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浩歌》 第一章 虎丘依旧 “沙场莽夫骑烈马,草原蹄下血肉飞。去他娘的读书人,说个话也要藏藏掖掖。” 涓涓流水的河边,背靠大树而坐的年轻人,满身血污,他“呸”的一声吐出嘴里的血水,咧嘴一笑,似讥笑,又仿佛自嘲。 他扶着身后的大树艰难站起,望着那个躺在草地上,身上插着三根弩箭,不知死活的同伴,眼神恍惚,他笑的很苦涩,“老吴,你说这一仗要是你死了,就让我给你吴家做个上门女婿,娶了你那如花似玉的闺女。当时我没答应,一是怕你真死了,二是就你长得那歪瓜裂枣样,闺女能漂亮到哪里去。” 年轻人扶了扶腰间那把刀刃翻卷的战刀,想了想,又把刀取下,两手平举,一双漂亮却不显媚态的桃花眸子盯着这柄战刀,怔怔出神了好半晌,“如今,更怕你死了。” 他在河边将水囊灌满水,又掬水洗了把脸,再将那个比他年龄虚长十几岁的老兵背上马背,然后牵着马向西而行。 这个长达六年硝烟弥漫的边陲小镇,经此一役,十万雄兵埋骨,换来天下短暂的安定表象。 史书记载此战为:漠丘之战。 ———— 雄伟甲天下的虎丘城。 城中主道上,年轻人牵马居中而行,此刻入城的他,每一步都走的异常沉重。 满城皆缟素,这意味着那个老人没等到他这个孙子回来,便离世而去。 年轻人的双目瞬间通红,他抱起马背上早已死去的老吴,背在己背,开始向城中狂奔。他状若癫狂,青丝随风乱舞,嘴里重复喊道:“爷爷……” 天不遂人愿,当他以江湖高手难以望其项背的身法赶到那栋天下闻名的庆王府时,正看到那个自己无比熟悉的身影披麻戴孝,单手扶灵牌,赤脚抬棺走出大门。 年轻人怔在当场,与此同时,居前抬棺的中年人似有所感,他往这边瞅了一眼,先是有些欣喜,随后又变得黯然,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说,只是停下了脚步。与中年人一同抬棺的七人,无声止步,一样的赤脚抬棺。 两名府中亲卫,手捧孝服快速跑了过来,其中一人悲痛道:“少主,换衣。” 年轻人将背后老吴缓缓放下,这名亲卫立刻上前扶住,年轻人理了理老吴被风吹乱的发丝,说道:“将老吴安置于冰窖。” “是”亲卫道。 随后就见他伸出双手,颤抖地接过孝服,披麻戴孝,他脱下脚底那双早已磨破的靴子,赤脚径直走到一名抬棺人前,语气听不出悲喜道:“我来”。 那名抬棺人二话不说,将肩头让出,退往一旁。 居前的中年人大喊道:“上路”。 根据老人的意愿,死后将其葬在城外十里,一入秋枫叶遍山岗的清风岗,由孙子敬他最后三杯酒,此生足矣。 ———— 虎丘城。 王府内院,老人死去的故居。 夜静谧。 年轻人点燃老人读书时常用的油灯,从门后的扫帚照到卧房的藤椅,目不转睛,似乎生怕一眨眼就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 “老爷子已经算到你会回来送他最后一程。” 不知何时,白日抬棺的中年人也来到这间老屋。听闻此言,年轻人只是眉头微动了一下,并未抬头看向来人。中年人摸着书桌上那块出自前朝某权贵收藏的老坑端砚,神情落寞,“老爷子走前笑着对我说,他秦山河这辈子,有你这么个孙子,不枉世间走一遭。” 年轻人背对中年人的身子轻颤,他蓦然转身,双目赤红,说出了今天回到王府的第二句话,语气依旧听不出悲喜,“一恩十万偿还不够,还要爷爷兵解离世。你秦森无愧一人,却愧对天下人,谁人不是娘生父母养的。你枉为子,枉为父,枉为那十万慷慨赴死将士心目中的一声大将军。” 