开始发烫,频频眨着眼睛,微微侧过头去。 瞎他么说什么大实话!雷霆将至,侍卫们忙凝住了呼吸,谁不知道苍鸾是在撩莫倚楼,聪明的人心照不宣,只护于不识大体地说出来。 苍鸾脑门冒出了疙瘩,顿时火起,隐忍地咽下一口气,拽起铁镣将护于拖到身前,阴幽幽地威胁道,声音从牙缝磨出来:“你眼瞎呀?” 护于说起来并不怕苍鸾,毕竟苍鸾不能把他怎么样,理直气壮道:“谁眼瞎大伙有目共睹。”说完还朝莫倚楼吹了声口哨,戏谑道,“喂,你就这样任你们皇帝玩,好玩吗?” 于莫倚楼而言,苍鸾跟自己多说一个字都难能可贵,他不敢高攀什么,不敢在苍鸾面前晃来晃去,他只图每天能远远的看上苍鸾一眼,就心满意足。这会苍鸾竟有心拿他打趣,他一时受之不起。他清楚自己跟苍鸾好只能在梦境,他羡慕有鱼,时时羡慕就时时心疼。他莫名的感到卑微,恨自己不够尊贵、不够资格去跟他说,他甚至羡慕此时此刻被苍鸾扼住的护于,哪怕身陷囹圄,都有理由靠在他身旁。 莫倚楼欣喜之余只有心酸:“臣身体不适,先行告退。”他说罢就匆匆离去。 苍鸾面无表情地目注莫倚楼离去,直到他消失视野。 护于蹭开苍鸾,嘚瑟地踱步上前寻望莫倚楼的身影,然后走回来肆无忌惮地傍住苍鸾肩膀,抱肚大笑起来:“傻了?” 护于的性子跟单于恰恰相反,性格接他母亲,除了太子之名他还有一个儒雅的身份—草原流派花酒词人,他没父亲好战,热衷女人和诗词歌赋,闲来无事时聊聊人生哲学。换作别人,在敌国作人质定郁郁寡欢,他倒无所畏惧,因为文艺不分国籍。 苍鸾全身蒸腾着杀气,定了几秒,然后反手扣住护于的双臂,将护于死死按在栏杆上:“你以为朕不敢把你扔到军营?” “别别…”护于吃疼地叫起来,求饶道,“我教你撩他,我在行。” 苍鸾怒气更增,加了一成力将护于勒得嗷嗷直叫。最后,两人竟达成和解,成为了师徒… 护于托腮沉思,深深嗅一口冰凉的晚风,一本正经道:“情场如战场,接下来这一招叫乘胜追击,立刻令厨子煲一碗甜汤赠去莫乐师,并嘱咐他吃完。” 苍鸾会意地点点头,马上差人去做,可过了一会儿,冥冥中发觉自己行为有点怪异,大概不知自己为什么要去理会无关紧要的事情。他恢复几分清醒,回头看到护于翘着腿悠哉悠哉地坐在自己的龙座上,才惊觉自己方才居然乖乖地听了他一顿使唤,忽的恼羞成怒,当即冲上去一拳:“你耍朕?!” “哎呀,冤枉!” 郦军大营内,探子来向舒晋汇报匈奴退兵的消息。苍鸾居然没死,世事果然太多变数,舒晋都麻木了。这次他没有惊诧也没有愤怒,只静静地饮下一杯清茶,娴静从容,像看破了尘埃。 匈奴这枚无用的棋子走了倒好,省得与他作对。现在的局势已经很明朗——晋郦与苍晏两争天下。苍鸾尽管归来,可黔仓已经归晋,论实力两家不分上下。 舒晋问将领道:“封将军那边有何动静,可整兵备战?” 将领回答:“封将军只作防守,没有计划进攻,想来还在跟郦王怄气,我们不如把僚王放了吧。” 舒晋有意思地抬头看了将领一眼。将领看见那双隐隐含着宽容的明眸,心慌得忙躲开舒晋的眼睛。 “可以,由你去操办。” 将领还以为听错,谨慎地多问一遍:“郦王意思是放了僚王?” “对,你把他亲手交给苍鸾。”舒晋的语气不温不火,“懂吗?” 把有鱼送去给苍鸾,不等同于让有鱼去死? 或许是孤独酿就了他的冷血,舒晋前些日子还正常些,愤怒便是愤怒,教人还能有迹可循,眼下这怒火邪气得狠,话中带刺的,没人能猜透他的弦外之音,他似一尊来自地狱的弥勒,微笑着给人指出两条去路,而哪条是活路哪条是死路却不告之,只温柔地将人望路上催。 前些日若描述舒晋是铁石心肠,那么这一刻,只能用“蛇蝎心肠”来形容他。 将领渗出大片大片的汗水,不敢再替有鱼求什么情,遵命道:“末将领命。” 舒晋走出大殿,扶在栏杆前眺望军营,目定在封淡淼的帐篷,眼眸比夜色还要漆黑:封淡淼,你可别怪本王,是苍鸾成全不了你们。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九十七章 如今王阳大军紧紧拖着郦军,封淡淼一己私心按兵不动,舒晋无可奈何又不能坐以待毙,派了十多名得力的说客去说服诸侯王。 帝都位于神州中北,西南地是大晏的老巢,大郦位于西北,上下谋不了合纵,如果苍鸾在帝都和晏地连成防线,大郦等同于卡在了死角。晋王城已被晏军占领,舒晋的军队不亚于一只流浪的孤儿,他需要联盟来打破晏势力的围困,既然谋不了合纵只能谋连横,东北的蒙地已被苍鸾吞并,中部有徽州——一座被苍鸾血洗过的大城,其他地域暂且不论,这两地的百姓足以恨透了苍鸾,自成一军,舒晋策划从他们下手。 郦军粮饷充沛,黔州目前无需挑明立场。而一而再再而三传来关于有鱼的噩耗,早令林稚灵心如刀割,她几次催周常出兵,而周常一律回绝,也不说明原因,只答说时机未到。 皇城。 看城的士兵正在巡视,在护城河上游,一名昏死不醒的人卡在了巨石背上,若不是有石头阻拦,那人怕是已泌水而亡。 侍卫们跑过去察探,翻过那人的身子一看大吃一惊:“是北僚王!” 侍卫们不敢马虎,忙把有鱼抛上马背速速送往皇宫。郦刺客目睹有鱼被晏军带走,才撤手归去。 勤政殿内,苍鸾为讨伐郦军一事绞尽了脑汁。 自有鱼起事到舒晋起事,造出的谣言如一卷狂风把诸侯拨得蠢蠢欲动,苍鸾虽说是吓退了匈奴,但随时可能有逆谋者替补上来,对付舒晋他谨而慎之,甚至说是不敢动他。郦军现在好比大晏心脏上的刺,他极想连根拔起,又怕用力过尽拔除后元气大伤。耗下去于他有利也有弊,利的是他能养兵蓄锐,弊的是舒晋能完成连横。他有两处畏惧郦军的地方,一是郦军不屈不服,二是郦臣巧言善辩,这种谋兵有熊将、谋交有利嘴的集团着实叫人望而生畏。 “启陛下,罪臣郁有鱼突然出现城外,现已关押在狱,陛下可要去看看?”侍卫进殿来禀告苍鸾。 苍鸾愣了一会,才反应出大惊之色:“可看清楚了,确定是郁有鱼?他怎么来的?” 侍卫:“臣看得清清楚楚,的确是郁有鱼,发现他时他昏迷在护城河上。” 苍鸾陷入了沉思,关外那起劫杀已经查明是郦人所为,有鱼既然没有死,又不是被匈奴所获,那他应该逃回北僚才对,为何会出现在鹿州,莫不成他被郦人救走?而有鱼落在郦营应该安全了才是,又怎会昏迷在城外。 苍鸾越想越乱,连连摇头:不对不对,他不应该在舒晋手里,舒晋需要他,他一定是从哪里逃出来的。 “朕去探探他。”苍鸾百思不得其解,要亲自审问他。 牢房外,狱史拦住前来探望的莫倚楼:“莫大人慢步,请出示陛下懿旨。” 天牢是天子设的牢房,没有皇帝应准,一干人等不得入内,哪怕位高权重,牢头一概不认。 莫倚楼提着一栏食物和一件毛茸茸的大氅,说道:“我有陛下口谕。” 狱史看莫倚楼来势,一看看出莫倚楼是私探,苍鸾可不会在乎天牢里重罪之人。“陛下治国严法,没有狱令不得开门,哪怕误了陛下大事,没看到令牌前小官断不敢放大人进去。” “既然如此,我且去请陛下。”莫倚楼恭恭敬敬向狱卒行了道别礼,转身离开,然而他突然回头放出暗箭,将狱卒迷晕,取下狱卒腰上的钥匙迅速地跑进了大牢。 天牢里,有鱼慢慢醒来,他几日没有进食,饿得两眼昏花、憔悴不堪,混身上上下*的,四肢冷得没有知觉。他疲惫地睁开双眼,眼前昏昏暗暗、模模糊糊,看不出身在哪里,不过嗅着发霉的气味,他明白自己还是在牢中,不一样的是之前在的那个牢里发丝干如枯槁,在这个牢里发丝湿如水草。 有鱼胃饿得发疼,发抖地蜷缩身子,感到自己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是人都可以凌/辱的畜生。他脑海想起从前随心所欲的自己,眼泪就一塌糊涂。在现代时他不曾觉得自己有多么幸福,可现在,哪怕给他十分之一现代的温暖,他都甘之如饴。他一次又一次问自己为什么会沦落到今天的地步,问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遭受这样的惩罚,他一边绝望地哭泣一边啃咬身下的蒿草,那种无助感像是掉入无边的黑暗,眼巴巴看着自己依赖的亲人消失于眼前。 莫倚楼寻找关押有鱼的牢房,终于在牢房尽头看见有鱼像一条死鱼一样气若游丝地趴着。莫倚楼忙打开牢门进去,扶起了有鱼,而有鱼的脑袋重重地向后垂仰,颈项好似要折断,他明白有鱼已经饿得支不起头了。 莫倚楼给有鱼披上了大氅,端起碗一口一口给有鱼喂粥。莫倚楼对有鱼毫无私心,他对有鱼这般不过因为他是个风花雪月的人和他一片悲天悯人的心。 有鱼吃到了食物,本能地躲过莫倚楼手中的碗狼吞虎咽起来,不一会就把碗吃个干净。莫倚楼连忙给他递上一只熟鸡:“你慢点吃。” 有鱼哪里还听得别人的劝,给什么吞什么,把所有的食物都啃完才有意识看来人是谁。有鱼看到是莫倚楼,楞了一下:“我怎么在这里,你为什么来看我。” 见他恢复了些力气,莫倚楼便放了心,起身道:“我该走了,你好自为之。” 莫倚楼一转身,便硬生生撞到了苍鸾的胸膛,抬头看见苍鸾幽幽地双眸,吓得连忙下跪:“臣私探天牢,求陛下恕罪。” 莫倚楼心快抽出了嗓子眼,不知苍鸾在这里看了多久。 苍鸾冷声冷气:“你胆越发大了。” “臣不敢,求陛下责罚。” 苍鸾冷眼一瞥:“既然你想方设法进来,便不必出去了,天牢有的是空牢,你挑着住吧。” 莫倚楼双目错愕惶恐,还没来得及道一声领罪就被狱卒拖了出去,关进了另一间牢房。 苍鸾走上前蹲在有鱼跟前,抬起有鱼的下巴细看他的面容,发现他着实憔悴了很多,眼睛凹陷像个嗜毒成性的瘾君子。 “你,怎么来的?” 有鱼什么都怕却唯独不怕苍鸾,也不知为何,犟嘴道:“我怎么来的?我还想问你。” 苍鸾好奇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有鱼冷哼了一声:“哼,你不是聪明得狠吗,让我穿上你的战袍,让得我被一群贼人擒拿,我差点死于非命,这一切不都在你掌控之中,难道还算不出是什么要抓你?” “想抓我的人多了去,算了,我也不问这些。”见有鱼像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想来幕后的人隐藏得够深。苍鸾转了个话题:“改日就把你拖到宫门示众,可要记住你说过的话,要认罪。” 有鱼凝着苍鸾的晏军,极不情愿的点了头。他说过认罪没错,可那是在晏军胜券在握的情况下说的,如今他不会觉得做一个小人可耻。 苍鸾满意地扬了嘴角,阴阴地说道:“我本来不想告诉你是谁把你送来的,怕你伤心,可不说又可怜你被蒙在谷里,你想知道是谁把你送来的?” “不想。”见苍鸾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有鱼哪怕好奇心再强也不愿中了他的意,好不留情地排斥道。 “你这样子…”苍鸾抬着有鱼下巴的手向下滑,然后掐住有鱼的颈项,凑近有鱼面前,“让我越发想告诉你是谁了。” 有鱼退缩着身子,苍鸾挨得太紧,寒气逼人。 “是封淡淼把你送进来的,不可思议吧。”苍鸾冷笑着,他虽承诺不杀他,但他不会放过任何一次离间有鱼和封淡淼的机会。 有鱼明知苍鸾在说谎,可是提及封淡淼,他的心就会流血,还要装作莫不在意地反驳:“你不是说兵不厌诈吗,他把我送进来,是你骗我,他骗我,还是他骗你?可笑。” 有鱼的眉目透露出痛苦之色,越是可怜兮兮苍鸾越是要在他伤口撒盐,让他还敢一副傲气的跟自己说话。“你有没有想过封淡淼背叛了你?”苍鸾话里带着刺,寓意深长道,“舒晋一造反他二话不说跑去跟舒晋,郦军擒住你他又二话不说就把你送来,你说,他会不会一直在利用你?” 有鱼有力无力地抬起手,一下又一下锤击苍鸾的胸膛,痛恨道:“你跟他有什么区别,你说你跟他之间,我会信谁?” “你还年轻,见识太浅,我也不强求你信,总之舒晋不会是什么好东西。我想吧,如果封淡淼不是存心害你,那便是受了舒晋的蛊惑,等舒晋利用封淡淼打赢了朕,到时候兔死狗烹,他也活不了多久了,不过好在他心里有你,你也不必太过于心痛。” 听到那几个字眼,有鱼仿佛被触了电,认真道:“兔死狗烹什么意思。”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文种于越王,韩信于汉□□,懂吗?封淡淼会被舒晋害死的,你怕不怕?” 所以系统的最后一个任务是要自己杀掉功臣… 有鱼心口突然袭来一阵不可名状的悲伤,难受得连连干呕。他伸手掐住苍鸾的颈项,可无论他如何用力,苍鸾只感如按摩般惬意。他无辜的双眼盯上苍鸾的双眸,眼泪一涌而出,他紧紧抿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响,涕泪却一股一股止不住地从脸颊流下,打湿苍鸾的手,还要倔强地说:“不怕。” “痛吧?痛就好好歇息。”看有鱼牵强隐瞒害怕的模样,简直惨得像一只临宰的羔羊。苍鸾得逞地放开手,站起身俯视道,“记住,舒晋也是你的敌人。” 苍鸾说完离去,留下有鱼一人如疯子一样扎头进泡着蒿草的污水里。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九十八章 “宸王犯了什么罪?” “榜上说宸王犯了弑君大罪,听说皇帝陛下亲自主刑,这会子可有戏看了。” “宸王弑君?我不相信,宸王性子挺温和的,哪敢弑君。” “陛下原先要杀宸王,宸王弑君怕是为了自保,如果陛下不去伐僚,何必遭这苦头吃,按我说,陛下就是心太大…” “这种以下犯上的话你都敢说,活腻了吧。” “甭管信不信,先看宸王怎么说?” 百姓们看着皇家卫队与囚车行往市口,议论纷纷。 有鱼布满污渍的脸看不到一点白皙的皮肤,邋遢的头发油成一束一束,囚服破烂不堪,破口处能看到他嶙峋的瘦骨和一道道鞭痕。 他目如死灰,抬眼看向天际,暖阳高照,他曾经喜欢阳光明媚,可如今他厌恶极了,敞亮的日光就像一面镜子,将他的丑态明晃晃的示于人前。他了无生趣地站在囚车上受尽别人辱骂,游街示众已抹杀掉他残存的尊严,他不躲避,试问一个连尊严都没有的人,还会忌惮什么。 他仰首着,一枚鸡蛋砸中他的鼻头,恼得他地闭上了双眼。 到了市口的刑场,侍卫将有鱼驱下囚车,推上了刑台。 有鱼被迫跪在台上,台下百姓成千上万,情绪各种各样,有讽刺有嘲笑有憎恨有失望有疑惑…可在这千万双眼睛中,有鱼唯独找不到同情与理解。 苍鸾大步流星走到台前的坐位,洒脱地解下披风抛置一旁,然后坐下挥手示意太监宣布有鱼的罪状。苍鸾明白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只要有鱼名誉尽毁,就不再是他的威胁。 太监打开罪状娘声娘气地大声宣布:“罪臣郁有鱼心术不正,犯上作乱,潜入北僚不择手段□□称王,招兵买马犯我大晏边境,散布流言污蔑陛下谋杀功臣。陛下念其开国有功,不忍降罪,亲自入僚谋求议和,而其执迷不悟,下毒弑君,罪大恶极…罪臣郁有鱼,你可认罪?” 人们听完罪状无不嫌弃,指着有鱼说长道短。“这样的人,该!”“枉陛下如此器重他,任他住皇宫又封他宸王,他还要谋反,狼心狗肺不知廉耻!”… 有鱼听不清人们说些什么,只知道他们有多么瞧不起自己。他抬头看了苍鸾,苍鸾使了一个眼神,似乎在催他认罪。 是,他是没有什么尊严,可他咽不下这口恶气。 “王是用来战死的,不是用来向小人下跪的!”穆朗的恶骂环绕于耳际,告诉他,他一直都是北僚的王。 有鱼隐约听到了一声呐喊,远得仿佛来自北僚,又近得像来自内心——你可忍众叛亲离、可忍北僚名誉毁于己手?这不关乎一人的荣辱,而关乎整个挚爱你的民族,你怎可如此待它。 苍鸾眉梢略显急色,敲响一声桌案,拉回有鱼的神思。 有鱼心里权衡着时势,今昔已不同往日,苍鸾不再有心力去对付北僚了,因为中原的事足够他操心。一个生无可恋的人对面顶多不过一死的结局,还有什么可怕。 他冷漠地讽刺道:“当时三万晏军兵临北僚,一万步兵、一万弓箭手、七千骑兵,五十两战车、三十辆冲锋车、三十辆正箱车、二十辆塞门刀车…” 百姓见有鱼开口说话,全都安静了下来,倾耳静听。 “北僚城外搭起大营恭候陛下大驾,我和大臣没有带一把兵器,在会议上足足等了两个时辰。后来陛下来了,寒暄了几句,喝下一杯酒就莫名中了毒,太医说是姬草的毒,随后指控我弑君。接着晏军挥师伐城,七万僚军死伤七成,北僚城毁于一旦。两军议会唯恐不和,陛下持三万兵马我无话可说…” 有鱼的这番说辞有浓浓的火药味,苍鸾眉头越皱越深,目色冰冷下来,握紧了双拳。 “可试问,”有鱼愤怒高呼,“如果陛下诚心议和,何故带上重型甲车,难道陛下早就知道议不和,为打一仗做足了准备?各位若是不信自可去北僚一探究竟,看那些插满遍地的箭支和破坏的甲车是不是出自鹿州匠手。我不认罪,我之前承认,是因为我被屈打成招!” “郁有鱼!”苍鸾顿时大发雷霆,重重一捶桌面,桌案被劈残了个角。 苍鸾始发觉有鱼变了,变成了一个他不屑于当的小人、骗子。苍鸾后悔已晚,狡辩道:“你死不悔改还要抹黑朕,为了提防你这个小人,朕带重甲有何不可。” 有鱼要站起身,却被身旁的侍卫狠狠按下去,有鱼愤激道:“你可以这样辩驳,那晏僚兵力悬殊,僚军根本不是你的对手。我明知胜负又岂敢自掘坟墓在你酒中下毒。” 苍鸾冷笑起来,这个问题问得实在可笑,“僚军有七万兵马,你向来不都自以为是、目空一切吗?” 有鱼回首看向百姓:“如果你们不觉得皇帝可疑那我无话可说,可大家要清楚一点,当初我为御史大夫,论地位不比北僚王低,我若谋权,有什么理由舍大取小去北僚那小地方。北山狩猎时,是苍鸾逼走我的!他就是在谋杀功臣,不论他以什么理由,他着实杀了蒙王,又讨伐郦王,你们敢说蒙王和郦王不是开国功臣吗!他故技重施,就是要害我!他跟刑皇那个昏君有什么区别…” 有鱼恶气还没吐完,就被侍卫狠狠扇了一记耳光。 苍鸾怒不可遏地走下阶梯,冲上前拽住有鱼的衣领,大骂:“那是因为蒙王谋反,郦王造反,你也学着他们!” 有鱼奋地起身,狠狠撞向苍鸾的下巴,将苍鸾撞个仰翻,侍卫当即将有鱼一顿痛踢。有鱼现在视死若生,侍卫那几脚根本算不了什么,他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液,不屈不挠道:“我哪一步不是在被动的抵抗,不是你先下令宣战,我怎么会成为北僚王。我若是早早成了北僚王,何故现在才公之于世,北僚就是被你逼的!你是个屠夫,杀人凶手!” 人们议论的声音停了下来,苍鸾已经大怒,群众不敢支支吾吾,他们心里在思考,想有鱼的话似乎有些道理。 苍鸾体察到人心不定,辩驳道:“朕中毒是事实!” “事实?若不问经过了什么,那么事实就是你打垮了北僚,事实就是你在逼我认罪!老子不认!你杀我啊,杀了我就死无对证!杀了我你就赢了你个卑鄙小人!” 苍鸾怒得发抖,气鼓鼓地站起身来,双目红得如喷出火舌。有鱼此刻的无惧再一次让他清楚到自己的失败。他牙齿颤抖着,细声冲有鱼说道:“很好,郁有鱼你赢了。” 苍鸾转身离开刑台,身后追随的刑吏急急问道:“陛下怎么办,百姓似乎…疑心陛下您了。” 苍鸾很想安静下来,可呼吸无法顺畅,他喘着粗气,双唇颤抖道:“就地…宫刑,朕要看看一个阉人怎么赢我!” 刑吏目瞪口呆,犹豫道:“陛下…陛下不如枭首示众。” 苍鸾对有鱼已束手无策,有些失了理智,报复性的牙咬切齿道:“朕说过留他的命,去势,要去势!” 邢吏流了冷汗:“是…陛下。” 苍鸾下完令坐上轿辇,气冲冲地回了皇宫。 刑卒收到命令,面面相觑了一会,将有鱼死死按在台上,拔下有鱼的裤子。 百姓们惊呼起来,看架势不像是杀头而要处以宫刑。可从来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实施宫刑的,有鱼真真是触怒了皇帝陛下。 有鱼惊恐万状,连踢着被禁锢的双腿,凄惨地尖叫:“要杀要剐随便,你们想干什么!” 倘若有鱼还有一点希望,那便是渴求一个正常的死刑。 刑卒从来不可怜一个犯人,但看有鱼竟然生起一丝怜悯,有心扯下袖布遮住有鱼的眼睛。 有鱼的双膝被狠狠地按住,随后生生感到有手碰到自己的命根。若说有鱼尊严早已是零,那么这一刻他的尊严化为了负数,并且伴之而来是无垠的恐惧,他意识到那个唤作“宫刑”的刑罚,吓得嚎嚎大哭,声音撕裂刺耳:“啊…放开!放开我!” 有鱼混乱地抓住一个刑卒的手,狠狠地咬下去。刑卒隐忍着,不反抗是因为可怜有鱼。 身下那处手起刀落,随着一阵胜比撕心裂肺的剧痛,有鱼生生咬掉刑卒一块肉,若不是咬了别人,那他一定会咬断自己的舌头。 有鱼猩红的眼睛快要瞪出眼眶,仰天竭斯底里哀嚎,通身发白,大汗淋漓,那种痛足叫人恨生。他不敢承认发生了什么,只是那里如被巨石碾压的剧痛告诉他一个不争的事实——自己已不完整了,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一天,将是他毕生的噩梦。 受了宫刑活下去的几率不过二分之一,苍鸾要的是有鱼的残生而不是有鱼的命。看到有鱼体内的血液大股大股源源不断就出,刑卒吓懵了,急呼道:“快拿止血药来!” 有鱼声嘶力竭,连泪水都含着血迹,两眼一翻,痛晕了过去。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九十九章 夕阳西下,冗杂的街市终于安静了下来。乌云密布,夜色苍茫,鹿州这天晚上十分诡静。百姓们渴望看到真相,可当一个呼之欲出的事实像一阵风刮过每家每户时,他们却避之莫及。他们大概是因为害怕触怒圣威所以不敢多言,又或许是本不在乎什么真相,只不过贪一个茶余饭后的噱头,待人走茶凉后自然而然的沉默起来。 与此同时,跟鹿城截然不同的是皇宫深处,广禄宫里歌舞正兴,被撞到的酒罍洒出一地的酒水,香醇的酒味弥满整座宫宇,光是嗅着都能醉人。 苍鸾抱着一壶酒醉倒了在阶梯上,闭目悠哉地哼着晏族的歌曲,仿佛在欢颂今天的胜利,又时不时发出慎人的苦笑。 旁边的太监看着神经恍惚的苍鸾,无一敢上去劝酒。 太医匆匆从殿外跑来,绊倒似的扑通一下跪磕在苍鸾跟前,战战兢兢禀报道:“陛…陛下,罪臣郁有鱼流血不止,用药不治,恐怕,恐怕…” 苍鸾面无表情地顿了一会,又饮下一斛酒,醉醺醺地指着太医脑门警告道:“甭说那套没用的,救不活太医院全去陪葬。” 太医豆大的汗珠从额角颤落,应了一声后惶惶地跑了出去。 苍鸾看一眼身旁的太监,问道:“刑场上那个直呼‘帝星陨落’的老头?” 太监畏惧道:“死了,没人知道。” 苍鸾满意地点了点头,揉着眉头道:“把太史令叫来。” 太监:“是。” 苍鸾重新躺下身子,美妙的旋律噪得他心烦,本以为歌舞能助兴才苦中作乐,想不到却越听越苦。他终于忍不住,气冲冲地一脚踢开酒罍,大吼道:“滚!” 歌舞姬吓得停止了演奏,慌忙地退了下去。 “莫倚楼呢!” 太监:“还被关在天牢。” “天牢?”苍鸾似乎忘记了。 太监:“跪在牢里一天了,没停歇过。” 苍鸾揉了揉太阳穴,醒了醒脑,才想起来昨天把他关了进去,可并没有罚他跪着,问道:“朕罚他跪了?” 太监:“莫大人自己跪的。” “叫来。” 大臣们阿谀奉承的话太假,苍鸾愿意听莫倚楼的想法。莫倚楼不问政事,骨子里干净,能清清楚楚地告诉自己一个客客观观的事实,能明明白白告诉自己现在是怎么一副挫败的模样。或许一个普通的勇敢的宫女就能告诉他实事,他却唯独想听这些话从莫倚楼嘴里说出。 片刻之后莫倚楼被带到,来不及洗沐,身上还带着牢里的霉气。他憔悴的面容带着伤愁,恭恭敬敬地跪下,语气含着一丝冷漠,说道:“罪臣莫倚楼拜见陛下。” “跪着?呵呵…” 苍鸾近乎病态的低声自语,走到莫倚楼身旁,质问:“你的语气,也看不起朕?” “臣不敢。”莫倚楼不敢仰视他。 苍鸾躬下身,抬起莫倚楼的下巴,冷暴道:“看着朕的眼睛老实回答,朕有什么做得不对!他郁有鱼不该死吗,朕还免了他死罪!” “陛下——错了。”莫倚楼湿润的泪眼看着苍鸾,一字一顿说得清清楚楚。他在狱里长跪不起不是埋怨苍鸾,而是想为苍鸾赎孽。 苍鸾拧着莫倚楼下巴的手的力度不禁加剧,幽怨道:“朕怎么错了?” “陛下错在相信了传言,却又留他活口。” “怎说?” 莫倚楼哽咽着,双眸里含着恐惧:“如果陛下不相信郁有鱼是天命,何须忌惮他,如果陛下相信他是天命,为何不断了这个天命而让他苟延残喘的活着。没有陛下步步相逼,他怎会当上北僚王,倘若哪一天他当真成了君王,岂不是陛下的成全?” “哈哈,”苍鸾撂手推开莫倚楼,疯子一样的惨笑着,“朕已经断了这个天命,他已是个废人,拿什么跟朕比!” 莫倚楼绝望地闭了双眼:“陛下应该让他有尊严的死。” “让他死?”苍鸾讽刺道,“你不仅长得像女人更有妇人之仁,他死了,朕赢给谁看?” 莫倚楼被苍鸾击中了痛心之处,原来自己在他眼里竟是一介女流。莫倚楼伤痛得一口气怒喝:“枉陛下为天子却是妇人之见,难道陛下打江山竟是为了跟他置气!” 莫倚楼一语中的,苍鸾怒从中来,又憎又气地狠狠踹了他几脚,莫倚楼蜷缩着吐出血来。 太史一听皇帝传召便紧张赶来,磕头道:“臣拜见陛下。” 苍鸾召他之前,他还在犹豫着该不该前来禀报,这会恐怕是不得不报了。 苍鸾放过莫倚楼,拍了拍手转向问太史:“今天市井上有老头嚷嚷‘帝星陨落’,你夜观天象,可有发现异变?” “变…变了,”太史惴惴不安道,“帝星降陨,周星浮动,主天下大乱!” 苍鸾吐了口卡在心头的气,冷笑了起来:“哼哼,如此说来他真的完了。” 太史重重地磕了一记响头,悲怆道:“陛下!您才是帝星啊!” “朕?”苍鸾错愕地退了几步,以为自己听错,“他是宸王,宸星乃帝星,陨落的是他!与朕何干?” “宸——屋宇也,指帝王居所,本无帝王之意,自古帝星唯有紫微,紫微与宸相依相生,唇亡齿寒。陛下,您才是紫微星!” “不可能,不可能!”苍鸾双目发愣,拽住了太史的衣领使劲摇撼,“‘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北辰明明指帝王,指他!” “居其所,居其所!”太史努力理解道,“世人误解了宸的原意,引申成了紫微,殊不知宸本意就仅仅是指紫微的位置。陛下伤了郁有鱼,实在是自损国体啊!” “那你为何不早告之朕!” “此前天相并无显示,即便天下人皆认他为宸,臣也不曾相信,直到陛下处置了他,紫微星蔽,臣…后悔已晚!” 莫倚楼艰难地撑起了身子,联想从前,亦是后知后觉。“当年陛下打下江山,现在看来,关键不是得到了封淡淼,而是得到了宸王。” “一派胡言,退下!” 苍鸾朝太史怒吼,他不相信玄虚之说,他坚信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如莫倚楼所说的那样,自己因为信了传言,以为有鱼会窃夺自己的江山,硬把他逼到了绝路也同时断了自己的后路。到头来,有鱼的天命竟是一场笑话,而自己就是这个笑话最大的制造者。 “哈哈…哈哈…” 苍鸾踉踉跄跄地走出大殿,一边疯笑着一边下命令道:“把当初咬文嚼字、吹捧郁有鱼是宸星降世的老头抓回来,五马分尸!” 侍卫:“是。” 过了两天,苍鸾的情绪终于恢复正常,重拾起帝王风范,坐上轿辇来到天牢。 天牢里,在太医小心谨慎地抢救下,有鱼的伤口终于开始愈合,气息也平稳了好些,太医们松了口气,细心地为有鱼料理伤口。 见苍鸾进来,太医下跪欣慰道:“陛下,郁有鱼已无生命之危。” 苍鸾是一个矛盾体,有鱼命垂一线时他堪忧不安,而有鱼无死亡之患时又毫不怜悯。“泼醒他。” “这…”太医欲言又止,只得惟命是从,将一波冷水泼了上去。 有鱼被呛醒,虚弱地睁开通红的双眼,混沌之中还以为自己死了,待知觉渐渐清晰,立马就感受到入骨的刺痛。他不像战士那么刚毅坚强,立马哭出了声,哭得撕心裂肺,犹如杜鹃的哀鸣教听的人发寒。 有鱼凭残存的意识从身旁的药箱拿出剪子,就要往喉咙上捅。 狱卒见状连忙挡开,将有鱼的双手捆绑了起来。 “风华正茂的年纪何必想不开。”苍鸾走到有鱼身旁,俯首道,“你若是听话,也不招这苦头吃。来人,把林氏带进来。” 说罢,一身囚服的林氏夫妇被押了进来,跪在苍鸾的跟前。 两位老人邋邋遢遢,受尽牢狱的折磨,消瘦了许多,试问曾经衣食无忧地老人何曾吃过这样的苦头。有鱼看得一阵心酸,痛苦地瞥过头去,时至今日,他不知该如何去面对他们。 苍鸾走进林池,干净的帝袍攀在他肩膀上,威胁道:“去,劝劝你们的好女婿,教他告诉天下人,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呸!”林夫人呸了苍鸾一脸唾液,不屈不饶又蛮横道,“休想拿我们来威胁有鱼,你若给我一把匕首,我立即自尽,绝不会做你制衡我儿的把柄!” “啧啧啧,林夫人好气魄,果然有其母则有其女,林小姐秉承了你的好脾性,嫁得个如意郎君。”苍鸾的赞辞里带着怒火。 林夫人朝有鱼道:“吾儿别中他的计,苍鸾无计可施才会用这等下贱的手段。想他曾经风光无限时,可屑于用这种谋略!” 林池畏缩着,一句话不敢说。 “掌嘴。”苍鸾不温不火道。 狱卒将林夫人拖了出去,随之便传来掌嘴的声音。林池见妻子受这般欺凌,忙求苍鸾收手:“求陛下饶恕我夫人,我来劝,我劝!” 苍鸾满意地挥了手,掌掴声停了下来,但随之而来的是粗鲁的怒骂——“林池你个缩头乌龟王八蛋!” 林池跪爬到有鱼的病床前,心疼地怀抱住伤痕累累的女婿,抚了又抚,不禁老泪纵横。“有鱼啊,听爹一句话,活着命才有机会出去。我跟你娘一把年纪了,不图你有所功绩,你妥协吧,让我跟你娘安度晚年。” 有鱼带着哭腔,启口道:“我承认了他也不会放我们走,我承认了你跟娘就失去活下去的价值。” “朕会放你们走的。”苍鸾肯定道。 他是一定不会让有鱼死的,等处理完这件破事,他就要起兵去攻舒晋,他没时间在这里耗。但他不会真的放了有鱼,而是要把有鱼转到另一处牢狱——一个不为外人所知的地方,那时有鱼将如同消失于人世。 林池连劝道:“你听,陛下答应放我走,君无戏言,好汉不吃眼前亏。” 若不搭上两个老人,有鱼宁可死也不向苍鸾屈服。如今落得个人不是人的田地,早已体无完肤,尊严的有或没有又有什么不同。用自己的残命还林稚灵一个人情,就当此生不再负她什么。 “我的错,放他们走。”有鱼不想再挣扎,曾以为自己能改变些什么,现在想来是什么都拗不过。 林池感激地将有鱼搂得更紧,有鱼忽然清晰的感觉到林老爷的手指在自己肩背上划着什么,好像在写着一个字。有鱼有意无意地思考着林池在写什么,结果想象出了字体却认不得那个字,索性无趣地闭上了生无可恋的双眼。 苍鸾:“很好,明日你到朝堂上将你的罪行告诉三公九卿,史官将你的供诉记录在案,你画了押朕就放你们走。对了,由你老丈人将此事公之于众。” 有鱼无动于衷,犹如一条死鱼躺在砧板上等待开肠破肚。 苍鸾警告道:“别再跟朕使诈,普天之下没有朕抓不回来的人。” 死鱼一动不动。 次日早朝,有鱼像麻袋一样被拖上了大殿,对罪行供认不讳,画了押后像麻袋一样被拖了出去。 苍鸾胁迫林氏夫妇洗沐洗漱,穿上得体华丽的服饰在市集宣布有鱼认罪的事实。人们絮絮叨叨的,见林氏夫妇不仅不遭连带之罪还得如此待遇,对苍鸾又开始感恩戴德。 苍鸾站在宫墙上,冷厉的双眼盯着林氏归乡的背影,吩咐侍卫道:“一路跟着他们,在路经荒野没人的时候处理掉,不得落下口舌。切记,那老妪留不得。” 林池畏畏缩缩的性子倒是不足畏惧,可林夫人,苍鸾见她便联想到林稚灵,的确是个有胆识的女人。 侍卫:“遵命。” 苍鸾转头看向一辆渐渐离去的车辇,往南方驶去。他握紧了双拳,掌心冒出细细的汗珠,他对有鱼做下了这般恶行,不指望封淡淼日后能原谅自己。 如果,只是说可能,万一哪天封淡淼攻破了鹿州掀翻了皇城,他也绝不会让他如愿以偿的找到他。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章 郦营 大臣得听有鱼的消息后第一时间赶来跟舒晋汇报。舒晋听完怔了怔,知觉有些麻木,不敢相信地问:“他——绝后了?” 大臣:“众目睽睽下施的刑,差点连命都没了。” “呵…呵,”舒晋毫无情绪的面孔干巴巴地挤出两下短促的笑声,手掌不自觉的搓着桌案,似笑非笑道,“他可是宸王,亏苍鸾想得出来。” 大臣怜悯地叹了口气:“郦王若没什么吩咐,我便去禀报封将军了,真不知该如何跟将军开口,我尽可能委婉其辞。” “用不着含蓄,”舒晋很快平静了心绪,重新垂头看书,漠不关己道,“有多惨说多惨,没的就编。” 苍鸾已经回了,舒晋容不得封淡淼再耗下去,要玩就玩大的。 大臣迟钝了一下,弱弱地退了出去,走向封淡淼的帐篷。封淡淼正在地图前布局战阵,大臣请见后欲言又止。 封淡淼瞄了大臣一眼,接着自顾自地看着,随口道:“郦王有话要传?” 大臣蠕动了喉结,沮丧道:“将军听罢莫要过于哀伤,鹿州传讯,宸王他…”大臣不敢说下去。 封淡淼僵停下来,深深屏了口气。他做了个最坏的猜想,有鱼最坏的结局不过一死。“他——没了?” 大臣向封淡淼跪下身去,重重地磕了头:“人活着,可是废了。” 封淡淼双腿一软,重心不稳差点颠倒,两股发颤,眼眶一下子通红。他牵强地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冷静道:“人在哪,少胳膊还是折腿?” 大臣记着舒晋的叮嘱,愧疚不安道:“鹿城市集口,大庭广众之下受了宫刑,已非…完人,人尽皆知,无再为王的可能!” 封淡淼脑里袭来一阵刺痛,晕晕旋旋,发麻的双腿再支不起他的身躯,顺着屏障跪了下去,仿佛被一条巨蟒缠身,心脏被压制,他拼命地呼吸,让自己不至于绝气。 “苍鸾还对他做了什么?” 大臣冷汗直流,吞吞吐吐道:“探…探子报,苍鸾将宸王扔到关押匈奴俘虏的大牢里充…充娈妓去了。” 封淡淼喉头立马涌上了腥腥的恶心的味道,难受得作呕,下一秒吐出了血来,泛着戾光的双目一合,晕了过去。自从撞伤了脑袋,他的头痛症就再没好过。 “将军?”大臣吓破了魂,摇撼着封淡淼的身体叫唤,“将军醒醒,将军!太医,传太医!” 封淡淼一倒,三军都慌了,眼下已昏沉了两个时辰,转眼到了天黑。莫名听到士兵说封淡淼气绝身亡。舒晋耐不住性子,同大臣一齐去封淡淼的帐营一探究竟,然而进了帐后却不见封淡淼人影,床上躺着的竟是个无名小卒,两名太医在一旁叹气不停。 舒晋忽觉不对,问道:“封将军人呢?” 太医一脸无辜:“臣不知,将军只吩咐我等在这里哭嚎,其他的一概不知。” 看来封淡淼是有所行动了,不知他是何种心思,舒晋问道:“将军他醒来可有念叨宸王,悲痛或是憎恨?” 太医:“将军醒来时冷笑了一阵子,并没有念叨谁,盯了地图许久,好像在斟酌什么,没有任何不适的情绪,然后便出去了。” “冷笑?” 舒晋默默嘀咕了两声,然后走了出去,这时一小兵跑来,将一纸信条交给了舒晋。 “妙哉!”舒晋看完信仰头看了月色,月光不昏沉也不算明朗,心情大快,吩咐身旁的大臣道,“秘密调兵,全数夜衣,谁点火便杀谁。” 晏营 “蠢儿蠢儿,当杀不杀,后患无穷!” 王阳接到苍鸾的口信,诉三天后即能赶来。王阳听罢坐卧不安,哀叹连连,自己稍不看好他,他就能犯下一箩筐的蠢事。 人在做天在看,无论有鱼有罪与否,宫刑示众,百姓看到的不是有鱼沦为阉人的耻辱,而是大晏惨绝人寰的恶态。何况有鱼本来无罪,最该让他悄无声息的死去,然后以王侯之仪厚葬,以免口舌。现在可好,有鱼受刑的原因不明不白,最是能引小人乘隙,哪怕以林氏弥了一场好戏,可被捅破了皮表终将于事无补。 他连忙写了封信,令信使速速交付苍鸾,令他退守鹿都,切不可舍大取小。 探子这会子来报:“先生,敌营传出封淡淼听到郁有鱼消息后悲痛身亡的消息。” “敌军将士有何反应,我军将士亦有何反应?”王阳忽觉不妙。 探子:“敌军一时间轰乱不歇,我军将士们大都松了口气。” 中计了! 王阳惊恐,连忙下令道:“立刻鸣响警号,封淡淼已经行动了,他们想夜袭。”王阳说完匆匆地跑上眺望台。 果不出多久,晏营的后方突然出现了大批郦军,浩浩荡荡地杀来。黑暗里看不清郦军人数几何,但听撼地之声,该有十万之数。 这一出晏军措手不及,连忙布阵,素质超凡的晏军很快在后方陆续形成几道防线。 “不可能。”王阳皱眉,转头看着静寂如死的城池,里面没有一盏灯火,寻不见一丁半点的光明,昏沉得诡异。 曾经黔州一战足见封淡淼精通调虎离山之法,王阳对身旁将军道:“十万兵马不可能躲过我军的视线蹿到我军后方,哪怕五千人数也容易察觉。封淡淼声东击西,敌军主力应该在城内,留五万兵马守住后方,我军主力还当警惕前方。” 于是晏军主力调往前方,后方郦军步步逼近,晏军燃起一颗照明烟弹,在烟弹炸裂的一瞬,晏军俨然看到后方的郦军是为数不少的铁骑重甲,火光下铠甲银晃晃的闪耀着,铁盔下是一双双噬人的虎目,写着“封”字的军旗像索魂幡一样在夜色中飘移。 王阳大惊失色:“他们哪来那么多战马和盔甲?他们乔装百姓弃城,怎么会!” 晏军连忙在前方也燃起一颗烟弹,燃烧后只看到前方洋洋洒洒几万郦军,竟无人穿着铠甲,全数步兵。如若是眼前看到的模样,那郦军城门将不堪一击。 王阳麻了,这样勉强能解释郦军为何后方多是重甲,可无法解释前方单薄的军力,难道郦人又计划弃城池而不顾? 王阳脑海里密密麻麻地涌现出这两个字——诱饵! 城池是诱,铁骑是惧。是为诱而攻城,还是为惧而防后?王阳玩政治是一把手,作为兵家,他自认还是输给了封淡淼。 他来不及思考太多,在将士的催促下,他改了命令,调转主力攻击后方。 然这两次调兵,已令晏军失去了最佳的反攻时机,后方郦军占据了相对优势。两军相接,疯狂地厮杀起来。 晏军主力抵达后方时,郦军已经势如破竹地破了晏军一万,待两军主力交锋,前方的郦军突然发猛起来。 与后方的火力猛攻完全不同,前方的拼杀像是暗袭,没有嘶吼,没有铿锵的刀枪声,晏军在被动地寻觅敌人。郦军行为最怪异的是眼见晏军临城,城墙居然没射出一支箭,没有投出一块巨石,火把一点亮,手持火把的晏军就被当即射杀,黑漆漆的城门前混乱了一片,晏军一个接一个无缘无故的倒下。 后方的厮杀声完全盖过了前方,王阳睁大了眼睛眺望,侵耳去听,根本无能知晓前方的战况。他下令道:“火攻前方。” 晏军号令弓箭手汇集前方,在箭支上裹上油囊。万箭射出,油囊一破,粘上油的火焰立马飞腾起来,在城门处燃起了一片火海。火光中,遍地晏军的尸体,那些穿着夜行衣、匍匐在夜色中的郦军这时终于现出了原形,晃眼一看,其数何止数万,明明同样十万有余! 前方郦军伏击被破,城墙上马上泼下沙石,想大雨一样将油火扑灭,才明亮了一会的火光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王阳惊心骇目,郦军前方的兵力并不亚于后方,在前方没做过多提防的晏军吃了大亏。夜战最忌误伤自家,所以历来争战少在夜里进行。看郦军分为黑色布衣和银亮铠甲两类,前方将自己隐藏在黑暗,后方则将自己暴露于黑暗,而晏军的铠甲泛着晦暗的黄光,王阳才恍然大悟郦军的作战方略——见光便杀,见异便杀!黑暗给了他们最好的掩饰,以至于出现时晏军无法判断他们各方的人数。 幸而晏军将士骁勇善战,后方逐渐扭转了劣势,大举进攻。 后方郦军升起红色烟弹求援,前方郦军弓箭手立即拔弓射箭,将晏营的火烛统统射熄,然后进击,干扰晏军指挥后方,形成了两面夹击的阵势。 郦军作战井然有序,出乎了王阳的意料。 此前有派细作去郦营传言舒晋派兵劫持苍鸾而误中有鱼,哪怕封淡淼识破离间之计,但舒晋出兵是事实,他不该对舒晋没有怀疑。而封淡淼对晏军是赶尽杀绝的气焰,难道他俩之间没有产生隔阂?还是他听到有鱼的惨讯,恨之所极所以发兵猛击? 都不可能,嫉仇的将士岂能有这般秩序,而君臣之间若无隔阂封淡淼为何迟迟不肯发兵而失去最佳的进攻时机? 从封淡淼的情绪上讲,这次夜袭合情合理;可从战术上讲,完全不是突袭该有的素质。那个陈旧的问题再次迂回在王阳的脑海——封淡淼对郁有鱼到底是不是爱?是否自始至终,都只是戏,是他封淡淼为谋图帝位的筹码和掩人耳目的借口。 是否可以这样理解:郁有鱼拥有北僚的势力,可能拥有黔州的粮仓,以惨痛的代价换来了苍鸾的骂名,如今更一副不可能当上帝皇的身子,如果郁有鱼对他深信不疑,加上晋郦的兵权在他的手上,他可说是掌握了各个有利的条件,无疑是能掀了天的人! 如果是这样,那么从一开始自己的战略就错了,郁有鱼根本就不是他的软肋!他爱郁有鱼是一个假象,一个让天下人都误以为掌控了郁有鱼就能牵制到他的假象! 如果当真是这样,王阳自嘲地笑起来,可悲又可笑的自言自语道:“郁有鱼,你太惨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零一章 这场战役从天黑打到了天明,嘈嚷的窑关终于趋于平静。旭日东升,才见尸横遍野,一派骇目的光景。晏军死伤惨重,剩余了三万兵马蹿小路而逃。 郦军剩余十二万,派了六万兵乘胜追击,此战虽说胜利,却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死亡人数远远超过了预计。封淡淼累倒在血泊里,被士兵抬了回去。 舒晋长嘘了一口气,若不是赶在苍鸾赶来前进攻,这场仗还未必能赢。现在郦军只剩十五万兵,不能保证能攻下鹿城,舒晋当即写了封信,催黔州立刻给予支援。 封淡淼睡了一天一夜才醒过来,困乏的身子一点力气都没有,喝完太医呈上的药汤后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只吩咐了句:“必须除掉王阳,逮住就杀。” 舒晋抱着自己的枕头走进封淡淼的寝殿,他的枕子里掺有几味草药,可解体倦乏力,安神定志,更有一股草香能缓解哀愁。封淡淼的身子必须好起来。 舒晋给他换了枕子,见他神色衰弱,安慰道:“在念着他?想救他就得好好养着身子,他应该就在皇城。” 封淡淼枕在了新枕子上,对舒晋的关切无动于衷,目光愣愣地凝着屋梁道:“你不念他吗,没有他你的身子还能耗多久,拿到了玉玺没命享岂不可怜。” 尉矢消失了数月,舒晋尽管天天服用药食,但身子还是每况愈下。封淡淼看在眼里,这个问题他酝酿已久,今天才开口提出。 封淡淼问得突然,舒晋瞳光涣散了一瞬,沉默了会儿,口是心非道:“我已经不会念他了,不过我相信他会回来找我的。” 封淡淼有意无意:“他也以为我会回去找他的。” 舒晋心颤了颤,不自觉地将封淡淼带入了尉矢,疑惑道:“你不打算去找他了吗?” “已经没那个必要了。”封淡淼蠕咽了喉咙,闭上了双眼,痛过一阵后的他已显得风轻云淡、不痛不痒了。 舒晋小心翼翼地问:“是因为他已非完人了吗?” “不清楚。” 感情的事说有便有说没也就没了,没人能够掌握它,何况是兵家,封淡淼也许也不明白自己的内心是怎么一回事。 舒晋转了话题问道:“苍鸾派兵来了,我们所剩的兵马是否能敌他?” 封淡淼的虎目虚弱地睁开,抛砖引玉道:“苍鸾若来了皇城就空了。” 舒晋:“你的意思是?” “一举灭掉大晏目前我们虽是做不到,但皇城和王阳,我们必能逮住一个。” “苍鸾会为了王阳放弃皇城?” 封淡淼面向舒晋的双眸,揣度人心向来是他的专长,说道:“这个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舒晋点了点头:“他的确是个高尚的人。” 舒晋说完离开,封淡淼凝着他渐渐远去,才埋头进了被子。 舒晋步履迟缓,尽管一直提醒自己要把注意力放在军事上,可脑海密密麻麻回旋着封淡淼的那句话——“他也以为我会回去找他的。” 无论封淡淼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他越想越乏,无力地扶住身旁的柱子。曾经有鱼之于他如星辰之于苍穹,如果连他都割舍得下的,自己于尉矢又会是怎样? 舒晋心头冒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可畏感,紧张地拽着衣袖,明明不想理会他却又如此害怕失去,失措地大吼:“来人!” 一名将领听到舒晋的怒喝,连忙赶来:“郦王有何吩咐?” “掘地三尺把尉矢给我挖出来!” “是。” 另一边,苍鸾的大军出了皇城。王阳派来的使者赶来将信呈给苍鸾。苍鸾看了信后随手扔在了地上,不理不顾地继续行军。 随行的将领拾起信纸看了,亦觉得苍鸾的行动大为不妥,纷纷跪下劝止:“陛下慎思,如今皇城谣唱‘窑关战败,大晏势半’,各路诸侯纷纷扬扬、伺机而动。树倒猢狲散,旧时忠臣此时怕是摇摆不定,陛下一旦离城,群臣必会大乱,雀去巣空,谁来顾国啊!” “王阳待朕如兄如父,是朕害了他。”苍鸾回顾都城,双目蒙上一层不舍的润光,坚决道,“朕不会弃他于不顾。” 将领:“欲成大事至亲可杀,何况这是先生的意思,陛下莫要因小失大!” “你们懂什么是大什么是小吗?” 苍鸾瞳光涣散,这些日子他想通了一个道理——世上没有绝对的卑微。他一开始就错了,以为自己强大得可以忽视一切弱者。如果当初听王阳一声劝,杀了有鱼和封淡淼,今天也不会落得进退两难的地步。可他不后悔,当初不杀他们是君子气度,今天他执意去救王阳亦是为君子,他庆幸自己从没变过,哪怕旁人皆说他偏执。 “我晏族不是忘恩负义之辈,都城可以失而复得,而先生则错过不再,朕愿意与先生同生共死。且去回复先生,朕心意已决。” 莫倚楼听苍鸾这席话,心里又喜又嫉。欢喜的是苍鸾跟从前一样血气方刚、情义盖天,嫉妒的是他把王阳看得同生命一样重要,心里头难免有些难受。 此日后,封淡淼亲率七万晋郦精兵将王阳围困邙山,苍鸾闻封淡淼挂帅,率领大军及时赶到解围,郦军立马展开埋伏战拖住晏军的步伐,为舒晋带领的郦军突击皇城争取时间。 舒晋派了一批能说会道的说客去收买守城的晏臣,另外联合之前说服的诸侯发动兵变。 诸侯带来一百辆攻城车和三百架重弩炮轰城,原本就无主的皇城面临了一场改朝换代的厮杀。鼓鸣不觉、悲嚎不断,投出的石跑将战场砸得凹凸不平,城内的房屋被震得晃晃欲坠,鲜血泼湿了泥土,烈火烧崩了城墙,百姓的啼哭响了三天三夜,晏国的旌旗倒下,新的一轮朝阳升起时,它已变了姓氏。 封淡淼同苍鸾敌了五日,苍鸾大破了邙山的郦军,封淡淼的目的已达成,速速赶去了皇城。 王阳被毒箭射中了肩背当场晕倒,莫倚楼及时救了他,撕开他的衣裳将毒血吮出,他才不至于一命呜呼。 战停,苍鸾疲惫地回了军营,下了马就奔去王阳的帐子。他来不及脱下血淋淋的战衣,忙扶起王阳饮药。听太医说王阳已无大碍,他才松下了一口气。 王阳双目猩红,一时无语凝咽,把汤药一饮而尽。他不知该骂苍鸾目光短漏,还是该赞他重孝重义,沉默许久后才道:“陛下何来顾我?” 苍鸾低下头,眨了眨眼睛:“一如先生顾我,天下是朕与先生的天下,我不顾先生顾谁?” “值得吗?”王阳一语未尽,两行清泪便滑落了下来,心疼地撇了撇苍鸾蓬乱的发缕。他曾经以为会被感情羁绊的人是封淡淼,现在才知是他的王。 王阳哀容中不禁流露出一抹短暂的温慰的笑容,责备道:“稚气。” 苍鸾蠕咽着喉咙,声音低落道:“朕错了,以后再也不擅作主张…” “阿蛮。” 王阳第一次见到苍鸾时,被苍鸾撞进了池塘,见他性格莽撞直骂他蛮人,久而久之,便习惯唤他“阿蛮”,直到他当上了晏王才改的口。 “先生好好歇息。”苍鸾面浮难受之状,给王阳合上被子,说完匆匆走了出去。 王阳怎能安下心来,已是国破家亡了,明白苍鸾此刻是锥心之痛,才没叫住他。他想了会儿,唤侍从道:“把莫倚楼叫来。” 苍鸾一个人跑去了山岗上静静独思,莫倚楼默默地跟着他,未敢作声,听到王阳传话他愣了一会,估摸是王阳要责备自己混在军营、跟在苍鸾身后了。 莫倚楼进帐前顿了顿足,鼓了勇气才掀开帘子进去,远远地站在一旁请示道:“臣见过先生。” 王阳艰难地坐起身子,命令道:“你把桌上的书拿过来。” 莫倚楼不知王阳何意,遵从地把书拿来递给王阳。 “这些是我珍藏的兵书,送给你了。”王阳知道莫倚楼是畏惧自己的。 “陛下需要先生,臣义不容辞。”莫倚楼谦虚道,原来王阳不是要责怪自己,可是,“先生为什么要赠我兵书。” 王阳从前不待见莫倚楼,忌他与苍鸾产生龙阳之情,恃宠生娇,时至今日他看开了,莫倚楼虽然没什么大作为,但却是为数不多的忠贞之臣。 王阳语气里带着抱歉:“你本质不坏又待陛下以诚,我全看在眼里。你若想成为陛下的左膀右臂,便多看些兵书,以后好为他出谋划策。” 王阳的意思是允了自己还是婉约的欲将地自己撇开? 莫倚楼一下子跪在了王阳跟前:“先生要撵我走?” 王阳抬手示意莫倚楼起来,满目慈爱,解释道:“中了这一箭,虽然逃过了死劫,但身子怕是不济了。倘若哪天我先走一步,他日陛下犯鲁莽时托你劝劝他,陛下会听你的话。你性子仁儒,正好与陛下互补。” 莫倚楼不禁动容,王阳是真真允了自己! “先生不可说胡话,您的身子一定会好起来,定能再辅佐陛下十余年。” 自己的身子自己最清楚不过,王阳淡淡地点了头,重新躺下,伸手托住莫倚楼的双手:“我累了,你好去看书,遇到不懂的便来问我。倚楼,我把陛下托付给你了。” “先生…”莫倚楼欲言又止。 “去吧。”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零二章 “说,郦军怎会有大批的兵马出现在我军后方?” 苍鸾将一批俘虏严刑拷打,逼问他们是如何行兵才做到这般出奇制胜。 俘虏不忍折磨说出了实情。原来当初郦军乔装百姓离开晋郦时,只分了半成兵马攻打关口,剩下的士兵分散在四处,绕道而行,一直匐在晏军之后。所以晏军看似在追击郦军,其实一直处在了两面夹击之中。而晏军救城心切,更无心关注后方,所以吃了大亏。 如果早知舒晋和封淡淼联手,苍鸾无论如何也不会让王阳只身前来。 “好阴的招。”苍鸾怒不可遏,转身朝将领示了个眼神。 将领手起刀落,将一众俘虏斩绝。 王阳在莫倚楼的搀扶下来到苍鸾身后,哀叹道:“回苍晏吧,我们已损兵折将,现在诸侯叛变,还是家最安全。我们尽管失了皇城,但晋郦已是我们的。” 晋郦地处西北,苍晏地处西南,晏人可谓占领了西部一带,反袭之日尽在屈指之间,只要将兵马养足。 眼下郦人攻下了都城就要消耗兵力守城,舒晋抽不出兵马追击苍鸾,苍鸾也没有兵力平叛,这场战役谁都没有赢,而是两败俱伤。晏人乏了,郦人也乏了,举国需要一场休养生息。 苍鸾垂头丧气地坐在一旁的巨石上,败兵回乡需要莫大的勇气,他无奈地把弄着野草,“只能这样了。” 王阳抚了抚苍鸾的肩膀,安慰道:“舒晋若想称帝还要征服诸侯,可他已经没有那个兵力了,他不称霸,诸侯又不敢站出来称霸,说到底这江山依旧是陛下的。他不过是占据了一片空地。我们需要从长计议。” 苍鸾:“朕想尽快了结了他,不能让他在鹿州坐稳。” “这点你可放心,他坐不稳。他联合旧蒙打下了皇城,恢复了蒙国的地位,把逐步成型的大国又瓜分出去一个小国,要治愈这个疤他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一个人有多大的野心,他就会有多大的麻烦。” 别说舒晋,苍鸾坐了四年都谈不上坐稳,王阳不愿说破。 “鹿州固然是最好的建都之地,但如果攻回鹿中的代价过大,我们大可在苍晏建立西都。” “西都?”苍鸾思索了一番,认可地点了点头。 得不到鹿州,建立西都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鹿州乃天下人皆可争,而西都只为晏人所有,他定能坐得稳稳当当。这样不仅繁华了故乡,而独尊西僻,敌寇难以入侵,不像鹿州四面强敌。况且西域有繁华的丝绸之路,只要用心经营,定能铸造出一个强盛的帝国。想到这,苍鸾才稍稍释了心怀。 这时一小兵来报:“陛下,我等跟踪林氏,在一山道设下陷阱,林氏的马车路过坠落山壁,林夫人和车夫身亡,林池勉强活了下来。” 苍鸾:“林池还活着?罢了,他夫人没了便好,胆小鼠辈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 说起林氏王阳这会才想起问苍鸾:“陛下莫不是把郁有鱼留在了皇城?” “没有,朕把他扔到百越之地修城墙去了。” “噢。”王阳吁了口气,脑海里蓦地扫过有鱼的模样,让那小身板去搬砖块,他扛得起吗? “陛下不好了,黔州叛变,宣布归属晋郦,黔守已经捉拿了萧四。”一名信使快马加鞭赶来,跳下马跪下禀报。 苍鸾与王阳并没有多大的惊诧,仿佛早已在预料之中。王阳留心问道:“叛军领率是谁,竟然打得过萧四。” “周周…周常!”信使吞吞吐吐道。 又是一个劲敌,事态冥冥之中告诉苍鸾,他们是串通好的!苍鸾又气得炸毛,起身一脚将一块巨石踹倒,气闷闷地冲进了帐篷。 王阳心疼地看着苍鸾的背影,跟莫倚楼说道:“不必扶我了,且去安慰一下陛下。” “是,先生。” 黔州 周常一得知晏军窑关兵败的讯息,即刻发兵出战。打一场正义之战需要讲究天时地利人和,而打一场胜战仅仅需要讲究时利。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打败萧四随时都可以,可唯有苍鸾的败落才是永绝后患的最佳时机。 然而是战争便会有牺牲,这场仗汝兵也损伤不少,剩下的兵马勉强能守住一座城。 林稚灵听闻有鱼绝后后哭了一天一夜,到了今日情绪才消停了些。恰好周常捉拿了萧四,林稚灵将萧四押进牢房施以重型,将他折磨得半生不死,犹不解心头之恨。 “啊啊!~”整个地牢回荡着杀猪一般的惨叫,令人发指。 “够了够了!” 周常本不心痛萧四,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但听他叫得惨绝人寰,不禁心生悲悯,不忍放任林稚灵胡闹下去,赶忙阻止了她。“留他一条性命还有用处。” 林稚灵始放下手中的铁烙,不忘朝萧四的裤兜狠狠踹上一脚。“今天就放过你!” 萧四遍体鳞伤,混着血迹的面孔模糊不清,好歹终于松了口气。 林稚灵走后,周常可怜地给萧四端上一碗水,冷嘲热讽道:“我说你这人啊,就是该,害人呀终害己,怎么样,还敢不敢冤枉我?” “我呸!”萧四呸了周常一脸口水,他俩一辈子的敌人,他宁可被剁成肉酱也不会向周常屈服。“有本事就杀了我,少在我面前说风凉话,他日我要是复出,就是你的死期!” “嚯,你嘴巴还挺硬。”周常拿起一把钳子就往萧四嘴里怼,“看我不拔光你的牙…诶呀,你还敢咬我!” 周常疼得扔掉了铁钳,拿起了刑具墙上的一挂羽毛,眼里略过一道阴暗的黠光… “啊!!”牢房里又一阵撕心裂肺的哀嚎。 破了萧四的武力压制,汝军做事不必再遮遮掩掩,甑丙从城外将伤痕累累的林池带了回来,安置在宾房内,传人去唤林稚灵。 林稚灵从牢房里出来,连忙跑去拜见父亲,可见父亲一副惨状,心疼得快要滴出了血。 林池万分不忍地将夫人的死讯告之女儿,父女俩相拥而泣,伤痛欲绝。 “马车上,你娘一直嘱咐我万事留心,说苍鸾一定不会轻易放我俩走,哪知她刚给我裹好了头襟山路就坍塌了,马车从山腰摔下山底,你娘磕破了额头,一命…呜呼了!” 林池老泪纵横,哽咽道:“我将你娘草草下了葬就赶来找你,儿啊,你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为你娘报仇!” “娘!” 曾经母亲对自己的好还历历在目,林稚灵越哭越悲,向天哀嚎了一声后竟晕了过去。 自跟随有鱼伐刑起,她就再没见到自己的娘亲… 甑丙见心爱的女人如此,心都碎了,木愣愣地跑去书库逼自己熟读兵法,好为林稚灵报仇雪恨。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零三章 鹿州皇城 舒晋破了剩余的晏族守卫,一行人马冲进了皇宫。 能与苍鸾匹敌的人绝非等闲,诸侯恭恭敬敬地站立在朝殿两旁,等候舒晋踏上阶梯坐上龙椅。 新任的蒙王阿谀奉承道:“郦王英勇神武,这皇帝的宝座除了您谁还有能耐坐得” 诸侯附和道:“如今郦王坐拥鹿州,何不就此加冕称帝。” “我亦有此意,好煞一煞苍鸾的气焰。” “我等坚决拥护郦王。” …… 舒晋一称帝,苍鸾若想重登巅峰就会多一道坎,对于他们这类叛晏归晋的墙头草来说最怕苍鸾卷土重来,他们需要舒晋做盾。 舒晋充耳不闻,只远远看了一眼干干净净的龙案,心里似有东西落空,急急转身走向勤政殿。舒晋的不理不顾,诸侯如同被泼了冷水,脸色当即冷了下来。 舒晋踏进勤政殿,唤人翻箱倒柜了一通,仍未找到想要之物。 侍从:“郦王,我等没有发现玉玺。” 要做帝王则要过三关,一要诸侯臣服,二要有强大的兵力,三要有传国玉玺。诸侯和兵力可以日后再征再续,可玉玺却拖不得。舒晋不想亦不敢称帝,但没有玉玺的王朝就像破了洞的根基,建立之上的宫宇就会摇摇欲坠、岌岌可危。 舒晋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他身心疲惫,无力地瘫坐在榻上,倒在案上小伏。 ——他果然带走了玉玺,奈何我晋郦损失过半,到头来却是一场空… 舒晋愁闷着,胸口突然传来刺痛,身体开始抽搐起来,老毛病犯了,他紧紧捂住胸口催唤道:“快来人,给本王焚香!” 随身侍从赶忙点燃一个小香囊凑到舒晋鼻子前。轻烟缕缕升起,他闭目静静地嗅着,疼痛感才渐渐平缓,然而悲从中来,两行轻泪不禁滑落,若无旁人地低喃着他的名字,感到莫名的孤独。“尉矢,尉矢…” 难道他和江山真不可兼得? 丞相取来了小棉褥替舒晋盖上,捋了捋舒晋散乱的发丝:“郦王累了,休息一会吧。” 舒晋蜷着发寒的身体,像一只受了惊吓却又十分乖觉的刺猬,气息虚微,只顾道:“找到他了吗?” 丞相怀住舒晋的身体,爱怜地抚了抚,支支吾吾:“快了…” 舒晋失落地埋过头去,嘱咐道:“诸侯的事还请丞相料理了。” “郦王放心吧。” 照顾舒晋入睡后,丞相方起身去招呼诸侯。 几位诸侯虽说参与了这场伐晏,但终究是在郦人胜券在握时才挑明反晏的立场,顺水推舟之众不敢邀功,酒宴庆祝了几天,受了封赏之后各回各地。 封淡淼从邙山赶来,一踏进皇宫就直奔天牢,狱卒早已跑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些被关押的犯人。他发疯似的搜索每个牢间,却找不到想见的人,精神快要濒临崩溃的堤岸。 他冲进了昏红的暗室,看到一套套刑具挂满墙壁,结了一层厚厚的血垢还散发出恶臭,一丁一点无不宣誓着这里的犯人受过何等惨绝人寰的惩罚。他久经沙场不该畏惧什么,可一旦想到这些刑具用在有鱼身上,他就全身发虚。他大口大口喘着气,忙不迭地找着出口,跌跌撞撞地逃出炼狱一般的刑房。 一囚犯看见失了方向的封淡淼,叫住他:“喂,你是不是在找这个?” 天牢里关押的囚犯一般是叛逆之臣,一朝为官,对世事都略有所闻,何况是开国将军和北僚王的荒唐事。 封淡淼回过头,囚犯将一块东西扔给了他:“郁有鱼腕上拔下来的东西,牢头跑了,把这个扔给我把玩。” 封淡淼接过一看,是有鱼的系统表,他心头一震,急忙问道:“宸王在哪里?” “不清楚。” 封淡淼又凝一眼血迹斑斑的手表,眼珠颤动,苦涩的味道立马涌上了喉头。他不敢问却又迫切想知道有鱼的现状,惶惶问:“你见过他没有,他情况怎样?” 囚犯事不关己地撑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慵懒地说道:“还能怎样,太医忙活了两天两夜才救醒他,醒来后闹自杀,被绑了起来。喏,你身后那血毯子,就是当时裹着他的。” 封淡淼回头看见病榻上横七竖八的挂着沾满红色血迹的麻布,刹那间有鱼垂死的惨状涌现眼前:一具残缺不全的“尸体”,一张了无血色的面庞,太医沾满鲜血的双手和换掉的一张又一张血襟… 是自己太大意,当初不应该让他回来,哪怕他怨恨自己一生一世。 他双瞳堕入死寂,没有了分毫波动。 曾经种种唾手可得而现在却遥不可及的平淡与美好这时一幕幕掠过眼前,那时的有鱼还是个没头没脑的逃兵,吃一顿美食能欢喜一天,得一件宝贝能欢喜一天,躲得过一场战争能笑得像吃了蜜饯,会各种花样讨好自己,会畏首畏尾地躲在自己身后求自己保护…而那时的自己竟然不胜其烦… 过去的明媚统统化成了此刻刻骨的痛,他恨自己没有及早珍惜他把握他。 天牢里的阴风携着腥味掠过他的面庞,破开幻纱告诉他那些错过的幸福已永远成为了过去,他第二次失去了他。他不敢奢求他经历这场腥风血雨还能单纯如初的展开笑颜,但求他变成一个冷酷无情的人,不再为谁受到羁绊。 一回想那行尸走肉的两年,他忽然像被幽灵抽去了灵魂,不禁打了个寒颤,双腿一软差点跌倒下去。 他扶住柱子站稳了脚,发颤的手小心翼翼地将表藏进怀中,仰头晾干眼眶里苦涩的泪水,深吸了口气,把伤痛生生咽回肚里,换回一双凌厉的冷目,气汹汹地踹一脚牢房走了出去。 他不知一个天下还能给他带去多少欢愉,但这是他许给他的唯一的承诺。 他,要定这江山。 南越 一辆马车行入了晏奴大营,中原北御匈奴南抵百越,所谓晏奴大营便是关押犯人的集中营。苍鸾始登帝位便在百越之地筑起防线,在边境各地设立囚营,将囚犯流放于此大修城岗。 坚固的营门渐渐打开,侍卫粗暴地将有鱼催下马车,栓在了一旁的木桩上,然后走向一间宽敞的屋子准备跟管事交待一些事情。 侍卫进门拱手作揖道:“陈公公,别来无恙吧。” 陈浦是大营的总牢头,一个宦官,见皇都来了人,笑脸相迎:“你小子混得不错,什么风把你从鹿州吹来了?来来,先坐下喝一杯酒!” 侍卫累得坐在长凳上:“还不是那档破事,陛下令我将罪臣郁有鱼带到,交给你处置了。” “郁有鱼?” 陈浦心头一震,说曹操曹操就到,脸色当即严肃起来:“可是那个北僚王?” “以前是,现在不是了。” 陈浦心事重重问:“陛下何故将他安置在这里?” 侍卫端起一碗浊酒饮下:“陛下的心你我都猜不透啊,只教我嘱咐你别让他死了。” “明…明白了。” 陈浦额角冒了汗水,怯怯地点个头,从窗户往外探出去,远处栓着的人是囚犯还是君王全在自己一念之间。他心头即澎湃又紧张,好似时代的转向掌控在自己手中。 侍卫解了些乏又要起身,作别道:“那我回去复命了,切记,莫让他死了。” “小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嗯,我走了。”侍卫出了门,骑上马匆匆离开。 侍卫一走,陈浦两股战战,心悦诚服道:“神了,老头神了…” ——乱世从不缺少良机,多缺少胆识,昔陈涉吴广为走卒,张耳陈馀为走卒,高祖皇帝为走卒,而其皆成大器,你何叹天不顾你? 老头的话回荡在耳边,陈浦战战兢兢,犹豫该不该犯这个法,只愣愣盯着大门旁留下来的人。 时序入秋,萧瑟的秋风吹弄有鱼原本就蓬乱的枯发,剥开粗糙的黑丝尽显一片白缕。 一旁凶神恶煞的狱卒看见佝偻着身子、模样风烛残年的有鱼,好奇地问道:“今天多大,犯了什么罪?” 有鱼生无可恋地坐在地上,四肢锁着的铁镣哐哐作响。他迟钝地数了数手指头,显得老不中用。 “二十三?不,二十四,对,有二十四了…” 狱卒耐心等有鱼把话说完,哪知他犯懵地停了下来,狱卒不耐烦地吼道:“问你犯了什么法!” “法?”有鱼回了神,细细思索自己犯了什么,然后恍然大悟,“哦记起来了,犯了弑君的罪。” 狱卒傻了眼,放下高高在上地姿态,蹲下去打趣道:“你这怂样也敢弑君?欸,弑君的滋味爽不爽?” “还将就。”有鱼一边刮弄鞋底的泥巴,一边痴痴地问,“这是哪里?” “看你这样子说了你也不会知道,这里是南越,听说过吗?” “南越?” 名字好熟悉,有鱼脑瓜子转了转,脑海里跳出一篇高中课本中朗朗上口的文章——及至始皇,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南取百越之地,以为桂林、象郡… 桂,广西;越—粤,南粤… “噢,听说过,是广东。”有鱼捡起一根指粗的树枝挑弄泥巴,自嘲地冷笑着,“我快要逛遍祖国的大好山河了,浙江、河南、陕西、内蒙古…”说着说着,有鱼的表情越来越僵,一咬牙,木枝当即被手指截成两断。 狱卒见状心头一怔,识趣地挪开身子——此人不好惹,有内功。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零四章 “你,跟我来。”一牢头从屋里走出来朝有鱼叫道。 有鱼默不作声地跟上他,路过一段正在修建的城墙。这号营的囚犯约莫有一千左右,在狱卒无情的鞭笞下卖力干活。持刀的侍卫三五成队,在各个角落巡视。 囚犯见有新的人进来,停下手头的活,偷悄躲过狱卒的监视,幸灾乐祸地朝有鱼讥讽大笑,做出各种无耻的挑衅动作。 没胆子偷工的人就贼眉鼠眼地盯着有鱼,相互窃窃私语。“快来看,来了个新鲜的!” “俺还愁没个人给消遣,这下妙了。” “恐怕还轮不到你吧,哈哈。” “这样行不,他身子归你吃的归我。” “等晚上停工了咱们拿他来玩一玩可好?” …… 有鱼面无表情、视若无睹,哪怕知道自己掉进了一个黑暗的深渊。 牢头将有鱼带到间破烂的黑屋,指着角落里一堆干草:“以后你就睡那里,准备好,待会好去干活。”说罢一鞭子打在柱子上,清脆的“啪”的一声,梁上的灰尘唰唰地掉下来,呛得有鱼连连咳嗽。 牢头回头看了看四周,不见有人,忽的冲上前去粗鲁地搜寻有鱼的衣裳。 有鱼见惯不惊:“没有。” 搜索无果,牢头嫌弃地推开有鱼:“鹿州来的,身上一件值钱的东西都没有?” “值钱的还轮得到你搜?”有鱼毫无畏惧地坐到一旁,一路上都被搜过七八次了。 牢头甩着手里的小皮鞭,语气威胁:“没有是吧,那以后遇到麻烦我可救不了你咯,好自为之。”说完牢头洋洋洒洒地离开。 有鱼躺在草堆上,嘲讽地冷笑着,当初哪怕有一个人愿意救自己一把今天也不会落到这种不人不鬼的田地。“救我,凭你?” 然而牢头没走出几步又折了回来,报复式地催道:“还愣着干什么,快走!” 牢头将有鱼撵到了城角下,指着垒成小山的巨石说:“今天你的任务就是把这些石头扛到城墙上,完成不了有得你苦头吃。” 有鱼看了巨石群,一块石头有半个人那么大,统统扛上城墙去还能四肢健全? 横竖都要死,有鱼了无生趣地趴在巨石上休息,再痛的苦也已经吃了,还会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倘若死了倒得个解脱。 陈浦远远地观望有鱼,举棋不定。这样一个厌世的人哪怕把他拱上天也成不了事,他不能草草下决定,须再观望一些时日,不然纵卒这罪他可担当不起。 “官爷,别打我!” 随着地面一阵微颤,身旁传来沧老的声音,有鱼厌烦地扭过头去,充耳不闻。 狱卒一鞭子打在老头身上,怒气汹汹地骂道:“快点,这么慢耽误了工程,上头怪罪下来你可担当得起?” “别别,老身一把年纪挨不起打呀!” 老者声音里带着哭腔,可怜兮兮地求饶,伴着鞭挞的声音,有鱼脑海里掠过一张老人悲催的面庞和老泪纵横的双眼。想到老人身体布满淤青,他胸口突然传来一阵酸楚。 有鱼忍无可忍地睁开眼,自言自语:“行,你赢了。” 有鱼站起身向狱卒走过去,拽住狱卒挥鞭的手腕,阻止道:“放开他。” 狱卒反将有鱼推开,不依不饶道:“放开他?我都还没来得及教训你呢!” “你打死他,更加耽误了工程。” “是呐是呐。”老者一边磕头,一边求饶。 有鱼:“他已经不中用,你再催他他也做不了那么快。不如这样,我跟老头的活不按时间算,按量算,明早之前,我们把活干完,行不?” 狱卒思考了一下,觉得可行,便道:“那好,但是得加量,你们俩把巨石抬上去,再把那边的木桩架好,赶在明天开工前做完。” “行。” 狱卒说完走开,老者感激不尽地答谢有鱼。有鱼扶起老者时才看清楚,原来是大祭司! “原来是你。” 虞米糯一抬头,大吃一惊:“小鱼!”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虞米糯见到是故人,喜不自胜:“没想到在这种地方还能见到你,我俩可算是有缘!” “这种缘没什么好庆幸。”有鱼没多大的兴趣,转去继续躺着。 见有鱼一副冷淡的模样,虞米糯趴到他身旁,不安地催他起来:“怎么又躺下了呢,不干活明天会被抽筋扒皮的。” 有鱼闭了双目,远离虞米糯挪开身子:“我身上还有什么能扒的尽管扒去。” 虞米糯听出有鱼话里的意思,裤兜不禁一紧,吞吞吐吐道:“可我还有得扒,你不帮我,我会出事的!” 有鱼翻了白眼,转头看向虞米糯沧桑的老脸,无可奈何。作为一个人性未泯的普通人,有鱼最受不得老人和小孩的无辜与可怜,于心不忍地起身开始动手,不忘批评虞米糯:“你一把年纪就该安安分分在家里颐养天年,干些什么偷鸡摸狗的事情被关到这里?” 虞米糯辩解道:“一经乱世没有家,我可没有偷鸡摸狗。” “那你是怎么进来的。” “还不是因为你。” 有鱼厌恶地瞥了老头一眼,玩碰瓷?“我可以帮你把活干了,可你别想赖我,你被关进来跟我有什么关系。” 虞米糯摊了摊衣袖:“怎么跟你没关系,人前人后我都说你的好话,被大晏的官员听到了,把我关到了这里。” 这个理由好不牵强。有鱼讽刺道:“呵,亏你还念着我。” 虞米糯跟在有鱼身后:“不止我一个人念你,好多人都念着你。” 有鱼冷笑:“念着我干嘛。” 虞米糯这时靠近有鱼,压低了声音,生怕别人听见。“念你回去做王。” 有鱼自顾自搬着砖块,不屑道:“做王?省省吧。” “你得想办法出去,不出去怎么知道有多少人拥戴你。” “但我可没大爱去爱那么多人。” 虞米糯见有鱼要死不生的,按住有鱼搬砖的双手,鼓舞道:“子鱼,你可别自暴自弃,你脑瓜子转一转,前途一片光明。” “我叫有鱼,不叫子鱼。” “不不,‘子’是对一个人的尊称,你只有姓名没有字,我就叫你子鱼吧,曾经高祖皇帝十分敬重张良,从来不唤他的名字而尊呼他‘子房’。老身我也敬重你。” “好哇,”有鱼无所谓地点着头,“那你为什么不干脆叫我‘子/宫’。”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零五章 最后一块巨石搬上城墙时已经过了丑时,夜风呼啸,破烂的灯笼摇摇欲坠,微弱的烛光下能看到飞沙走石。 曾经背诵得滚瓜烂熟的诗词都不及此刻设身处地来得有感触。有鱼被拉伤的筋骨在隐隐作痛,双手不自觉的发抖,他浑身难受,第一次体会到了藏在古诗后的凄凉——“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你站那么高干什么,快下来,要吟诗咱爷俩一块吟。” 虞米糯见有鱼高高的站在城墙上的围墙之上,狂风吹得他单薄的身子摇摇欲倒,吓得连忙喊道:“这座城墙有两丈高,掉下去非死即残。” 寂静的夜晚给了有鱼太多感思,太多血淋淋的事实摆在了眼前,像一道道鞭子狠狠地打在身上,伤口像一个个笑话赤/裸□□于人前供人消遣。 有鱼眼泪股股流出,目如死灰:“生未必乐,死未必苦。” “你先下来!”虞米糯体会到有鱼的苦楚,害怕他一时想不开,苦口婆心地劝,“没有挺不过去的坎,我一把年纪都不放弃自己,何况你还年轻呢。” 