中年人盯着儿子的眼睛,良久之后,他哀叹一声,背影萧索的离去。 年轻人看着父亲离去的孤单背影,没有出声挽留,他仍然在这间老屋内走走看看,回忆往昔与老人一起的点滴。 秦森走出老屋,回头宠溺地看着儿子的背影,他轻轻合上房门,顺着廊道慢步行走,当走过拐角,突然从黑暗处无声无息走出一人,只见那人一袭黑袍,头戴斗篷,包裹的严严实实,看不出男女。 那黑衣人就连说话也听不出是男是女,声音沙哑道:“主公为何不告诉少主,那十万铁甲雄狮是为了虎丘城的黎民百姓,自愿赴死。老主公之所以兵解,是为了给少主谋一个终生平安。” 中年人缓缓摇头,霎那间从为人父转变成那个在战场上杀伐果断的人间枭雄,他哈哈一笑,说了一句让黑衣人不明所以的言语。 “我儿叫秦恒,老爷子遍览古卷起的。” 黑衣人没有再言语。 中年人背负双手走到廊檐下,抬头看着漫天星辰,缓缓道:“昆一,帮我护着恒儿,老爷子一死,那些人必定坐不住。” “昆仑十八奴在,少主在。”黑衣人淡然道,语气中充满了强大与自信。 世间传闻:昆仑十八可搬山,魁三无视阎罗殿。 “你去吧。”秦森说道。 黑衣人昆一的身影没入黑暗,消失无踪,依旧是无声无息,仿佛此地从没出现过这么个人。 秦森凝神看着夜空许久,又将目光投向南方远处,似乎要穿透黑夜,落在某地,他笑了笑,喃喃道:“这个恩情我秦某人已还尽,不过你想杀我儿还是不行啊,恒儿还有一个坐拥十四州,掌兵数十万的外公,那老头子与我这个拐骗他女儿的女婿不对付,却是尤其宠爱这个外孙。” ———— 夜还是这夜,很静。 只听到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以及夏日的阵阵蝉鸣和蛙叫。 老人旧屋内,那个年轻人蹲在墙角,抱着爷爷视若珍宝的二胡,泣不成声,撕心裂肺。 二胡琴杆上由年轻人亲手所刻“恒儿制,赠爷爷”的一行小字后,多了几个新刻字。 “吾孙平安”。 虎丘依在人不在,旧梦辞去难复来。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章 两小无猜 旭日东升,紫气如蛟龙萦绕西南第一寺,东琳寺,晨钟声响,这座传承四百余年历史的尼姑庵,即将迎来近十年不曾举办过的一场盛事。 前掌门青莲真人闭关多年,于昨日突然出关,收一入室弟子,今日举行拜师礼,欲亲自操刀为其弟子剃度。 此消息传出,全寺震动。 今日一早,现任掌门红姑,与分管掌律、演武以及俗家弟子等三堂八院的头尼十二人早早来到寺门主殿英华殿就位。 辰时,掌帛院头尼喊道:“吉时已至,剃度开始。” 所有头尼皆低头诵念祈祝经,大殿之上一时只闻经声,庄严肃穆。 与此同时,大殿之上不知何时出现一名年过六旬却不显苍老的老尼,她手拿一柄桃木梳,意态闲适的走向那名大殿中央跪着的绝美女子身后。然后开始为那女子梳发,她边梳边说道:“一梳落红尘,凡尘琐事烟消散;二梳情根断,是非恩怨转头空;三梳天道生,白首青天……” 女子看上去不过双十年华,从始至终秀眉低垂,神情淡漠,仿佛这大殿之上的一切与她无关一般。此刻的女子就好像一潭死水,泛不起半点涟漪。 当老尼放下桃木梳,拿起剃刀,高高举起,准备落刀时,大殿门口突然闯进一人。只听一个女声,气喘吁吁的大喊道:“小姐……小……小姐,那……那人回来了。” “莲儿施主,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小姐,师傅已经赐下法号,贫尼静平。”女子抬头,精致清秀的脸上波澜不惊,唯有柳眉微蹙。 “小姐,小姐,刚得到消息,王府的小王爷回来啦,你心心念念的那家伙……”丫鬟莲儿焦急道。 女子“腾”的一下站起,瞬间笑靥如花,不顾身穿庵袍便急匆匆往外跑。 “静平”手拿剃刀架在空中的老尼,沉声道。 “师傅,要不我不当那入室弟子啦,做个记名的俗家弟子,就这样说定好不好。”女子回头俏皮一笑,身姿灵动的往主殿外跑去。 老尼立在原地,眼皮耷拉着,摇头道:“尘缘未尽,为师再等等便是。” 一众头尼傻眼,面面相觑。 …… 坐在马车上的女子,连续催促两次“莲儿快点”后,仍然显得急不可耐,她佯装生气,埋怨道:“莲儿,既然知道那家伙回来了,怎么不将我的神驹一同带来。” 说出这话时,女子宛若山黛秀丽的眉宇轻轻舒展,嘴角勾起一个美妙的弧度,眼睛弯作月牙,毫不掩饰内心的雀跃。 莲儿噘嘴委屈道:“小姐,你都要当尼姑啦,还惦记那家伙做甚?” 女子显得心不在焉,双手撑着精致的下巴,眸光熠熠,不知在想些什么,只听见车厢内频频传出傻笑声。 突然,女子掀起帘子,一脸羞愤道:“莲儿,见到小竹竿,千万不要说我去当尼姑,不然他非笑死我不可。” 莲儿抿嘴一笑,无视小姐杀人的目光,轻轻点头。 “你快点。”女子又催促道。 莲儿调笑道:“小姐,你心心念念这么多年的小竹竿,真有你说的那么风流倜傥吗?” 女子本来要返身坐回车厢,一听这话立马来了精神,也不回车厢了,脸上覆面纱,直接坐在莲儿身边。 她说道:“当然啦,六年前,小竹竿十六岁,长得那叫一个雌雄莫辨,俊秀不凡,七尺有余的身高,走过太平街,引得多少贵妇侧目回头。不怕告诉你这小丫头,当年啊,那家伙可是不少待字闺中小姐的梦中情郎,包括你小姐我,虽然那时我才十四岁。” “现在依然是吧。”莲儿调侃道。 女子梨涡浅笑,没有回答,也算回答。 不言而喻。 “竹竿不是说瘦吗?怎么能和风流倜傥搭上边?”莲儿用力甩了两下马鞭后,又问道。 “说起这个,那家伙小时候真是很瘦,弱不禁风,就好像那竹竿,风一吹就荡来荡去。每次与他去河边摸鱼,爬树掏鸟窝,偷黄瓜偷西瓜,都还要我这个小女子一马当先,我就给他起了个小竹竿的外号。对了,也有他冲在前面的时候,有一次我想吃驴肉包……” “小竹竿也真是笨,每次偷东西被人逮个正着,他总是落在后面被逮住的那个,少不了一顿鼻青脸肿。” 说到这些时,女子笑中带泪,当她长大些才知道,当年的小竹竿是故意跑不快,既让那些庄稼翁逮住发泄怒气,也让自己吃得心安理得,更主要的是护着同样年幼的“小麻雀”。就像那唯一一次两个时辰等待的驴肉包,是他不偷不抢不求,足足蹲在包子铺前两个时辰,老板实在不忍给他的,而那包子最后入了她的腹。 她五岁时,爹被人构陷入狱,她一个人流落街头,无依无靠的两个月,唯有他,送来吃的,抱来一床棉被送到破庙,无数个黑夜陪她说话到天明。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她轻吟道。 女子此时流露出的笑容,就好像回到了稚童时,那般天真无邪。她感慨道:“时光流逝,让那个小竹竿长大后那么好看。” “莲花枕边落,无风自清香。随遇滚莲子,常伴坐吾乡。” “小姐,你都说了八百遍了,我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啦,你是不是又要说那家伙十五岁所作,是不是很有才华,我回答是你才开心。”莲儿笑嘻嘻道。 女子这次没有计较莲儿的打趣,喃喃道:“你终于回来了。” ———— 当马车赶到虎丘王府,却被管家告知少主不在,已经离开虎丘城。 “小姐,我们快追吧,照那管家所说,他家少主是往南而行,卯时出发,距离最近的南华城,要走官道,骑你那神驹,肯定能追上。”