虞米糯在围墙下卯足了劲蹦跳,希望够住有鱼的衣服把他拽下来。 正因为年轻才更绝望,有鱼没有理会老头,闭上双眼握紧拳头,鼓足勇气迈出一步,只要跨过这道坎就能脱离这暗无天明的世界,不再任人宰割。 “子鱼你冷静,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对得起生你养你的亲人吗,你对得起我这把老骨头吗,我千里迢迢从北方赶过来,你以为我是特地来吃牢饭的吗!” 虞米糯一急,把实话说了出来。 虞米糯不作声就罢了,一提起有鱼便觉讽刺:“要不是你鼓吹我是宸星帝命,我至于成为众矢之的?我今日种种皆拜你所赐,还要我感激你不成!若不是你我起码还能当一介平民,你最好走远点,否则我拖你一起跳。” 虞米糯哑了口,似乎的确是这么回事,当时自己没有想那么多,觉有鱼面容和善,当上了皇帝定是个亲民善良的皇帝,顺势造势将有鱼捧成了神。改朝换代的牺牲品本来就数不胜数,一开始他哪会顾及有鱼的日后种种,只是某事某刻他突然发现有鱼的性格竟如此讨自己喜欢。 “先下来,我向你道歉还不成么。” 见有鱼无动于衷,虞米糯编了个故事,打算把有鱼骗下来。他趴在墙上,沉重地叹了一口:“我像你这么年轻的时候也受了宫刑,也有过轻生的念头,可我割舍不下我的妻子。那时在郦国有幸遇到了一位神医,竟把我的残身治愈了。后来我跟我夫人育了三子一女,孩子们小的时候和和满满…” 虞米糯的声音忽的变得微弱,声音中竟有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哀伤。 前两句话有鱼确定他在说谎,可他提到妻儿时,有鱼莫名动容,难怪他孤家寡人、四处流浪。 人性就是如此古怪,绝望时需要的不是同情而是同命相连。有鱼顿了顿,好奇问:“你…家人怎么了?” 虞米糯跌坐在地上,双目变得空寂,神思游回当年。他言简意赅:“我二儿害死了大儿,我一怒之下处死了他,女儿嫁给了一个负心人,郁郁而终,我小儿在乱世中死亡,我亲外孙都死在了我怀里…是我给他下的毒,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了,一个人……” 虞米糯泪眼突然一亮,绝望中顿生一丝生机:“不,我小儿子生有一个活泼可爱的孙儿,我孙儿还活着,他是我活下去的全部期盼,我还有期盼。” “期盼,”有鱼嘴唇颤动,禁不住哭出声来,“我想回家,可我回不去了!” 虞米糯从有鱼话里听出了他的渴望,一个人一旦有渴望他就会坚强。虞米糯抹一把眼泪,见缝插针道:“起码你家人健在,你要去找他们,他们也念着你,有时候转念想想,你从来不是只身一人。” “你们都骗我!”有鱼远离虞米糯站到另一边去,语气充满了心酸与怨恨,“舒晋尉矢骗过我,苍鸾骗过我,封淡淼也骗过我,我心里都明白,你也是有企图的,别盼着我下去明天好替你搬砖头。” “骗你的人你要一分为二,我骗你下来是阻止你犯蠢,你是在逃脱责任知道吗?跳下去你枉为王侯,枉为人子,枉为□□!…枉为人夫!喏,我待你如同待我孙儿,跳下去你还枉为人孙!” 从来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老头,有鱼立即反驳:“谁要做你孙子,还想给我下毒不成!” 他那可怜的外孙是他心头永远抹不去的痛,至始至终他只跟有鱼提起,可有鱼尽然在他的伤口上撒盐。 虞米糯是被气得捶胸顿足:“谁刚才还在哭没人疼没人爱,我现在给予你亲情父爱友爱还遭你嫌弃?” 有鱼冲着虞米糯怒吼,他早就想痛痛快快地大骂一场,把那些逼迫自己的人往死里治,可奈自己只能无用的向一个老者倾泄自己积累多时的不满。 “你们一个一个谁不是假惺惺的说为我好!把我卖了换军资,以我的名义招兵买马,我一点都不想参与你们!” 有鱼的情绪逐渐转了向,虞米糯趁机火上添油:“可你做林家女婿不依旧做得挺爽的吗,有亏待你吗?你就算不信我你得信封将军不是?你知不知道他现在南征北战为谁?” 以前他还有胆量去喜欢他,可是现在他再拿不出那个勇气。有鱼咬了唇:“还不是你们逼的,还有别跟我提他。” 虞米糯会意地点了头,看来封淡淼当真是他的软肋,识趣地举起双手:“好,我不提,你下来。” “我不下!” 情绪果然是一时一时的,上一刻还痛定思痛,这一刻便怒火中烧,大概心头的怨气全吐出去心情也变得轻松了。 虞米糯乏了,忍无可忍地叉起了腰,目盯有鱼,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该劝的都劝了,你跳吧。” 虞米糯说完转身洋洋洒洒地走掉,重重地打了个哈欠:“我回去睡了,卯时还得起床干活。” “你!”连最后一个围观者都没了,有鱼气不打一处出,“别以为我不敢跳!” 有鱼性格执拗,置气地低头看向硬邦邦的地面,却不禁咽了口水,身子不自觉地发虚。突然挂来一阵强风,几乎要把他吹飘起来,吓得他本能地抱着身旁的旗杆,惨叫道:“我怕疼!” “怕疼你还不下来。” 旗杆也被风吹得摇摇晃晃,有鱼慌了,一屁股坐在了围墙上,生怕自己被吹走。这是人的本能,面临死亡时自然而然产生了求生欲。“爷爷你过来拉我一把!” “来咯,乖孙!”虞米糯裂开嘴一笑,屁颠屁颠地跑了回去。 扶有鱼下了围墙,虞米糯把旗子撕下来披在有鱼肩上:“凌晨天凉,破草房里可没有被子,进去的时候别太大动静,万一那伙人知道你有块布,准得抢。” 有鱼擦了一把可怜兮兮的眼泪:“哦。” “先去洗把脸。”虞米糯带有鱼到一座水池子旁,用破木桶打了一桶水抬到有鱼跟前,“把脚也行了,脚洗干净了有助于睡着。” “哦。” 老头待自己当真不赖,在这种地方还有人照顾,想起来真是不幸中的大幸。有鱼听话地洗了一遍,好奇道:“你亲孙子是谁?” 听虞米糯方才说的家事,有鱼感知老头曾经一定是个贵族,一般贵族的子弟才会自相残杀而穷人的子弟大多相濡以沫。 虞米糯思考了一会,吞吞吐吐道:“额…这…这不是走散了吗,当年大刑一统天下,攻进郦国,那时就走散了,还没找着。” “那你怎么知道他还活着。” 虞米糯笑着道:“人活着不都需要一个信念嘛,我会找到他的。” 听封淡淼说当时刑国攻打郦国,王亲贵胄无一幸免,舒晋还是封老前辈以假乱真,偷偷给放走的。 有鱼寻思老头是怎么活下来的,舒晋为了逃命改姓“舒”,有鱼刨根问底:“你是不是姓晋呀?” 虞米糯刚刚喝下的一口井水当场就喷了出来:“你以为晋王族谁都高攀得起呐,我倒是想过,我要是是的话,郦王就八台大轿来接我咯。” 有鱼夺过虞米糯手里的瓜瓢,舀一瓢水喝下解渴。“你看起来很有自信可以出去。” 虞米糯坐到有鱼身旁,傍着有鱼的肩膀像同龄人一样跟有鱼聊天:“人活着不都需要一点希望嘛,好过那些成天愁眉苦脸的人。我猜啊,大晏活不了多久了,到时候我们都会自由。” 有鱼抬头看着宁静的夜空:“你怎么知道新皇帝不会继续牢着我们?” “如果你是皇帝,你会放了这些奴隶吗?” 有鱼冷哼一口气:“笑话,我要是当皇帝,这世界上就不会有奴隶。” “这不就对咯。” “你还指望我当皇帝?!” “你不当皇帝,我怎么当太太上皇?” “我从来就没见过你这么赖皮的老头。” “我也没见过你这么憋屈的孙子。”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零六章 有鱼跟虞米糯唠嗑了好一会后,才鬼鬼祟祟地钻回破屋。汉子们白天忙活,晚上累得酣然大睡,呼噜声如同鸣鼓,磨牙声如同劈石,黑屋处在一种“交响乐”的状态,还弥漫有腥风血雨般的汗臭。有鱼万念俱焚,捂着耳朵钻进了草堆。然而还没等噪音消停,东方已经泛白,一缕微弱的阳光透过墙缝打在了有鱼的脸上。 “哐哐哐…” 随着狱卒敲锣的声音,犯人们一个个鲤鱼打挺地跳起来,发疯似的往外冲。 老头看似老态龙钟,居然跑得比那些年轻人还快,凌波微步嗖的一下蹿了出去。 不一会儿老头就兴冲冲地跑了回来,吹了吹馒头上的灰尘,然后递给有鱼:“以后一听到锣鼓声你就得马上冲出去,不然你都抢不到吃的,今天算我便宜你。” 说起来有鱼也饿了,接过馒头一口咬,差点把牙都磕掉。“这么硬还是馒头吗?都馊了,不知道放了多少天。” “就这么一个馒头你都可能抢不着,现在吃不了就把它藏怀里,待会打水喝时再兑着水吃。别让他们看见了,他们会抢走。” 虞米糯吃得很顺,没有一点达官贵族该有的挑剔的姿态,有鱼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是不是错了,老头估计也就是枚屌/丝。 罢了,有得吃总好过没得吃,有鱼把馒头收进怀里,跟虞米糯一同出去打水。 虞米糯拣了个竹筒给有鱼盛了些水,带有鱼蹲到一个没人的角落里吃,有鱼屏住气一口一口咽下去。 虞米糯偷偷看了远处坐在巨石上啃馒头的人,提醒有鱼说:“看见那个人了没,营里号称地煞将军,霸道无赖,没事爱找茬,你看见他赶紧地绕道走。” 有鱼随虞米糯地指向看去,看见一个面有刀疤四肢发达的蛮人,一看就是欺压善小之辈。有鱼不屑一顾:“这种人电视剧里都活不过两集。” “别人要是问你是谁,别说实话,他们最喜欢打压你这种堕落平阳的虎了。” 有鱼寻思地想了想:“别说他们,我也挺喜欢戏弄堕落平阳的虎。” 看有鱼心不在焉的模样,虞米糯愤愤地敲了他脑袋:“别尽说俏皮的话,总之看见他能走多远走多…” 虞米糯话没说完,一个小恶霸冲过来,挥手就抢走了有鱼已吃掉一半的馒头,还把有鱼撞得个仰朝天。恶霸将馒头一口吃掉,傲慢地朝有鱼做出个鄙视的手势。 “诶诶…”虞米糯弱弱指着那名恶霸,想骂他欺人太甚。然那恶霸凶神恶煞地抬起拳头,吓得虞米糯老老实实地缩回了回去。 有鱼忍气吞声地爬起来,拍拍手中的泥巴准备干活去,并不是杠不过这些路人,只是懒得节外生枝。 虞米糯屁颠屁颠地跟在有鱼身后,不理解道:“他撞你你居然不生气?” 有鱼无所谓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理他作什么?” “这种人惯不得,今天抢你一次得手,以后就会专门盯着你抢,到时候你可别来跟我要食。” “你放心,牢头可不敢让我死。” 有一点有鱼从来不怀疑苍鸾,就是苍鸾说过的不会让自己死,牢头岂敢眼睁睁看着自己饿死。 虞米糯双手插/进衣袖,怨怨不平道:“既然牢头是罩你的,你更应该打回去,躲什么躲。” “说得好似打人不会手疼一样。” “忍一时之痛换万事无忧嘛。” 有鱼冷冷瞥了外强中干的虞米糯一眼,没再回应他。 虞米糯见地上散落了几块厚实的竹片,如获至宝的捡起来,递了一块给有鱼,悄悄地说道:“茅厕那旁有几颗大树,草木茂盛,夜里人根本看不见,我在那里打了个洞,晚上你陪我一块打去,打穿了我们就能逃出去了,就用这个。” 有鱼把玩了一下竹片,磨一磨大概能出一把好匕首。“噢,那你打了多深?” 虞米糯用手比划了一下,估计就十来厘米。 有鱼把竹片塞回虞米糯怀里:“你什么时候挖到一米再来找我。” 虞米糯拖住有鱼:“诶诶诶,你是不是不想出去?好歹也来帮个忙吧。” 有鱼叉着腰,无可奈何:“你知道什么叫徒劳吗?” “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不踏实,一开始就拒绝做怎么知道做不成。” 有鱼片开了老头:“我是孬种,你伟大你挖去。” “你…”虞米糯怒其不争地跺着脚,跟了上去。 一声集中锣号响起,一天的工程展开。今日有鱼和虞米糯没有误工,早早完成了活,提前回了小破屋。有鱼吃了晚饭后就滚进了草堆中,用干草把自己埋了起来,藏好,以免那些品德败坏的家伙来挑衅自己。 虞米糯不知干什么去了,一时半会没见他有鱼都有些不自在,刚寻思去找他,他便鬼鬼祟祟地跑了过来。 虞米糯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根细绳,在有鱼睡觉的上方吊起了一枚鸽蛋模样的东西。 有鱼觉得莫名其妙:“你干什么?” 虞米糯笑咧咧道:“不知道上哪里给你整猪胆,正巧上茅厕时逮住了条蛇,我把它开肠破肚取出胆子挂在你这里,你每天记得舔一舔。” 有鱼知道虞米糯是一片好心,可自己真的不想再挣扎。有鱼恼火地拔掉蛇胆往窗外扔:“我跟你说过多少次我不玩励志养成,你当我是勾践还是司马迁!” “我从没把你当成他们,”虞米糯心疼死了那颗蛇胆,那是费了好大的劲儿才逮住的蛇,不爱舔给他补补身子也好哇,怪可惜的。 “我可是一直把你当成千古一帝呢。” 有鱼嫌弃地推开虞米糯:“别开口闭口王侯将相,你见过阉人当皇帝吗!” “若不是司马迁出了名,我都不知道阉人还能写书呢。诶?看你懵懵懂懂的,还认识越王和司马迁?” “笑话,我高中三年没有一篇作文不扯这俩犊子。” “这么说你还是个文化人咯。” “文化人谈不上,总之比你学识高。”有鱼躺下,吊儿郎当地翘起了二郎腿。 “谁他妈扔东西砸我?!” 那个唤作“地煞将军”的囚犯这时冲了进来,拧着那枚蛇胆朝屋里的人大骂,龇牙裂目的像是在寻仇。 屋内的囚犯一见大恶霸,唏嘘一片,畏惧地缩了身子,战战兢兢地指向有鱼俩人:“是他们。” 虞米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下可闯祸了!他连忙摆手否认:“不是我们,冤枉!” 胆小的囚犯怕挨揍,指着有鱼:“就是他,我们都看到了。” “大人我错了,是我扔的,我赔罪,放过我吧。”虞米糯见无法否认,干脆举起手投降,以免吃更大的苦头。 恶霸呸了一下口水,怒气冲冲地走向虞米糯,粗壮的手拽住虞米糯的衣领,轻而易举地提了起来,然后抬起拳头。 碗一样大的铁拳一挥过去,虞米糯还不得头破血流? 有鱼连忙站起身:“是我扔的,跟老头没关系。” 一旁的囚犯附和道:“是是,就是他。” “你?哼!”恶霸把虞米糯丟到一旁,改拽住有鱼的衣领,“你小子皮痒痒找抽?” 有鱼对上恶霸骄横跋扈的双眼,冷言冷语道:“我也不知道你在窗外是不,何况我扔的是蛇胆,你铜头铁臂,未免太过矫情了吧。” “鳖孙你怎么说话?”虞米糯一边责骂有鱼不懂事,一边讨好恶霸,“大人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以后我的伙食统统给你,把他放下来有话好好说。” 恶霸细细看了有鱼倔强的脸庞,惊觉这副面孔颇为标志,眉清目秀的,是大营里从没有过的俊朗,再看他的皮肤,不是皮糙肉厚之类,倒像女儿般细致。注定在牢狱里度过余生的恶霸想都不敢想有生之年还可以遇到这等品相,只要得到了有鱼,后半生还求个什么,这个人他要定了。 恶霸看得痴迷,淫/欲大起,贼乐地笑起来,顿生“爱怜”之心,把有鱼轻轻放了下来。“放了你可以,今晚到我的床上来。” 恶霸话一出,是人都听出了其中的意思。这种污/秽之事在奴营里是屡见不鲜,虞米糯扑通跪下:“大人,我这鳖孙有病,不干净,为讨一时欢爽而患了不治之症,多划不来啊。” 老头的话怎那么刺耳!有鱼忍无可忍地握紧了拳头,他长这么大还俗称处男。 “有病好哇,赖活不如爽死。”恶霸手掌挑起有鱼的下巴,又细细意/淫了一番,越看越急不可耐,一把搂住有鱼的腰就往他的床带去。 虞米糯急赤白脸,拖住了恶霸的衣襟:“使不得啊大人!” 恶霸烦死罗里吧嗦的老头,一脚把虞米糯踢开。有鱼见不得恶人欺负老幼,顿时怒火中烧,一个反身抓住恶霸的手指头就往外扮。只听得一瞬骨折声和嘶嚎声,恶霸的手指被活生生折断。 “你大爷!”恶霸痛得全身发了抖,猛的朝有鱼重重踹了一脚。 那一脚正中有鱼裆下,有鱼被踹开了三米之外,胯/下刚刚愈合的伤口顿时裂了开来。突然袭来的剧痛随着心脏一下一下的跳动,害得他快要昏厥过去,他紧紧捂住裤裆的手抬起来,竟沾满了鲜血。有鱼头皮发麻,本能地蜷缩着身子,他隐隐约约感到自己已经被宣判了死亡。 这里是监狱,是监狱!没有医术高明的太医,谁还能救自己? 有鱼两眼发黑,痛哭流涕地伸手向虞米糯,似乎在求救:“我要死了…” 看到有鱼一双血淋淋的手,虞米糯如雷轰顶,连忙跑出去求援。 恶霸吐了口恶气,走过去重重地覆在已手无缚鸡之力的有鱼身上,惩罚式的朝有鱼颈项一顿乱啃乱咬,把有鱼的脖子啃出了血来。 有鱼此刻就像一只被毒蛇咬中的羔羊,奄奄一息地等待呼吸的停止,他甚至恨不得自己马上死去,好躲过接下去的凌/辱。 有鱼因为疼痛紧紧合住的双腿被恶霸强势大大扮开,只觉胯/下又一阵刺痛,伤口再度裂了开来。 “看你小子还敢不敢惹我!”恶霸一把撕开有鱼的裤子,看到血肉模糊的地方,恍然大悟,嘲讽地笑起来,“怪不得细皮嫩肉的,原来你不是男人。” 有鱼脸色已经极度的惨白,无力地捶打恶霸的手,沾着血的大/腿不住地发颤,要强地威胁道:“敢碰我你不得好死。” “好哇,我让你弄死我,来啊…” 恶霸双眼里尽是变相的痛快,一边说着恶俗的语言,一边撕开了有鱼的衣襟。旁边的囚犯看见赤条条白净净的身躯,亢奋得连连叫好,巴不得目睹这场令人垂涎的视觉盛宴。 有鱼万念俱焚,眼泪弄脏了脸,身体再提不上一点劲,嘴里不自觉地唤着他、求着他:“淡淼救我…救我…” “封淡淼?你是郁有鱼?” 听到有鱼的哀鸣,恶霸心头更多出一份快意,看来他今晚霸取的不止是一只漂亮的小鹿,还是一个曾经至高无上的王! 事情越发有意思了,有什么能比睡一个痛不欲生又桀骜不驯的王更来得过瘾?这样的双重刺激令恶霸忘了手指的疼痛,恨不得马上残暴地贯穿有鱼的身子。但一个落魄的王何其难得,他决定把有鱼酿得更痛苦更香醇,才要了他。 恶霸双膝禁锢了有鱼的双腿,双手也困住了有鱼的双腕,恣意地折磨有鱼道:“你知道我是怎么进牢的吗?” 有鱼挣扎着,不去顾他。 “因为我揍了封淡淼一顿,硬生生地往他嘴巴灌死鱼,他居然吃下了。别怀疑,就是他,那个你心心念念的大丈夫,我原以为欺负到大将军是我这辈子最自豪的事情,可我想错了,我这辈子最得意的事就是现在,睡了你——宸!王!” 恶霸有意加重了“宸王”两字的音调,是挑衅,是羞辱。 有鱼目光突然愣定,像被勾走了魂。“你说什么,宸王是谁!” “谁能想到我有一天能睡到汝公、御史大夫、北僚王、宸王!” 恶霸越说情绪越高昂,再也等不了片刻,手忙脚乱地解开自己的裤头,掏出肮脏的巨物。 “宸王…宸王…”有鱼绝望地闭上了双眼,这一刻是心尖上的伤疤受到重创,多么痛彻心扉的觉悟! 他就快要被玷污,而过去纯净的晶莹的一幕幕不肯放过地残忍地涌现在了脑海。 ——如果你遇上宸王,替我捎句话,说我很想他,我在这里等他一年多了。 ——“找到你的人你不就要回去了吗,留在这里做什么。”“在这里陪他。” ——“带他走,别呆在这里消耗粮食。”“只要他愿意跟我走,去哪都行。” ——“如果你找不到宸王,会不会另寻新欢?”“那要看他有没有宸王好。” ——如果你真的想要江山,好,现在回中原,我帮你抢! ——不会反抗你这辈子就完了,不但苍鸾可以骑到你头上,连市井匹夫都敢骑到你头上! … 或许真的像老头说的那样,转念一想,自己从不是只身一人。 “市井匹夫都敢骑到我头上?…”有鱼木楞楞地自言自语,猩红的双眸生出一抹刚毅,不再反抗地放松了身子。 见有鱼“从”了自己,恶霸兴奋地放开了有鱼的双手,改向有鱼股/缝摸去。 有鱼得以活动的手伸进草堆下面,握住了早上虞米糯塞给自己的竹刀… “你知道吗,你这种人在电视剧里都活不过两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零七章 一种莫知名的力量蓄于手腕,竹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刮过恶霸的喉咙,速度之快,恶霸第一时间竟毫无知觉,直到看见血液喷出,才意识到喉咙破了个大口。 恶霸连忙捂住喉咙,大量失血使得他两眼发花,他模模糊糊的看着有鱼,身下的人仿佛不再是一只小鹿,而是一条要挣脱牢笼的凶神恶煞的凤凰! “是凤!凤凰…”恶霸吓得往后退,慌乱地嚷嚷大叫。 有鱼趁机抬脚一踢,恶霸的身子往后倾倒,仰头的姿势扯开了喉咙的伤口,暗红色的血浆发猛地喷出来,不一会便血尽人亡。 “杀人啦,杀人啦!”囚犯们寒毛卓竖,惊慌失措地四下蹿开。 有鱼体力透支,眼珠子一翻,疲惫地昏死过去。虞米糯带着总牢头陈浦赶到时,有鱼已经不省了人事。见到这血淋淋的一幕,无论是虞米糯还是陈浦都胆裂魂飞。 “闯祸了,闯祸了!”陈浦急急跺脚,这会子看来是要株连九族了。 虞米糯赶忙扯下陈浦干净的衣裳包裹住有鱼,朝狱卒吼道:“备马车,去找大夫,不然你们就等着陪葬!” “是是!”陈浦跑了出去,亲自去牵马车。 三更半夜,大营的门急急敞开,一辆马车飞奔了出去。 车轿里虞米糯牢牢拥抱住有鱼,布满皱纹的手掌心疼地抚着有鱼的额头,哽咽着:“苦孩子,一定要挺过去。” 马车赶到一家小医馆,陈浦下马一脚重踢医馆的大门:“开门,快救人!” 医馆里的大夫火速起床开门,把有鱼抬到了病床上,七八岁的小药童也跟来帮忙,烧热水、点酒、拣药材、煮汤药…馆里的人得知这活死人是谁后,顿时炸开了锅,七手八脚不敢怠慢。 有鱼的唇色已经发白,样子是快不行了。千钧一发、危在旦夕,虞米糯亲自操刀,朝医童喊道:“快把针灸拿过来!” 医馆里忙活了三天两夜,大夫往有鱼嘴里灌药,但有鱼的喉咙紧紧封塞,如同死了一般,汤药在口腔里打着转,随后全吐了出来。能用的法子都用上了,虞米糯焦头烂额,大夫们无力回天,陈浦在门外点上香火,跪求老天开恩。 已经第三天了,有鱼还不醒来,恐怕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大夫无能为力,一声哀叹:“郁…宸王他饱经牢狱辛苦,食不果腹,肌能不足,恐怕,恐怕…” 大夫不敢说下去,转去悄悄地告诉狱卒:“该逃的逃,该准备后事的准备去吧。” 虞米糯看着有鱼憔悴的模样,像极了自己的外孙,孙儿死去的那一幕与此刻竟莫名的相似,令他悲不自胜。他原以为有鱼经过种种能变得坚强,却忽略了他已不堪一击的身体。 虞米糯走到门外跪在香烛前虔诚地祈祷,求有鱼平平安安。 有鱼一直昏迷,忽而脑海里慢慢闪现出一道亮光,开始做了一段很长很悠远的梦。梦见自己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跟兄弟们赛马、斗殴、畅快地吃肉喝酒,口无遮拦地聊着美姬,可以高傲地对封淡淼爱答不理,听他拐弯抹角、遮遮掩掩地编曾经的故事…如果老天可怜他,给他一次梦回过去的机会,他最想回到那时。突然,美好的梦境渐渐支离破碎,取而代之是烽火连天的疆场,一切幸福的、美满的东西在熊熊的烈焰中消逝,自己也掉进了无边无际的炼狱中。四周的毒火飞袭过来,要把他吞噬,他无助地望向被恶人占尽的天堂,眼里满是愤怒、失望。如果非得为非作歹才能至高无上,如果自己还能死里逃生,那么他一定要将那些置自己于死地的人——一丁一点的折磨至死! 他躲不过暗涌的邪念,躲不过无情的火舌,他与火混为了一体,一时间剧痛难耐、生不如死…正在绝望之时,那些把皮肤燃烧成焦炭的火焰突然幻化成身上的羽毛,炼狱如火山喷发,从地缝崩出来的岩浆猛地将自己冲回了人间…… 小药童守候着有鱼,见有鱼眼角滑落了泪珠,忙去唤虞米糯:“老先生,他流泪了。” “流泪?”陈浦转悲为喜,拖住虞米糯的衣袖,“他一定在做梦,老头,他能活过来是不是?” 虞米糯望向苍穹,见东方飘来一片紫色的云彩,隐约是凤凰腾空的姿态。虞米糯破涕为笑,又难以自信,情不自禁掐住陈浦的喉咙,催陈浦看天:“看天空,那朵云像什么?” 众人一概向东边忘去,纷纷感叹不已:“像凤凰,像凤凰…” “凤凰涅槃,置之死地而后生!紫气东来!紫气——东来!”虞米糯喜出望外,向苍天重重磕了响头谢恩。 “凤凰?紫气东来?”陈浦自言自语,懵懵懂懂。 小狱卒想到了什么,一时兴奋起来,对陈浦道:“大人,那犯事的家伙死之前说看到了凤凰!” 陈浦恍然大悟,难怪老头一直说有鱼才是真主,一直说服自己造反,自己还战战兢兢,这会眼见为实,有鱼当真是他的贵人!他喜出望外地站直跪得发麻的双腿,急急忙忙吩咐下人:“快去杀鸡宰羊,供奉天神!” 虞米糯吩咐陈浦:“你们先撤回大营,等我写信给你,按我的计划行事。” “好好好,从今往后我就听你的了虞先生。”陈浦向虞米糯作揖,改怀疑为信任。 虞米糯吩咐完急冲冲跑回屋里,趴在有鱼的床边,疼惜地用袖帕擦干他眼角的泪水:“子鱼,你的大好时代到了。” 大夫再次端来了汤药,这回有鱼喉咙终于通畅过来,把药喝了个干净。大夫欣慰不已:“吉人天相,宸王是熬过鬼门关了。” 虞米糯抹一把辛酸的老泪:“好去熬一些滋补的清粥,子鱼一定饿了。” “我不吃粥,我要吃烤鸭、酱猪蹄、焖锅肉、酱鸡爪、辣子鸡…” 有鱼突然开口说话,吓得虞米糯一跳。在大夫灌药的时候他便醒了,只是累得不想睁眼,直到听见有人要给自己弄吃的,才气若游丝地使唤别人。 虞米糯受惊过后便目瞪口呆,想不到刚醒过来的人居然有意识嫌弃清粥,他又恼又溺道:“死到临头还敢挑食,罢了,纵你一回。” 谁言老头一诺千金?有鱼这都静养了三天,还没吃到肉… “我都醒来四天了,肉呢!”有鱼坐在床上捶打床面,他不知哪来的自信,就是十分确定老头能满足这些要求。估计晕倒的这些天,牢头也瘆得慌,老头说这里是营外的医馆,但可想而知外面有众多侍卫把守。 “都说了你身子还没稳,不宜大鱼大肉。”虞米糯端来白菜骨头汤和米饭,哄道,“我保证明天就让你开荤。” 有鱼朝虞米糯勾了勾手指头,唤他过来,悄悄说道:“其实我已经康复了,我赖着不起床是装的,骗些好酒好肉吃,你也别尽给我倒腾这些清汤淡饭,大鱼大肉我能消化。” “你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虞米糯瞄了一眼有鱼裤裆,“也不怕吃错了东西那里发炎流脓?” “你!”有鱼又气又无话可说,安安静静地吃了饭,吃完后躺着发呆。 虞米糯不知从哪弄来了一把梳子给有鱼梳头发,看着黑白相间的发丝,老头一声哀叹。 “你…”有鱼心有所思,“你知道我是宸王,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虞米糯一边梳一边说:“告诉你有用吗?不一样吃牢饭。” 有鱼语气带着埋怨:“你早告诉我我不至于那么孤独!” “如果你相信封将军,你是不是宸王能如何,如果你不相信封将军,你是不是宸王又如何。” 一件事是否有意义全看个人而不是因为别人。 虞米糯的话又俗又在理,有鱼冷静了一会,看了看四周不见有人,小声道:“我想好了,过两日我逃出去,你跟我一块来。” 虞米糯好似置气的坐到一旁:“我不跟你走。” 有鱼一手把虞米糯拖到身旁:“你那天还求我帮你打地洞的。” “可现在性质变了!”虞米糯一副委屈的模样,背对着有鱼蹲在一旁。 “你怎么了?”有鱼觉得他莫名其妙,“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为了逃出去。现在不在大营,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虞米糯沉住了气,转过头跟有鱼细细说明:“那我问你,你逃出去后,打算做什么?” “我…” 只一个如此简单的问题便把有鱼问住了,他心里虽有答案,但他不愿跟虞米糯提。 虞米糯语重心长:“如果你的见地仅是如此或是没有见地,哪怕你逃出了大营,你所到之处都是你的囚牢。” “你什么意思?”有鱼脸色变得阴沉。 虞米糯走向窗台,窗台上挂有一只鸟笼,困着一只再普通不过的麻雀。虞米糯打开了笼子,麻雀却没有飞走。 虞米糯借物喻理,一本正经:“这只鸟在笼子里关久了,某天人们打开了牢笼它却不愿离开,心有枷锁毕生是囚。倘若那天你答应跟我打洞走,我还欣慰几分,而你却在得知自己是宸王后才想逃,这让我好不心寒,你扪心自问,你想出去是为了自己有尊严的活下去还是为见封将军?如果你是为了封将军,我不陪你,等你…” 虞米糯一语未毕,几个狱卒突然冲了进来,捆住了虞米糯:“郁有鱼已经醒了,老头你该会大营去了。” 有鱼坐起来阻止:“喂,你们放开他!” 狱卒对有鱼不屑一顾:“你也是快要回去的,先顾好自己吧。” 说罢,几人把虞米糯强行拖了出去。 虞米糯未说完的话急急从外面传来:“子鱼,你想明白了再来找老夫…” “老头!”有鱼想追出去,奈何伤口作疼。 他只好静下心来细细琢磨虞米糯话中的道理,这时传来小药童伤心的哭声,一脸委屈的模样,像失了初恋。 “呜呜呜…” 有鱼:“哥们你哭什么?” “呜呜呜,谁放了我的麻雀!” “额……是那老头,他丑人多作怪。”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零八章 虞米糯被押上马车回了奴营。大营里,陈浦给虞米糯倒上一碗热茶,迫不及待地问:“宸王他心向如何?” 其实早在两个月前虞米糯就来到了南越,奴营本不允外人进出,好在虞米糯之前从舒晋那里榨了一笔钱,撬开了奴营大门。虞米糯来的目的很简单,就是策反,吓得陈浦直接将虞米糯从贵宾削成了囚犯——有名无实的囚犯。 若说尉矢是三寸不烂之舌,那么老头就是三点五寸,说得陈浦心痒痒。陈浦当时回道:“倘若郁有鱼当真被流放南越,尚可考虑考虑。” 陈浦故乡在鹿州,年轻时也有番作为,风光无限,一次弹劾当朝丞相告败,受了宫刑流放到了南越,后来经一番努力,才从囚犯一步一点当上奴营总管。他在南越待了二十多年,如今年过半百,脑子也不大好使了。他是前朝旧人,大晏新朝哪会顾及边境的芝麻小官,回乡之日遥遥无期。 然而奴隶是最容易煽动的人群,苍鸾将一个还有威望的人扔到了奴营是大错之举,这不亚于给暗无天日的人们送来一星火光。 可现在有两大难题:有鱼愿不愿意带他们?朝廷新下达了通缉令,虞米糯也是要犯。 虞米糯皱着眉头叹了气:“不好说,估计还得关几个月。” 陈浦脸色暗了下来,一改恭敬的态度:“老头你可别耍我,这事要是做不起来,我还是要关你们一生一世。” 虞米糯摊手:“你压制我无济于事啊,你压制他去。他现在一心出去找他的小情人,你也要陪着去吶?” 陈浦双眼放光:“投奔封将军也不错,传讯说他替郦王攻下了鹿州。” “将军是臣,子鱼是王,哪个更高阶你不懂?再说封将军会收你们吗?” “可宸王他会受我们吗?” “等他想通了求你们还来不及,你们在他穷途末路时追随他,他一朝称帝,定封你们为王侯将相。人生不过一个‘赌’字,我千里迢迢赶来,赔上钱还把命押在你手上,你还有什么担心的。” 看虞米糯有几分自信,陈浦缓了口气道:“也罢,再等等看吧。” —— 一个月过去,有鱼已经能下床了,亦不知为什么,躺倒的这些日子他的心境越来越宁静,变得波澜不惊。闲时,跟医馆的大夫饮一盏淡茶,听医童弹一曲古琴,人生仿佛尘埃落定。回想过去,寒来暑往,已经将近五年。五年里遭遇人生大起大落,到头来沦落为阶下之囚。 “loser。”有鱼默默地蹲在后院里磨刀,一边笑着一边自言自语,笑语中没有对自己讽刺和不敬,而是从容地述说一个事实。 不论在现代还是在这里,自己都是个loser。哪怕活伶伶的先例摆在眼前,自己都从未敢相信,以为别人所到及的高处于自己而言遥不可及。好在死过三次之后,他终于明白自己所没能摆脱的世人的眼光不过是自己心中的桎梏,这一点后知后觉庆幸没有来得太晚。 大夫在一旁熬药,看有鱼如此沉心静气,捋了捋花白的胡须:“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看宸王气态,老夫以为已达知天命而耳顺。” 有鱼谦逊地摇头,笑了笑,自认为还没达到那般境界,问大夫:“您见过从心所欲的人吗?” 大夫思索了一会,摇头道:“不曾见过,我这把年纪也没能做到孔圣人的境界。” “我见过。”有鱼将匕首浸泡在水里,拿出来时刀刃映射出抬眼刺眼的光芒,锋利无比。 “虞米糯那老头便是,看起来疯疯癫癫,其实临危不惧、心如止水。他起初说他特地从北方来找我,我还不以为意,不过现在我信了,从他字里行间我知道他在救我。” “虞先生?”大夫回想了一会,不觉他有什么深度,“不知你如何见得。” 有鱼停下手上的活,脑里搜寻虞米糯的一幕幕,他是他来到这个世界见到的第一个人,第二次见到他是在刑帝的寝宫,偶有两面之缘老头没有理由来顾自己。世人为了他一句话,皆拿自己当帝皇,或追随或压制。亦不是说明他说的话就是预言,而是说明他明时势、懂人心,并操纵着世人的动向。 有鱼目无焦距,脑海里在构思着一个神:“他吃得惯馊的馒头,住得惯破楼的牢狱,他早已排开一切浮华。他置晚年不享,不顾风雨兼程…” 有鱼这时顿了顿,陷入某种思考。虞米糯皮囊之下潜藏有一股可谓不食人间烟火的气魄,若说他一句话弄垮刑朝是出于大爱,为救万民于水火,那大赦天下之后,他应该无欲无求才对,他为何要来找自己? 有鱼忽然恍然大悟,也不知料没料中:“看来他真的很在乎他的孙儿,我能感觉到他找到了他的孙儿,并且他孙儿跟我有某种关系,使得他不得不来找我。” 姜还是老的辣… 有鱼继续低头磨刀:“这种人往往是终极boss,我得把他救出来,你有捆绳吗?” “你要捆绳做什么?” “劫狱。” 有鱼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在鹿州天牢的时候,岳父大人在自己肩背上蹭了一个字。有鱼用匕首在地上划出那个字,问大夫:“这是什么字?” 大夫看了一眼:“虽然写得很丑,不过能看出来,是个‘黔’字。” “黔?”有鱼自言自语,难道岳父让自己去黔州? 晚上 陈浦没好声没好色地瞪了一眼坐在对面炭火前吃烤鸡的虞米糯,厌怨地喝下一口闷酒。一个月来供着虞米糯像供着祖宗一样,包吃包住听从差遣,不就图个有鱼大展宏图,可有鱼至今都没有动静,他难免按捺不住。 陈浦走过去夺走虞米糯手里的鸡腿:“你别吃了,我可没闲钱供着你,今晚他再不来我就绞死你!” 虞米糯抢回鸡腿,抚了抚陈浦的胸口:“合着这最后一餐你还不准我吃顿饱?你呀,心智不坚,都走到这一步了,再熬两三天不成?” “我都心力交瘁!”陈浦有抑郁症,这叫他如何耐得,“这件事一日不定下来,我一日吃不下饭。” 虞米糯苦口婆心劝:“你要对子鱼有信心。” 这句话陈浦已经听得不下十遍,恼羞成怒:“来人,把这油嘴滑舌地老头关进大牢里去。” “喂喂,放开我…”两三个侍卫冲进来,架起虞米糯往外拖。 “哎呀!”这时外边突然传来一声惨叫和一阵震动,像巨石从城墙上掉下来。 侍卫们去探查,结果把一瘸一拐的有鱼拖了进来。陈浦见到有鱼心中窃喜,看来他的贵人是想通了。 虞米糯看有鱼惨惨的模样,拍腿无奈道:“回来就从大门光明正大走回来,爬什么墙,摔疼了没有。” “还好。”有鱼甩开侍卫,拍打身上的尘土整了衣冠,道貌岸然地从衣兜里取出匕首,指着陈浦,“放了老头,给我一辆马车,不然我掀翻大营。” 虞米糯看得出有鱼在装腔作势,识趣地躲到有鱼身后,然后朝陈浦使了眼色。 陈浦会意,装模作样道:“你这么有本事,就不会从城墙上掉下来了。” 有鱼灵巧的手指旋转着匕首,炫了一顿技,气势凌人道:“那只是个意外。” 陈浦老花眼看得眼花缭乱,竟有些害怕:“你放下匕首,你这是在要挟朝廷命官!” “我都弑君了,挟持命官算什么,何况你算哪门子的朝廷命官。”有鱼一边说着,一边觉得奇怪,为什么侍卫不冲上来逮捕自己?不管了,有鱼罩着虞米糯一步步退出屋子,像营门走去。 陈浦带一干人追了出来,那些囚犯见到有鱼劫狱,纷纷围过来看热闹,吵吵嚷嚷地叫好。 陈浦严厉道:“来人,将他拿下!” 这会几个侍卫真地冲过来了,有鱼握紧了匕首:“我警告你们,你们打不过我。” 一个侍卫挥刀砍了过来,有鱼眼疾手快推开了老头,灵敏地劈开侍卫的刀刃,匕首顺侍卫的肩膀划过去,直接割破了侍卫的喉咙,历时不过仅仅一秒。 干掉了一个人,有鱼张臂重新羽护虞米糯。虞米糯大吃一惊,尽不敢相信有鱼还有这一手:“你还练过?” “练什么练,这叫天赋异禀。” 陈浦吓了一跳,这会侍卫更不敢靠近有鱼了,因为无论是随有鱼还是随苍鸾,有鱼都不能死,不能真打。 陈浦也不能白白牺牲自己的弟兄,朝那些没头没脑的囚犯使唤道:“你们谁拿了他,我就放了谁!” 囚犯一听激动不已,没有什么比自由更能诱惑他们,他们气势汹汹地盯着有鱼,挽了衣袖。 看囚犯蠢蠢欲动,敌众我寡根本斗不过来,有鱼怯了怯步,扭头问虞米糯:“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怎么办?我的意思是偷偷溜走,你倒好,光明正大。” 一个胆大的囚犯首先扑了过来,有鱼屈膝躲开,向上一刀从囚犯的咯吱窝戳到喉咙,一把血贱到了脸上。 其他囚犯看得直冒冷汗,不敢再向前。 又死了一个人,虞米糯只叹可惜,提醒有鱼:“他能诱惑这些囚犯来杀你,你怎么不知道诱惑这群囚犯杀回去,你是不是蠢!” 有鱼如醍醐灌顶,真是被人驱使惯了忘记了主动权。有鱼朝囚犯吼道:“杀了这狗官,我们一起冲出去,你们的敌人是他,不是我!” 囚犯一听,果然动摇了,虽然不再进攻,但也没敢去教训陈浦。 有鱼见有效果,连忙道:“愿意跟我打天下的站出来,愿意扛一辈子砖块的,就放马过来!如今晏帝被撵回苍晏,晏族大势已去,大好机会你们还不反吗?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苍鸾败退的消息囚犯们并不是没有听闻,天下俨然是又要大乱的局势,囚犯义愤填膺,而后莫名其妙地一哄而散,有鱼跟虞米糯相顾一眼,两人懵逼。 囚犯们争先恐后地跑去工具房,抢铁锹抢锄头抢扁担…然后纷纷跑到了有鱼身后。“宸王,我们追随你!” 哟喂,反应够快… 陈浦见那些曾经被自己虐待过的囚犯纷纷怒盯着自己,要是落到他们手上岂不得粉身碎骨,他再也演不下去,两眼飚泪跪倒:“宸王贤明持重、宽厚爱人,吾等俯首称臣,为宸王马首是瞻!” 一众侍卫纷纷跪下随喝:“吾等俯首称臣,为宸王马首是瞻!” 这…这比自己想象中的还便宜得多! 有鱼吓了一跳,问虞米糯:“什么情况?我是来劫狱的,不是来收小弟的。” “我说有人爱戴你嘛你还不信。甭怀疑了,别人都从你了,你先接受。” 有鱼抿了抿嘴:“那好吧,我便接纳你们。” 得到有鱼的认可,狱卒们和囚犯第一次像兄弟一样相拥而泣,欢呼声冲天,有翻身当家作主的喜悦。 好莫名其妙的一群人… 总之少了一事,有鱼松了口气,朝陈浦道:“那你把好酒好肉先端上来,大家吃饱喝足,明天好上路。” 囚犯一听兴高采烈,已经很久没吃到肉了,可听那句话怎么有种莫名地别扭——吃饱喝足好上…路? 陈浦看着一千多名犯人,愁道:“仓库哪有这么酒肉供大伙吃,有了这顿就没下顿了。” “你甭管那么多,跟我混你们还怕没粮吃吗?” 一名激动得恨不得马上启程的囚犯兴致勃勃地问:“宸王,我们明天启程去哪?” “去黔州,到了那你们天天有肉吃。” “黔州?是那个有全国最大粮仓的地方吗?” “没错!” 囚犯们听罢再次齐齐下跪,热泪盈眶:“宸王您真是我们的再生父母啊!我等坚决拥护宸王,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惜!” 有鱼吓愣了,脑海里飘来四个字:一群吃货。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零九章 陈浦开仓办了一场朴实的宴席,囚犯们吃得正兴。有鱼喝了些酒后独自出了大营,来到溪边将匕首上的血洗掉,他看着沾上血腥的双手,觉得自己已不再是从前。 说来今天不是他第一次杀人,他第一次杀的人是王县长,是从天上掉下来时不慎砸死的,后来战场上又杀过几个,因为要自保,所以他不承认自己是杀人犯。而今天杀了侍卫和囚犯,他不得否认这是他真正意义上杀死了人,有鱼切生生的感觉到杀他们不是为什么自保,而是来自内心深处对于逆己者的愤怒,以至于下手时没有一丝的犹豫,没有任何心理上的包袱,仿佛自己要杀一个人本就天经地义。 这种不会愧疚的感觉又让有鱼莫名的可怕,自己是否沦为了苍鸾那样麻木的人。 虞米糯见有鱼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默默地跟了过来,手搭在有鱼的肩膀上:“有心事?可否跟老夫说说。” 今晚的月亮异常的圆满皎洁,倒影在溪水里明晃晃,就像老家的沟渠。有鱼回想到了小时候,起身陪同虞米糯一边散步一边聊天。 “今晚的月色让我想起了我父亲,我是单亲家庭,小时候我不喜欢他,常常跟他闹脾气。一天他带我去算命,算命的说我跟我爸八字相克,要认祭娘来替我爸照顾我,我爸当晚押着我拜了月亮,说从今往后它就是我后妈了,要记得每年给她上一柱香。我不信这种邪话,后来都是我爸替我上的香。从此每次看到月亮我都会想起他的好,久而久之,也不那么讨厌他了。” 有鱼喉头苦涩,感慨万千:“有时候真的不是邪不邪的问题,是吧大祭司。” 虞米糯捋了把胡须点点头,他不是正儿八经的祭司却明白祭祀的道理,无外乎给人以信仰,给人以坚持下去的信心,从而达成某种愿望,说到底还是个心理问题。 虞米糯隐约感觉有鱼在忽明忽暗的喻指自己,违和地笑道:“有信仰就不会碌碌无为,人呐,忙得起来就会有出息。” 有鱼勾起嘴角,盯了盯虞米糯后继续埋头前行:“家乡不允许杀人,没有战争,杀人的人会被人们控斥、冷漠、抛弃…我从没杀过人,现在我感觉自己……脏了。” 虞米糯饶有会意地点了头:“我明白你的心情,虽不知你家乡如何,但一定与这里不同,所以你才难以适应。” “终究时代不同,我清楚的。”有鱼摸着自己粗糙的鬓发,不由得伤怀,“很久没照镜子了,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模样。” 虞米糯语重心长道:“镜子里能看到的不过皮囊,别人心目中的你才是你真正的模样。” 有鱼可趣地一笑,知道老头又想教化自己,可这种小道理他早被灌输得刻骨铭心了。“你还是不承认我学识比你高?你想说‘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对吗。” 虞米糯皱了眉头,纳闷道:“我奇怪你懂一通大道理却从来不用它,想不到你正经起来说的话句句在理。” “从小到大老师教得好哇。”有鱼沉沉地叹了口气,“我曾经以为我一辈子用不上这种道理。” “孺子可教。”想不到有鱼有点基础,这让他很欣慰,问道,“之前那个问题你想通了吗?” “想通了。” 虞米糯试探道:“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 “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有鱼言语中竟然颇有文采,有大家之范,不失豪迈气概,隐有某种政治主张和统一天下的勃勃野心。虞米糯瞪掉了大眼,他相信有鱼是有变化的,但不相信有鱼内心能强大到作出这么一句旷古烁今的壮辞! “这是你启蒙老师教的还是你自己心里想的?” “我自己造的。”有鱼一语毕,面不改色眼不眨。 虞米糯还是不肯相信,想出一个难题来考考有鱼的见解,便道:“现在你有一千人手,如何敌对苍鸾?” 有鱼顿了顿脚步,转身凝着虞米糯,幽幽地打量了他一圈,然后凑近他,声音邪魅,明知故问道:“考我?” 竟然轻而易举的被小屁孩料中了! 虞米糯尾椎一紧,始发觉有鱼身上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魅力,惊得蓦地出了一身汗:“宸王莫…莫吓老夫。” “我有黔州,有北僚,有封淡淼还有你,我会输吗?” 觉醒后,有鱼的字典里就没有‘自卑’两个字,“该吃的苦我已经吃了,该受的罪我已经受了,我还有什么舍弃不了的东西?” 还有一句话有鱼生生咽在了喉咙,太过于霸道而不敢说——前半生我被人主宰,后半生将是我主宰别人。 看有鱼内心如此坚韧,虞米糯大胆地提出一个问题,一个有鱼终要面对的问题:“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老夫斗胆一问,天下和封将军之间,宸王会选谁?” 有鱼目光闪烁了一瞬,沉默地撇过身去,氛围一时间沉寂了下来。虞米糯知道自己触及了有鱼的伤口,连忙道:“宸王莫在意,老夫只是问一…” “江山,自然是江山。”有鱼挥了衣袖,随性地笑着,“怎么不叫我子鱼反倒生分的叫起我宸王来,你我之间还分彼此吗?” 虞米糯是一个智者,有鱼不会错失他,他尊敬虞米糯,不仅仅因为他是一个老人,还是一个在他睡死前唤醒他的导师。突然有一股近乎邪恶的力量催促有鱼马上跪下,似乎刻意要将这段干净的师徒关系促成更亲近的亲戚关系。 有鱼不自觉地跪下,恭恭敬敬向虞米糯磕头行礼:“祭娘在上,我郁有鱼愿认虞老先生为祖父,行以孝悌之义,相依为命。” 有鱼不知自己怎的,竟倒背如流地说出这句话。如果自己的心机是单纯的,有鱼尚不觉得可耻,可…可自己分明感受到自己在不正当地“争取”一个利益关系。躯体仿佛被另一种生物占据,总是做一些不遵自己内心想法的事情。 虞米糯心头一震,感动涕零,蹲下扶起有鱼:“老夫安能受次大礼。” 有鱼深跪不起:“还望先生成全。” “我不早就成全了你、一口一声唤你憋孙了嘛,来来,起来。”虞米糯牵起有鱼的手,“愿意接受我这糟老头的,普天之下只宸王一人。” “谢祖父成全。”有鱼欣慰地站起来,眼角尽然流出了泪水。有鱼突然发觉自己的情绪也不由自己控制,他没有伤怀却满目泪花。 虞米糯替有鱼擦干眼泪,可怜道:“造孽的孙儿哟,愿你从今往后受诸神庇护,消灾减难,岁岁平安。” 有鱼不自觉地抬起手,也替虞米糯擦了眼泪。 虞米糯牵有鱼往回走:“回去好好地洗洗身子,做王的人可不能这样邋邋遢遢。” “好,听祖父的。” 次日,陈浦给有鱼呈上连夜赶制的新的铠甲。有鱼全身上下梳理一番,恢复从前衣冠楚楚。 “吾孙长相好,颇有气度。”虞米糯大量有鱼感叹着,不忘吩咐陈浦,“对了,你派一人跨马加鞭奔赴黔州,就说宸王回归,令黔守早做准备,并调动一些兵马赶来为宸王铺路。我们到黔州路上一定会遇到晏势力的围堵,能说服的我去说服,说服不了的让黔兵去镇压他们。” 黔州有周常,回去的路上用周常的名字施威,加上虞米糯一口伶牙俐齿,不怕有说服不了的人。 有一点有鱼比较忐忑,黔州虽是自己打下来的,但时过境迁,此时再去主宰它不知会遇到什么困难。“黔州如今还认我吗?” “放心,你岳父还会让你丧命不成。”虞米糯听了有鱼说起林池一事,心里更踏实。起初计划到黔州还要大费周章游说一番,这会连游说都省了。“林老爷敢叫你去黔州,说明黔州已是林家人在把持,是你掌中之物。” “得祖父您这句话,子鱼放心了。” 陈浦:“大伙都在大营外候着呢,宸王,我们启程吧。” 有鱼点了头,扶虞米糯上了马车,与他同骑一车。在有鱼伤口完完全全愈合之前,恐怕他再也无法骑马了。 陈浦气势昂昂地骑马在前边引路,自豪地大呼:“三军打起精神来,出发!” 千名囚犯精神抖擞地整了整衣冠,歪歪扭扭地学着军人的姿势,雄赳赳气昂昂地迈开步来。 有鱼掀开马车的布帘,看着稂莠不齐的士兵,甚觉别扭。“这样的兵能用?” “子鱼,今天我要教你一个道理,不要去怀疑那些真正爱你的人和甘心在你危难时追随你的穷苦人。” 在为难时追随自己的人不难理解,便是指这些囚犯,可真正爱自己的人该如何去定义,有鱼不能判断。 “什么样的人是真正爱我的。” “是那类愿意倾尽一生也要实现对你许下的承诺的人。” “我有吗?” “你有。”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10章 黔州,一骑快马抵达黔城,传信人将一卷信筒递给甄丙。甄丙与林稚灵相顾一眼,犹疑地打开信封。 “宸王归,三军迎?…” 林稚灵神经一紧,夺过甄丙手里的信一辩真假,这字绝非有鱼所写,但后面缀着的老鹰捉鱼图无疑是有鱼真迹。林稚灵将信递给林池:“林老爷,你看看。” 由于林稚灵和周常之间有一道永远无法修缮的隔阂,使得她大庭广众之下不敢唤林池一声父亲,林池亦知道女儿的难处,平日里也不同林稚灵接近。 林池看罢澎湃不已:“有鱼真的回来了,不枉我一番心思。” “宸王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甄丙声音甚微,看着林稚灵欢愉的背影,心中有一份难受,却又替她开心。 林稚灵激动的心情一时难以平静,记得当初有鱼“殁”时,苍鸾允许林家人为有鱼打点后事,在收拾有鱼的包裹时发现了一枚碧玉色的护心鳞甲,虽道不出它是什么材质,但坚硬无比、刀枪不入,以为是有鱼贴身之物,林家人便带回了淮城,后来随林池来到黔州,交给林稚灵保管。 林稚灵兴冲冲跑回闺房,将这枚护心鳞甲捧出来,交给下人道:“宸王从南越而来,穷乡僻壤难出一件与之相称的铠甲。你去召集城里最好的工匠给宸王打造一套新的铠甲,要将这片鳞甲镶嵌其中。” 这边事情交待完,林稚灵又忙去吩咐另一伙人:“三军也要赶制新的铠甲,在接宸王那天穿上,从城门到郡府要铺上红毯,城道两旁要插满‘郁’字旌旗,鼓瑟相迎,开仓放粮,欢迎宸王大归,必须隆而重之,不得吝惜钱财。” 林池顿了顿,不赞同道:“这过于劳民伤财,使不得,有损有鱼清誉。” 甄丙点头道:“老爷说的在理,只一个迎接仪式便耗费不菲,存库一空必会伤及根本呐。” 林稚灵分毫不让,坚决道:“不行,哪怕耗尽所有物资也要让宸王风风光光的归来。” 林池不解:“这何解呀?” “你们忘了吗?有鱼他已经不是完人,他从南越以一副强酸落魄的模样回来只会遭人耻笑。兵不尊将、将不尊君是兵家大忌,如果一个小小的士兵都敢取笑他的话,还拿什么来统治三军!我们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也要重塑他万人之上的尊严,记住,形式必须隆重浩大,以示他王的身份、荣耀和权威。挑选一个黄道吉日让宸王进城,当日如有口出狂言、大逆不道者,格杀勿论!” 林稚灵气态不容置喙,有不敢苟同者也不敢站出来提议。从得知林夫人去世那一刻起,林稚灵就变了,变得更加果决强势。林池为此不知该喜该忧。 林稚灵:“还有,收罗奇珍异宝,必须镶满他的王冠。周常呢?” 侍从吞吞吐吐道:“还在牢里玩萧四呢。” 自从虏获萧四,周常就没一天不在牢狱里呆着。 “岂有此理!”林稚灵一掌桌面,“把他叫来!” 周常刚喝了一坛酒就被拖了进来,醉醺醺道:“夫人有何事要吩咐。” 林稚灵:“宸王归来,我令你在城门跪迎。” 周常不悦地皱起眉头,虽知林稚灵的用意,但出于内心他压根不想向有鱼下跪,男儿膝下有黄金,他没有嘲笑有鱼的意思,只是连苍鸾他都不屑于跪何况有鱼。“不过虚张声势,何必那么认真。” “你必须跪。你是三军之首,只要你心悦诚服将士们才会无话可说,才会承认宸王凌驾于你之上。” “宸王自然凌驾于我之上,可我能不跪吗?”周常憋屈道,“能换个其他方式吗?” “你是在藐视军威吗?”林稚灵严声厉色,颇有女王气概,“你若不从,我可是会处置你的玩具。” “我的玩具?”周长不知所云。 林稚灵拿起盘子里的水果刀,指尖触着刀峰,冷冷道:“我会削了萧四。” 周常打了一个颤,立马行了个军礼:“咳咳,末将遵命!” 一场商议结束,甄丙困扰地走到后/庭,除了叹气之外还是叹气。林稚灵追了上来,一改方才气势凌人的姿态,平声静气道:“你有忧虑?” 甄丙垂下头,心甘情愿:“凤姑…我俩还是做挚友就好,天不负你,你终于等到他回来了,你是他的王后。” “你错了。”林稚灵给甄丙一个鼓励的眼神,“我跟他不是夫妻,是志同道合的盟友。我曾有心随他,而他至始至终没有顾我,谁用心待我好我心里清楚。你不用感到自卑,我不会抛弃你的。” 甄丙欣慰地笑了,贪问一句:“我想知道我和宸王对你来说分别意味着什么?” “你们?”林稚灵寻索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感受,只想到一个字,“膀,膀子。” 甄丙木木呐呐:“我和宸王是膀子?” “他是能让我一展宏图的翅膀,你是我累了乏了能给于我安眠的臂膀。你取代不了他,他也取代不了你。我跟他是君臣,我跟你,是…”林稚灵顿了顿,一时绯红了脸庞。 甄丙迫切想知道这个区别:“是什么?” 林稚灵转过身疾步走开,冷不丁地抛下一句:“是家。” 甄丙愣愣的,细细琢磨了一下才恍然大悟,想跟她说什么时,她已不见了踪影。 —— 赶了两个多月的路,有鱼终于踏入黔州地界。这一路走来意想不到的顺风顺水,就算遇到麻烦,虞米糯挥一挥衣袖便云消雾散,并没遇到多大的阻挠力量。路经其他奴营时,那些囚犯擒了牢头纷纷前来投靠,一千名散兵游勇一下子增加到了五千,像雪球越滚越大。 马车上,虞米糯一敲有鱼脑门:“鳖孙干什么拿一块绿布裹头?” 入冬了,寒风破窗而入,凉得有鱼只哆嗦。要是马车内还有其他颜色的布襟,他也不至于用绿色的来裹头了。“我冷。” 陈浦走近马车启禀:“宸王,黔守来信了,让你先在城外的参星馆洗尘,然后派人来接你。” “林池这老头有思想,”虞米糯捋了捋胡须,满意道,“让你去道馆洗尘,意在让你沾沾仙气,脱胎换骨、改头换面。你有这样的岳父是你前世修来的福分。” 有鱼摇头:“老爹擅长看相,论谋略还是我媳妇高明,估计是我媳妇的意思。” “哦,林丫头,林池…”虞米糯努力寻思,锤了一下自己不中用的脑袋。林氏?好像自己见过,大约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他忘了,只隐约记得那年自己流落街头、饿极穷疯时,好像去林府敲诈过一把钱。 噢,原来是那件事! 记忆的碎片连成一片,他想起来了!那年林稚灵刚出生,他为了蹭几个馒头钱,上门给林稚灵算命,骗说她将来必生天子。那姑娘丑得他至今记忆犹新,原来脑海里的那副挥之不去面孔叫做林稚灵,不知她现在是什么模样。 有鱼:“祖父你想说什么?” 冥冥中,虞米糯感觉自己又坑了有鱼一把,支支吾吾:“啊?没…我想说我从没见过林家人。” 有鱼来到参星馆,道长已在大门候迎多时。道长引有鱼去了温泉,令有鱼好好沐浴,一来洗去漫漫长路的风尘,二来洗去布满全身的疮痍。 沐浴过后,有鱼来到偏室,偏室正中央静静杵着一套崭新的铠甲和一套红色做底黑色作衬的王袍,两旁分别是发冠和宝剑。铠甲与王袍皆用金丝银线不说,那黄金作胚的发冠竟镶满珠翠宝石,大放异彩,其造价一定不菲,价值连城。 奢华的服饰有鱼已见惯不惊,但那件铠甲真真撼动了他的心,他以为自己弄丢了它——一件曾经不以为意的交换物。 ——“礼尚往来,我也赠你一件宝贝,这是我妹妹给我做的护心鳞,刀枪不入。” 它曾是他铠甲上的鳞片,他生生从铠甲上将它拔下,送给了自己。 有鱼手指触摸冰冷的鳞片,一瞬间坚韧的心碎裂,他本能地拥了上去,紧紧搂住铠甲仿佛扑进了他的怀里,左脸贴在鳞片上寻听铠甲后的心跳,却什么也挺不着。他想他快要想疯了,只想这样死乞白赖的靠着他,盼着这份静谧不会有人来打扰。可他只能在没人的时候,才敢从皮囊下掏出憔悴的心好好的透一透。 “宸王…?”这时一名侍女走了进来。 有鱼当即吓了一跳,连忙弹开铠甲,整了整情绪回头看,见是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女,问道:“你谁?” “我是黔府的侍女,奉命来为宸王更衣和梳妆。” 有鱼应允了,侍女给有鱼穿好王袍、戴上王冠,巧妙的双手把占尽一半的白发藏在了黑发之下。 侍女感慨道:“宸王穿上盛装精神饱满,神采奕奕呢。” 有鱼面对着铜镜,终于照上了镜子,他的容貌跟从前一样,只有眸里的情绪有很大不同,或许像虞米糯说的那样,神韵已不是从前。 “亏你一双妙手把本王的白发藏得好好的,本王重重有赏。” “谢宸王。”侍女欢天喜地的,安慰有鱼,“宸王也不必烦恼,您生出白发是因为受了太多苦,如今你回来了,养尊处优,白发一定会变回黑发。” 有鱼神色忽的冷了下来,沉默了许久。 “你岂能知我这半壁白发并非来于身体疲疾,而是绝望,对世道不公的绝望。” 有鱼自认为这句话说得心平气和,可镜子里的人竟满目杀气、咬牙切齿,似有一个怨灵围绕着躯体,发出幽绿色的冥光。 身后的少女突然见了鬼一样,害怕得笑颜尽失,尖叫了一声怯懦地跑了出去。 有鱼下意识去感受自己,才发觉自己真的在紧咬牙根,像恨不得把什么东西生吞活剐。有鱼懒得去理会,凑近了镜子细看,手指划过下巴,他触到的竟是滑如丝绸、再也长不出胡须的皮肤,他惶惶不安地看着双手,曾经他该有的骨骼分明又粗糙的手掌已经不见,取而代之是细致如冰的、纤细如玉女的双手。他恨得发了疯,狂躁地拔出宝剑将铜镜砍成了两半。 可自己不能逃避现在的模样,不应该… “来人,给本王拿一面新的铜镜来。”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11章 有鱼在祠堂上了一炷香后随虞米糯出了道观,道观外五千囚兵已换掉蔽衣,纷纷穿上新的藤甲,手握兵器,气势焕然一新。 士兵惊喜道:“宸王,你赏赐的藤甲好气魄,我以为这辈子都当不上士兵了呢!” 一件藤甲就能让他们如此满足,果然是穷苦朴实的兵好养。 甄丙把排场做得如此漂亮,有鱼亦受宠若惊,自信地昂首挺胸道:“他日你们上阵杀敌、建功立业,加官进爵、裂土封侯不在话下。” 士兵们欢呼起来:“好,我们誓死追随宸王,干一番大事!” “启程。” 有鱼同虞米糯坐上华丽的车辇,一干人马浩浩荡荡地向城门行去。 城门处插满红色旌旗,一卷红色的地毯从郡府铺到了城门口,百姓夹道欢迎,将士手持长矛站在两旁,恭敬地等待着他们的王。 远方走来一批军队,锣鼓声顿时响起,庄重而喜庆。甄丙立即带领众臣从城墙上走下来,在城门处驻足等待,马车临近时,甄丙等人齐齐跪下。 “臣等恭迎宸王,臣侍主不周,望宸王宽恕。” 侍从拉开了车帘,有鱼深深呼了口气,整了整衣冠,款款下了车辇,踏在红色的毯子上,上前扶起甄丙:“众卿起来吧。” 林稚灵狠狠盯了周常一眼,周常毛骨悚然,不甘不愿地走到有鱼跟前,单膝跪下:“臣周常跪见宸王,臣不才,愿为宸王鞠躬尽瘁,效犬马之劳。” 人群中一时絮絮叨叨起来——“你看,周将军都甘心屈居宸王之下,看来宸王是个厉害人物。” “以前刑朝有这么一讲,说周常、封淡淼乃帝国双壁,是保证刑朝屹立不倒的根基,封将军早已归属宸王,这会周将军又俯首称臣,看来是要改朝换代咯。” “好奇怪,宸王不是被…怎么还有胡须?” “连周将军都服宸王,我们还有什么不服。” “宸王仪表堂堂,礼贤下士,是个贤主。” “宸王如何如何我不清楚,我只知道宸王一回来就开仓放粮,谁给我吃的我就服谁。” “宸王又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你看车辇上还坐有一个老人,与老者同坐一辇,可见宸王是个孝悌忠信之人。” “总之我服宸王。” …… 周常?曾经封淡淼的死党,现在应该是死对头了,总之为一名猛将。 有鱼向周常行了大礼,尊敬地扶周常起来。“周将军辛苦了,如不是你替本王守住黔州,这里恐怕已是晏地,来人,拿酒来,本王要敬周将军。” 这么萌? 周常眉尾一扬,受宠若惊,以前只听外人说他怎么怎么好,如今一见果然接地气,怪不得封淡淼喜欢。 士兵呈来两杯酒,有鱼端起一杯递给周常,然后端起自己的一杯,敬道:“本王代黔州百姓谢过将军。”说罢一饮而尽。 “宸王言重了。”周常回礼。 仪式完毕,有鱼重新坐上车辇,心脏扑通扑通地跳,自言自语:“全是套路。” 虞米糯抚了抚有鱼的胸膛:“以后这种场面还多着,你尽早适应,别紧张了。” “嗯。” 车马在百姓的欢呼声中风风光光进了城,有鱼下令三军同庆,大街小巷张灯结彩,今日的黔州城格外喜庆。 郡府办了宴席,有鱼与众臣畅饮到了夜晚,才醉醺醺地回了寝殿。 林稚灵早在寝内,给有鱼铺好了床,见有鱼摇摇晃晃地进来刚想上前去扶,哪知有鱼掩上门后立马变得清醒。 “你没醉?” 有鱼闻声向里面看去,见到一副惊艳的面孔,这张脸他见过一次便忘不掉,惊喜道:“稚灵,怎一天没见你?原来你在这。” 林稚灵牵有鱼到一旁坐下,给有鱼倒上一盏茶:“我改名了,叫作凤姑,我不想他们知道我是谁,不过我爹认出我了。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我也想不到自己转了个大圈还是回到这条道上。”有鱼喝了一口茶,把杯子扣在了案上。 平心而论,林稚灵是为数不多的不曾背叛自己的人,这样一个好女人家弥足可贵。 有鱼发自内心地感激她:“听甄丙说这些年都是你在打理黔州,多亏你,若唤作别人,定将黔州占为己有,我很抱歉…” 林稚灵打住了有鱼:“你不必觉得亏欠,你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我为你亦是为我自己,你也不必觉得抱歉,我有心上人了。” 有鱼一听,当即拍了一下自己脑袋:我说怎会有绿色裹头襟。 “你有个依靠我便放心了,你看上的那个人真有福气,你那么漂亮又那么聪明。” “这里是郡城,没有王宫,委屈你了,你暂且住在这,毕竟我们迟早要打出去的。” “无妨,牢我也蹲过了,这里布置得很好。” “你消失了这么久…”林稚灵想起这几年等他的辛苦,不禁落下两滴泪珠,有种莫名的心酸,觉得自己可怜,他亦可怜。“如今见你,成熟了不少。” 她擦干了眼泪,站起身道:“我今晚来便是想跟你说不用介怀你我夫妻一场,你今天累了,睡吧,我替你把发冠取下来。” 林稚灵伸出手去,有鱼受惊,条件反射地退了身子,拒绝道:“不必了,我不想别人看见我的白发。” “也罢。”林稚灵能感觉到有鱼的害怕,识趣地收回了手。夜已深,她该回房了,临走前想听听有鱼对她俩关系的看法,“不如你说说,如今我俩如今的关系是什么?” 有鱼微微一笑,很官方的握住林稚灵的手:“是纯洁的革命友谊。” 林稚灵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然而转眼间神情变得严肃:“郁有鱼,我把黔州给你了,你可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有鱼面容和善,心理却操起了小算盘,看林稚灵想要多大的回报,自己能给她多少。“你说说看。” 林稚灵双眸又冷又狠:“如果你成为了皇帝,不论你娶多少女人,我必须是你独一无二的皇后。” 她要的果然还是母仪天下。这个要求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她担得好,那么她拥有的就是帝国,她担得不好,那么她得到不过是一时荣光。罢了,让一个有能耐的女人当皇后未尝不好,有了夫妻关系,他俩的利益就拧成了一根绳,最坏她还能把他拖垮不成。 “皇后自然是要有的,而且是能者居之,但论能者,舍你其谁,只是你的心上人可会介怀?” 林稚灵扬起头,反问:“那你跟封将军可有名分?爱意,只要彼此心领神会就好,得不到的名分没有又何妨。你我注定不是平凡人,过不上那种平平凡凡的日子。他知道我心里是有他的。” 有鱼愣了一愣,沉默了一会,道:“天下之人,只你懂我。” “你早些睡吧,我走了。对了,内心如果真正的强大不需要把假胡须黏在脸上,你是在自欺欺人。”林稚灵话中有话,没有恶意,说完起身离开了。 被一个女人识破,有鱼心口一抽,脑海当即爬上密密麻麻的惶恐。他忙去将房门锁得死死的不让人可以进来,才稍稍松了口气。他把墙角处的盔甲挪到床头,吹灭了烛火,卸下王冠脱去外衣,犹不能放下所有警惕,困苦地躺在床上。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一夜几度梦魇。把镶嵌着他的鳞片的盔甲放置床边兴许能圆他一夜好梦,起码午夜惊醒时,能第一眼看到他在守候在身旁。 他合上了双眼,祈祷以后的路子不再磕磕绊绊,祈祷他平平安安。 鹿州,朝堂上。 “什么,他回到黔州了?” 大臣将有鱼归黔一事禀报了舒晋。 两个月来他一直忙于整顿鹿州,无暇顾及边境的异动,况且根本不知有鱼下落,以为他被苍鸾带回了苍晏。然而只这一小小的大意,竟让有鱼逃出升天、重登王位。这消息一出,恐怕苍鸾也够吃惊吧。 舒晋最懊恼的是,若不是他复出,黔州就是自己的了,他无论如何咽不下这口气。如今黔州在他手上,在晏、郦兵力衰竭的时候,有鱼的崛起毫无疑问构成了三足鼎立之势。 大臣:“宸王风风火火回了黔州,开仓放粮,声名大噪。” 可怕,可怕… 舒晋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到封淡淼的身上,却见他面不改色。他说他不会去找有鱼了,舒晋不敢轻信。他若是去投奔有鱼,他宁可他马上死。 舒晋假欢愉道:“这是喜事,丞相,你快去替本王准备几份薄礼赠与宸王,以表我的心意。” 封淡淼这时站了出来,舒晋越发紧张,紧紧地握拳,深怕他说要去找他。周常已是有鱼的了,他不能再让有鱼得到封淡淼。 不料封淡淼却道:“郦王,下沽之地有藏龙者,每十年纳一次客,曾扶刑而夺天下,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无所不在,世人称其为下沽仙人。眼下恰逢十年,郦王可去请他出山?” 下沽仙人不是封淡淼一人虚造,而乃天下之人皆知。此人年高德劭,若能将他纳入麾下不亚于掌握了百万大军。下沽仙人虽不参与大刑扫荡七国,但他留给刑王的书记却成刑国三十年内治国的方略,使得刑国日益强大,他是刑国开创万世基业的幕后第一人,功成名遂。可就在刑国征伐列国的时候,他突然消失了,从此了无音讯。两年前,人们忽传沽山有仙人,名为柏通,诸侯获知是那位百年一遇的智者,纷纷奔赴下沽求贤,却统统被拒之门外。 原因不为其他,只因柏通是个有原则的人,说十年见一次客,少一个月、一天都不是十年。 大臣:“刑帝曾说愿以百万之军换柏通,可见他万夫莫敌的能耐。倘若柏通为除郦、晏、郁之外的王侯所用,天下则必成四分之势。郦王,此人断不能落入他人之手!” 又一位大臣站出来道:“柏通重孝悌,刑帝当年请其出山不下十余次,要请得他,恐怕非郦王亲自出马不可。” 舒晋犹疑地看着封淡淼,只要能得到柏通哪怕自己五步一跪十步一拜爬上沽山也在所不惜,可封淡淼真的愿意看到柏通归顺自己而不是有鱼吗?对于有鱼,他真的不闻不问吗?他不信封淡淼如此凉薄。 封淡淼:“臣已听得齐王、纪王赶去了下沽,郦王犹豫不得。” 无论他防不防封淡淼,柏通是一定要去请的。舒晋点了头,吩咐道:“我明日启程去下沽,你们且去准备。” 下朝后封淡淼去了市集买了一袋马粮,回了府去了马棚犒劳自己的战马,他拍打步虬结实的马背,忧愁道:“等郦王明天启程去下沽,我们就去找他。” 他不情愿眼睁睁看着柏通归顺晋郦,可父亲曾经告诉过他一个外人所不知的秘密——那柏通是晋奴的叔公!当年柏通扶持刑王只道让刑国强盛,殊不知刑国有吞并七国的企图,刑国发动战争,柏通一气之下一走了之,隐归了山林。刑国覆灭了郦国,不知柏通心里是怎样一种滋味。 如今姓晋的需要姓晋的,外人去求恐怕都是多余,毕竟这世界上,晋奴是柏通唯一的亲人了。封淡淼只得期盼舒晋人品没自己想的那么遭。 这件事他不提其他大臣迟早会提,不如让他来扮这个忠良。舒晋对他少一份警惕,兴许就不会让他死在去看有鱼的道上。 他痴痴地抚着步虬的脸颊:“你想他吗?” 步虬高高扬起了前蹄,向天一声长啸。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12章 “丞相,我有件事吩咐你做。” “郦王有何吩咐?” “召集一群能说会道者,奔赴各地,大肆宣传宸王残废之身,不得令人察觉与我们有半点关系。” “是。” 他要看看他一个阉人如何颠倒乾坤。 —— “子鱼,起床了吗?” 虞米糯倒腾了一些瓶瓶罐罐,大清早来找有鱼。 听到虞米糯敲门,有鱼简单披了件袍子去开门,然后躺回床上继续睡觉,昨晚他又失眠了。 虞米糯把门掩上,走到有鱼床边。有鱼趴睡的姿势正好,虞米糯一手掀开有鱼的被子,从竹筒里逃出几只银针。 有鱼意识模糊,以为老头要为自己推拿,索性不反抗,任他伺候。只感觉虞米糯在背脊画着图案,然后瓶瓶罐罐磕碰得哐哐响。起初没有什么不适的感觉,然后随着银针刺下,背脊马上又辣又疼。 “呼呼,祖父你干什么呢?”有鱼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把虞米糯撞得个半倒。 “瞎嚷嚷什么,躺好,这点小酸小疼算什么,给你治病呢。”虞米糯重新把有鱼按倒。 “我有什么病?” 虞米糯一边用银针刺有鱼的背脊,一边解释道:“这是我祖上从苗寨学来的蛊术,几百年了,嫡子单传,我该是最后一个通晓此术的人了,遇到我你该感到庆幸。” 苗寨?蛊术? 有鱼头皮发麻,印象中的蛊术都是害人害己的邪术!他吓得连忙滚到床里边去:“你在给我下蛊?搞这种东西会出人命的!” “少见多怪。” 看有鱼那小样,虞米糯见惯不惊,这蛊术在苗寨都已经失传,他该是世界上唯一会用的人了。他将一只蛊虫从罐子里夹出来放在盘子内,然后用银针刺破蛊虫的肚子,流出了绿色的血浆。 有鱼发誓,那是至今见过最丑最臭最恶心的虫子。 虞米糯用银针粘上虫浆,朝有鱼露出一个阴森森的笑容:“此蛊名为儿孙满堂,能生残补缺、再生造化、宝刀不朽金刚不坏。这虫仅此一枚,千金不换,可别浪费了。” “are—you—sure?”看着针头上那一抹绿浆,直叫人作呕,“你不是在逗我?” 虞米糯忍无可忍:“想当男人就老老实实过来趴好。” 有鱼一听,二话不说连滚带爬地趴了过去。 虞米糯揉了揉有鱼脑袋,满意道:“这就对了。” 有鱼忍受着背上的刺痛,问道:“你以前也是用这个方法治好的吗?” “额…嗯,当然。” 虞米糯从来都是一个正常男人,不过这蛊他确实挨过。“我中过这个蛊,在我二十五岁的时候,你看我不也活得好好的。” “那么说还能延年益寿?” “那是自然,我给你下蛊这事只能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不能告诉外人,否则就不灵验了。” 想不到天/朝有此妙术,神神秘秘的,有鱼从未听说过。 “哎,那你能不能教我?” “那不可以,此术只能传嫡,不然会遭噩运的,你虽说是我孙儿可终究没有血缘关系,我得传我亲孙。” 有鱼翻了白眼:“你这是歧视外孙。” “欸我可没这意思,我亲孙可没福分享这个蛊,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弄到了下午,终于大功告成。