莲儿连忙分析道。 “不去了,走吧。”女子声音突然变得冷淡。 莲儿赶着马车,女子在地上漫无目的走着。 “小姐,真不去啊?”走过太平街,进入观柳巷,莲儿摇晃着脑袋,试探问道。 女子走的很慢,不知不觉间,来到了那间记忆深刻的包子铺,她抬头看了一眼,又继续埋头看着脚尖走路。 “小麻雀” 就在这时,一声清朗的声音传入女子耳中,女子不敢置信的回头,当看到那个心头挥之不去的身影时,双目瞬间蒙上一层水雾,她呆愣愣站在原地,不知该说什么。 一袭白衣飘飘的年轻人,站在街道另一侧,挥了挥手中提着的油纸包,笑起来如春风拂面。 “吃不吃驴肉包”。 莲儿轻轻拽了拽小姐的衣角,低声羞赧道:“真俊啊”。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三章 南行 虎丘城雄伟甲天下,巨石垒砌城墙足有六丈高,是为全天下最难攻的三大城之一。由前后两代大庆王呕心沥血,历时十六年完成,形容其坚不可摧,固若金汤也不为过。 城墙下,护城河道。 身着靖州织造局御贡浅紫色锦缎成衣的步湘,将之高挑身段衬托的愈发曲线玲珑,皮肤白皙。 她走在秦恒身后,蹦踩着他的影子,较之平常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模样,完全像换了个人,好不欢快跳脱。 “这次要离开多久?”兴许是跳累了,步湘一撂裙摆,干脆坐在护城河边的草地上。 秦恒亦是停步,帮小麻雀把头上飘落的柳叶摘掉,说道:“短则数月,长则一年。” 步湘望着他灿烂一笑,“李家南阙王朝天下已是岌岌可危,烽烟四起,天下的太平处如今是少之又少,虽然我不知道你这六年去了什么地方,却让我再见到,为求一份安心,我想出点力。” 她拽下脚边的一株野草,含在嘴里咀嚼了两下,又吐掉,冲秦恒俏皮吐了吐舌头,“我家老头子身边金木水火四大高手,我作主把其二水、火借你。” 秦恒玩笑道:“你这可是越俎代庖,秦老粗要在肯定不依。” “庆王爷的是庆王爷的,我的是我的。”步湘并不买账。 秦恒嘿嘿干笑两声,道:“代我向步叔叔问声好,人就不必了。” 步湘抬头凝视了他半晌,最后将目光停留在秦恒手上依然提着的两个包子,伸出纤纤玉手道:“给我,想吃了。” 秦恒双手奉上,笑意深了几分,“等我下次回来,带你去塞外北疆看看,那里的风沙真的很大,戈壁别有一番风味,圣山的确如传闻那般,终年积雪。” 步湘拿着包子的手顿了一下,旋即一口咬下去,露出多汁多驴肉的内馅,再然后,她就像个怕别人惦记自己碗里东西的小孩子,一口接一口咬在嘴里,把嘴塞得两个腮帮子鼓鼓的,像只青蛙,还不忘说道:“莫要食言”。 “不会,答应了你长大后带你去看看塞外风光,即使秦恒会食言,小竹竿也不会。”秦恒手中晃着一柄袖珍木剑,笑道。 步湘眯眼望着那柄自己儿时所削刻的木剑,一笑百媚生。 远处城墙下,莲儿站在马车旁,低头拽着衣角,撇着嘴,闷闷嘟囔道:“小姐也不说让莲儿走近些,好看清那俊公子的模样。” ———— 白衣白马,一骑出城。 曾经在六年前搅动庆州不得安生的小王爷秦恒,此次回城,未引起女子骚乱,更未惹得大小纨绔战战兢兢。 无声而归,静静又离。 烈风坡,在庆州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因为一州界碑便立于此处。出庆州往南,此地是必经之地。 坡是给好脸色,而是他这个做老子的,要去讨儿子欢心。 秦森将袖管挽起两卷,对外面一黑衣人说道:“昆五,见到吴老太爷,将我原话带到,吴家小辈无论是想在朝为官,亦或者一生不为钱忧,皆可。另则,我秦森欠他吴家一个人情。若是吴家老太爷已经不在人世,你便不必露面,一切交由恒儿。” 亭外无人应声,秦森也不再重复这番言语,唯见石阶前站立的那名黑衣人袖管无风而动。 又过了一柱香时间,只见原本坐如磐石的大庆王,“腾”的从石凳上弹起,一脸谄媚地跑去接过马缰绳,自告奋勇头前领路。能让天下间权势最大的藩王如此作态,只有骑白马来到烈风坡的秦家秦恒。 亭外四人并未跟随。 二人默默行走二十余步,秦森说道:“儿子,爹知道你觉得我这个大庆王活得很窝囊,同样是王,就这样被人挟恩就范,活生生葬送十万大军,连个屁都不敢放。还要你这个做儿子的去讨个说法,很没用。” “秦老粗,纵有万般理由也抵不过十万忠魂埋骨的事实,我这个大庆王师唯一幸存的小卒,应该问褰乐王讨要个说法。长乐大军扎营不过三十里外,急行军不过半日路程,为何不驰援。长乐军若与我军汇合共同阻敌,我炎庆军何至于独自面对赤域蛮夷四十万大军,落得个全军覆没的下场。庆州此刻多少儿郎家中挂缟素……”秦恒平静道。 秦森牵马的手不自觉颤抖,脚下迈出的步子微滞,他下意识摸了摸马头,语气不变道:“儿子说的在理”。 秦恒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缓缓道:“我明白你的难处,终是欠了恩情,须还。但是,我以炎庆军小卒的身份去向褰乐王李旻讨债不过分。” 秦森咧嘴一笑,说道:“不过分,不过分。” 秦森岔开话题道:“经过东波府去看看你外公,你不在的这几年,那老家伙隔三岔五就差人送来几封信,我估计装起来得有几箩筐,一半是骂我,一半是想你了,问我把你弄哪儿去了,还他外孙。” 秦恒一笑道:“晓得啦”。 两人走到马车旁,秦森拍着高头大马,道:“儿子,五匹极品赤血宝马,可昼夜不停行七日,冰棺保持不化也最多七日,所以你需要先绕道去观海城,时间上有些赶。” “快马加鞭,多走点夜路就是。”秦恒笑着说道。 秦森大笑点头。 秦恒直接跳上马车,挥舞马鞭,甩在马臀上,大喝一声“驾”。 马车疾行如风,跑下烈风坡,秦恒回头大喊道:“走啦秦老粗,你要多保重,多吃点,莫要再瘦了,都不英俊了……” 留在原地看着儿子远去背影的秦森重重点头,他伸手揉了揉眼睛,笑叹道:“风沙真大啊!” 可他还站在白桦林中,居然让风沙迷了眼睛。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四章 尔虞我诈也是江湖 秦恒充当马夫的这辆豪华马车车那辆马车上都是不义之财,作为侠士,就是要劫富济贫。让他去做这个出头鸟,牵制马车上的高手,我们好浑水摸鱼。财我们收,锅他与那丫头背。”马封笑容和善道。 “高,实在是高,小弟佩服。”尖嘴猴腮的王义恭维道。 相貌普通的胡磊若有所思。 ———— 大罗峰下山路上,一个十八九岁,长得黑不溜秋,给人憨厚感觉的小胖子,瓮声瓮气道:“阿霞,等我夺下那辆马车,所得的钱全部给你,这样你就能请动那个见钱眼开的鬼医黄三手为你太爷爷治病。” 阿霞是个十六岁的少女,干净的面容,灵动的眼睛,配合婴儿肥的脸蛋儿,如邻家小妹妹,呆在一起让人感觉很舒服。阿霞俏皮眨了眨眼睛,一笑宛若银铃声响,她感激道:“谢谢”。 现在这一刻,阿霞与那三人相处时简直判若两人,既灵动又有生气,一看就是个聪慧的姑娘。哪里还有半点一根筋,咬死理的执拗姿态。 “那三人呢?”阿霞道。 “呃”庄狻挠了挠头,看上去是绞尽脑汁,有些纠结,最后他憨笑道:“听天由命”。 