有鱼反手摸着背脊,被针扎过的地方卯了一片,有鱼凑到铜镜前想看看“伤势”,却被虞米糯拦了下来。“不能看,看了就不灵了。别担心,过个四五年就不肿了。” “那我那…什么时候能长出来?”有鱼尴尬道。 虞米糯装模作样,掐指算了算:“因人而异,少则一两月多则一两年吧。” “罢了,这个蛊能延年益寿,就算要挨三年四年也不算什么。” 这时门外传来侍从的声音:“宸王,甄大人、林老爷有事要议。” “先等等。” 有鱼穿上衣裳,把头发盘好,传众人进来。 众人坐在案前,林池道:“如今举国休养生息,一时半伙开不了战。我听闻好些诸侯奔赴下沽求高人,高人遇有缘人而辅佐之,如果我们能得他相助,必如虎添翼,打败苍鸾就能多几分胜算。” “柏通啊?”虞米糯寻思,掐了掐手指头,“跟我一样耄耋之年咯。” “他老人家老了,且不说中不中用,但得到他必定声势大振。黔州的事宜可交给凤姑处理,但柏先生还求宸王亲自去请。” 请有鱼去下沽是众臣的意思,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 “三顾茅庐我懂的,”有鱼义不容辞,“依你们的意思,我待会儿就去准备。” 林池等人离开后,虞米糯道:“我打赌,这个人你请不来。” “你认识他?”有鱼只是问一问,可心里笃定老头认识。 南越造反时有鱼便觉得蹊跷,老头神乎其神,简直是老天给自己开的挂。 虞米糯翘着二郎腿:“年轻时见过几次面,他比你还调皮,脾气犟,读书还不求甚解。” “不去请怎么知道请不来,你教的嘛。” “好吧,我跟你去,看能不能说服他。” “你去这事就结了,没有你解决不了的人。”有鱼坐到虞米糯身后,殷勤地给他捶背。 “别高估我,我只是去碰个运气。” 有鱼伺候得舒服,虞米糯皱起了眉头,犹豫道:“我突然不想去请他了。” “为什么?”有鱼放缓了捶背的速度。 “等你多了一个祖父,你还会这样一心一意照顾我吗?不行,我绝不能让那个柏通来。” “诶呀你个赖皮老头!” 次日有鱼启程,经过一个月的赶路来到下沽,随行的还有几名侍卫,集体便装,没人看出是达官显贵。听说柏老先生住在沽山深处一个有莲池的地方,山路陡峭,虞米糯恐怕是吃不消了。 一伙人在山脚下的客栈歇脚,计划第二天上山。 客栈里人满为患,为求贤而来的人数不胜数。哪怕是有鱼这样的王族,店家也无法为他争取到一间空房。 “客官,我们实在腾不出空房了。小人得罪不起您呐,可…”店家声音紧张,为难道,“这时来投住的哪个不是王孙贵子,我们谁也惹不起,这位大王你通融通融吧。” 虞米糯撇了撇嘴,无所谓道:“你们闹吧,反正马棚我是住得惯的。” “你去住马棚,把一间房让给他们。” 舒晋坐在楼上享用午膳,听到有鱼与店家的对话,命令随从道:“请宸王上来。” 有鱼也来求贤,看来他志存高远,四年不见,不知他心眼长了没。平心而论,他能活到今天真是个奇迹。 随从走下楼去,将客房的钥匙递到有鱼手中:“我家公子请您上楼用膳。” “嘿,我们遇上贵人了,”虞米糯欢天喜地、大大咧咧蹦上楼去,“开饭咯。” 人群中传来可笑的声音,众目睽睽下,这老头给自己损的,脸都丢尽了,好在丢脸的不只有鱼一个人。 “舒舒你也在这呢!”楼上传来虞米糯惊叫。 这一声叫唤,舒晋脸都绿了,撑开衣袖有意无意遮住自己的脸。 “他叔叔?那得是多老的老头。”有鱼自言自语,立马跑上楼去见识一下,才发现是舒晋。 他一尘不变,还是死人一样的面孔,还是一身苦涩的药味。有鱼心里没有多大惊澜,他与舒晋的关系大概只能用最“熟悉的陌生人”来形容了。 有鱼裂开笑容,以一种故友重逢的激动,不,以一种小别胜新婚的亢奋,模仿虞米糯造作的大喊道:“呀,叔叔!” “来人!”舒晋顿起了一声的鸡皮疙瘩,恼怒得大吼,“把酒食端到客房里去(省得丢人现眼)。” 三人转去客房里用膳,虞米糯抓起一猪肘子就啃。看到虞米糯舒晋心糟心,之前警告过他,如不随晋切莫随他人,老头居然不理不顾去辅佐有鱼,难道他不及有鱼吗? 舒晋喝下一杯闷酒。 虞米糯忙顾啃肉,没正眼瞧上舒晋一眼,待猪肘子吃完,感激地敬舒晋一杯,这时才看清舒晋憔悴的脸色。 “哟,坏了。”虞米糯油腻腻地手拨开舒晋的衣袖,给他把脉。 舒晋有洁癖,乏力的身子无论如何都甩不开虞米糯脏兮兮的手,整个人都不好了。“虞先生请放手。” 虞米糯心切:“郦王这般虚弱,尉矢呢?” 舒晋终于收回了手,起身走到水盆前,洗掉手腕的油脂:“消失了。” “几月了?” “大半年。”舒晋洗干净手重新坐下,心情抑郁,又饮下了一杯。 虞米糯焦急地拍着大腿:“尉矢这小子怎如此不懂事。” “他会回来找你的。”有鱼啃完鸡爪油腻腻的手心疼地抚在舒晋额头上,安慰道,“他为人你最清楚了。” 舒晋是郦国的王,不论他照顾自己与否,他都是自己争夺天下的敌人。 从他踏出奴营起就没再想过忍让谁,他一个悲惨至极的人如果对别人还有一丝半点的怜悯,他就该滚回天牢吃虫。 有鱼不知道怎么做才算高明,总之,虞米糯干什么他就仿着干什么。 舒晋面红耳赤,就差没被气晕过去。 有鱼陷入思考:尉矢是他的命,尉矢在哪里,我该如何掌控尉矢?老头似乎很关心他,他们见过几次面?是什么关系?他为什么沉默不语,是不是在掂量我。 有鱼抓起一个猪肘子,嘻哈地向舒晋抛了个调戏眼神:“叔叔怎么不吃?” 看来他精神恢复得不错。 舒晋礼貌地点了头,吩咐下人:“来人架火锅,本公子想吃涮鱼肉。” 小二:“好嘞!” 有鱼脸色一沉:……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13章 故人酌酒到了深夜,次日揭窗,沽山一片皑皑白雪。一夜觥筹的喧嚣淹没了寒风的呼啸,冬至来得不知不觉。清晨推开客栈的门,外面的积雪已有三尺。 “幸好风歇了,不然今日各位上不了沽山。”店家笑盈盈走来,递给舒晋和虞米糯拐杖,提醒道,“山道险阻不容马,雪地路滑,两位小心。” “你有没有耙子?”有鱼问道,爬雪山耙子比拐杖好用得多。 店家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有有有,我去拿。” 各路诸侯为了能第一个请到柏通,争涌上山,有的连夜启程,有的硬骑马上。 有鱼瞄了眼病怏怏的舒晋,好奇道:“郦王身子…能上山?” 舒晋文静地披上一件毛茸茸的狐皮大氅,捂嘴咳了咳,道:“宸王带着虞先生,能上山?” 舒晋的回答倒还委婉,可随从的反应就过于排他:“宸王只管顾好自己,谁先见到柏先生还未可知,我们可不等您。” 舒晋打住随从:“不得无礼。” 有鱼弯起一抹大度的微笑,给舒晋让路:“郦王先请。” 舒晋客客气气地向有鱼行了个礼,先行一步,有鱼同虞米糯随后。 然而刚走了十来里路,有鱼就后悔让虞米糯随行了,五步一磕十步一倒,这样下去恐怕还没走到半山腰柏通就已被别人接下山。随从耐不下性子,几人轮流背虞米糯。 随从叹道:“也就宸王还愿意将就你咯虞先生。” 虞米糯扭头看了小心翼翼扶住自己腰的有鱼,笑眯眯道:“我爷俩还分什么彼此,是吧子鱼。” “老爷子不急的事,我们也不用急。柏老先生要扶持谁还得看运气。”有鱼喘着气道,没想到才爬了这一丁点,身体就有种被掏空的感觉,累得一屁股坐到了雪堆上。 “子鱼累了?我葫芦里有熟地黄,治肾亏…” “住口!”有鱼一听,愤怒一吼,跳起来卯足劲往上冲,飞快地爬上第一个山口,站在最高处昂首挺胸,朝虞米糯大骂:“老头你才肾亏!” 虞米糯努了努嘴,跟随从道:“我保证他三步之内倒下。” 然而虞米糯还没开始数,有鱼就倒进了雪泊里。 舒晋听见有鱼的声音,回头一看,发现他快赶上了他们,不自觉加快了步伐。 舒晋的随从见了,憎愤道:“郦王,我看那老头油嘴滑舌的,精明得狠,柏先生若被他忽悠了去,我们岂不前功尽弃。咦!我们刚走过一段山涧,我去把上面的独木桥拆了。” 舒晋鄙夷地瞪了随从一眼,他要赢一个人从来光明正大,这种见不得人的手段只会辱没他的能力。“你让我觉得你幼稚。” 随从意识到自己惹怒了舒晋,当即跪下:“小人错了,请郦王恕罪。” 舒晋怒随从愚钝,打了他一下额头:“那还不快去。” “哦哦…哦!”随从麻木了一下,才恍然大悟,飞快地跑去推倒独木桥,随后开启一路“过河拆桥”模式。 “fuck!”好不容易爬到了半山腰上,有鱼暴躁地仰天咆哮,“桥呢!” 岸边泥土凹下去的痕迹告诉他,桥被拆了。“谁他么那么幼稚!” 舒晋刚提起水壶喝水解渴,后面就传来有鱼的怒骂,呛得一口水喷了出来:“他骂谁!” 随从立马识趣地上前给舒晋轻拍背脊,道:“他骂小人我幼稚。” 舒晋气不打一处出,推开随从:“再骂就赌死他。” “是。”说罢,随从把铺路的石头撅了起来,踢下了山壁。 “大爷的,路呢!谁他么那么无聊!” “他奶奶的!绳索呢!谁他么那么无赖!” “什么情况,怎会有石头莫名其妙堵在这!谁他么那么无耻!” “我去,丧尽天良啊!” …… “宸王喝口水,您嗓子都哑了。” 有鱼愤愤地喝下一大壶水,牙咬切齿道:“给我知道是谁干的,我非弄死他不可!” 从上午折腾到了下午,有鱼终于爬上了沽台,站上沽台能望见远处成林的苍松,苍松深处有一座湖,湖心深处有一座人家,结了霜的湖面凄清,一片白茫。 要抵达对面就要通过沽台上的悬索桥,峡谷有百丈深。舒晋一伙人候在沽台止步不前,似乎在等有鱼他们。 有鱼心里犯了嘀咕,他们杵在那是几个意思?有鱼故意上前调侃:“郦王还不过去,再迟一会,就有疯子砍桥咯。” 舒晋脸色煞白,镇静不动像一尊雕像。 “郦王,你脸色不大好。”有鱼百思不解,舒晋虽没有表情,但不至于面不改色吧,怎么也得脸红才是。无意间,他看见舒晋悄悄挪退了脚步,瞬间明白过来。 有鱼噗嗤一声大笑起来,有种莫名地痛快:“嚯嚯,郦王不会恐高吧?” 舒晋的随从当即大喝道:“宸王,请注意自己的言行!” 有鱼忙从虞米糯的包裹里取出药葫芦,塞到舒晋怀里,热忱道:“治肾亏,不含糖。一颗永保青春,两课永不疲劳…” 有鱼还没说完,舒晋一股恼火将药葫芦扔下峡谷。 有鱼无奈,宛然地扬起嘴角,朝身后的随从欢呼道:“兄弟们,过桥咯!” “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有鱼引吭高歌,大摇大摆地过了桥。 随从钦佩:“宸王,您真是吟得一首好诗!” 若不是技能不允许,有鱼甚想浪过悬索,来一场徒脚走钢丝,让舒晋一睹他得瑟的模样。 “呀…呀!”舒晋的随从实在看不下去,牙咬切齿道,“这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的王侯!” 舒晋扣着手指,默不作声低下头去,模样一副委屈可怜。 终于到了晚上,漆黑的郊外伸手不见五指,伴随几声犬吠,舒晋终于敲响了客门,携着一身雪霜。 有鱼一伙人在客房里煮起了火锅,差不多都吃完了。虞米糯逗舒晋:“舒舒终于来了,给你腾个了座,快坐下,瞧把你冻着。” 有鱼忍俊不禁:“郦王,悬索桥安好?” 舒晋没有理会他们,脱下积满雪的大氅,揉着冰冷的胳膊坐到火堆旁。 虞米糯见舒晋着实可怜,指扣敲了有鱼脑门:“少说俏皮话,给舒舒拿碗来。” “郦王请。”一旁齐王给舒晋递上一副新的碗筷。 舒晋喝下一碗热汤,身子才暖和了好些。虞米糯往舒晋碗里添了几块骨肉:“特地给你留的,淘气。” 有鱼默不作声地转着茶杯,喝下一盏茶,笑而不语。 岸上的小阁是供给诸侯休息的地方,柏通住在湖心,来往只能撑船。当然,事无绝对,有能耐者游过去也是可以的。 柏通的门童走从湖心撑船过来,提醒诸侯道:“我们先生好安静,不喜热闹,还请各位大王将随从遣下山去,勿打扰了山中的清闲。” 齐王风度翩翩,起身行了个礼,道:“我等明日便遣他们走,打扰到先生,实在有愧。” 门童也礼貌回礼:“先生近日不想见客,还请诸王耐心等待,寒舍没有丰盛的饭食,不过山间有美味佳肴,诸王可自行采摘打猎。” 齐王皱眉:“先生可说何时见客?” “先生性格古怪,没有说何时见客,我亦猜不透先生的心思,看机缘吧。不过…”门童走进他们,好心提醒道,“先生重孝悌是人所皆知,诸王须注意言行,莫冲犯了孝道,否则先生会不开心。” 齐王:“谢你的提醒,我等会注意的。” 门童:“你们慢用吧,我睡觉去了。” 舒晋饿了一天终于吃上晚膳,一直低头专心致志地吃着。 有鱼心想,舒晋要是罢走了随从岂不——哼哼,任人玩弄?论权谋有鱼不敢恭维,但论生活自理,舒晋从小被“饲养”大,算乳臭未干吧。怎么光想着心情就莫名舒坦? 有鱼抖了抖炭火,火烟往舒晋那边飘去,熏得舒晋两眼泪光。有鱼还没来得及笑,又被虞米糯敲了一下脑门:“憋孙,闹什么闹!” 有鱼不悦地怒了嘴:“哦。” 齐王坐到有鱼身旁同有鱼畅饮。齐王田惢性格随和开朗,十八岁左右,初出茅庐恪酢醍懂,是齐国刚立的新主。 有鱼与他一见如故,因为他跟四年前的自己是那么相像——天真、无知。 田惢兴致勃勃道:“鱼哥,你吃过齐国的胡饼吗?” “是烧饼吗?”有鱼思索了一会,“去过一次山东,花了我一个大洋,可惜没吃上正宗的,有机会我也想尝尝两千年前的烧饼。” 一个大洋还想吃正宗… 田惢虽不知有鱼说什么,不过:“鱼哥什么时候去一趟齐国,我必盛宴相待。” “有机会一定去。” 田惢蹭到舒晋身旁:“晋哥你吃过吗?” 舒晋没搭理他,田惢一下子没了兴致,嘟着嘴老老实实坐回有鱼身旁。 有鱼傍住田惢肩膀,一副兄长姿态:“你想吃什么,明儿哥带你打去。” 田惢满血复活,欢喜道:“山鸡,沽山的野鸡出了名的美味!” “好。”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114.第114章 夜深人静,小阁终于安静了下来。本站地址更改为:,手机阅读更改为有鱼挑了一间客房,在地上敞开席子与棉被,同虞米糯、田惢共睡一床。席子挺大,还能再容一人,虞米糯见舒晋一个人孤独可怜,拣了个枕头给他,唤他来同寝,却遭他一句冷语:“虞先生,请叫我郦王。” 舒晋容不下别人像逗小孩一样唤自己的名字,任何人都不许。他撇掉他们,像撇开了一群俗不可耐之人,从木柜上拿走自己的大氅,推开门走了出去。 “诶诶…”虞米糯焦虑,起身欲牵他回来。 “您甭操心,我去。”有鱼堵住虞米糯,扛上一张闲置的被子大大咧咧跑了出去。 屋外大雪纷扬,偶尔传来枯木折断的声音,境意空灵而蹊跷。 耐得了天寒地冻的人定有一颗隐忍、寂静又波澜的心,它就像夜里的一阵寒风,无声无形,刮过皮肤却令人痛如刀割。 有鱼提着一盏破灯,寻着雪里的足迹追到了岸边,忽的踏上小木舟,一时荡漾不定的船当即把舒晋震跌在船板上。 有鱼忙挂好破灯去扶舒晋,将被子裹在了他身上,弄好后随意坐在了他身旁,突然觉得别扭,又远离他坐到对面。 “有劳。”舒晋的谦辞听不出半分谢意,他可以用自闭、面瘫为理由掩饰对别人的不喜欢,但他自带冷傲的气场仿佛警告别人无能与他平起平坐。 有鱼被他冷视惯了,哪天他对自己嘘寒问暖才尴尬。有鱼并非为虞米糯的不安而出来找他,而是因为自己心底蓦然产生了不安,虞米糯与舒晋的关系有丝令人察觉不到的微妙。人前人们只道虞老头有年前人心态,喜欢与后生相处,又郁与晋同仇敌忾,虞米糯关心盟国之主不违常理,但人后,有鱼隐约感觉到虞米糯内心深处有一片私心。 有鱼随性道:“虞先生托我给你捎张棉被,他挺关心你的。” “郦人关心他们的君主,自然是平常。” 舒晋抬头看向有鱼,可昏黑的夜色使他看不清有鱼的面孔,寻不着有鱼的瞳光而揣测不了有鱼的心境,他索性闭上了双眼,去细细寻获有鱼一声一息中的情绪。 他早已感觉有鱼的不寻常,从重逢到现在,关于封淡淼的他只字未提,连一声问候都没有。 “而郦人弃其主而侍他人便不寻常了,你认为呢?” 有鱼斟酌了一下舒晋的话,使出蛮不讲理的语气:“怎么不寻常了,我可没夺人所好,我问过虞先生,他可是说你不用他在先。” 话到此便可打住,有鱼脑瓜一转,连忙补了句:“哦,多谢郦王恩赏。” 舒晋何曾不想用虞米糯,可虞米糯只一心劝自己归隐山林。舒晋不悦:“那本王不赏你了,你可劝他归我?” 有鱼作出一副深思熟虑的模样,起身走到船头:“那可不行,我身旁只虞先生一个谋士,没了他我寸步难行。而郦王你左右有众多贤臣良将,也不少虞先生一个吧,何必跟我计较。诶?说起贤臣良将,我的人还在郦王麾下。” 舒晋怔了怔,觉得匪夷所思。难道有鱼想起封淡淼仅仅是因为话语中无意提起?他不由得琢磨,尉矢曾经说过他们之间有爱意,难道他们的感情并没有自己想象的深厚,而有鱼对这段感情更为冷漠,以至于历经四年淡得所剩无几,所以至始至终都是封淡淼一人用情至深、一厢情愿?得知有鱼去势后,封淡淼的态度就变得模模糊糊,这段感情开始不痛不痒了? “封将军是想你的,你回来了,他若要随你,我自然不会介意。” 有鱼宽慰地笑起来:“哈哈,郦王心胸果然豁达,他日郦王有何需求尽管来找我。” “甚好,那柏先生宸王便不会与我争了吧。” “柏先生自然要争取,我可不谦让郦王。” 这时刮过一阵了冷风,舒晋捂住了嘴连连咳嗽,好一阵后才消停,说道:“既然宸王不让,那我们只得力争了。” “郦王顾好身子,我们明天见。” 有鱼下船离开,他心情凝重,看舒晋的模样,命很悬。他们必将成为盟友,舒晋的身子跨不得。尉矢那奸佞闹失踪也不掐好时间,真要活活把舒晋晾死不成?有鱼百思不解。 次日,随从统统被遣下山去,诸王在山上住了四五天,百无聊赖又急不可耐。有鱼跟田惢倒有些聊头,觅完了食又按虞米糯给的药方去采药,希望能帮舒晋吊吊命。而舒晋只坐在湖边静默不动的钓鱼,一坐就是一整天,一整天没钓上一条,话也不说,饭来张口,也不顾采药熬药,好似是别人得病跟自己没关系似的。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王子病了吧。还是田惢这孩子随和,同行一两天就称兄道弟,为人品性“童叟无欺”。 到了第六天,积雪已经融化,裸露的泥土现了出来。柏通终于传话了,邀诸王沐浴更衣,坐船到湖心岛叙叙。诸王终于等得柏通见客,情绪激动不已。 诸王沐浴完毕穿上门童呈来的衣裳,那衣裳朴实素洁,像道家所穿的道袍,又宽敞得像浴袍。也不知是否是门童故意作祟,舒晋分得一件最大的长袍,瘦弱的身子穿上拖出了一条长长的裙摆,一脸懵逼。 田惢躲在有鱼身背偷笑,被有鱼跺了一脚,骂道:“为兄怎么教育你来的,要矜持1 田惢憋着嘴:“哦。” 一只船最多能载三人,舒晋不急不躁,愿乘最后一批。诸王急去湖心先上,舒晋转身去了后山林,爬上一个高坡,看见虞米糯在山坡下采药。 “虞先生!” 虞米糯闻声抬头,打量了一眼四周,除了舒晋不见有其他人,然后扬起朴实的微笑:“郦王找老夫何事?” 他面容祥和,心里却有防范:憋孙竟主动来寻自己,看来是飞来横祸。 舒晋扶住一旁的树干,显得精疲力竭,一副难受状:“先生快替我把脉,头疼。” “郦王稍等,老夫这就来。”虞米糯扔下锄头,擦掉掌上的泥巴,屁颠屁颠跑上坡去。 雪融后的泥土湿滑,舒晋藏在身后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他发誓只是轻推老头一下,只要老头摔破了胳膊或腿不得不退身静养,然后离开有鱼,达成他这个目的他便收手,仅此而已,他不想真的要了老头的命。 见老头离自己越来越近,他越发紧张起来。 看来不给你吃点苦口你就不知道姜为什么是老的辣! 虞米糯心里想着,故意踩上一块滚石,重心一晃,沉重的身子当即扑向了舒晋。舒晋被虞米糯那么“不经意”的一撞,轱辘轱辘地滚下了坡去,粘了一身屎黄色泥巴。 “呀,郦王!”虞米糯一副“焦心不安”的模样,急急爬下山坡,“郦王摔坏脑门了没有?” 舒晋愤愤地吐了一口泥巴,恼火得一顿捶打地面。虽然没伤及什么要害,可膝盖磕得不浅,已经溢出血来,麻得他双脚发颤,疼得睁不开眼。他吃力地攀住一旁的苍松,好不容易站起来又跌倒。 “哎哟,造孽的孙儿。”虞米糯双目惺惺假泪,跑去扶舒晋,“全怪那颗碍脚的石头,害得老夫跌倒害惨了郦王!额…那个,郦王头还疼吗?” 舒晋自认倒霉,片开虞米糯:“不疼了。” 门童这时急急跑来,朝舒晋喊道:“找郦王好些了,怎跑这里来了,快上船吧。” 舒晋一瘸一拐向门童走去,门童见舒晋的模样,衣服脸庞头发全是泥巴,脸色大衰:“郦王这身不干净,先生会不开心的。” 舒晋心里终于有点急了:“那我马上去洗一洗。” 门童焦头烂额道:“迟到了先生也不喜欢的。” “算了,还是上船吧。”舒晋无可奈何,扶着门童上了小船。 虞米糯看舒晋远去的背影,失望地摇了头,继续采药:“怎那么淘气,哎!” 舒晋上了小岛,长摆拖着泥水,所到之处一路屎黄。 在门童的带领下来到一座看风景的亭台,亭台内置了七张长桌,桌上摆放了围棋。诸王都已经坐好,只差舒晋了。有鱼瞄了一眼来迟的舒晋,差点笑出声来,而其他王侯早已笑不成声。 “啧啧啧,郦王这行头…本王佩服佩服!” “郦王好胆量,我自愧不如啊!” …… 王侯们窃窃私语,心里别提多畅快,这下不费吹灰之力就干掉了一个强劲的竞争对手。 柏通在几位门童的搀扶下走来,诸王纷纷抬头张望。柏通年事已高,身子不像虞米糯那么硬朗,患了脑卒中,四肢麻木,行动不便。但再拖沓的身子也架不住脑子好使,他依旧是众人所盼。 柏通慢吞吞地坐到了席上,又费了好些时间调整坐姿,才舒舒服服地坐好。 众人恭恭敬敬起身行礼问好,柏通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笑道:“诸王请坐,今天请诸位来不谈国事只论棋道,诸位可愿同老夫下一盘棋?” “自然是好,能与柏先生弈棋,我等三生有幸。” 都是套路,说是不谈国事,但弈棋无不彰显一个人的智慧与谋略,从而判定哪一个人是值得扶持的人。诸王心知肚明,不论赢不赢都力争下一盘好棋。 “那老夫不谦虚了,诸王先落棋吧。” 柏通以一敌七,态度平时,有能耐而不高傲,一看其气度便知是能人。 有鱼拧着棋子发愁,论下这种黑白棋,五子棋有鱼还是得心应手的,可围棋?是什么东西。不管了,就按五子棋的套路走。 柏通打量着每一个王侯,众人仪态得体、风度翩翩,他颇为满意,但看到坐在最后的舒晋时,不禁皱了起眉头,严肃道:“老夫素闻郦王好洁净,嫉邋遢,郦王今天的装束…不知对老夫有何嫌意?” 舒晋忽有一种玩完的恐惧,毕恭毕敬起身行了大礼,解释道:“来时路上摔了一身泥,我对先生并无不敬的意思,恳请先生见…” “不见。”柏通摇了摇手,不等舒晋说完,“郦王身子乏虚,还请回去歇息,明日再来把话国事吧。” 舒晋听出柏通的言下之意,双目死灰,沮丧地起身离去。第一天就在柏通心里留下如此不堪的印象,恐怕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好契机了。他垂头丧气的,在门童的陪同下,离开了小岛。 柏通做事太干脆了当,有鱼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枚老头看似和蔼亲近,但实质却像高中老师一样死板苛刻,着实难应付。有鱼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谨慎起来,专心致志地下——五子棋。 不一会儿,柏通突然开口道:“宸王,你不会弈棋为何不提,为人不诚实,且去吧。” 有鱼顿时就憨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灰溜溜地走上回程的小径。 有鱼郁闷至极,问随行的门童道:“柏先生他不喜欢我了吗,我还有没有机会?” 门童:“先生是就事论事的人,不会影响他明天对你的看法。” 有鱼这下才松了口气:那就好,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老头死心眼。 “鱼哥等等我!”还没跨出多少步,田惢也被扫了出来。 有鱼好奇道:“你这是犯了什么规?” 田惢摇头道:“没犯规,输了。” “合着你这输跟我这不诚实也没什么区别。” “跟邋里邋遢也没区别。” “哎~”兄弟俩望天一声长叹。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115.第115章 今日的弈棋无人赢得了柏通,诸王陆续乘船回了客宅。本站地址更改为:,手机阅读更改为 “明日先生便要同诸王聊家国社稷,以此决定辅佐谁,愿诸王今夜一场好梦,明日能得愿以偿。” 门童一张巧嘴晚别了众人。 在大家崔头丧气的时候,虞米糯这老头却喜庆洋洋,就在晌午采药的时候他遇到一名猎夫,随意聊了几句,猎夫见他人好,送了他一头逮到的小野猪,现在老头在小厨房里忙得不亦乐乎。 有鱼苦闷地走进厨房,见他置身事外,不悦道:“祖父,说好来帮我的怎么只顾着吃啊,快帮我想想法子。” 虞米糯忙顾自己的活,自诩道:“山珍野味岂可辜负,我年轻时还当过厨子,稍等片刻,一锅上品烤乳猪即将出炉,今天你可大饱口福啦。” 锅里飘出浑厚的肉味,真惹人嘴馋。有鱼咽了口水,扮回自己的注意力,止住虞米糯手头的动作:“那也不抵柏先生重要,我没胃口,你先帮我把这件事结了吧。” 虞米糯一勺子重重擂了有鱼脑门:“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呢?怎么撬开别人的嘴巴,用手?” 有鱼疼得紧紧捂住脑门,一脸憋屈:“用什么?” 虞米糯恨铁不成钢,又擂了有鱼一下:“用钱、女人、美酒和虞氏烤乳猪。” “你这么说我不就明白了嘛,”有鱼蹲到一旁积极地帮虞米糯添火,“不就是贿赂。” 虞米糯蹲到一旁歇息,一边指挥有鱼做菜,一边道:“这叫投其所好。” “哇,好香呀。” 一个十岁左右的小门童寻着香味进来,馋嘴道,“你们煮的什么呢?” “乳氏烤虞猪,”等等,感觉哪里怪怪的,有鱼连忙改口,“额,虞氏烤乳猪!” 小门童雀跃欢呼,拍手道:“太好了,柏先生最喜欢吃烤乳猪,待会儿给我一份好吗,我捎给先生去。” 老头一看见小鲜肉就欢喜,上前抱住小门童,布满皱纹的手揉着小门童肉滚滚的笑脸:“待会整个猪蹄都给你,不过得我去捎给你家先生,你带路好不好哇?” 小门童收起笑容摇摇头,恪守本分,一脸严肃:“不行的,先生不会见你的,这样对别的大王不公平。” 虞米糯捏了捏小门童白嫩嫩的鼻子,解释道:“我去跟你家先生下棋,不谈其他,懂吗?” 小门童甜甜地笑了起来:“那好吧。” 小孩真是好骗。 片刻之后满满一大锅的红烧烤乳猪终于出炉,肉香伴着腾腾热气溢出来,肉色鲜亮,有鱼一点也不想拿去分享。 虞米糯信守承偌,割下一块肥美的猪肘子给了小门童,然后取来两个大碗,挑着割下几块好肉装进去,一碗准备捎给柏通,一碗递给有鱼:“这份拿去给舒晋,剩下的你和田惢爱怎么分怎么分。” 有鱼不甘地怒了嘴:“你怎事事都惦记着他,外面还有五个王呢,你是不是想好召唤神龙?” “怎么说话呢,舒晋以后会是你的盟友,现在不讨好他,以后有求于他时再讨好,不显得虚伪吗。”虞米糯说罢,随着啃猪肘的小门童走了出去。 说得也有道理,可这不代表他跟舒晋“冰释前嫌”。那天是谁拆的桥,是谁弄塌了石板路,是谁在狭口堵上巨石,他要是还供着舒晋他就是圣母玛利亚。有鱼不怀好意,将碗里的肉块倒回锅里,拿起筷子在锅里挑挑拣拣,挑了好一阵,皱起了眉头自言自语:“猪鞭呢?” 这时听得远处传来老头的嘲笑声:“是头母猪!” “靠!”有鱼愤懑地扔下筷子。老头的心跟明镜似的。 有鱼闷闷不乐地将倒进锅里的肉拣回碗里,转去敲响舒晋的房门。 舒晋在清理膝盖上的伤口,伤口卯得像个馒头,又红又肿,逢上冬季估计一两月都好不了了。听见有鱼敲门,他本不想理会,但看见门上的影子端着一碗粮,才勉为其难开口道:“进来吧。” 有鱼进门把一锅烤肉放到舒晋身前的桌上:“虞先生亲自给你做的,手艺不错。” 屋内有灯火,舒晋抬头凝了有鱼闪闪躲躲的眼神,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低头继续清理伤口:“宸王该不会在里面喷满唾液了吧。” 有鱼哂笑了一下,凑近舒晋,看着他的双眼一字一顿道:“我就知道郦王会这么想我,所以我没喷,哼哼。” 舒晋脸色一时难看,没有理会有鱼,刚好他也饿了,执起筷子夹了一块肥瘦相间的肉吃进嘴里。肉汁和酱汁在嘴里慢慢晕开,这滋味…舒晋越嚼越慢,念旧感一时涌上心头,放下了筷子沉默不语。 “怎么,有毒?”有鱼看舒晋的反应,好像当真吃到自己的口水似的。 舒晋深深吸了一口气,捂住额头,模样有点难受,然后双眼竟湿润起来。 “我口水没毒吧?”舒晋居然落泪了,有鱼越看越觉得奇怪,慌了,“郦王没事吧,待会不会口吐白沫吧?” 舒晋一听当即回了神,连忙坐直身子,眨了眨眼睛:“你当真在里面喷了…” “嗯嗯。”见舒晋没事,有鱼眯着眼睛点头,其实他压根没喷。要打要骂他认了,可何时见过舒晋这样。 舒晋发飙,忽的掀开了桌子,喝道:“你出去!” 舒晋这会子眼神里不仅有怒火还有哀伤,有鱼意识到自己触碰了他的禁忌,连忙跑了出去。 老头要是知道自己把舒晋弄哭,不会跟自己断绝关系吧?不行,得回去讨好他。有鱼折了回去,站在窗外道歉:“其实我没往肉里喷口水。” 只见那只碗被扔出来,在纸窗上砸了个大窟窿,随后传来舒晋的怒吼:“走!” 幸好有鱼躲得快,不然肯定中招。有鱼脸塞进纸窟窿:“我可以走,那你别跟老头说哈。” 这时一把剑捅了过来,有鱼头一缩,拔腿就跑。 这头有鱼犯了事,那头虞米糯也闷闷不乐地驶船回来。有鱼跑过去扶虞米糯:“祖父怎样了?” 虞米糯双手插/进衣袖里,一边走一边愤愤道:“你说柏通这老头奇不奇怪,非说我在碗里喷唾液,我是那种无趣的人吗?” “您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有鱼透了口气,上梁不正下梁歪,这下哪怕惹舒晋的事露馅了,虞米糯也不好责备自己什么。 虞米糯顿住脚:“你什么意思?” 有鱼摊开手作出一脸无辜相:“没…我哪有什么意思。” 虞米糯继续往前走,叹气道:“柏通被我惹毛了。” 事情不妙,有鱼懵了,拦住虞米糯: “你有没有说我们是一伙的?” “说了,我说是你派我来的。” 有鱼一怔,连忙撵虞米糯往回走,生拉硬拽把他拖上船:“你现在回去,跟柏通说你是跟舒晋一伙的。” “嗯?”虞米糯双眼发亮,模样恍然大悟,举起大拇指赞叹,“有见地!” 有鱼自豪道:“就是嘛,一举两得。” 虞米糯脸色忽然一冷,伸手掐住有鱼耳朵开骂:“你当柏通无知吗,你这脑袋怎么就不得劲呢!” “哎哎!”有鱼蹭开虞米糯的手,揉着辣疼辣疼的耳朵,“我这不是想让你回去跟他道个歉嘛,我请你去替我说好话,这下弄巧成拙,万一他厌屋及乌,明天不待见我怎么办。” 虞米糯倚靠在船木上,深邃的眼睛仰望星空像看一幅未来的画卷,面色无奈:“我正是劝他归顺我们才惹怒他的,总之咱没戏了。” 有鱼的希望一下子落空,瘫倒身子靠在虞米糯身旁,失落道:“那他看中了谁?” 虞米糯傍住有鱼肩膀,宽慰道:“亦不是说看中谁看不中谁,有一种优势叫亲戚关系。” “哦,懂了。”有鱼一下子明白过来,原来一开始就没戏,还瞎折腾,不过知道了也好,反而轻松了,总之已与柏通无缘。有鱼好奇道:“那谁跟柏先生有亲戚关系?” “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 “无奈呀无奈,今晚收拾东西,明天好打道回府。”有鱼站起身,拍拍屁股要回房。 “坐下来!” 虞米糯突然一声严厉的怒喝吓得有鱼一屁股坐到船板上。“又怎么了?” “虽说他不会选你,明天你也该去见他,多跟文化人交涉亏不了你。” “你这语气怎跟我老爸似的,”有鱼不解,“我去了不是白搭吗。” “我今天教你一个道理: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寡助之至亲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顺之。在‘道’面前,亲戚关系就是渣渣。” 有鱼豁然开朗:“祖父,你的意思是叫我挖墙角!” 虞米糯满意地点点头:“孺子可教。” “那我怎么挖?” 虞米糯使出他那丰富的肢体语言,身临其境地演给有鱼看。“换上你迷离的眼神和厚颜无耻的嘴脸去冲他微笑,像这样。” “咦~”有鱼看着这“婆娑”的画面,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一脸嫌弃,“我才不以色侍人!”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16章 次日 “宸王对老夫有何意见不妨直说。”柏通被有鱼“婆娑”的眼神盯得发麻。 有鱼作晚入床的姿势不对,导致今早起来鱼头歪斜。诸王轮次进书房与柏通畅谈,有鱼有幸是第一位。在本该千金不换的“*”时分,有鱼却“昂首挺胸、趾高气昂”的出现在了柏通面前。 若是单纯的歪了鱼头还无可厚非,错就错在听信了虞老贼的馊主意,亮出迷离的眼神,使得柏通对自己一阵反感。 有鱼一脸无辜:“柏先生,我落枕了。” “落枕便落枕,寒冬腊月的,眼睛发的什么情。老夫与宸王无话可说,宸王且回吧。”柏通摇头摆手像催赶一个暴/露狂。 有鱼已知道了内情,老头这会又不给面子,索性破罐子破摔,死皮赖脸躺倒一旁,双手枕着头,道:“枉我以为柏先生圣贤,择明主而侍,不偏不倚,不私不恶。岂料先生遣我走,是我不善不孝还是先生厚此薄彼?” 柏通听出有鱼话里的意思,不用细想也能知道虞米糯告诉了他些什么,但他不认为自己走了私心。他一过来人,无意跟后辈争辩什么,只平淡一句:“我柏通走的每一步皆在光天化日之下,持正不阿。” 光天化日? 有鱼心里冷笑,这年头若不在众目睽睽之下,谈什么光明正大?他吃过哑巴亏也受过潜规则,他可以相信柏通有正当理由,但无论柏通最后选择辅佐谁,有鱼明白自己必须把握住这个理由背后给他留下的可乘的缝隙,这是苍鸾教会他的。 在没人看到的地方,谁会相信他曾经救过苍鸾?同样,在没人看到的地方,谁会相信柏通大公无私? 有鱼优哉游哉道:“既然先生持正不阿,那我便要看看先生怎么个持正不阿法。” 身正不怕影子斜,柏通亦不怕他监视:“无妨。” 门童出去传唤他人,过了三个时辰,柏通已审了四位王,并没谈什么宏图大志,来来去去扯一些茶余饭后的家常琐事,有鱼旁听,无聊得快要睡着。 “已阅”的王侯乘船回到客房,等待柏通次日宣布结果。眼下是纪王,阁外剩下的只有舒晋和田惢了。 舒晋盘坐在软垫上,像木桩一样一动不动。田惢好动,在一旁看得难受,想跟舒晋唠嗑又怕他不理不顾。 门外袭来一缕似有若无的幽香,舒晋睁开灵动的双眸向窗外探去,像干涸的鱼渴望着水,心焦如焚地寻觅那缕幽香的来处,可窗外一片肃杀之景,他的眸子灰沉了下去。又静了一阵子,舒晋再次抬起头,他清楚的感觉到那抹香不是幻觉,是实实在在的他的体味! 舒晋连忙冲了出去,一个黑影如鬼魂飞快地穿过枯木林,然后消失在了泊船的地方,随之一只小船离开湖岸驶向江心。 门童在后面一边追赶舒晋一边喊:“郦王,先生唤你呢,别让先生等急了!” 怠慢了柏通,他是否会像昨天那样遣自己走? 舒晋顿住了脚,左右为难。可小船不依不饶般越行越远,他慌了,不能再思考什么,忙不迭冲到岸边,伴着哭腔颐指气使地喊道:“你回来!” 然而小船慢慢地消失在了弥漫着迷雾的湖心。门童气喘吁吁地赶来,喘着粗气:“郦王快回去吧,先生不等人。” 舒晋还怎能顾及柏通,那随船而去的,是他的命!他拽住门童的衣袖,渴望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岛上除了柏先生跟你们,还有没有其他人?” “岛上只有我们跟先生,还会有什么人?”门童不解道。 “你看见了吗,刚才有只船开走了。” “看见了,”门童不觉得奇怪,“估摸是船脱离了绳被风刮走了,经常这样。” “不,不对!”舒晋摇着头,眼神更加慌张不安,“没有风!” 他抛下门童,决绝地踏上另一只小船,向江水深处寻觅。 有鱼久不见舒晋进来,走到窗外向远处眺望。阁楼高看得远,有鱼看见舒晋驶船离开。“他走了。” “如此今天便到这了,我累了。”柏通重重打了个哈欠。 有鱼好奇:“您不审郦王了?” 柏通语重心长道:“他若来倒不必审了。” 有鱼转头盯着柏通的背影,眼神掠过黠光:“先生话里有话。” “他不来说明他还是一个人。”柏通摇头叹气,似有一种无奈,虽不能辅佐有鱼,但有一个道理他要跟有鱼说,“为人为王讲究天道人心,宸王自南越回来,初衷该改一改了。有一点你跟郦王很像。” 像舒晋?自己跟舒晋能有什么是相像的,天壤之别。 有鱼:“先生何出此言。” “郦王的脸是一张假皮,宸王的脸何不是一张假皮。天下主为民取利,你们却把天下当成复仇的陪葬品。我说得对吗宸王?”柏通闭目养神,说得又准又从容。 有鱼心颤了颤,他不知自己的初衷究竟如何,但旁观者清,就怕自己如柏通说的那样!虞米糯作为跟柏通平辈的智者,会不会也这样认为?如果自己并非善类,他岂不是为虎作伥? 有鱼自欺欺人地摇着头:“胡说,我跟郦王不一样。” 柏通慢吞吞地躺好身子,合上了眼睛休息,喃喃着像在梦呓:“你更胜郦王,郦王的面目是瘫的,你是动的。最好的伪装向来不是把脸变成面具,而是把面具变成一张能说会笑的脸。” “哼哼,哈哈…就算如此吧。” 有鱼大笑起来,笑声后有一丝酸苦,他坐到柏通身旁:“柏先生不如直说吧,您将辅佐谁?” 柏通睁开眼睛与有鱼对峙,有鱼的眼睛并没有闪躲。柏通惊讶,这是一双他从未见过的眼睛,它清澈、明亮,却不似一汪清池令人一望见底,而似一片干净的夜空让人误以为它没有浮云。面对这双眼睛,老练的、擅于察言观色之人勉强能看出一点瑕疵,而常人定以为他的笑目暖如初阳。 有鱼的神,就像一尊干净的驱壳里住着一个恶灵。柏通的眼皮突然跳动不宁,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从有鱼幽邃的双眸中,他似乎看到当年的刑帝。他想起昨晚虞米糯对自己说的一席话:不要做无畏的反抗,从子鱼决定回来那一刻起,这江山已经姓郁。他当时只道是虞米糯夸夸其谈。 伯通顺了一口气,静下心来。选定的人迟早会公之于众,瞒下去倒真如有鱼所说卖弄玄虚。他撑起身子,活动了双臂,让有鱼看到自己康复的模样。 “他来之前我是个活死人,摊在床上一动也不能动,他来后视我如父,不嫌老夫邋遢累赘,日日为我寻觅牛黄。食用了近半年的牛黄我终于能重新站起来。一剂稀珍的药材来之不易,一片孝悌之心更加难能可贵。他让我答应他一个条件,辅佐晋奴。” 牛黄,是牛体内的结石。这个有鱼略知一二,古代的牛黄一定是天然牛黄,必须屠杀牛从其内脏里取出,前提还得是患了结石的牛。柏通每日服用,那得杀掉多少头牛?可想而知那人费了多少心血,难怪山下的人说半年以来沽山突然盛食牛肉。 有鱼:“那人是?” “天晚了,先生来暖暖脚,好睡觉。” 随着熟悉的声音传来,有鱼回头看去,看到尉矢端了一盆热烫的药水过来,有鱼瞪掉了大眼,他该是柏通说的正当的理由!有鱼无能反驳,他照顾虞米糯已算费心费力,而柏通还是个患了脑中风瘫痪了的人! 尉矢过来扶正柏通,挽起洗脸布给柏通擦脸。柏通止住尉矢:“老夫双手已经能动了,让我自己来吧。” 柏通看尉矢的眼神,形如父亲。 尉矢挽起衣袖蹲下身给柏通脱鞋,然后替他洗脚。那盆洗脚的药水有一股酸味,有鱼闻得出是醋。 尉矢扭头冲有鱼笑:“一别至今,宸王终于成了名副其实的宸王了,晌午我猎了只野鹿,已吩咐童子们做烤鹿去了,今晚咱俩坐下来喝喝酒聊聊天。” “你对郦王真好。”有鱼声音微弱,心生羡慕,羡慕舒晋身后永远有一个人十年如一日的照顾他、扶持他,他是他见过的最幸福的人。 柏通磕了一下尉矢脑袋:“是你把晋奴骗走的?” 尉矢眯着眼:“嗯,骗到江心去了,雾大,他一时半伙回不来。” 柏通又溺又恼:“调皮。” 有鱼恍然大悟:“是不是你给舒晋配的大长袍?” “当然。” 有鱼从腰带取出一只小药瓶,是从虞米糯那里偷偷翻出来的,放在了尉矢身旁:“这个送给你。” “什么?” “肾宝片。” 小别胜新婚,久别重逢*,身体不被掏空才怪。不知从何时起,有鱼有了先见之明技能。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17章 “来,小惢,见过你晋嫂。”有鱼引田惢认识尉矢。 “晋——嫂?”田惢愣了愣,才豁然开朗,“见过晋嫂!” 尉矢脸色一黑,同有鱼一顿闹。虞米糯也冲过来,揪住尉矢一顿拳打脚踢。“泼皮竖子,怎能如此顽劣,舒舒身子是你耗得起的吗!阿晋若有什么三长两短,老夫跟你急!” 虞米糯一个盲踢,尉矢脸都青了,惨叫道:“打人可以,别踢裆中不中!?” 有鱼坐到火堆旁,从田惢手中夺过烤肉,闷闷嚼着。这回不光是有鱼看在眼里,恪酢醍懂的田惢都察觉到异样了。“虞先生,你这么关心郦王,何不去扶持他?” 谁说他只关心舒晋?虞米糯对田惢道:“你少吃烤肉,你的体质容易流鼻血。” 田惢傻呵呵笑起来:“先生也这么关心我啊,跟我回齐国呗。” 有鱼一把拽住田惢的头发:“敢挖你兄长的墙角,皮痒痒是吧!” “别别啊,不敢!”田惢缩了脑袋。 众人喧闹了许久,到了深夜,舒晋才湿淋淋的回来,破门而入,抬眼瞬间看见尉矢同有鱼在席上打滚,拧得像一根麻神。他眼睛眨了一下又一下,而尉矢同有鱼浑然不知。 “掐人是犯规的!” “你还咬人呢!” 田惢蹦到舒晋跟前,把鹿肉串递给他:“晋哥怎么才回来呀,给你烤的!” 一听“晋哥”两字,有鱼身后蓦地袭来一阵阴风,当即一僵,下意识放开了尉矢的腰,抬起腿从他身上爬出去。他教尉矢柔道,好不容易才把他放倒… 有鱼整了整扯乱的衣裳,安分地坐到虞米糯身旁。 尉矢看见舒晋,翻了个白眼,无趣的仰躺在席上,像被扫了兴致。 舒晋一进门整个屋子都安静了下来,怪不得尉矢说他是天煞孤星,煞气太重,所过之处百木不生、一派肃杀。 田惢一直懵在给舒晋递肉串的姿势,舒晋一语不发,眼睛从未离开尉矢。田惢傻愣愣的,不知所措。 “走咯!”有鱼打破了宁静,上去傍住田惢的肩膀,带田惢出去。“你晋嫂要治病了,我们外边玩去。” “你们玩,继续。” 舒晋比有鱼俩先一步跨出门,心口的闷气堵得慌。亦非见到尉矢同有鱼嬉闹起了醋意,而是怒尉矢把他骗去了江心,又把将久别重逢的第一个微笑给了别人。 “阿晋啊,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有鱼是一脸无辜,解释道,“我不好这口。” “怎么不是。”尉矢上去搂住了有鱼。 有鱼错愕地瞪大了眼,想推开尉矢,只见尉矢偷偷使了个眼神,欲有求于自己。有鱼会意,往尉矢胸膛挥了一拳。“不害臊!” “幼稚。”舒晋不再理会俩人,一瘸一拐地走向湖边,寻一个安静地透透气。 这时一门童从湖心岛过来,往小厨房走去。尉矢拦住他问道:“这么晚了,你出来做什么?” 门童:“先生饿了,想吃粥,我去煮。” 众人听罢,忙把门童推倒一旁,争先恐后地跑向厨房,想要亲自给柏通煮粥。这是他们最后一次“献媚”的机会,唯有有鱼是装的。 有鱼跟田惢腿脚利索,率先冲进了厨房,从里边把门栓住。被挡在门外的王侯对门一顿敲打,骂骂咧咧。 有鱼升起了火,对田惢道:“待会儿你去献佛,我帮你挡住他们。” 田惢一边洗米一边感谢:“鱼哥你怎对我这么好呢!” 虽然柏通心有属意,但田惢多去见他一面,多听一番教诲也不是什么坏事。 “你都叫我哥了,能不偏爱你么。”有鱼架好了锅,走到门后,朝门外喋喋不休的人凶道:“吵什么吵,沽山禁止喧哗!” 纪王挽起衣袖摧门:“宸王,你若有能耐就站出来,我们光明正大拼手艺,你独占炉台算什么本事!” 有鱼痞坏地笑起来:“好巧,我就没能耐!” “姓郁的,你厚颜无耻!”有甚者怒不可遏,直呼有鱼大姓,骂道,“活该断后!” 田惢一听,吓得深深埋头,不敢作声。有鱼拿起砧板上的菜刀转身就往门外劈去,菜刀打着旋穿破柴门,擦破了那人的颈项。“再多一言我要你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 就此,门外安静了下来。 舒晋看诸王你争我抢,无意去争那一碗粥,趁众人不注意,转去登船。可还没跑出几步就被尉矢拽走,扔进了黑乎乎的小柴房。 “你闹够了没有!”舒晋爬起来推开尉矢,严厉道。这个人已害他失了一次见到柏通的机会。 “你不是挺威风的吗,来啊,叫人吧,叫他们来把我拖走!”尉矢随手再次将他撂倒,单膝跪在他背脊上,令他不得翻身。 尉矢得意的笑着,不枉他磨了大半年,终于轮到他给他摆尽冷脸。“你想趁机见那老头,我偏不让。” “你坏我大事,我决不饶你!”舒晋趴在蒿草上,像一只背负石子的蚂蚱,吃力地蹭着四肢,毫无抗力。 “大事?我怎么不知道,郦王有什么大事舍得跟封淡淼说都要瞒着我?”尉矢一手将舒晋的脸往草里扣,他骨子里可是埋了大半年的怨气。“你的命都是我的,我真好奇你哪来的自信对我颐指气使!” “放肆!你不过是我买来的低贱的奴仆,岂轮到你以下犯上!”草堆下,舒晋发出沉闷的声音。他话里带刺,可他何曾想贬低他。他寻他寻了半年,寻到没了傲气,只眼巴巴盼他回来,什么都可以不计较。若不是一见面他就玩了他,他着实想认认真真地跟他道个歉。 “以下犯上?哈哈,哈哈哈…”尉矢丧病地笑起来,将舒晋翻了身,勒住他的喉咙,威胁道,“郦王还有什么遗言吗?” 见尉矢阴沉的脸压下来,阴郁得像雷雨前乌云密布的天空。舒晋耳迹嗡嗡作响,知道尉矢又想作乱了,而且断不会轻饶他,想到此,他心都快卡到嗓子眼。他求道:“求求你,我不能错失柏先生。” 尉矢肆无忌惮的捏着舒晋脸蛋:“啧啧啧,柏先生都老了,能给你滋润吗?” 舒晋再次被激怒:“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怎知道你什么意思?”尉矢故意作懵,跨坐在舒晋胸膛上,冷言冷语,“我想想,噢!你要他辅佐你打天下。封淡淼可以比我重要,老头也可以比我重要…哼哼,晋奴啊晋奴,你看看你…”尉矢忽的语气一狠,“跟苍鸾有什么区别!只不过一个疤在脸上,一个在屁股上!” 舒晋寒毛炸立,不能接受如此羞耻的话从尉矢嘴里说出,并打在自己的身上!他扇了尉矢一记耳光,撕破脸大骂:“我是脏了怎样!我让你缠我了吗,你滚!” 尉矢彻底被激恼了,把舒晋的衣裳撕得粉碎,丝帛撕裂的声音在小黑屋里分外清晰。尉矢将膝盖顶住他的□□,凶凶的磨蹭,报复道:“那就让我这种流/氓痞夫来成全你更脏!” 他从来没有哪次像这次这样简单粗暴的干戳了他。 ---------敬业福--------- “粥煮好了。”田惢盛上满满一碗,躲在有鱼身后向湖边走去。 有鱼手握菜刀羽护田惢,送田惢上了船。诸王无望,恼火地回了舍房。有鱼肚子饿了,折回小厨房,盛了剩下的粥喝完,不幸听到隔壁柴房传出咿咿呀呀的声响。 就知道他俩一定会整个你死我活。 有鱼爬在墙上偷听,像一个变态窥窃狂。尉矢曾经告诉过他一个歪理:酒后真言未必真,性至深处假不了。听舒晋重重的鼻音,该是被整哭了,神志估摸也彻底乱了,呻/吟声不遮不掩,放浪形骸,好似就算被人看见也毫不在意。他一定是气得豁出去了,不然哪怕尉矢撼天动地,他也绝不吱声,他脸皮曾经何其的薄。 “还敢不敢瞒我,说!” “呃…啊!” “不说话?不说我就让他们看到你这副羞耻的模样!” “好哇,让他们看清楚你是谁的狗!” 有鱼心叹:作死! 果不其然,舒晋的惨叫一声高过一声。不过,真好听。 好一阵后,舒晋终于丢盔弃甲,乏了哑了,嘴刀子也软了下来。但尉矢怼他的声音依旧铿锵有力。 “我错了,呃…别生气了好不好?” “错哪儿了?” “我不该瞒你的,封淡淼答应帮我…呃…他说他只要北僚…呃!我是想争天下,怕你说我不安分,我好累,啊!你慢一点噢…”舒晋气喘吁吁,断断续续道。 “争天下就争天下!有什么不好说?” “你是喜欢单纯的人的,我以为你会恨我,我是念你的,每天都念…” “还敢不敢叫人拖我走,还说不说我坏你大事,还骂不骂我是你的奴仆?嗯?” “不敢了不敢了不敢了…” 有鱼能脑补出舒晋像只老鼠一样战战兢兢地往墙角里缩,退无可退。 “嗯?” “夫君夫君!饶了我这一次,好不好。” “不好!” “啊!…” 接下来的声音更惨不忍闻了,若不是轻耳听见,有鱼都不敢信舒晋在尉矢面前面子那么低。有鱼打了个哈欠回了舍房,听他俩闹腾了一个晚上,只一句话最有价值——你是喜欢单纯的人的。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118.第118章 第二日,已是日上三竿。舍房里,舒晋枕在尉矢胸膛上梦呓,循循不断重复着一句话——“跟我回鹿州好不好。” 尉矢脸上洋溢满足的笑容,搂着他吻了又吻,手不禁痒痒,伸进他衣里,往下面抚去。舒晋感觉有异,皱起了眉头,膝盖一曲,磕到伤口疼醒了过来。尉矢当即收回了手,装作什么也没做。 舒晋起身掀起裤脚,膝盖肿了起来。尉矢对这个伤毫不知情,要是知道,昨晚绝不会让他以那个姿势哔——那么久。 尉矢从药箱里拿出药酒,将舒晋的腿轻轻放在怀中,小心翼翼地擦拭伤口,一边吹气一边温柔道:“疼吗?” 舒晋满眸子的溺爱,抚着尉矢的长发,摇头道:“不疼。” “我问你下面疼吗。” 舒晋脸色瞬间绯红,浑身酸乏,说不疼他都觉得自己虚伪。 柏通从湖心岛过来,在正厅的座上坐下,诸王早已恭候多时,却不见那四人。门童去舍房喊话,四人来不及整理衣裳,慌里慌张地跑了过来。舒晋向来文质彬彬,今日的发冠也急歪了,尉矢瞅见,立马帮他扶正。 舒晋的模样倒不是最狼狈的,而是有鱼,胸口上一片血水。都怪田惢那孩子,舒晋枕胸眠是梦呓,他枕胸眠是流鼻血,归根结底还得怪尉矢,请田惢吃了太多烤鹿肉。 柏通昨晚与田惢促膝长谈,田惢凌晨时分才回了舍房,他贪睡情有可原,可其余三人,柏通就不能原谅了。不是说怠慢对他不敬,而是作为王侯绝不允许有贪乐偷闲的念头,再看其装束,实在有悖教礼。 “衣冠不整成何体统,宸王郦王莫非睡到了大晌午?” 柏通批评俩人,其他王听了心里暗爽,叫有鱼昨晚嚣张,咎由自取! 有鱼想打个哈欠,又生生咽回肚里。“昨晚柴房里的猫叫得吵,失眠了,失礼。” 俨然有鱼昨晚撞见他们了,舒晋这会子脸色又青又红,不敢启齿。 柏通看向舒晋,严厉道:“郦王,你可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漠视老夫,何解?” 有鱼可以不提,毕竟是别人家的孩子,可舒晋是他亲侄孙,他非得好好训他不可。 “先生,是意外。”除了这句话,舒晋实在说不出其他理由,低声下气垂头听教。 “随我来。”柏通在门童的搀扶下,起身进了偏房。 舒晋错愕地愣了愣,看尉矢一眼。尉矢微微一笑,做了个摆手动作。 俩人进了偏房,门童这时宣布道:“先生已选择辅佐郦王,诸王请回吧。” 除了有鱼,其他王侯瞬间懵了。“什么情况!凭什么是郦王,他三番两次在先生面前失仪!” “诸王请回吧。”门童再一次催道,“柏先生不希望听见各位嚼舌根。” “怎么会?”田惢委屈的抱住有鱼胳膊,灰心丧气道,“先生昨晚还同我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的。” 有鱼摸摸田惢的头:“不哭,哥不也陪着你落单了么。” 尉矢站出来解释,诸王不甘心,愤懑下山,一路上滔滔大骂。有鱼跟田惢倒是不急,决定等舒晋一齐下山。虞米糯今早上乘船去湖心垂钓,现在都还没回来。有鱼撑船去唤他,以好收拾东西回府。 偏房内,柏通令舒晋喝下了一盏酒,然后道:“将上衣卸了。” 舒晋本能地缩了缩,将衣服裹得更紧了。若是昨晚之前,他大不会这般拘谨,可昨晚过后,这副身子恐怕…就不那么雅观了。 “先…先生何意?” “看看你的背脊,转过来。” 舒晋知晓了柏通的意思,转过身去,勉为其难脱掉了上衣,露出了这一处牙印那一处红痕的背,尽是纵/欲过后的糜/烂之景。 贪睡的原因蓦地赤/条条摆在眼前,柏通七窍生烟,快呛出血来,拿起戒尺就打下去。“年少轻狂!” 舒晋头越埋越深,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这些日子没给柏通什么好印象,糗事还抖了一箩筐。不过这事不能全怪他,昨晚斑斑,说起来他还是受害者。 打归打,言归正传。这是郦人众所周知的事情,郦国史册亦有明确记录。 相传历代郦王身背皆有狼首刺青,平时不浮于表,唯饮酒后显露出来,随酒气散尽而消失。然并非所有的王孙都拥有狼纹,无论前一代郦王生育多少王子,狼纹只择一人而附,世人称之乃天意,拥有狼纹者则默认为储君,无一例外成为新一代的王。无狼纹者若称王,则定义为篡位,必遭郦民声讨。直至舒晋的大伯晋尧——狼纹的最后一个继承人英年早逝,膝下无子,狼纹不复存在,郦国传位法则沦同于诸国——择嫡而王。所以舒晋父亲是一个没有狼纹的郦王,随后郦国遭遇灭族之灾,舒晋幸存,是王室唯一的血脉,成为郦王无可争议,郦人也不计较他没有狼纹,只道狼纹失传于世。 舒晋穿好衣裳,坐到一旁,见柏通叹气,问道:“先生对我族狼首纹有何见地?” 当今世上于郦国狼首纹最有发言权的人莫过于柏通了。他遥想当年,道:“年轻时拓过那枚狼纹不下百遍,父亲发现后,逮住我一顿打。” 舒晋看过史册,临摹过几次,记得那狼的眼眶空空如也,像一头吊死的狼,长相极其不好,但不怒而威,霸道无匹,教人望而生畏。 舒晋好奇:“郦族少年皆爱拓那狼首,以临摹最像最俊为豪,令尊何故迁怒于你。” 柏通捋了捋胡须,笑而不语。因为别人家的孩子是从书本上拓,而他是从他兄长身背上拓,先父怒他有觊觎储君之心,逮住一次骂一次。 “岁月倏忽,往事已矣,罢了不提。” 柏通不愿说,舒晋不便问,转道:“先生为何想起狼首纹?” “郦王要逐鹿中原第一敌手非晏帝莫属,想起晏帝的赤瞳,自然就想起郦国的狼纹来了。老夫是在想,如果晏帝没有血瞳会是如何?” 晏人的赤瞳没有天命一说,是王孙皆为深红,或杜鹃红、或胭脂红。石榴红品级为最高,又称血瞳,当今世上唯苍鸾独有,苍鸾是晏族最后一个最正统的王室。这个正统度比舒晋要来得高,他一来为王族,二来有肯定他世族地位的瞳,舒晋若想达到同苍鸾一样的正统度则需要有狼纹。郦人虽口口声声说无可厚非,但狼纹天命一说早在郦人心目中根深蒂固,少了狼纹就好似缺了什么。 舒晋不解道:“晏帝若无血瞳则不为晏王族。先生何故有晏帝无血瞳的想法,难不成他的血瞳会消失?”舒晋顿了一顿,心里掠过一个残忍的想法,忍不住问,“莫不成凿眼?” 柏通摇头道:“晏人以瞳色鉴尊卑,没有血瞳,晏人会退而求其次,以杜鹃红为最尊,除非晏族再无赤瞳,否则他们绝不以我们墨瞳为尊。所以要征服晏人,恐怕只能杀尽,而晏人是杀不尽的。” “所以只能像刑帝一样,镇压?” 柏通思索片刻,又寻思无果,道:“晏族似我族,即便是刑帝那样的霸主犹未能征服,何况王侯。除了镇压,似乎别无他法。由此我想到了狼首纹,想起你二伯父临终前冲你祖父骂道…” “斯非天命,乃父偏爱邪!”舒晋应柏通的话脱口而出,这句话晋荣与他讲过,而知此话者唯有王室宗亲。舒晋大惊,颤抖着唇:“先生是…是…” “晋启。” 刑帝感恩晋启,灭郦时不曾将他杀害。 舒晋惊魂未定,连忙起身跪在柏通跟前,行了大礼:“晋奴拜见叔公。” 柏通抬手示意舒晋起来,继续论道:“若真如你二伯所说,狼纹并非天命的话,便是你祖父允了你大伯。我在想,如果狼纹能择人而赠,那赤瞳是不是也可以嫁接他人?” 舒晋茅塞顿开:“所以并无狼纹天命之说,实乃先辈私传于后嗣其一,为避免储君之争手足相残?” 柏通点了头:“故我每每把兄长灌醉去拓他背上的狼首,皆被父亲训斥。如今想来,父亲当时是在要阻止我发现什么。大约你二伯死前知晓,含恨九泉。这是郦王族的秘密,现在已没什么意义了,不知晏王族是否有此类秘密,不过亦无意义。纵使赤瞳可以易主,晏帝未必肯允你。但宸王,绝对是你最称手的武器。” “怎说?” “宸王从天而降,并非世族,扎根不深、后盾不坚,虽落地生根得意一时,但根基脆弱,一斩除根。你时下该好好把控他,不能伤害他。你老实回答叔公,可有做过负他之事?” “我…”舒晋哑了口,避开柏通拷问的眼神,撇过头去喝下一盏茶。 柏通一戒尺打在舒晋肩膀上,批评道:“晋奴你好糊涂!刑朝灭亡、晏帝败退,何故?皆因天道人心!宸王无过无罪,害他即是落人口实。欲成大统,你的名声容不得任何污点,否则小人趁虚而入只会将你的污点越捅越大。要铲除你的对手,最好的手段是让他们自取灭亡,让他的臣民自下而上反他,你要做的不过是旁敲侧击,便能达到让他们不得翻身的目的。” 舒晋如醍醐灌顶,眼神焦灼,道歉道:“晋奴知错了,幸而他未曾知晓。不知…不知叔公有何方法,让他自内而外变…成恶人。” 柏通放下戒尺。“宸王这盘棋,我已经替你落好子了。” “何时的事?” “昨日。”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19章 自一夜轻狂后,舒晋气色恢复了许些,尽管一副疲惫之态。柏通伸手给他把了脉,察脉象平稳,叮嘱道:“他虽是你的药,也不可如此放纵。” “谨记叔公教诲。”舒晋难为情的瞥过头去,不想让柏通看到他的黑眼圈,却暴露颈项上深红色的吻痕和咬印。 “他再咬你就打掉他的牙!” 柏通一声喝,舒晋手忙脚乱地捂住了颈项。他何曾想这样受制于尉矢、任他消遣?如果能摆脱他再好不过,那样一来他就不敢对自己蹬鼻子上脸,只能安安分分做一个男宠,跪求自己临幸他。 “叔公可有其他办法治我的病疾?” “治你病疾的药方是存在的,不过我不知。” “世上真有此药方?” “我察尉矢他并非生来就有体香,而是服食了什么东西,此后才有了体香,那东西该是治你的药方。”柏通回想从前,叹道,“如果兄长在世,一定能治好你的病。” “我祖父?”舒晋对他祖父的了解都是从老臣那里听来的,老臣皆说他是个不称职的王,热衷医理、出书著作,从来厌烦朝堂之事。 “说来也奇,叔公您足智多谋,而祖父他无心问政,太公何故选祖父为狼纹继承人?” “兄长他并非无心问政,只是常人论政于朝堂,他论政于民间,年轻时便游走神州,察尽各地风土人情,学富五车,比起我有过之而无不及。直到你两位伯父相继去世,你祖父不堪打击,传位于你父王后退隐山林。若是当时兄长犹在,便不会有后来七国覆国之灾了。” “原来如此。”舒晋还有一个问题:“叔公,我有一事百思不解。” “何事。” “虞先生为何死心塌追随宸王?宸王能给他的我亦能给他,可无论我如何求他,他只劝我放下王权。” “他那晚也如此劝我,说你身体经不起折腾,不提议你掌权。” “难道宸王就是掌权之类吗?”舒晋没有嘲笑有鱼的意思,只是如果他都不适合掌权,那有鱼一介残躯又从何谈起。 “我当时便这样反问他,他无耻赖皮的答了一句俏皮话。” “他说了什么?” 柏通摆了摆手:“无稽之谈,不提也罢。” 舒晋越发好奇:“还请叔公告之。” 柏通捂额:“他说晏帝心悦宸王。” “……” 都把他阉了还叫心悦?舒晋一口茶水呛了出来,忽然有一种未被苍鸾心悦的庆幸之感。 舒晋与柏通畅谈一天一夜,众人次日启程下山。柏通腿脚不利索,靠尉矢背着,有鱼唤田惢扶虞米糯。悬索桥一端,舒晋又止步不前。有鱼逮住这个机会,二话不说上前把舒晋打了个横抱。 舒晋吓了个半懵,等意识清醒时,有鱼已走到桥中央。舒晋恼怒得抓住有鱼的发冠就往上拔:“胡闹,宸王你放尊重点!” 有鱼是故意报复他的,叫上山时他做那些缺德事!看舒晋脸蛋气鼓鼓的,他就畅快。“我胡闹?谁胡闹在先!” 舒晋恼羞成怒,可表情异常平静。“放我下去!” “你确定?”有鱼故意将舒晋身子放斜,让他看到百丈深渊。 有鱼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舒晋,始觉他更俊,长睫如蝴蝶剪影,唇色恰好,一派“花好月圆”,怪不得尉矢爱不释手,如果舒晋性格再好一点,他都要喜欢了。 舒晋一看峡谷脸色煞白,下意识搂紧有鱼的腰,惨叫道:“尉矢!救我!!” 尉矢背着柏通哪里顾得了他,回头看见有鱼怀抱他的人,双手一颤差点把柏通放倒,朝有鱼大骂:“臭鱼你给我安分点,不然我跟你没完!” 有鱼洋洋得意冲尉矢抛了个媚眼:“你媳妇手感不错!”说罢还不忘掐一把舒晋的腰,终于领略到了尉矢报复舒晋时男人自尊得以无限膨胀的快感。有鱼凑近舒晋耳侧,痞里痞气道:“诶,你破处时几岁?” 恐惧之中的人智商只剩下零,舒晋攀住有鱼的肩膀就一口咬下去。 “啊!舒晋你个疯狗!” 舒晋像只王八闭眼死咬有鱼不放,不论有鱼怎么甩都甩不开。有鱼气得一口咬回去,晃荡的悬索桥上两人滚成一团。 “救命!尉矢!” 论武力值舒晋远远低于有鱼,有鱼本不想放倒他,奈何他不配合。交手中舒晋整个上身甩出了桥外,吊着脑袋看见谷底一阵头晕目眩,下一秒就晕了过去。 有鱼心中一万只小马奔腾:遭,玩脱了… 尉矢和虞米糯将有鱼一阵捆绑,倒吊在了树上,柏通在有鱼跟前画圈圈,不知是不是在诅咒,只有田惢还有一点“人性”,站在一旁支支吾吾,不敢作声。 他是故意吓唬舒晋的没错,可他哪知道舒晋那么虚。好在有鱼是有收获的,心底的疑惑得以解除——虞米糯那老头,爱舒晋! 下了沽山,三伙人分道扬镳。田惢赠给有鱼一只虎头玉佩,说以后若有什么麻烦尽管凭玉佩找他。礼尚往来,有鱼取下自己的翡翠束发扣回赠给他。 行了一段日程,还有三天便能抵达黔州。已经到了晚上,有鱼一伙人寻了家酒店住下,刚上好饭席,黔府派来的人赶来禀报:“穆朗将军、封将军半月前抵达黔州,在黔府恭候宸王。” “知道了。”有鱼无其事地吃了几口饭,唤小二道,“那酒来。” “好勒,客观稍等。” 小二拿来了一壶酒,殷勤地给有鱼斟满一杯。有鱼提杯要喝,被虞米糯夺走。“喝酒伤身,你多喝点汤。以后不许再喝酒。” 有鱼没有抢回,喝了一碗汤后出了酒家,令侍从不必跟来。 夜城还算热闹,来往着闲人和商贩,有点像有鱼学校后面的小吃街,一到晚上鱼龙混杂。有鱼一锭银子一掏,买了百来串烤肉,希望从这些街边小摊寻味他“年轻”时的朝气和阳光。他不想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去见他。 “客观来呀,来呀!”青楼上,娇滴滴的声音唤着有鱼。 有鱼驻足,抬头望去美女如云,风情万种、婀娜多姿,有鱼啃着肉串看愣了。 “是个呆子,嘻嘻!”一美姬窃笑,扔下一张手帕正正盖住了有鱼的脸。 有鱼撇开手帕,看到一层厚厚的胭脂粉像孜然一样洒在了他的肉串上。“老鸨,来一打女人!”有鱼来劲,一枚金币抛向大门处拉客的老鸨。 老鸨颠了颠金币的重量,笑颜大开,给有鱼开了间雅房,令花魁好生伺候他。有鱼怀抱了花魁,伸手往女人脸上抚去,不由得赞叹:“好个闭月羞花的女人。” “公子,你作什么呢?”女人嫌弃有鱼一双油腻腻的手。 “有脾气,我喜欢!”有鱼取下头上金镶玉的发冠,递给怀里的女人,“喏,这我可给你了,你让我刮刮你脸上的胭脂好不好?” 女人将发冠藏进怀里,态度变客气道:“那感情好,你刮吧。” 有鱼认真刮了一块,脂粉下,女人的皮肤不再那么白皙,而像一张宣纸微微泛黄。有鱼好奇道:“我看你有十九岁了吧?” 女人略显难看,捶打了一下有鱼胸膛:“讨厌,那有这样问女人家年龄的。” 她自称女人家,估计不再是二八芳龄。有鱼:“是不是抹了这脂粉,就能容光焕发?” “自然了,这些脂粉可贵了。” “那你看看我,我脸色怎样?” 女人捧住有鱼的脸,细细瞅了好一顿,支支吾吾道:“公子是不是那个不行呀?” 有鱼一僵:“这能看得出来?” “公子脸色太白,并非冠玉,而是气虚。乍一看没觉得怎样,细一看便察公子憔悴疲惫。公子皮如凝脂…”女人刹时哑了口,惊觉有鱼不是不行那么简单,而是没有。 看女人神态,有鱼想到她猜出了什么,他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没有发怒,放开了她。“我赎你,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你要娶我?” 有鱼两眼不离女人脸上的妆,道:“想每天早上看见你,共享描眉之乐。” 女人笑嘻嘻道:“好哇,你买我,我就跟你走。” 有鱼走去一旁搜索梳妆台,取出一堆胭脂水粉,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摊到女人面前:“喏,你给我上上妆,往丑里画,怎么阳刚怎么画。” “懂了,还不知公子叫什么呢。” “郁有鱼。” “宸王!”女人大吃一惊,连忙跪下给有鱼磕头,“奴家失礼了!” “不必拘谨,你叫什么?” “奴家姓宋,单名一个辛字,宋辛。” “起来吧,化妆。” 宋辛起身拿起脂粉,正要给有鱼上妆。窗外突然袭来一只利箭,有鱼手疾眼快握住了箭头,神情变得阴沉严肃,对宋辛道:“出去,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宋辛被突如其来的暗袭吓了一跳,害怕地跑了出去。 有鱼取下箭枝上系着的系统表,戴到了手腕上,波澜不惊道:“不是说在黔府等我吗?” 封淡淼从窗外翻身进来,将窗口合实。“怎么知道是我?” “除了你,谁还会关心我落下了什么东西。”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20章 封淡淼走过去坐下,有鱼起身去灭了灯盏。雅间瞬间变得昏暗,幸而门外的烛光透进来,不然伸手不见五指。 封淡淼来找他,想好好看他一眼,然而仅仅这样一个小小的要求,却被有鱼无声无息的拒绝。他知道他在躲着什么,试问经过那样的伤痛,谁不会变得敏感。 有鱼杵在灯盏旁,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你我见面被旁人察觉多不好,不介意我灭灯吧。” “好。”封淡淼心领神会,拿起一串烤肉吃下一口,一如寻常道,“买这么多吃得完吗?”他想,既然看不到他的模样,听他多说一句话也好。 有鱼松了口气,最害怕他问自己过得怎样,伤势如何,有没有被人欺负…所幸他问的是一些家常琐事。有鱼侧身坐在他对面,抓了一把烤肉,一边吃一边道:“当然吃得完,我最近胃口好,吃再多也不撑。” “能吃好,能吃是福。” 封淡淼奉承有鱼的假话,毕竟拆穿了彼此都不会好受。他道:“穆朗带了两万兵马来投你,说替你报仇,握蛋也来了,大半年不见,那孩子长高了一截,这些天一直念叨你。” 有鱼回忆从前,难过道:“分别前那孩子还一直骂我,现在倒知道念我了,我也想他。孩子真可怜,双亲去世,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亲人了,我却没能好好照顾他。” “穆朗视他为己出,他过得很好,你不必操心。”封淡淼给有鱼斟上一小杯酒。 “虞先生嘱咐我不能喝酒。”有鱼拒绝了封淡淼递过来的酒杯,转问道,“如今诸王停战休养,你有什么计划?” 封淡淼饮下一杯酒,欲言又止,给自己又满了一杯,喝下。“我这次来跟你要两个人,过两天就走,回鹿州去。” 有鱼心头泛起一丝酸楚,放下了手中的烤串。 他俩分离半年,虽短短几月,但有鱼可谓历经沧海桑田,他差点就没命见他,如今难得再相见,还以为从此能朝夕相处,他却要走,去靠近舒晋? “你跟我要人,给郦王?” “这个问题我不想回答。” 不知三军之事,而同三军之政,则军士惑。虞米糯教过他孙子兵法,翻译过来意思大概是:You can you up,No can no bb。有鱼自知没那个本事,索性不问,转道:“要谁?” “穆朗和甄丙。” “依你。” 封淡淼此次来找他,说得好听些——看望,说得难听些——抢劫。“听说齐王给了你一块玉佩?” 有鱼心底犯疑,不知他在搞什么名堂,语气有些抵触:“是的。” 听出有鱼有排除的情绪,他还是厚颜无耻道:“把玉佩给我。” 有鱼抢走封淡淼手里的烤串和酒杯,不悦道:“酒是我的肉是我的人是我的,你想要,好,咱们定个价好好谈,你倒好,理由不说,明抢啊。如果我不给呢?” “你是我的,我拿我的东西,很过分吗?” 有鱼有点怒了,当他面把酒一饮而尽,把烤串啃个精光。“封将军,请搞清楚关系,我是君你是臣!” “那你给不给?”封淡淼拔开身上的佩剑,发射一道烛光刺入有鱼的眼睛。 有鱼不屑地瞥了他一眼,从怀里取出那枚玉佩抛给他。 还以为他会就此收剑,哪知他拔了出来,剑身银晃晃的。封淡淼弹了弹剑身,发出铿锵的声音,道:“你当真要娶那个姑娘?” “你有异议?” “宸王如今知道宸王是谁还问我有没有异议?你说我有没有异议?我对你异议可大了!”封淡淼将剑尖抵住有鱼的下颌。 “你想弑君?”有鱼手摸向腰上的软剑。 封淡淼挥剑挑飞了有鱼的软剑,怀住有鱼的腰,将他禁锢在身下,逮住他的唇就吻。他想有鱼都快要疯了,矜持了这么久已经是他的极限。要让他知道,无论他沦落成什么模样,他都一如既往喜欢他。 有鱼神经一紧,慌忙挣扎。他不要他碰自己,不允许!有鱼逃过他的吻,撇开脸去。“封淡淼,我会生气的!” 封淡淼一个用力,将有鱼侧脸死死压在自己的胸膛下。“听我的心,信我这句话,无论你遭遇了什么,我是你的永远是你的。”他像在宣誓什么,深怕有鱼不相信。 急促的心跳从封淡淼的胸膛传来,有鱼甚至感受到它是痛的。他不要它怜悯,也不要它顾虑。有鱼镇静下来,恢复几分清醒,“既然如此…”他要让它尝尝他的不可一世、傲慢不逊,以此来证明自己没有自甘卑微! 有鱼一掌推开封淡淼,翻身跨坐在他腹上,居高临下,撩起他的下巴:“敢扑到本王身上,也不自己省省是什么身份!” 封淡淼愣了:“……有…” “叫王!”有鱼一巴掌狠狠打在他臀上。 画风突然逆转。封淡淼表情错愕,好在夜色掩住了他的难堪。此情此景若放到一年前,他定要有鱼吃不了兜着走。 有鱼躬下身子凑近他的脸,嗅了嗅,直觉身下的人如鼠遇猫,身子一紧,好似受到了惊吓。有鱼如抚一只毛柔柔的宠物揉着封淡淼的脑袋,哼笑了一笑,朝他耳根舔了舔,哒哒嘴,像第一次喝酒一样回味其中的味道,然后拽住他的衣领,道:“你要是早一点告诉我你是我囊中之物,我不就早一点成全你了吗。给你一次坦言的机会,说吧,暗恋我多久了?” 疯了,他受了太大的打击,一定是疯了! “有鱼你这样我很难过,你有什么怨什么恨可以冲我发泄,别藏在心底伤身子。” “我这不正在发泄么。”有鱼语罢,手往封淡淼胸口一拧,“你还没回答本王的话。” 封淡淼瞪大了彷徨的眼睛,一语不发。 有鱼想起那天晚上尉矢惩罚舒晋教学现场.avi,阴森道:“不说?很好。”有鱼粗暴地撕裂封淡淼的上衣,埋头在他的项间一顿乱啃乱咬。 封淡淼连忙推开了有鱼,以为有鱼神经错乱,按住有鱼双肩膀:“有鱼你醒醒!” “难道我睡着吗!”有鱼像只恶犬再次补倒封淡淼,逮住他就咬。 封淡淼阻止道:“你不必这样强颜欢笑!” 有鱼忍无可忍,松了力气躺平,望着天花板,语气阴冷道:“封淡淼,你是不是以为我特别可怜特别需要人同情特别需要人照顾特别矫情?我那点强颜欢笑了?这叫强颜欢笑的话,我他妈都强几年了!” 有鱼一脚踹开封淡淼,拎着他往床上扔。“实话跟你说吧,第一次见到你我就想这样了,让你知道在我面前脱衣服的下场!”说罢,将他的衣裳撕得粉粉碎。 “等等!”封淡淼抵住有鱼撕他裤头的手,“有鱼,你确定自己的意识是清醒的?” “清醒,非常清醒。郁有鱼于安成五年——即丙申年庚寅月庚午日亥时撕封淡淼裤口,宜嫁娶、祭祀、冠笄、修饰垣墙,忌经络、探病、造屋…” “既然如此,宸王莫怪末将鲁莽了。”封淡淼翻身掀趴了有鱼,手速比有鱼更快,一把扒光了有鱼的衣裳。窗外明亮的灯光照进来,封淡淼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东西,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再定眼看,还是。他怔了怔,注意力飘到了九霄云外。 “我允你动手了吗?说让你放肆了吗?放开我,躺好!”有鱼严厉命令道。 封淡淼被拉回了神思,不敢造次惹他生气。有鱼扬起嘴角:“这才是本王的好臣子,就这样,不许动。” 有鱼做了个深呼吸,颤抖的手朝封淡淼裤兜抚去,第一次非礼男人说不紧张是假的,有鱼心脏在不停的抖。他想猥亵他好久了,如今得愿以偿,全身起疙瘩。手覆上了他身下之物,摸其轮廓,尺寸不容小觑。有鱼豁出去,厚颜无耻道:“还敢在本王面前放肆吗?” 封淡淼努力支开注意力,他知道第一次是很容易被笑话的。“虞先生不许你喝酒?” 有鱼脸色一沉,用力一抓:“你我干这种事,可以不提别人吗!” 封淡淼偏不依他,似在刨根问题。“你背上…” 他背上有数道鞭痕,在奴营时抽的,似乎又让封淡淼担心了。有鱼宽慰他道:“不就几道鞭痕,早就不疼了。” “不只鞭痕,你…” 有鱼捂住他的嘴:“你能不能专心一点,我背上有什么我还不清楚?你甭可怜我了,说了不疼!” 封淡淼支开有鱼的手:“你知道虞先生为什么叫你别喝酒吗?” “知道,他说酒后乱/性!就像这样。”有鱼拔开他的裤子,握住他的命根,看他还敢不敢三心二意。 封淡淼全身一颤,心脏狂跳不停,注意力全集中到了身下,紧张得往后退缩,拽住有鱼的手腕,阻止他:“别,别…” “听话,别动。” 男人睡男人的优势就在于他们懂得怎样取悦对方。有鱼附下身子吻他的唇,舌头挑开他的齿,像舔一颗糖往里探。封淡淼气息混乱,不由自主地揽住了有鱼,翻身把有鱼压到了身下,宽敞的身躯覆盖了他,把他牢牢藏在了怀里。他不敢鲁莽,小心翼翼地回应他品尝他。 封淡淼难耐得紧皱眉头,有鱼的手始终没有放开他的命肢。 “呃…”他耐不住撩,撇开头错开有鱼的吻,趁机大口大口的喘息,灼热的身体泌出了细细的汗水,四肢止不住颤抖。密密麻麻的痒地从下面袭来,让他十分难堪,他想要了有鱼,可他不能触碰他的伤口,他只得任有鱼兴风作浪作威作福,只要有鱼开心,他多怂都行。 有鱼手里的东西膨胀了一圈,忍不住笑出声来,一手掌住封淡淼的后脑手往下压,侧过头去咬他的耳垂,发出哒哒的吮吸声。 耳根痒了起来,封淡淼快要炸了,紧紧咬住了唇,情不自禁发出几声鼻哼,羞得无地自容! 有鱼本身没多大欲望,他这副身子很难再起欲望了,不过他享受爱他、撩他的快感。曾经他只敢幻想捉弄他,每每有那样的想法时看见他都战战兢兢,曾经以为他喜欢女人,后来以为他喜欢莫倚楼,重重的心理阻挠成了他亲近他的一道道坎,都不敢靠近他。当知道他喜欢自己后,曾经的害怕变成了他放纵的资本,往死里撩他。 有鱼手再一用力,问道:“你是不是第一次?” 封淡淼把有鱼搂得更紧,像在忍耐什么,静如狂风暴雨前的黎明。 封淡淼已经彻底麻了,有鱼顺势翻了身,吻他的颈项他的锁骨,吻到他的胸膛挺留了下来。封淡淼身体忽的抽搐了一下,挺起了腰。 有鱼趴在他胸膛上,撑起下巴看他崩溃的模样,冲他吹了声口哨。“是不是快不行了?” 封淡淼全身血液沸腾,泯灭意识的快感迅猛冲上脑颅。有鱼不就是想从他身上拾取男人的尊严吗,他给!他脑懵之迹发下一个毒誓,他发誓这是第一次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伏在有鱼身下,若有第二次甘遭五雷轰顶! 有鱼忽的用力。 “啊!”愉悦的声音从嗓子眼干喊出来,他全身一阵抽搐,一抹浊液喷了出来,撒在了有鱼胸口上。随有鱼恶意的撸动几下,那里要死不死的又喷出几抹。 满载尊严的小船彻底翻了,他用他的第一次满足了有鱼的好强心。封淡淼拿起枕头盖在脸色,许久胸口才平稳下来。“放开它!” “喏,还给你。”有鱼放开了“奄奄一息”的东西,将手上的浊物抹在了封淡淼胸膛上。 封淡淼慌里慌张地推开有鱼,跳下床去捡起七零八落的衣裳,胡乱地往身上套。像被人捉/奸一样,“披星戴月”地跳出了窗外。 有鱼连忙冲到窗前,呐喊:“喂,你还没告诉我你是不是第一次!” 只见一人一马飞快地离去,传来一句答复:“不许你再喝酒!” “不是酒的锅!”有鱼冲他喊道,而他彻底消失在夜色中。有鱼虽然喝了一杯酒,可他是清醒的,真的不是在发酒疯。 “算了。”有鱼自言自语,转去穿衣。 说也奇怪,玩完封淡淼后他莫名轻快,之前压抑的情绪烟消云散,顿时感觉饿极了,想起今晚只喝了一碗汤和几串烤肉,得好好补补。“宋辛,老鸨?妈妈们!上菜,有没有!” “有!” 几个仆人端来了大鱼大肉,宋辛重新点上了灯,伺候有鱼用膳。 宋辛坐到有鱼身旁始看清有鱼的模样,纵横妓场她见惯不惊,脸不红心不跳地提醒有鱼:“宸王,你胸口,该擦一擦。” 有鱼俯首一看,脸瞬间红了,连忙拿起丝绢狠狠地搓,自我辩解,怒骂道:“谁!谁打的喷嚏,把痰和鼻涕喷我胸口上!” 宋辛半闭着眼,静默的看有鱼装纯。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21章 宸王复出,有不少有志之士赶往黔州投靠。林稚灵见过许多投奔者,如今为有鱼而来的,素质颇高,估计是秉持一个理念: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明知有鱼无后还来追随,可见高瞻远瞩。 今日来了一名稀客,姓季,甄丙同林稚灵接待了他。 “宸王此去下沽未还,季先生若有要事相告,可等宸王回来再谈。宸王估计两日后便能到达。” “甄大人是宸王推心置腹之人,无妨。鄙人此次来访,为献宸王一宝。”季氏说罢,将一方长盒呈到甄丙案前。 甄丙:“季先生所赠何物?” “家传之宝。”季氏负手而立,颇为自信。 鎏金的漆盒十分精美,印有虎狼之纹,里面装的应该是一件武器。林稚灵打开漆盒,一把古剑展现眼前,纹络一如蛇鳞,刃口映射寒光,晃眼一看犹如一只巨蟒盘旋其上,露出锋利的獠牙。此剑虽没有舒晋的郦王剑华丽,但霸道无匹,与苍鸾的晏王戟相较,又多一份沉稳厚重。 可兵器终究是一把兵器,林稚灵早已给有鱼打造了一把专属于他的软剑。除非这把剑有深刻的意义,并且比郦王剑、晏王戟更有来头,否则它只能是一块杀人的铁。 见季氏意气洋洋,难不成有鱼非执此剑不可? 林稚灵道:“的确是一把难得的好剑,即是家传之宝,季先生怎舍得赠与宸王。” 季氏摇头,笑了笑:“季某无能,衬不上此剑。与其说是赠剑,不如说物归原主。” “物归原主?” “久闻宸王宅心仁厚、励精图治,假以时日定能一飞冲天。普天之下能拥此剑者,非宸王莫属。” 林稚灵握住了剑柄,道:“有意思。” 季氏连忙上前夺剑放回漆盒,道:“此剑乃至阳之物,女子摸不得。” 林稚灵不悦地收回手,甄丙道:“先生还不曾说此剑的来由。” 季氏:“我倒不必说此剑来历,我道出它的名字,大人自知。” “噢?”甄丙与林稚灵相顾一眼。 季氏一挥衣袖,作势道:“大周天子剑。” 天子剑!姬姓,季姓,家传之宝… 林稚灵目瞪口呆,吓得一把合上漆盒,手心立马沁出汗水。帝星降世、娶后命妻、拥天子剑,似乎一切契机都倾向了有鱼。 林稚灵重重赏了季氏,季氏离开后,林稚灵命令刺客尾随杀之。她绝不能让世人知道天子剑是天子的后裔赠给了有鱼。 “阿丙,此事只能你知我知,我不允许你泄露出去。” “凤姑不让说的,丙必守口如瓶。” 屋顶上传来重击声,随数百片乌瓦掉下,封淡淼跌了下来,趴在了地上。林稚灵连忙藏住漆盒,收不了那么快被封淡淼晃眼看见,封淡淼皱了眉头,冲向门外。然而还没破房开门,周常一把长刀劈了进来,幸好封淡淼止步快,才没被割破喉咙。 林稚灵火冒三丈,冲两人骂道:“要打出去打,打破了东西不花钱啊!” 封淡淼来到黔州,冤家路窄、旧账重提,被周常揪着一顿打,俩人没有哪天不闹,一言不合就亮剑,不知打碎了多少东西。林稚灵心底是捏了一把冷汗,幸亏周常没认出她,不然以他对封淡淼的砍法,她不被剁成肉泥才怪。 门外不断传来骂嚷。 “枉我视你兄弟一场,你居然诬陷我,害我沦为大刑罪人,此仇不共戴天!” “兵不厌诈,我可没让你在战场上信我,况且我若输了,你以为你会放过我吗!”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为了一个男人你就叛刑,我都不敢想你会那么怂!” “一个女人都敢把你踹了,你还死乞白赖人家七年,谁怂!你七年的嫖资谁付的,是我!” “少扯女人,看刀!” 骂完两人又打了起来。 两日后有鱼回府,穆朗一干人等在门外候迎。故友重逢,有鱼喜不自胜,握住穆朗的手寒暄了几句,抱起握蛋亲了又亲。 “见大王身子硬朗,我便放心了。” “我好得狠,无须为我操心。”有鱼揉了揉握蛋的小肥腰,笑道,“瞧你们,把他养得肥肥胖胖。” 林稚灵走向有鱼的车辇,正想扶虞米糯下车,掀开车帘却看见一名浓妆艳抹的紫衣女子,貌若天仙,闻她身上的香味,不难猜到是烟花女子。 宋辛见了林稚灵亦大吃一惊,她阅人无数,见过美姬不少,却从未见过林稚灵这等姿色,眉不画而黑,唇不染而红,清新淡雅,她羡慕不已。“这位姐姐好俏丽,小女子宋辛,姐姐是?” 林稚灵不爽,有鱼那家伙居然有心去沾花惹草,虞老头也不拦他,还跟此女子共乘一车? 林稚灵挤出一抹干笑:“文凤姑。” 宋辛下了车,转去扶虞米糯,生生把林稚灵撇到一旁。 穆朗傍住有鱼肩膀走到一边,调侃道:“大王,你艳福不浅啊!” “你喜欢就送给你。”有鱼四顾看望,问道,“封将军呢?” 穆朗竖指向上:“屋顶。” “屋顶?” 有鱼抬头看去,只见周常顺着屋檐滚了下来。有鱼好心敞开双臂,周常正中落进有鱼怀里。 周常已精疲力竭,见是有鱼当即抱了个紧,“撒娇”道:“宸王,他打我!” 封淡淼从屋顶跳下来,见周常偎依在有鱼怀里,怒不可遏地握紧了手里的槍。 有鱼放下了周常,从怀里取出一袋银两,递给他:“兄弟一场有什么是不能好好说的,给,去你们以前常去的地方,坐下来好好叙叙旧。” 周常躲到有鱼身后,搂住有鱼的腰,故意气封淡淼。“他不依的,宸王你要为我做主!” 林稚灵愤懑道:“你别理他俩,已经打了十几天了,旁人劝都劝不住。” 有鱼点了点头,朝宋辛道:“他交给你了。” “是,宸王。”宋辛笑盈盈的,从有鱼身上拔下了周常。“将军,奴家陪你喝酒去。” 有鱼走向封淡淼,从怀里取出了一枚红色的荷包,递给他:“给你红包。” 封淡淼瞬间脸红,尴尬地接过荷包,翻墙跑走。穆朗挠头道:“奇怪,有大门不走。” 有鱼微微一笑,吩咐道:“备宴,本王要吃羊内脏料理。” 晚宴开席,有鱼怀抱着握蛋,同虞米糯坐在主/席上。封淡淼跟穆朗坐一块,周常跟宋辛坐一块。有宋辛黏着周常,俩冤家安分了一下午。有鱼举杯敬诸位,被虞米糯按了下来:“说了你别喝酒。” “不喝不喝,行了吧。”有鱼放下酒杯。 厨子的手艺不错,大家吃得很欢。有鱼看了一眼封淡淼,他似乎没有胃口。穆朗亦看在眼里,问道:“封兄弟,这菜不合胃口?” 封淡淼揉了揉嘴角:“长了口疮,没有食欲。”并非疼痛吃不了东西,而是他并不喜欢吃羊肉。 穆朗拨了下封淡淼的嘴角,的确有个不小的疮伤。“哟,挺严重。幸好我从北僚带来了些甘草,一嚼准好,晚上给你。” “不吃。” 有鱼耳聪目明,尽管俩人对话小声,他也听得清楚。“有病就治。” “不治。”封淡淼拒绝道,这口疮好了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长。他从小没犯过几次口疮,这一次更来之不易,他恨不得疼个两三个月。 见封淡淼没食欲,有鱼也没了兴致,本来就是为他点的菜,当年在北僚时见他挺喜欢吃的。有鱼给握蛋夹了几块羊肝:“好吃吗?” 握蛋吃得手忙脚乱,抹了一身的油,点头道:“好吃。” 一场晚宴草草散了席,饭后有鱼同穆朗散步。 “北僚风调雨顺,百姓丰衣足食,你不必担心。”穆郎带兵来是要向苍鸾复仇。 有鱼托付道:“多亏了你,我又忙,北僚王还是你当吧。” “不可,我不当王,等握蛋长大了,你再传他不迟。对了,你的书包和鸡一并给你带来了,放在你寝殿。” 不提有鱼都快忘了,问道:“那几只鸡也该长大了,可有婚配?” 穆郎嫌弃道:“你们中原的鸡好生奇怪,只喜欢同类。” “同类?” “五只公的,天天追着其他公的不放,还咬死了不少母鸡。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我早把它们炖了。” “咳咳…”有鱼岔开话题,“封将军跟我要你,你知道吗?” “他跟我说了,你是王,全听你的。” “那就依他。” 林稚灵追了上来,拦住有鱼:“封淡淼要带走甄丙,我不允。” 有鱼:“封将军要用阿丙,自然有他用意。” 林稚灵:“他若留下来帮我们,我自然不反对,可他要待我们的人马去鹿州,去增长郦王的势力,我不从。” 有鱼摆手道:“不要胡乱猜忌封将军,我已经允了。你不必再劝我。” 林稚灵跺脚,那天她跟甄丙走得近了些,不巧被封淡淼撞见。她坚信封淡淼是故意针对她的。“有鱼!” “你这个女人好奇怪,宸王也好奇怪。” 封淡淼从树丛后边走来,也不知潜伏了多久。他围着林稚灵打量,“凤姑?是宸王内人吗?” 有鱼跟林稚灵异口同声:“不是。” “那你有什么资格左右宸王的决定,而宸王又是出于什么理由考虑这个女人的提议?” 有鱼辩解道:“我向来都听你们的意见。” 封淡淼:“你媳妇呢?” 林稚灵神经一紧,寒毛卓竖。曾经周常差点猜出了她,封淡淼是不是在怀疑了? “啊?谁?” “林稚灵呢。” 被封淡淼拷问,有鱼头皮有些麻。“这不是失踪了吗,正派人找。” 封淡淼笑起来:“瞧把你们紧张的,不是宸王内人就好,否则宸王顶了个绿帽还不知道。” 他知道! “这女人跟甄丙走得太近,所以甄丙我带走了。”封淡淼忽然收起笑容,吩咐道,“穆朗,今晚收拾好东西,我们明天启程。” “这么快?” “军令如山。”封淡淼义正言辞道。事实上他再不走,周常会削了他。 “将军,请你吃糖。”有鱼将一颗糖递给封淡淼。 封淡淼顿了顿,勉为其难的在穆郎和林稚灵眼皮子底下接过糖,转过身去吃进嘴里,味道还行。 “怎么样,口疮好了没?” 封淡淼感受了一下,口疮居然好了!他懵了:“宸王给我吃的是药?” 有鱼想他赖着病不治岂不遭罪,所以用声望值换了颗药。“厉害吧。” 封淡淼表情复杂,欲哭无泪,匆匆跑开了。那口疮是有鱼咬成的,就…就这样没了?! 天煞的,让他一个人静一静!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22章 入夜,有鱼回了寝房,五只鬼畜鸡在院子里打转,有鱼逮住了一只抱进房内。这只锦鸡长得英俊,毛色绚丽如身披彩衣,但似乎并不喜欢有鱼,一个劲的蹭。有鱼逮住鸡的脑袋晃了几下,道:“你说你们怎那么骚?” 宋辛从外边进来,端来了一盆热水。“宸王,奴家伺候你卸妆歇息。” “好。” 抹了一天的妆,有鱼整张脸都不好受,闷得慌。好在宋辛手艺好,无人看得出有鱼一副刚劲健气的模样竟是一层虚假的脂皮。 宋辛将手帕在温水里晕开,给有鱼轻轻擦拭脸庞。把脸洗干净后,宋辛转去替有鱼脱鞋。 有鱼受惊,收了脚。“做什么?” 伺候主子沐浴更衣是理所应当的事,宋辛也错愕:“伺候您浴足呢。” 有鱼两眼一眯,放下锦鸡,令宋辛坐好,蹲到了她身前。“这样吧,我伺候你。” “宸王使不得…”宋辛欲言又止,想了想估计有鱼也不是什么正经男人,想看自己的足罢了。 有鱼轻提起她的脚,卸下袜履,一双脚落在眼里,一如小说里所描绘——玉足。有鱼赞道:“你的脚还真会长。” “可不光是脚会长。”宋辛笑盈盈道,故意伸脚到有鱼怀里,蹭着有鱼的胸膛。 有鱼一眼识破她想干什么,将她的脚按进水里。“我不好这口。” 宋辛托起下巴看有鱼给自己洗脚,道:“曾经也有很多男人争给我浴足,无一例外都想要我。宸王说这话,好假呀。” “人人都道我跟封将军是断袖了,有什么可假的。” 有鱼无所谓什么,不过是怜香惜玉罢。哪个少女生下来就自甘委身芳尘的,想宋辛的身世跟自己一样悲催,同是天涯沦落人,幸好自己遇到了封淡淼,而她又有幸遇上谁。 宋辛歪了脑袋看有鱼,仿佛在求证一个事实。“虽是如此,可大多人皆以为封将军一厢情愿,可不曾认为你也喜欢他。你难道喜欢他?” “咳咳!”有鱼咳嗽了一下,有意回避道,“喜欢,当然喜欢!” “看宸王这样就知道在撒谎。”宋辛逮住了有鱼的小尾巴,得意地扬起了头。 宋辛来自民间,听闻的多是百姓的看法,果是横看成岭侧成峰。有鱼:“为什么那么多人认为我不喜欢封将军?” 见有鱼性格温和,宋辛鼓足勇气去把玩有鱼的发冠,有鱼还不生气。如此这样,她便有什么说什么。“你看你原有妻室,住进了广禄宫后又临幸三千佳丽,去了北僚还娶了人家的公主,如今赎我回来,还跟那个凤姑暧昧不清。若说宸王不喜欢女人,估计没人会信吧。” “好呗,被你看出来了。”有鱼扬了眉,替她擦干了脚,“洗好了。” 宋辛嘴角一扬,使出一个坏笑,踩上有鱼的膝盖就蹦到有鱼床上,钻进了有鱼的被子。“我不走了。” 老大不小了怎这样调皮。有鱼唤道:“你下来!” “我偏不下,我已经是宸王你的人了。”宋辛一边道一边脱掉了自己的外衫。 有鱼双手叉腰,凝了宋辛一眼,最后妥协:“行,你自个玩。”说完他转身离开。 宋辛急道:“宸王去哪?” “找虞老头。”有鱼走出房门,关门把宋辛锁在了里头,吩咐侍卫道:“看住她,别让她跑出来。” 侍卫:“是” 有鱼并没有去找虞米糯,而是去了林稚灵的寝房。三更半夜了,她房里的灯还亮着,兴许又在看粮仓的账本。有鱼敲响了房门:“战友?我可以进去吗?” 林稚灵闻声当即关上了漆盒,转去坐到书案前,拿起了本书。“请进。” 有鱼进门后将门掩实,坐到林稚灵身旁,见桌上有盘瓜子,顺手抓起来嗑,又看到林稚灵在看自己的书——《中级财务会计》,一时目瞪口呆,傻楞地吃下瓜子壳,把瓜仁全吐了出来。“战友,你确定你识字?” “怎么不识?”她可是在有鱼梦里走过一遭的人,又恰好生来学霸,一目十行过目不忘。林稚灵指着有鱼在书上的笔记,念道:“只有性/交计入收益,嗯?” “……”有鱼脸色一青,连忙夺回自己的书,定睛一看,真的是林稚灵所念!糟,当初上课时是精虫上脑了不成! 有鱼一掌捂额,绞尽脑汁回忆,才想起来是——“只有交易性金融资产的交易费用计入投资收益!只有交易性金融资产的交易费用计入投资收益……” 有鱼一句话重复了七八遍,近乎强词夺理的解释像在狡辩,以此证明自己的纯洁! “噢,你以为这样解释你就清白了吗?”林稚灵拿起一张夹在有鱼书里的林志玲的内衣秀。 “…”有鱼辩驳道,“那是我的广告创意与传播课程的期末作业!” 林稚灵假装会意地点点头。“是吗,你很有想象力嘛。” 有鱼合上林志林手里的书本,道:“别看了,跟你说正经的。” “什么事?” “帮我调查虞老头的身世。” “他?”林稚灵心里咯噔了一下,“我还以为你对他知无不言,原来你对他有所提防。” “他太可疑,你想想看,我跟他无缘无故,他千里迢迢去南越救我,为什么?你帮我我尚知道缘由,可他来路不明,不得不慎用。”在林稚灵面前,有鱼从不忌讳说什么。 “虞先生那么聪明,你这样怀疑他不怕他发现呀?” “我都明面跟他说了我怀疑他。” “好哇,如此…” 有一件事林稚灵要跟有鱼讨说法:“那宋姑娘好像也来历不明吧,你怎么不怀疑她。” “这不已经把她锁房间里了么,今晚我睡这。”说罢,有鱼赖皮地爬到林稚灵床上去。 林稚灵摇头叹气,宽容地看了有鱼一眼,只当他是自己没出息的小弟。“蓝色的枕头软一些。” “就知道你不会赶我走。”有鱼盖好了被子准备休息,想起一件事,道:“明天他们启程,我不去送了。” 林稚灵:“为什么?” “去了百姓就以为我舍不得他了。” 百姓都以为他不喜欢封淡淼,这样也好,像兵书上说的那样—有而示之无。 封淡淼一干人离开了黔州,不过一月抵达鹿城。封淡淼此举令舒晋颇为诧异,他已经回到了有鱼身旁,他是真的心灰意冷,还是有鱼另有所托?理由应该是后者,不然甄丙和穆朗该如何解释。 舒晋跟柏通说了自己的困惑,柏通令舒晋设下宴席,宴请黔州的来客。封淡淼知舒晋心存疑虑,开席前晓明了缘由。如今举国休养,他计划在此时攻下幽州——一座归宿中原最北的疆域,战利是宸、郦、齐三分幽地。 幽州像只蚕横卧北上,是一道屏障抵御外族。幽州并不难打,莫说三王合力,只其中一王出兵便能霸取,唾手可得。然而幽王是个恪守本分、励精图治的老实人,统治幽州五载国泰民安,不曾惹下什么是非。如此,若要强取幽州且没有正当理由,则名不正言不顺。 舒晋早有窥测之心,无奈没有一个令百姓信服的理由,问封淡淼道:“幽王何罪之有?” 封淡淼:“无。” 舒晋愣了一瞬,疑心封淡淼是否欲拖自己下水,与万民为敌,重赴苍鸾的老路?舒晋看了眼柏通。 柏通道:“那封将军的理由是什么?” 封淡淼:“三个理由。其一,郦王欲霸中原,幽州势在必取;其二,一人攻幽为窃夺,众人合谋为大趋;其三,先入为主,强本国弱诸侯。” 柏通还是重复那个问题:“封将军的理由是什么?”他一语双关,前者问封淡淼攻幽的理由,后者问封淡淼轻宸王而重郦王的理由。 封淡淼呼了一口气,道:“宸王的两万兵马已带到,齐王的玉符亦在此。郦王若用末将不放心,可自行调兵遣将。” 柏通工于心计,看得出封淡淼刻意回避。“将军似乎没有回答老夫的问题。” 封淡淼目定柏通,眼下是小巫见大巫,心想在他面前弄手段还不如从实招来,索性坦然道:“为宸王。此去见宸王,察黔州地小,末将欲为宸王争取疆域,画地为国。” 柏通捋须大笑:“宸王是该有一块自己的国土,郦王与宸王交善,封将军多虑了,这没有什么是难以启口的。” 柏通举杯向封淡淼:“老夫敬封将军一杯,兵马还是交由将军操持,祝将军大获全胜。” 舒晋会意,举杯敬封淡淼。兵马必须让封淡淼掌控,这样一来,灭幽的罪魁祸首将是有鱼。依柏通的战略,只要是祸便成全有鱼惹祸上身。 舒晋:“本王亦给封将军两万兵马,提前祝贺宸王赢获封地,今夜不醉不归。” 封淡淼:“既然郦王已无非议,末将明日起程去齐国,邀齐王出兵。” 舒晋:“好,就让尉矢同你去,必要时能帮你说上话。” 封淡淼:“谢郦王。”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23章 到齐国,尉矢三言两语说服了田惢。 伐幽虽是一趟浑水,但既然有鱼舒晋当家,田惢作为跟班,心想不会吃亏,还挺感激两位兄长愿意带他。齐国几位老臣几经劝阻,田惢一一反驳,他信有鱼。 田惢被老臣教化得烦了,道:“你们这些不开窍的老臣,我跟随伐幽如果是错,那宸王和郦王岂不是大错特错、更加的愚不可及?” 老臣:“齐王不可草率,齐王想想,宸王有周将军,郦王有封将军,兵力更不输我们。他们有什么理由联合我们伐幽而不自己打去。” 田惢解释得口干舌燥:“那是宸王肯带我这个义弟,我新登王位,这是我扬名立万的大好机会。” 老臣总有不好的预感,苦口婆心劝:“齐王当心有诈,伐幽乃不仁不义之举,无正当理由可寻。宸王要披这个骂名还欲套住我们,不得不防。” 田惢垂头,手里握着有鱼赠给他的发扣,像在想象什么,笑了笑,回答道:“那我明明白白告诉你们,鱼哥绝不会害我。你们扪心自问,宸王他可害过别人?” 对于有鱼老臣们是有所了解的,他们承认有鱼没害过谁,只是,“幽王又可曾害过别人?就怕宸王不知其中厉害,反倒遂了郦王的意!郦王故乡被占,为何不争郦地;宸王敌仇是晏,为何舍晏谋幽。这背后定有更大的阴谋。” 田惢紧皱眉头:“就是你们这群迂腐的老臣瞻前顾后,先王才碌碌无为。如今我有兄长扶持不打那什么时候才打?不必劝我,这浑水我躺定了!” 田惢一口一声唤有鱼兄长,几位老臣劝不动他,长吁短叹了一阵,寂寂离开。 田惢亦留了心眼,不多不少配给封淡淼两万兵马。如此封淡淼手上便有六万,攻打幽国可谓弹指之间。 两国分别派了骁勇善战的将军协助封淡淼,亦可说窥看他的一举一动,以防他使诈。众将讨论攻略,封淡淼如何配兵、如何布局皆在众目睽睽之下,两位大将未察觉什么不妥,依照封淡淼的意思开始调兵遣将。 封淡淼引甄丙去观操练,道:“这叫偷梁换柱,记好了。” 甄丙点头道:“记住了,将军。” 训兵一月,大军进攻幽州。六万盟军敌七万幽军,幽地烽火连天,一夜之间一败涂地,幽王服毒自杀。六万盟军死了三万,八成为齐人和郦人,两名监视封淡淼的大将也战死沙场。 盟军冲进幽王宫,宫人如鼠四下逃蹿。封淡淼向穆朗使了个眼神,穆朗会意,令人把宫门实实掩上。 封淡淼目色冰冷,一声下令:“杀!” 黔兵收到命令,将剩下寥寥无几的齐兵和郦兵统统斩杀。尉矢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穆朗捆了起来。 这兵变来得猝不及防。尉矢大吃一惊:“封狗你疯了!” 封淡淼踏进正殿,坐上了幽王的宝座,嘴角微微上扬。舒晋从未消除对他的疑心,他也没必要在舒晋麾下待下去,他如今要做的是名副其实的王。唯有王的身份才能成全他往后要做的事情。 “啧啧啧…”他拾起地上散落的王印碎片,可惜道:“浪费了一块好玉。” 尉矢瞧见封淡淼的眸色不正,那是一种叛逆的神色,像一匹脱了缰的马,不,像一只脱缰的虎。封淡淼让他感觉阴森可怕,像曾经的苍鸾,带给他满满是密密麻麻的恐慌。 封淡淼一边拼接碎玉,一边吩咐下属:“去告诉齐王,下一个就是他。”他拼玉的模样像极了一名惜玉的工匠,可说话却像杀人的屠夫。 “你要伐齐?”尉矢蹭开按住自己的侍卫,凝眉质问,“是有鱼的意思?” 封淡淼可趣地看了看尉矢,接着低下头去弄玉,冷笑了几声,像在跟一个不经世事的孩子说话。“他还天真,毫不知情,纯粹是我的意思。” “你的意思?你利用有鱼对你的信任从他那里骗来了兵马,再诱导舒晋和田惢出兵!”尉矢虽然小看过封淡淼,但从未鄙夷过他,此刻封淡淼在他眼里,脏透了。“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是背信弃义!” “噢?”封淡淼若无其事道,“那我不妨告诉你,我杀的不仅仅是这些活下来的郦兵和齐兵,还有那些被幽军打死的,亦是我把他们放置在最危险的战阵,让他们做了肉盾。” 尉矢脚有些不稳,后退了几步。眼前的封淡淼已经不再是他认识的那个人。他从未怀疑过他什么!尉矢心底冒出一个最坏最坏的想法——封淡淼要自立为王。他吞吞吐吐道:“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被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日子我受够了。”封淡淼走下台阶,停在尉矢身旁,“我想当王,尝尝使唤别人是什么滋味。” 一石“三”鸟!封淡淼把有鱼三人黑了个透,借他们的手打败幽王还独享战果!可柏通为什么洞察不到他的心机? 尉矢越想越觉得可怕。“封淡淼你好卑鄙!”他是失望的,若不曾把封淡淼当做兄弟,此刻他也不会这么恶心。 封淡淼一巴掌扇了过去,警告他道:“放尊重点,从今以后叫我幽王。” 尉矢吐了一口血水,骂道:“你凭什么自立为王,你有什么资格!” 封淡淼冷眼一瞥:“灭刑我功不可没,退晏我功不可没,如今我想当个小小的幽王,不配吗?” 尉矢咬牙切齿:“小人,面目可憎!” “小人?哈哈…”封淡淼像是听到了无比可笑的话,笑得眼泪快流出来,“宸王跟我说北山狩猎时他救了苍鸾,在他决定要不要救苍鸾的时刻是他离帝位最近的时刻,而他居然选择救了苍鸾。这样的男人够清心寡欲、够高尚吧!可他如今还是男人吗!他的高尚启示了我们什么?只警告我们不要成为高尚的人!” 尉矢:“你不配嘲讽有鱼!你是自欺欺人,没人会承认你的!” 他第一次恨透自己为有鱼和封淡淼这段孽缘牵线搭桥。 封淡淼收起了笑容,神色变得凶煞,话里藏刀,十分自信道:“这不需你操心了,不承认的都得死。” 他变了,变得比苍鸾更瘆,好似一切抵抗他的人都不得好死。 尉矢背脊沁出大股大股的冷汗,鼓足勇气对上他的双目:“收起你那副自以为是的姿态,伐幽的兵都是你骗来的,你还有兵吗,可笑。” 穆朗听到此,站出来道:“北僚四万兵马已抵达幽州,听候大王差遣。” 大王?北僚人居然唤他大王! 尉矢不敢相信,摇头道:“有鱼居然信你,让你做了北僚王?” “不是他信不信我,是我把他篡了下来。” “你同北僚…”尉矢头皮发麻。北僚人为什么对封淡淼言听计从,为瓜分中原疆土?可北僚人怎敢有那賊胆。甄丙又是怎么回事,他不是对有鱼忠心耿耿吗?还是蠢到连伤害了有鱼都不知道? “你什么时候变了,还是我从来太善解你?” 封淡淼没再回复尉矢,径直走出大殿。身后传来尉矢的怨骂:“我跟有鱼都看错你了!” 封淡淼顿了顿,头也没回,回答道:“我何须你们这些自命不凡的人看得起?” 尉矢蹭开绳索,拔出身边侍卫的佩剑朝封淡淼刺去。封淡淼只觉身后传来风声,刚要转身,剑就穿过了他的胳膊,鲜血立马流了出来。 封淡淼的眼神说是诧异又谈不上,欣然挨了这一剑。“你我相识一场,这次我不还手,一次就难说了。” 他一掌推开尉矢,只手将剑拔/出,扔到了地上。侍卫见状连忙扑上去,把尉矢重新绑起来。 尉矢:“这一剑是替有鱼捅的,可怜他将心错付!” “尉矢,我不得不说你。”封淡淼笑里含有对尉矢的怜悯,道:“迟早有一天你会发现将心错付的人,是你自己。” 他说完挥手,侍卫将骂骂嚷嚷的尉矢拖了出去。 甄丙上前道:“将军,尉先生放不放?” 封淡淼:“当然放。郦王还要对付苍鸾,放他回去给郦王续命。郦王如果知道我背叛了他,一定气得吐血吧。” 甄丙有所顾虑,问:“那宸王那边该如何交待?” 封淡淼无所谓道:“有什么说什么。” 封淡淼淫威在此,幽州百姓战战兢兢,生怕今日的幽城会沦为曾经的徽城,敢怒而不敢言。他们绝望无助,遭遇三王联合围击,其他诸侯爱莫能助,似乎再没人能救他们。 封淡淼对穆郎道:“把兵马训好了,不日攻打齐地。” 他捂着胳膊上的伤口,这一剑如果是有鱼所刺,中的地方该会是心脏了吧,尉矢终究是手下留情了。他疼得皱了眉头,甄丙帮他按住伤口。 “将军没事吧?” “寻常小伤,不碍事。”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124.第124章 “齐王不好了,幽王向我们宣战了!”士兵匆匆闯入了大殿,呈上了战书。 “幽王?难道封将军战输了?”田惢心里咯噔了一下,急急接过战书,看完僵直了片刻,勃然变色。 老臣心叹不妙,鲁莽上前从田惢手里拿走战书,与众臣看,皆目瞪口呆。 何人不晓封淡淼是有鱼的臣,田惢跌坐在了台阶上。他接受不了有鱼谋害他的事实,让他沦为老臣口中的笑话,更辜负了他一度义无反顾的信任!比起立场分明的敌人更令人可憎的是暗里捅刀的所谓的兄弟! 田惢拆下头上那枚翡翠发扣,狠狠地砸碎在地上。 在战场上能匹敌封淡淼的只有两人,苍鸾和周常。齐国无人能挡,岌岌可危。 老臣深思熟虑后,怯懦道:“齐王,不如降了吧。” “降?”田惢本不是性格刚烈的人。如果向他宣战的是苍鸾,明知螳臂当车,他大会委曲求全。可向他宣战的是封淡淼,是他视为兄长的有鱼,再不能相提并论。哪怕封淡淼拥有百万大军,哪怕他只剩一兵一卒,倘若他还有一丁点傲骨就不会屈服。他要用自己淋漓的血来回馈有鱼对他的出卖。 “我死也不会放过他!” 他撕破自己的王袍,咬破手指,用刺目的鲜血在上面写下几个大字,令人传去黔州。 “唤老巫来,如果我死了,让他为我做一场法事,我要变成一个厉鬼,一生一世颤他不休!”他眸里透着毒辣,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 “齐王不可感情用事,北僚人善骑射,封淡淼现在拥有铁甲雄狮,所向披靡,我们打不过他,不如先作投降,再谋后路。” “小国之坚大国之擒,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啊齐王!” “郦王及宸王作乱,晏帝自顾不暇,当今大势是郦、宸两家一手遮天,诸侯不敢插手,更不会帮我们。” “迎战!” 田惢仿佛听不见旁人的劝告,流下两行决绝的眼泪。他不能挽回什么,可他若死了,将是有鱼毕生的污点,大不了鱼死网破。 自伐幽之战开始,“声讨书”就连连不断传到鹿州和黔州。诸侯只敢含糊其词,诉舒晋和有鱼治军不当,也有诸侯大赞伐幽。无一例外,那些赞成伐幽的诸侯都被舒晋和林稚灵记入了黑册。阿谀奉承之类还以为自己抱住了大腿拍到了马屁,殊不知已把自己推向深渊。 舒晋听尉矢一番狼狈的阐述,果不其然气倒在床上,吐出血来。他起初以为自己错叛了有鱼,而今才意识到他错判了两人! “叔公,他说为宸王争取封地,难道此话有假?” 揣度人心是晋氏血脉相呈的才能,舒晋看一个人十拿九稳,何况是柏通这个历经沧桑的老人。 柏通道:“此话不假。” 舒晋沉思,一个个令人费解的问题冒了出来。如果封淡淼是爱有鱼的,怎会让有鱼背负千古骂名?他一个中原之人领外族人屠戮中原,乃投敌卖国,不怕诸侯讨伐?这一切是否是有鱼的意思?如果是…有鱼将永无翻身,如果不是… 想到这里舒晋一个激灵,冷静了下来,方才的懊恼抛之脑后。这是比他俩人相不相爱更有价值、更值得考虑的问题。 柏通:“总而言之,这件事跟宸王脱不了干系,毕竟人都是他的。” 的确,在郦人眼里,没有扭曲不了的事实。 “你们是没看到他那副嘴脸!”尉矢深恶痛绝道,“封狗已经变了,他利用了有鱼。” 舒晋:“你累了,去休息吧。” 尉矢最是见不得虚伪的人,舒晋遣他离开,有些话他听不得。 一张血淋淋的方巾传到了黔州,林稚灵接到后脸色一片苍白,忙将血巾收进袖中。这遭有鱼算赔了本,失了人又失了北僚的王权。 这无疑是一桩兵变,在没有王权特许的情况下,擅自调兵遣将是为大逆不道。各路诸侯的来信全接在林稚灵手上,她没敢告诉有鱼,倘若有鱼知道封淡淼背叛了他,他一定会抓狂。 封淡淼发兵迅速,第一封声讨信传到黔州时他已发兵攻齐,令日田惢的血巾刚到手上,齐国已损,田惢也死在了封淡淼槍下。如果早一个月得知此信,周常尚有时间带兵去阻止。如今为时已晚,他们能处理的只有后事了。 小议室内,周常道:“我早就说封淡淼有蹊跷,轻重缓急他最掂得清,绝不会为了一个人乱了天下,除非他自己想争天下。” 林稚灵负手而立,她担心的不仅是封淡淼,还有甄丙。他离开的前一个月还每天给她写信,之后便再没了消息。甄丙是怎样的人她最清楚不过,如果封淡淼要叛有鱼,甄丙哪怕是死也绝不会从,更不用说穆朗是有鱼的死党。其中肯定发生了什么? “他要天下做什么?齐王可是宸王的义弟啊!” 周常被林稚灵这一问呛到咳嗽,这是他听过的最滑稽的问题。“永远别问一个男人要天下做什么,他们喜欢就是了。别说宸王的义弟,男人要疯起来,手足相残都是有的。” 门外传来有鱼跟虞米糯的谈笑声,林稚灵与周常警惕起来。前线的事只有他俩知道,周常亦是懂趣的人,不想有鱼知道那破事后哭爹喊娘。 “祖父,我不想学琴。大男人驰骋沙场,跟女人一样卧房里弹琴像什么话!” “初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赖在房间里刺绣不能出门呢!” “这不是年少无知嘛,难不成你大老远把我从南越拖回来是为让我学琴啊?” “弹琴好哇,养心性。你现在还浮躁。” …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远,林稚灵松了口气。正在这时外面又传来了一个人的说话声,是宋辛。 “宸王,不好了!”宋辛气喘吁吁,“我路过酒楼的事后,听见有人说…” 林稚灵心叹不好,踢开议室的门冲出去,往宋辛脸上狠狠甩了一巴掌。“跟你说了多少遍,那些嚼舌根的贱民说什么无视就好,别来污宸王的耳朵。” 那一巴掌响亮得清脆,有鱼和周常都吓了一跳,女人打起架来毫不逊于男人。 宋辛捂脸,两眼漫上委屈的泪光,躲到有鱼身后。有鱼挡住林稚灵:“宋辛是有话说话的人,你别跟她计较,有话好说。” 宋辛缩着脑袋,看都不敢看林稚灵,也不敢支声。这些日子她发现林稚灵是个大权在握的女人,像有鱼的谋士,像女将军,泼辣得像…正室。 林稚灵迎上去要把宋辛拽出来,两个女人拉扯间,方巾不慎从林稚灵袖口落了下来。有鱼捡起方巾,看了上面的字,笑意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严酷之神。 林稚灵慌了,放开了宋辛,颤抖的手伸去抢方巾,被有鱼躲过。 有鱼用怀疑的眼神打量着林稚灵,又望了望议室门旁的周常,像在寻思什么。 林稚灵被盯得发麻,屏住呼吸,调整了心态待有鱼发狂。 正当众人以为他要发作时,有鱼噗嗤大笑起来,傍住林稚灵的肩膀,把方巾塞回她袖里,调侃道:“别的女人手帕上都绣着花鸟虫鱼,你倒好,写座右铭啊?还血淋淋的,我猜猜上面写什么字,不疯魔不成活?” “呵…”林稚灵干笑了几声,点点头。 “呵…”宋辛干笑,哪怕有鱼不识字也不该数不清字的个数。 “呵…”虞米糯同干笑,那上面分明写的是:宸王你害得田惢好惨! 宋辛怯怯地看了林稚灵一眼,豁出去了,抱住有鱼的手腕道:“宸王,封将军杀了齐王,霸占了齐地和幽地。那方巾是齐王的血书,说你把他害得好惨!” 林稚灵上前要堵宋辛,被有鱼隔开,这会他的眼白爬满了血丝。 宋辛继续道:“封将军跟穆朗将军串通一气,把你北僚王之位剥了!兵是宸王你的兵,将是宸王你的将,百姓碎碎私语,都骂你心肠歹毒、阴险狡诈呢!” 有鱼从林稚灵手里抢过方巾,再定眼一看,那寥寥几字诉尽怨恨,光天化日之下似有凶魂冲出来向他索命。有鱼一时晕眩,差点跌倒,宋辛稳稳扶住他。 他想起那晚问封淡淼,他支支吾吾,原来是在包庇他这个不堪言表的阴谋! 有鱼惊魂未定,问道:“他杀了小惢?” 宋辛悻悻道:“听旁人说,一槍刺喉。” 有鱼彻底站不稳,宋辛也扶不住,跌倒在了地上。田惢是他为数不多可以将心比心的人,他说只要他去齐国,就带他吃遍齐地的山珍海味。想田惢一定在等他,却等来了他的千军万马,死在了他最信任的将士的手下。 周常走过来扶有鱼到一旁石凳上坐下,道:“事已至此,宸王得赶紧宣布立场,撇开干系。再与封淡淼书信一封,问他意欲何为。” “不论他意欲何为,我没有他这样的臣子!”有鱼痛心疾首,田惢的性格跟他何其相像,特别是一双眼睛,像同个母亲生下的孩子。封淡淼连田惢都下得去狠手,还会对自己留情吗! “他从我这里骗走田惢的玉符和兵马时,就没想过告诉我原因。直接下战书,把他绑回来!” 见有鱼理智有些混乱,虞米糯上前牵他:“脑子烧懵了?来,咱爷俩弹琴去。” 林稚灵看虞米糯有话要说,道:“虞先生你有什么想法不妨直说。” 虞米糯一边给有鱼揉肩捶背,怕有鱼过于难过自责,一边回答林稚灵道:“没有什么想法,只是想与其去抓封将军,还不如省着力气对付苍鸾呢,对吧。”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125.第125章 深夜,窗外阴雨绵绵,室内的油灯尽了又换上新的,总之不能让它灭掉。 有鱼几度噩梦惊醒,梦里尽是田惢。他没有狰狞的面目,嘴角上扬像在微笑,如昔日憨态可掬,可面色太过煞白,双眼无珠,颈项上有个黑黢黢的窟窿,源源不断流出鲜血,撒落在他原本干净的王袍上。这副安宁的模样比凶尸更来得惊悚,他一步步走来,笑咧咧道:“鱼哥,你害得田惢好惨…你为什么要骗小惢…鱼哥什么时候来齐国,你要是遇到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我…跟我来,带你去好地方…” 有鱼眼眶裹上了重重的黑眼圈,汗水打湿了床垫,眼泪也浸湿了枕头。他连滚带爬地下了床,扑到桌案前,颤抖的双手开始抚琴,嘴里碎碎念叨:“养心性,养心性…” 门外突然出现一个鬼祟的人影,房开自然敞开,刮进了几道冷风。有鱼打了个寒颤,被琴弦割破了手指。他吓得握住身旁的香炉就往门口砸去,岂知门外毫无动静。 再定眼去瞧,才看清门外站了个人,有鱼惊魂稍定,揉了揉太阳穴给自己醒了醒脑,然后道:“进来。” 这会虞米糯才踏足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粮,放到了桌上。“给你做的五谷粥。” “大半夜了,你老人家怎有心情来看我。”有鱼抹了一把冷汗,端起碗来就喝,没三两下就喝了个精光,像喝水一样。 虞米糯:“自南越遇你以来你都没少梦魇,吵得我不得安眠。想你白天听到小惢的死讯,今晚定噩梦缠身,所以特地煮了碗杂粮粥,给你缓缓精神。” 有鱼捂额,心头难受,眼泪顺着脸颊流下下颌低落在桌案上,片刻后道:“彷徨。” “年轻人正常的。”虞米糯说得风轻云淡,从一旁的柜子里取出止血药,给有鱼破血的手指涂上,然后包扎起来。 屋子里多了一个人也不再那么瘆,一抹温存从指尖传来,暖到有鱼心窝。“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我对你们哪个不好?” 有鱼细想了一遍,冷暖自知,会心道:“你对我特别好。” 虞米糯翻了白眼:“那你还怀疑我。” “就因为你对我太好,不知道你想干什么。”有鱼沉默了一瞬,心知辜负了老头一片好心,也清楚自己尊他为祖父的原因是如何卑劣。“先生,我…” “鳖孙不认我这个祖父了?”虞米糯没等有鱼把话说话,就气得胡须飘起来。 “不是那个意思。”有鱼眼神闪躲,手抚在琴上,笨拙地弹起来,发出不成调的声响。“我不配做先生的孙子。” 他曾经撵封淡淼离开,不想他为自己躺浑水,如今他欲撵虞米糯走,亦不想他因为自己而遭遇不测。谁愿意眼睁睁看对自己好的人身陷危难。 “先生老了,不如…我给你寻一个世外桃源,你好安度晚年。” 虞米糯不乐意道:“这世道一天不太平我这心一天不能定,我才不学柏通那老头窝在深山老林里,多无趣。” “你知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我非善类,只会给人带去不幸,让世道不安。先生扶持我岂不是为虎作伥。” 这是柏通明明白白告诉他的,他有邪念。田惢的死虽不是他的旨意,但与他有千丝万缕撇不开的干系。若不是他相信封淡淼,若不是田惢相信他,这场悲剧就不会发生。就像操琴,明明想弹奏一曲妙乐却弹出一串噪音。太多的事他担当着却不由他操控。 “你还能乱世?太高估自己了吧。” 有鱼一脸衰弱,不知虞米糯是宽慰还是嘲笑。 “你听说过种意念吗?” “种意念?听过。”有鱼停下了抚琴,看过《盗梦空间》,想不到这么久远的年代就有此概念。 噫!差点忘了,虞米糯这野路祭司就是干这行的。 “你被柏通种了。”虞米糯不咸不淡道。 有鱼顿时哑了,一头雾水。“种了什么?” 虞米糯循循善诱:“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一些类似于你能干、比谁谁厉害、只是初心不端的话?” “有。” 柏通的确说过,听他说自己比舒晋更甚时还有点小自豪,便欣然接受了这个剖析。 “甭听他的了,听爷的,好好弹琴。” 有鱼纳闷:“可你也老吹我是千古一帝,比谁谁谁厉害。” “可我说过你心肠坏吗?没有吧。” 有鱼似有所悟,所以柏通植入他脑海的不是他比舒晋更强大的信念,而是他非善类的意念,让他终日反省自己是一个恶人,终将成为祸乱人世的魔头? “晋氏擅观人。目的不同、人不同、心性不同,植入的意念也会不一样。柏通既然给你种下这个意念,说明你不坏。” “怎么说?” 虞米糯抛砖引玉道:“我跟你分析分析,首先,柏通是哪个阵营?” “郦。” “那你是那个阵营,与郦时什么关系?” “我跟郦王,亦敌亦友。” “把目光放长一点。” “是敌。” “对待敌人你会怎么做?” “削弱、添堵、压制、消灭。” “这便是柏通高明之处。常人添堵会制造麻烦,而柏通给你种下坏的意念会让你自发给自己添堵,比如你心里跨不过小惢这道坎。这件事让你自卑自责,让你不认我这个祖父,让你现在就打退堂鼓。你退缩是因为你心底还有悲悯,若换作一个真正的恶人,这个意念是行不通的,对于恶人来讲它不再是心理阻挠,而是一种激励。所以有什么话尽管跟爷说,否则被别人套了都不知道。很多时候外人的一句话,一个行为甚至一个表情都能影响你的抉择、改变你的道路。” 有鱼诧异:“这么奏效?” “奏不奏效看结果,那恶煞将军骂你一句宸王你二话不说就飞了回来,我说你能当皇帝,你看你现在不也差不多了么。” 有鱼不知该赏他还是罚他,哭笑不得。“所以我一开始就被你种了?你干嘛不种别人去!” “喜欢你才种你的嘛,多少人没这个福分。” 有鱼扑上去跟虞米糯打闹了一顿,情绪还是低落下来。 “可小惢确实没了,他怎么下得去手?祖父你告诉他不是有意的,我还能不能信他。” 看人就像看病,需要望闻问切,虞米糯摇头道:“我跟封将军没见过几次面,你该比任何人都了解他。” “正因为走得近才无法把一个人看全,更容易被他蒙骗。” “这件事对你来说未必不好。如果我没猜错,接下来封将军将扫平各个散小诸侯王。” “他若真心帮我,就该去对付苍鸾!” 单凭听到的零零碎碎的线索,虞米糯着实弄不明白封淡淼的意图。百姓传他是趁火打劫,似乎合情合理。但这个猜测有一个得不到解释的问题,封淡淼的兵权得源于有鱼的生,如果有鱼北山事发时就命丧黄泉,他若不在乎自然不必一直颓废,哪怕他的颓废不是因为有鱼,那自甘潦落的心也撑不起他逐鹿中原的壮志。他对有鱼的初心虞米糯毫不怀疑。可若这样想,他叛有鱼又成了一个难解之迷。除非他变了心并对江山产生了强烈的欲望,不然一个人一时间怎会判若两人。再或者,他掌握了什么信息能保全有鱼的名誉。 虞米糯抚腮道:“你在他面前喝酒了?” 有鱼顿了顿:“没有。” “如实回答,否则我会错叛封将军。” “有。” 虞米糯神色不太好了,道:“你赶紧宣布跟封将军势不两立,撇开关系,越干净越好。先谋晏后谋郦。” 谋郦?旧的问题未解,新的问题又来,虞米糯怎能舍得。有鱼存疑:“祖父,你忍心对付郦王?” 虞米糯叹了口气,听得出他心情沉重。“称王称霸并非天下第一得意事。” 有鱼紧紧握住虞米糯的手,沉默了片刻,鼓了勇气对上虞米糯的眼睛,认认真真道:“祖父能不能如实回答我一个问题,不论是与否,你只要答我一个字,我不会再怀疑你,也不会伤害你。” 他像个迷失方向的孩子看着自己父亲,渴望父亲给他指出一条正确的道路。 一袭凉意从有鱼的双眸摄入虞米糯的心坎,一阵酸。“你问问看,我听听能不能答。” 有鱼一字一顿道:“舒晋是不是你亲孙子?” 虞米糯反射一般缩回了双手,移开了目光。 有鱼当即明了,可怜的笑了一声,瘫倒身子躺在席上。他原以为舒晋只有一个尉矢,现在才知道舒晋众星拱月。 “他怎会有你这样的祖父?”有鱼话里没有讽刺的意思,只是感慨。 虞米糯躺到有鱼身旁,看着房梁回忆过去,由心道:“我有三个儿子,你猜我最喜欢哪个?” 有鱼跟林稚灵分析过舒晋的家史,正是如此他才更加怀疑虞米糯。“你把王位传给你大儿,你自然最喜欢他。” “不,我最喜欢我二儿。他聪明伶俐、满腹经纶、调皮捣蛋,我大儿老实勤恳,善良大度。聪明的人适合做臣子,善良的人适合做王。奈何父不知子,子不知父,手足相残。” “可怜的老头。”有鱼揉了揉虞米糯的肩膀,表示理解。“我知道了,所以你更喜欢舒晋。” “私心,人之常情。子鱼,无论晋奴做错了什么,他是你兄弟…” 有鱼已经想到了什么,打断他道:“你用晋氏的王权跟我换晋奴的命?你是不是把狼首纹刻我背上了。” “你机灵。” “舒晋怎会有你这样的祖父。”有鱼不禁再次感慨。 “当初我儿也这样骂我。” “你当你不该啊!” “王权交你手上了,晋奴这孩子只管往死里治,居然想推我下山。” 舒晋是他的命根子,被命根子谋害,多可悲!有鱼苦笑:“是不是你上辈子造了太多孽啊?” 在虞米糯面前恐怕没人敢说自己可怜,他身边的亲人一个个死去,国破家亡,唯他命长苦多。舒晋想得天下,他却把狼首纹刻到了别人身上,舒晋知道后未必肯原谅他。他又鸩杀了自己的亲外孙,即是刑二世了——当初有鱼闯入广禄宫时看到的龙床上的那具尸体。可奈何,如果他不提前送刑二世一程,苍鸾到后估摸会死得更惨。 难怪他见谁都喜欢,想来是借旁人弥补对儿孙的亏欠。 “他日真相大白,你不怕舒晋被你气死?” “我都没被他气死他敢先断气?再说尉矢在,他死不了。” “你那么神通广大,怎会治不好舒晋的病?” “药方原是有的,曾经提炼了一枚丹药,后来药方弄丢了,没记下。” “那丹药呢?” 虞米糯忽然一脸嫌弃状:“去给晋奴看病的途上遇见一可怜小儿卖身葬父,大发慈悲买下了他。结果上一趟茅厕回来,那小儿翻我的包裹找食吃,竟把那枚丹药当糖吞了。” “尉矢?”为什么内心那么沉重,此时却莫名想笑。 “现在看到他就来气。” “他们都见过你,更别说柏通是你弟弟,怎么都认不出你?” “在苗寨学蛊术,被反噬,虫子咬花了脸,就变成这副模样了。” “这也行?如果我媳妇遇到你,就不会被人嫌弃那么多年了。” “都是天意。”虞米糯转头看有鱼,“老夫将自己的故事告诉你了,你呢?鳖孙。” “我许一个愿,你睡着后就会梦见我了。愿老头你身体康泰、延年益寿、永无病疾。”有鱼想了想后,又补充一个不切实际的祝福,“早抱曾孙。” 简简说完一句话,系统表的声望值没了三分之一,转过头看去,老头已经睡熟。 有鱼将虞米糯背到了床上,替他合上了被褥。 等等,这样都行的话…“系统系统,能不能帮我生残不缺?” 【不能。】 蔫。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126.第126章 第二日早晨,有鱼是被虞米糯踹醒的。 “竖子,起来!”虞米糯挥起五尺长的戒尺,一边骂一边打,“上学不好好念书,上床不正经睡觉,天天跟猪朋狗友瞎混,活该吃这么多年亏!” 屁股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有鱼从床上跳了起来,立在了墙角。“老头你真打啊!” “替你老子教训你!”虞米糯一个健步如飞跳上床去,揪住有鱼一阵拳打脚踢。“还敢不敢看小黄片!还敢不敢作弊!还敢不敢随处撩妹!” “好了好了!曾经再怎么直现在不也弯了吗!”有鱼吃力地勒住了虞米糯的手腕。这老头怎来那么大的劲,只是想他延年益寿,可没让他力能扛鼎啊。 “你让我给你说我的故事,一五一十分告诉你了,还来打我,早知道就不理你了。” 虞米糯被有鱼气得面红耳赤。“你嘴皮子还硬,你老子要是知道你在学校尽干这些事,不把你吊打才怪。” “诶你这老头蛮不讲理,我只是光看看光想想,你亲孙才是实打实的玩弄肉体,你怎不打他去!” 虞米糯辩解道:“他…他那是身理需要。” “大男人血气方刚,谁没身理需要,我又不是有病!”有鱼扑倒虞米糯,跳下床去,胡乱地套上衣裳就往外跑。 “嘿你个无赖小儿,有种别跑!” 有鱼刚冲出门外,林稚灵持了一封书信过来,递给他道:“郦王私信。封淡淼又攻随州,诸侯张皇失措,齐聚鹿州要跟郦王和你讨说法,郦王邀你前去应对。” 周常在林稚灵身后,道:“诸侯是在强迫郦王和宸王你发兵攻击封淡淼,不然他们有理由说我们与封淡淼暗中勾结。宸王你必须去澄清,我们嫌疑太大了。” 林稚灵冷冷吐出几个字:“带兵马去,宣战。” 有鱼愣了愣,回头看了眼虞米糯,他也认可地点了头,高举手中的戒尺道:“打,当众绑起来吊打!” 虞老头不仅力量大如壮年,连气态都好似年轻了几十岁,举手投足间多了点稚气。众人一概懵态的看着他,不知言语。 有鱼只带了一万兵马上鹿州,为此诸侯又颇有非议,日后定有场沸沸扬扬的口舌之争,朝堂上有得热闹了。 誓师当日,舒晋还病怏怏着,太医呈上一碗药给他补补血气。舒晋尝了一口吐了出来,说苦。 尉矢替他喝了一口,是有点苦,可舒晋从来不忌苦的,今天有点奇了。“喝下,不然待会朝堂上你都说不过那些诸侯。” “拿走。”舒晋推掉,起身前去大殿。 尉矢无奈放下药碗跟了上去,这几日舒晋好似患上了怪病,食欲大增又一副厌食的模样,一天不停的吃吃吃,稍有空档就觉饥饿,胃里好像住了个人似的,脾气也变得古怪暴躁。太医察不出病因,柏通也束手无策。好在除饭量和脾气之外,舒晋身子察不出其他异常。尉矢怀里藏了点心,就怕他朝堂上突然闹饥疯。 走经长廊,尉矢远远望见有鱼,冲有鱼跑了过去,开口就质问道:“你老实回答我,封淡淼是不是授你的意?” “我完全不知。你是知道的,我不会害小惢。” “我尽量替你说话,你要随机应变,诸侯不好对付。”尉矢说着说着,忽觉口干舌燥,喉咙莫名奇痒难耐。“咳咳…” 他咳嗽了几声,越发觉得喉咙不适,声音也变得沙哑。 “你怎么了?”有鱼抚了抚尉矢的背,替他顺了顺气。 “我…糟…”他似乎说不出话来,慌张地比划着手势。 舌头是他最得手的武器,他满目惊恐,觉得自己残废了。 有鱼连忙叫来太医扶尉矢去检查,林稚灵走上来道:“被下药了,有人有意阻止他替我们说话。” 陪有鱼前来的是林稚灵和宋辛,两女人束发戴冠,一身男儿装,颇为英朗,风采可谓巾帼不让须眉。林稚灵这次格外开恩,让宋辛登这个大雅之堂。最懂男人心性的莫过于烟花女子吧,林稚灵寻思若斗不过诸侯,就让宋辛嗲死他们。 舒晋远远看了有鱼一伙人,与柏通相顾一眼,进了大殿。皇城是舒晋打下来的,他自然坐在了皇位上。诸侯来了十多位,毫无诚意的行了见面礼。 魏王——在下沽时吃了有鱼一菜刀的人,见到有鱼就忍不住冷嘲热讽,道:“宸王风流不减当年嘛,左搂右抱上了朝堂,生怕别人不知道你还有那雅致。”他故意着重“那雅致”,引众人去想有鱼的残躯。 纪王附和道:“朝堂之上岂容女流!” 林稚灵刚想反驳,有鱼拦下了她,转身往回走,事不关己道:“既然如此,我回黔州去了。” 诸侯当即慌了,闭紧了嘴巴不敢作声。他们还不能确定封淡淼跟有鱼的关系,如果他俩还是一伙的,这方将有鱼一顿羞辱,那边封淡淼打来,就自取灭亡了。 舒晋:“站住。” “好。”有鱼赏舒晋面子,嘴角微扬,回头扫视了一眼诸侯,大大方方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林稚灵和宋辛站在他身后。“魏王待会可要争气,不然输给女流之辈传出去恐怕就不大好听了。” 魏王恼怒道:“你不知耻!” 舒晋忍了又忍:“不可胡闹!” 纪王道:“言归正传,我等齐聚鹿州是来讨个说法。我们有三大惶恐,其一,郦王宸王为何联手伐幽;其二,封淡淼诛杀诸侯,郦王宸王管还是不管;其三,封淡淼可是郦王宸王指使?” 三个问题相当血淋淋赤/裸裸,因为它的是非曲直非常明朗,幽王是好人,谁杀好人谁就是恶人。这种情况哪怕傻子都知道不能承认。 有鱼陈述道:“封淡淼早日跟我要了兵马,是我的疏忽,不曾细问他缘由。之后发生的事情我全不知情。” 纪王:“哪怕宸王当时不知,及封淡淼挥师伐城期间有两月时日,宸王会不闻不问、不加以阻止?” 有鱼:“来往信函驿部皆有记录,封淡淼收买我军心,将士未曾与我书信,当我接到第一封信时,幽王已殁。我的谴责信还未到达封淡淼手上时,齐国已破。我自知百口莫辩,封淡淼我是一定会讨伐的,必然给诸王一个交代。” 魏王:“伐幽之战中,郦、齐兵马全数身亡,唯黔军独活,这点你该如何解释。” 有鱼:“封淡淼篡了我北僚的王权,篡我的兵又有何难。” 魏王:“强词夺理!” 林稚灵:“知道诸位心有疑虑,所以宸王决定亲率兵马讨伐,以断与封淡淼的君臣之嫌。” 纪王:“出兵多少?” 有鱼慢条斯理道:“一万。” 魏王嘲笑:“一万?宸王没开玩笑吧,一万怎能敌他!” 林稚灵:“宸王大敌是晏,自然要储备兵马对付苍鸾。为表诚意,宸王御驾亲征,又令周将军为统帅。诸位只要各出一万,便超过封淡淼手上的兵马,怎不能敌他。” 魏王:“封淡淼一招偷梁换柱葬送齐、郦近四万兵马,我们怎能保证周将军不会故技重施,又跳出一个封淡淼来?” 有鱼从袖口拿出虎符摆在桌上。“半个虎符在此,哪位自诩不凡便拿走,我定听从差遣。” 诸侯又哑了口,论当下时势除晏、郦、宸之外谁又能是封淡淼的敌手?苍鸾自顾不暇,舒晋需要避嫌,没人敢上去拿那枚虎符。 林稚灵:“既然诸位不愿做这个主便由宸王来做,谁还有异议?” 殿内一时鸦雀无声,有异议者也不敢提,估计谁提谁上。 一小王打破沉寂,笑吟吟道:“宸王做主再好不过了,既然宸王已表明了立场,便付诸行动吧。” 为防止留下话柄,林稚灵谨慎道:“我们若降了封淡淼,宸王的名誉可得以恢复?” 有诸侯道:“幽、齐两地已满目疮痍,岂是宸王将封淡淼收服便能了事的。宸王还得再做些赔偿吧!” “这位大王你的理由好不牵强。”宋辛这时站了出来,笑靥如花,温婉中又有几分妖媚,款款道,“宸王错在放纵兵权,难辞其咎,所以御驾亲征以表歉意。且不论宸王对伐幽一事毫不知情,而知情者——郦王、齐王因何故纵之,其中千头万绪,宸王的罪名怕是背的不轻呀。” 够损人利己! “咳咳…咳咳咳咳…” 有鱼听了脑瓜子一阵烫,握拳在嘴前,肺都快咳出来,没敢抬眼去看舒晋。 这女人平时直言不讳就罢了,到这里还不知遮拦,这下不把舒晋挑毛了才怪。诸侯暗自叫好,他们不敢明面讲的话有人替他们讲了出来,大快人心。 林稚灵隐忍咽气,终于体会到有鱼说的: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127.第127章 “封淡淼来跟我请兵时,道为宸王开疆扩土,画乌桓一带为封地。我与宸王知交一场,便做个顺水人情。大军欲达乌桓必经幽州,途经幽州时,封淡淼假传我的旨意开战,而后郦兵全军覆没。”舒晋三言两语便把原委说了清楚,平静的称述后面,他的脸色极为苍白。 有鱼不得不佩服舒晋的应变能力,把话锋又折向了他。可知交嘛…有鱼实在看不出哪里跟他知过交。也管不得什么,凡能还他一个清清白白,别说他俩知交,说他俩层层叠叠、人影幢幢也无所谓。 宋辛:“就是说郦王对封淡淼的计划也一概不知咯?” 舒晋点头:“封淡淼骗取兵权祸乱中原,是当讨伐。” 凡兴兵打仗无不为四个字——有利可图,虽然有鱼跟舒晋的说辞十分牵强,但若降服了封淡淼诸侯也无话可说,毕竟有鱼和舒晋什么也没捞着,且赔了夫人又折兵。诸侯自然可以怀疑他俩动机不纯,但动机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说它是什么它便是什么,拿它做文章实在是自讨没趣。再者,谁有兵谁就有理,有资格互相猜忌的只有有鱼和舒晋了。 宋辛笑容依旧:“诸侯可听见了,这绝非宸王一人受封淡淼蒙骗。若宸王说辞有假,岂不等于说郦王也串通一气?” 有鱼隐隐发觉矛头又有了转向。 舒晋曲卷了手指,有鱼察觉他分了心。 魏王看不惯宋辛轻挑的模样,一副小女子娇矜、偏狭、恶意的嘴脸,道:“宸王请管自己的人,妇人拙见,贻笑大方。” “哟,好似魏王的说辞有多大丈夫似的。”宋辛此语一处,不光魏王的脸色难看,有鱼脸色也好不到哪去。 她轻蔑的语气像是在窑里跟抢她生意的女人对骂,极易暴露她不堪示众的身份。 纪王:“姑娘请注意自己的言辞,这是朝堂!” 魏王:“我看她不是什么大家之类,宸王应当自省!” 宋辛抬手捋一把散落的鬓发,优雅道:“沐猴而冠不过如此。我一女子怎么了……” “住口。”林稚灵怒火中烧,忙将宋辛拖到身后,不让她再多说一语。宋辛气鼓鼓的,憋着嘴站到了后面。 柏通打断众人的口争,道:“封淡淼所带的兵马所向披靡,现在能抗衡他的人唯宸王和郦王。诸王来此兴师问罪正中了他的意思。一旦宸王和郦王瓜裂,封淡淼必将各个击破,然后称霸中原。诸王莫中了他的离间计,我们有目共睹的敌人是他。今宸王决定率兵亲征,郦王亦支持讨伐,诸王当齐心协力,何故猜忌不绝,闹得彼此不畅快。” 纪王当即道:“是是是,柏先生说的极是,我等愿意辅助宸王,听从差遣。” “我同出一万兵马,任宸王调配!” “我一样。” …… 其他诸侯马上迎和,撵鸭子上架一般挟有鱼付诸行动。他日有鱼若故意战输或从中作梗,他们就有理据讨伐他。哪怕他们兵力不足,但那时候一定民心所向。 有鱼冷道:“承蒙厚爱,我定取封狗首级,不负众望。” 诸王奉承道:“宸王威武!” 下朝后,舒晋急急回了寝宫。林稚灵把宋辛拖进了小树林,当面一顿责骂。见有鱼过来,宋辛又一副“白莲花”可怜兮兮的模样躲到了他身后。“宸王,你看她欺负人!” 林稚灵强势道:“警告你多少次,我没暗示你之前管好嘴巴,谁让你擅自站出来的,宸王的脸都让你丟尽了。” 宋辛犟道:“我又没有说错,郦王原本就可疑!” 林稚灵:“可疑也不能说!你只懂那些小道理,怎会知朝堂上的大道理。诸王为什么都不提,只你聪明?要是跟郦王谈吹了,这件事我跟你没完!” 宋辛往有鱼怀里缩得更紧了。“郦王才不会跟宸王计较呢,郦王跟宸王是一条船上的人!” 林稚灵:“差点没被你劈成两条!” 宋辛泪光点点,好似受到了极大的委屈,反驳道:“是,我是只懂我的小道理。我只知道谁敢捅我的篓子我就让她更糗,在别人谈及我的不好时要他们知道她更烂更恶心,我再怎么不堪也有人比我更不堪!别人眼中注意到的永远是那个最差劲的人,只要人人都道郦王最猫腻,谁还在意宸王如何如何!谁要质问宸王就去质问郦王先,郦王解释不了的我何须解释,郦王解释得了的我们理同。” 有鱼双眼一亮,好个危机公关!果然每行每业能做到第一的人必然有他的能耐,宋辛作为花魁,素质可圈可点! “阿辛说的不无道理。” 得到有鱼的认可,宋辛瞪了林稚灵一眼,哼了一声。 林稚灵:“可有这次嫌隙,郦王以后定会防着我们了!” 自从在下沽他把舒晋横在悬索桥那一刻,彼此间的鸿沟就已经不可逾越了吧。有鱼搭了搭林稚灵肩膀,宽慰道:“没这嫌隙他也防着我了,这个结果挺好的。你俩别怄气了,故地重游我想逛逛鹿城,你们要不要一块?” 宋辛紧拽有鱼的胳膊:“我陪你。” 林稚灵不悦道:“你们自己玩吧。” 不远处几个太医匆忙赶来,估计舒晋又犯病了。至于如何猜到的,不难,因为虞米糯屁颠屁颠地跟在太医们后面。 有鱼对宋辛道:“你先等我一会,我去看看郦王。” 有鱼走到寝殿外被侍卫拦了下来,虞米糯也被挡在外面。没有舒晋命令,闲杂人等不得入内。只听得里头传来几声瘆人的惨叫,估计舒晋这次疼得不轻。难怪他方才心不在焉,想来当时已经发作了。 有鱼问虞米糯:“他老毛病又犯了?” “不是老毛病,据太医说是新病,老不停吃东西,之前没什么不适,现在发作疼了起来。” 有鱼脑海里蓦地飘来三个字——贪食症。“郦王吃多了,会不会把东西呕吐出来?” “太医说没有。” “没有?那肚子有没有吃撑,几个月了?” 虞米糯急得跺脚:“一个月了,也没看出晋奴体型有什么变化?怎么办怎么办,我也没见过这样的病。” “出事了!”寝殿里传来太医的惊叫。 虞米糯连忙冲了进去,侍卫再没有拦他。他一把扑到舒晋床前,舒晋咬着布疼得打滚,脑门处青筋凸起,全身大汗淋漓,床上一片七零八落,很是辛苦。 虞米糯按住舒晋的手腕替他把脉,当即吓了一跳,双手不住发颤,来来回回把了数遍。 太医战战兢兢道:“虞先生,可是那回事?” 虞米糯双目惊恐,又把了数回,哑然失色点点头。只见舒晋的腹部慢慢膨胀,堆积了一个月的食物好像现了形。虞米糯伸手去摸,被舒晋一掌打开。随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那圆鼓鼓的东西突然脱落。舒晋气虚力竭,忙不迭撕开自己的衣裳一探究竟。只见一团与舒晋肤色无差的肉球滚了出来,他的腹部好似什么也没发生,一如从前。 他眉毛不禁扬了一扬,这是自他七岁以来第一个浮夸的表情。若不是到了崩溃的地步,他都懒得动眉毛。“什…什么东西?!” 肉球缝里滑出一只粉嫩的小手,然后又滑出一只小腿,突然一震,郁闷的哭了起来。“哇哇呜!” 舒晋疼痛的身子一抖一缩。 虞米糯忙捧过肉球,剥开包裹在外面的一层肉皮,一个活生生的婴儿出现在眼底,红彤彤的小身板十分健康。他热泪盈眶,吞吞吐吐道:“是…是孙子,是个小公子!” “拿走!孽…孽畜!”舒晋往床里窝。他不能忍,他宁可它只是一坨肉!他发了疯道:“谁敢说出去我割断他的舌头!” “是是!”虞米糯抱着孩子冲出门外,欣喜若狂地递给有鱼,“快瞅瞅,新鲜出炉的你的侄儿。” 有鱼先愣了一瞬,定眼一看,孩子哭闹的脸皱成一颗核桃。他才恍然大悟,狠狠袭了自己一巴掌。“我说怎会一次没了那么多声望!” 虞米糯梦里梦到了,这是有鱼的“诅咒”,有孙如此,他一度以为自己无缘抱曾孙,万万想不到孩子来得这么猝不及防!他感激流涕:“你给孩子起个小名呗。” 有鱼不假思索:“它花了我整整五万值,就叫五万!” 孩子顿了一顿,好似在思索“五万”的意思,会意后“哇”的一声狂嚎起来! 有鱼手足失措:“别别别哭!不过哭一下也好,好在不是个面瘫。” 虞米糯如获至宝地捧在怀里,哄了又哄:“不哭不哭,老夫给你找漂亮奶娘去,有你太公在,不怕没有优质奶源。乖,不哭了!” 尉矢慌里慌张赶来,跑进了舒晋的寝殿又冲了出来,出来时已是一副五雷轰顶之态,愣愣地盯着嗷嗷待哺的五万,眼睛红透。他喝了药,嗓子恢复了一些,声音嘶哑道:“是我…是我睡…睡出来的?” “难不成是我睡出来的?”有鱼从虞米糯怀里抱出五万,塞给尉矢,“恭喜你,喜当爹了,你给他取个名字吧。” 虞米糯脸色当即一沉,尉矢耍嘴皮子还行,论学问…虞米糯做好了比“五万”更难忍的准备。 尉矢激动不已道:“能姓尉?” 以舒晋的性格会让这孩子信晋才怪,他巴不得跟五万撇开关系,他决不允许天下人知道五万是从他身上掉下来的,那是辱没他自以为作为人夫的尊严! “尉米吧。” “哇哇哇…呜呜呜…”孩子面红耳赤,像要哭出血来。 “再哭就叫你尉奶!” 嗯,孩子不哭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128.第128章 尉米降生,对外称是尉矢捡来的孩子。舒晋不肯瞧尉米,不为其他,只为心里头那抹不去的阴影,现在他只要听到孩子的哭声就心惊肉跳。尉矢还是十分谨慎地询问了舒晋的意思,问他希望尉米字什么。舒晋的答复更是不了了之——不举,他不得不认为是尉矢的“举”闹出了这个种,他意在诅咒并警告尉矢以后不能举! 而他偏是如此,估计尉矢以后只会变本加厉,恨不得再闹出个小千金,然后取名不振。意在他甘愿“香消玉殒”、萎靡不振。 有鱼同虞米糯在道观为尉米求了一道平安福,回途中路过了常府。有鱼顿了顿足,让虞米糯先行回宫。 这是鹿城中有鱼最熟悉的一座官邸,虽然他仅仅来过一次。如今官邸更改了名字,他犹记得它。 常府的大门开启,走出一位白发老丈,手握着一根竹竿。有鱼迎面走上去,道:“大伯,这里什么时候换了主人?” 老丈是府上的管家,介绍说这里最初是将军府,后来遭遇一次强拆,重建后成了尚书府,后来又变成了晏太尉的官府,苍鸾败走晏地后,舒晋将此宅归还封氏,现在已人去楼空了。 老丈早在将军府时期便是府上的佣人,天意弄人,几经波折后他又回了这里。 “将军府?”有鱼询问道,“曾是封源的家宅?” “正是。”老丈流露出美满的笑容,而后又在复杂的情绪中消失,“先生是来找谁?宅子的主人们都走了。” 有鱼:“不寻人,只是故地重游,想进去看看。” 老丈:“故人?先生是哪位主人的故友?” 有鱼:“封将军故友。” “先生到屋里说话。”老丈变得拘谨,进了大门。 有鱼随他进去,他紧紧掩上了大门,道:“封将军现在颇受非议,敢前来相访的人应是将军的挚友,先生随我来吧。” 两人路径一片宽阔的池塘,有鱼记得那年来时这里还是条小沟渠,沟渠的东边是一座高大的楼台,西边是一道长长的画廊,如今都成了池塘。水里嬉游有各色各样的锦鲤,养得肥硕笨拙,疾眼看去不下千尾。 “我记得昔年不是这模样的。” 老丈热情地解释道:“封将军喜欢养鱼,鱼多了,就把楼给拆了,改建成了池塘。” “我怎不记得他喜欢养鱼。” “将军曾经不喜欢养鱼的,后来宸王北山殁了,将军天天去城外垂钓消磨时间,一天总能钓上一两条,都提了回来养在这里。” “在河里多好,养在这里倒不自由了。” “养在府里好,不会被别人逮了去,常太尉知道是封将军养的,亦不敢把这些鱼怎么招。” 院子里杂草丛生,腐烂的树叶爬满阶梯,屋梁上挂满了蜘蛛网,几处楼阁晦暗阴森,宅邸一派死气沉沉,像闹了鬼的凶宅,无人问津,连老丈身上都似乎发着尸臭。谁能想象这里曾经莺歌燕舞、金碧辉煌,路人经过时都会驻足赞扬歌颂。 老丈引有鱼到了一处凉亭,用衣袖给有鱼擦干净石凳石桌,礼貌道:“我去给先生沏一壶茶。” 片刻之后老丈回来,摸索茶杯给有鱼满上一盏煮好的茶,递到有鱼侧边,看样子他的眼睛已经半瞎半明了。 有鱼接过茶杯嗅了嗅,茶香淡雅,与景象完全不同,一抹活活的花香迂回在杯口似有若无,杯盏也别致精美,与茶色相得益彰,一时间竟有论道的雅趣。 老丈道:“先生贵姓?” 有鱼一饮而尽,也不怕老丈笑话他不会喝茶。“郁…姓余,多余的余,前些年跟封将军一同起义,后来我身负重伤便还了乡。现在你一个人住在这?” “落地生根,不走了。”老丈坐得笔直,一本正经像个修道的人。“替封将军喂好这些鱼,等他回来。” 有鱼不得不提醒他道:“诸侯正联手对付封将军,这一次他怕是回不来了。你可知封将军在外闯了大祸?” 老丈怔了怔,呼出封淡淼的名字像唤自己的孩子。“淡淼他极少闯祸,他第一次闯祸是邀请太子欣去郊外打猎,迷失了七天,第二次闯祸是叛刑归黔,这是他第三次。他做事向来有分寸,如果他回不来了,我便等宸王来。” “噢?”果不虚此行,有鱼好奇道,“等他做什么。” “等他来,问他去不去研儿那里。” “段夫人?”有鱼知道,是封淡研,听封淡淼说她已改嫁段斗了。“何故要去见她。” 老丈又露出笑容,道:“江南处有一世外水乡,两百年来与世无争,邻里和睦,百姓友善。我们在那有一座染坊,研儿持家,生意做得不错,日子辛苦倒也恬静,还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小俊娃。” 问东答西,有鱼重问:“何故要宸王去见她。” 老丈并没有要回答的意思,只道:“封将军会跟宸王说的,如果将军来不及说,等宸王来,我亲自跟他说。” 看来是要变通一下了,有鱼道:“宸王就在鹿州,我正要去投他麾下,先生不如把这个秘密告诉我,我好转告宸王。” 老丈欲言又止,本想请有鱼带他去见宸王,可想到宸王与诸侯在一处块,怕诸侯见不得他这个封府旧人,只好道:“也好,还请先生替封家问问宸王愿不愿意搬去跟研儿他们一块住,自家人互相有个照应。淡淼跟郦王打回鹿州后回来过几次,可再没提起此事,想是改变了主意。如果淡淼逃不过这此劫,我会跟宸王说的,告诉他淡淼曾经有过这想法。” 有鱼怔住,忙问:“将军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大概两年前一天下午,他说他发现宸王还活着,第二天他就消失了,后来我才知道他去了北僚陪宸王。” “那你知道封将军他杀了齐王吗?” “鹿城传得沸沸扬扬,自然是知道的。” “他为什么要杀宸王的义弟?” “这岂是我能懂的,我相信将军有他的苦衷。” 这时墙外由远而近传来了闹事的声音,车轮声交错,铁器声交叠,估摸有七八百人。有鱼恍恍惚惚听见——“砸了封狗的家宅,替齐王出一口恶气!”“再拉十缸子油来,我要把封府烧得干干净净!”“别让我在里面逮住活人,我可不管他姓封还是姓常,一律剐千刀!” 一定是诸侯派来抄家的士兵!老丈听见凶悍的撞门声,吓得只哆嗦。有鱼托住老丈的胳膊就往身上背,道:“这里留不住了,我们走。” “余先生!余先生放老夫下来!”老丈慌张中冷静了一瞬,“研儿在江南沥城一处唤作唐家庄的地方,先生快走,别让恶人发现了。” “您得了,搂紧了。”有鱼颠了颠老丈,走向一面最近的墙,正准备翻出府去。只见一大摞柴火从墙外扔进来,差点被砸个正着。 老丈蹭开了有鱼:“先生莫管老夫了,再不逃就来不及了。” 说时,随一阵地动,整个大门被掀翻。一伙人破门而入,沿路乱砍乱砸。 有鱼叮嘱老丈道:“我来应付他们,你装聋作哑不要出声。” 老丈不明就里,听从的点点头。 有鱼重新坐到石凳上,若无其事地倒了一杯茶,款款饮下,老丈站在他身后垂头不语。只见带头闯进来的人是魏王,这下封府要惨了,魏王定会把他的气全撒到宅子上。 “好巧,宸王也在这呢!”魏王看到有鱼,果然脸色大衰,还故作惊喜。 众人见是有鱼,停下了莽撞的动作,面面相觑了一会,才跟有鱼行礼。“参见宸王。” 老丈一听双腿发软,踉踉跄跄倒退了几步,跌坐在身后的长椅上。有鱼起身道:“魏王这是做什么,过于兴师动众了吧。” “无他,替齐王报仇而已。宸王好雅致,故地重游还喝起茶来了。”魏王走上凉亭,喝尽壶里的茶水,赞叹道:“好茶,若不是身在封府我都要以为这里是哪家有名的茶坊了。”他忽而走向老丈,话锋一转,“茶还热着,你泡的?” 有鱼:“一丫头泡的,远远听见你们喊打喊杀,吓跑了。” 魏王依旧盯着老丈:“你是谁?” “我的人,魏王可别打这主意。” “小王哪敢动宸王的人呀?不过我得郦王默许,特来抄这宅子,宸王怕触景伤情吧。喏,我腾出条道,宸王请吧。” 众人纷纷往两边靠,开出一条道通向大门。 “好。”有鱼微微转头向老丈道,“我们走。” 魏王见有鱼不动声色,着实被气了一把,狠狠踹了一脚石凳,疼得叫起来,看到池子里游鱼戏水,厌屋及乌道:“把这池塘填平了!一条鱼都不能活!” 有鱼走得不痛不痒,老丈却不行了,闻声立马调头跑了回去,跪在魏王跟前。“魏王行行好,放了这些鱼吧,我唤人把它们挪走成不成?” “你回来,别碍了魏王的事。”有鱼叫住老丈,哀求只会让魏王变本加厉。 老丈冥顽不走,向魏王磕了几下响头。“求大王开恩!” 魏王察觉异常,附下身有意问道:“这些鱼是你养的?” 老丈战战兢兢,摇摇头。 魏王:“那关你什么事?来人动手吧。” 十几个大汉挑来了几十个箩筐的石灰,眼看就要往池塘里倒。老丈吓懵了,连忙道:“是…是小人养的,魏王手下留情!宸王你快来劝劝魏王,这可是封将军精心喂养的鱼呀!” “噢!封将军。”魏王阴冷的笑了笑,没出声,转向请示有鱼,恭恭敬敬道,“宸王,这些鱼还留不留?全凭您一句话。” 魏王无疑在示威,在众目睽睽下,看有鱼舍不舍得。 老丈颤颤颠颠地爬向有鱼,像捉住了一线希望,脸上浮出单纯无欺的笑容:“宸王,我们把这些鱼转走,成不成?” 哪知有鱼冷不丁地吐出一个字:“走!” “宸王?”老丈错愕,“宸王,你怎可…” “走!”有鱼又喝一声,不容商量。 魏王笑咧咧的,尖酸刻薄道:“宸王,这老头张口闭口封将军,该不会是你的人吧?宸王,昨天是你承若要取封狗首级的,这封家的狗还处不处理?宸王不会余情未了吧?” “你懂什么,老头是个诱饵,我带走了,其他的你爱怎么砸便怎么砸,我忙得狠,这种琐事以后就不必请示我了。”有鱼说完,拽起老丈就往外拖,身后立马响起闲言碎语。 几十筐石灰统统倒入了池塘,清冷的池水满满升温,翻涌起白色水浆,白烟生起。 老丈远远望见,大哭起来,泣不成声:“那池子里每一条鱼都代表着将军每天对你的用心,宸王你教老夫好不心寒!为什么只一句反对您都不肯开口呢!” 有鱼径直将老丈甩上马车。“您老别淘气,明天我叫人买几万只鱼任你玩。” “魏王说宸王要取将军首级?将军他定不是有心要杀齐王的,求宸王网开一面啊!” 有鱼扯下衣袖,把老丈的嘴巴封了起来。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29章 &nb随州,一块卡在幽州和齐地中间的土地。封淡淼谋吞随州,以连接齐幽,垄断东北。随州曾被苍鸾打下,归属于中央,封淡淼这一步挑明跟苍鸾杠上。本是谁的土地谁来守,可随州已经不再是苍鸾鞭长能及的地方,现在的随州就像一条流浪的狗,谁有能耐谁拖走,诸侯任凭谁拿下都不会惹来大的非议,唯独封淡淼这个乱臣不行。他是众矢之的,公认的反/动势力,魔爪伸向四面八方,人人得而诛之。 &nb诸侯盟军共有十二万,齐聚随州。封淡淼手上有五万兵马,驻军城外。他本来的胜算是七成,如今周常挂帅,硬把他的胜算削成了零。他千算万算算错的竟是有鱼,他一直相信有鱼会囤兵伐晏,哪怕他在东北疆域闹个鸡犬不宁有鱼也会不屑一顾。而事实戛然不同,有鱼不但顾了,还御驾亲征! &nb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封淡淼当即下令,命三军退守齐幽。 &nb盟军穷追不舍,一路撵到了幽州,兵临城下。诸侯得意洋洋,皆叹有鱼神武。 &nb“还以为封狗多厉害,原来一听到周元帅的大名就成了缩头乌龟,恍如丧家之犬了!” &nb“什么用兵如神什么所向披靡,不过如此!” &nb“若不给他一些教训,他就不知天地为何物,还妄想一手遮天,我呸!” &nb…… &nb有鱼面不改色,默默的记下了方才出言不逊的诸侯,待他拿下苍鸾,这些人他挨个削。骂狗也不看主人。 &nb他把弄着腕扣,无视旁人道:“我丑话可说在前面,封淡淼这个人我说过要拿下,可齐幽这两块地我不沾分毫。谁心里头要是不干净,闹出什么岔子可别抹黑我。不然我会让他死得比封淡淼难看一千倍一万倍。” &nb最看不爽有鱼的依旧是魏王,轻蔑地瞪了有鱼一眼:“能有多难看?” &nb有鱼调转马头预备回营,留话道:“明天开战你就知道了。” &nb魏王心里咒骂有鱼:装什么威风,我看你还未必下得去手。他默骂道:“狼狈为奸、一丘之貉。” &nb一枚锋利的暗箭袭了过去,又擦破了他的颈项,溢出一道鲜红的血来。有鱼道:“我警告过你多少次,大嗓门就别在人后嚼舌根。” &nb有鱼料到他不吃这套,却料不到他放声大骂起来。 &nb“死断袖,吃软饭的,活该被出卖!封狗叛变是不是因为新人胜旧啊,被你那好兄弟穆朗拐跑了,帮着北僚抢地盘了?你这么自信拿下他,难不成暗里又计划那套肮脏的勾当,妄图再次虏获封狗芳心?啧啧啧,宸王你害不害…啊!” &nb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尉矢踹下了马。有鱼又是随手一箭暗袭,刺中他的裤裆。 &nb尉矢:“要骂宸王你指名道姓骂,别张口闭口的骂断袖,否则什么时候裤裆没了都不知道。” &nb魏王吓得捂住裤兜,还好命根健在,糗得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nb幽营里,封淡淼来回踱步。这场仗打不了了,不仅兵力悬殊,敌方还集聚人杰,硬拼伤本,他恨不得退回娘胎里去。有鱼撵他至此,看来非拿下他不可了。他束手无策,想不到任何退敌的方法。他做了最坏的打算,写下一封“遗书”令人传给苍鸾,又写下几篇战略交给了穆朗。 &nb封淡淼对将士道:“眼下无论如何绝不能开城迎战,如果敌军硬攻,我们就逃,逃到北僚去。等宸王和郦王伐晏时,我们卷土再来。如我不幸被俘,你们当听令于穆朗将军!” &nb众将士异口同声应道:“遵命!” &nb—— &nb“攻城!”周常叫战了十日,城门的降旗也挂了十日。 &nb竖降旗即是投降的意思,既然投降封淡淼应当开城跪迎,闭城不开有拖延时间的嫌疑。诸侯按捺不住,有鱼一声令下,令周常硬攻。 &nb十几块巨石抛向天空,把城门砸了个深洞。 &nb一位风烛残年的老兵吃力的推开了城门。封淡淼手心发汗,屏了一口气,单槍匹马出了城。 &nb城外盟军黑压一片,数万双眼睛向他投去,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剐。 &nb周常第一次觉得封淡淼可怜可悲,曾经跟随他的将士此刻都没了影,只剩他一人孤军奋战。那种被放弃被冷落的滋味周常感同身受,不论他曾经多么恨他,此刻却恨不起来。十二万人敌他一人,一人一刀,不把他刺成孱孱细流才怪。周常的情绪似喜极而泣又似苦中作乐更似恨铁不成钢,苦笑道:“你的兵呢!” &nb封淡淼耸了耸肩,无谓道:“吓跑了。” &nb周常粗鲁地呸了一下口水。“我原以为你这辈子干过的最耸的事就是喜欢上男人,想不到今日你他么又让我大开眼界!” &nb封淡淼从马鞍的兜里取出磨刀石,临阵磨枪,视死如归的悠哉道:“你最好今天了结了我,不然我可不保证他日不会再突破你的底线。” &nb从封淡淼的声音中周常听出了尘埃落定! &nb周常眼观八方,看不出任何埋伏的痕迹,就算有埋伏叛军也不堪一击。封淡淼这会真的不是在开玩笑,他真的穷途末路了。周常想起封淡淼骂过他的一句话——我若输了,你以为你会放过我吗! &nb他突然狂妄的笑起来:“哈哈哈,好一出空城计,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若不是与你相识一场看透你的嘴脸,我险些上你的当!” &nb周常回头向身后的有鱼道:“宸王,城门处有埋伏。封狗故意竖降旗而不降,就是在磨我们的耐性,在我军忍无可忍时,他来诱我军深入,以中他的圈套!” &nb封淡淼睫毛颤了颤,磨槍的手速也放了缓。他俩虽是冤家,但曾经同仇敌忾时他俩的默契堪称天作之合,帝国双撩可不是浪得虚名。封淡淼当即意识到周常在包庇自己!若说他两之间还残存一星半点的友谊,大概就是那些年一同逛过的春窑了。 &nb可周常身后是十二万盟军,他的包庇等同于造反!他俩的友谊何时高尚了起来?要是军中有能人察出他的意图,他俩就真的——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流血孱孱了! &nb其他诸侯冷眼旁观,要看有鱼如何大义灭亲。有鱼思考了一会,冷漠道:“放箭!” &nb“……”周常欲言又止,生生把话咽回了喉咙:你下得去手? &nb七千名弓箭手列队上前,把弓拉满。 &nb尉矢阻止有鱼道:“你要把他扎成刺猬不成,先带回去。” &nb有鱼:“他罪行累累,证据确凿,横竖是要死的,就地处决省得一些人说长道短。” &nb“有鱼!”尉矢力劝不成,挨近有鱼小声道,“知道你因爱生恨,可这件事疑点重重,还有得盘桓,他死了就不了了之了!” &nb“诸侯什么时候图过真相?”有鱼毫无妥协的意思。 &nb尉矢拔出佩剑,道:“那我去收拾他。” &nb封淡淼磨利了枪头,慢条斯理地将磨刀石放回马鞍兜。看尉矢过来迎战,他提醒道:“换个人吧,我说过不会再有下次了。” &nb“不,你说下次就难讲了。”尉矢挥剑冲过去,架势做得很足。“吃爷爷一剑!” &nb封淡淼冷眼一瞥,轻挑槍杆,轻而易举打掉了尉矢的剑,再一杆打在他胸膛上。尉矢被掀了,差点摔下马去,幸而反手握住了封淡淼的槍杆。不知是封淡淼抽力,还是他故意跃身上前,竟落到封淡淼身后的马背,仰躺在了上面。 &nb封淡淼正想踹他下去,却听见——“快挟持我!” &nb封淡淼会意,把尉矢撂到身前当肉盾,疾手抽出捆绳把他绑得死死的。 &nb舒晋脸色一冷,拔箭射中尉矢的胸膛。他力度有数,只射破尉矢的皮囊。别人虽看不出尉矢有什么不对劲,可他知道那是尉矢的伎俩! &nb众人皆以为舒晋急里乱箭才射错了尉矢。 &nb周常当即道:“收箭,不可误伤郦王妃!” &nb弓箭手齐齐收箭。 &nb舒晋又一支箭差点射穿周常的嘴。 &nb“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有鱼忍无可忍地咽下一口气,指着周常道:“你上。” &nb“遵命!”周常一挥大刀,冲了上去。 &nb封淡淼将尉矢扔下了马,迎上去打成一团。两人从马上打到地上,擦槍走火,仿佛有橙电缠身,发出铿锵震耳的声音,掀起一阵阵旋转的狂沙,猛烈非常。尉矢倒在一旁不知吃了多少沙子。 &nb诸侯看得心惊胆战,谁道国士无双? &nb两人抽掉了彼此的兵器,接着挥拳相向。拼杀了近一个时辰,两人已显疲惫,最后累倒一团,开始互相撕咬。 &nb周常骑到封淡淼身上,严厉又小声道:“还不束手就擒,不要命了吗!” &nb“说得好似我不还手就能活一样。” &nb“你脑门被门缝夹了?宸王如此不经挑的一个人,只要你稍施色相这件事就过去了!” &nb“滚!” &nb封淡淼一脚踹开周常,刚要起身,飞来的短剑又将他压了下去,是有鱼! &nb有鱼跃过封淡淼,重新握住了短剑向他刺去,封淡淼连忙躲开。周常站了起来,这时封淡淼陷入前后夹击,不,如果算上躺在地上的尉矢,是三面围攻。封淡淼的虎目环视四周,额角流下一股股汗水,浸湿了他的衣领,能拧出水来。他蹲下身去捡起了自己的槍。 &nb周常:“宸王别靠近他,危险。” &nb有鱼自然知道打不过封淡淼,道:“所以你给我当肉盾。” &nb封淡淼脑海不禁闪过那年的光景,有鱼闹着要他当盾,今日有鱼终于换盾了。 &nb尉矢好不容易跳起身来,几个僵尸跳蹦到了有鱼身前,将有鱼“羽”护在身后。“宸王当心!” &nb他实乃挡住有鱼,怕有鱼失手把封淡淼给刃了。 &nb有鱼一刀剑割断尉矢身上的捆绳,一巴掌按倒他的头,道:“你闪一边去。” &nb有鱼开始进攻,周常连忙跟上去。看有鱼不留余力,周常不敢再拼尽全力,留了一手。 &nb封淡淼也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哪怕精疲力竭还是步步紧逼,将有鱼打得一退再退,最后一枪把他扣在了地上。周常见情况不好,挥刀砍去,封淡淼抬槍抵住周常的刹那,有鱼一个翻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短剑正中刺入封淡淼的喉咙。 &nb周常本能的收了刀,或说是吓松了手。封淡淼颈项喷出血来,撒在了他俩的脸上,湿湿热热。周常定住了,脑子里一片煞白。尉矢张口结舌,魂飞魄散似的软了双腿,跪倒下去。封淡连低头的姿势都做不了,睁大了眼睛,顺着剑身扫上有鱼的双眼,他的眼睛竟是毫无情绪,无动于衷。 &nb封淡淼想开口说些什么,有鱼旋转剑身,活活将他的喉咙戳出一个大洞。又一股新血喷了出来,他脸色苍白,说不出话只能用眼神来质问有鱼。 &nb有鱼:“这是替小惢还你的。” &nb一行血从封淡淼眼睛溢了出来,他盯着有鱼,没有恨。 &nb有鱼抽出了剑,往他胸膛就是一脚,然后调头回去,没有一丝的迟疑。封淡淼倒了下去,凭借体内残存的力气将自己翻了身,喉头发出“呃呃…”的破碎的声音,凝望有鱼越走越远。 &nb有鱼用衣袖擦干剑上的血,不屑抬眼看此时惊魂未定的诸侯,言简意赅道:“传太医验尸。” &nb舒晋再一次扬起了一边眉毛,“摔”下了马,踉踉跄跄地冲了过去,跪在封淡淼身旁,细细察看了他的伤口和脉搏,然后跟尉矢一样的,全身瘫软。诸侯的太医们对封淡淼的尸身做了一遍又一遍检查,无一不下了一个结论——真真切切的死了!死不瞑目! &nb诸侯心胆皆碎,还没回过神来,有鱼再度下令:“五马分尸!” &nb周常终于反应过来,愤愤地将长刀砸在有鱼的马蹄前,大喝道:“宸王你过分了!人已经死了还不肯放过他吗!” &nb“放过?”有鱼冷笑,大声宣道,“我杀他是替齐王报仇,而我分尸他是警告那些偷奸耍滑的人,背叛我的下场!” &nb“魏王!”有鱼厉声喝道。 &nb“啊…啊?!”魏王战战兢兢,慌里慌张的应了一声,头也不敢抬。 &nb有鱼明明唤的是魏王,舒晋却不禁打颤,差点就应出声来。他清楚有鱼的警告不是针对魏王,而是针对在场的每一个人。 &nb有鱼昂首到:“现在知道抹黑我的人,下场比封淡淼难看一千倍是多难看了吧?” &nb魏王身子发虚,满脸冷汗。“知…知道了。” &nb有鱼:“去看一看幽王,不然你怎么知道。” &nb“不不不去了!”魏王挥了马鞭,急急的调头奔回大营。 &nb幽州的城门处,五匹健硕的战马收到指令,发了疯似的向四处奔逃,封淡淼四分五裂。 &nb尉矢猩红了双眼,发了狂咆哮:“郁有鱼你丧尽天良!你还是人吗?!” &nb有鱼使一个眼神,两名将士上前捂住尉矢的嘴,拖了下去。 &nb有鱼凛凛道:“归顺我王旗之下的人,有功当赏有罪必伐罚、犯我必诛。还有谁以为冲我巧言令色、献媚取宠就可以肆无忌惮的徇私舞弊、祸国殃民了吗?” &nb众人悻悻摇头:“没…没有!” &nb舒晋彻底麻了,有鱼的神情没有丝毫的痛苦,好似死去的是一个跟自己漠不相干的人,又好似封淡淼并没有死去。 &nb从今天始,不会再有人相信他俩相爱过,最多是互相利用过。 &nb探子回来禀报:“宸王,叛兵和北僚兵撤回北僚去了。” &nb有鱼点头,道:“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封淡淼我已经收拾,乱党也滚回了老巢,剩下的残兵败将曾经得罪了谁,谁就去收拾。郦王。” &nb舒晋怔了怔,“何事?” &nb有鱼:“何时伐晏?” &nb舒晋:“回去商议。” &nb有鱼:“好。” &nb有鱼抽回了兵,令林稚灵筹备补偿,该证明的已经证明,该料理的已经料理,齐幽这档破事到此为止,与他再无瓜葛。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30章 &nb——“封淡淼死了,死无全尸,抛尸荒野!” &nb穆朗僵直的跪了下去,朝南方重重磕了三个响头。乐—文他原以为有鱼是要逮捕封淡淼,他没想过有鱼会杀了他,并且用了最残酷的刑法!令他们北僚人闻风丧胆、深恶痛绝的刑法! &nb北僚的王必须是一个善良仁慈的人,穆朗内心是无垠的怨悔,他们曾经那个可亲可敬的驸马已经彻彻底底的没了。就在几月前,他还高高兴兴地带着大批人马浩浩荡荡的去中原投奔他们的王,助他一臂之力,图他一飞冲天、振兴北僚。当时的他是自豪的,并不以有鱼的残身为北僚的耻辱,他庆幸他的王还活着并重振旗鼓,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寄予厚望的竟是个类刑皇的无情无义的杀手! &nb战场要杀戮耍诈他无话可说,可有鱼分尸了封淡淼再明白不过的告诉世人,他根本不爱封淡淼这个人。所以从一开始他就在利用封淡淼!所以他们所爱戴的一直是一个居心叵测而皮囊又极其干净天真的小人! &nb或许世人皆谓封淡淼是咎由自取,但在穆朗眼中,他从来都是简单的。 &nb甄丙听闻封淡淼丧命消息也滞愣了多天,像失了主人的仆奴六神无主,只知道封淡淼生前叫他听令于穆朗,他只得去询问穆朗的意思,是否还坚持下去。 &nb“散了。”穆朗麻木道,“他已经变了,我们又何必。” &nb不是封淡淼的死让他们群龙无首,而是他们的信念已经支离破碎。 &nb甄丙:“那我去哪?” &nb穆朗拍了拍甄丙的肩膀,安慰道:“留在北僚吧,你是中原的逆臣,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nb甄丙心有牵挂,可又能怎样,他的的确确回不去了。 &nb有鱼同舒晋密谋了苍晏,约定拿下苍鸾后平分南北晏地。有鱼回到黔州调遣兵马和粮草。周常趁有鱼出门办事时,潜入大牢,遣走了一干狱卒,解开萧四的手镣要带他逃出去。 &nb萧四大惑不解,推脱道:“又想耍什么招?” &nb周常急促不安,小声道:“封淡淼被宸王分尸,保不齐我们会是下一个,曾经的兄弟已经没了一个,我不想你再出什么意外,快跟我走。” &nb萧四一听,惶恐中又有点小感动,主动跟上了周常。然而两人刚踏出牢房,几千侍卫已持刀等候,屋梁上几百名弓箭手正拔箭对着他俩。林稚灵从人群中走出来,腰间垂着有鱼给她的虎符。她皮笑肉不笑,道:“周将军要去哪儿呢?” &nb来者不善,周常一改往昔对这个女人示弱的态度,敌对道:“离开黔州。” &nb林稚灵:“去投奔谁家?” &nb周常:“金盆洗手,退隐市井。” &nb林稚灵明知故问:“好端端的怎么要走了?” &nb原因?周常冷哼了一声,不厌其烦跟她解释:“宸王杀害封淡淼,天下有识之士已畏惧,我们麾下十万将士,一夜之间逃散了两万。十二万盟军干掉一个封淡淼,很大义凛然、很威慑四海?我明明白白告诉你,玩脱了!” &nb“你心疼封淡淼了,你不恨他吗?宸王杀一个罪人,有错?” &nb“我当然恨他,可宸王的恨教人心寒!宸王是赢回了民心,可行兵打仗不仅仅需要民心,还需要将士的忠心!宸王连一个曾经为他赴汤蹈火的将士说杀就杀,那些从未立过军动的将士又会如何?宸王杀鸡儆猴是塞了诸侯的口,同时也自断言路,宸王命数不久了。罪人自然罪有应得,可宸王做错了两件事,一错,不能亲手杀人;二错,不能滥用酷刑。宸王如此斑斑,何异于苍鸾!” &nb林稚灵嗤笑:“苍鸾?刑帝更甚吧,你还不是辅佐刑帝多年?” &nb林稚灵坐到侍从搬来的椅子上,颇有君主的架势。“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罢了。况且,你只从一个将士的角度看待此事,这注定了你有看不到的地方。你说宸王他自断言路,你现在不正在骂骂嚷嚷吗?你说士兵逃散了两万,敢问将军,什么样的士兵会逃散?剩下八万士兵为了什么留下来?你为什么走,累了乏了,还是不信宸王?” &nb“你说这句话不觉得讽刺吗?宸王若是信我,怎会令你来阻我?你以为留下来的士兵是忠信?在我看来不过是盲信。” &nb“我阻你?是宸王明白你,让我来,收买你。至于什么忠信盲信,总之是信。” &nb“收买我?” &nb林稚灵宣布道:“释放萧四,提拔为车骑将军,这是宸王拟好的诏书和铜章,萧将军请过目。” &nb萧四心存戒备没有上前,周常当即知道是什么意思。封淡淼的死多多少少让有鱼招来非议,所以有鱼要释放并启用一个罪臣,来堵住悠悠众口。周常冷笑,大喝道:“以展示宸王惜才如命、气度恢宏吗?!” &nb“如果凑效,何乐不为呢?” &nb屋梁上的弓箭手听到林稚灵暗示性的语气,将弓再撑了一度。 &nb周常退了一步,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竟得宸王如此纵权?” &nb“英雄不问出处。其实宸王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复杂,他信任谁就纵谁,曾经封淡淼是,我也是,连宋辛这样的风尘女子他都敢放上台面,周将军你雄才伟略还怕不能出人头地吗?封淡淼的死说到底是因为他作茧自缚,当初宸王纵他兵权时何曾追问他的心思,他挥霍宸王的信任将宸王推上风口浪尖,换作你,你还能纵容他?你不博取宸王的信任反倒携萧将军出逃,此等不尊不忠,叫宸王如何不防你。你扪心自问,宸王可曾质问过你?” &nb萧四似心领神会,走上去接受了诏书和铜章,当即命令道:“退下!” &nb侍卫和弓箭手纷纷收起了兵器,退出府外。林稚灵满意地笑了笑,朝周常道:“萧将军懂了,周将军还不懂吗?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周将军若消除了宸王心中的疑虑,这元帅的位置依旧是你的。” &nb萧四捧着象征他身份的印章,欢喜地谢了有鱼。给他个官享,好过在牢里吃苦头,也好过成天任周常玩弄。 &nb见萧四如此宽心,周常索性放下心中的忌惮。有鱼伐晏需要他,他的顾虑林稚灵也会替他转达。君臣之间将心谈心,说明有鱼没有暗算他的意思。他自认不是封淡淼,更不会作封淡淼的死。 &nb“那好,可说好的收买我呢?”周常讨价还价。 &nb林稚灵对周常那点小心思了如指掌,道:“你有权摆免萧四的职务,无需请示宸王。” &nb周常两眼放光:“那感情好。” &nb萧四脸色一僵,忽有一种会被重新打回大牢的塌方感。 &nb夜归,有鱼一人在寝房里察看晏地地图。舒晋的计划是兵分两路,郦军从正北面入攻,黔军从东面入攻,介时苍鸾必然被动分兵应对。这又是一场赌博,赌的是苍鸾和王阳会不会分开,堵他俩谁将应付苍鸾谁将应付王阳,或许更悲催的是,王阳苍鸾并不分开,谁迎击他们谁倒霉。 &nb有鱼正烧脑,行兵作战他一窍不通,寻思放权周常,才有晌午林稚灵围阻他。林稚灵开门而入,答复有鱼:“周常那边办妥了。” &nb她把有鱼的书包带了过来,都是些有用的书。虽然她看得明白,但总不及有鱼这实打实学过的人用得更得心应手。今日她套住周常,的确是认真看了《管理学》后领悟到了方法。 &nb“复习一下你学过的东西,看看能不能想出伐晏的好计策。” &nb“也好。”有鱼接过书翻了两页,夹在书中的内衣小广告飘了出来。有鱼一个捂额,尴尬得把脸皱成一团。 &nb林稚灵见惯不惊了,捡起那张广告纸打算放回去,晃眼瞥见纸片背面写了八个字,念出来:“经济打击,文化渗透?” &nb经济打击,文化渗透! &nb有鱼触电一般颤了颤,隐约记起那年上大课没带笔记本,上厕所时随手撕了贴在墙上的小广告,洋洋洒洒地做起了笔记,没想刚记下几个字,他就无聊得低下头去玩手机。说来也奇怪,谁他么把内衣广告贴到男厕所的。 &nb不对,有鱼忽然觉得哪里不对!一种羞耻感涌上了心头,当时好似是他走错厕所了! &nb有鱼眨了眨眼,坐正身姿,装腔作势一本正经道:“叫宋辛来,明儿再招一批写书的、绘画的,最好是不正经的那类。” &nb林稚灵面露喜色:“你想出计策了。” &nb有鱼:“自然,只是不方便与你说。” &nb林稚灵没好声没好色地瞥了他一眼,转去唤宋辛。她猜测有鱼是看到广告精/虫上脑,寻思找女人来发泄。 &nb宋辛到,问:“宸王找我来何事?” &nb有鱼:“有一件事交待你去做。” &nb宋辛:“何事?” &nb有鱼:“你路子多,给你一笔钱,替我把你的姐妹们全赎过来。只要你认识的窑子,能招多少招多少。” &nb宋辛猜出一二,问:“宸王想用美人计攻打晏帝?” &nb有鱼眯起眼睛:“不是诱惑,是腐蚀。”有鱼有亲身体会,毕竟他是一个被美/帝岛/国腐蚀过来的人。要不是掉落到这个没有互联网的年代,不然他早麻成性冷淡了。 &nb西都 &nb封淡淼的手信传到了苍鸾手里,苍看后将信烧毁,不允王阳知道。他由衷感慨道:“好个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nb他越来越看不透郁有鱼和封淡淼了,莫说他,世人皆是。他也越来越佩服郁有鱼,到底是什么在支撑一个阉人回来跟他作对,使得有鱼如有神助? &nb郁晋联手应有二十万兵马,苍鸾一回到晏地便招兵买马,如今也有二十万之数。论兵力两方不相上下,论智士,苍鸾非常吃亏,但主战场是晏地,苍鸾得天独厚。想来又将是一场胜负难料的战争。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31章 备战三个月,按约期,有鱼带上他的“邪魔歪道”进军苍晏。虞米糯留在黔州,他的身子不适合颠簸,也不愿意看到杀戮,给了有鱼三个锦囊,让有鱼在对应的时机打开。 历经两月,大军抵达一座名叫留阜的城。晏军有十万兵马在此驻守,不过幸哉幸哉,苍鸾和王阳并不在这支,而在北面应对舒晋,舒晋要糟!有鱼虽说捡了个大便宜,却有一种错觉,是不是自己过于渺小苍鸾都不屑一顾? 有鱼外强中干,壮了胆向天叫嚣:“苍鸾你欺人太甚,视我郁有鱼为无物吗!” 林稚灵直接无视了造作的有鱼,拍手称快,“太好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晏郦何其强大,必两败俱伤,天佑我们!” 周常一声下令:“驻军!” 留阜——苍晏的边城,又名竹城,顾名思义漫山遍野的竹林,随处都能闻到竹香。地方百姓一日三餐有竹笋,房屋楼阁为竹砌,锅碗瓢盆皆竹品。恰逢盛夏,放眼望去,城郊一片绿意葱葱。听说这里是莫倚楼的故乡,山水养人,不怪他从来只着绿裳,或豆绿,或玉绿,头插竹簪,携一身“云雾缭绕”般的仙气,教人看着心旷神怡。 想必不久的战场,就在竹林深处。 晏人虽然骨子里要强,但也总有软肋,诱之以利,多少能收买一两个。有鱼买通了四五个村民,让他们给黔军介绍留阜的风土人情,以好黔军入乡随俗。 村民说留阜人信仰青翁,一位神,是他保佑留阜连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五谷?有鱼吃下两盘竹笋,表示很无辜。 留阜竹林盛多,地下水源充沛,清晨云雾迟迟不散,傍晚早早降下湿云,仿佛一道云袖萦绕林间、挥之不去,恰若人间仙境。但说仙也仙,说邪也邪。有鱼傍晚故去竹林深处,三番五次有青蛇啪啪的打到脸上,吓得他脸色“青葱”。 有鱼打断村民对神虔诚的歌颂,道:“不说神,有没有什么邪魅的东西。” “邪魅的东西…”村民谈虎色变,“有妖精,蛇妖,身穿暴露的绿衫,长得极其好看,专门勾引男子入竹林去,将男人的阳气吸干。竹林里头隔三差五出现尸首,都是蛇妖干的。” 有鱼来了劲,问:“那有没有女人的尸首?” “当然有了,都是那些为丈夫寻仇或寻夫的女子。每天太阳落山的时候,都没人敢往竹林里去。” 有鱼嗤笑,看来当地百姓的想象力并不高。除了男尸便是女尸,自然是蛇咬死的,与其说女尸是寻夫的女人惨遭蛇妖杀害,还不如说女尸是被男蛇精勾引吸干来得有趣。 “嘿,你见过蛇妖吗,穿得多漏,骚不骚?”有鱼笑得轻佻,越问越恶俗。 林稚灵脸色很难堪,瞪了有鱼一眼,出了帐营。 村民:“骚得不得了!漏得不行!” 有鱼激动得敲打桌面。“噫!你不如说哪里是遮住的。” “我跟你说……” 有鱼接地气,村民又自来熟,一伙人三两下就打成一片。村民滔滔不绝,详述得淋漓精致、无微不至。一旁的将士听得脸红,知耻地跑了出去。留下那些跟有鱼一样的厚颜无耻之徒听得津津有味,废寝忘食,还要秉烛夜谈,把话春帐,越扯越远,越谈越污。更有甚者忙不顾撑灯,就着十五的明月冲进了竹林。 第二日有鱼更莫名其妙了,把他的邪魔歪道们关在一个大帐里,不允旁人进出,令他们将昨晚的佳话编写成书,绘画成册。 即便是林稚灵这样的位高权重也不能踏入,林稚灵趴在帐外,听得里面一派卧祟语、不堪入目——“妈的,辣眼睛!”“脸辣乎乎!”“宸王我看不下去了!”“哇,你也画得忒传神了吧!”“嚯,你更甚,老司机!”… “郁有鱼你给我滚出来!”林稚灵怒发冲冠,朝帐子咆哮。 “等等…”里面传来有鱼的回应,竟有不舍离开的意味。 等了许久有鱼才磨磨蹭蹭地出来,林稚灵上前就是一揪耳朵,把他拖进了另一个帐子。“你什么意思?你是来打仗的,不是来开妓/院的!你若给不了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信不信我杖毙他们。” “诶诶诶,耳朵疼!”有鱼拔开林稚灵的手,揉着耳朵道,“我这叫文化渗透啊!” 他上课马马虎虎,根本不知道文化渗透的本质,但他自信他肤浅的理解已经够用了。 “你渗哪门子的透?”林稚灵最看不得浪子,朝有鱼膝盖又是一脚。 “呼呼呼!”有鱼叫苦不迭,“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跟你讲不明白!” “好好好,就算我不够聪明,那你为什么不跟周将军谈一谈?” “这种东西将士不能掺和,再说,我已经跟萧四谈了。”有鱼这招邪术容易反噬,他得把好这道关。说起来他也是第一次弄,凑不凑效还未可知。 “你跟他谈了什么?” “叫他在竹林处布置陷阱。”有鱼凑近林稚灵,沾沾自喜,邀功道,“看我这回多机智,以前封淡淼抓鸟,我今天抓蛇。” “封淡淼纵鸟是制造假象,你纵蛇是为哪般?” 有鱼半懂半懵道:“我管他?反正打起仗来,我还能往晏兵身上扔。不跟你说了,我晚上还得带销售部放蛇去。” “销售部?”林稚灵一脸懵逼。 晚上,有鱼一袭夜衣,同一干士兵潜在晏营附近,匍匐在小山坡后。晏营戒备森严,混进去比登天还难,有鱼是深有感触的,那年被困晏营,一晚上磨了多少次牙他们都数得清清楚楚。 有鱼小声道:“诱饵?” “在呢宸王。” 身旁传来女人细细绵绵嗲嗲的声音,有鱼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娘们劲够足,宋辛眼光真心不错,专给他挑绿草婊赎回来。 有鱼又道:“打光师?” “在。” 有鱼:“伴奏?” “在!” 众人各司其职,有鱼满意的点了点头,道:“行动。” 最近几日有鱼才发现系统是个好东西,虽然不能满足他某些狂妄的需求,但一些小玩意还是有求必应的,而且越是基础的东西越便宜。比如打光师坛子里的磷化氢,一点声望值能换十坛。没错,就是高中课堂上话说遇到空气会自燃并能发出蓝绿色火焰的化学元素为ph的东西。简称:鬼火。 书到用时方恨少,要是他当年多读些书,造出个火箭大炮什么的也不必摸爬滚打这么多年。 伴奏掏出长笛,吹奏出来自阿三国度的颤音,断断续续,惨不忍闻,但在黑夜中又达到某种和谐的鬼祟,像来自幽冥的声音。 诱饵披头散发,脱下罩衣,里头穿得极其暴/露,轻纱环绕,像浮云遮住她曼妙的身姿。打光师打开坛子,磷化氢立即自燃,发出幽绿色的火焰。 晏军远远望见火光,又听见了笛声,三五成队冲了出去一探究竟。接着月光和鬼火,晏军大吃一惊:“是女人,穿着甚少的女人!” 诱饵早早逃开,鬼火似缠住了她,穷追不舍,映着她身上的轻纱,似幻似梦。加上她本身的恐惧和害怕,跑得跌跌撞撞,像个误入芳尘又侥幸逃脱的仙子,楚楚可怜,惹人想去扶她一把、替她裹上遮羞的外衣。 燃料烧完,诱饵消失在了竹林深处。晏军扑了个空,再没寻到那个女人。他们妄加猜测:“不会是蛇妖?” 说时迟那时快,他们脚下竟然蹿过几条蛇,蛇爬过的地方有一沓纸钱模样的东西。晏军捡起来看,发现是一本书,点燃随身携带的蜡烛,他们赫然发现手中拿的竟然是春/宫图——竹林深处活色生香图!而画上的女人跟方才逃跑的蛇妖一模一样,画上彼情彼景恰如此时此刻! 撞…撞撞邪了! 晏军不敢再踏前一步,因为画上的下一步是他们发现了那名女子,并开始一场香艳的翻云覆雨! 几名士兵咽了咽喉,欲推还就地收起春宫图,调头回营。 他们走后,有鱼再度探出头来,吩咐众人道:“看到了没有,就这么整,今天晚上必须发出一千册。底薪一百两,每发出一册再加十两!销售部给我上,让我看到你们的实力!” “宸王放心吧。” 有鱼再次警告道:“切记,销售部绝不能打开书来看,瞎眼睛。” “是!” 销售部还是颇得鱼心的,而生产部则不尽如鱼意,拖慢了整个供应链的流程,一天才出一千册?看明天有鱼不拿小皮鞭去劈了他们。 有鱼回了营,给公关部下达了指令:“明天对外宣称我军半夜遭遇蛇妖骚扰,三军相安无事,令众将士不必惊慌,带话题转。” 公关部:“得令!” 林稚灵跟周常两正常人蹲在一旁,茫然四顾。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132.第132章 ——“竟然有这等邪事,可是黔军的奸计?” 留阜一夜之间沸沸扬扬,皆说行兵至此带来了盛阳之气,惊醒了妖神,妖祟蠢蠢欲动,要作乱了。晏军将一筐小黄册抬至三军之前焚烧,这堆禁书估摸有三分之一的晏兵阅过,加上人云亦云,估计全军对画上的内容已经了然。 探子答道:“黔军亦被邪魅侵扰。” 如此说来,该不是黔军使的手段。晏将下令:“今晚加严巡查,看是何人作祟。三军不可私藏画册,违令者斩!” 晏将虽不信邪,但士兵们半信半疑。如果那些女子是人,为何晏军追不上抓不着,她们周身环绕的鬼火又作何解释,情景又怎会跟画册上的内容相仿雷同。其中诡迹斑斑,说人为实在得不到解释。 林稚灵总算知道有鱼在搞什么名堂了,晏军哪有那么容易被侵蚀,看有鱼郁郁寡欢、心疼死那些画册的模样,她快笑出眼泪。 有鱼嘴里叼着草,寻思今晚如何去闹。晏军一定提高了警惕,不能再让女人出面,该换身手敏捷又俊逸的男人,不仅养眼还闪得快。晏军不见得人人笔直,就算笔直,看到奔放闷骚、行为异常的美男子谁不会迟钝个七八秒,而这点时间够黔兵逃了。 第二日晏军又缴获了画册一千,不仅没有抓住肇事者,更有数十名士兵误入妖孽的温柔乡,印堂发黑、面色发白,奄奄一息的被抬了回来,晏军更肯定了妖邪说。 晏将问道:“黔军那边如何?” 探子道:“比我军更甚,昏厥了一千多人。” 晏将:“妖孽竟如此之多?!” 探子:“听闻黔军被吸走阳气的人睡梦中都在胡言乱语,醒来后又醉醉晕晕地往竹林走去,像被勾了魂一样,论谁叫都没反应。宸王今晚要率领三千士兵和百名道士去斩妖除魔,说是替天行道。” 又过一日,晏军又被吸食了数十人,抬回来时口吐白沫,睁不开眼的脸上显现出意犹未尽,又心满意足。 淫祟这种东西一次要人性命还好,警告后人避而远之,而惹人醉生梦死最是使人糜烂堕落。晏将是聪明人,当即毒杀了那些士兵,对外称妖孽祸害。 晏将:“宸王昨晚不是去收妖了吗,妖祟还没铲除?” 有鱼作法的那片竹林贴满了黄符,当晚铃声不绝于耳,香火更是弥漫整个林间。某一时间邪风大作,吹灭了众人的火把,妖雾弥漫,铃铛越发嘈杂起来,不知从哪里蹿出几团鬼火,几十个女妖踏风而来,群袂飘飘,笑声淫靡而悦耳。那群道士见了眼睛都快瞪出眼眶,软了双腿,扔了剑束手就擒。等鬼火熄灭后,一半的黔军消失不见。直到天亮公鸡打鸣、晨雾散去,消失的士兵横七竖八的瘫在竹林里,衣服半遮半掩,无一不一副身体被掏空的模样。有鱼更是被八台大轿抬了回去。 这场法事告败,黔军活活供奉了千人的阳气。除了鬼火熄灭、黔军消失的一瞬,其他状况皆在众目睽睽之下,无论晏兵、黔兵还是在场的百姓,都是有目共睹、不可否认的。 探子答道:“宸王被吸干了。” 晏将不可思议:“他那阉人,有阳气?” 探子:“周常也被吸干了。” 晏将不敢置信:“真有此事?” 探子一五一十道:“不敢判真假,我等今早真真切切眼见宸王、周常口吐白沫、衣冠凌乱,被抬上了车辇。” 王是军队的精神支柱,将是军队的指挥中心,这两个人一倒…这便宜来得很意外呀! 晏将自个哭笑不得,果然是人贱自有天收。“天助我也,打!” 黔大营里,有鱼、周常及萧四躺在一张大大的病床上,三人头上缠着白布,一副虚亏的模样。有鱼惬意地伸了个懒腰,昨晚那一出竹林降妖可累坏他了,吊了一个晚上的威压,始知演员不容易。 若不是亲自体验了萧四布下的天罗地网,有鱼都不知道陷阱还能那么灵活,可以装神弄鬼、瞬间飘移。 萧四是个人才,有谋略有思想,只是少了份气度,涉猎不广,独擅设伏,所以一直淹没在周常的光环里。他恨周常的原因简单,因为周常比他优秀;他叛刑的原因也简单,因为大刑势去;他归黔的原因更简单,因为不想吃牢饭。这样一个简单的人,最容易掌控。 有鱼傍住萧四,赞许道:“你能耐不比周将军差,名声却比周将军小,肯定是被埋没了。我要是刑帝就封你为一品大将军,跟周将军平起平坐。等我们打赢这场战,你就是第一功臣。” 萧四终于在周常面前扬眉吐气了,笑道:“宸王过誉了。” 有鱼:“什么过誉,是事实!” 有鱼那点收买人心的小心思周常一眼就看破了,不作声色,让萧四乐呵一把。 有鱼问周常:“对付晏军你有几分胜算。” 苍鸾虽不在留阜指导作战,但晏军的素质历来令诸侯自愧不如的。哪怕有鱼又使那套心理测试调配黔军,但武力值依旧活脱脱的输给晏军,所以有鱼才搞出这套邪魔歪道削弱晏军的战斗力。 周常扶正额头上的白巾,道:“有宸王这一闹,六成。” 有鱼并不因这个答案而惊喜,蹙眉道:“岂不是说伤亡的人数还很大?必须把损失降到最低,不然哪怕赢了晏帝,回去也定受诸侯压制。” 特别是魏王,有鱼为三强之一他都敢蹬鼻子上脸,如果有鱼虎落平阳,他不百般刁难才怪。 有鱼殷勤地给周常捶背,他一向这样讨好别人。“拜托将军了。” 周常好奇道:“宸王以前是不是也这样勾搭封淡淼的。” “……”有鱼一个狼拳挥了过去。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133.第133章 留阜城外一片稀罕的空地,是两军交战的主战场。晏军突然战鼓大作,地动山摇。周常吓得从床上跳了下来,还没勒紧裤头就往眺望台上跑去,看见晏军开始调兵布阵,毫不按常规出牌。“操…” 有鱼忙跟来上来,瞧见情况不妙,问周常:“要打起来了吗?” “他们想趁虚而入。”周常眼里有星火燎原。上次与晏军敌对时,他被林稚灵黑进了大牢,出来时已国破家亡。今日又临晏军,他要他们尝尝什么叫亡国之痛。 他一边把绷带缠在头上,一边叫宋辛给自己补妆。“化一副病入膏肓。” 有鱼看他的妆貌,不是虚亏,而是回光返照,感觉下一秒就会挂掉。有鱼跟着缠上绑带,道:“给我也抹一点。” 周常抬眼观了天象,乌云密布,空气沉闷,欲要下雷雨了。他叮嘱萧四:“我拖住晏军半个时辰,竹林那边赶紧安排妥当。” “是。”萧四应道,快马加鞭奔去竹林,吩咐事宜。 周常挥动旗帜发号施令,黔军匆匆摆开阵势。周常骑上战马与有鱼并列,站在三军前。敌方千军万马杀来,根本没有问好的意思,跟电影里的完全不一样! 周常伸手将有鱼托起撂到自己的身后。有鱼当即扶住马鞍,道:“嚯,这什么打法?” 周长义正言辞:“逃。” 有鱼还是头一次见有人说逃说得这么大义凛然。他一个飞跃坐到周常前,推开周常,握住马缰。“如果是这样的话,我驾马可比你快!” 周常:“…” 有鱼不坐后面还有一个原因。“万一他们箭袭刺中我怎么办。” 周常:“!” 黔军十万兵马草草就位,七手八脚,毫无军貌。而有鱼和周常更一副还没从昨晚的余韵中回神的恹恹之态,晏军见状更加肆无忌惮,像头蛮牛横冲直撞。 敌军的铁骑像一支矛戳来,周常举旗画了个圈,士兵们立即会意。周常伏在有鱼耳后,小声道:“看见那座山岭了没?绕它跑半圈,然后上山岭。” “逃我最擅长了,别担心。”有鱼宽慰他。 周常突然有一种被怜惜的错愕感,心道:凭你? 晏军浩浩荡荡冲来,携来漫天沙尘。有鱼眉头一拧,一勒马缰,调头就往侧边跑去,一部分黔军尾随其后。剩下的黔军朝两遍散开,任晏军势如破竹,贯穿了黔军内腑。尽头处的黔军隔断绳索,数千根被拔弯的竹竿瞬间弹开,重重打在晏军铁骑上,人仰马翻。前兵受堵后兵遭殃,冲锋军最大的缺陷就是刹不住脚。 两旁的黔军见机拉弓射箭,将冲锋铁骑射杀。晏军后方的步兵冲了上来,黔军一部分上前迎击,一部分朝四面八方逃走。 擒贼先擒王,晏军调兵追杀有鱼,不论黔军还是晏军都被有鱼遥遥的甩在身后。有鱼乘马风驰电掣,掀起一阵狂风,把周常的头盔都掀掉,每每眼看要撞上竹竿岩石,又刹那间擦身而过,好似阻挡物自动挪开似的,他心惊肉跳,感情有鱼的马术真不是盖的。 晏军先发制人,黔军被迫迎敌,三两下被打成散沙,毫无军纪可言,落荒而逃乃在情理之中。没有人去怀疑这合情合理的表象是否真的合情合理。黔军盲逃,晏军就盲追,大军像水一样的涌进了竹林。 天色越来越昏沉,视线越来越短。有鱼冲上了山岭,俯视四野,见数百处竹子无规则的摇晃,有鱼知道那是萧四的暗号。“萧将军已经部署完毕。” 周常道:“冲下去。” 有鱼冲进层层叠叠的竹林,晏军统统追了上去。四处传来了女人邪魅的笑声,晃眼能看见女人一闪而过。有鱼与周常下了马,躲进了一片竹丛。 “公子来呀,嘻嘻…”竹林回荡笑音,阴森又造作。 怯怯如惊弓之鸟的黔兵晃见妖神,忙追上去,好似那些妖祟能庇护他们,大声呼救。“蛇姬娘娘救救我们,宸王定会报答您的救命之恩!”“蛇姬娘娘只要帮助宸王度过此劫,宸王定按协约每月奉上千名壮男孝敬娘娘!”“蛇姬娘娘,我们把晏军给您带来了”…… 说罢,林间迷烟四起,白茫茫一片,黔军陆陆续续的消失。晏军拨开层层迷雾,再没看到黔军的身影,诺大的军队就这样平白无故的消失了! 晏将吃惊,难不成昨夜的法事中黔军同妖祟达成了某种协议,令妖物来对付他们? 成千上万条蛇不知从哪里爬了出来,吐着蛇信子四顾张望,静默着,保持高度警惕,像在搜寻猎物。 千军万马、七尺男儿本不该畏惧那些指粗的蛇,只是蛇成群出现,空气中又回荡着女人的笑声,联想起留阜关于蛇妖的传说,才令他们觉得可怕。 蛇本能的发起进攻,被晏军成批斩杀,一刀两断。 无谓,这些蛇只是有鱼用来烘托环境的,好戏还在后头。 在晏兵目之所及的尽头,一个半裸的女人蛇一样的偎依在竹子上,浓妆艳抹,暴露惑人的身姿,朝他们抛了媚眼,像蛇吐信子一样吐着舌头,声音娇滴滴道:“官人,来嘛!” 既然邪祟跟黔军是一伙的,晏军定不放过,几十人一组的握紧了兵器冲上前去。女人勾引着男人,转身潜入了迷烟。晏军冲了进去,不慎蹭断绳丝触发了机关,被空中突然飞袭而来的削尖的竹竿活活戳死,或刺中头颅,或刺中胸膛。 雾太浓,留守原地的晏兵视线有限,见分队有去无回,小心翼翼地过去一探究竟,无一例外不是遭遇飞竹射杀、掉入陷阱,就是被潜伏的黔军暗杀,连一句警报都没说出口就命丧黄泉。 “将军,我在这呢!” “哥哥,怎不理人家?来嘛!” …… 有鱼已掐指算好,宋辛给他招的女人有五百多个,若一个女人干掉五十个晏军,那么一次性能干掉两万五,故技重施,十万晏军就能瞬间荡平。哪怕晏军识破诡计冲出竹林,也有周常在外候着。 晏军被女人“瓜分”了出去,有去无回。 一来二去晏军看出其中的猫腻,女诱渐渐失去效力。有鱼斜了嘴角,该到他鱼诱了。他燃起一缕黄烟发出信号,数十名身穿有鱼服饰的黔兵跳出地面,取代了女人。 晏兵喊道:“追,是宸王!” 随之,又一批晏军上当。 晏将越发觉得诡异,而后恍然大悟,原来黔军不是逃走入林,而是引他们入林! 晏将惊呼:“是埋伏,快退出竹林!” 晏兵汇集在一起冲出竹林,周常在外抵挡,拼尽九牛二虎之力把晏军击溃了半数,剩下三万晏兵落荒而逃。 有鱼原来拟定晚上开战,奈何晏军突如其来,削弱了有鱼的胜算。 经过清查,晏军丧命七万,黔军丧命三万。终归小胜一场,有鱼就此占拥了这座城。 有鱼这方还未透气,舒晋那边传来战急,告被苍鸾围堵在横道。横道,顾名思义,一条夹在崇山峻岭间笔直的长道。尽管舒晋有柏通扶持,也架不住苍鸾王阳配合得天衣无缝。 苍鸾无疑是强势,强势横行,弱势的一方则会选择偷奸耍滑,像有鱼这般。柏通虽擅谋略,可郦营没有周常这样的武将,遇到苍鸾这样的莽夫效力就大大减弱,如对牛弹琴,就像跟一个傻子讲道理,根本玩不转。 又地势不允,舒晋只能与苍鸾赤/裸裸的抗衡,纯在斗武力。柏通使了千方百计才挫了晏军的矛头,不然郦军必土崩瓦解。 有鱼想起虞米糯的叮嘱,在舒晋危难时打开绿色的锦囊。有鱼当即打开来,只见上边寥寥三个字:护晋奴。 老头着实是爱孙心切,有鱼思量了一下,令周常率三万兵马去协助舒晋。 林稚灵当即阻止道:“我不允,晏地还有那么多城池需要拿下,我们支走三万兵马就只剩下四万了,又派去周将军,倘若我们遇到晏军突袭,该怎么办?” 她是气不过来,她知道了舒晋是虞米糯的嫡孙。难道就因为老头的一片私心,有鱼就要厚此薄彼、把舒晋捧上天吗?她决不允许这等荒唐事发生。 有鱼:“我与郦王约定打败苍鸾后平分晏地,可不是以占领的城池划分。郦王若战败,唇亡齿寒。我们不能不顾他。” 林稚灵急道:“虞先生的确对你很好,可你就不怀疑他在利用我们吗?”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可有鱼承诺过,只要老头回答他那个问题,就不再怀疑他。有鱼劝道:“多一个信任的人不好吗?” “多提防一个人又有何错?” 有鱼拗不过她,打住道:“不可非议虞先生。” 林稚灵不依不饶:“当初你也这样相信封淡淼,可结果呢!” “我也这样相信你的,我们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有鱼撇开林稚灵,嘱咐周常:“无论如何,一定要保住好郦王。” 有鱼知道林稚灵芥蒂的原因,可全天下或许只有他和虞米糯知道——他保住舒晋,实在自保。 某种意义上,有鱼已经是郦王。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134.第134章 横道 “陛下,宸王攻破留阜,我军损失七万!”信使将战况一五一十的说与苍鸾。 “偷奸取巧。”苍鸾愤怒地一捶桌面,整个帐营为之一颤,他原以为有鱼只是乌合之众,现在看来,“毛真是长齐了!” 苍鸾与舒晋迂回多日,必须得有个了断,绝不能拖到有鱼突破重重关卡与舒晋汇合,那时候麻烦就大了。可如何彻底拔除舒晋,是个棘手又烧脑的问题。苍鸾虽占据优势,但若强取必损元气,而舒晋逃回鹿州一样能够卷土重来,没完没了。 “所以最不折本战法,应是直接要了舒晋的命。”王阳已有一计。 苍鸾:“如何杀他?” 王阳:“用计。” 苍鸾摆手,表示不赞同。柏通是何等人物?乃开刑之功臣,老谋深算,闻名遐迩,几经交战足见他的智谋。对于这样的人断不能与其玩弄权术,没掉入他的圈套已属万幸,又怎可主动使计,以便他将计就计呢? 苍鸾道:“郦军重谋臣、轻武将,我们应避其所长攻其所短。我宁伐兵不伐谋,这里是大晏的土地,哪怕损兵折将,我们也可随时招兵买马,而他们耗不起、拖不得。” 王阳反对道:“舒晋耗得起。陛下可忘了,我们一半的疆土是旧郦,舒晋从北面来袭,正踏足他的故土,他的子民早盼着他归来,必争相投靠。敌兵力,我们未必有优势。” 苍鸾:“那我们如何躲过柏通,用计谋杀舒晋?” “不必躲,明明白白的跟他们谈条件,让他们自掂轻重。”王阳不计划耍诈,而是去跟他们陈述一个于他俩家有利的事实。 苍鸾:“什么条件?” 王阳:“听说尉矢有一子。” 苍鸾点头道:“传闻说他跟某个宫女不检点生出来的,留养身旁。” 王阳:“我看没那么简单,舒晋和一干老臣并不排斥这个孩子,想必是王室血亲。” 苍鸾怀疑道:“难道是舒晋所生,假以尉矢之名?” 王阳摇摇头:“如果是舒晋所生,则名正言顺为王子,何故姓尉。虽不知那孩子来由,但可想而知他是舒晋的软肋。” 苍鸾:“先生的计划是……” “虎毒不食子。” 晏营内,一个计谋正在诞生。不排除柏通能看破它的目的,但彼此的着重点定大有不同。 傍晚时分,苍鸾一封手信传给了舒晋,舒晋看完将信转给柏通,道:“苍鸾要来与我们谈判,眼下的情势他没理由下顾我们,定另有所谋。” 柏通:“无妨,暂且听听他谋什么。” 尉矢抱着哭嚷的尉米走进来,舒晋当即收拾了信条。尉米已半岁有余,面孔初有成形,越发像舒晋了,但某点神韵却像极了尉矢。好好的一个胚子,怎就接了尉矢那点不正经呢。 尉矢手足无措,把孩子晾在舒晋眼前。“你看看他,又来了,愣是不听话,我也不想来打扰你,可他见不着你就哭。” 尉米瞧见舒晋,顿时破涕为笑,眼眯成条缝,伸出白嫩的双手求抱抱,咿咿呀呀的叫起来。 “拿开!”舒晋退了一步,说不上不喜欢,就是心底有点慌。 尉米粉嫩的小嘴一嘟,不停地眨眼睛,感情下一秒又要哭起来。 “你忍心吗?”尉矢都一脸委屈了。 舒晋再一次忍了,闭上眼睛伸出手,尉矢欢喜地把孩子塞进舒晋怀里,尉米被舒晋身上的药味呛到,五官皱成了一团,咳嗽了两下,喷了舒晋一脸的口水。 舒晋不会带孩子,与其说是抱孩子还不如说是架孩子,活脱脱僵尸一般的把孩子叉在空中。尉米极喜欢舒晋,埋头往舒晋衣裳里钻,吧嗒吧嗒着嘴,像在寻他的口粮。 舒晋嫌弃地推开尉米的脑袋,拒绝道:“没有!” 尉矢一旁笑疼了腰,眼泪都快流出来。每每尉米像只猴子攀在舒晋身上撒野的时候,他都“喜极而泣”,别人皆认为他对郦王大不敬,是拿郦王消遣。唯有他自己清楚,那一刻他是幸福得掉出眼泪。 如果岁月一直如此静好,该多好。 柏通识趣的出了帐子,自从有了尉米,知情的老臣开始认同了尉矢的地位,总之生米已经煮成熟饭,后嗣无忧,他爱跟舒晋怎么搞就怎么搞,恨不得再生出三男两女来。 见四下没了外人,尉矢从后怀住舒晋,宠溺地吻了他的额头,道:“睁眼看看小米,不然你怎么知道你小时候多蠢?” “闭嘴。” “好好好,我闭嘴。” 尉米吃力地爬上舒晋的肩膀,学着尉矢一口亲了舒晋下巴。舒晋不禁不打了颤,有种不知名的感触。 “哼哼!”尉矢坏笑了一下,只手插入舒晋的衣襟要非礼。 舒晋懵了一瞬,支不出手推开尉矢,怒道:“再不放开手我就扔了你儿子。” 尉矢越发肆无忌惮,揉着舒晋光滑的皮肤,咬了咬他耳根,道:“你舍不得。” 随后他一个抬手支起舒晋的下巴,张嘴往他的颈项啃食。非礼勿视少儿/不宜,他又将尉米的脑袋按趴在舒晋胸膛,孩子一副“面壁思过”的姿态极其委屈,抖动四肢表示抗议。 “疯了!”舒晋急急跺了尉矢几脚,才把尉矢踹开。“没时间跟你开玩笑,把他带走。”舒晋把尉米一抛,投进尉矢怀里。 “好了,我出去还不成。”尉矢领尉米出去。 行军作战本不便带孩子,奈何尉米吵嚷着要“娘”,没办法只好提着来。尉矢心事重重,将尉米带回了自己的帐子,哄孩子入睡。 侍从端来了晚膳,尉矢吃下几口,竟晕倒在了床上。 入夜,一辆朴实的车辇驶进了郦营,长驱直入,直奔主帐。车上的人下了马,身披黑色斗篷,从斗篷上绣着的苍鹰图腾不难猜出来者是敌。舒晋在门外候迎,向他行了个礼。 苍鸾无视了舒晋,一股主子气的走进帐篷,解下斗篷交到舒晋手中,径直坐到了主位上。舒晋静默不语,将斗篷递给身旁的侍卫,坐到一侧。苍鸾瞅了一眼坐在一旁的柏通,向他点了个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他的存在,仅此而已。 桌案上放有茶水和一盘简单的点心,供苍鸾消遣。苍鸾自顾喝下一杯茶解渴,也不防郦人是否在茶里动手脚。毕竟他若损伤一根毫毛,晏军定一举荡平郦军。 柏通客气道:“恭迎陛下大驾了,老夫身子不适未能迎接。” 苍鸾摆了手:“客套话便不必了。朕今日前来,与郦王共讨伐黔。” “伐黔?”舒晋心底一怔,不是这是不是契机,故作愚笨,“恕我不明白陛下的意思” 苍鸾反问的语气中带有一丝威胁:“郦王何其聪慧,岂会不知?” 舒晋平实的回答道:“陛下只要破釜沉舟,我军必然无力抗衡。我不明白陛下为什么要向弱者示弱?” “留阜一战郁有鱼破了朕七万兵马,朕若收了你,到时候就无力敌他。被逼无奈,只好来求郦王。”苍鸾收起高高在上的姿态,态度趋于诚恳。 舒晋凝着苍鸾的赤瞳,揣度他的心思,道:“陛下不会还没弄清楚情况?我跟宸王是盟友。” “盟友?好感动。”苍鸾依旧诚恳的语气伴着讽刺。从有鱼莫名出现在护城河外起,苍鸾就开始怀疑他俩之间所谓的“友谊”,虽然不明确他俩有敌对之嫌,但可以肯定他俩绝非手足之好。他的话卡在这里,故意不明不白,让舒晋自我反省。再者,他只是猜忌,原本就不怎么明白。 舒晋不置一词,不表态。虽说是不屑一顾,又倒有几分默认的意思。 帝途上满满的都是鲜血,若不是踏上了这条不归路,苍鸾的确想有舒晋这样一个志同道合的朋友。半斤八两,臭味相投。 苍鸾:“你我都是一样的人,没什么好掩饰的。打开天窗说亮话,朕替你杀掉郁有鱼,前提是在我军征讨黔军未还时,不允你动兵,也无需你相助,你只作壁上观便可。” 舒晋冷哼了一声:“什么叫替我杀掉宸王?” “朕讨伐郁有鱼名正言顺,可你呢,则是背信弃义。郦王一向高瞻远瞩,你俩联盟若赢了朕,他日你与郁有鱼是什么关系你心底清楚。你就甘心与一个阉人两分天下、一字平肩?与其弄脏自己的手,不如让朕来做这个恶人。”苍鸾胸有成竹,好似舒晋一定会接受这个稳赚不赔的条款。 舒晋竟有点揣测不了苍鸾的意图。“陛下这一招挑拨离间未免太明显了。郁有鱼一死,你我还不一样是敌人。” “但你有充足的理由讨伐我,不是吗?我是你的敌人,郁有鱼将来也会是你的敌人,先灭谁后灭谁,这其中还大有文章可作。” “陛下先灭谁后灭谁也大有文章可作。我不明白陛下为何要先对付宸王。” “这个原因朕已经解释了,若先除掉你,朕可没有兵力再去对付周常。”这个理由很实在。 “难道陛下除掉宸王而后就有兵力敌我了吗?” “并非朕想假以借口与你联手,而是宸王与朕深仇大恨,断不会与朕达成这个协议。” 柏通没有发言,表示这个协议值得考虑。舒晋沉默下来,他需要与柏通商议。 “朕时间紧迫,就给郦王一天的考虑时间。”苍鸾起身准备离开,走向舒晋,俯身小声道,“你若是想好了,答应与我联手,就以那个尉米作人质。” 舒晋谨慎起来,思路渐走清晰。“凭什么?” “万一我出兵伐黔,你出尔反尔攻击我怎么办?” “原来你在打尉米的主意。” “我怎么了,不过要一个人质,又不是要他的命,你说是吗?孩子他父王。”苍鸾瞎嚷嚷,不管舒晋是不是孩子的爹。反正尉矢与他暧昧不清乃世人皆知,哪怕尉米不是舒晋亲生,也跟亲生差不多了。 舒晋区卷了手指,没有回答他。 “郦王可要想清楚了。”苍鸾再次提醒他,然后披上了斗篷离开。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135.第135章 舒晋目送苍鸾远去,问柏通: “一定是王阳的意思,叔公你有何看法?” 苍鸾已陷入两难的局面,这一点柏通毫不怀疑,他提出的条件也不过分,最大诱惑的是他承诺出面铲除有鱼。 站在舒晋的立场,除掉有鱼比除掉苍鸾更困难,不仅要有与之匹敌的兵力,更要出师有名。本指望以齐幽之难定有鱼侵吞诸侯之罪,然而他竟出人意料的杀了封淡淼,又不沾齐幽两地分毫,将罪名撇得干干净净。这件事已经不能够抹黑他,而除此之外,舒晋再想不到别的罪名。 “苍鸾讨伐郁有鱼原本就备受非议,他玩火自焚我们何不成全他。他积怨越深,百姓就越倾向我们。”柏通用计向来两个原则:“纵他”、“律己”。 之前商讨伐晏事宜时,柏通提议分兵进攻,就是为撇开有鱼,无论有鱼胜利也好败退也罢,于郦军都有利无害。他正试图扭转苍鸾的矛头,没想到苍鸾却帮了他一把。 舒晋:“这样一来,苍鸾的确不足为惧,可答应他岂不落他把柄,日后他将此事公之于众,我们的声誉必然毁于一旦。” 柏通胸有成竹道:“这并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事,于我们于他都是污点。如果他胜利了,定不会提这桩丑事;如果他输了,他说的话便没了权威。” 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舒晋豁然开朗:“叔公所言甚……” “我以为你们会拒绝他,为什么不叫他滚!” 尉矢突然掀帘而入,不知在暗里潜伏了多久。他猩红着眼眶,目盯舒晋和柏通,像看两具麻木不仁的丧尸,怒气冲冲地大吼道:“为什么要算计有鱼!” 舒晋惊愕,寒毛卓竖!他隐晦的一面还是暴露在了他面前。“你…怎么?” “晋奴!每一次遇到这样的问题你都要支开我,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我的晚膳里下了药吗!”他上前狠狠勒住舒晋手腕,这一次他十分认真,认真得有点铁石心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舒晋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可还是止不住发慌,慌他会不要他了。他眼眶泛上泪光,又倔强的抿干,看着他,劝他:“你冷静点。” “冷静?”尉矢像才认识他,眼里满是陌生。 他以为从下沽回来后他俩能重归于好,可以无话不说,可他还是错了,原来他从来都没懂过他。 他松开手,退了几步,失望地看向柏通:“先生,我敬重你,希望你会是晋奴的左膀右臂,希望我们是一家人。可你…你们却瞒着我做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你口口声声的大仁大义呢!” 尉矢的性格太秉直,他是舒晋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却不是舒晋能以推心置腹的人。柏通不忍他心灵受创,妄图辩解道:“并非你想的那样。” “好,好哇!” 尉矢心灰意冷,不再可怜巴巴的求他们、天真的相信他们会坦诚相待。他怨目中带有叛逆,转身冲出帐营。 他要去告诉有鱼。 舒晋内心的悸动很快平静了下来,厉声道:“来人,把他绑起来!” 十来个士兵拦住了尉矢,将他捆进了牢房。这一次他没有喋喋大骂,他明白自己说的话已经入不了舒晋的耳朵。 舒晋方寸不乱,继续之前的话题,好似方才什么也没有发生。“可苍鸾要尉米做人质。” 柏通:“小米是可挑起这大梁了。他是我大郦未来的太子,立下这开创万世基业的大功谁还敢对他指手画脚。” 一孕傻三年,舒晋当时绝对懵坏了脑子,没给尉米晋氏的名位,日后尉米要继承大统定遭争论,孩子的确需要立军功。 一旦达成协议,苍鸾撤兵,郦军按兵不动,种种动作可以躲过百姓的眼睛却躲不过大臣的省察。大臣知道也好,只要他们认同了尉米,百姓自然会尊重他。 可尉米实在太小了…舒晋稍许犹豫,最后狠心道:“就如此吧。” 一经确定,舒晋一夜未眠,原本操劳的神态又多了病态。他想了一个晚上的说辞,自己都觉得毫无说服力。他亲自做了午膳,送去给了尉矢。他每一次降贵纡尊都无不表示他很在乎他。 尉矢心似冷潭,抱膝蜷在角落里,对舒晋不理不顾。 舒晋永远是冷战的胜利者,摆尽冷脸向来是他的特权,尉矢每次都会憋出内伤,这一次竟颠倒过来。 舒晋将筷子递给了尉矢:“吃些东西。”他纵是低声下气,可骨子的韵依旧很颐指气使。 尉矢埋下头去,不愿见他。 舒晋想伸手去抚他的肩膀,终究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他想说什么又不懂得如何开口,才体会到说话原来那么难。“你…平时最爱说话的,怎么不…说了。” 尉矢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道:“我说话还有人听吗,还有人理吗?” “你说,我在。”舒晋当即坐到尉矢身后,十分珍惜他的一言一语。他深知自己已消耗了尉矢全部的信任,若不挽留他,恐怕他就要走了。 尉矢想了一个晚上,舒晋不是第一次瞒他,从舒晋毒杀假郦王那时起或者更早,就有了一个不能让他知晓的心思。他开始怀疑他们的一切,那个想法让他感到无比自卑。“你是不是从来没喜欢过我,你纵我,全因为我是你的命?” 他的问话近乎陈述。 这是个忌讳的问题,是个极其危险的信号,提及它说明他俩的感情已经岌岌可危。 舒晋莫名害怕,心在发抖。“不,不是的。” 尉矢远离他坐到另一个角落。“郦王离我远一点,别沾了牢里的霉气。” “你别这样。”舒晋眼泪快被他吓了出来,本能地上前搂住他的臂膀,死死地搂着。 “别挨近我,你一直把我撇得远远的,防着我像防着你的敌人!”尉矢推开了舒晋,转去摔碎盛饭的碗,捡起锋利的碗片强行塞进舒晋手里,握住舒晋持碗片的手抵在自己的胸膛。 “我心里藏着一个秘密,我从来没告诉任何人,我记性差,小时候的事情我大都记不清了,唯独这一件。我本不是你的命,是我误食了你的丹药,师傅说它不会化解,就把我送进郦王宫。你梦寐以求的、千寻万寻寻了半辈子的药就在我的五脏六腑。你现在剖出来,吃下它,就能毫无顾虑的去打天下,不必再拖着我这颗绊脚石!” 那是尉矢脑海里残存不多的记忆。在一个冬季,他父亲病逝,他衣衫褴褛的跪在街尾,用冻伤的手指在雪地上写下“卖身葬父”,渴了饿了就捧起积雪来吃。他本不识字,是一位穷酸的书生可怜他,教会他的。启蒙是这四个字,所以一直以来他都写得比自己的名字还工整。那天,城外来了一个奇怪的老头,老头在他跟前驻足良久,然后劈头盖脸将他骂了一顿:“哎哟我的天,这字也写得忒丑了!” 然而骂归骂,老头却将他的父亲安葬得妥妥当当,还给他买了件新衣裳。老头跟他道:“从今天起,你便是我的徒儿,替我看好包裹,我去去就来。” “我饿。”他可怜兮兮的看着老头。 “包裹里有吃的。” 老头扬长而去,回来时把他一顿吊打,携着茅厕气味的老手直戳进他的喉咙。“臭小子!给老夫吐出来!你爹没跟你说药不可以乱吃吗!” “闻着甜甜的。” 他呕吐了半天,把胃水都呕了出来,独独不见他吞下去的那个“糖”。他依稀记得老头当时相当崩溃,断子绝孙般的崩溃。 “你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我饿。” 老头抖了抖钱兜里的两文钱,万分不舍的买了一个馒头递给他。“遇上你我倒了八辈子的霉,吃屎吧你…从今天开始,你就叫尉矢。” “师傅,尉矢有什么涵义呢?” 老头翻白眼:“就是祝愿你天天有肉吃,餐餐有美酒的意思。” 他声音甜甜的道:“好!” 老头领他到了郦王宫,进宫前叮嘱他:“别人要是问起你身上的香怎么来的,你就说天生的。” “为什么?” “知道开肠破肚吗?” “不知道。” 老头再翻白眼,拖他到市集看屠夫杀猪宰羊。“这下懂了吗?” “懂了!” 老头满意道:“孺子可教。” 老头领他进了宫,他第一次见到那么豪华高大的房子,一路上大惊小怪、欢呼雀跃。老头在一间特别宽敞的房子里跳起了大戏,他在一旁木愣地看着,看着宫女,看着摆设,看着郦王和郦王妃。 老头跳完大戏,拽着他扔到床头,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晋奴。他当时就呆了,从未见过那么可爱的小孩。 后来,老头拿到一大笔钱就把他甩了。 郦王和郦王妃对他很好。“从今往后,你就住这里。” “我饿。” 王妃笑眯眯的吩咐侍女:“备膳。” 从那以后,他果真天天有肉吃餐餐有美酒,他越发喜欢老头给他起的名字了。遗憾的是他从不知道老头叫什么,久而久之,就连老头的模样都忘了。 尉矢大力扼住舒晋的手,在胸膛上划出一道口来,渗出大片鲜血。 舒晋再度受惊,手忙脚乱地挣脱了尉矢,扔掉碗片,捂住他的伤口,夹着哭腔喊道:“来人,太医!” 尉矢竭嘶底里道:“我一直藏着这个秘密,不是害怕开肠破肚有多痛,而是害怕没了这个'天意’就没资格伴随你左右了郦王!”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136.第136章 侍卫赶忙将尉矢捆绑起来,以防他失控。太医迅速地给他止了血,包扎好伤口。众人见气氛紧张,纷纷退了出去。 舒晋怀着一颗示弱的心来跟尉矢道歉,但听尉矢诉尽衷肠又倔了起来,他脾气是不好,都是尉矢纵的。尉矢的每一次退让都令他误解为别人对他言听计从是理所当然,尉矢方才的话又令他以为尉矢对自己的照顾是一种偿还,天经地义的偿还。他窃了自己的药,自然是欠了自己一生,他一辈子也得赔不完。 而他纵是擅察人心,却从不知尉矢对他义无反顾的姑息是出于对他未曾减弱一分一毫的宠溺。“那你就该听话,回鹿州去。”他说的自然而然,像搁置一件归属于自己的东西。 尉矢苦笑:“我以为经过了这么多年你会对我有一点真心实意,原来我一直是一条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早知你是这样,我决不让你出蓬莱!” 舒晋心有点痛,但依然傲气。“对你我从来颐指气使?没错,那是因为你本来就是我的东西,我爱怎么处置你全凭我心情!” 尉矢对舒晋的迁就近乎奴性,舒晋一横他就会软下来,好似生下来就是为了宽容他。“你爱怎么驱使我我没有怨言,可有鱼,你别碰他!” “有鱼?你私底下都这样叫他?” 舒晋情绪中多了一份嫉恨,拇指撩起了尉矢的下颌,将眼中的邪煞裸/露的展示在他眼前。他不长的指甲狠狠掐进尉矢的皮肤,好似在尉矢面前袒露真实的自己是一件多么有勇气的多么痛快的事情。“我也想不到我养了这么多年的狗居然帮一个外人反过来咬我。” 尉矢自贬是一条狗是气头上的话,不想舒晋却替他肯定了!他双眼一阵昏眩,哑然了片刻。他忽然想起封淡淼讽刺他的一句话——迟早有一天你会发现将心错付的人,是你自己。他啼笑皆非,连封淡淼都看出了舒晋的猫腻,只自己看他如玉无瑕。 “哈哈,哈哈…”他丧病的笑着,不敢问舒晋背地里还做过什么,但无论他做了什么,他全会往好的方面想。他退一步问道:“什么时候开始的。” “什么时候?”舒晋不屑于回答这个问题,怕尉矢猜不透,便明明白白告诉他,“从刑贼覆灭晋郦那一刻。” 舒晋永远记得那个残阳似血的傍晚,郦国面临了一场巨大的浩劫。 三十万郦兵被坑杀,满城百姓被驱撵。刑人将郦王宫围得水泄不通,刑将麻木不仁道:“晋氏一个都不能留!” 于是宗亲、大臣、嫔妃无一幸免,成了刑刃下的亡魂,血淋淋的王宫像下了一场赤色的大雨,他吓得嚎啕大哭。 “不许哭!”王妃捂住他的嘴巴,抱着他携着尉矢躲过一双双巡视的眼睛,逃到了后花园。花园里有一片假山,假山中有一道石门,下有一条通向宫外的暗道。王妃刚刚寻到那扇隐蔽的门打开,就被封源挡住。封源打量了他们片刻,毫不犹豫的拔开剑。王妃将他往尉矢怀里推去,然后扑通一下跪在了封源跟前,一边磕头一边求饶,把头都磕烂了,鲜血直流。她看见封源身后跟着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孩,像逮住了契机,哭求道:“元帅亦为人父,该知失子之痛,愚妇死不足惜,但求求你放过这俩孩子!他们是无辜的!” 封源的手抖了抖,于心不忍,可他王命在身又不敢收手。封淡淼栗栗危惧,扯住封源的衣裳。封源向封淡淼点了点头,挥剑杀死了王妃,转身离开。 王妃倒在了地上,伤口涌出的血像盛开了血莲,无力的伸出手,想最后一次抚摸他的脸蛋。他泪流满面,听话的没有哭出声响,跌跌撞撞地爬到王妃跟前。“母妃,母…” 王妃握住他的手,叮咛道:“答…答应母妃,逃出去别回来,忘记…仇恨,改个名字,做一个平平凡凡的人…” “我答应母妃,母妃站起来,奴儿害怕!” 王妃克制住眼泪,没让它流出来,挤出一丝慈爱的微笑,鼓励他们:“奴儿不怕,快…快逃出去,我而后跟上你们!小尉,快带奴儿走!” “王妃安心,我会保护好阿奴的!”尉矢向王妃磕了头,抹掉眼泪,拽住他往暗道里跑。 他看见母妃的最后一幕,是她奋力一蹬站起身来把石门扣死。尉矢背着他遮遮藏藏地逃出了郦城,回首故都时,郦王荣的人头高挂城门, 尉矢使劲地挣扎,麻绳却怎么也蹭不开。他是愤怒的,但此刻他更想安慰他,他一度以为他已经放下了。“你说你忘了。” “忘了?哄你开心呢,到底是怎样的没心没肺才会忘记?”舒晋挤出两声干笑,愈发不可收拾。“是不是死的人不是你的亲人你就不痛不痒啊?” 怎么不是他的亲人了!尉矢如鲠在喉:“大刑已经灭了,你的仇已经得报,为什么不放下,不累吗!” 舒晋昂起了头,显现得十分自信。“不,我已经放下来。” “那你为什么还要争天下!” 舒晋沉默了好一会,垂了眼睑,文静的面孔下话锋尖锐。“自然还是因为灭族。刑帝一统七国教了我一个道理,唯有成为最强大的人才不会被别人屠戮。我战战兢兢了十几年,连做梦都在逃亡,我受够了。我一日不枕在龙枕上我一日不能安寝!” 尉矢怒喝:“可有鱼他做错了什么你要算计他!哪怕你俩谈不上交好,但也不是敌人。” 舒晋缩了缩身子,揉着胳膊,好似听到了肉麻的话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你看你,好大义凛然啊。封淡淼破齐幽你骂他阴险卑鄙,郁有鱼杀了封淡淼你骂他禽兽不如,我如今谋算郁有鱼你就指责我,是不是要我被人害死你才会同情我可怜我?做一个强者有那么可恨吗,为什么你不肯体谅我呢!” 有身世如此,他从不认为别人有资格对他做下的恶事评头论足,他自认所做的一切根本微不足道、不值一提。 尉矢想冲上去揍他。“你知不知道你这条命是谁给的!” 舒晋反问:“难道你要我对封氏感恩戴德吗?” “封源当初放了你一命,杀了一个男童来替补你。” “你当他不应该吗?放我他已犯了死罪,为了保全自己的贱命,杀一个男童又有何妨。他是为了自保,别开口闭口为我好说得比唱的好听。” 尉矢见舒晋执迷不悟,欲拉回他,道:“那封淡淼呢,为了你判了大刑!” “为我?你单纯,你看谁都单纯,他是为了他自己!” “你够了,为什么你会是这个样子!” “很抱歉,我从来就这副模样,骗你了那么久。” 尉矢生生切切的感受到舒晋已病入膏肓,他万万想不到自己用心相待了半辈子的人尽是个丧心病狂,这比封淡淼的叛变、有鱼的翻脸无情更来得让他憎恨。他突然跃起,头重重撞击了舒晋的胸膛,嘶吼道:“你错不在争做一个强者,你错在走错路了!” “不,我错在有你这样胳膊往外拐的狞臣!”舒晋忽觉今日话多了,深吐了一口气,静下心道,“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再忤逆本王,我就割掉你的舌头。我是舍不得劈了你,但不代表我不会把你做成人偶。” 他说完,转身离开。 尉矢叫住他:“站住。” “怎么?”舒晋停下来,心里略过喜悦,以为他回心转意,要跟自己认错了。 然而尉矢却道:“把小米给我。” 舒晋怔了怔,没有答复。他已经把尉米交给了苍鸾,还不知道如何跟他说。 尉矢:“我不想他被你这样的父亲带坏!” “你这句话好伤人。”舒晋心一冷,继续迈开步子,无情道,“我送回鹿州了,你可别打他主意,我的东西。” 晏营 尉米一个劲的往苍鸾肩膀上爬,想要去抓他发冠上系着的狼羽。那尾羽毛又白又绒,小孩子很喜欢。最天真的莫过于小孩,哪怕周围是虎视眈眈的敌人,他也依然把他们当成朋友,敞开嘴朝他们笑。 几经“骚扰”,苍鸾不耐烦地取下狼羽塞给他。尉米傻乎乎地“嘻”了两声,向苍鸾投去感谢的眼神,然后专注地把玩狼羽,小嘴流出一挂口水,滴落在那尾象征皇权的羽毛上。苍鸾毛都炸了,恨不得给他一拳,就怕他会散架。 王阳审视着尉米,叹道:“像,真像。” 莫倚楼:“特别是那双眼睛,跟郦王一模一样。” 尉米听见了好听的声音,随声源看去,见到一个美丽的面孔,痴痴的眯了大眼睛,不停努嘴,以他自己的方式跟莫倚楼打招呼。 莫倚楼上前勾了勾尉米的小下巴,道:“这点痞子气倒很想尉矢。” 苍鸾嫌弃:“估摸长大后又是一祸害姑娘的小流氓。” 莫倚楼略微心寒:“郦王他还真是舍得。” 苍鸾:“他不是舍得,是急,急不耐要除掉一个对手。” 王阳摇头道:“不,是狠。”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137.第 137 章 尉米不仅长得好看,还格外机灵,白白嫩嫩,眼睛会说话似的炯炯有神,教人不由心生爱怜。纵使是苍鸾这样暴戾的人,看到他都不禁温柔下来,其他小孩哪能在他身上撒野。 “太调皮了。” 莫倚楼从苍鸾怀里抱走尉米,引他到一旁玩耍,心想孩子不足周岁就被当了人质,长大了不知会如何想他的父母,若舒晋是寻常人家,有这么可爱的孩子真是羡煞旁人。 王阳同样被尉米萌化了,论谁都不会冷酷到放弃这样一个活蹦乱跳的孩子。尉米做人质,他很放心,叹道:“若这个孩子不用还给他们,该多好。” 莫倚楼很少有坏心思,此刻竟起了盗窃之念。“等陛下扫除了叛军,我们把尉米留下来好不好?” 这不是没有可能,苍鸾答应道:“成。” 按协约,苍鸾调五万兵转攻有鱼,留了五万兵驻守横道。因是秘密行动,外界无人能知,横道一时间风平浪静,众人皆道郦晏两方招兵买马,暂时歇战。 有鱼那边乘胜追击,打着周常的旗帜又攻下了两座城池,在一个叫瞿水的地方驻军。晏人闻“周”丧胆,殊不知周常已转走郦营,白白送了两个城池。 舒晋知道苍鸾已走,却不知他带走了多少兵马,又留守了多少,只明确苍鸾的主力还在横道。 一骑飘扬着“郁”字王旗的快马奔进了郦营,呈上了一封信。舒晋原以为是有鱼那边的战报,不想却是周常手信,称三万黔兵已潜伏在道外,计划一场突袭将晏军一网打尽,只等他的指令。 舒晋承认自己再也猜不透有鱼了,自言自语道:“世间还有如此‘慈悲’之人?”他道的慈悲并非褒义,不知有鱼是蠢钝无知,还是玩弄手段。 他去请示柏通,如果有鱼是诈,他自然会对周常加以提防;如果有鱼是真,苍鸾在外周常兵来,这无疑是剿灭晏军主力的最佳时机! 可那样一来,尉米…… 他止住了脚,转去牢房。他在想尉矢是否还在乎自己,如果他不在乎,那尉米还算什么东西。爹不疼“娘”不要的孩子活着亦是可怜,如果他一条小命成全了晋氏的宏图大业,他发誓一定为他砌一座世上最华丽的坟冢。 牢房里,尉矢依旧那天一副不饶人的模样,沉默寡言。 “还在生气呢?”他站在牢门外,侧身俯视尉矢。 尉矢背对着他,慵懒地歪了一下脑袋,没有回应。 舒晋令侍从打开了牢门。 “既然你不肯体谅我,就走吧,我不拦你,去告诉宸王我在谋算他。” 尉矢无动于衷。 “你那天不闹着要揭发我吗,怎么不去了?” 尉矢不置一词。 舒晋怒了,从来只有他不理人的理,那有别人不理他的理?尉矢如今连他的话都敢不接,他俩真的回不去了。 好,很好… 他心一横,将周常的手信扔在尉矢面前。“周常已经在道外待命,只要我一声令下,里应外合,就能送晏人一程。” 尉矢撇眼看了信纸,那是周常的字迹。尉矢双眸闪过一道光芒,微露欣喜之色。周常带兵悄悄来到横道与他们联手,意思是有鱼和舒晋早已商量好,故意引开苍鸾,调虎离山后重击虎巢?所以他那天看到的,是苍鸾中计!不然周常有什么理由来顾他们,一定是这样的。怪自己没有冷静下来,没有听舒晋和柏通的解释,才惹得舒晋生气说了那一通狠话。 他忽的站起来,向舒晋求证这个事实。“所以我们的战略是先拔除晏军的主力,再追击苍鸾,前后夹击他是吗 ?” 尉矢好似恢复了以往对自己百依百顺的态度,舒晋愣了一会,悟到了尉矢对周常的信产生了误读。他那么在乎有鱼。是不是只要不伤害有鱼,他就能一如既往的将就自己?既然如此,他点了点头。 尉矢兴冲冲地跨出牢房,久别重逢一般紧紧怀抱住了舒晋,然后松开。“我错怪你了。事不宜迟,你快回复周将军,我们好赶在苍鸾抵达有鱼那边之前干掉这群晏人,然后去救他!” 他半推着舒晋出了牢房,亲自给舒晋研磨,催他快快写信。 舒晋奇怪道:“那天你在帐外听了多久,你知道苍鸾会来?” 尉矢顿了顿,承认道:“那天晌午带小米去找你,趁机从你怀里摸出了信,看见的。” “噢…”舒晋看了尉矢一眼,眸里有万千风情,大度的将尉矢揽在怀中,把笔塞进他手里,然后掌控他的手下了一个“允”字,交由信使传送给周常。 尉矢看到舒晋的眼神,心不禁一颤。舒晋从没有过这么“和熙”的眼神,他真真被惊艳了一把,以为是破镜重圆后的举案齐眉。 舒晋在尉矢眉心留下一个浅浅的吻。这一个“允”字下去,他俩便是沆瀣一气蛇鼠一窝了。 他把尉矢扑倒,软软的攀附在尉矢身上,像个诚心悔过的妻子偎依在丈夫的怀里,索求抚慰和原谅,贪婪的从尉矢的耳垂吻到了颈项,体贴入微,十分虔诚。“想你了。” “不可以。”尉矢受宠若惊,止住舒晋要解开他衣裳的手。舒晋从来没主动过,他该是无比兴奋的,但要紧关头他不敢放肆。“我们还是去操练兵马吧。” “那天我言重了,让我好好道个歉不成?”舒晋亲昵地伏在尉矢胸膛上,渴望的眼睛澄澈得像一汪清泉。 见尉矢犹豫不决,他埋首咬住他的衣领轻轻拉扯,弄乱他的领口,露出诱人的锁骨,不忘挑他道:“夫君,就一刻好不好?” 尉矢最招架不住舒晋这样称呼他,那点原本就不怎么坚固的矜持当即碎成了渣渣,翻身就把舒晋压到身下,变得比舒晋更急不可耐,径直剥开自己的衣裳。“别说一刻,一天一夜都成!” 舒晋心花怒放,抬起脚挽住尉矢的腰,不允他跑走,一边回应他的吻一边解开自己的衣裳扔得老远老远。 尉矢察觉到舒晋有些反常:“怎么这么凶了?” 舒晋用下/身磨蹭他的腹肌,一起一伏,不知不觉中眼眶就蒙上一层莹润的泪光,显得可怜楚楚。“难耐。” 尉矢想他一定受委屈了,附下身子把他箍得紧紧的,热烈地吻他,表示自己没有不喜欢他。 一场酣畅淋漓的翻云/覆雨,舒晋酥得入骨,连连不断的呻/吟又浪又绵,尉矢开始亢奋非常,半个时辰下来已吃不消了。舒晋累坏,嵌在尉矢和床榻之间,通身一派被过度食用的模样,玫红一片、糟蹋不堪。他心情好不愉悦,如果尉矢知道他俩这番兴风作浪是为了庆贺尉米的死,他一定会疯掉的。 尉矢醉晕晕的,舒晋抚着他黑直的头发,像爱抚一只乖觉的宠物,斜眼看着他,阴柔道:“你老是说我脏,我们一起。” 尉矢以为是事后不正经的甜言蜜语,梦呓一般道:“我愿意。” “你说的,别后悔。” “嗯。” 舒晋满意地翻身骑到了他身上,彻头彻尾的将他又伺候了一回。他一心折磨尉矢,这一步更是跃过了柏通。他是感情用事了,但他清楚这仅仅是感情上的问题,战略绝没有错。他忍痛割爱,苍鸾就能早日赴死!大丈夫,没有什么是舍弃不了的。 战争乏累,柏通待在帐中休养,以为舒晋懂事,遇到什么请况都会来告诉自己。然而凭他再怎么了解舒晋,也预料不到舒晋偏低的情商左右智商的行为。账外的确有兵马暗涌的声音,他只道是正常的调兵巡防。 道外,周常收了回信,立马整顿兵马部署战略。 说来真是天意,横道与瞿水之间有两条路线,为不打草惊蛇,双方都是潜伏前行。只那二分之一的可能他们就恰好错开了,没有撞个正着。苍鸾与周常以为要对战彼此,都精密安排,生怕有一点疏忽。殊不知彼此都动了最强大的兵力进攻了对方最脆弱的地方。 不出几日,郦军的战鼓咚咚响起,柏通才意识到出了问题,他忙去问舒晋,舒晋也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 柏通十分失望:“为何不跟叔公说一声!” 舒晋:“因为叔公舍不得小米。” 郦军已经宣战,晏军已经作防,已然死撕了脸。事已至此,如果这时撤兵,晏军定是不饶,六万郦军敌五万晏军虽然胜负难料,但结果一定是三方具殒! 这本该是一场持久张,大后方招兵买马,前方应敌作战,怎么就变成了速战了? 柏通抓住舒晋的手:“你是不是得到了什么讯息?” 舒晋答道:“郁有鱼派了周常和三万兵来协助我们。横道的晏军输定了,郁有鱼势单力薄,也输定了。等我军大获全胜再去收拾苍鸾那支残兵,我们稳操胜券。” 柏通焦虑的心稍微安了下来,孰轻孰重他拎得清楚,这的确是一个不可错失的良机,可是苦了尉米那孩子。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138.第138章 王阳失策了,他过于善解了舒晋的人性!他盯向摇篮里的尉米,握紧了腰上的佩剑。 “呀呀哇咿?”尉米啃着手指头,听见外边传来了战鼓声,探出了头四处张望,以为爹娘在叫唤自己。孩子这些天没有哭闹,因为莫倚楼实在养眼,但他真的有想他们。 莫倚楼心惶惶的,上前挡住王阳的视线。“先生不可,胜负未定,不宜将尉米示众。” 如果太早“撕票”,万一晏军赢了,串谋这件事便不好解释了。尉米是制衡舒晋的最后一颗棋,不到万不得已断不能轻易伤害他。 王阳:“不是那个意思,你听我的……” 苍鸾离开前有嘱咐,如若郦军叫战绝不能迎战,必须等他归来。横道两旁的山壁是天然的屏障,晏军加紧了防守,闭城不开,像一块顽石死死的堵在狭口。六万郦军聚在城门外,以盾兵抵挡在前,亦像一块顽石。 郦军手拿的兵器裹有一层橘黄色,看起来锈迹斑斑,很不锋利。这是开战前舒晋下达的命令,将所有的兵器在毒池中浸泡了整整一天。这样的武器无须刺中敌人的要害,不用捅破敌人的铠甲,只要割破敌人的皮囊,哪怕在敌人手上划出一道指甲长的伤口,敌人就会一命呜呼。这是抵抗晏军蛮力的最佳办法。 舒晋站在大后方的眺望台上,遥望布满弓箭手与投石机的城墙,不敢踏前一步,下令道:“诱敌。” 郦军派出一批擅射的骑兵上前侵扰,在箭把上扎上油囊射击城门。披着铁甲的城门自然是射不穿,但城门燃起大火,铁皮后的实木热到了一定程度自然会燃烧起来。城门后晏军用水把城门浇湿,而水的效力在油火之前显得十分微弱。 晏军任不得郦军胡来,一声令下箭与巨石如同雨下,没来得及逃跑的郦骑兵当即被万箭穿心或被砸成肉泥。等晏军稍稍停歇,郦骑兵又冲上去骚扰。循环往复,晏军的箭支与巨石消耗殆尽,郦骑兵亦死伤无数。 晏将站在城台上遥望,见郦军只剩下三千左右的骑兵。没有庞大的骑兵在这横道上相当吃亏,只要放出一批疯马蛮牛便能将对手踏平。晏将挥动旗帜,三万铁骑蓄势待发。城门缓缓打开,一声声尖锐的马鸣响起,战马一蹬前蹄,凶煞地冲了出去,如泄洪一般急急趟入河床。晏军的旗帜在风中激荡飘扬,嘶吼声漫过了鼓声,震耳欲聋。 “散!” 郦军向两旁逃来,拉开一道道钢丝一样的利刃。 晏军奔腾而来,卷起滚滚沙尘,冲在前头的战马被细刃割断四肢,后方的铁骑察觉到埋伏,挥起兵器将细刃斩断,把前方倒下的兵马碾成了泥。 霸道无匹的晏军很快杀进了郦军的大后方,一支长矛射向了眺望台直指舒晋。舒晋一个转身,尉矢踏上前抬手将长矛打落。舒晋骑上快马,冲进一旁早已布置好的盾兵阵列,盾兵将舒晋围得严严实实,盾缝中刺出长矛,像一只拘谨的炸刺的刺猬。 晏骑兵不敢硬上,把盾兵包围了起来,而郦步兵与弓弩手再涌上去将晏骑兵包围,大圈套小圈一般层层叠叠。横道一空,剩下的郦军连忙堵了上去,阻止城池内的晏军杀过来。 舒晋本可以逃开,但晏军何其聪明,若不实打实的被他们围困,他们的注意力就会集中在横道上。舒晋披上了铜鳞甲,手抚在侧腰上,盯着敌首摸出了一根毒针。 晏将挥旗指示,舒晋射出毒针刺进了他的颈项。晏将麻了一阵,然后口吐白沫,摔下了马去。晏将一倒,骑兵方寸大乱,晏军虽然训练有素,但没了指挥者便成了盲打的莽夫,有勇而无谋。 战鼓打响,两军厮杀起来,兵刃相接,血液飞溅。舒晋平静的皮囊下全是冷汗,郦军哪怕凶器在手,可抗衡这支骑兵依旧相当吃力。郦人心有余而力不足,不知能拖住敌人多久。 远方突然狼烟滚滚,“刃兵”终于赶来,主道上的郦军当即分开。 如一阵疾风袭来,周常挥着大刀率一万铁骑冲入了城池。本来快要合上的城门被撞散了架,掩门的晏兵当即被撞飞。晏军耗尽了箭支再发不出一支箭,而投石器为远程射击,根本打不着近处的黔兵。黔军如升入夜空绽放的烟火,进了城池后四处散开,插满“周”字军旗后开始大杀特杀。 晏人大惊:“是周常!” 周常作风一向浮夸,所到之处不贴满他的名字他就不信周。他管这种浮夸叫“恶煞旁人”。 城池内的两万守兵相对周常而言太脆弱了,晏骑兵要杀回城池,却被郦黔联军堵在了外面。周常煞坏了晏军的士气,联军一鼓作气,将晏军一顿猛打。 ——“先生,我军全军覆没了!” 将近傍晚,晏军告急,剩余的晏兵正催王阳离开。周常突然出现时王阳就料到了结局,不是横道战败的结局,是大晏族灭的结局!他几经呕出了血,脑袋一直嗡嗡作响。 横道固然守不住了,横道一失,哪怕苍鸾不费一兵一卒除掉有鱼也无法扭转时局,他手中那四万晏军如何敌郦黔联军? 王阳不肯离开,他若一走苍鸾反败为胜的机率就更加渺茫。他要留下来,最后替苍鸾除掉一个人。 王阳整了衣冠,安坐在大殿之上。殿中央架着一口大瓮,下面的柴火熊熊燃烧,鼎内的沸水滚滚翻涌。一个赤身的婴儿被吊在了瓮上,虽然没有被扔进瓮里,但已然被蒸气活活烫死,皮肤是蒸熟的白色,扑在他身上的蒸气化成了水,一滴一滴的往下流。 周常在外边料理晏军的残兵败将,觉不可思议。“苍鸾藏哪了?” 舒晋踏入大殿,要将王阳就地正法,好灭了这个活口。尉矢本跟周常一块,怕舒晋出事跟了过来,刚走到门口就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一跳。 舒晋负手而立,这一次他冷静的命令中透出了人人都能察觉的紧张与焦急。“杀了他。” 一群士兵走上前,尉矢当即喝退了他们。“你们出去!” 他隐约有不好的预感,是密密麻麻的恐惧。 王阳笑了一声,慢悠悠地站起身来,无畏无惧,挥剑砍掉了系着孩子的细绳。孩子瞬间掉入水中,溅起一片沸水打在他们的身上。尉矢看得四肢发软,走到一旁扶住屏障。 王阳收了剑转过身去,瞥了一眼发虚的尉矢,心里有了数,镇定自若道:“郦王,你我协约共讨宸王,以尉米作人质,我王阳是信守承诺的人…” 尉米! 舒晋拔出毒针,当机立断向王阳射去。尉矢捕获到这个惊天的秘密,岂会让王阳不明不白的死?他踢飞脚下的石子,击落了舒晋的毒针。 舒晋怯了步,可想而知尉矢待会儿会是怎样一副创剧痛深。他连忙转身往外走,被尉矢拦了下来。 尉矢将舒晋一步步逼退,眉心有难以言诉的恨,口唇颤抖:“你让小米做人质?” 舒晋像被尉矢的目光烫到,埋下了头去默不作声。王阳替他答道:“如你所见。郦王先不诚,莫怪我翻脸无情。” 舒晋摇头否认:“不是的,你别中他的离间计。” “我离间?我是在离间,但也是事实!郦王大可把孩子打捞出来,看看是不是尉米。”王阳话锋如尉矢的步子,要将舒晋逼得无路可退。 方才那死婴悬在上面的时候,尉矢看其模样像极了尉米,心像被无数藤蔓撕扯,快要撕得七零八碎。他命悬一线,就拽在舒晋的手里。“你告诉我,尉米在哪里!” 舒晋鼓足勇气才抬起了头,对上尉矢的眼睛:“在鹿州。” 王阳:“在瓮里。” 尉矢两唇之间隐隐见有血痕,想是气血攻心害处了血来,说话已带有微弱的哭腔。“你不是说是调虎离山之计吗?!” 莫不是黔郦早已商议好? 王阳如醍醐灌顶,发觉舒晋是一石二鸟,既支走了苍鸾又坑了郁有鱼!他最疑惑的是究竟是什么理由令有鱼舍得弃自身而就舒晋? 他已经没有心思再细细琢磨,这一刻他志在离间舒晋和尉矢。他添油加醋道:“这一出恐怕宸王都不知情吧,尉先生,你该问问周常。” 尉矢眼眶都要红透了,跌跌撞撞地跑出去,要去问周常。 舒晋慌了,拦住了他。“不许去!” 王阳:“郦王心虚了?依我看,与其让尉先生问周常,使得黔军得知郦王的野心,坏了彼此的友谊反目成仇,还不如趁这会没有外人跟尉先生说个清清楚楚。” 听王阳一席话尉矢不敢再去问周常,那样会害了舒晋。他痛心疾首,狠狠踹了舒晋一脚,他第一次对舒晋下这样的狠手。 舒晋吐了一口血,颤颠颠地站起身来。“你非要置我于死地不可吗!” “意思是你承认了?!”尉矢大吼,眼泪涌出了眼眶,“你要变成什么样我不管了,把小米还给我,还给我!”他死死勒紧舒晋的衣领,咬牙切齿。 舒晋:“你想要多少孩子我们可以收养,何必执着于尉米!” 啪—— 一声清脆的掌掴声令人发寒。尉矢狠狠掀了舒晋一巴掌,他没办法再饶恕他。“他是你亲生的,是你上辈子积来的福!你为什么这么残忍!” 舒晋攀住一旁的桌子,擦掉嘴角的血,不还手。“你全当不知道这件事不成吗?” 尉矢失措地盯着自己打伤了舒晋的双手,他恨他,为什么又舍不得?他的喉头像卡住了东西,哑口难言,跪了下去,蜷缩在舒晋跟前,像只受了重伤、抽搐不止的猎物。 “晋奴我害过你吗?为什么要我沦为一个杀害自己亲生儿子的凶手!你就那么恨我!” 舒晋心作疼了。“你自命不凡,不堪与我为伍,我是在挽留你,跟我一起好吗?我答应你这是最后一次。” 尉矢无力再抬起头来,连凶他的力气都没了。“恶心…” 舒晋俯下身要把尉矢扶起来,尉矢却死死扣在地上。“放过我,把小米还给我…” 王阳在一旁静默地看着,趁机挥剑向舒晋刺去。尉矢闻到风动,本能地站起身子挡在了舒晋身前,利刃直直戳进了他的心脏。 舒晋只见剑首从尉矢的胸膛穿了过来,抵在自己的胸口前。他怔了一怔,拔出毒针就往王阳眼睛刺去。 “啊!”王阳痛苦的惨叫一声,倒了下去。 大片大片的血从尉矢胸口流了出来,舒晋忙不顾唤道:“太医,快来人!” “别叫太医了…”尉矢没有丝毫的痛感,脸上有一丝安逸的神情,好似终于摆脱了舒晋的魔爪得以释怀。“小米孤独,我去陪小米,不然他哭了都没人理他…” “我不许你找他!”舒晋忍着眼泪,颤抖的手紧紧捂住尉矢流血的伤口。 “放我走。”尉矢撇开了头,入睡一样的合上了双眼,不愿再看到世间纷扰。他曾经多么不舍得抛下舒晋,而可这一刻他只想安安静静的,连与舒晋多说一句话的愿望都没了。 他依稀记得那年汝县之战,他假死去骗舒晋,舒晋说要给他扫一辈子的墓,现在恐怕要如愿以偿了,却已不喜不悲。 舒晋眼泪终于落了出来。“你说说话,答我一句,就一句…” “剖丹。”尉矢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再没了声息。太医赶来时,人已经挽救不回。 舒晋紧紧抿住了唇,眉头颤动,冥冥之中他竟有了表情。他沉沉咽下一口气,将喉头的悲痛咽回肚里,拔出尉矢胸口上的剑往王阳身上捅,丧心病狂。 王阳中了剧毒,眼睛流出两道黑色的毒血,他本就奄奄一息,再挨上一两剑也没有什么知觉。他模模糊糊的意识到尉矢死了,尉矢一死舒晋的命就不长久,而舒晋一死阿蛮就能力挽狂澜。 王阳死得其所,安祥的躺平了身子,气虚微弱,嘲讽着舒晋的无情。“我以…为虎毒不食子…真是大错特错了。你们…也错了,柏先生英明一世居然算错了这一回。我谋的根本不…是尉米,是尉矢。你命不久矣。” 舒晋拔出剑抵在王阳的喉头处,嘲笑了回去。“我是中了你的计。若不是尉矢告诉了我一个秘密,我都以为我输了。你也别以为自己死得值,我的药不是尉矢,是他体内的药,我死不了的王先生。” 王阳露出惊愕的表情,眼里的毒血顿时大股大股流出,可见他此刻内心如何激愤。他处心积虑所做的一切尽是一场竹篮打水!当初就该让苍鸾直接伐兵,他害苦了苍鸾!他嘶哑的哭出声来,死不瞑目,死不瞑目… 舒晋喜欢看敌手这副后知后觉、穷疯绝望的模样,“秀色可餐”,令他心满意足。他双手握住了剑柄,对准王阳的喉咙,一眼不眨的刺了下去,犹不解恨的命令侍从道:“烹杀,端去给苍鸾享用。” 侍从面面相觑,抬起了王阳的尸体扔进了那口滚烫的大瓮,煮成了肉泥。 舒晋抱起了尉矢的尸体,往外走去。 周常剿灭了残兵赶了过来,正想向舒晋问苍鸾的行踪,见状不敢支声。他默哀了一会,转身回营。好端端的,尉矢怎么没了,听士兵说殿内当时只有王阳、尉矢和舒晋,莫不成尉矢还打不过王阳那个儒夫?虽不知尉矢死因,但可以肯定三人当时正在说一件不能为外界所知的事情,大概关于苍鸾的去向。周常想了又想,最后决定等舒晋精神好些再去问他。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139.第139章 三军为尉矢发丧,已经过了两天。太医端来一只小碗放在舒晋的榻旁,携来一阵暖心的甜香。 舒晋嗅到了,在某一瞬间还以为尉矢回来了,连忙撑起身子,却见太医道:“郦王,尉先生的丹剖出来了。” 是一枚赤色的药,像颗冰糖葫芦,怪不得尉矢误食了它。 舒晋心底的那抹奢望再次幻灭,捻起丹药凑近鼻稍,从没闻过似的闻了又闻,想象他还在身边。 一名将领斗胆上前问道:“郦王,尉先生安葬在哪里?” 他道:“蓬莱。” 尉矢一定想回到蓬莱,毕竟在那里他们有过一段十多年的和谐时光。 ——“逢…逢米?” 尉矢牵着一头偷来的驴,驴背托着他,路经一个岔道口,看见一座小石碑。 他平静地纠正道:“蓬莱。” 那是他们逃出郦城四处流浪的第三年,小毛驴都饿成皮包骨,再也走不动了。不远处有一片荷塘,荷塘旁有一座破破烂烂的小木屋。可谓上天垂怜,两人终于有了住处。 “荷塘好呀!有莲子和莲藕吃,水里还有鱼呢。”尉矢牵着驴跑过去,摘了满怀的莲蓬给他。 他哪见过莲蓬,从来都是厨子做好现成的给他。他接过莲蓬看了又看,像个王八似的一口咬下去不放开。尉矢把莲蓬从他嘴里拔了出来,无奈地替他剥好。 “喏,莲子是这样吃的。这里风景挺好,我们以后就住在这吧。” 他没说什么,自顾自吃着,莲塘主人要是回来寻事,挨打挨揍的总不会是他。 尉矢为了少吃苦头早已练出三寸不烂之舌,常常做些偷鸡摸狗的事,被主人逮到就一通巧言令色,主人竟悲天悯人的宽恕了他。久而久之那三寸不烂进化成油嘴滑舌、厚颜无耻、无懈可击…人也成了精。尉矢天生眉开眼笑,恰逢丰神俊朗初长成,成为各大酒楼茶馆乃至妓/院争相争取的接客小生,店家每每有他在便门庭若市,生意兴隆。为了圈养他,尉矢揽下几家的话,上午说书下午跑堂晚上蹭吃花酒吹牛哔,虽然忙活,但日子总归充裕起来,在莲塘边上盖起了一座别致的楼阁,把小毛驴也养得肥肥壮壮。 尉矢:“我今晚出去忙,明日回不来了。你自己烧火暖一些粥吃,我都给你煮好了。” 他没说什么,点了点头。第三天尉矢提着好酒好肉回来时阁子全烧毁了,他躺在一片空地上若无其事的睡觉。 “嚯,发生了什么事!” 他展示手掌上绿豆大的烧伤。“火星溅手上我跑开了,一刻后炉台烧起来。” “嚯!一刻时间内你不会用水浇啊?” 他没说话,像存心的,但他当时真的没意识到灭火。 尉矢始明白他是名不折不扣的“残障”少年,需要形影不离的关爱。 尉矢重修了房屋,收了一流浪小儿作他的伴读小书童,顺便照顾他生活起居。尉矢想自己身份低微没羞没臊就罢了,他可是王孙贵子不能不读书,便更奋力的谋生计,攒了钱撵他去私塾。哪知他不争气,上学没几天就把别人家的小孩给打了,伤得不轻。 尉矢赔了一大笔钱,回头把他训了一顿,问他缘故他硬是不答,此后只赖在家里看书写字,再没去上学,与世隔绝后话都不会好好说了。 有一段时间他天天惹是生非,给尉矢填了不少麻烦,尉矢给别人又是道歉又是赔礼,积蓄都薄了。 “拜托小祖宗别给我造事了,我辛辛苦苦攒下来的钱都快被你造没了!能不能让我省点心?” 他不甘心道:“你存那么多钱…娶妻?用不着掏钱,姑娘会自带嫁妆。” 尉矢戳了一下他脑袋:“没脑子,给你备发冠。” “发冠?” “我读书少,但我知道《礼记》曰:‘男子二十,冠而字’。你怎能跟那些山野之夫一般,你的冠礼须隆而重之,要挑黄道吉日由父兄领入宗庙,祭告天地、祖先。我寻思给你整一顶像模像样的发冠和一身气派的行头,带你回一趟郦国。虽然…不过郦王在天有灵,一定会感到欣慰。” 那天过后他再没给尉矢寻事,及他二十冠礼,尉矢几年的积蓄一下挥霍无余。俩人回了一躺旧郦,在晋氏已是残垣断壁、杂草丛生的宗庙遗迹上,他把尉矢睡了。 “天地为鉴列祖为证,从今往后尉矢便是我晋氏的人。” 从没有谁像尉矢那样对他那么好。尉矢凶他如何麻木不仁、虚情假意都罢,在他主动睡他那一刻他是真心喜欢他。 忆罢,舒晋痛入心脾,闭上眼狠狠地将丹药咽进肚里,吃了他,从此共享此身,再不分离。 周常从外进来,询问道:“郦王可知苍鸾踪迹?” “不知。” “王阳临死前也未透露只言片语?” 周常对舒晋是有所提防的。舒晋纵封淡淼伐幽一事的缘由尚不明不白,苍鸾横道撤兵一举又不合乎常理,尉矢更是死得蹊跷。他并没有外人传道的那么厉害,不过是凡事都留一个心眼。 “王阳当时只对我热嘲冷讽。”舒晋起身,在腰上系了一个香囊,道,“苍鸾既然不在横道,应该去瞿水了,我们赶紧调兵去救宸王。” 周常点头道:“事不宜迟,得赶去一探究竟。苍鸾所剩的兵马不多,只要我们合力击之就能有七成的胜算。” 舒晋:“全凭将军安排。” 盛夏时节不是连日晴朗便是雷雨连绵,黔军在瞿水驻军五日以来全是雨天。天边动不动打响干雷,滂沱大雨时断时续,瞿河只涨不消,空气沉闷,估计还得下个十天半月。 傍晚十分雷雨稍稍停歇了下来。探子来报:“宸王,瞿水百里内未发现敌军行迹。” “加紧巡察,不得放松戒备。” 有鱼几天来眼皮跳个不停,总有种分分钟会挂掉的错觉,扰得他夜不能寐。 曾经躲在封淡淼身后满是安全感,依傍尉矢舒晋也犯不着担心,周常也可靠,可现在他孤军奋战说实话不得不慌。他一度以为自己不怕死,原来那不过是一时情绪。他最害怕苍鸾那双眼睛,像两把滴血的匕首。 林稚灵将饭菜端到他身前,道:“三天了你都没好好吃东西,快吃些。” 有鱼食欲不振,吃了几口再没吃下去,向林稚灵诉说心头的不安。“我参与的第一场战争就是在这样的雨天,遍野电闪雷鸣,最好隐藏行踪。” 有鱼放下了碗筷,忧扰道:“我们还是出去走走。” “也好。” 两人走出帐营被宋辛撞见,闹着要随行,拿她没办法只好任她跟来。三人并肩而行越走越远,来到瞿河堤岸,洪水在不断上涨,水流湍急,振聋发聩,水深处偶见几个屋顶几颗树冠,一片相对静止的水域漂浮了一两具溺亡的尸体,被水泡得通体浮肿。 宋辛看觉恶心,撇过脸去。“天灾真是要人性命。” 看这一派景象有鱼越发不安,潜意识告诉他要——“撤军。” 林稚灵:“我军驻扎高处,洪水是淹不到那儿的。” “不是水位的问题,是敌人…” 有鱼话没说完,军营就处传来了急促的号鸣,是敌军突袭的信号!号鸣毫无章法,乱到了规则之外,不仅意味着敌人人多并且势力强大,是令三军失去方寸的强敌。然而哪怕敌军有十万之众鸣声也不该如此之急,除非… 三人肤栗股战,猜到了是苍鸾!林稚灵拉有鱼沿原路返回,欲去调兵遣将。 有鱼拦下她:“号鸣紧急,三军知道撤退。如果是苍鸾你我更无能为力,回去就是送死,快逃!” 林稚灵一时蒙蔽了脑,得有鱼提醒后三人匆忙逃走。 泥泞的道路拖慢了步伐,两个女人频频绊倒。厮杀声由远而近,在黄昏模糊的视线里,有鱼看见黔军被晏军撵杀过来,往河道里逼! 雷鸣和雷震掩盖了晏军远道而来的马蹄,成全了他们这场突袭。 晏军果然利用了这个天时地利,欲将黔军赶尽杀绝! 一个熟悉的身影骑着一匹格外壮硕的战马在原地徘徊,像在搜寻什么。有鱼虽看不清敌首的面孔,但听到了在他意料之中又令他震惊的声音——“把郁有鱼那阉人给朕揪出来!其余黔兵一概不留!” 有鱼恨不得擒住他喝他的血,可依目前的情况看有鱼只有被吊打的份。三人躲躲藏藏,终还是被晏军一网套了回去。 苍鸾骑马从人群中走来,看见有鱼“左搂右抱”辣到了一瞬,当即移开眼睛。“多年不见,宸王别来无恙吧。” 有鱼正了正衣冠,拔剑捅破网绳站起来。林稚灵和宋辛忙钻了出来,偎依在一块。 苍鸾一言九鼎,在他面前有鱼不当心性命之危,打量了四下,晏兵也没有要把他碎尸万段的意思,于是鼓足勇气举剑向苍鸾刺去。 苍鸾拔剑与有鱼过手,一招一式皆有退让。他若真拿出实力,有鱼那三脚猫功夫必死无疑。他平着剑身往有鱼脸上扇了一耳光,教训道:“朕跟你说过舒晋是你的敌人,为什么就听不进耳朵呢?现在知道错了?” 有鱼呸了一口血,起身再战,遭苍鸾一顿揍之后再也站不起来,才道:“我错什么了,我的敌人不是你吗!” 苍鸾心高气傲:“原以为你去势后为人处世会成熟些,没想到还是那么幼稚,辜负了朕对你的一番栽培。你该感谢朕让你活了这么多回,包括这一次。” 有鱼冷哼:“我真佩服你这点高尚。” “不,高尚的不是朕,朕会把黔兵统统杀光。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反朕,朕已经不打算放过你。知道朕这次为什么饶你吗?” 有鱼预感到苍鸾待会要说的话定不会让自己好受,排斥道:“要放便放,少啰嗦。” “你看你,性格还跟以前一样倔。不想知道也无妨,还有什么是宸王懂得珍惜的?”苍鸾替某个人感到心寒,不过无所谓,他转问道,“周常呢?你的兵呢?” “凭什么告诉你。” 询问无果,苍鸾向身旁的士兵使了眼神,士兵抓住有鱼往岸边拖去。 士兵:“这两个女人如何处置?” 苍鸾:“杀。” 宋辛一听嚎啕大哭起来:“宸王救我,我…我不想死!” 有鱼冲苍鸾大骂:“你连女人都不放过算什么男人!” “宸王你好丈夫啊!”苍鸾的话好不讽刺。他瞥了一眼宋辛和林稚灵,两人是少有的美色,应该是有鱼的宠姬。“朕姑且给你们一个殊荣,跟宸王‘同舟共济’吧。” 有鱼神经一紧:“你想干什么?” “宸王既然如此抬爱你们,就跟宸王一块跳下去。” 身后是惊涛骇浪,不是细水长流!有鱼脑袋发烫。“跳下去跟要人性命有什么区别!” 苍鸾轻蔑一笑:“宸王福厚,你们一定会活下去的。” 林稚灵完全吓虚了,死死圈住了有鱼的腰。晏兵手一推,三人齐齐摔了下去,像是殉情,没入了翻涌的浪涛。 夜色降临,瞿水奔腾咆哮,再听不见三人的声音。 ——倘若今天不死,他日我俩为敌,你若栽在我手上,我定会放你一条生路。 这是当年他对封淡淼许下的承诺,那天封淡淼来信要他放有鱼一码。他凝望波涛汹涌的河水,心道:封淡淼,这个人情我可算还你了,郁有鱼能不能活下去全看他造化,别怪我… 激流中,三人喝了一肚子的泥水。 宋辛惨叫:“天煞的,被什么东西卡住了?!” 有鱼一手拽一个女人,答道:“救生圈!” 林稚灵大骂:“你怎不整一艘游轮!” “扯,声望值捡来的啊!?”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140.第140章 苍鸾回到大营,信使传来王阳的噩耗,死无全尸。 他表情定格在失神的状态,赤瞳中满载哀痛,接而竭嘶底里的长吼了一声,狂暴又凄凉,对周遭的东西发泄一通,把拳头都捶烂了才消停下来,哑了半晌,一动不动,眼泪一滴一滴默默的流出。晏族的老人们说哭得太厉害眼睛容易破出血来,所以晏人隐忍坚韧,视哭为一种病、一种懦弱,不能发出声响。 苍鸾一生哭过两次,一次在亡国时,一次便是现在。他在头上缠上了白麻,发誓一日不取舒晋性命一日不摘。他恨过有鱼,是一种对叛臣自然而然的厌和愤,可对舒晋却是一种杀亲之憎。他止住眼泪,咬牙切齿道:“朕要将舒晋碎尸万段,来祭奠先生的亡魂!” 瞿水的黔军被晏军屠杀了三万多人,哀鸿遍野,侥幸逃脱的五千人急急投向了郦军。 听到有鱼坠河的消息,周常仿佛被雷劈中了天灵盖,惊觉一个巨大的阴谋而心惊胆寒,太多猜不透的是是非非还是莫沾染了好,他打算打完这一仗退个干干净净,再不踏这满是鲜血的征途。 舒晋谨慎问探子道:“你亲眼目睹?” 探子:“我亲眼所见,瞿河正发洪,宸王坠入河中马上被卷入河底,直到天黑宸王再没浮出来。” 若当真如此,有鱼岂不必死无疑?可他何其命硬。舒晋犹疑道:“傍晚天色昏沉,你可看清楚?” 探子:“当时岸上集结一万晏军,拔弓瞄着河面,宸王若浮起来定被射杀。晏军皆道宸王已死。” 舒晋窃喜,却急急地咳嗽起来,一副悲痛损身的模样。郦臣见状当即安慰:“事已至此,郦王节哀吧,莫伤坏身子。” 舒晋看向周常,试探地问:“周将军可要为宸王报仇?” 周常怔了怔,道:“宸王于我有知遇之恩,苍鸾于我有破国之仇,此仇当然要报。” “有周将军相助,奴不胜感激。” 舒晋安了心,还没松口气,又一个惊天的消息将他轰炸了。 “报!”一骑信马奔腾而来,急促而紧张。 探子冲进帐子,喘着大气禀报:“郦王,幽…幽王死而复生,率北僚兵马再度南下,不仅夺了齐幽,又占取滨州!” 周常大吃一惊,难以置信问:“哪个幽王?” “封…封封淡淼!” 舒晋惊站起来,几乎是吼出来:“什么回事?他不是被五马分尸了吗!” 当时他给封淡淼把了脉搏,察看了好一顿,是真真切切死了,而后又被分尸,根本没有救治的可能,唯一的可能只能是当时死的人不是封淡淼,但又确确实实是封淡淼。他寒毛卓竖,本能的问道:“他是怎么活过来的?” 探子战战兢兢道 :“众说纷纭,最多的传言称幽王根本…根本不是人,是…是个阴鬼!” 周常跨出一步,怒喝:“军营之中岂由你胡说八道!”他纵横沙场多年,见过不少有鱼那样装神弄鬼的,但真的邪祟从未见过,纯属无稽之谈。 探子被周常的怒喝吓了一大跳,脸都白了。“属下不敢撒谎,属下闻风赶去滨州,争战中在暗处观望,亲眼见幽王从地底下蹿出来,身披火焰,战袍上画有古里古怪的符号,眼角嘴角都是血,脖子上还有裂纹,面目狰狞,手舞足蹈像在召唤什么,然后哀鸣四起,响彻天地,千军万马蓦然出现,是…是阴兵!” 舒晋大怒,他想知道的不是什么邪说。“我问他是怎么活过来的!” 探子全身战栗,道:“听…听说北僚有巫术,用千名男丁献祭,能换回死者。” 周常心想什么巫术什么阴兵全是用来造势的,封淡淼怎么可能活过来?他坚持这是北僚人造的谣,就是为倾吞中原,哪怕这很有封淡淼的作风。 舒晋对滨州沦陷一事似乎并不上心,重复着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叨叨——“献祭?呵…献祭。” 他倾向这个说法,他愿意它是真的,忙问柏通:“先生可听过献祭一说?” 人前舒晋依旧称柏通“先生”,他们不便袒露真实的关系。 柏通倾向谣言一说,毕竟人死不能复生。“世间从未有过以生人换死人的先例,所谓兵者诡道也,这俨然是贼寇的幌子,北僚人卷土重来,该是要征伐诸侯了。” 这种事吓唬吓唬百姓而已,舒晋不应该察不出。柏通想了一瞬,惊觉舒晋是奢望这个虚无的法子换尉矢才胡思乱想、信以为真。 周常:“哪怕有这种邪术,可北僚人性格仁弱,岂肯牺牲千人的性命换一个死人,而且换的还是封淡淼,他们有什么理由不换回自己的先祖。” 探子:“传言说幽王属于惨死,怨气深重,死后乃为鬼王,召唤出鬼王等同召唤了千万阴兵,所向无敌,为普通亡魂所不能及。百姓道他幽王已不再是幽州的王,而意为幽冥的王。” 周常不屑道:“糊弄玄虚!” 柏通:“我有一疑,我大郦征讨西晏,鹿州无主,守卫不坚,而滨州是吴王的都城,有众兵把守,相比之下鹿城不堪一击,僚军为何要舍鹿州而取滨州?” 鹿州是天下臣民公认的皇城,欲取中原者必取鹿州。滨州乃鹿州之邻,北僚人都打到滨州却不碰鹿州,是什么道理? 周常想了想,道:“鹿州之地敏感,北僚人不敢入侵,怕激怒天下百姓。亦或是故意纵郦、黔不侵,以暗示世人郦王、宸王及他蛇鼠一窝。” 除了这个解释,柏通也想不到更好的说法。 郦军远在西僻交战,北僚闹事根本顾不来,全凭诸侯撑持。郦军若能凯旋也未必是北僚的对手,重点是不知封淡淼是真是假、意欲何为。 —— “宸王,醒醒!”宋辛扶起有鱼上半身,使劲摇晃,倒把林稚灵给叫醒了。 三人被洪水冲上了岸,也不知到了那里,应该还在瞿水附近。最先醒来的是宋辛,睁眼时已经天明,手被有鱼死死拽着。 “凤姑你看,宸王怎么叫不醒呢?” 林稚灵唤了有鱼好一阵,见他脸色略显苍白、眉头紧皱,伸手抚了一下鱼头。“糟了,好烫,像是感染风寒。” 宋辛慌张道:“温病?很难治的,宸王他是不是要死了?” 林稚灵想他系统表能变出治口疮的药,应该也能变出治风寒的药,不以为意道:“死不了,他有系统,扇醒他。” 于是两女人对有鱼上下其手,终于把他给闹醒了。 有鱼通身乏力,疲惫地睁开了眼睛,目无焦距。“好累…” 林稚灵:“你得温病了,快用你的那个表治治。” “温病?”有鱼思索了一会,“什么病,艾滋?” 林稚灵听罢狠往他脑门敲了一记。“你发烧了。脑瓜里想什么呢?” “怪不得这么难受。”有鱼晃了晃脑袋,翻身爬起来,没站住脚又跌倒。 林稚灵:“你先变药出来吃,逞什么能?” 有鱼趴在地上:“声望值都花到那三个圈圈去了。” “花完了?” “没了。” 一些事有鱼是不能告诉林稚灵的,比如积分造了尉米,她若知道不把他劈了才怪。他气息奄奄道:“走不动了…” 林稚灵:“那赶紧做些任务。” 那些便宜的小任务早一段时间他统统做完了,现在只剩下什么【弑君】、【兔死狗哼】、【祭天】等些艰巨的任务,目前情况根本做不了。 林稚灵当机立断,撂起有鱼一只胳膊就往身上背,对宋辛道:“你去前边看一看有没有人家,别说我们是什么人,我随后跟上。” “噢噢!”宋辛连忙跑去。 有鱼有气无力地趴在林稚灵背上,迷迷糊糊的道:“媳妇你力气真大。” 林稚灵之前问过有鱼关于声望值的事情,她估算了一会,觉得不对,好似有鱼瞒了自己什么,趁有鱼现在意识不清,投机问个明白。“你之前的声望值不低了,都花完你岂不是没办法回去?” “吃了这么多年的亏,好不容易能当皇帝为什么还要回去当屌丝。” “你之前那些积分花到哪里去了?” 有鱼懵懂的脑海闪过些许意识,赖皮地埋头到林稚灵项间,像个崽子往娘怀里钻,道:“打仗开外挂去了。” 林稚灵一甩脑袋撞上有鱼的脑门,责怪道:“你就是作死,怎也该留一些。教你不老实吃饭,这会更要命了。” 有鱼想起一件事:“对了,看一下锦囊。” 虞米糯叮嘱过他,在落难时打开红色锦囊。 林稚灵放下有鱼,从有鱼衣裳上解下打了死结的锦囊,幸好里面装的是刻字的小竹片,若是纸的话早湿烂了,还是虞老头想得周全。 林稚灵打开来看,念道:“蛰伏。虞先生叫我们藏起来。” 有鱼点点头,得理可以休息一段时间了。现在只剩下一个蓝色的锦囊,要在苍鸾危难时才能打开。有鱼估摸苍鸾也好景不长了,叫林稚灵打开。 林稚灵打开见竹节上写道:护苍鸾。 “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我们保护他?” 五雷轰顶!有鱼醒了脑:“我都自身难保了,他还一心置我于死地!” 北山狩猎时犯下的蠢事有鱼发誓不会再做第二次,虞老头到底图什么? 林稚灵:“那你是什么想法?” 有鱼重新趴了下去,要死不生道:“不知道,走着看吧。” 宋辛跑了回来,气喘吁吁道:“前边有间破屋子,能避雨。” “好,快扶宸王去。” 两女人把有鱼抬进了破屋,有鱼晕睡了过去。女人商量罢,分头出去找粮食和药。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141.第141章 一个上午下来,林稚灵空手而还,还被打了一顿,脸上一块青一块紫。她本拿着手镯去典当,掌柜见她墨色瞳孔一个外来人,孤单潦倒,却生得一副花容月貌,寻思玩乐她一番,却被她一顿打,随后就打了回去。 倒是宋辛满载而归,听林稚灵诉怨,奚落道:“见客三分笑,你给人家笑一笑事情不就结了嘛,何苦遭一顿打。很多时候你们这些正儿八经的女人容易吃亏呀。” 林稚灵没有反驳宋辛,老老实实地架起汤瓮给有鱼煮药。“多谢你。我以前打过你,现在跟你道歉,对不起。” 宋辛好心地递给林稚灵两个包子。“你可别这样,我可受不来。对了,我方才在街上听到几个不得了的消息!” “什么消息?”有鱼忽的睁开双眼,他如今对讯息异常敏感,任凭睡得怎么雷打不动,消息一来立刻打挺。 宋辛扶有鱼起身,又递给他一只熟鸡,激动道:“王阳死了,尉矢死了,封淡淼活了!” 晴天霹雳! 林稚灵大惊失色。有鱼死死拽住宋辛的手,顿时从生病的懵态清醒得彻彻底底,没人比他更清楚这件事,然而事情的走向却不为他所控,他像获知一件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你说清楚,封淡淼是什么回事!” 宋辛疼得尖叫起来:“宸王,放手!” 有鱼纵是患了风寒,此刻的力气也能勒断女人的手腕。“说!” 宋辛把听到的传闻巨细无遗的说了一遍。有鱼脑袋麻了,眼眶红透,频频摇头:“不可能…不可能!” 林稚灵凝了有鱼一会儿,看起来他也不知情,见他魂不守舍的模样,劝道:“封淡淼明明被五马分尸了,一定是谣言。你别太担心了,先吃东西。” “谣言,是谣言。”有鱼叨叨着,吃了几口肉,而后才意识到宋辛刚才还说了两个人,王阳和尉矢… 有鱼神色焦促:“王阳死了苍鸾不足为患。可尉矢没了,郦王岂不就要死了?” 两败俱伤,这一点林稚灵很庆幸,可有鱼似乎不愿看到这个结果,不好喜形于色,故作哀愁,端来汤药道:“你别想太多了,吃药。” 有鱼将药一饮而尽,他要尽快好起来。这些消息令他措手不及,舒晋不能有事,苍鸾不能有事,他从没打过这么糟心的仗。他心道:虞老头,你怎么说我怎么做,你可别坑我。 —— 晏军与郦军交战,苍鸾挨了柏通一反间计,又遭周常火力猛击,败走邙定——苍晏的都城。 冥冥之中过去三月,虞米糯留守黔州招兵买马,凑到五万之数奔赴晏地与郦军联合。晋郦也在不断征兵,两家敌一家,晏军已日薄西山,联军只要攻破邙定,大晏的命数便到头了。 夜幕降临,清风徐来。柏通站在高岭上观察天相,捋一把花白的胡须,对舒晋、周常道:“月在箕位,要起风了。” 这几天日头毒辣,地面像口铁锅,踏在上面脚都会烫出水泡。 周常摇着蒲扇,热得烦躁,道:“柏先生的意思是火攻?” 柏通点头。 水攻能阻断敌人的进攻、布阵和行程,而火攻则能烧毁敌人的一切,无论兵马、武器还是粮食…邙定城一旦烧毁,苍鸾一定万劫不复。 柏通抛砖引玉道:“苍晏的图腾是什么。” 不言而喻,舒晋跟周常异口同声:“鹰。” 柏通:“猎了他们的鹰,先杀士气。” 周常不敢苟同:“不妥,这样会激怒晏人,万一他们奋力抵抗,我军定损失惨重。” 柏通胸有成竹:“无妨。” 邙定一夜之间大街小巷错乱的横满鹰的尸体,或倒吊在廊檐下,或淹没在井水里,各样的死法皆有,五花八门。城内如此,郊外树林则更多了。 鹰是大晏的圣物,猎捕者罪同盗窃,杀鹰者罪同杀人。苍鹰一时间大批大批的死亡,晏人纵然知是郦军兴风作浪,而他们的王却无法阻止,心中的恐惧超过了对郦人的憎恨。 郦军意在诱晏军出战,唯一能阻止郦军放肆的办法就是将他们铲除,而苍鸾已力不从心了。他站在城墙上,遥望都城外的十里郦营,不寒而栗,他甚少这样没信心。他看见了眺望台上的舒晋,舒晋也正迎面看他,他不知舒晋在暗里这样盯了自己多久才等来今天明目张胆、趾高气昂,或许从他晋升郦王开始,又或许从淮城联盟开始。此情此景恰如彼时彼刻,他站在淮城的烽火台上,看一行破破烂烂的起义军行来,大风摇曳着皱巴巴的“郁”字军旗,一名带面具的白衣青年骑马坐在前方,稍许病态,他挥了一下手,身后的侍从拔箭射向那名青年,却被封淡淼挡下,那名青年抬头凝向自己,眉目冷厉,就如眼下。 倘若那一天就要了舒晋的命,今天便不会是这样。他何曾想到那样一群乌合之众今天会率兵围攻了他的王城。 黔人、郦人已面目全非,始终不变的是他和他的族人,他庆幸王阳对自己忠心不二、至死不渝,庆幸莫倚楼一如既往的在这样起风的傍晚默默来到自己身后,天冷会为自己披一件大氅,天热会为自己拂扇。不会像舒晋和有鱼那样众叛亲离,他不知道这样的庆幸是四面楚歌下的自我安慰,还是真的自觉宽慰幸福。 “朕想听你奏琴。”苍鸾不自觉地说出口,若不及时“行乐”,恐怕再没有机会听莫倚楼的天籁之音。 “臣不想奏琴,国难当头,乐曲为靡靡之音,哀曲为亡国之音。敌军兵临城下,臣甚惶恐。”莫倚楼支支吾吾,提了一个最忌讳的问题,“陛下,我们能赢吗?” 苍鸾眸色暗沉,客观道:“难。” 莫倚楼手指曲卷,脑海整理了想说的话,道:“先生临终前跟我说了一席话。” 苍鸾眉尾一颤,他知道王阳不会就那么走,不会不管不顾自己,他一定有重要的事要交代。他迫不及待道:“讲。” “先生说,敌军要征服大晏,除了杀尽族人、摧毁邙定别无他法。陛下若赢不了,不要白白牺牲将士与百姓的性命…” 苍鸾吃了一惊:“先生叫朕投降?” “不,先生的意思是让陛下移权。” “移谁?” “尉米。” 苍鸾不爽,摆手怒道:“荒谬,尉米是舒晋之子,我成全尉米岂不是成全他。” “郦人志在吞并我大晏,若抵挡不了,我们可以忍十年、二十年…但莫要让百姓遭殃了。” “舒晋要的是朕的命,不是要朕子民的命。” 莫倚楼见苍鸾背向自己负手而立,没有听进去的意思,急了,走到他面前。“可大晏子民会为了替陛下报仇而前仆后继,白白送去性命。郦王要的是您的皇权。” 他并非想干涉军事,可这是王阳托付他的遗嘱。王阳说苍鸾一定会听他的劝。 “朕为什么要成全大晏的敌人。” “普天之下只有陛下和臣知道尉米活着,先生的意思是等尉米长大,带着我们的王旗去征讨他的父亲。只要尉米是赤瞳,郦天下迟早会是晏天下。”莫倚楼难以启齿道,“说得不堪一些,就是让尉米认敌作父。” “有用吗?没用!他的父亲若是在乎他就不会不顾他的生死。”苍鸾盛怒,正想罢退莫倚楼,可想起王阳老是说自己浮躁,立刻控制自己的情绪。他意识到自己再鲁莽下去,王阳九泉之下定不能安心。 他冷静下来,想了想,道:“也罢,把朕皇叔的赤瞳赐给尉米。” 苍鸾皇叔的赤瞳赤度为大晏第二,称杜鹃红,若苍鸾无嗣,血瞳不存,杜鹃红则会是晏王权名正言顺的不二继承人。也正因如此,苍鸾的皇叔几番造次、图谋篡权,被苍鸾打入了大牢。苍鸾已剥了他的权,如今正好剥他晏族的身份。 若此计能成,他年舒晋面对赤瞳的儿子心底会是怎样一种滋味,麻木不仁?还是允尉米继承大统?尉米又如何,可认舒晋这个亲父?还是大义灭亲?…那时将会是郦并晏还是晏并郦?… 苍鸾这方还在一堆问题里面绕,那方探子赶来禀报。 “陛下,封淡淼攻破廉州了!” 苍鸾心头一颤,转而疯笑起来:“哈哈,天下快要姓‘郁’了…” 他差点就忘了封淡淼那边还有一箩筐的诡事。 封淡淼为什么要吞并诸侯,为什么要以外族的兵马招惹中原?恐怕那些目睹有鱼亲手杀死封淡淼的人早已被蒙蔽双眼,以为他俩莫不在乎了。 他幸而是道听途说、旁观者清,看得比诸侯更透彻。若不是封淡淼复生,他都信以为真了。 莫倚楼不明就里:“陛下何出此言,宸王他不是坠河了吗?” 如果有鱼这回还没死成,苍鸾就信了他的邪… 苍鸾反问莫倚楼:“你认为封淡淼在做什么?” 莫倚楼不假思索:“他在与诸侯树敌,与百姓为敌,他是天下的罪首。” “那铲除天下罪首的人呢?” “乃万民敬仰的大英雄……”莫倚楼说罢,豁然开朗,大惊,“他会败在宸王手上?” “秦皇汉武,囊括宇内,天下归心,四海宾服。郁有鱼只要有命回去,冷眼旁观,天下就是他的了,封淡淼会替他扫清所有的绊脚石。”苍鸾越笑越惨,越笑越瘆,居高临下的看着郦军,都开始同情舒晋。 “看来朕不用挣扎了。不,不对,朕要送郦王一程…” 苍鸾凝望舒晋,心恨道:朕会在黄泉道上恭候郦王大驾。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142.第142章 周常走到舒晋身后,随舒晋的目光望去,看见苍鸾转身离开的身影,问道:“郦王瞧出什么来了?” 舒晋平实的回答:“苍鸾发怒了。” “吏怒者倦也。看来他已经疲惫了。”周常也疲惫,好在是最后一战,他多心问一句,“郦王身子安好?” “尚好,谢周将军挂心。” “郦王身子康泰,将士们便安心了。末将乏了,先回去休息。”周常有意无意地瞄了一眼舒晋腰上的香囊,然后下了眺望台。他虽没见过尉矢,但听人说舒晋如今身上的香味是尉矢身上的味道,应该是那枚香囊发出来的。但走进舒晋不难发现,那所谓的香味是从他一呼一吸透出来的,香囊是掩人耳目。他寻思舒晋命不久远,打得天下也是白打,不过现在看来好像不是那么回事,舒晋有命享。 他心道:不管了,到时候能溜就溜。 舒晋狼顾周常远去,心有所思,然后重新望向城池。 旭日东升,万里无云的晴空有道不明的宁静,阳光漫上山岗,走得不急不躁。远方的风掠过郦营吹向了邙定城,凉爽中夹着一股火油味,将带来一场腥风血雨。 晏军已列好进攻的战阵,整整齐齐十三个方阵,骑兵、盾兵、步兵、弓箭手组合妥当,严谨不乱,计划破釜沉舟奋力一击。 苍鸾骑马在最前头,阴冷的目光投向联军,盯得联军不禁胆寒。那几千号扛着“周”字军旗、向来威风凛凛、“作威作福”的小分队不再敢率先冲进城池插个满地都是,细细碎碎地退了步子。 周常有几箩筐小军旗,手指那么大,挨个分给将士,吼道:“我众敌寡怕什么,打起精神来,谁能将这些插到苍鸾头上,赏银百两、加官进爵!今日一战便是改朝换代,你们都将是名垂青史的功臣。怎能不打一场漂亮战!” 将士们听罢稳定了信心,情绪高昂。 苍鸾与周常皆为武将,武将敌武将,分不清孰高孰底,但晏军缺乏谋臣相比之下就显势单力薄了。 两军首领挥起军旗,战鼓阵阵,与将士的怒吼声混作一团,振聋发聩。一声令下,战士相冲厮杀起来,兵如潮涌,混沌迷离。近看一团乱麻,远瞰却井然有序。两军像两只齿轮,把彼此磨合。 混沌边缘是晏军环绕奔驰的战车,战车以铁链相连,掀起龙卷风一样的沙尘,将两军团团包围,似乎不分敌我、要将里面的人统统绞死。外面的人看不清里面的状况,里面的人也难探出去。一时间联军趋见劣势。 柏通在大后方观望,道:“晏军主力放在战场上,正中下怀。” 舒晋得到柏通示意,下令启动第二道战略。郦军大后方升起了孔明灯群,随着风驶向城池,载着沉甸甸的油囊摇摇欲坠。抵达城池上空时,孔明灯恰好油尽灯枯,稀里哗啦的往下掉,油囊砸向地面、房屋,像炸开一朵朵花,灯上的火星落在油水上,轰的一下蹿起火焰。成千上万只孔明灯陆陆续续飘向城池,晏军纵然射下几只,但不是落在战场就是落在城门,无疑不是晏的范围。风向所趋,晏军无能为力。 说来以孔明灯从空中跃过敌军防线攻敌城池还是有鱼启发的,得缘于有鱼说他喜欢植物大战僵尸并且最讨厌气球僵尸,周常铭记于心。 不出一时半刻邙定城一片火海,百姓凄惨的叫声越来越强,逐渐掩盖了沙场上战士的怒号。滚滚狼烟中血肉横飞,苍鸾正一阵狂杀,无人可挡,听到士兵的传报心头一怔,发着噬人的火光的赤瞳沉了下去,当即下令撤走一批兵马去保护百姓撤离。 晏将阻止道:“陛下不可,战阵一破敌兵就会乘虚而入,我军必将功亏一篑!眼下我军形势见好,恳求陛下莫要感情用事,成大事不拘小节呀!” “撤!” 苍鸾一度被人诟骂是毒魔狠怪,杀人如麻。可他纵是对他国之人狠下毒手,可以屠尽别人一座城,却对他子民如亲如友。“民之不存,家国又有什么意义!” 苍鸾不容置喙,将士无法阻拦。 晏军兵马一撤,整个阵型如水桶抽板,威力大大削减。周常捕捉到这个空缺,集中兵力打击,很快就破了苍鸾的阵法。苍鸾挥摆旗帜,欲置新的战阵。周常下令猛攻,不让晏军有布阵的空隙。 这一仗从早晨打到了黄昏,邙定城的火势终于消停,可已满目苍夷,城外尸积如山,令人发指。 晏军元气大伤,十万大军落剩三千,护苍鸾仓皇而逃。联军算不得大获全胜,全凭人多,剩余兵足,乘胜追击。 苍鸾三千骑兵蹿入树林,晏军已是穷寇,疲惫不堪。周常麾下的扛旗小分队白天未参与交战,正气盛力足,疯狂地叫嚣着。 树林尽头有一千精兵和几辆车辇,莫倚楼在那里接应,等苍鸾赶来一起逃离苍晏。 苍鸾赶到,尾随有一批黔军。晏军忙上前营救,苍鸾下了马急急扑上一辆车辇,他从未这么狼狈,血淋淋的倒在车里,再也支不起身子,泪流如注。国破矣。 莫倚楼驾车飞快撤离,扛旗小分队见状躲开晏军的阻击追上去,追了一段路程,投出旗杆插/进了车辇的轮子,车辇一翻,连同人一块滚下山坡。 夜色已昏,人的视线已探不到多远。扛旗小兵看不见苍鸾的身影,连忙冲下山坡。苍鸾辛苦地从车辇里爬出来,忽被一只麻袋套住,被人用力一抄扛了起来。 苍鸾早已四肢酸乏,又滚落山坡脱了臼,已是砧板上的鱼肉为人为所欲为了,毫无威吓力的命令道:“放朕下去!” 那人几经周转,蹿入一个隐蔽的山洞,将苍鸾扔到了地上。苍鸾扯开麻袋,却见——“郁有鱼!” “没错,是我。”有鱼折了些树枝堵在人一般大的洞口,洞内立马黑乎一片。他早些时日甩开了那两个女人,独自来到邙定。 苍鸾扶着石壁倔强地站起身子,谨慎道:“你什么意思!” “想看你气急败坏的样子。”有鱼架起苍鸾往洞深处拖。 苍鸾拔出匕首就势抵在有鱼的颈项上:“你到底想干什么,别一副假慈悲!” 有鱼燃起一只蜡烛,在面前晃了晃,让苍鸾看清楚自己一副“怕你个鸟”的表情。“杀了我你也无力回天。” 苍鸾神色复杂,双目含着未干的泪水,手中的匕首欲刺不刺欲收不收,不知所措,最后将剑信手一扔,转身蹲到了一个狭小的角落,埋头在胳膊里不想被人看见。有鱼第一次见他这么无助,像个被遗弃的人。 有鱼原以为降了苍鸾是一件多么值得普天同庆的事,如今见他一副跟自己从前蹲牢没两样的落魄模样,才体会到当初自己落他手上时他也未必欢愉。有鱼本想奚落他,此情此景却没了兴头,甚至有一点凄苍。 “你说过不会让我死,要让我明白什么叫‘成王败寇’,我说我们走着瞧。如今这条路还没走完,我也不会让你死。等外边的巡兵退了,我会放你走。” “哼哼,哼哼哼……” 苍鸾仰头冷笑了一场,显得病狂,他又一次被有鱼这个懦夫救了。“你若真想放我何必这么躲躲藏藏。” “可郦人不会放过你。” “郁有鱼,我不需要你施舍!”苍鸾恨有鱼的“宽宏大度”,难道在有鱼眼中自己只是一个说纵就纵、毫无威胁的无名小卒吗? “你不怕我卷土重来杀了你吗!你一个阉人哪来的自信!” 有鱼被苍鸾激怒了,怨气一股股蒸腾出来。他凑近苍鸾,伸手扮过苍鸾的脸来面对自己:“你越这样认为,我越要这样做。你有胆量三番五次放了我,我为什么不可以?” 苍鸾突然起身,迎头将有鱼撞个仰翻天。那年市集口的刑场上有鱼也是这样撞翻他。 “苍鸾你大爷!”有鱼捂着下巴朝苍鸾大骂,“信不信我蹿你出去!” 苍鸾瞪了有鱼一眼,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出去,心怒道:要你可怜? 有鱼赶上去再度把苍鸾扛起来,扔了回去,迅猛将苍鸾的腿一拉一凑,便接好了脱臼的骨头。有鱼也不知自己哪来的悲天悯人的情怀,明明对他恨之入骨。 苍鸾如受了惊吓:“郁有鱼你放肆!” 有鱼撕下自己的衣裳将苍鸾双手捆起来,犹不解恨的往苍鸾脸上挥了一拳。“我警告你,若不要命我就先阉了你,再把你扔到囚营充娈妓信不信!” 苍鸾吐了一口血,回忆过往种种,以为有鱼不对在先,怨骂道:“错都在你,为什么要为了北僚背叛我,知道我要伐僚你就该躲得远远的,为什么!” 这个问题实在可笑,有鱼反问:“那我要吞并苍晏你为什么要阻止!” “这是我的家乡,岂容你们侵犯。” 有鱼扼住苍鸾的衣领,怒骂:“只你的家乡是家乡,别人的家乡就一文不值了是吗!” “可你是中原人!” “那你为什么要撵我呢!” “你!……”苍鸾竟无话可说。 “你扪心自问,我何时想当过皇帝,你为什么要步步相逼。我的错?可笑,全数你自作自受,咎由自取!” 苍鸾理亏,态度不再那么嚣张,道:“这根本不在于你想不想当皇帝,是多少人想你当皇帝,你不想当汝公还不一样是当了。我岂容我打下的江山落入他人之手。” 有鱼推了苍鸾一把,懒得跟他动手,他虽是自己的仇人,可他已经国破家亡,也算遭到了报应。“你是贪得无厌。” “谁不贪心。” 苍鸾坐正身子,事到如今纵使有鱼肯放过自己,舒晋也定是不饶,终究是“行将就木”之人,有好些问题他想弄个明白,不想不清不楚的走。“那年你逃到徽城,我问过你谁指使你当汝公?你说是叶良辰。” 气氛严肃如此,听到“叶良辰”有鱼一时哭笑不得。“陛下好记性,我已经记不得了,总之骗你的,现在告诉你也无妨,是舒晋。” 苍鸾筋疲力尽的靠在岩石上,安详地合上双眼,情绪趋于平静,心平气和道:“我后来也料到是他,可惜已经迟了。你当时若实话相告,他早死了。你我也不会沦到今天势不两立的地步,或是云龙鱼水,或是相逢一笑…” 有鱼打断他的“缠绵悱恻”,道:“得了你,你性子摆在那里,关别人什么事。没舒晋你照样逮我。” 苍鸾沉默良久,的确是自己的性格太过浮躁才会被舒晋说动,为开疆扩土向外征伐。他想跟有鱼提是舒晋教唆,又欲言又止。原是自己心志不坚,也怪不得被人利用。他转了个问题,问:“我绑你回中原,途中遇郦军狙击,你到了哪里?” 这个问题有鱼也困惑许久,当事者无非是晏、郦、匈奴,他完全排除苍鸾,如果是晏军何须要遮头盖脸掳走自己,他怀疑过舒晋,却从没肯定是舒晋。“会不会是匈奴?” “不会是匈奴,当时匈奴误以为我是你,把我带回了鹿州。我当时便猜是舒晋,我以为你俩情谊深厚,他断不会将你送还我手中,我还以为有第四人。当得晓他不顾尉米生死背弃协约,我肯定他出卖了你。你可想你当时在郦营,封淡淼就近在咫尺,你们本可以团聚,他竟生生把你送回我手中。哈哈,我是你敌人,起码在你面前我不假不作,他可是你的盟友啊郁有鱼。跟你说了他是你的敌人,为什么还要跟他联盟呢笨蛋!” 有鱼脑袋轰炸开来,头昏脑涨,全身发麻,情不自禁握紧了拳。他自知跟舒晋没什么交情,可就算萍水相逢舒晋也不该害他,哪怕对他的生死不闻不问、置之不理呢! “当时晋郦与北僚同仇敌忾,他竟有心对付我?” “我当时也是这样想,可他连自己亲生儿子都下得去手何况是你。” “尉米是什么回事?”有鱼是在乎五万的,毕竟自己侄儿。 苍鸾将串谋一事道与有鱼,有鱼彻底麻痹了。他不失望于自己信任过一个人,而是失望舒晋竟如此薄情寡义,都替虞老头感到心寒。 苍鸾再没力气嘲笑有鱼的愚蠢,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睛,有气无力道:“我一步步走来,设过太多的局,也中了不少别人的局。我累了,我问心无愧…” 有鱼麻木了许久,回过神时苍鸾已经睡熟。有鱼吹灭了蜡烛,蜷缩身子等待天明。 何故炎炎之日,却教人发寒。 次日苍鸾醒来,有鱼还在昏睡,他捡起身旁的匕首朝有鱼走去。 刺辣辣的液体流入了眼睛,像火星溅到眼眶,有鱼疼得惊醒,一睁眼那不知名的液体立马完全渗透双眼,越发的疼,然后再也睁不开。有鱼忙手忙脚退缩,朝苍鸾吼道:“你干了什么!” 苍鸾已失明,本寻不到有鱼的方向,听有鱼发出声音,寻声给了有鱼两拳,打中了有鱼的双眼。 “啊!”有鱼惨叫了一声,捂眼在地上打滚。“深仇大恨还不算扯平吗!为什么还要戳瞎我眼睛,你…你狼心狗肺禽兽不如!” 外边巡兵的脚步声渐渐逼近,伴着狂妄的叫嚣。苍鸾自知在劫难逃,爬到有鱼身旁,将有鱼按定,急急叮嘱道:“输给你我心服口服,可我容不下舒晋,我要你替我杀了他,为王先生报仇,你也要为自己报仇!” “我要杀了你!”有鱼几乎是哭出来,他已经废过一次了,实在没勇气去接受二次残疾!他逮住苍鸾的手腕就咬,妄图把苍鸾也咬残。 苍鸾挨有鱼一口,隐忍不发。 巡兵越走越近,洞口的树枝已被撂开,透进几分光明。苍鸾捂住有鱼的嘴,俯首在有鱼耳畔,几乎贴上了有鱼的耳朵,嘴唇发颤道:“我已回天乏术,我要你拥有晏王族的血统去杀掉大晏的仇人,你若不从,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对了,还告诉你一个秘密,封淡淼让我饶你一命,瞿水时我才没有剁了你。”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143.第143章 ——“这里有个洞!” 苍鸾被生擒,有鱼被架了出去。 插旗小分队一件苍鸾眼睛发亮,一窝蜂涌向了上去,活生生撇过了劫后余生的有鱼,把苍鸾插得满头标签,像个唱大戏的戏子。 林稚灵慌得跑上前扶住有鱼,见他双眼乌紫一片,肿了起来,全身还在颤抖,焦心道:“宸王怎么了?” 有鱼正想答话,但意识到身旁耳目众多,反而问:“你怎么在这里?” 林稚灵声音细微,埋怨道:“找你不见就赶赴郦营找周将军,跟将士们来巡人。”她谨遵虞米糯的意思,不曾与旁人透露有鱼的情况,只道坠河后与有鱼流散,不知音讯。 舒晋在人群后静静凝着有鱼俩人,心叹糟,恨自己迟来一步,没能将有鱼暗杀于洞内。现在光天化日之下,黔军在场,再难下手了。舒晋心发慌:洪水居然没淹死他,真是命硬,没死怎么不早现身,苍鸾有没有跟他些什么? 苍鸾眼睛溢出两道血,舒晋见状神经一紧,当即叫太医去检查。 周常心底的大石终于放下,在郦营如身陷囹圄,心知舒晋慎察自己还不得不笑脸相迎,每一步都如履薄冰。有鱼回来,终于不用寄人篱下了,他快要感激涕零,大步迈向有鱼单膝跪下:“末将护主不周,请宸王降罪!” 一说话肌肉抽动拉扯眼皮,有鱼疼得话不愿多说,做了一个摆手的动作,示意周常不要肉麻他了。 舒晋一边迅速的思考,一边整出一副欣慰的神情,走上前去,文质彬彬,拱手作揖庆贺道:“宸王安好。”虽是庆贺也只一声干巴巴的称呼,没人说他失礼,毕竟无人不知他寡言又面瘫。 有鱼不禁哆嗦,向声音来处回了个礼。“劳郦王挂心。” 苍鸾怒喝:“放开朕!”若不是双目失明,估计没人拿得下他。 士兵将发狂的苍鸾按定,太医才有机会接近观察,然后向舒晋禀报:“晏帝眼睛瞎了,眼珠子破了。” 舒晋心里咯噔了一下,还以为有鱼把他的眼睛给挖了。“替宸王看看。” 有鱼警觉地缩了步,又怕舒晋察觉到什么,故作窝囊胆小。“你轻点,疼死了。” 太医抚上有鱼的脸,轻轻触碰有鱼红肿的眼皮。不是有鱼不想睁眼,那眼缝像是自己缝合似的,外力若强行扮开则痛不欲生,太医来回弄了几次,有鱼都疼得弹开,不得不拒绝道:“不行,太疼!” 太医向舒晋回禀道:“宸王双眼挨了重击,不知有无伤到眼胚,宸王这般老臣无从观察,须静养一些时日,等眼眶消肿后再作观察。” 舒晋伸手抵住有鱼的下颌,亲自细细观察。有鱼还以为是太医。 舒晋:“宸王为何…伤了眼睛。” 苍鸾不禁一颤,不知有鱼脑瓜开不开窍,实话一出后果将不堪设想,若是如此有鱼最好的下场就是被挖掉双眼。 有鱼身子在抖,众人皆以为他是痛之所至,殊不知为舒晋所逼。“我得知邙定开战连夜赶来,老天有眼让我正好撞上苍鸾狗贼。他羞辱我出身下贱,我寻思刺瞎他的双眼,看他还敢不敢口出狂言。” 苍鸾默默地吐了口气。 舒晋撇开林稚灵,亲自挽上有鱼的手臂,表面上是扶有鱼上辇,暗里却是在感触有鱼的脉搏和心跳,眼睛从未移开有鱼的脸。 他知道有鱼在撒谎,如果是巧遇,为何洞口的树枝掩得严严实实,难不成双方还能约好找个隐蔽的地方打一场? 有鱼的心跳有点急,舒晋从袖口摸出一根细细的毒针。 林稚灵方才见舒晋冷冷的瞄了自己一眼,有道不明的意思,像是在警告什么,所以没敢出声。 有鱼察觉身旁的人不是林稚灵,林稚灵步子一向又重又急,好似总有什么棘手的大事不得不马上处理,而身旁的人步子又轻又稳,会不会是舒晋?有鱼不知他要领自己上哪,故意一个趔趄跌倒在了地上,恰巧躲过舒晋一针。 林稚灵连忙冲上前去:“宸王摔伤了没有?” 有鱼抱着膝盖叫疼:“磕到神经,好麻,走不动了!周常还不过来背本王!” “遵命!”周常跑过去背起有鱼。 舒晋咽下一口闷气,默默收回了毒针。他也不急于这一时,有鱼“盲”了,不愁没有机会。 郦将请示舒晋:“苍鸾已经擒获,郦王如何处置?” 有鱼听见,当即道:“我要带回黔州。” “我不允。”舒晋坚决道。哪怕苍鸾跟有鱼没说过什么,押回黔州一审一答,岂不是真相大白,若让有鱼掌握了他的把柄,他就危在旦夕了。 “宸王,你我联盟破晏,这战果可不能你一人独享。” 有鱼也不依不饶:“我要带苍鸾回去,为报私仇。” 气氛突然剑拔弩张。 舒晋:“苍鸾可不只跟宸王你一人结仇,他侵吞我晋郦之地,这笔帐我还没跟苍鸾算。” 有鱼:“我们已打下晏帝,你与苍鸾的仇已一笔勾销了吧。” “宸王凭什么要带苍鸾回黔州,我要他的命。” 有鱼虽看不见,但能感知舒晋一双眼睛正盯着自己,脸火辣辣的。“带回去阉。” “你要阉了他随处都可以,请吧。”舒晋先入为主,将一把匕首塞进有鱼手中。 有鱼踟蹰不前,苍鸾是死不足惜,但舒晋如此急于要他的命,实在居心叵测。 林稚灵有不好的预感,难不成有鱼当真要依虞米糯的意思保全苍鸾?苍鸾不死,大晏就不算输!她纵了有鱼抽兵扶郦,到头来落得个全军覆没,有鱼差点命丧黄泉,她恼有鱼不长点心眼、好了伤疤忘了疼! 她要苍鸾死不仅关于权力,更关于私仇,她要替娘亲报仇。“宸王快杀了他,你忘了他是如何对你的吗!逐你出境,征讨北僚,宫刑于你还将你发配南越!你若还心慈手软,回来做什么!” 恐怕除了虞米糯这种大爱无疆的人,再没人会赞成保全苍鸾了。有鱼自己也不愿成全,又挨了林稚灵要命的点戳,更是连虞米糯都觉得可气,情不自禁握紧了匕首指向苍鸾。 “郁有鱼!”苍鸾蹭开士兵,一声浑厚的怒吼令周遭的人心惊。他虽成了阶下之囚,但气势依旧强悍,颇有帝王尊严。他像在斥骂一个罪臣,又像在警告有鱼彼此的约定。 苍鸾赫赫淫威,有鱼下意识要脱口而出:臣在。有鱼咽了咽喉,改口道:“你还有什么遗言。” 苍鸾闻声转向有鱼走去,直到胸膛抵到了有鱼的匕首。将士们围上来,以防他挟持有鱼。 众人皆以为苍鸾的遗言会是一句诅咒,或是一声谩骂、嘲讽,不想却是——“莫让人伤害倚楼。” 这估计是他这辈子说过的最暧昧的话了。从他颤抖的声音里,有鱼听出了割舍不下的牵挂。 有鱼刚想教他放心,岂料眨眼间他便握住了有鱼持剑的手往自己颈项一划,立马喷出刺眼的血来。在场的人统统大吃一惊!舒晋惊讶之余,眼中掠过一道畅快之色。 一抹血溅到脸上,有鱼知道苍鸾自裁了。 他知道自己不能活下去,他不愿死在舒晋手中。 舒晋如封淡淼死时那样,亲自上前把脉,确定苍鸾死透了才罢手。他松了口气,平静道:“晏帝,殁了。” 将士们唏嘘了一会,然后扔下了兵器欢呼雀跃起来,自我歌颂丰功伟绩,有喜极而泣的,有相拥而抱的,有波澜不惊的… 像泼出的水再难挽回一样,有鱼失去的东西不会因为苍鸾的死而复还,他没有丝毫的宽慰,不过是手中又多一条亡魂罢了。 士兵们押着莫倚楼赶来,莫倚楼望见血泊中的尸体,双腿瘫软跪倒在了地上,爬到尸体身侧失声痛哭,凄惨可怜。 昨晚苍鸾说自己乏了,看来是真的乏了。有鱼麻木地扔掉匕首,转身离开,愣愣道:“厚葬晏帝。” 舒晋:“三军同庆。” 军营燃起烈焰,三军大酒大肉大唱凯歌,在一场胜利者的盛宴中,大晏的时代走了。 舒晋与有鱼一齐坐在主/席上,众人举杯致辞:“敬郦黔千秋万代,友谊长存!” 一套套阿谀奉承的话说下来,有鱼听得耳朵都快起茧了,应酬得嘴都快发麻,好在终于消停了。 喝醉了的将士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近乎醉生梦死,好似从此盛世太平。 有鱼装醉,倾身凑近舒晋,嗅了一会,不正经道:“郦王好香,像尉矢。” 舒晋闻言咳嗽了许久,道:“特制了跟尉矢体息相仿的香料,亦不知病身能撑持多久。” 有鱼再敬舒晋:“祝郦王长命百岁。” 舒晋回敬:“祝宸王再生造化。” 两人各怀鬼胎,喝下酒后重新面向将士们,皆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像两具尸体。 舒晋伺机往有鱼的酒食下毒,突然信使来报:“宸王不好了,幽王向我们宣战了,已发兵黔州!” 舒晋听罢打消毒杀有鱼的念头,封淡淼该是来报杀身之仇的。舒晋假惺惺道:“我尚有三万兵马,宸王…” “不必了,郦王那点兵马还是留来守城吧。这个逆臣我能杀他一次就能杀他第二次。”有鱼当即酒醒,不,当即摒弃了演技。 舒晋心道:你的兵马也不足三万,封淡淼乘机而入你能抵挡多少?以卵击石。“那宸王有什么需求一定要告诉我,我必鼎力相助。” 有鱼双手握拳,一边思索封淡淼是什么名堂,一边敷衍舒晋道:“我这般厚脸皮,有什么麻烦自然不会便宜郦王。” 有鱼已坐卧不安,舒晋看得出他有多恐惧紧张,心中窃喜。他悠然饮下一杯酒,道:“我等你拖累。” 封淡淼攻下黔州对舒晋而言算不上什么好事,也说不上什么坏事,不论他们谁是螳螂谁是蝉,他都将是最后的黄雀。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144.第144章 三军同庆原要几天几夜,战后事宜更是繁琐,黔军本该留下处理,但封淡淼肇事颇为棘手,有鱼不得不急早调师回城。历经两月,有鱼终于回到黔州,路上并未遭到北僚军的围堵。 黔州的守关将士向有鱼禀报:“北僚军七万兵马半个月前抵达黔州,驻扎在长平关外。” 封淡淼已吞噬了东北大片疆域,可谓独霸一方,又稀稀疏疏扫荡了几个东南地方诸侯,如今除了舒晋和有鱼剩下的都是一些杂碎,要么主动投降、俯首称臣,要么被提名讨伐后跪地求饶。降兵统统归顺“封”旗之下,人数恐怕不下三十万,为了防止降兵造反,降王的家属被迁至北僚作了人质。 光阴荏苒,如白驹过隙。有鱼在苍晏征战了半年,来回路程耗了一季,加上招兵买马,估摸算来距封淡淼被分尸已过了一年。一切好似就在昨天,还历历在目。 回城途中,四人一同挤在车辇里。 林稚灵:“好蹊跷。封淡淼行军向来又快又猛,毫不给人整战的时间,今日既然带来七万兵马,为什么要屯兵关外、按兵不动,为什么不去攻占鹿州。难道黔仓比皇都更重要不成?” 周常也有这样的疑问,但在不知封淡淼初衷的情况下所有的猜忌都不足为信。 “诶,我有一个猜想。”宋辛灵光一闪,似乎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有鱼允许宋辛议政,她虽是风尘女子,但正因为是平凡之类,她的见解才有兵家想不到的独到之处。 宋辛:“以往在青楼,客人们要是要吵架,老鸨就会找借口支开他们,或赠他们一些好酒,或骗他们有姑娘找,情势本来剑拔弩张,被老鸨一哄就风平浪静了。我看呐,幽王就是想支开宸王,省得宸王跟郦王吵架。那年我夺得花魁,我那好姐妹做了一桌佳肴庆祝我,谁知菜里掺和了芋沫,吃得我起了一脸疙瘩,都不能见人了,害我平白失去赎身的机会。战场上哪有什么庆功宴,分明就是鸿门宴,女人尚且如此,何况是男人。” 周常挺欣赏宋辛的,点了点头:“有点意思。” 林稚灵:“封淡淼要侵吞中原应恨不得郦黔两败俱伤,按你的意思,他若有私心偏护一方,为什么不是支走郦王,反而来威胁我们?” 她私心想如果封淡淼对有鱼都无心无情的话,对舒晋就更不可能手软了,这一定是封淡淼不为人知的战略,不得不慎察。 宋辛不假思索道:“分尸他的是宸王又不是郦王,他肯定是来寻仇的。” 林稚灵:“他的心思要是人人都能猜透,就枉为大元帅了。” 周常赞成林稚灵的观点,道:“封淡淼是有分寸的人,绝不会因个人恩怨左右军政。鹿州是必争之地,他的行动不合理。无论如何我们得赶紧招兵买马,不然动起手来我们应付不来。” 有鱼沉默不语,单凭直觉,他认为封淡淼是合理的。“我去问问虞先生。” 有鱼回了府,凭侍女搀扶走去虞米糯的寝房。有鱼的眼睛不是没挨过打,可这一次莫名格外严重,遮眼布都缠两个月了,也不知瞎了没瞎,反正睁眼疼。 侍女一路道:“虞先生的头发本是黑白参半的,几个月前忽然一夜白头,想是得知前线的消息伤心过度,整个人都憔悴许多,天天为宸王烧香祈福。” 可想而知虞老头为了舒晋操碎了心。可真相过于残忍,一些事他还是不知道了好。 “虞先生,宸王回来了!”侍女牵有鱼进房。 “子鱼!”虞米糯闻言从蒲团上站起身,忙不顾从偏室出来,见有鱼大惊道,“吾孙眼睛怎么了?” 有鱼遣退侍女,道:“挨了苍鸾两拳,除了睁眼倒没什么疼的。” 虞米糯掩实了门,牵有鱼到窗前坐下。 有鱼顿了顿,抱歉道:“祖父,我没保住苍鸾。” 虞米糯卸下有鱼的眼带,伸手出窗外折了一片柳叶,将柳叶轻轻拂过有鱼的眼睛。 甚痒,有鱼难受得不停地眨眼睛。虞米糯从有鱼微微开合的眼缝中看到一道异光,像两团赤焰。虞米糯用柳叶继续挑弄,看得明明白白。 有鱼模模糊糊看到了些物景,热泪盈眶,幸好双眼没有盲。 “目的达到了。”虞米糯重新给有鱼缠上遮带,叮嘱道,“再过些日子你就能睁眼了,以后人前不许卸下遮带,就称眼睛瞎了。” 有鱼疑惑:“怎么了?” “苍鸾把血瞳给了你,你现在是晏王了子鱼!”虞米糯压抑的声音充满欣慰,为有鱼贺喜。 “我…晏王?血瞳?”有鱼木讷了一会,难置一词。如果晏人认他这个王,那他离天下只差一个封淡淼了。 虞米糯急迫道:“以后再跟你解释了。先说说尉矢他怎么了,舒晋有没有…” “尉矢被王阳所杀,舒晋挺好的……” 有鱼轻描淡写的说了一下情况,安慰虞米糯道:“小米也挺好的,你放心吧。” 虞米糯捂额叹息,良久,道:“尉矢是个不错的人,可惜了。” 有鱼第一次听到老头如此沧桑的声音,伸手去抚老头的脸颊,得满指老泪。“人死不复,祖父节哀。” “不,人死可以复生。”虞米糯眼睛闪烁一道亮光,握住有鱼的手,像握住尉矢的命。“你救了封淡淼,一定能救尉矢的。” “分值不足。” 虞米糯精神了起来:“不急,你慢慢做任务,只要尉矢能活回来,十年二十年都不急。” “祖父,不是你想的那么容易。”有鱼收回了手,侧过身去低声道,“我有私心。” “怎么了?”虞米糯眸光颤动,害怕有鱼说不可能。 “还剩四个任务,弑君、祭天、登帝、兔死狗烹,完成其中三个才能凑足尉矢的命。祭天、称帝倒不值得犹豫,可…兔死狗烹的目标是封淡淼,弑君的目标…你清楚,我不会用封淡淼的命换尉矢的。” 虞米糯心若死灰,但还奢望答案不是自己心中所料。“弑君的目标不是晋奴,对不对?” 眼下的情势除了舒晋还会是谁。虞米糯才识过人,可纵然聪明一世,很多的时候也只能自欺欺人以求慰藉。 “我原以为是苍鸾,可惜不是。” 虞米糯沉重地合上双目,两行眼泪再度滑落,认命道:“老夫——懂了,罢了,逝者已矣,子鱼不必顾虑。” 有鱼垂头,眼里有莹光,深深吐了口气。“他还是打来了。” “你要相信他。” “我相信他。可我下一步该怎么做?” “夫战胜攻取,而不修其功者,凶。” 上一秒还沉浸在伤感的气氛,这一秒当即被虞米糯文绉绉的话破了功。有鱼捂额道:“说人话。” “犒劳三军,安抚死士家属。” “嗯?” 虞米糯抹一把眼泪,解释道:“幽王应该不会开战,若是开战我们也无力可挡,不如顾好自己。” 有鱼在府上待了不到两天便启程去长平,一路招募新兵,勉勉强强凑了五万之数,在长平县驻军。依周常的提议,长平此战凡能伐谋绝不伐兵。 会议上议论纷纷,一天下来想破天际都想不出破敌之计。烦闷之余,有鱼离开了军营,执着拐杖独自到了一家酒肆,门厅冷清。 到处兵荒马乱,生意自然不好。 小城的酒肆虽不大,酿的酒却醇,十里飘香,惹得人馋。有鱼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喜欢上喝酒的,总之糟心的事太多,很多时候想一个人静一静。 有鱼的眼睛痊愈后,眼罩换成了一缕薄纱,旁人看不到他的眼眸,他却能看清楚近物。有鱼再没过照镜子,一来侍女说他的白发已经藏不住了,二来见到一双血瞳就不禁想起苍鸾,仿佛苍鸾就在镜子里,血淋淋的警告自己鞭笞自己。 有鱼走到一个角落坐下,唤道:“店家,来一桌肉一壶酒。” 小二迎上来,抱歉道:“这位客官真是不巧,酒刚卖完了,可不可以茶代酒?” “没酒无趣,我换一家成了。”有鱼起身欲走。 小二急了:“客官别走哇,我请你喝茶成不?” 到底是自己的子民,弄生计不容易,看小二一副辛酸的面孔,有鱼也不好拒绝。“好吧。” 不出一会儿菜便上齐全,满桌的大鱼大肉。“额…店家,我不吃鱼。” “客官你不是盲眼呀?” “我是盲眼,但闻得出鱼腥味。撤掉撤掉。” 小二犹豫了一会,无奈道:“好吧。” 一桌菜色香味俱全,跟皇宫的菜肴比起来独具一番风味。别的不说,那一盘原汁原味的白斩鸡用高汤熬熟,还冒着腾腾白汽,肉味浑厚,闻着都觉得甘甜。有鱼小时候最爱手撕水煮鸡,吃着特别有味道。 有鱼急不可耐地一爪子抓上去,当即被烫回了手,索性把盘子端到身前,埋头咬下去,却又被烫到了唇。 一白衣男子提着一壶酒来,置在桌上,徒手给有鱼撕下一边鸡腿。“大叔你牙不行。” 好熟悉的声音。有鱼抬眼看去,是——封淡淼! 有鱼愣了一阵,有强烈的恐惧感,就怕封淡淼下一秒要给自己掏出木糖醇。 大叔…大叔?小兔牙你好有本事。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145.第145章 有鱼没有去接他递来的鸡腿,执起筷子夹了块牛肉吃,嚼得又慢又长,显得老态龙钟,道:“我牙行的。”顿了顿,又道,“你应该不认识我。” 封淡淼将鸡腿放到一旁的碗里,坐在有鱼对边,自个斟了一碗酒喝下,道:“店家,添双碗筷。” 有鱼一年没有见他,如今一见恍如第一次相遇,那时他风华正茂、血气方刚,身上还不曾有一道伤疤,手掌还未有过一个老茧,脸上也没有因为顾虑而显现的沧桑。 见他容光焕发,这几年落下的病症应该痊愈了,有鱼心底几许宽慰。想不曾遇到自己之前,他该是个来去如风的人。 有鱼微微低首,心满意足的短笑了一下。 “我应该认识你的,宸王。” 封淡淼轻声细语,说得意味深长,像陌生人初次相遇时的一声招呼,又像生死之交再次相逢时的问候,又像冤家聚头时满带仇恨的威胁。 他的脑海里空白了一片记忆,印象中他从来未见过有鱼,旁人却都道有鱼杀了他,说他跟有鱼不干不净。从刑二世令他围剿汝县始,之后的事他统统不记得了。封淡研告诉他,他征讨汝县失败,刑帝要拿他问罪,一家便躲到了沥城,逃路时他跌坏了脑子,有些事便记不清了。一开始他还信以为真,若不是偷偷溜出了沥城,恐怕他一辈子都不会察觉自己遗失了某段人生。 “你怎么会认识我?” 依有鱼现在的模样,有心人不难猜出他是谁。有鱼一面想掩盖某些事实,一面想封淡淼告诉自己他是如何清醒的。 封淡淼从怀里取出一只石英表,置在桌面,像唠家常道:“连续一个月做了噩梦,老梦见一个莫名其妙的小流氓。我想我不认识他,直到我从包裹里翻出这只表,跟梦里小流氓戴的一模一样,我想不会是空穴来风,我应该见过他,见过你。” 噩梦?流氓?…罢了,索性封淡淼没像虞米糯一样用鞭子抽他。 他终究是估算错了这回,以为系统删除了封淡淼的一段记忆,封淡淼就会彻彻底底的忘记自己,哪怕系统让他梦见一些离谱的东西,他也不会当真。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大概你忘了自己有过这东西,突然梦见觉得异常。我也经常这样…” 封淡淼打断有鱼,唤来小二,道:“店家,你可知幽王跟宸王有什么过节?” 小二没见过他俩,以为是寻谈资的寻常客人,黔州不忌谈论国事,又有鱼跟封淡淼实在有料可谈,便来了兴致,坐到凳子上兴致勃勃道:“日前黔幽两军就在此地驻军,两位客官该不会没听说过宸王和幽王吧,曾经眷侣而后反目成仇…” 封淡淼凝着有鱼:“我问过的每一个人都知道,我不知道你有意瞒什么。” 小二见封淡淼有话说便停下来等他说完,哪知封淡淼取出一枚金锭递给他,道:“不论我说什么,你说你知道的,不许停。” 小二不明就里,只觉两人莫名其妙,可有钱赚管他那么多,便有什么说什么。“听说幽王跟宸王在汝县一战中相识的,那时宸王还是汝县县令,幽王还是大刑的小将军,那天幽王把宸王掳走……” 沥城是一口井,住在那里的人不问世事,是井底的蛙。封淡淼一旦走出沥城,一切自然水落石出,再瞒不下去。有鱼掏出一袋银钱递给小二,道:“你忙去吧。” 小二看看有鱼又看看封淡淼,懵懵懂懂的“哦”了一声,转去忙活。 有鱼拾起那只表,上面的指针早已停止转动。有鱼默念了句话,指针走了起来,递回给封淡淼。 封淡淼观察了一下表,重新收回怀里,也不惊讶,好似知道有鱼能修好。 有鱼喝下一碗酒,平静道:“都是些流言蜚语,是非轻重你拎得清,不必为某些不堪的言语而重操旗鼓,既累了自己又拖累了我。” 封淡淼埋头吃饭,点头道:“出沥城后我的确听到一些刺耳的话,但重点是他们说我发动兵变,我操控的那几场战争疑云重重,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做,便去北僚寻找线索,然后遇到了穆朗和甄丙,我大致了解一些,我心底还有一个问题,无人能答,我想只有你能告诉我。” 有鱼以为他会指责自己“凭什么一意孤行”、“为什么自以为是”、“有什么资格把我一个人扔在沥城”之类的狠话,沉静了一会,道:“你想问什么?” 哪知 ——“我还是不是雏。”封淡淼面不改色。 有鱼一口酒喷到封淡淼净白的脸上,讲道理,他真不想这样破功。不过换个面向想想,说明封淡淼遇到自己之前是个处子。但是,他是不是雏儿跟战场上的疑云有什么干系? “是不是你自己不清楚?” “我是不是!”他突然严肃。 这个问题有鱼也相当为难。“是,也不算是。” 封淡淼缓了神色,道:“看来不是道听途说。”他真的有跟眼前的男人有过不干不净的行为。“你睡过我?” “是。”这份便宜不占白不占,有鱼回答得很爽朗。 封淡淼竖直了腰杆,俯视有鱼,一声吼道:“店家!” 小二连忙赶来:“客官有何事?” “开房。” “好嘞!客官跟我来。” 有鱼有不好的预感,潜意识告诉他要为自己说下的谎付出代价,正起身要走,果不其然被封淡淼抓住了后衣领往楼上拽。 估摸是封淡淼听见的名过其实,误以为他俩同床共枕已属天经地义,却不知他俩都很安分守己。 有鱼忙道:“成成成,你是雏你是雏你是雏…” 封淡淼径直把有鱼甩到房里,死死掩上了房门,盯了有鱼许久,不信一个去势的人能将自己干了。他走近有鱼,有鱼片开。 有鱼:“别胡闹,要么你退兵,要么我们兵戎相见。” 封淡淼:“不如我们做一笔交易,你让我胡闹我就退兵。” 见有鱼犹豫,他连忙补道:“看看外面,全身你的子民啊,宸王得好好想…” 封淡淼话刚说了一截,嘴巴当即被有鱼的吻给堵了。有鱼像只眼镜猴死死抱住树干一般扑在封淡淼身上,发狂地“咬”了他一阵,道:“看在子民的份上,饶你一回。”他庆幸封淡淼给了他台阶下。 然而封淡淼并没有那个意思… 但很奇异的是,这种突然而来的强烈感狠狠撼动他的心脏,直觉告诉他这是他久违的奢望的。他下意识箍住有鱼,按倒在床上。他越发不能理解自己跟有鱼的关系,明明是血海深仇的敌人,却能平平静静的一起吃饭,明明是君称,却能这样胡作非为,可若是夫妻,又怎么会有那么多隔阂。 但有一种感觉他是清楚的,他不恨有鱼。他解开有鱼的腰带,划开上衣,吻上有鱼的耳垂,晃眼间却瞄见有鱼背上阴森森的狼首纹! 团团疑云瞬间破开,他懂了,原来自己所做的一切皆因有鱼已是郦王,他无须再针对舒晋,舒晋已经输了! 他想问有鱼狼首纹从何而来,却见有鱼眼纱染上泪痕,这一瞬,他切身感受到痛苦。他立马起身,整理了衣冠。 封淡淼一走,身子一冷,有鱼连忙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太想他,冲动了。某鱼为掩饰自己的尴尬,厚颜无耻道:“是你不肯的,别怪我不奉陪,你可要退兵。” 封淡淼没有答话,伸手取下有鱼的眼纱,顿时惊诧万分,手抖了又抖——“苍鸾的血瞳?!” 有鱼点头,撇过脸去,封淡淼大概不喜欢他的“美瞳”。 “疼吗?” “…啊?”有鱼懵了一瞬,摇头道,“不疼。” 封淡淼凝着有鱼的白发沉默良久,见有鱼有意遮掩,识趣地走到一旁坐下,手转着桌上的茶杯,道:“你杀我,你不信任我。” 若不是早已习惯了封淡淼,有鱼着实无能从上一个话风拐过来。上一刻兢兢弱弱,这一刻毫不妥协:“这到底是谁要给谁一个说法,我信任你,可你杀了小惢。” 封淡淼已经记不得什么,某个承诺只得有鱼一人坚守。那是无论旁人怎么阻止,他都会纵他的原因。 ——“郁有鱼,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要义无反顾的相信我。” ——“我发誓,一定相信你。” 可这样的承诺所带来的代价沉沉压在他一人身上时,又得不到任何解释,说不恨都觉得可耻。 为什么杀小惢?封淡淼忘了。他问过穆朗,穆朗说当时狼烟滚滚,根本看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当他冲进烟障时,田惢已经死在了自己的槍下。 “这件事我很抱歉。” 有鱼仰头晾干了眼泪,咽一口气。“你曾经答应过我的承诺,还作不作数?” “什么承诺?” 他不知是怎样一种刻骨铭心才会使得自己夜夜梦见眼前的人,使得自己如此渴望拾回那段记忆。 “你跟我说过三次,第一次是一句戏言,第二次是奉承的俏皮话,第三次才认真了一点。”有鱼耸耸肩,如今自己的翅膀也硬了,不需封淡淼言出必行,这一年他一个人东征西讨,不也过得好好的,轻率道,“你说为我打天下,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封淡淼到底是清楚自己的为人,他若真心喜欢一个人,定不会让他在权力的游戏里惶恐一世。 “如此说,我并不怎么喜欢你。” 有鱼干笑一声,自嘲道:“那你心悦一个人,会许什么承诺。” “我心悦的人,哪怕他为王侯将相我都要把他拽下来,绑到深山老林与飞禽走兽为伍。” 封淡淼的话虽然粗糙,但有鱼懂他的意思,所幸有鱼知道他有那样为自己想过。 有鱼敬封淡淼一杯酒,道:“为我俩那丁点的交情,和平退兵吧。” 封淡淼拒人不拒酒,一饮而尽,道:“又不稀罕你,凭什么不退兵。”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146.第146章 倘若有鱼跟封淡淼未曾相遇,长平这场战未必打得这么急。 大营外繁音促节,号声鼓声聒噪沸腾,脚步声马蹄声纷纷扬扬。黔军匆匆忙忙列了队,被动迎战。 遥望幽军,黔军哗然一片。“阴…阴阴兵!” “是封淡淼!”周常头皮发麻,声音从喉咙里吓出来,“是他!” 封淡淼披头散发,身披一件被火烧得破破烂烂的战袍,其上刻有密密麻麻的咒文,颈项处可以看到缝合的线纹,头颅被活活接上去一般,肤色偏青,目中无神,静静地骑在步虬上,像一具走尸。尽管面目全非,可周常看得出是他。 封淡淼生时便教人闻风丧胆,如今已为厉鬼,更教人魂飞魄散。闻言无论哪一国家的将士,死后皆为鬼王所用,所以在封淡淼身后的,是晏军?刑军?还是史上哪支骁勇善战的军队? 黔军已汗洽股栗。 单拼人数幽军就占了优势,封淡淼也不仗势欺人,提与有鱼单打独斗,以此论输赢。 封淡淼无疑是让了有鱼一把,两军若是厮杀,黔军胜算不过两成,哪怕幽军告败,黔军也将所剩无几,介时黔军殆尽,而封淡淼齐幽之地依旧有千军万马。 实诚来说黔军是以卵击石,与其白白牺牲兵马不如应允单挑,万一发生了奇迹呢。 有鱼单槍匹马上战,不言而喻,三刀两砍就被秒成了渣。有鱼记得晕倒之前,脑门正中挨了封淡淼一杆。 这一倒赔了林池和整个黔仓。 黔仓一失手黔州便失去了留守的意义,于黔军而言它不再是一座养人的天府,而仅是一块暂可歇脚的地皮。 有鱼醒来时额头已裹上厚厚一层药纱,稍皱眉便能感到刺痛,坐在床榻上一动也不能动。现在他半个头被缠得严严实实,就怕再有人往他嘴巴一击,那整个脑袋就可以当球踢了。 在众人不知所措的时候,虞米糯道:“去鹿州。” 如今还未被封淡淼收拾的小诸侯纷纷投奔鹿州,扬言只要舒晋将封淡淼撵出中原,他们就拥舒晋为帝,心悦诚服。有鱼早有收到诸侯的来信,劝他与舒晋联手,莫要孤军奋战,当务之急是汇集星星之火,用以燎原。 林稚灵泪光盈盈,半遮半掩躲避别人的眼光,道:“一去鹿州便表明与封淡淼抗衡,不知…林老爷可会有生命之危?” 林池被作人质,除了有鱼大概没人能知林稚灵的焦虑。 周常:“黔州如今于我军而言是一座空仓,与百姓纳粮非长久之计,耗下去三军迟早会饿死。除了鹿州我们无路可退。” 黔军虽可退往西晏,但西晏刚经历过一场惨烈的杀伐,不说当地所生所产根本供不起有鱼的军队,晏人更不愿相持破国的敌人,若再激怒他们,晏百姓揭竿而起抄了黔军这支末路之兵也是有可能的事情。 而鹿州起码有一座皇仓。 宋辛察看过有鱼的伤势,虽然触目惊心,但避开了要害。她道:“幽王若真想要我们的命,宸王的脑瓜子早飞了。” 宋辛是性情中人,无论世人怎么论有鱼跟封淡淼,她都坚持是封淡淼一厢情愿、爱慕难舍。依她看,他们俩就是老夫老妻在打情骂俏,试问哪一次他俩正面交锋损伤过一兵一卒? 荣幸:“他连宸王都不杀,更没理由去杀害一个老人。幽王既然放了我们,就该料到我们会投奔鹿州,我倒认为他在指引我们去,除非他傻。” 林稚灵:“我不明白。去了鹿州联合郦王,对他来说该是巨大的威胁。他怎么可能?” 宋辛:“船到桥头自然直,不然我们还能去哪?” 林稚灵:“凡投鹿州者皆请郦王称帝,难道我们也要俯首称臣?” 虞米糯简单肯定道:“是。” “你个泼皮老头,”林稚灵当即恼火,一句话卡在喉头没吐出来,含沙射影道,“我可知道你是郦人!” 虞米糯心平气和道:“郦人也是天下主的子民。” “就事论事,宸王认你为祖父,是你的子孙,你怎么老是吃里扒外!到底安着什么心?”她忍虞米糯很久了,她虽然感激老头救过有鱼,但涉及根本利益她分毫不能让。“宸王原本就与郦王一字平肩,怎可屈居人下!” “正是因为一字平肩,才更要请郦王称帝。”虞米糯言虽近旨却远。 林稚灵:“什么意思?” 宋辛听懂了,机灵道:“意思是既然郦王无可争议,那么与他一字平肩的宸王自然也理所应当。诸侯认可郦王,对宸王又会有什么非议?索性让郦王破了这个先例,以后我们也好乘风而上。对吧虞先生?” 虞米糯捋了捋胡须,满意道:“宋辛是个懂事的丫头。” 众人走后,林稚灵坐到有鱼身旁,低声问:“你老实告诉我,封淡淼与你还有私情?” 有鱼捧着自己的大头,不否认道:“若真是无情便如宋辛所说,我的脑袋早飞了。” 林稚灵从来不信这些,谁不知有鱼好骗,她怀疑封淡淼有更大的阴谋。“你怎知他留你的命不是为了别的目的。” “不要非议他。” ——“疼吗?” 封淡淼只这两个字,有鱼能暖一年。他分尸了他,昨日却不见他有任何怨言,换过来,他也一样。 有鱼不惧死于他槍下,更不会忌惮他。有些事是心甘情愿的。 “有些事不用想得那么复杂,你想甄丙会背叛你吗?” 林稚灵咬牙道:“就怕阿丙被人利用。”她见有鱼对封淡淼深信不疑,心知是劝不动他了,不如亲自一探究竟。 夜晚,一年马车驶向幽营。幽营的巡兵袭一身黑衣,个个虎背熊腰,却步履轻盈、行走缓慢,远远望去像飘忽不定的游魂。 阴兵,名副其实。 封淡淼累了一天,乏了,卸掉脸上阴森森的妆容,准备就寝。帐外突然传道:“幽王,黔使者求见。” 封淡淼思索了一会,披上一件宽敞的外衣,坐到屏风后面,道:“传。” 林稚灵走进帐子,卸下黑色斗篷,将面目表露出来,道:“幽王,别来无恙。” 透过屏风封淡淼看到一个陌生人,不惊不喜道:“你是谁?” 除了有鱼的面貌,其他人他一概不记得了。 “幽王贵人多忘事,愚妇文凤姑。” 封淡淼一听便明白了,她是有鱼身边的女人,掌黔州大小事宜,不容小觑,许多场合她的话便代表有鱼的意思。 封淡淼揉着太阳穴,醒了醒脑,道:“宸王叫你来的?” “我自己来的。” 封淡淼顿觉无趣,慵懒道:“有何贵干。” “问你什么意思。” 封淡淼可笑:“你问哪个什么意思?”不知为何,面对这个女人他莫名有一股妒意,总之不愿与她交善。 “你为什么背叛宸王?我女流之辈自然没有幽王那般见识,还望幽王明示。” 封淡淼拐拐胳膊转转头,舒坦地撑了个懒腰,滚到了床上,扔下一句:“爱大好河山,有什么好解释的。” 凭屏障上的影子,林稚灵察觉封淡淼的行为有些异常,好似不比从前成熟,好动,甚至有些幼稚。 封淡淼的死是不可否认的,他复活只有一个解释,就是有鱼系统表的把戏。难怪他的分值只剩下那一点点。林稚灵:“你是不是梦到过那条痞子鱼。” 封淡淼惊坐起来:“你怎么知道。” “我也受过宸王的祝愿,梦见过他。你可知道是宸王救了你?” 封淡淼一度怀疑梦里的小流氓救活了自己,听林稚灵这么说,他更确定了,装作无动于衷,道:“他该还我的。” “不论你信不信,宸王救你,说明他是在意你的,你为什么要对抗一个在意你的人?” 封淡淼走到林稚灵跟前,打量了一遍又一遍,道:“你有什么疑问叫宸王亲自来问,你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他信你,我不信。” 林稚灵坦言道:“我是跟他拜过高堂的女人,我有名有姓——林稚灵。” “林稚灵?” 淮南八丑之一,闻名遐迩。他怀疑道:“扯谎。” 林稚灵隐忍地咽下一口恶气,解释道:“我的模样是有鱼改变的,有什么稀奇,你可质问我的父亲。对了,我警告你,休得对我父亲无礼!” 封淡淼似乎在努力回忆什么,没有接话。 林稚灵顿了顿,问:“你失忆了?” 她意识到,如若是以往的封淡淼,只要她肯坦白他定不会怀疑,更不会说她扯谎。她愤愤地握紧了拳头,恨不得立刻回去打歪有鱼的嘴。如果封淡淼翻脸无情,有鱼就不该救活他;如果封淡淼还有情有心,有鱼就不该删掉他的记忆。最可憎的是那条鱼在她面前还一副毫不知情、一脸无辜的莲花相! 封淡淼扬起了眉毛,心急气不急道:“所以你要告诉我一些有价值的信息?” 林稚灵哪知道什么信息于他而言是有价值的,不懂装懂道:“告诉你可以,但你先告诉我你的初心是不是为宸王好。” “是。”封淡淼肯定,又反问道,“你信吗?” “难信。” 封淡淼日前苦思谋略,林稚灵这会子来让他灵光一闪。“言归正传,我们来做一笔买卖如何?” “什么买卖?” “你们会奔走鹿州,我要传国玉玺。你们替我从郦王那里偷来,我就不再与你们开战。” 林稚灵心里犯懵,拐弯抹角道:“幽王何其霸道,区区玉玺去抢便是,犯得上偷吗?” “我若硬攻鹿州,郦王定会将玉玺砸碎。” 林稚灵不知封淡淼是否有意为难她,拒绝道:“听宸王说玉玺在邙定一战中碎了。” 估计没有第四人知道,莫倚楼把玉玺奉给了有鱼,有鱼交给了林稚灵保管。 “不。”封淡淼话里有话,“就在鹿州。别耍诈,会有人盯着你。我现在的目标是郦王,到了鹿州替我盯紧郦王。要记住,你父亲可在我手上。” “噢,差点忘了。你还没跟我说有价值的信息。” 林稚灵一懵,瞎眼拣了个微不足道的梗,道:“有鱼唤你小名:蛋大、兔牙小…” 封淡淼细思其意,看来他当真被有鱼探了个够,不论上面还是下面。他满意道:“这个信息,很有价值。” 一群龌龊的人。有鱼曾经一口一声唤封淡淼“淡大”仅仅是因为封淡淼名字中有一“淡”字,而非体验他有多“威武雄壮”。一传十十传百,一来二去变“蛋大”。 “郁有鱼!”林稚灵回营,破门而入。 “啥?”有鱼抬起沉沉的脑袋。 “吃拳!” “啊——呀!” 林稚灵一个狼捶挥过去,有鱼的头得理儿裹成了球。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147.第147章 一月之余,有鱼带兵马赶到鹿州。 舒晋站在城墙上遥望行来的黔军,脚踩上一只蟑螂,狠狠地碾成粉碎,犹不肯罢脚。长平一战把他气出内伤,说好的两败俱伤呢?道什么知难而退、明哲保身,在他看来有鱼就是不废一兵一卒就把黔仓供给了封淡淼。 柏通感慨一声道:“到底是怎样的执念才能把一个人变得面目全非,使得他为一件事一而再再而三的耗尽前世今生?” 他阅人无数,却被有鱼跟封淡淼这两个小鬼绕得团团转,不敢轻易揣测他俩的关系。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无论封淡淼的所作所为是对是错,他的初衷是强烈的。 舒晋自我衡量了柏通说的“前世今生”,他固有执念,可他的执念拗不过前世今生。到底是什么让封淡淼如此偏执? “话说回来,他的命当真是献祭换回来的?” 周常的来信称幽王确确实实是封淡淼,活生生的。舒晋快要信邪了。 柏通:“献祭之说不可靠,该是哪位世外高人妙手回春。” “妙手回春?把四肢和头颅拼凑起来?”舒晋连连摇头,“天下若真有此类能人,世人还奉什么神?” 这时一名细作前来禀报:“郦王,近日黔营有异动,黔幽信件来往频繁。” 敌军之间信件来往是常事,大类一些挑唆信、恐吓信、策反信、劝降信,但来往频繁就有些猫腻了。 早在邙定分道扬镳时,舒晋就在黔营里安插了三个高级细作,专门为他传报黔军的动作。 舒晋问:“可知信上内容?” 细作:“黔幽之间有两名信使,一来一往,从幽王之手直达宸王、文凤姑之手,中途无停歇或转手,两方看完即将信烧毁,十分严谨,无缝可钻。我等无法窥探。” 舒晋:“探不到就劫,务必探清楚他们的意图。” “是。” 黔军兵临城外,舒晋身为鹿州的东道主不得不亲迎“贵客”,愤愤地再蹍一脚已是细沫的蟑螂,不情不愿的挥袖出城去。 有鱼在侍从搀扶下下了车辇,舒晋作揖道:“恭候宸王,宸王安好?” 他看有鱼额角上已经愈结的大片伤疤,明显的隆起,可知封淡淼那一杆不是儿戏。 有鱼一把扑倒舒晋怀里,从虞米糯那学来的赖皮,嚎啕大哭:“晋老弟!哥输得好惨啊,我说过有麻烦事一定不会亏待你,连忙赶来给你添事了!” 虞米糯说舒晋比有鱼大一个月,有鱼愣是要在年龄上也碾压他。 其他诸侯在一旁侯迎,众目睽睽下,舒晋只好拍拍有鱼肩膀,忍无可忍道:“宸王辛苦了(gun)。” 两人一阵嘘寒问暖,世间最虚伪的事莫过于此了。 舒晋安排有鱼依旧住广禄宫,楼群还是昔年光景,但已物是人非。 诸侯共谋抗幽,皆举舒晋为主,立协约,按手印,只要封狗被撵出中原,舒晋便是名正言顺、各侯臣服的天子。 尔虞我诈是兵家常饭,诸侯的把戏柏通已见惯不惊了。他日联军若战胜封淡淼,诸侯未必会老老实实卖账。不如及时称帝,免日后口舌之争。 他道:“封淡淼率北僚军一路南下,吞并大大小小诸侯十余位,其霸占的不是诸侯之地,而是天子疆土。此等投敌卖国的恶臣唯有天子的威严才能煞其威风,封淡淼如今的兵力不输我们联手,我们须以旁门左道损之。依我见,郦王当择黄道吉日一举登帝,令天子之兵、号天子之民群起反击,才能有更大的胜算。” 有诸侯反对道:“大敌当前,这时称帝未免太早了吧。” 柏通巧言善辩:“不是早,是亡羊补牢。不是庆典,而是战略。众降王的家属质于北僚,敢怒而不敢言,正需有人替他们击鼓呐喊。试问在座诸位,是以盟国的身份笼络他国的子民有力还是以天子的身份招令自己的子民有力?哪一计更名正言顺、无懈可击?要赢便赢个彻彻底底,此战若输,在座的每一位都将万劫不复。时下我们应齐心协力、同仇敌忾,而不是为以后利益有所保留。” 柏通三言两语,把厉害关系道得明明白白,诸侯到底还有点不服气,又哑口无言。 有鱼一直保持沉默,等待契机开口,终于等来了话题,见缝插针道:“我听闻掌握玉玺才是真命天子,刑皇的玉玺好似下落不明?有传言说玉玺被晏帝带回西都,亦有传言道玉玺藏在皇宫某处,郦王可有找到?…” 这些日探子的情报道有鱼行迹鬼祟,仿佛在寻找一件东西。舒晋一直纳闷,现在听有鱼这番说辞,猜想有鱼是在找玉玺。 找玉玺?哼,绝非等闲之志。 舒晋还未搭话,柏通便道:“刑帝玉玺是不祥之物,既断了大刑命脉又断了大晏命脉,诸王莫要听信民间传言而趋之若鹜” 有鱼:“诶,先生此言差矣。玉玺不过令百姓心服口服,坐不坐得稳江山全凭个人。既然要称帝就要做到毫无争议,少不得玉玺做衬,锦上添花才是。” 诸侯频频点头,凡能阻止舒晋称帝的梗,有一个便顶一个,皆赞:“宸王说得在理。论收服民心,玉玺有的总比没的好。” 有诸侯道:“可我听闻玉玺在邙定时被砸碎了。” “我闻言藏在皇宫之中。” 舒晋阐明道:“我攻下鹿城一年有余,遣人搜宫,未曾找到玉玺。晏帝定时带回西晏。” 有鱼默默叹了口气,暗显消沉。“这样招天子的兵马,数量估计会减半喽。既然这招不行,我们便想想其他的法子。” 众人讨论了一天,拟定择黄道吉日为舒晋加冕称帝,再择一日举行祭天仪式,并在仪式上暗做手脚,无论卦象如何显示都要篡改为出兵大吉,以此鼓舞士气、振奋民心、威吓敌人。 有鱼遮蔽的眼睛掠过黠光。除了舒晋没人提防有鱼,谁不道他是阉人,只有作臣的份儿。 入夜时分,会席散去。一骑快马驶进了皇都,直奔广禄宫。舒晋的细作早在去往广禄宫的道上设下埋伏。信使经过,细作射出毒针,刺进信使的喉咙,信使默无声息晕倒过去,细作飞快取下信筒,取出信,点燃蜡烛看得清清楚楚,默记于心,然后原封不动的塞回信使囊中,在信使鼻前熏了点香,随后潜进夜色中没了身影。信使忽的醒来,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挥了马鞭继续往前行。 细作潜入舒晋的寝殿,将信上的内容一五一十禀报。仅一封信,记载的内容不多,舒晋命细作再探,方好下定论。依目前区区信息不过说明有鱼有觊觎皇权之心,论谁不向往执掌天下,无可厚非的想法,用来说事索然无趣。 舒晋心道:想要玉玺?可以的。他当即下令:“暗里招一批能工巧匠,赶制玉玺,务必同真玉玺一模一样。” 君子爱权,取之有道。若有鱼非正道,攀得越高就摔得越痛。 夜已入深,寝殿中的明灯不灭。舒晋在案前批阅奏章,不知疲乏。一名睡不着的俊美男子从帐中走来,小鸟依人一般伏在舒晋身背,下巴抵在舒晋肩上,娇媚道:“这么晚了,郦王还不安寝?” 舒晋停下写字,侧身去用笔杆挑起男子的下颌,细细瞄了一会,继续埋头写字,不温不火道:“你自己睡吧。” “我陪郦王。”娈童乖巧地坐到案旁,给舒晋收拾阅过的奏章,码得整整齐齐,闲着无事伏在岸上,静静看着舒晋,秀色可餐。 舒晋的目光又被娈童吸引了过去,娈童见他转头来看自己,扬起一抹暖暖的微笑。舒晋伸手去抚娈童柔顺的鬓发,娈童撑起脑袋往舒晋手掌里蹭,像只温顺听话的宠物。 尉矢曾经也喜欢这样默默看他的,他一示好,尉矢立马会将他一顿怼,尉矢可不这么乖。他一度想尉矢这样黏腻腻地缠着自己,可若当真那样,尉矢便不是尉矢了。 舒晋目色一冷,手掌突然来力,一巴掌将娈童扇倒在地上,吩咐侍从:“拖出去斩了。” 娈童大惊,毫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慌张失措,哭啼求饶:“郦王饶命,小人再也不敢了!” 舒晋都不知自己为什么要杀他,总感之娈童并非自己想要,哪怕娈童长有一张像极了尉矢的脸。 舒晋宽衣钻进被子里,把自己蒙得严严实实,不让自己呼出的气息消散,那全是尉矢身上的味道。蒙着蒙着,也不知是身理不适还是内心伤痛,眼里不禁流了出来。 他快要当皇帝了,而那一天尉矢却永远看不到。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148.第148章 ——“罪臣莫倚楼叩见宸王。”莫倚楼接到有鱼的传召,赶到广禄宫,远远的跪在屏风外。 有鱼微微皱眉:“进来,站那么远怎么说话。” 莫倚楼拘谨地走到有鱼跟前,再跪:“宸王有何吩咐。” 有鱼挺感激莫倚楼的,若不是他,自己恐怕早已饿死在天牢。有鱼取下眼纱面向莫倚楼,问:“这双眼睛,你认吧?” 莫倚楼抬眼看有鱼红艳欲滴的血眸,双眼当即蒙上泪光,恭恭敬敬向有鱼行了晏族的大礼,哽咽道:“臣叩见晏王。” 莫倚楼虽没来得及听苍鸾最后的叮嘱,可既然苍鸾将血瞳嫁接了有鱼,说明苍鸾认可有鱼为大晏王族的继承人。 有鱼:“你认就好,有件事要你去做。以天子的名义替我募集五万晏兵,速度要快,十万火急,得一批来一批,赶不及就拉百姓充数。” 莫倚楼提议道:“晏族臣民敬天子更敬晏王,以晏王的名义更有力。” 有鱼想了一会:“那你便假传晏帝遗嘱替我纳兵。” “遵旨。” 莫倚楼退出后林稚灵进来,携来封淡淼的手信,信上令有鱼设法阻挠舒晋称帝。 林稚灵左右为难道:“也不知封淡淼唱的哪出戏,愣要我们在鹿宫寻传国玉玺。皇宫戒备森严,万一被舒晋发现我们的动作,我们就死定了。可若我交不出玉玺,老爹就没命了。” 有鱼苦学古字,到如今也识得一二,一边看信一边安抚林稚灵:“不必担心,他若真要玉玺,到时候给他就是。” 林稚灵:“他为何笃定在皇宫之中,难道我们手上的玉玺有假?” “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另有所图吧。”历经大磨大难,有鱼的想法也越来越沉实。“登基大典筹备得如何了?” 林稚灵:“刚开始操办,还早得狠。” 有鱼:“去给少府添堵,无论使什么法子。” “是。” 不日,少府的管事频频进出勤政殿,控告有鱼的人多管闲事,不是指责帝袍的纹饰不佳,便是指责大典的排场不合规格,凡事都要插一手,说三道四。一来二去打乱了原定计划,拖慢了操办日程。 “无理取闹。”舒晋一掌桌面,道,“宸王的人再敢去堵你,就让他的人来做好了。” 捅娄子还是郦人擅长,有鱼多做便多错。只要有鱼敢揽工,舒晋就不怕找不着陋口。 柏通:“宸王的动作略显幼稚。” 舒晋:“探子报封淡淼在齐幽大训兵马,想是要背水一战。郁有鱼在给封淡淼拖延时间,自从他分尸封淡淼过后,几乎没有人承认他俩关系和睦。” 柏通:“利益驱使,再深仇大恨的人也会走到一块。” “封淡淼联合郁有鱼盗玺,他俩能得到什么好处?” 柏通细思了一会,道:“能挑拨你和郁有鱼的关系,瓦解联军力量。至于封淡淼给了郁有鱼什么好处,细作可有探知?” “道是扶有鱼称帝。” 又是一场权利的买卖。柏通心头一震,不是诧异有鱼有那份野心,而是:“可有真凭实据?” “无。” 柏通叹息道:“没有物证,不好拿他。” 舒晋胸有成竹道:“会有的。” 一月之后的黄道吉日,登基大典如期而至。皇城到处张灯结彩,百姓奔走相告,宣布鹿州一年来最大的喜事。鹿州百姓从不拒生主,江山唯贤能者居之,管他哪族哪系。百姓眼中舒晋虽非大贤之类却是大能之人,材优干济,明智沉稳,处事少有差错,不像有鱼马马虎虎、大大咧咧,不失为一代明主,所以是喜事一件。鹿州沸腾了起来,红红火火,沸沸扬扬。 皇城热闹非凡,皇宫更不必多说。一张艳红的毯子铺上百级阶梯,直入大朝。乐官站立两旁,吹奏盛世的歌乐。诸侯与文武百官整齐的站在辰天殿前的空地,注视一辆豪华的车辇稳步行来。车辇一停,百官齐跪,不得仰视。 舒晋凌晨已起,沐浴冠衣,头顶黑色冕冠,十二旒为少有的碧翠宝石串成,身披黑底红绣的帝袍,玄衣织有日月龙纹,背织星辰、山纹,袖和裙织有民族图腾和民生物景,有风有火,有稻有斧…示天子坐拥四海,包罗万象的气度,一派恢弘大气。 舒晋神情威严,一脚一步稳稳迈上阶梯。这是他梦寐以求的一刻,手脚不禁发颤,感觉身上的帝袍莫名沉重,台阶也显得十分漫长,好似走了许久还是在原地踏步。 他迈上高台,转身面向众人,接受朝拜。群臣齐齐高呼:“吾皇万岁!” 舒晋浮出辛酸的笑容,晃动的亮眸望向天际,挥开双臂,向先祖的在天之灵展示他现在的辉煌——晋氏因他而成就的辉煌。多么光耀门楣!但又有多少人知道他走到这一步多么来之不易,耗尽了他毕生最珍爱的东西。 “平身。” “谢陛下。” 众人入了朝堂开启朝会,方才还见着有鱼在场,此刻却不见了踪影。有鱼是重臣,岂有不来之理。舒晋问:“宸王何在?” 一大臣道:“宸王身子突然不适,暂去方便片刻。” 舒晋宽容道:“无妨,等宸王来。” 前朝大会,寝宫正是守卫薄弱之时。有鱼避开巡逻的侍卫,悄悄潜入舒晋的寝宫,如今不仅舒晋在抓他的把柄,他同样在寻舒晋的破绽。 斯文人的寝宫当真与邋遢人的天差地别,殿内干净明敞,一缕奇异的檀香萦绕其中,陈设书籍摆放得整整齐齐,连一旁放置的盆景也修剪得一丝不苟。有鱼翻箱倒柜也没找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摸索墙壁,在寝殿一角发现有一座暗室,该是舒晋收藏秘密信物的地方,要用机关打开。有鱼估摸着时辰,来不及研究开关了,匆匆跃窗而出前去上朝。 有鱼卸履,躬身碎步跑进朝殿,下跪道:“臣来迟了,还请陛下宽恕。” 舒晋允有鱼平身,嗅到一抹淡淡的檀香,便知有鱼去了哪,假装毫不知情。 夜至,舒晋归寝。有鱼一行夜衣尾随其后,悄无声息。舒晋审查到书案被人动过手脚,哪怕有鱼把桌案整得与原来毫无二致。舒晋饶有意味地翻了翻书稿,持一盏烛灯打开机关,走进暗室,从一旁的木柜中取出一个精美的匣子,打开匣子,一尊玉玺赫然呈现眼底。舒晋拧起一尾白羽,轻轻擦拭玉玺上的细尘。 有鱼揉了揉以为发花的眼睛,再定睛一看,当真是玉玺。有鱼心底忽的冒出一串疑问:玉玺怎会在舒晋手上,难道我的是假的?封淡淼要的是这尊?他是如何知道的? 有鱼细想来想到封淡淼与苍鸾有过几次书信来往,是否苍鸾告知了封淡淼玉玺下落?可苍鸾有什么理由告诉他? 不可思议。总之找个时机把舒晋那尊玉玺盗出来再说。有鱼默默记下了机关,然后抽身离开。 舒晋轻蔑地勾起嘴角,回首往窗外的夜色探去,狠狠地扣上匣子,丝毫没有方才的小心珍重。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149.第149章 旭日初升,又是一天大朝,而有鱼已经三天不朝了,道是病疾。有鱼几年闯荡,身体落下的病疾人尽皆知,老实的人自然体谅有鱼辛苦,而与有鱼有过过节的人自然不忘多事了。 新帝登基,北僚送来了几件“贺礼”,当初参与随州剿封的诸侯人人有份。 北僚使者呈上一只礼盒,款款道:“这是幽王特地献给陛下的,愿陛下长命百岁。” 即是敌人,场上场下都是战场。舒晋本不屑于收下,可若不纳岂不显得怕了他封淡淼。舒晋扬起一名主宰者应持的宽宏大度的笑容,令人打开礼盒,乃见一些干草。 太医上前察看,脸露难色。“这是姬草,当初晏帝伐僚正中此毒,差点一命呜呼。陛下,幽王他居心叵测!” 使者无畏的扬了扬眉:“姬草虽毒,但用于焚香却是上等的提神之药,有助延年益寿。陛下自幼病疾,好不容易当了天下主,切不可操劳过度累垮身子,多不值。” “幽王挂心了。”舒晋冷漠地答了一句谢辞。 诸侯纷纷打开自己的礼盒,贺礼因人而异。魏人忌蛇,贺礼便是蛇酒;蒙人敬火,贺礼便是绘有天降水难的帛绫…诸侯勃然大怒,朝堂上顿时一片骂语,咆哮如雷。有甚者重重擂了使者一拳,幸而朝堂不允持剑,否则定有一场血光。 战争往往在众人以为尚未开始前便已经开始。封淡淼虽在齐幽,但略施小计便使诸侯原形毕露。此等陋相示于敌前,乌合之势大概为封淡淼省了不少心吧。 舒晋看着糟心,劝阻诸侯道:“封淡淼不过试探我们尔,诸王请约束自己的言行。” 朝堂安静下来,使者蹭开侍卫,整理了被打乱的衣裳,轻蔑一笑:“想不到泱泱大朝竟是鲁莽之众,枉称礼仪之邦呐。” 舒晋:“犯我者何必以礼相待,使者出言岂不五十步笑百步?” 魏王直直骂道:“幽王一乱臣贼子,陛下容你入朝已属勉强,你还当自己邀功来的?来人,把他拖出去斩了!” 侍从涌入进来,舒晋挥手止住:“今日来者是客,不必计较。” 魏王忍气吞声,撇过使者,注意力转到了有鱼的礼盒上。不久前他劫到一沓佚名的信件,经查证是幽州来的密信,有鱼的把柄活活落到了他手里,他逮住机会报鱼羞辱之恨,岂会轻易放过。“也罢,臣倒想看看宸王的贺礼。宸王于幽王有杀生之仇,想必礼物更加丑恶。” 虞米糯代有鱼来上朝,见有不妥,拒绝道:“既然是给宸王的,当征得宸王同意才能打开。” 魏王性子圆滑,将抉择甩给了舒晋,“开不开全凭陛下一句话。” 有鱼与封淡淼的关系不清不楚,舒晋私心想知道里面装有何物,会不会暗送秋波? 舒晋默许,太监打开礼盒,见数只俏丽的小瓷盒置于其中,华美而精致。 “有意思。”魏王拿起瓷盒,洋洋洒洒地向众人展示了一番,然后拧开,见一抹胭脂。 使者指着粉脂介绍道:“这是北僚最好的胭脂,用草药、山花、晨露提炼四十九天而成。女为悦己者容,幽王特奉给宸王,道日后战场相见,望宸王掩好龙钟之态。” 一言一词无不讽刺,浓浓恶意嵌在字里行间。恨极有鱼的人至多骂他一句阉人,而封淡淼竟视他为女类。众人唏嘘,心道封淡淼对有鱼是恨之入骨了。 “哈哈哈…”魏王敞口大笑,慢条斯理地将瓷盒放回盒中,满意道,“幽王真是别出心裁了,宸王一定十分受用。” 虞米糯捋捋胡须,为有鱼辩话:“宸王爱拈花惹草,有这些玩意怕是又忙得去招蜂引蝶咯。” 魏王歹意酝酿已久,绕使者打量一圈,话风一转道:“兵者轨道,虚而实之,实而虚之。众目睽睽之下幽王对宸王这般‘独钟’,生怕旁人不知他俩私仇,如此刻意为之,是否在掩盖什么?” 使者垂头哂笑:“魏王若是眼红幽王对宸王的厚爱,这份礼便赠给魏王了!” “放肆!”魏王脸色青绿,转向舒晋,“禀陛下,幽王对宸王暗藏私心,明里一套暗里一套。” 虞米糯察觉不妙,上前道:“魏王何出此言?” 魏王昂首挺胸:“臣劫得幽州传信,幽王亲笔,十字不离‘宸王安好’、‘愿君惬意’…暧昧不明,正要呈给陛下过目。” 舒晋神经一紧,探了一眼柏通,以为是柏通之计,稍稍松了心。“呈上来。” 舒晋看完心头微颤,一笔一画皆为封淡淼的亲笔,确凿无误。与军信不同,这一沓信像是情书,诉尽哀思。 “君在否?”、“他乡可梦回?”、“君不见鹿城靡雨,如初遇兮…” 信上最早的落款是那年有鱼命横北山前后,最近一封写在长平,寥寥几字道——“子鱼,你要的天下。” 众所周知,封淡淼城外垂钓那两年,每逢十五月夜,会在宸王冢前燃一炷香,捎上几封冥信。众人不怀疑这些缠绵的辞令出自封淡淼之手,但奇封淡淼出于什么理由对有鱼爱慕至今。 魏王执起信晃过诸侯眼前,故作懵态,皱眉念道:“‘子鱼,你要的天下’?恕我愚昧,这句话何解?” 虞米糯从魏王手里夺过信,定眼一看傻了眼,确实是封小儿的字迹。 有诸侯恍然大悟:“莫不成封狗与宸王余情未了、暗中勾结?!送胭脂示侮辱实乃掩人耳目!” 魏王咬定有鱼的罪行,道:“他俩何止今日作戏,依我看随州一战亦是戏。宸王是分尸了封狗没错,可结果呢,封狗依旧活得好好的,不蹊跷吗?一场戏就妄图把自己的罪名撇得干干净净,哪有那么便宜的事。这沓信累有三年之余,历经随州一战,封狗却无一言怨语,是否宸王根本就没杀害过他,实乃串通一气?封淡淼篡北僚王权?哼,他是什么身份,宸王才是北僚的王。倘若伐幽全数宸王旨意,此等叛国之心、恶劣之行岂能容之!” 虞米糯辩驳道:“当时各国太医皆有查验封淡淼尸体,人确确实实死了,怎能说宸王与他还有私心。封淡淼重生,宸王亦吃惊不少,封淡淼强夺黔仓,怎能说他对宸王还有余情?” 魏王:“兵场尔虞我诈,岂能人人都看得透,总之不得不防。非我冠以他们罪名,而是信上一字一语道破了他们。倘若他俩没有私交,这些信作何解释?” 虞米糯吹胡子瞪眼道:“这事该我问你吧,信从何来,凭什么认定为封淡淼亲笔?宸王可有回信?退一万步来讲,哪怕这是封淡淼亲笔,但以封淡淼的智谋岂会让信落与你手中?魏王,你还年轻,小心中了别人的套还不自知。” 魏王:“你这老头胡搅蛮缠,宫中老臣皆能证明信乃封狗亲笔,不可否认。” 虞米糯腰杆一挺:“诸国太医还道封淡淼已死,你凭什么怀疑是宸王作戏。” “我有证据。”魏王再次面向舒晋,胸有成竹道,“宸王行迹鬼祟,已经三天不朝,想必不是卧病在床那么简单。陛下该请太医去探一探了。” 有鱼鬼鬼祟祟毋庸置疑,舒晋甚至察觉有鱼此时此刻就在自己寝宫,倘若魏王这一闹能把有鱼给踹了,他日他定好好答谢这位大恩人。舒晋道:“传宸王。” 暗阁里,有鱼脑海嗡嗡作鸣,隐约有不祥的预感,抹了一把冷汗,将玉玺收入怀中,长叹一声:“终于得手了。” 有鱼蹑手蹑脚地跳出窗外,正准备打道回府,哪知转身便被侍卫重重包围。 就说方才在暗格时为何总觉背后阴森森的。 侍卫有备而来,有鱼中招了,不该信舒晋寝宫守卫疏忽! “宸王,陛下有请。” “上朝?我请了病假?”有鱼战战兢兢。 侍卫无动于衷:“陛下有旨,哪怕宸王瘫着也要抬着上朝。” “非去不可?容我换身朝服?”有鱼正穿着的是太监的衣裳!这副模样上了朝堂跳进黄河都洗不清,怀里又揣着玉玺,大难临头。 “不必了,请吧。” 依侍卫的口气,看来前朝出事了。有鱼被侍卫半推半扯的拖上朝堂,众人移目,满是惊恐,仿佛在打量一个怪物。 透过眼纱,有鱼恍惚看到虞米糯炸开了白发,而舒晋正襟危坐,从容自若。 好汉不吃眼前亏,有鱼老老实实下跪,恭恭敬敬行了大礼:“臣叩见陛下。” 诸侯有目共睹,有鱼难逃瓜田李下之嫌,舒晋没有应声。太医径直上前给有鱼把脉,然后道:“宸王脾胃不佳,不至于病得无力上朝。” 有鱼紧捂腹部,叫苦道:“今早上胃疼,直不起腰,吃了些药才消停下…”一语未尽,有鱼恨不得甩自己两记耳光。吃什么药太医院会有存档,这个谎撒得——很自掘坟墓! 魏王话里藏刀:“宸王身子有恙不好好躺着,为何出现在陛下寝宫?” 魏王骨子怨念太腾,有鱼都能嗅到,麻烦不小啊。“身子稍安,起床溜鸡,鸡蹿进陛下寝宫,臣便跟着去了。” 朝堂容不得胡诌,舒晋怒道:“强词夺理!” 魏王瞄见有鱼腹部隆起,二话不说上前将东西掏了出来,卸掉裹布——“玉玺!?” 他发颤的手差点将玉玺打落。 群臣皆惊,纷纷涌上前来。有鱼毛骨悚然,不知往哪里缩。 魏王察觉到什么,得逞道:“难怪宸王坚信玉玺在鹿宫之中,看来手握不少消息。陛下寻了一年都寻不到的,宸王一搜便到手了。” 那也得舒晋藏得好。 有鱼脸皮一皱:“冤枉!”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150.第150章 魏王冷哼:“你私携玉玺已是不臣之心,有什么可冤枉?” 有鱼抖抖身子,理直气壮站起来,撕破脸道:“这能怪我?全怪陛下。我收得密信,说玉玺藏在陛下寝宫。我之前都有提及,奈何陛下一直否认。既然玉玺在陛下宫中,陛下拿出来便是,掩掩藏藏的可不是臣。” 舒晋目光如刃,杀气暗腾。“朕没理由藏着玉玺。” 见气氛不祥和,虞米糯连忙辩解道:“魏王收到密信,宸王也收到密信,这不正挑明了是离间计嘛!玉玺指不定是贼人故意塞进陛下寝宫,后引宸王去查,故闹出这一场僵局,意图瓜裂我等联军。” 柏通察词甚微,道:“虞先生话有偏颇。魏王并非收到密信,是截获密信。” 魏王如醍醐灌顶,强调道:“的确,我是截获,孰知是否截到了黔幽的来往信函。是封狗挑拨离间还是黔幽里应外合,还有待考究。” 虞米糯:“实为挑拨离间!诸位想想,宸王已经盲目,哪怕宸王双眼清明也识不得几个大字。封淡淼有什么理由给宸王寄信,不避风险还刻意落人口舌?他有如此蠢钝?” 有鱼眉头轻皱:“他给我寄信?放了什么狠话?” 虞米糯嫌弃一瞥:“没狠话,酸得牙疼。” 有鱼一脸懵态:“噢。” 虞米糯指着有鱼,造作道:“看,宸王毫不知情!都是误会,这件事罢了,勿伤了和气。” 柏通:“正因封淡淼不蠢,才更有可能施此计谋,虞先生,你也不蠢。是否人人都道一句此计甚烂、三岁小儿能破,就能排出封淡淼不屑用的可能?被你一圈一点,就可以不了了之?这件事倘若得过且过,玉玺来由不清不楚,陛下声誉不明不白,其效果说是黔幽串通未尝不可。陛下这亏吃得无声无息呀。” 有鱼沉默不语。宋辛说的没错,高阶玩弄权术的人根本不需要什么证据。 凡是有鱼的对敌,有一个魏王衬一个,道:“虞先生是宸王谋臣,自然为宸王辩白。可虞先生你也清白不到哪去!依我推测,宸王早知玉玺流落帝宫,故与封狗串合,长平一战故意战输,赔黔仓以脱干系,然后投奔鹿州寻找玉玺,里勾外连,志在谋取鹿城,自立为帝。于是便有——‘子鱼,你要的天下’!莫再辩说黔幽之仇不共戴天,封狗活着,北僚军活着,黔军活着,黔幽两军的兵力可有互伤分毫?诸王擦亮眼睛,这一方唱白一方唱黑的戏码还新鲜吗?陛下若能一举铲除封狗皆大欢喜,倘若兵败,封狗稍施威力,岂不是教陛下将帝位拱手相让与宸王!陛下,宸王其心可诛!” 魏王滔滔不绝之中自个说顺了理儿,越说越激昂澎湃,仿佛捅破了天机。“封狗兵盛,又与宸王勾结,如不是臣及早发现,我等怕是浑然不知身陷囹圄!” 有鱼蒙头强辩:“我从未觊觎帝位!众所周…” 有鱼的话生生卡在那里,谁不知道他是阉人。有鱼泄了些硬气:“我没那可能。” 魏王句句紧逼:“你不可能也无妨,封狗对你至死不渝,他来替你撑天下也一样。” 舒晋袖口里的手紧紧握拳,密密麻麻的布满汗珠。这一场闹剧来得太突然、太见血,全然在他预料之外。他犹豫该不该就此将有鱼连根拔起,这个契机太难得,失不再来,而他又没来得及纵观全局,不知有无破口。 有鱼冷脸面对魏王,要跟他杠上。“你记恨我,恨不得我粉身碎骨?把我治了你得意是吧!那好…” 有鱼转向舒晋道:“陛下,我举报魏王与封狗串谋。” 舒晋冷静的面目下一脑瓜的火,道:“有何证据。” “封狗传给我的信为什么平白无故落入魏王手中,他说截获便是截获,我说收到便是扯谎?我推测是封狗将信交与他来嫁祸我,他与封狗珠联璧合、珠胎暗结!”比厚颜无耻,有鱼略胜一筹。 “够了!”舒晋忍无可忍,捶案而起。 众人吓了一跳,有鱼亦是第一次见舒晋大发雷霆,而且底气十足,不是从前有气无力的病怏之感。 虞米糯瞳孔微颤,预感要变事了。 “朕,已知黔幽苟合。”舒晋说得沉稳,顺了口气重新坐下。“带人!” 黔幽传信的信使被侍卫拖了上来,怀里还有一封未送达的信。 有鱼怔了,不知舒晋隐藏了多久,他一定早逮住了他的小尾巴! 太监将信呈给舒晋,舒晋念道:“得手乎?兵至淮上。” 有鱼一巴掌盖到脸上,无能为辩了。 魏王趁热打铁:“是了是了,封狗便是问他是否拿到玉玺,以好布施战略!” 柏通:“黔幽信函来往频繁,陛下早察异常,不打草惊蛇是要看宸王耍何手段。如今事态恶劣,不得不公之于众。黔幽勾结,约定事成之后平分天下。” 有鱼控制了情绪,作出不屑一顾,道:“口说无凭。” 柏通:“探子探得宸王看完信件便烧毁,不知宸王有什么证据证明自己清白?魏王方才推测出一二,但未料中要点。不是你知晓玉玺下落,而是封淡淼知道,他要玉玺,你要半壁江山,你俩人以此达成协议,企图扳倒联盟。宸王自然可以辩驳,但这最后一封信怕是否认不得了。” 话锋如此,看来今日不得两全了。他与舒晋那层微妙的关系,撕破了倒也轻快。 “片面之词,怎知不是柏先生你一人之计。”有鱼一副恍然大惊,“我怎么没想到我收到的信竟来自于你!” 狗急会跳墙,被逼无路,这会子谁朝有鱼嚷嚷有鱼就反咬谁。“啧啧啧,陛下的心够贪啊,莫不成平了天下后不想分羹,妄图在封淡淼打来前收拾我不成!” 舒晋眼睛冒出了火星:“你口出狂言。” 柏通:“你与封淡淼私交甚密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我跟他甚密?”有鱼讽刺地笑起来,“倘若我跟他那丁点孽情叫做私交甚密的话,那陛下跟他又是什么!别忘了,我在南越过得猪狗不如时,封狗在为谁鞍前马后!是否我信任过他、纵过他,一切罪名都可以理所当然的扣到我头上?我跟他谋合?陛下跟他谋合又有何不可!若不是封狗大军威胁,诸王岂会奔赴鹿州来求陛下执掌大权!称帝——这赫目的结果,怎能说是成全我?” 舒晋彻彻底底恼了:“休得污蔑朕!” 有鱼苦笑:“黔幽两军确实没有互伤分毫,若封淡淼侮辱我是为掩盖我跟他串谋,那封淡淼相让我岂不是遮掩他跟陛下串谋!是不是我没死在南越,封淡淼做的事便件件为我?如果我死了呢,最大的利益者是谁?不会又是我吧,是不是坟头的泥巴会肥沃坟头的绿草会高人一截!” 有鱼在南越九死一生,人人皆认。 这样想来舒晋确实有极大的猫腻。 “他当时投我麾下道是为你,无论是否是他个人意图,朕不担这罪名。” 舒晋上一口锅还没刷干净,这会不妨拿来蹭一蹭灰。有鱼:“他说为我你便给他兵权,他说为我你便纵他伐幽。陛下,你是厚爱我还是厚爱他?” 有鱼言辞不加修饰,入耳太辣,柏通愤怒道:“宸王你存心抹黑陛下。陛下给你台阶下,你倒重提旧账,故意生事。” 舒晋恨不得挖了有鱼舌头,可越堵一个人的嘴越显得遮藏一个事实,他无可奈何。 “先生好会说话。方才我理亏时是谁在咄咄相逼?这会陛下理亏了,我变成强词夺理了?诶,旧账!说起旧账我想起一件事来。魏王,你恨我不就是因为我当初碍了你拍柏先生马屁吗。可冤枉死了,我不碍你这个马屁你也拍不着。柏先生必定是扶持陛下的,还以为是尉矢孝义感人啊?柏通是陛下他叔公,咱们早没戏了。” 有鱼目露黠光,向柏通的方向磕了个响头:“晚辈见过晋老太公。” 经有鱼一挑,众人脑海里不约而同闪过几个字——晋氏天下! 俩人关系若及早公布,此燃眉之时也不至于显得谋深计长。 舒晋与柏通大吃一惊,不知有鱼是如何知道他俩的! 柏通:“尉矢为我治病半年我才得以康愈,尉矢愿我辅佐舒晋,有何不妥?” 有鱼:“斯人已故,先生说什么便是什么。” 魏王本来向着舒晋,这会沉默了,他思及虞米糯那句话,怀疑自己中了别人的套。 他不开口,有鱼便省事多了。 淮上,封淡淼半天咳嗽不停。 穆朗递来一杯润喉的茶,关切道:“不慎患上风寒了?” 封淡淼饮尽茶,摇头道:“不,总感觉一群人在议论我。”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151.第151章 舒晋冕上旒珠颤动,欲脱弦而落。他恐上眉梢,一抹阴云萦绕心头,好似再过一时半刻便要大权旁落。 “咳咳…”他心火一焚身子便不适,难受得咳嗽起来。为一个死人鸣冤,摆明是挑事了。 ——“当年晏帝伐僚,回途遭遇匈奴袭击,境外尸横遍野,晏军无一幸存,郦兵死伤数万。晏帝落入匈奴之手,问宸王当时流落何处?” 这个问题道中要害,乃雪中送炭。有鱼道:“我被遮目塞耳,关在牢房里,之后才落入鹿州天牢。” ——“便是说宸王当时不在匈营,亦不在晏营,而在郦营?” 舒晋眉头越拧越深。 ——“会不会有第四方?” ——“最好有第四方,不然宸王从郦营辗转晏营,其中千丝万缕怕是捋不清咯。”诸侯不敢明明白白刺破舒晋,但此言一出,估计已没退路了。 郦臣辩驳道:“不必含沙射影,你们不就是想抹黑陛下么!宸王双腿没折,自个逃走又不是没有可能,何必扯牢狱一通。” 有鱼:“你的意思是我自个跑回晏营任人宰割?” 郦臣当即哑口。 舒晋虽是君主,但封淡淼未除,意义上只是暂立,威慑力不能与真帝王相提并论,与诸侯辩话不得不客气三分。“朕已说得明明白白,封淡淼当时入我麾下是为牵制晏帝,宸王若在郦营,朕便能联合北僚共抗晏帝,何乐不为。” 虞米糯躬身站出来,低低的垂着头。“我为晏帝鸣冤!” 有鱼大惊,他相信虞米糯真心相待自己,可从不敢指望他站出来指控舒晋。虞米糯要么夸夸其谈,说辞不痛不痒,要么会心一击,置对方非死即残。 舒晋感到不安,额角的汗珠大股大股滑落。他有感触,虞米糯不敢抬眼看自己,是真真要卖了他! 虞米糯:“晏帝当初数陛下十项罪名,并非捏造,实乃有之。其中勾结匈奴便是。” 这个罪名若是落实,舒晋将彻彻底底翻不了身。 虞米糯:“那年陛下刚任郦王,与匈奴商贾来往密切,道是交易香料,而后陛下大病一场,我入宫为陛下治病,郦太医院应有记档。” 舒晋咳得更厉害了,似乎是命里一种本能的暗示,暗示老爷子放过他。“咳咳…咳,中原香料不能治我病疾,我外域求药有错吗!” “于是陛下中了匈奴的莄棘之毒。区区商贩岂敢冒犯陛下,陛下该是得罪了单于。” 舒晋怒道:“既道我得罪单于,又何故说我勾结匈奴!” “因为陛下与单于在联手中出现了分歧,单于不满,下毒惩戒。而后便有晏帝遇袭一事。” 柏通:“匈奴是趁火打劫。宸王觊觎帝位,令你来强加是非!” 虞米糯:“我有无说谎,去问单于便知。陛下若敢去请,我便敢等。” 柏通:“笑话,匈奴巴不得中原起内讧,哪怕陛下没有,单于亦会说有。” “那便只能揣测了。当初晏帝兵先到晋郦,后才诉陛下罪状,陛下反诉晏帝十罪,随即应战,一招金蝉脱壳逃出生天,可不是乱兵该有的素质。陛下为什么会早有准备,早料到晏帝来袭?还是故意挑事,等晏帝先发制人?” 舒晋:“晏帝当时已吞蒙地,扫荡我晋郦是迟早的事,朕总不至于束手待毙。” “所以陛下任封淡淼为大元帅,攻占了鹿州,铲除了晏帝,便有了今日。这么说来,陛下跟幽王确有几分情深义重。” 拐拐绕绕又回到这个问题… 舒晋几乎是怒吼出来:“朕跟他没情分!” 有鱼见缝插针:“我跟他也没情分!” 虞米糯饶有意味地叹了口气:“没情分便没情分罢。宸王挨了这么多年非议,到头来从幽王身上得到的好处还不及陛下从幽王身上得到的九牛一毛。” 有鱼想起那年封淡淼为救舒晋、自己险些被勒死一事,不禁心寒,这分“暧昧”是时候亮出来了。有鱼道:“黔兵人人皆知,那年我攻打黔仓,封狗弃我不顾,就是为救陛下!我可羡慕陛下,不仅尉矢对你生死相随,封狗都拜倒你石榴衩下。” 郦臣火起:“宸王请注意自己言辞!” “我嫉妒,我就要口不择言。封狗城外为我垂钓两年,我还以为他对我用情多深,原来他对陛下才是至始至终!” “噢!噢!!”魏王一惊一乍起来,不由自主四肢狂颤,把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我看明白了,宸王是一厢情愿!宸王爱慕封狗,封狗爱慕陛下。陛下利用封狗从宸王手中骗取了诸多的利益!” “没错,封狗就是在色诱我!”有鱼终于跟他同仇敌忾了,一气呵成,“骗走我的兵符又骗走小惢给我的玉佩,然后伐齐幽,再令诸侯追责于我。陛下你够阴险的啊!” 有鱼泪流满面,如丧考妣,仰天长啸:“老尉啊,你在天之灵可看到这肮脏的交易了!啊~” 舒晋才是懵了:“无中生有,满口胡言!来人,来人…” 侍卫围上有鱼,诸侯挡住:“陛下要对宸王做什么?” 舒晋脑门青筋凸起,怒不可遏:“拖去太医院吃药!” 有鱼死乞白赖抱住诸侯的腿:“我不吃药,陛下会下毒,他已经不是第一次给我下毒了!” 舒晋给有鱼磕泥丸的事迹早已成为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赖不得有鱼这会子冤枉他。 诸侯冲侍卫吼道:“退下!” 侍卫退去,有鱼消停下来,泪眼“婆娑”地瞪了舒晋一眼,舒晋顿起一身麻。 周常察时机已到,站出来道:“末将也要为晏帝鸣冤。” 事情越发不可收拾。周常一出,柏通预感会是致命一击。 周常:“伐晏之战时,陛下被晏军围堵横道,宸王调兵相助,岂料晏帝集兵瞿水,将黔军杀个片甲不留。晏帝为何不直接拿下郦兵,反而舍近求远围剿黔兵?其中是否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晏帝亦中了他的邪!”有鱼差点脱口缀一句——磨人的小妖精。 柏通:“那只能说明晏帝志不在晋郦。” 周常:“但我知晏帝不会蠢到抛下王阳,让他白白牺牲。柏先生你足智多谋,不如告诉我你是以什么妙计支走晏帝的?” “你…” 柏通看一样坐在地上的有鱼,察觉这桩事并非突发其然。 有鱼抹一把乱糟糟的眼泪,站起来道: “我来告诉你们,是陛下委身晏帝,换晏帝先伐我。这是我跟陛下、晏帝的私仇,一些拉拉扯扯、不伦不类的小事。诸位愿意听便随便听听。” 有鱼有息事宁人的倾向,周常不再逼问。 舒晋脸色已经青透了,好在他表情不丰富,不然一定百花齐放、姹紫嫣红。“郁有鱼你再敢抹黑朕,莫怪我手下无情!” “你何曾对我留过情?晏帝都告诉我了,在山洞里。你我心知肚明,说出来有损陛下名誉。” 魏王:“晏帝告诉你什么了?” 有鱼:“无他,告诉我陛下色/诱了他。” 柏通:“我看你分明是想把晋奴拽下来,自己做皇帝。” “老头,你再那么说可别怪我落井下石。” 舒晋听得出有鱼话里有所警告,有鱼既然知道真相又有所保留,一定在酝酿更大的阴谋。舒晋袖口探出一根银针,有鱼再也留不得。尉米一事如果被抖出来,众口铄金,他会遗臭万年。 有鱼走上台阶靠近舒晋,腕上的表便滴滴做响,不停提示【弑君】任务。 舒晋声音细微:“你眼睛不盲。” “我眼睛盲不盲你不清楚吗?你现在最好的下场便是我既往不咎。”有鱼扬起一抹致胜的得意,然后转身面向众人。 “仗我眼盲以为我好欺负?都是同流合污的人,谁他么洁身自好!” 诸侯惊诧,原以为有鱼要教训舒晋,以平夺“夫”之恨,不料是一概训斥。 有鱼一把推开舒晋,盛气凌人地坐到龙椅上。“我是想当皇帝,可谁不想当皇帝?不想当皇帝就老老实实做臣,还委屈你们了!” 一个穿太监服的把穿帝袍的给挤了出去。 舒晋忍了一口气,携毒针的手刚刚抬起来,整个人便被有鱼一巴掌拍倒在地,旒珠噼里啪啦的散落一地。 “我是小人,我厚颜无耻。诸位又光明正大到哪去,不都是见不得别人当皇帝。” 诸侯躁了:“宸王若身正名顺、丰功伟绩,我们一样臣服于你。可你也不省省自己那副模样!” 有鱼除了皮囊不堪为帝,其他功绩不比舒晋低。 “我哪副模样?” ——“你穿阉党的衣裳。” “这不正说明我表里如一吗,好过你们道貌岸然。我是行迹鬼祟,可你们事不多磨,当即要拿我问罪、冠我窃国之名,把我死里逼。” ——“玉玺在此,证据确凿。我们只是表达最直观的判断!” “你们的直观不是先质疑玉玺的真假而是先落实我罪名?以此为契口对我妄加猜忌。好振振有词啊,这玉玺我特么自己造出来把玩的!” “……” 有鱼这一回头枪杀得诸侯措手不及。 工匠前来查验玉玺,证明是假的。 部分诸侯已无颜反驳,还有部分顽强抵抗。 ——“私造玉玺亦是死罪!” 那该死的便是舒晋了。有鱼回头看舒晋一眼,那脸色不可名状。 “诸王别急着把自己的狼子野心撇一旁去呀,不如先承认你们敌我之心。” ——“你…” “你什么你,无话可说了?” 有鱼优哉游哉站起身,拾起龙案上的信纸,念道:“‘得手乎?兵至淮上’…” 这确确实实是黔幽互通的信函,谁能料到这唯一真实的证据成了有鱼翻案的关键。 “这封信的意思,是我把玩一个假玉玺还要告知封狗我得手了?然后黔幽苟合,我要江山他要玉玺,好天衣无缝的逻辑!陛下的‘早察异常’不会是蓄谋已久、当真想要我的命吧?” ——“是晋氏的阴谋!” 朝堂上哗然一片,矛头统统指向了晋氏。 柏通死撑道:“宸王造假玉玺骗封狗有何说不通。” “老头,你真该好好问问你的好侄孙。”有鱼扬了扬眉,点到为止。柏通敢继续较真他便敢戳。 柏通惊诧地望向舒晋,舒晋无力的合上双眼。私造玉玺和伪造信函,舒晋必须担其中一个罪名。 舒晋示弱,柏通无力回天。 不明真相的郦臣逮住有鱼要同归于尽。“宸王你私造玉玺,该如何作罚!” “我想造玉玺天经地义。本想让你们郦王在龙椅上多坐几天,怪你们郦王自己坐不住。” 郦臣:“你什么意思!” ——“报!晏人聚兵五万,已至鹿州!” 诸侯一听惊慌失措。“晏军杀来了,报复来了!” 有鱼心头的石头终于落下了,心道:来得真是时候。 他不用再担心说不过舒晋还打不过舒晋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152.第152章 有鱼:“诸王不必惊慌,我的人。” “兵变?”郦臣诚惶诚恐道,“你你…你要篡位!” “诸王可有异议?”有鱼“友好”的问一句,语气阴森。 有鱼的兵在城外,诸侯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况且有鱼跟舒晋半斤八两,俩人谁当皇帝都只是内部替换,于诸侯没什么是非要害。 诸侯没有异议,郦人却不服:“论资质,宸王有什么比得过陛下!大字不识又无人继后。” 有鱼:“大字不识我一样打天下,至于后嗣,郦王就有后吗?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后世自当择贤而主,我郁氏可不要什么千秋万代。” 郦臣理屈词穷。 诸侯窃喜,有鱼既然不主张家天下,他日风水轮流到自家还未可知,皆赞道:“宸王好气度!” 有鱼扬起满意的笑容,逼近舒晋,伸手抓住帝袍。舒晋身子早已气得发虚,有气无力、七手八脚地推开有鱼——“走开!” 郦臣忙去阻止有鱼大不敬的举动,被诸侯恶意的挡下来。有鱼轻手一推将舒晋放倒,直接跨坐在舒晋身上,将舒晋剥了个干净,还不忘捏一把舒晋的脸:“跟你兄长斗,还嫩!” 舒晋抱住帝袍,涕泪交错,像个小孩死拽自己唯一的玩具,楚楚可怜,声音断断续续:“还给我,还给我…” 有鱼仿佛被灌了冰水,心头一阵酸寒。舒晋那双明眸宛若初莲,委屈、软弱、无助…实在惹人垂怜,有鱼坚如磐石的仇心都快软化了。舒晋若一娇一嗔,有鱼都怀疑自己会为他倾尽所有。不怪尉矢不会养他,谁能不纵他? 有鱼思绪渐散,一只毒针袭来,差点刺进他眼睛。有鱼回神当即挥了舒晋一巴掌,钳制住舒晋手腕:“众目睽睽之下偷袭我?晋奴,这可是你自己作死。来人,绑起来!” 舒晋理智全无,张口要咬残有鱼,手脚并用,乱打一通,把有鱼的眼纱给咬了下来。舒晋上一秒还疯得像狗,见到赤瞳瞬间如尸,张口结舌。 柏通怛然失色,跌倒在地上,原来他们早已无力回天。 ——“宸宸王…你的眼睛?” ——“西晏王权,晏人已经臣服宸王!” 诸侯大呼小叫起来。 有鱼起身背对舒晋,脱下上衣,露出了背脊,慢条斯理披上帝袍。舒晋看到了狼纹,终于明白了封淡淼的所有动作,心灰意冷的合上眼睛。 有鱼侧头,冷冷道:“谢你的帝袍了,很合身。” 虞米糯见势,率先行了大礼,重重磕了响头——“吾皇万岁!” 诸侯纷纷跪下,表示臣服。 此情此景恍如六年之前,他从天而降,来到这个世界睁开第一眼,便是见虞老头这般跪在他跟前,道:“奉天承运,天降真主,吾皇万岁!” 六年了,他做了一件并不想做的事,成了一个并不想成为的人。 有鱼装腔作势,接受众人朝拜,仰望苍天,目色透着寒光,虔诚的默念道:老天,我感谢你大爷。 林稚灵扶在殿外的墙上,两行辛泪淌落出来,她终于等到了今天。 ——“当今陛下居然是晋郦王室?” ——“陛下背上有狼首纹,若有假诸侯早闹翻天了!” ——“陛下不愧是天子,又是赤瞳又是狼首纹,这会郦人得认,晏人也得认,从此晏郦便一家亲了。” ——“不用打仗就最好了,就盼个几百年盛世。” 有鱼称帝,鹿都满城风雨,百姓众说纷纭。一些老人道是恶世开始,痛哭流涕,喋喋不休——“苍天啊,难不成要让龙阳兴世,天下要亡了!” 非议虽有,但总归是欢呼压倒哀怨,鹿城庆贺了三天三夜,灯火彻夜不熄。 有鱼忙活了一天,终于有空去落井下石了。 舒晋被关押在一座冷宫之中,罪名不多,只一条——污蔑宸帝。他已经不是郦国的王了,有鱼如何处置他,诸侯不敢多管闲事。 桌上放凉了一锅烤乳猪,虞米糯来过了。 有鱼看向床榻,舒晋掩住耳朵蜷缩在被子里,枕头已经被泪水浸湿。宫外着实是喜庆,敲锣打鼓,宫墙再高再厚都听得清。 “暴殄天物。”有鱼自言自语,执起筷子吃起来,肉虽然冷了点,但味道依旧。虞米糯说晋王族喜欢吃砂锅乳猪,这道菜跟晋文化一样悠久。 “把我的针还给我。”被子里传出舒晋闷闷的说话声。 “你要针做什么?” 舒晋知道刺击哪个穴位能安乐死,他不要被杀头。虞米糯方才口口声声说在乎他,如若他是虞米糯的软肋,他发誓要虞米糯愧疚一辈子,要他成为不禁鸩杀自己亲外孙还逼死自己嫡孙的凶手。 有鱼大概想到舒晋想干什么了。“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 舒晋冲到有鱼跟前拽住有鱼的衣领,眼眶布满血丝,故意挑有鱼的恨。“你忘了,是我把你扔回晏营让你变成一个阉人的,你居然不杀我?” 不怪虞米糯老是说舒晋淘气,很多时候他的行为实在很欠火候。 有鱼摊手:“你欠我的虞老头都替你还了,我俩一笔勾销。” “你到底给老头施了什么咒?”舒晋脸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唇齿颤抖,似要把有鱼生吞活剐。 “为我?他是为你。”有鱼对上舒晋骇人的双眼。 “为我?”舒晋冷笑起来,精神几乎崩溃,发了疯似的怒斥道,“为我他就该把狼纹刻在我的背上,为我他就该做我忠心耿耿的臣子,而不是吃里扒外、扶持你这个废人!” “你身子难操持大业,他说过的。” “借口!你们的嘴脸都一模一样,教人恶心。” “彼此彼此,你我都是虚伪的人,互咬有意思吗?” 难得跟舒晋敞心敞肺的说话,有鱼莫名觉得痛快,像发酒疯一样可以骂到列祖列宗,倾吐所有积怨。 “有意思,怎么没意思。你不就是来寻开心吗,哼哼…笑吧。” “不,我是来恶心你的。” 有鱼勾起嘴角,走到一旁的木柜前取出一个木盒,这是他早些日子放在这里的。“喏,这才是真正的玉玺。我不仅会放了你,还会让你带玉玺走。” 舒晋震惊,不过很快冷静下来。苍鸾既然把赤瞳给了有鱼,多给个玉玺不算什么。 “你,不怕我…” “怎么不怕,梦到你我都一身冷汗。” 只是不久前宋辛向他提了一个意味深长的问题:立后乎? 宋辛长篇大论,字字珠玑,道他坐稳江山后文氏必是一大隐患。宋辛要他向诸侯立一个盟誓,先行约束帝后的权力范围,未雨绸缪。 虽不知宋辛脑瓜里装些什么,但说的话句句在理。 舒晋第一次见到玉玺,发抖的指尖碰到玉玺瞬间缩回,敬畏得不敢多碰。“你有阴谋。” “替我管理后宫吧。在我力不能及时,你站出来扳倒她。”有鱼话语随和,像在跟一个故人唠家常,没有朝堂上步步为营的敌对之态。 一谈及政要舒晋能瞬间恢复正常,他稍稍理了思路,便知有鱼难处。“害怕女权祸国不立后便罢,你又不喜欢女人。” “我承诺过她的。” 舒晋将玉玺推开。“我不奉陪。” “我手上有一个人,你会奉陪的。” 舒晋讽刺道:“拿虞米糯来要挟我?你太把他当回事了。” “我说的是尉米。” 舒晋不禁一颤,目光当即锁住有鱼的目光,质问:“他没死?” “没错,王阳没杀他。你已经放弃过他一次了,我想不会再第二次了。尉米现在不单单是一个孩子的命,还是尉矢的命。要不要他全在你一念之间。”有鱼再次将玉玺推到舒晋跟前。 舒晋匪夷所思:“你居然还信我?” “还信?我什么时候信过你。”有鱼想了想,“不对,我信过你一次,在我拿到玉玺去开启广禄宫石门的时候。可与其说那是信你,不如说是我对回家还抱有一丝奢望。咱俩第一次见面,你就板着这张脸看我,教人很难对你敞…” 舒晋打断他道:“你什么时候想当皇帝的。” “至始至终,没有。” “你不可能有后,你拿尉米要挟我,你要立他为太子,关在东宫?” “你还真会精打细算,别妄想蹭吃我皇家的粮,谁的儿子谁养去。” 舒晋一脸无辜:“你…让我…养?” “难不成我养啊,到底谁是他爹!” 舒晋是不敢相信有鱼肯彻彻底底放了他。“那你还拿什么威胁我。” 有鱼垂头吃肉,对舒晋的问答不上来。尉米是唯一能制衡舒晋的棋子,可当真要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当棋?… 舒晋狐疑地盯着束手无策的有鱼,咬了一口肉,沉闷的嚼着,不再说话。 虞米糯看过舒晋后去探望柏通,依旧捎上一锅猪。舒晋方才把他大骂了一顿,句句直戳他命里,气得他差点晕厥。柏通的脾气跟舒晋是一模一样的,虞米糯已做好了挨骂的准备。到底兄弟一场,他想跟柏通叙叙旧,聊聊儿时的事情。 在他预料之外,柏通并没有责备他,只安安静静同他说话,前朝的事只字不提。 自舒晋败阵一来,柏通彻夜难眠,近日咳嗽竟有了血迹。他自知大限将至,责怪只会徒增伤感,便跟虞米糯说喜不说仇。 兄弟俩和睦了十多日,柏通最后撒手人寰。有鱼安排了人马,将他葬回了下沽。 ——“兄长,权落旁人,我是不会原谅你的。”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153.第153章 筹备多月,鹿州已聚兵四十万,不日将进军淮上。依惯例,天子出征之前要举行一场隆重的祭天仪式,占卜凶吉,祈祷凯旋而归。 林稚灵紧掩门窗,从密室里取出她保管已久的圣物,打开木盒,缠绕龙纹的天子剑散发出噬人的寒光,是时候让它重现人世了。只要过了封淡淼这个坎,有鱼将会是万民敬仰、诸侯拜服的帝王。 可如何让这边古剑横空出世?林稚灵冥思苦想,最后招来萧四。萧四最擅长奇门怪术,凭空变物这种小伎俩应该不在话下。 交待完事宜,林稚灵转去拿玉玺。他日随大军出征,她将玉玺呈给封淡淼,便能换回父亲。 然而翻箱倒柜,却再没见到玉玺踪影。林稚灵心急如焚,忙问侍女谁来过这里。 侍女答道:“十几天前,陛下来过一次。” 有鱼拿走玉玺?不能跟她说一声?林稚灵冷静下来,要跟有鱼讨个说法,但转念一想,有鱼既然瞒她,估计不会说什么实话。有鱼如今的心思藏得紧紧的,不再像从前那么简单,他能篡舒晋的权便表明他不再纯粹。偷玉玺,被捉拿审问,一场舌战下来竟扭转了乾坤。若说他毫无防备,她打死都不相信。有一点她十分明确,有鱼掌握的讯息要比她多出百倍。似乎他已经不再需要旁人的扶持,他一个人也能敌众、力挽狂澜。 林稚灵暂搁置此事,要去询问虞米糯如何操持祭天大典,忽然神经一紧。有鱼才将舒晋囚于冷宫,仅仅冠了一个罪名,一个罪名怎能让舒晋万劫不复?是否因为虞米糯,有鱼要对舒晋手下留情? 舒晋是废帝、是王孙,名声尚在,拥有卷土重来的一切资本。她不能纵过舒晋,她只能给舒晋两个结果,要么身败名裂,要么死。 “陛下在哪?”她需确定有鱼的行动。 侍女:“出宫去了,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传刑部的人来。” “是。” 暮色降临,林稚灵带一行夜衣潜入冷宫,令人在门外把守严实,任何人不得出入。 冷宫清冷,舒晋又耳聪目明,听到细碎的脚步声便连忙爬起,当即被人紧紧捂住了口,拖下床去。 林稚灵取下面纱,上前打量舒晋,见他不喜不丧。一个王侯的人脉是不容小觑的,他冷静,说明他并非束手无策。林稚灵警惕起来,更迫不及待要了结他,省得夜长梦多。 舒晋亦在审视林稚灵,凤目含威,如此横行霸道,难怪有鱼提防她。 “当真是一双好看的眼睛。”林稚灵叹道。 郦人的眼睛是他们最得意的武器,洞悉人性、弄虚作假,能把别人看得明明白白,能将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舒晋读透了林稚灵眼中的杀意,她并不怕有鱼,她会办了他,不留任何话茬,今晚怕是非死即残了。 “来人,先熏瞎他的眼睛,再宫刑。” “得令。” 随从上前箍住舒晋的头颅,点燃了一把毒香。黑色的迷烟升起,熏舒晋眼泪直流,舒晋本能的紧闭双眼,却被刑卒生生扮开。 有鱼与虞米糯在宫外一座官邸筹划舒晋的葬礼,尉米半夜惊醒,哭啼不停。 有鱼把尉米安置在宫外,便是不想惹是生非。 虞米糯转去哄尉米,尉米这小子脾性好,静如处子动如脱兔,以往都睡得老老实实,雷打不动譬如死猪,一觉安分到天明。这次发作十分异常,甚至诡异,哭得脸皮彤红,声嘶力竭,似要把眼瞳里的“色素”哭出来。 “啊!呜…” “小米饿了?不哭不哭,吃点东西。” 虞米糯给他喂些口粮,他狂摆脑袋,上上下下的挥着小手臂。 “今天怎么这么不乖,你以前不这么淘气。” 无论怎么哄,尉米今天都不领人情。 有鱼不知所措:“太惨了,怎哭得跟死了爹娘似的。” 死了爹娘… 两人一怔,有鱼连忙骑上快马回宫。 ——“陛下驾到!” 殿外传来老太监急急的传告,刑卒一惊,当即停下了动作。林稚灵第一反应不是令人收手,而是催道:“快动手!” 刑卒顿了顿,再次握紧了刀。外面又传来有鱼的怒吼:“没朕的命令谁敢动他!” 刑卒吓得失了手,林稚灵当机立断抢过尖刀往舒晋刺去。有鱼破开房门,拔出身上的佩剑掷过去,砸开了林稚灵的手。 龙颜大怒,刑卒们连忙从舒晋身旁退开,齐齐跪下,瑟瑟发抖。 舒晋下半身赤条条的,凌乱不堪,恐怕再晚一步,他俩就“志同道合”了。 侍卫冲进来,将林稚灵隔开一旁。舒晋扯过一旁的布料遮挡自己的身体,四肢疲软,俨然受惊过度。 有鱼真真是被林稚灵气到了,他从未站在君的立场责骂她,这是第一次。“林稚灵你过分了,胆敢擅作主张,视朕于无物吗!” “我过分?过分的是你!”林稚灵推开侍卫,盛气凌人地走到他跟前,不饶道,“他三番五次陷害你你还要袒护他,你到底在想什么!你明知我需要玉玺去救阿爹,你却拿走玉玺,你是君,做什么都理所当然,可为什么不能跟我说一声?我父亲怎么说也是你的老丈人,你怎能对他的命置之不理。从嫁给你至今,你东征我跟,你西讨我跟,我无时无刻不在为你殚精竭虑,你扪心自问,我可害过你?我不与你邀功,也不求你垂爱,我只要舒晋的命,怎么还过分了呢!” 若是以往有鱼一定跟她讲缘由,渴今日不同往时,只要有法子平息糟心事他便不愿解释。有鱼沉下心来,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不再称她“凤姑”、“稚灵”、“媳妇”、“战友”,而是恭恭敬敬道:“皇后劳苦功高,不脏娘娘的手了,朕亲自来。掩门!” 林稚灵满腔怒火全堵在喉咙里了。有鱼的示弱于她而言是种不乐观的信号,倘若破口大骂,倒说明有鱼有在斟酌,而恭维则说明有鱼并不认可她,只为息事宁人而作出的应付式的反应。 众人退了出去,掩实了门窗。有鱼从怀里取出一枚毒丸晾在林稚灵眼前。“宫外求来的毒药,吃下后即刻入睡,在睡梦中无声无息死去。史书工笔便记郦王畏罪自裁。皇后觉得如何?” 林稚灵也不跟他拗下去,退一步道:“只要这枚毒丸吃得死人,畏罪自裁也好老死宫中也罢。” 有鱼走向舒晋,舒晋倾耳静听,判断脚步来的方向,往后退缩。他眼睛依旧清明,但好像… 有鱼心颤:“他瞎了?” “是。”林稚灵毫不掩饰,“郦人的眼睛太作祟,留不得。” 有鱼麻了一瞬,不过很快平静下来。这样也好,不用再那么担惊受怕、恐他卷土重来了。有鱼托起舒晋的下巴,将毒丸塞进了他嘴里。 舒晋倒下,林稚灵观察许久后传来了太医。 太医验罢,禀报道:“陛下,郦王殁了。” “死了便好。”林稚灵终于吐了口大气,她不怕有鱼像救封淡淼一样救活舒晋,因为有鱼的积分已不足。 有鱼:“嗯,送回蓬莱,与尉矢同葬。” 林稚灵满意道:“陛下英明。” 冷宫事息,有鱼同林稚灵回了广禄宫。俩人之间还有隔阂,林稚灵问:“陛下将玉玺放哪儿了,可想过如何救阿爹?” 有鱼:“玉玺已被我销毁了。我以假玉玺扳倒舒晋,若再拿出真玉玺定会招人猜忌。至于岳父大人你无须担忧,封淡淼并非真要玉玺,他假此为由,故意让黔幽的传信落入舒晋之手,好让舒晋以为逮住了我的把柄,将我公堂审问。” 原来是阴谋。 林稚灵顿时又怒又喜,有如此缜密的计划有鱼居然撇过了她,害得她为父亲寝食难安。“原来你俩商议好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有鱼可没跟封淡淼商量过,单凭感觉瞎作的。“没有商议,我猜的。” “你猜得出封淡淼的想法?” “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 林稚灵理了理思路,道:“互通军信倒能理解,传递情信便奇了怪,还被魏王截获,抖得众人皆知,真不是正常人能猜到的事情。估计封淡淼也想不到你会称他和舒晋苟合,原本情真意切的问候成了巧言令色之辞,我要是他就找个地缝钻进去,没脸见人了,不过他倒挺有文采。我猜他寄出那沓情书别有用意,被你弄砸了。” 有鱼走在林稚灵身后,阴魂一样的盯着她,冷冷道:“是我传给魏王的。” 那些信是封府老管家给他的,若不是为了看懂上面写什么,他才懒得学古文字。魏王处处与他作对,他寻思利用这点,令人持信在魏王歇脚的地方奔走数日,终于被逮个正着。 这就对了,封淡淼怎会作出这等自损颜面的事情! “咳咳!今晚的月亮好圆啊,本宫肚子饿了,陛下要不要吃夜宵?”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154.第154章 “我要杀了你们这对奸夫淫妇!” 虞米糯挥着他那把桃木剑,闯进了广禄宫,一顿乱砍乱砸,还将有鱼的发冠打落。 “朕念你有丰功伟绩不罚你,但你若再闹下去朕决不轻饶!”有鱼一边整理自己的头发一边躲开虞米糯砸过来的瓷瓶。 虞米糯演技真不是盖的,显尽一个孤独老人对杀亲之敌的怨恨,势不两立,倔强蛮横。 林稚灵一身狼狈的躲在有鱼身后,舒晋已死,虞米糯再怎么闹她都认了,终究是对不住他。 虞米糯冲过去,揪住了有鱼拳打脚踢,林稚灵趁机跑了出去。 “别打了,她走了。”有鱼累得瘫在了地上。 虞米糯打也打了,骂也骂了,终于好受了些,坐到了有鱼身旁。他今日是向有鱼道别来了,纵横一世,已到落叶归根时。“晋奴生来就需要人照顾,这会眼睛瞎了更叫人操心。我同他回蓬莱,老夫便帮你到这了,凡事多留个心眼,不会吃亏的。” “你替我看住他,他不出来闹事我就平安大吉了。”一些掏心之言有鱼不善启齿,顿了顿,补上一句,“我理解你的。” 有鱼沉实了不少,可以一个人顶天立地了,更有封淡淼护着,虞米糯用不上挂心,人已老,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他最后关心一个人,道:“宋辛这丫头你得多担待她些,是个苦命的孩子。” 有鱼吃惊:“你跟她又是什么关系?” 虞米糯语重心长:“她以前是我的学生。那年她情窦初开,闹着跟个尖嘴猴腮的小痞子浪迹天下。我苦口婆心劝她,把她锁进小黑屋,哪知她翻墙溜了,再也没回来。直到那天你带她回来,我才知道这十几年她过得不如意。” “我说她脑子里怎么尽装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原来都是你教出来的,还在我面前装天真。” 有鱼原以为宋辛只是想法清奇的平凡女子,如今想来,她明里暗里帮了他不少大忙,战斗力分毫不输林稚灵。当初还在她面前装深奥,真是笑死个人。有鱼忙把脸给捂住。“怎么谁你都认识。” “年纪大了,走过的路长,见过的人自然多。告诉你个事,我以前还打过封淡淼。” “你打过他?”有鱼脸上露出好奇的笑意,专心致志盯着虞米糯。 虞米糯可趣一笑:“那年我女儿病危,我来鹿城探望,在郊外撞见封小子和欣儿打猎,俩猴孩子居然欺负采药少女。我一个来气,把他两拖进山沟吊起来一顿打。” “封府管家说他俩迷失了七天,封淡淼回家后被罚跪了一个月。” “该!封源是个好父亲,可他杀我儿子就不对了。” 有鱼翘起了二郎腿,见惯风雨般的长叹一息。“你看你一家子,把这天下给闹的。” “还有一件事,那个,你媳妇出世的时候,是我给她算的命。我就为骗几个钱说她是帝后命,不想还当真了。” “老头啊老头,原来我一直在你的五指山里打转啊!” 虞米糯拍拍有鱼肩膀,最后告诉他一句真理:“一登九五,六亲情绝,好自为之。” “老头你跟我说句实话,你为什么喜欢我。” “你类我。” 虞米糯起身拍拍屁股,重新大哭起来,远远离了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这对狗男女!啊!” 有鱼起身瞪了虞米糯一眼,喊道:“有机会去看你!” ——“滚,鳖孙!” 黄道吉日 鹿城紫色祭坛燃起篝火,香池子插满密密麻麻的香烛。铃声阵阵,黄符漫天飞袭,十多名祭司在台上群魔乱舞,嘴里念念有词。有鱼同诸侯虔诚地跪在阶下,众将士在祭坛下仰望,已经过了一个时辰。 突然“砰”的一声巨响,一口比人还高的铜鼎炸起来,虽没有崩裂,但冒出一阵阵腾腾的白烟,仙气缭绕。大风刮来,祭台颤动,祭司们茫然四顾,从未见过此种情景! 天空飘落了细细的水珠,轻轻沾湿了衣裳。有鱼抹了一把扑脸上的水汽,闻得一股火药味,心道:谁鼎内放水放雷。有鱼向四周张望,周围的楼台上不知何时嵌了些明晃晃的镜子,把光线汇聚在鼎上,鼎口映显出了一道笔直的彩虹,耸入云端。 古人的智商不低啊。 又是一声巨响,鼎内飞出一物件,披着红绸,冲上了天际。众人频频抬头仰望,皆叹惊奇。 有鱼跪在蒲团上,只见那物件从天上掉下,插/进蒲团,直直的立在了有鱼跟前。真是不偏不倚。 有一瞬莫名被屎砸中的错觉,有鱼一脸懵逼、目瞪口呆。 众人纷纷围上来看这桩奇事,大惊——“大周天子剑!” “大周?”有鱼倾斜身子问旁边的人,“是那个鸡/巴的剑?” “姬发,没错!天子的剑!” 大祭司狂飙眼泪,亢奋不已,五体投地大宣道:“天降宝剑,庇佑我朝,出征必胜!吾皇万岁!” 祭坛上下沸腾了起来,文武百官欣喜若狂,将士百姓们皆热泪盈眶。 有鱼向天子剑磕了三个响头,起身拔剑指天。“朕受命于天,誓死捍卫天子疆土,不除敌寇绝不复还!” 有鱼隐约看见有人鬼鬼祟祟转动镜面,彩虹移来,打在了他身上。有鱼脸部肌肉抽搐,效果很low,敢不敢在他头上再造个金晃晃的光环? 只见得台下传来惊叹。“看,皇上身披霞光!” “好威风!” “真乃天之子也!” 有鱼忍无可忍地翻了个白眼,心道:别让我逮住是谁作的。 不过这把剑确实是好东西,有个好说头。封淡淼的军队被称作阴兵,姬发的兵——哪吒杨戬雷震子是供认不讳的天兵天将,天兵对阴兵,光说头就已经取胜。 这最后一场仗有鱼决定以郦兵做主力,郦兵是群好演员。 汝县 一间酒肆,虞米糯拉拢了一些盗墓贼。“我跟你们说,鹿州一名巨商死了,葬回了蓬莱,我听说随葬品堆积如山呐。我约你们来就是想为了捞一笔养老金。我给你们带路,你们挖,我只要一成,怎么样?” “成!” 虞米糯带人把舒晋的坟给刨了,埋了几坛子钱币,并没有什么金山银山。好在不是徒劳无获,不然他们定将虞米糯一顿暴打。 虞米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棺材撬开,把舒晋拖了出来。 “喔!”尉米瞪大了眼睛,像看到了奇妙的东西,欢天喜地地爬了过去。 虞米糯摇晃舒晋的身子:“鳖孙醒醒!” 舒晋没有反应,虞米糯寻思找些水泼醒他。可荒山野岭,天干物燥,不知上哪儿找水源。 正在郁闷之际,尉米一股清泉撒到了舒晋脸上。 ——“混账!” 听见久违的声音,尉米“咔咔咔咔咔…”的笑起来,露出两粒米黄色的小嫩牙。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155.第155章 行军一月,四十万联军抵达淮上,与幽军隔谷相望。地势像一口锅,恰逢烈日炎炎,能想象开战后像炒一锅蚂蚁。 十万火急当头,有鱼晕倒了,唤不醒闹不醒,已经五天五夜,不知病理。兵将催急,太医们忙得一通。 三军已然不安了,周常被士兵们问了个慌,支支吾吾解释得不清不楚。林稚灵也焦头烂额,急中生智瞎编了由头,宣有鱼灵魂出窍,去请天兵天将了。 诸王聚集在有鱼床前,唉声叹气。“这节骨眼上,可如何是好!” “将士的士气一天不如一天,耗下去诸多不利,不如马上开战吧。” “没陛下这场仗没法打!” 帐外幽州使者请见,林稚灵允他进来,见是甄丙。敌军来探,诸王统统收起愁容,亮出高傲之态。甄丙瞄了一眼一动不动的有鱼,行了个礼,将恐吓信呈给周常。 周常摊开信念罢,诸侯义愤填膺。“叫我们投降?别痴心妄想了!” 甄丙气势不让:“幽王见陛下行将就木,好心劝降,尔等不领情便自求多福吧。” 诸侯骂道:“陛下只是歇息,幽王才命不久矣!” “是吗?”甄丙加大声量,欲喊醒有鱼,“我军战场上恭候陛下大驾!” 有鱼纹丝不动,甄丙心头咯噔了一下,作揖的手紧紧握拳。 周常:“回去告诉幽王,只管放马过来。” 甄丙起身离去,不料有鱼笑了起来,梦呓道:“苍鸾你笑死个人,哈哈…” 众人惊,一脸茫然。 有鱼笑醒了过来,害出了眼泪,喘着粗气,起身看见一群人傻愣愣地盯着自己,吓了一跳。“你们干什么?” 林稚灵突然大呼小叫:“陛下元神归位!” →_→ 有鱼做了一个梦,梦见苍鸾在现代打杂,绑定了一个叫【为娘】的系统,任务是收集一万个未满八岁的小孩的吻,可只脸上那道疤就已经够吓唬小孩的了。苍鸾四处施糖讨好小孩,被孩子爹妈揪住一顿毒打,大骂“恋/童癖”,他说他得干到幼儿园去。 苍鸾是个杀人狂魔!幼师,亏难系统想得出来。 这个梦该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 听林稚灵一番解释,有鱼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睡了五天。 有鱼相安无事,林稚灵省了心,跟有鱼谈起战事。有鱼热得紧,撩起衣角扇凉,叫侍女卖力扇扇。“这鬼天起,真教人烦。” 大半夜了,蝉依旧叫得强烈。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有鱼忽的想起那年,他躲在门外偷听尉矢和舒晋说话。他一个机灵,对侍女道:“你去看看今晚的夜色。” 侍女看完回来道:“月色泛红,朦朦胧胧的,好像出现了个影子,眨眼一看好像有两个月亮。” 对了,便是那样的月色。有鱼对林稚灵道:“你之前跟士兵说我去请天兵天将了?” 林稚灵点头。 “说我请来了风雨雷电。” 甄丙回到幽营,封淡淼急急问道:“是什么情况。” 甄丙挠头道:“陛下醒过来了,唤着晏帝的名字,笑醒的,身子安好。” 封淡淼目色一沉,面色不佳。“把降王家属偷偷送过去。” “是。” 不日,两军对峙。烈日当空,空气已经相当炽热,幽军还在漫山遍野点起篝火,烈焰四窜,热得人要晕厥。封淡淼这一出为造气势,与周常遍地插旗是一样的道理。但封淡淼这气势乃为有鱼所造,这火焰越强,待会下起瓢泼大雨将灭得越惨,以衬托有鱼压敌之势。 封淡淼披头散发,战袍上是火焰的纹饰,人前他依旧是“鬼”样。幽军面涂红浆,张牙舞爪,看着都觉得烫。下雨之前,幽军的阵势十分吓人。 联军的阵势与幽军截然相反。幽军造火势,联军造水势,将士们的披风全为白色,似若冰霜,一眼望去便觉清凉。有鱼更是袭一身夸张的雪白道袍,一手持天子剑一手握拂尘,袍上刻画风雨雷电、太极八卦,好像不是来过关斩将,而是来斩妖除魔。 战鼓擂起,有鱼装模作样挥起天子剑,在空中绕了三圈,悠长地念道:“风来,雨来!” 然天不成人之美,天象没有丝毫的表示。有鱼看到封淡淼画满咒语的脸抽搐着,十分艰难地克制自己的表情。封淡淼算矜持了,他身后的士兵可招架不住,狂笑起来。 封淡淼心里头比有鱼更盼着下雨。 有鱼身后的诸侯难堪得脸色都青了,战马都不停的跺着蹄子。 一刻钟过后,狂风终于来了。像牧人赶着羊群,天面卷过来大片的乌云,遮天蔽日。地面上的沙石翻滚着,扫过山岗。 幽军笑声停止,沉静了片刻,换联军的士兵笑了起来。 有鱼得势,雄赳赳的起身,站在马背上,挥舞拂尘,旗手扛着五行旗帜摆开旗阵。之前嚷嚷只是演习,有鱼整了行头,这会来场正式的,仰天大吼道:“五累猛将,电闪将军,腾天倒地,驱雷奔云,队仗千万,统领神兵,开旗急召,不得稽停,急急如律令!” 这段台词可让他背了三天三夜。念罢,幽军惊恐望天,怕天象真有所反应。 然而拨云见日。 “完了,没搞头了。” 幽军轰然大笑,连兵器都快架不住了。鼓声乱七八糟,估计鼓手笑得手也抽掉。 有鱼一屁股坐回马背上,诸侯纷纷扬袖捂住了脸。 有鱼万般无奈,还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算了。“带家属!” 降王的家属被带了上来,幽军大吃一惊。 幽军三十万,纯粹的北僚军只有七万,封淡淼将他们安置在最易撤离的方阵,让他们随时能逃。他暗里将降王的家属转走有鱼,便是让其余的二十余万诸侯之兵倒戈。 有鱼向幽军大喝道:“各国的战士们,朕已经从北僚救回你们王的家人,回来吧,不必再受封狗的威胁,你们的王安全了!还不快快擒住封狗,报仇雪恨!” 王族纷纷向前,以乡话呼唤他们的士兵。 幽军动乱了起来,封淡淼原本就没怎么给这些士兵洗脑,现在又没了人质,将士们归心似箭。 于是乎,联军这边未动,幽军那边自己打了起来! 天际电闪雷鸣,又刮起几阵狂风,瓢泼大雨终于下了起来,打在火焰上发出吱吱的声音,很快就把幽军的火灭得一丁不剩。 大雨滂沱,视野模糊。封淡淼早已布好了退路,一声令下,北僚军统统撤伙。三两下就没了个影。 诸侯道:“他们要跑,快追!” 有鱼没有阻拦,这会要是阻拦他们,嫌疑便重大了。再者,北僚人的马技他们绝对追不上。 这是有鱼打过的带兵最多又最便宜的仗,活捡胜。 有鱼喝道:“活捉封狗!封狗之前惨死化为厉鬼,这一次朕要将他押回鹿州,在祭坛上做法,用天子剑杀他,令他永世不得超生!” 有鱼说得有理,封淡淼身上怨气过重,若是又盲目将他斩杀,保不齐他又复活一次,变本加厉。是得押回去听取大祭司的意见。 “陛下所言极是,将士们不可误杀了他。” 有鱼策马扬鞭,冲入了靡雨中。将士们虽不会杀了封淡淼,但碰他一个寒毛也不行! 有鱼闻着马蹄追上去,走了十几里路,一缕红光在眼前闪现,是封淡淼的披风。 有鱼冲上去,看清那些倒戈的士兵将封淡淼包围了起来。有鱼拔出剑喝道:“片开,让朕来收拾他!” 士兵们向两遍散开,给有鱼腾出一条道路。有鱼过去,用剑挑起了封淡淼下巴,得意道,“时隔六年,你还是这样载在我手上。” 封淡淼看着高高在上的有鱼,眼中有一丝欣慰。 “别怕,我不杀你,我带你离开。”有鱼对他道。 封淡淼愣了一瞬,眼里晃过异样的光芒。他应该不记得了,这是他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四周的联军越来越多,封淡淼握住天子剑的剑柄,跃身跳上有鱼的战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有鱼制住,掐住有鱼的喉咙威胁士兵道:“还不滚开!” 有鱼配合的狂呼乱叫:“疼啊,别杀我!你们快退快退!” 封淡淼拉紧马缰,一个调头,消失在雨里。 终于甩开了士兵,有鱼坐正身子,紧紧抱住封淡淼的腰,依恋地趴在上面。“你应该让我坐在前面。” “为什么?” “以前都是你坐在后面的,你不记得了?” 一路奔驰,到了夜晚,大雨终于停了下来。四周悄无声息,追兵已然被甩到千里之外。 大雨过后凉快了许多。四野是嶙立的巨石群,两人寻了一个相对遮风的位置,歇息了下来。 天空湛蓝,乌云散尽,明月升起,明朝要放晴了。有鱼借着月光拾了一些火柴摞在一起。 封淡淼:“湿淋淋的你怎么生火。” “我会喷。” 有鱼向柴堆呼了口气,木柴当真燃烧了起来。系统的积分虽够不着翻天覆地,但用来炫技还是成的。 “厉害吧。”有鱼一边自夸一边脱衣,将衣裳架在木杆上,放到火堆旁,见封淡淼一动不动,道,“你不把衣裳脱下来烤烤,容易着凉。” 那年他的肚皮是肚皮,如今他的肚皮已经是八块结实的腹肌,自然要拿出来秀一秀。 封淡淼瞄了一眼有鱼那片裆布,动手自己脱起来,脱个干干净净。 英资依旧。 以往有鱼一定会避开目光,时至今日,他已胆大包天了,毫不忌讳,光明正大地欣赏自己的子民。 有鱼不禁擤一把鼻涕,天煞的,又是鼻血。 封淡淼撇开头去,目中有苦色,心里似有委屈的事情,沉重的吐了一口气,拾起裤子重新套上。 “你别啊。怎么了,吃败仗心里苦?”有鱼坐到他身旁,抚了抚他的背脊表示安慰。 封淡淼捂额,垂头不语。 “甭担心了,有我罩你死不了。” 封淡淼目色一冷,推开有鱼的手臂,站起身直直往有鱼小腿踹了一脚。 “嚯嚯!”有鱼抱脚直跳,叫疼道,“你发什么神经。” 封淡淼上前又是一拳:“是不是你删掉我的记忆?” 自上次见到有鱼后,封淡淼越想越觉不对。特别是有鱼那句——“你应该不认识我。” 有鱼怎么知道他不认识?肯定是有鱼捣的鬼,他越想越觉气。 有鱼知道封淡淼生平最恨什么的,尤其那类自以为是自作主张的行迹,他必须否认。“你别冤枉人,自己磕傻了撞懵了,回头来怪我?” “还狡辩!”封淡淼扮住有鱼手腕,来了个过肩摔,捡起一根树枝就要往有鱼身上打,又嫌树枝粗,折下面条般细的枝丫,警告道:“你最好说实话,否则休怪我不留情。” 有鱼就还不信他敢打,任性地睡在地上。“动手啊。” 封淡淼气不打一处出,走过去,抬脚要往有鱼胸口上踩。有鱼岂知他来真的,连忙往后退缩,倒被封淡淼踩了个正着! “卧刀!”有鱼条件反射推开他,慌里慌张地抖了抖裤裆。 封淡淼脚底一阵麻,是种十分奇异的感触,他似乎触碰到了一天惊天的秘密。他回过神时,有鱼已跑得老远老远。他若有所思,指尖触了些雨水,往眼睛里云,安安静静地坐到火堆旁。 有鱼看他沮丧,又折了回来。“好了,是我不对,你用不…” 封淡淼眼疾手快拽住了有鱼的脚腕一拖,有鱼真个人栽倒在地上,又抽手一扯,把有鱼那裆布给拔了下来,强行大咧咧的扮开,面对火光。 “喂喂!”有鱼手忙脚乱,紧紧捂住。“你以下犯上!” 真是个难以启齿的姿势,有鱼感觉自己像个贝类被扮开来烤一样,就差没撒孜然。 封淡淼不理不顾,换双膝扣住有鱼双腿,手抓住有鱼的手腕,硬生生的挪开。 火焰旺了起来,红红火火。封淡淼屏声静气,目不转睛,完整如初,心花怒放。 无地自容了,有鱼索性不挡下面挡上面。 “什么回事?” “什么什么回事!” “你不是…” “朕天赋异禀,自行修复不成?你你你放开我!” 此乃苍鸾之“怨”之诅咒,估计苍鸾良心发现,把它还给了他。 有鱼感受到跪在自己腿上的膝盖在颤抖。封淡淼迟迟不肯收,破天荒的吐出了三个字——“好使不?” “好使,站着吁吁舒服多了。” 封淡淼听罢,放开有鱼,扶有鱼起身。有鱼咬着唇,凄凄惨惨地提上裤子,不料被封淡淼往巨石一推,整个人趴在了石壁上,感到身子被罩住。“干什么?” 封淡淼埋头在有鱼颈里亲了亲,语气有点急。“看看好不好使。” 有鱼听得身后躁动的心跳声,背脊被裹得一片炽热,头皮全麻了。“你到底想干什么?”有鱼心底默念千万不要是“优雅”那类,完全猝不及防!常言道他还是个雏儿。 “以下犯上。”一边说一边轻咬有鱼耳垂。 有鱼推开他,一本正经:“听我说,来日方长,现在打仗呢打仗!” 封淡淼声音细绵,手顺下摸去。“就是在打仗。” 有鱼全身一个战栗,抵住封淡淼造次的手。“你不知耻。” 他细细碎碎啃咬有鱼的肩膀。“我知什么耻,我一来色/诱陛下,二来跟舒晋狼狈为奸。” “误会,全是误会!” “误会?”他将有鱼翻了个身,抵住有鱼下巴,惩罚式地咬上去。 有鱼打了个机灵,发力逆袭,将封淡淼压倒,转守为攻。封淡淼到底是面子薄的人,有鱼寻思戏弄他一下,他架不住就会收敛了。 有鱼一掌勒住封淡淼双手手腕,霸道的吻了他一下,道:“你最喜欢在朕身下求饶的,既然今日你这么难耐,朕姑且成全你,你可别叫停。朕疯起来连自己都害怕。” 封淡淼果然觉耻,眉尾不禁颤了一下,“紧张”得抿住了嘴。 有鱼戏弄他鼻尖,继续恶语相加,教他知难而退。“真是磨人的小妖精,吃不了,哼哼…朕可要你兜着走,怕不怕?” “不怕。” 有鱼惊愕:“当真不怕?” “不怕。” “你说的。” “我说的。” “我认真的!”有鱼强调。 “是。” “成,你等着!”有鱼弹跳出一米外,严肃地打了一套体育老师教的太极拳,摆了个势,耀武扬威道,“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别磨磨唧唧。” 是不是太极太没威吓力,有鱼起势,准备打一套长拳。 封淡淼忍无可忍,一巴掌盖了过去。 -------敬业福-------- “停停停下…!来人啊护驾护驾!啊~~呃!有人弑君!呃呃呃…朕要…朕要驾崩了…腿要废,走不动了…停!” 封淡淼:“你之前说‘朕可要你兜着走’。” 有鱼思索这句话,重复念了几遍,欲哭无泪。“不是这个意思!”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156.第156章 ——“陛下!” 清晨,远处传来士兵搜寻的声音。有鱼疲惫地睁开双眼,发现衣裳穿得好好的,还披了一件封淡淼的外衣。 有鱼颤巍巍地站起身子,一阵腰酸,愤愤地踹了一脚地上死睡沉沉的人。 “朕在这!” 士兵寻声跑了过来,见到封淡淼当即把剑警戒。 “把他绑回去。” “是。” 北僚宣布投降,三军在淮上庆贺了三天三夜,第四日返回鹿州。 鹿州又举行了一场盛大的祭祀,答谢天公庇佑,以封淡淼献祭。有鱼挑了一名身材与封淡淼相仿的死犯,用系统变化了他的模样,把他押上祭坛。众目睽睽之下,天子剑刺入死犯胸膛,礼成。 “封淡淼”已死,诸侯履行约定,尊有鱼为天子。虞米糯临走前为有鱼留下了几卷手札,记一统天下后十年的治国方略。其一:建国,号“周”,以天子之名揽天子之责;其二:扫诸侯,颁郡县制;其三:轻徭役减赋税,休养生息;其四:善待功臣,少猜忌… 苍鸾曾改封地为伪郡县,可谓帮了有鱼一个大忙,封淡淼又打下大半壁江山,他才有机会彻底改制,从此不再有诸国之分,郦国成晋州,晏国成苍州。强国已灭,小国不敢叫嚣,一律改成州县。 天下大定,百废待兴。有鱼开始搬弄现时代的律法,禁止重男轻女、修缮税法、大兴丝绸之路,把自己学到的那嘎子知识理念统统搬了出来,不怕不能名垂青史。 有鱼将北僚划为中原疆土,只作幌子,不干涉北僚任何内政。世人眼中北僚与中原已有过节,但磨灭不了有鱼曾为北僚驸马的事实,即追封念莎为帝妃,如此一来北僚与中原得以摒弃“前嫌”,又是一家,互相来往便不会招惹什么非议。握蛋已长成,立为北僚王,由穆朗辅政。 莫倚楼请辞,愿回故里为苍鸾守墓。周常亦辞职回乡。 皇宫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庆礼,林稚灵凤冠霞帔,宝马香车,风风火火坐上了皇后的宝座。有鱼知以阴制阴,提拔宋辛为丞相。 林池为林稚灵操心一世,终于得以安心,不经一月,林池莫名病死,道阳寿已尽,不怨他人。许是那年有鱼北山遇难,他强参天机折了寿。 林池死前紧紧拽住有鱼的手,哀求有鱼立下誓言。“那年你为北僚王,晏帝杀尽林氏宗亲,灵儿已无外戚,不论她日后做错了什么,陛下一定要包容她。答应老夫,永不废后!” “朕答应老爹。” 得有鱼一句承诺,林池死而无憾矣。 盛秋,正是菊黄蟹肥时。今年鹿州的菊花早早盛开,都城花团锦簇,太史称此异象乃盛世之召,将国运昌隆。 穆朗袭一身中原仕服,送一批北僚孩子来鹿州,入翰林院就学。 翰林院初设于唐朝,架不住有鱼来兴,提前几百年开设了这个皇家学府。有鱼赦免甄丙“卖国”之罪,令他看守翰林院书库,多读文集,他日好晋升太子太傅。有鱼十分肯定甄丙以后会是太子的亲爹。甄丙亦知这点利害关系,越发勤恳读书,不舍昼夜。 穆朗还没跨入大殿,有鱼便听见穆朗款款吟道:“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 有鱼闻声前去迎接,笑着道:“你不是不喜欢中原吗,怎么念起武帝的诗来了。” “我原以为武帝只会穷兵黩武,不想他亦是多情之人。曾是我心有偏见,中原确实有许多值得我族学习的地方。” 穆朗说完跪下,中规中矩地向有鱼行了中原的大礼:“臣参见大周皇帝陛下。” “少给我作,起来。今年芙姝开得可好?” “虽比不得鹿城的秋菊婀娜多姿,但甚是繁茂,满山紫云,芬芳遍野。念莎知他相公当了皇帝,欣慰着呢。”穆朗四处张望,不见有人,小声问道,“封兄弟去哪儿了?” “我令人重修尚书府,挖了好大一个池塘,他现在在城外钓鱼呢。我记得过两天是你生日,说吧,朕有求必应。” “真的有求必应?” 有鱼点头。 穆朗早已心满意足、无欲无求了,开玩笑道:“那我要穿皇帝的龙袍,你给不给?” “你喜欢?送你一套。” 穆朗忙阻止:“别别,我哪敢暨越。真要什么的话,记得那年我生日你给我做了一锅羊内脏汤。不知皇帝陛下还有没有这份闲情?” 有鱼嫌弃道:“你太没志向,我现在拥有的可是整个天下,你只跟我要一碗汤?” 穆朗怪声怪气:“陛下今日身份尊贵了,也不愿亲自动手了,臣不强求了。” 有鱼往他胸膛袭了一拳:“你的嘴皮子如今一套一套的,我做还不成。” 穆朗打趣问:“那你送封兄弟什么?” 他寻思比较他跟封淡淼的礼物哪个更有意义。 “好端端提什么送他?”有鱼一脸懵,不解道。 “你不送他?怪可怜啊。”穆朗好笑,“到时候我一定端着汤到他面前大摇大摆的吃。” 有鱼忽觉穆朗的想法很幼稚。“你这还真刺激不了他,他可是说过我做的汤难吃。” 穆朗十拿九稳:“那也比干巴巴的什么也没捞着的强。他肯定会眼红。” “莫名其妙,你生日我给你做顿汤,他怎么还眼红了,把他心眼说得跟姑娘家似的。” 穆朗察觉哪里不对,有鱼好似不是敷衍封淡淼,而是根本不知道。“咳咳,你不知道封兄弟跟我同一天生辰?” ! 有鱼睁大圆溜的双眼,要炸!故作镇定道:“现在知道了。” 他终于明白封淡淼那时为什么明明喝完他做的汤还说要难喝了,嫉妒了。 穆朗一听来气了,指扣逮住有鱼的脑门一顿磕。“你个没心没肺的东西。封兄弟为你南征北战吃尽苦头,落得个英明扫地、遗臭万年,被你删了记忆都要从沥城跑回来。你倒好,连他生日都不记得,该打!” 有鱼吃疼,捂住脑袋。“我不是故意的!” “噢?那你肯定也不知道封兄弟在沥城发了疯的事吧,那几个月他成天在街上晃荡,逢人就问‘你有没有见过这只表’、‘你可知哪里有卖这个东西’、‘你认不认识郁有鱼’、‘有没有见过一个这么高有点瘦的人’……沥城的人哪知外面的事,段夫人拦都拦不住他,让他溜了出来。随后封兄弟打听到你的事,连忙赶来北僚找我,问了我几天几夜,我才大致把你的事说清楚。亏难封兄弟了,黔州那会儿他跟我和甄兄弟说了他的计划,他决定背负骂名去伐诸侯,最后让你降他,以做民族大英雄。他不是存心要杀齐王的,齐王当时精神已经崩溃,嚷做厉鬼报仇,迎面冲向他的槍,戳穿了喉咙。你被蒙在鼓里,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可你居然分尸了封兄弟,我的心都凉了好几个月。若不是封兄弟说你把他复活了,我当真要恨死你。封兄弟估错了你,以为你会先对付苍鸾,哪知你集兵先收拾了我们。” 不止如此,封淡淼还知道他系统表的最后一个任务是【兔死狗哼】。 有鱼当时虽不知封淡淼何意,但他相信封淡淼情有可原。他想自己羽翼已丰,能够独当一面,不再需要封淡淼赴汤蹈火。论谁愿意看到自己在乎的人天天生死不卜,他自作主张杀了封淡淼,重塑他的命后令老管家把他带回沥城,计划取得天下再去接他,哪怕还要打十年二十年的仗。 有鱼垂眸,沉默良久,道:“原是我不好,好在现在太平了。” 穆朗感慨:“来之不易,你要好好待他。” “知道了。辛苦你了,我族并不喜欢杀伐,你还肯带兵来趟这趟浑水。” 有鱼称僚族为我族,穆朗倍感欣慰。“我们是兄弟,一方有难八方支援。以后遇到什么麻烦需要帮忙的,兄弟我万死不辞。” “这辈子真有幸遇到你。” “感激上苍让你遇到封兄弟吧。” —— 有鱼下了禁令,广禄宫少有人出入,如同冷宫,只在用膳、沐浴时辰宫女才得踏入,将膳食端到偏殿,将浴室的热水盛好,其他时辰一概不许入内。除了有鱼,只有一个人可以随意进出,他不愿一群外人成日在他家里转悠。 有鱼下朝便是去勤政殿,日理万机到晚上才回广禄宫。广禄宫已不再像以往那样灯火辉煌,只十几只灯笼挂在长廊,直通寝殿。毕竟侍奴只有封淡淼一人,足够有鱼从宫门走到床榻、不会碰壁便止,多挂一盏灯他都嫌累。 天冷了,最适合涮火锅。有鱼脱下披风,揉揉冰冷的双手,坐到膳席前,卸下腕上的系统表扔进一旁的火炉。穆朗教他珍惜眼前人,舒晋也让他明白一个道理,难得——琴瑟在御,岁月静好。 “就等你回来了。”封淡淼给有鱼斟上一杯热茶。 有鱼囫囵的往锅里下了一些乱七八糟的菜,熟了夹起一块肉到封淡淼碗里。 封淡淼都听见有鱼肚子饿得轱辘叫了,不知他怎么做到的矜持。“自个怎么不吃。” “你先试吃,不然我怎知道有毒没毒。” “怎变得疑神疑鬼。”封淡淼吃下去,道,“虞先生手札上写了,要你少猜忌。” 有鱼往封淡淼碗里添了一片莲藕。“防人之心不可无,人家李莲英天天给慈溪老太后试吃,都没你话多。” “我吃了,没毒。” “肉没毒没不代表莲藕没毒,还有青菜、鸡块、牛杂、豆腐…你先吃个遍。我的命现在金贵着,跟你那小命不同。”有鱼给他夹了满满一碗。 封淡淼只好默默吃着,挑破有鱼那点小心思倒无趣。 有鱼默不作声的笑起来,从腰上取下一个竹筒,抖出里面的画布,摊开在地上,一边吃一边自夸道:“翰林院呈来新绘的大周地图,瞅瞅,朕的地皮多大!” 封淡淼卷起地图扔到一旁:“老实用膳。” 有鱼偏道:“等我料理完手头的事,带你微服私访,洛阳逛一个月,扬州逛一个月,去齐鲁吃煎饼,去天山泡天池,再去秦淮河看女人…” 封淡淼拿有鱼没法,聒噪,吵耳朵。可他若是不说话,又感觉少了些什么。忍不住接他一句,“你已看过秦淮河的女人了。” “谁?” “宋辛。” “提她就来气,今天早朝差点被她气得升天,我训了她一顿,她还振振有词。” “何事。” “我风华正茂,她居然让我筹建陵墓,你说可不可气,存心咒我呐!” “这么说,宋辛还挺冤。” “怎么,你也觉得我该挂了?” “历朝历代不都这样吗?帝王一登基便开始造陵。” “有这等事?” “你明日跟她老实道歉去吧。” “对了,还有还有一件大事…” 每晚皆是如此,吃顿饭事情还没完没了了。 又愿有烦心事,相诉到翁媪。 正文完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157.矢晋 “就是这里了,山环水绕,负阴抱阳。观土包规模,至少得是个贵族墓。弟兄们,抄起家伙!” 一伙盗墓贼观好风水,瞄准凿点,开始动手了。 挖了一天一夜,打开墓室,金山银山,漆器玉器,满目琳琅。 盗墓贼点燃香烛,朝棺材拜了又拜。“打扰您老人家了,罪过罪过。” 祭拜完毕,一伙人开始收拾随葬品。“还真是崭新,入葬应该不足两年。” “只两年,不立墓碑,又无任何刻字,真是蹊跷。” “许是主人身份尴尬,不便暴露吧。” “老大,棺椁开不开?” “废话,当然要开。墓室如此华丽,死者身上穿的戴的还用说。来,给我们的衣食父母多磕几个头,多上几炷香。” 一伙人祭拜完毕,齐心合力将棺材撬开。挪开棺盖,完全没有散出腐烂的臭味。 盗墓贼心怀敬意地掀开墓主人面纱,尉矢睁开了眼。 “妈啊,鬼呀!上得山多终遇鬼!” 一伙人被吓了个傻,魂飞魄散,什么宝贝都顾不上拿,撒腿就跑。 尉矢从容不迫地爬出棺材,自个拣了些金币收入囊中,走到一旁喝了一坛酒,顺着盗洞爬了出去。打量了一眼周围,发现是蓬莱。 尉矢揉了揉饿了一年多的肚子,心道:先回家弄点名堂吃,再去收拾晋奴。 他折了一只狗尾巴草叼在嘴里,吊儿郎当地走回去。 临近家门,尉矢望见柴房冒出一缕烟,不像炊烟,像失火烧起来的柴烟。难道家里有人? 尉矢轻手轻脚走过去,推开柴门,当即目瞪口呆,居然是舒晋! 绝对是幻觉,尉矢使劲揉了眼睛,再定眼一看,还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舒晋竟然在——做饭? 仆人呢?尉矢四顾张望,不见任何人迹。 舒晋好似听到了有人,停下手中的动作,谨慎地向门口探去,对上尉矢的目光。 尉矢又宠又气地看着舒晋,眼眶莹润,就等他扑进自己怀里。他今天的模样蠢极了,散着黑直的长发,一脸锅墨,也不知穿谁的衣裳,又旧又破。尉矢看得快要哭了,怎沦落到这么不堪的地步。 然而舒晋回过头去,摸索着竹筒,对炉灶吹气。 尉矢感知舒晋眼睛出了问题!他轻悄走过去,伸手到舒晋面前晃了晃,俱无回应。 瞎了!到底是谁把他一个人扔回这荒山野岭,谁欺负了他? 尉矢怒不可遏地握紧了拳,发誓一定要将害舒晋的人碎尸万段。 然当务之急是先帮舒晋灭火,一旁火堆都烧起来了都不知道! 尉矢默不作声地舀了一瓢水将火扑灭,悄悄揭开了锅,见是一锅汤,有一整块猪骨头和几块切得不伦不类的莲藕,皮都没削。另一口锅里,米饭已经煮成焦炭。 尉矢庆幸自己醒得及时,不然迟来一步,舒晋不饿死也得烧死。 尉矢不打算惊动舒晋,径直取下饭锅,端到外面刷干净,掏了一些新米重新煮。刚刚架好锅,舒晋那头居然一罐子盐倒进汤锅,他就慢了那么一拍,一锅汤全搞砸了。 尉矢双手叉腰,恨铁不成钢地瞪了舒晋一眼,心道:成,你行! 尉矢抽开汤锅,全数倒了出去,亲自重新煮。 舒晋釜底添薪,手马上要拿到火炭,那边尉矢见状连忙扔掉莲藕,将一只木柴塞到他手中,舒晋拿到柴放进炉灶,尉矢才抹了一把冷汗。 舒晋貌似挺喜欢竹筒的,一直在哪儿瞎吹。 柴房里闹腾了一个多时辰,尉矢左顾右盼,才既保全了舒晋的性命,又做好三菜一汤。真是要人性命。 舒晋一手捧着菜盘子,一手拄着拐杖,磨磨蹭蹭地一步一探的走出柴房,将菜放置在饭桌上,然后又折回去端汤和碗筷。尉矢便一直紧紧跟在他身后,张手方便随时护他,生怕他绊倒或摔掉东西。 来来回回走了四五趟,舒晋终于坐下来吃饭了。他伸手夹菜,尉矢便提着菜盘子凑到他筷子前,怕他夹空。 舒晋吃了两口,露出了笑容,估摸是自以为手艺不错。 尉矢震惊了,他居然会笑了,愣愣地看着,入了迷发了呆。 “老夫回来了!”虞米糯从市集回来,一边篮子装熟菜,一边篮子睡尉米。 虞米糯见到尉矢大吃一惊,尉矢当即做了个嘘声的手势,提醒虞米糯不要暴露他。虞米糯当即会意,欢喜地将尉米端给他看。 尉矢惊喜若狂,差点叫出了声,架不住眼泪流出来,冲出院子对着树干一顿拳打脚踢发泄完兴奋,才按捺住心情走回来。 虞米糯将尉米放到榻上,走出来坐到饭席前。 舒晋置气道:“你还回来做什么。” 早晨爷孙俩恼了矛盾,轰轰烈烈吵了一架,舒晋绝情叫老头滚,老头一气之下携尉米离家出走。 虞米糯将买回来的熟菜添进舒晋碗里,他再生气也不可能不管他。“你一个瞎子在这荒山野岭,没老夫你不饿死才怪。” “饿死,恐怕要你老人家失望了。没你我一样好好的,能做饭能吃饭。”舒晋拍了一掌桌案,展示自己的杰作。 虞米糯瞪了一眼一旁哑笑的尉矢,眼神埋怨:晋奴这脾气都你纵的。 “老夫告诉你你今天纯粹属走运。” “走运?哼,是能力。”舒晋允虞米糯回来,但必须要他服输。 虞米糯刚想跟他示好,见他一副理直气壮又来了气。“你现在连东南西方都分不清还呈什么强,你厉害你夹一块莲藕给我看啊!” “那你看好。”舒晋执起筷子。 尉矢连忙夹了块莲藕塞到他的筷子下。舒晋夹到了东西吃进嘴里,确定道:“是莲藕。” 虞米糯看着这对狼狈为奸的奸夫淫/妇,牙咬切齿。朝尉矢使了个警告眼神:你再惯他就养他一辈子。 尉矢回了个肯定的眼神:对呀。 气死个人,现在与他同一阵营的只有尉米了。虞米糯哭丧脸,跑进屋里要跟尉米诉苦。 舒晋侧头,冷哼一声:“自不量力。” 尉矢撑着下巴看他,眼睛不挪一下,就喜欢看他那点小骄傲。他心里一堆疑问,忙不急要问虞米糯,可看见舒晋一切都变得不急,看饱了再说。 尉米已经醒了,孩子如今已会走路,正咿咿呀呀的学说话。虞米糯抱尉米出来喝粥。 儿子见父亲,眼睛放了光,口水直流,张口来了一声甜甜的“嗲”? 尉米在叫父亲?听其发音便知一定是舒晋教的。 尉矢全身一个惊颤,喜极而泣。可…尉米的眼睛怎么红彤彤的? 舒晋的反应不亚于尉矢,盲摸向尉米,捏了捏他脸蛋。“过来。” 虞米糯抱住尉米不让过,纠正他:“是爹爹!” 尉米认真地看着虞米糯的嘴唇,学道:“嗲嗲!” “爹!” “嗲!” 虞米糯借题发挥:“看看你,带坏孩子。” 舒晋:“他不认你,你嫉妒。” 虞米糯:“喝!你还当真以为他在叫你啊!” 尉米蹭开虞米糯,走向尉矢求抱抱。“嗲嗲。” 舒晋忍无可忍:“不然叫你?” 尉矢一旁听两人斗嘴快要乐死。舒晋眼盲不失为一件好事,他若健健康康准得跑出去干他的大事业,这下铁定出不去了,老老实实呆家里着实是怎么看怎么好看。 尉矢方才还立志报复弄瞎舒晋的人,这会则感激不尽。 日子静静过了一月,尉矢把家里打点得干干净净、焕然一新。虞米糯与尉矢说清来龙去脉,尉矢的顾虑统统烟消云散。有鱼同封淡淼好好的,他便踏实了,本来兄弟一场,他没能管好自己的贱内,让有鱼俩人吃了不少苦头,一直内疚于心,如今终于得以释怀。 午后,舒晋倚在门外晾草药,听得院外有声音传来,越走越近。 “子鱼,怎有闲情来看老夫,朝廷的事忙完了?” “媳妇儿能干得紧,再说我又不是来看你的,我侄儿呢?” “午睡呢,屋里坐。” 舒晋当即走进里屋,爬上自己的床榻装睡,眼不见心不烦。他不愿以一个子民的身份站在一个非正统的皇权面前,他眼中他才是与生俱来的王族,而有鱼只是一介刁民,哪怕当上皇帝亦是沐猴而冠。 有鱼进了客厅,空荡荡的,一想便知是怎么个回事,走近房门口,故意扬长声音道:“老头,我来时去看了尉矢的墓,有个盗洞,你看要不要重修?” 舒晋一颤,头作痛起来。 说曹操曹操就到。有鱼这方说完话,那边尉矢狩猎回来,破门而入。 有鱼惊叫道:“尉矢!” 尉矢朝屋里探头,笑颜逐开,跑了进去,拥抱住有鱼。 有鱼欣喜道:“我还寻思找人把你的墓填起来,原来是你自己爬出来的。是人是鬼啊?不说个明白我可要把你塞回去!” 尉矢!到底是什么回事? 里屋舒晋惊坐起,全然懵了,心头百般滋味,他克制住情绪,寻思听个明白。 虞米糯没来得及提醒有鱼,现在怕是藏不住了。 有鱼忽觉奇异,以往尉矢油嘴滑舌话最多,今日怎如此沉默,问道:“怎不说话?” 虞米糯代尉矢解释道:“苍鸾的系统救回来的,人是活了,可苍鸾向来不喜欢他巧言令色,没救他舌头。你说该不该。” “该!” 有鱼领悟了,而舒晋毫不知他们所云。 世事是那么微妙,舒晋制胜的法宝是眼睛,盲了;尉矢制胜的法宝是嘴皮,哑了。舒晋最想见到的人是尉矢,已看不见,只能奢望听到尉矢的声音,而尉矢已言不出。以后他俩传情达意,估摸反射弧会很长。 虞米糯并不哀伤:“起码人是回来了,喜事一件。” 有鱼:“噫!我也有一大喜事,特来告诉你们,正好老尉活了,可以做主。” 见有鱼眉开眼笑,虞米糯好奇道:“什么喜事?” 舒晋泪水潸然,虽不明白尉矢为什么死而复生,但他清楚尉矢重生的第一声“问候”给了有鱼。为何每一次重逢,他都偏顾有鱼呢! 舒晋气冲冲跑了出来,憎恨地推开有鱼,扑入尉矢怀中,紧紧抱住命里的人,急切地吻他。然而对方死死抿住嘴,推他,欲拜托他。他愈发搂得紧,生怕尉矢弃他不顾,这一年多来,他熬够了。尉矢宽容他也好,还恨他也罢,他抓住了他,再也不放开。他一掌扣住尉矢的后脑勺,一手撕开尉矢的衣领,吻得气息凌乱,强硬的要撬开尉矢的唇。 有鱼忍无可忍,猛力推开舒晋,抹了唇上的津液,透了口大气道:“郦王好骚,虽然感觉不错,但朕名花有主。” 虞米糯瞎了眼,尉矢没眼看。 舒晋急疯了,哪还分得清抱住的是谁,如果是有鱼… 嫌弃! 舒晋面红耳赤:“噗噗噗噗噗噗噗……” “这么反感我?”有鱼来了恶劲,故意玩弄他道,“那我今天还非恶心你不可。” 尉矢默默照顾了舒晋一个月,洗澡睡觉梦呓尽收眼底,在棺材里禁/欲一年有余,早早想泄愤了,又目睹舒晋把有鱼误作自己吻得不留余力,一股精/虫上脑,欲血喷张,二话不说扑向自己那个骄横跋扈的贱内。 “滚!”舒晋被按住强吻,吓懵了一瞬,连忙捶打身上的人,“郁有鱼你放肆!” “少儿不宜少儿不宜!” 虞米糯慌里慌张地跑进屋内收拾熟睡的尉米,跑出了门,他要带他尚未沾染凡尘的小孙孙远离这污浊的地带。 舒晋的反抗异常强烈,尉矢愈发不可收拾,卸下裤带捆住舒晋手腕,又捏又揉,忙里忙外。 有鱼挑衅道:“我偏不放你奈我何?” 舒晋脑海里一片乱麻,伴着哭腔,被吻得支支吾吾:“尉矢,你快…快把他撵走撵走!” 尉矢已没了理智,舒晋越是凄凄惨惨,他越是火焰猛涨。 舒晋的情绪是截然不同是,他的视觉是自己在最痴爱的人面前被一个他最恨的人哔—— “尉矢在拍手称赞呢,可惜你看不到,他在欣赏你,好好享受,不然不美观了。” 舒晋哭了,大快人心!有鱼出了口恶气,大摇大摆的扬长而去。今后看舒晋还敢不敢在他面前一副高高在上、不屑类聚的姿态。 舒晋扛不过身上人的蛮力,眼泪稀里哗啦,最令他痛心的是尉矢居然不管他了,他以为尉矢只是说说而已。尉矢从来都只是说说而已的。 “尉矢我错了,我不惹事了,我呆在这哪都不去,求求你,撵他走撵他走!我们重新开始行不行?” 行。尉矢用汹涌的吻回应舒晋,他太难受,□□起伏,研磨舒晋的下身,要把舒晋碾软。 舒晋感知胸前被吃力的吮,炸毛了,逮住身上的人就咬。 尉矢吃疼,将他再度绑了个紧,令他门户大开,动弹不得。随后急不可耐的撕破彼此的衣裳,开始生吞猛咽,一刻都不愿分心,一处不愿放过。干柴烈火,干得密密麻麻。 舒晋吃了他的丹,已不再是那个不胜体力的病号,可以肆无忌惮了。 ----------敬业福----------- “郁有鱼!我…我…跟你势不两立。尉矢我恨你!”舒晋遍体湿津,说得气若游丝,感知体内的命肢又膨胀了些,吓晕了过去。 虞米糯同有鱼下了山,住进了客栈。 “你不是说有喜事吗?” “这不没来得及说,他俩便把持不住了吗。” “说来听听。” “不,跟你说多没意思。”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158.娃娃亲 第四日,舒晋同尉矢下了山。估计疯了一天,解释了两天。 有鱼封淡淼跟虞米糯正在酒楼吃午膳,点了有鱼最爱吃的白斩鸡。封淡淼撕下热腾腾的鸡腿,一只给了有鱼,一只给了虞米糯,又给虞米糯舀了一碗汤。 “先生请。” 虞米糯喝了汤,感慨道:“晋奴要是有你一半懂事,我都愿意折寿咯。” 封淡淼怀抱尉米,一边喂他碎肉粥,一边宽慰虞米糯:“小米这么乖,以后一定会孝敬你的。你若愿意来鹿州,我替舒晋孝敬你。” “不了不了,难得清闲。小米深得我心。”虞米糯三口两下啃完了一只鸡腿。 封淡淼又给他撕下一边鸡翅,再度舀上一碗汤。“小心烫。” 有鱼鬼疑地看着他俩,感情好得像亲父子似的,故意说趣道:“淡淼,可记得小时候是谁把你拖进山沟吊起来打吗?” 封淡淼:“不记得了,提这件事做什么。” 有鱼:“就是这老头。” 虞米糯被呛到咳嗽:“咳咳!” 封淡淼会心一笑:“父亲说打得好。” 有鱼还以为能刺激一下封淡淼,没想到,“老爷子心真大。” 虞米糯:“这叫有教养,一点不像晋奴那不肖子孙。难得你们既往不咎。” 封淡淼:“说起来还得感谢他。”若不然他都还不知道有鱼在哪,他忍不住又往虞米糯碗里添肉。 虞米糯顿住了。“封小子,你这样让老夫甚惶恐啊。献殷勤,有事?” 封淡淼:“没事。感激先生。” “感激我什么?” 感激虞米糯照顾了有鱼那么久,若不是他,有鱼估计已经死在了南越。封淡淼:“没什么。” 有鱼看透封淡淼那点心思,曾经舒晋想复国,他便叛刑;自己想拿天下,他便叛天下,全因心太纯良。有鱼劝他莫执:“不用太善意。若非他说我是帝命,我还用不着吃那么多年苦头。” 有鱼跟虞米糯也吵吵闹闹惯了,刺耳的话彼此相听不厌。 封淡淼:“并非心地问题,是责任问题。” 有鱼:“不想你吃亏才叫你别什么事都往身上揽,逞什么能。” “好,不揽你了。”封淡淼懒得跟他斗嘴,低头去逗尉米。 有鱼瞪了他一眼,继续吃饭,晃眼看到尉矢俩人,便唤他们过来。 舒晋紧紧搂着尉矢的手臂,生怕人跑丢,坐下来也是挨得紧紧的。今天他穿着整齐得体,束好了头发,不再是个没人管的公子爷。 “舒舒今天好气色。”有鱼现在看见舒晋便觉喜庆,恨不得戏弄一番。 舒晋现在更加膈应有鱼,本能地蹭了一下尉矢,想他不烂之舌把有鱼喷个体无完肤,才意识到尉矢已经不能言语,抿了抿嘴,亲自上阵。“不及你肥(回)光返精神。” “嘿?!” 有鱼惊讶舒晋的反应,凑近他,恶意满满道,“我活怎样?比不比尉矢强?” 尉矢眉头一皱,一拳挥向有鱼,半路被封淡淼扼住手腕,推了回去。 舒晋脸色当即青了,想及尉矢以前跟别人贫嘴,学模学样豁出去道:“比你姜(强)一万倍,你那两哈(下)子也好意吃(思)粗(出)来丢人现庵(眼)。” 一句话竟好几个字发音不准,真是难为他更难为听的人了。 封淡淼耳朵赤辣辣的,下意识捂住尉米的耳朵。 尉米兴奋道:“嗲嗲!” 有鱼没耳朵听,这样反而拿他没办法,姑且算他厉害。“成,你赢了。” 有鱼转了个话题,道:“我那天话还没说话你俩就扛上了,是这么回事,我媳妇怀孕了。老尉,我来跟你提娃娃亲。” 虞米糯反应剧烈:“我反对,还不知是男是女,你就瞎定娃娃亲。” “分性别吗?”有鱼疑惑道。 虞米糯:“你们爱咋咋地,勿带坏吾小孙。” 舒晋一口拒绝:“我反对。小米是要剿(找)门当顾(户)对的人家,你算什么。” 有鱼吃了大惊:“天呐,我郁闷乃太子公主,怎么配不上小米?” 郁闷。如此惊世骇俗的名字不必猜便知是有鱼所起。 舒晋:“你一介屌(刁)民,你女人,商贩之女。生粗(出)来的即二代屌(刁)民。如何高攀得起?” 有鱼怒了:“你就是看不爽我。谈及屌,尉矢比我还屌,你还以身相许,岂不下贱。尉米身上还留着屌民的血,屌民配屌民,这才叫门当户对。” “你!”舒晋理屈词穷,固执道,“总之我不允。” 有鱼是懂舒晋的,道:“你不就是对我篡了你的位置耿耿于怀么,我现在给你儿子一个篡回来的机会,你不要?” 想到此,舒晋条件反射的进行了利益权衡,片刻后道:“成交。” 有鱼与那个文凤姑皆没有什么外戚,舒晋诅咒有鱼唯独生一个公主。 有鱼将一枚璎珞套在了尉米项上。“一言为定,以此为证。” 尉米把玩璎珞,欢喜地笑起来。 虞米糯本想从长计议,可不知自己还能活几年,孩子们的事怕是管不着了。 有鱼:“再过两三年记得送小米到翰林院上学。我安排小米跟郁闷做一块。嚯嚯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封淡淼看虞米糯有所顾虑,道:“若孩子们不喜欢,做兄弟兄妹也成。” 现在无论是哪家的孩子,只要跟有鱼沾点关系,封淡淼便视为己出。所以他现在有三个孩子:握蛋、尉米、未出世的郁闷。 有鱼:“我看尉米得改个姓名,我媳妇要是知道他叫尉米,又要多事了。” 虞米糯:“你那媳妇,小米长得跟晋奴那么像,迟早得起疑心。” 有鱼:“不,她不知道尉米有赤瞳。她敢跟我较尉米的真我就敢跟她较郁闷的真。叫郁寡欢吧。” 舒晋:“滚!” “郁而终?” “滚!” “郁结?” 尉矢一拳打过去,封淡淼没再阻拦,有鱼被打了个仰面朝天。 虞米糯:“叫安逸。” 一伙人吃完饭到街上游走,尉矢看上一家出租的铺子,寻思买下来,开个药铺做生意。 尉米总归是要成长的,蜗居蓬莱岂不成野人,便同舒晋交流了意思。舒晋虽然眼盲,但精通医理,所谓望闻问切,尉矢来填他的“望”。 舒晋点了头,两人走进铺子,寻了主人何氏谈买卖。 何氏见两人穿着大雅,非小气之类,便大开口道:“一月租钱八两,租一年打个九折,八十六两。” 尉矢是见过世面的人,岂会吃这个亏,若不是哑了,定把何氏说到赔钱相赠。尉矢在舒晋掌心写道:月五两。 舒晋领会,对何氏道:“一月我只能给你…三两。” “三两?玩笑开大了吧。”何氏心底嘀咕,两人该不会金玉其表、钱囊空空? 舒晋:“你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我可不跟你谈条件。” 尉矢脸色一沉,感觉舒晋要使他政场上那一套。那能叫买卖?分明是毫夺强取。 何氏懂了,来者不是生意人。“二位真若如此,这笔生意可没法谈了。这样吧,一月六两如何?” 舒晋皱眉:“你听不懂我说的话吗?三两。” 尉矢:…… 舒晋将三两钱伸出去,颐指气使道:“拿好。” 尉矢连忙摸出三两递过去。所幸遇到的是个和气的人,若是遇到骄横的,舒晋不被一顿揍才怪。 何氏懵了片刻,会意道:“好好好,我待会打个契约给你们。” 舒晋拍拍手,自诩道:“魄气吧。” 尉矢默默地竖起了中指,想到他看不见,转在他手上写道:厉害。 夜至,舒晋哄尉米入睡。“小米?” 尉米:“啊?”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舒晋要给尉米灌输一个理念,做男人的根本原则。虽然他自己没能做到。 他语重心长道:“记住嗲(爹)一句话,无论那个郁闷是男是女,以后绝不能躺他身下,懂吗?” “啊?” “啊什么,做他的夫君,不能做他的娘子,懂吗?” 尉米流下一串口水,痴痴地点头,不懂装懂。“呃!” 自那晚起,舒晋每晚都要问一遍尉米。晃眼过去三载,尉米以晏贵族的身份入住翰林院。 安逸坐在郁闷旁边,傻愣愣地看着郁闷,郁闷被安逸盯得发瘆。良久,安逸开口:“我能躺你身上吗?” 郁闷小拳紧握,脸皮一皱,哇的大哭起来。“呜呜呜!父皇!” 有鱼同林稚灵忙从勤政殿赶来。“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郁闷扑进林稚灵怀里,指着安逸,咿咿呀呀说不出个所以然,就是看他不爽。郁闷这个年纪只会叫三个词:父皇、母后、尿尿。 有鱼问安逸:“你怎么了?” 安逸眯起双眼:“阿闷好好看。” 有鱼反过去问郁闷:“夸你呢,怎么还哭呢。” “咿呀,呀呀呀呀(嫌弃嫌弃)!” 有鱼:“喏,这就是你不乖了。” 郁闷埋头在林稚灵胸上,大哭起来,受到了极大的委屈。 安逸声音甜甜道:“好看。”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159.现代篇 致无法避免的盗文、外站读者们:你们确定不来晋/江瞅瞅作者君? —— 大周六年元月,新春伊始,祭祀大典。鹿城百姓虔诚仰望,文武百官肃穆跪伏。 有鱼一袭盛装步入祭坛,上了三炷香,磕了三个响头,祈求一年风调雨顺。 大风刮过,祥云翻涌,似惊涛骇浪。白云深处有紫云,渐渐浮出,一道诡异的闪电划过晴空,风更盛了,掀得衣袂飘飘。 祭坛的正上空出现了旋涡,紫云旋转着,延伸向下。 大祭司惊呼:“天象异常!紫云盘绕,是大吉之相。” 有鱼本来想回避,这风掀得他快要飞起来,奈何祭司说是吉兆,不可敷衍。封淡淼蒙面走到有鱼身后,搀扶他。 为了隐藏封淡淼,有鱼特设了一个机构——谏言部。里面的人统统遮面,掩藏身份,可以“口无遮拦”的上表言论,直达天听。 风越来越大,紫云渐成龙卷风,像只手冲有鱼袭来。有鱼已站不住脚了,感觉身体轻飘飘的,马上要腾云驾雾,必须得回避了。 “回宫!” 封淡淼扶有鱼往回走,紫云像认人一般,追上有鱼缠绕起来,然后拔地而起! 有鱼双脚离地,封淡淼连忙拽住他。众大臣大惊,纷纷跑过来拽住有鱼。 “救驾!”有鱼一边呼救,一边死死拽住封淡淼的手。“什么情况!” 林稚灵惊慌,唤来更多的人手帮忙,都无济于事。有鱼死拽住封淡淼,亦或是封淡淼死拽住有鱼,两人一齐被卷入了龙卷风中,然后消失在云里,天象恢复风轻云淡,天之角处有一片腾飞远去的龙纹。 竟在一刻钟内,大周帝国的陛下“羽化升天”,在众目睽睽之下! 只有一天解释,大祭司泪流满面:“陛下从天而来,完成了使命,回到天上去了!” 林稚灵失魂落魄,跌坐在了地上,她可以倚傍的大山突然之间没了,她只剩下郁闷,幸好已贵为太子。 臣民皆跪:“恭送陛下!” —— “啊啊啊!!” 两人抱团从天而降,扎进了巨型的灰缸里,泡沫做的灰缸被砸了个粉碎,掀起一片石灰。 导演当即冲了过来,揪住有鱼两人骂道:“唉唉唉,你俩什么情况!这道具损毁得赔钱,以及误工费!” 有鱼整一个灰人,揉了揉脑袋,还晕晕旋旋,没有听清旁人说什么。 导演拍拍有鱼的脸:“喂喂,懵了?” 片刻之后有鱼恢复清醒,呆愣地盯着眼前的人,目不转睛,亢奋的情绪渐渐席卷而来,然后爆炸! 封淡淼则波澜不惊,只要有鱼在身旁,掉进地狱都是一样的。何况梦里他来过这个时代许久,并非完全不能适应。 “这是哪!?”有鱼拽住导演,近乎蛮横地大吼道。 导演被有鱼的怒吼吓了一跳,所剩无几的头发毛都立了起来。“这是外景摄影场地,你叫什么名字,电话多少?” 有鱼喜极而泣,抱住导演圆溜溜的脑袋一个亲吻,然后牵着封淡淼要走人。 “神经病。”导演拦下他俩,“别取巧,先赔钱。” 有鱼急不可耐要带封淡淼回家,十余年了,他要带个人回家见老爹,哪管那么多,取下身上的佩剑扔给导演:“不用找了,古董,货真价实。” 这种“道具”导演司空见惯。“什么货真价实,淘宝十几块。” 苍鸾冲了上来,抢回宝剑,跟导演道:“他俩我朋友,隔壁剧组掉威压甩过来的,我赔。” “那感情好,记你笔下了。”导演计较完了赔偿才正眼打量了有鱼两人,越看越中意,特别是封淡淼,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你形象不错,愿不愿意跟我拍戏?” 有鱼好奇道:“他演哪路戏?” “白起,韩信,赵子龙…看他发挥,成的话统统过一遍。” 有鱼拍胸发誓:“这个你放心,这种角色他十拿九稳。给他一个机会,换你一个影帝。导演你也瞅我,我也成的,随便来个秦皇汉武什么的,我能驾驭!” 导演细细琢磨有鱼的气质,道:“你嘛,皇帝估计是演不了。不过赵高、高力士、魏忠贤、李莲英之类我看你还是游刃有余的。” 有鱼想了想,才惊觉。他哪点像太监了!莫不成那几年留下后遗症?哪有! 跟导演唠完跟苍鸾唠。 苍鸾脸上的伤疤没了,双眼墨瞳,一身戎装,脚踏拖鞋。有鱼一惊:“你在这拍戏?不当幼师了?” 苍鸾:“幼儿园不收呗,可算赚够积分把你拽回来了,诶,老封附赠的?” 封淡淼:“所幸拽得稳,差点吹散了。” “你演谁啊?穿得挺气魄的嘛。”有鱼强忍住笑,不是说拍戏多滑稽,毕竟苍鸾曾经是名震一时的晏帝,瞧把他折磨成什么样子了。不过有鱼很快笑不出来,估摸自己的下场会更惨。 苍鸾:“气魄归气魄,质量太差。兰陵王。” “这么说还是主演咯。大明星啊!” “少取我乐子。”苍鸾正经道,“你这身行头,不用给我呗。” 有鱼方才是激动了过头,没考虑其价值,这会心情平复了一些,才不吃这个亏。这可是崭新的帝袍、佩剑、皇冠…只穿了几个时辰就被卷上了天。有这资本还演什么戏赚什么钱。 “我这身行头少说几栋别墅呢,给你?笑话。” “给我!” 身后传来陌生的声音,有鱼回头一看,见一个破破烂烂老头。“凭什么给你?” “我倒卖户籍的。” “你倒卖内裤的!”有鱼想起来了,那年卖给他系统的那个老头!有鱼伸手摸摸他蓬松的头发,“十二年过去你怎么不老啊?” 老头:“什么十二年,昨天才见你的。” “你说什么!”有鱼惊愕,“才过去一天?” 有鱼看了苍鸾的手机:2016年**月**日,星期天,晴。 的的确确才过去一天。“天煞的,明天我岂不是还得去上课?” 严格来说他都奔四了! 老头取出一张身份证、户口簿晾在有鱼面前。“十个亿一份,付个款吧。” “嚯,你抢劫啊。十个亿我还不如淘宝买一张。” 苍鸾:“我当初也是在他这里买的,全身行头全拔给他了,‘净’身入世。还给我弄了个系统。” “淘宝是假的,我的是真的。要不要混下去你们看着办。” 有鱼拿身份证一看,上面的照片居然是封淡淼!而名字居然是:关深焱。 “能不能弄个正常点的名字!” 从老头的“职业”不难猜出他的身份证凭空产生且合法。看来不得不从他这里给封淡淼倒腾一个国之认可之身份了。 老头:“你买不买?” “你个倒卖内裤的,能不能便宜点。” “不能。其实我倒卖文物的。” “你不会也是瞄着我这身行头来的吧?” “瞄你跟他的行头。” “喂,这就是你不讲理了。我辛辛苦苦走一遭回来,九死一生,能不能让我想想清福,没这身行头我就变回屌丝了我。”有鱼甚委屈。 封淡淼:“我养你。” 有鱼忍无可忍地翻了个白眼,这不是养不养的问题,这是在争取利益最大化。“我在讨价还价,你可以不插嘴。” 老头:“我不讨价还价。” “大爷,你行行好!” “不行。” “大爷你欠揍是吧!”有鱼火起,挽起衣袖。 “你打呗,待会儿警察来抓人,叫你们出示身份证的时候,问题就大咯。” “你不可理喻!” 老头高高在上,得意洋洋。“买不买啊,不买我走了。” “买!” 厕所里完成交易,脱个干净,就差那一裆布了。苍鸾给两人拿来两套衣裳,照上厕所的镜子,有鱼发觉哪里不对,镜子里的自己过于嫩了点吧。有鱼撂起衣摆看肚皮,绝望!“我的腹肌呢!” 他那让少女花枝乱颤、玉液横流的身段呢! “辛辛苦苦几十年,一朝回到解放前。” 封淡淼:“不好吗,我们又可以多做十几年。” 这么想的话,感觉挺不错。有鱼把封淡淼推进一个厕间:“快试试朕二十岁的处子之身。” 苍鸾汪了一声:“喂,我还在呢!” “呃,轻点!这身子骨可没那么耐哔——” “我尽量…等等…我想起一些事情,绝不轻饶你!” 不仅有鱼躯体恢复二十,封淡淼也盛壮如初。 “轻点轻点,我怎么得罪你了!!” “你二十岁时在宿舍里尽干些什么,我以往不计较,现在难说了。” “我弯了弯了,不会再直了!” 啪啪啪… 厕门闻犬吠,汪汪汪汪汪。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