二人会心一笑,憨厚胖子庄狻眼中闪过一抹狡黠。 ———— 七岁时,秦恒跟随爷爷练武,爷孙二人中场休息,去往水缸舀水喝时,秦恒看着水缸中的自己,问了爷爷一个埋藏心中许久的问题。 他天真无邪道:“爷爷,江湖是什么样子?” 秦山河捋着那还只是花白的胡子,想了许久,笑着道:“江湖啊,就像这一缸水,不动如镜。” 爷爷拿水瓢在水面晃了两晃,缸中水涟漪顿起,他又道:“动起波澜复归平。” 那时的秦恒懵懵懂懂,根本不明白爷爷的意思,就只是一个劲的盯着水缸看,想在里面看出一个江湖。 爷爷则在一旁捋须大笑。 等到长大些,他觉得爷爷那时或许说的是,江湖什么样?需要他亲自去体验。 十六岁前,练功、读书,夜晚躺在草地上,望着漫天星星时,秦恒的梦想就是走出虎丘城,策马闯江湖,好不快意。 十六岁进入军伍,金戈铁马,六年戎马生涯,男儿铮铮换铁骨。 然而,秦恒心中的那个江湖梦却不曾淡去一分一毫。 秦恒一笑赧言:“老吴,我这也是沾了你的光,让我在江湖走一遭。” 当秦恒思绪乱飞时,马路上一个黑不溜秋的胖子,被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姑娘搀扶着,踉跄往这边跑来。 眼前距离不过七八丈时,那胖子似乎极为费劲的扯着嗓子喊道:“兄弟,别往前走,有伙贼人要杀你。” 然后胖子就见那辆比他想象中还要奢侈的马车果真停步不前。他低头对身旁的姑娘小声道:“阿霞,这一票,值!” 姑娘面不改色,脚下步子却加快了几分。 马车上,秦恒笑意玩味地“哦”了一声。 马车顶,“少年”苍老地声音响起“有点意思”。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五章 老吴,回家啦 车窗外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为这山径秀婉平添几丝画意。 “依你所言,你是在客栈无意间听到隔壁客房几名高手商量要杀我人夺我马车?” 这又黑又胖的小胖子死皮赖脸的带着姑娘上了马车,然后交代了事情的前后经过。秦恒听完后,言简意赅的总结出来。 胖子点了点头,眼睛时不时的往后车厢和车,你这小胖子也问老夫要面子,哈哈哈哈,有趣,有趣。” 胖子面如死灰,仿佛认命般低下头,只是下一刻,低头的庄狻忽然嘿嘿一笑。“少年”顿时察觉坑中的异样,伸手一把向那大坑抓去,结果还是抓了个空。 只见那胖子如瞬移般,一闪消失,一闪又消失,两次之后,就到了阿霞身旁,他二话不说,抓起姑娘肩头就要则路线逃离此地。 很快庄狻就在心中谋划出一条最快逃离的路线,然后就开始往那个方向狂奔。然而,却在这时,庄狻不可思议的感觉到后背被人一掌击中。 庄狻心中万般不解,然而现在由不得他去想这些。他只是回头扫了一眼出手之人。只见那英俊的不像话的年轻人,冲他咧嘴一笑,笑意玩味。 他强忍着胸腹间的翻江倒海,丝毫不敢耽搁,使出十二分的逃遁本领,带着阿霞跃向远处。 当他与阿霞一路不停,逃遁数十里之外,一再感应无人追来,这才敢放下阿霞,喘息歇息。 庄狻心有余悸道:“我这天下独一无二的逃遁之法,自修炼大成,还从未有人能在我使出此身法后碰触到我,更别说是伤我分毫。难道说,那公子哥的年轻人是比那老妖怪更老的隐世高手,只是怎么从来没听师傅提起过,回去一定要好好问问,那老妖怪与那年轻人什么来头,口气这么大。” 与此同时,那条山道上,秦恒驾着马车,准备入城。 依旧躺在车顶上的“少年”眼神怪异的打量了秦恒许久,最后摇头否定道:“不可能的,瞎猫碰上死耗子而已。” 接下来,“少年”自顾自絮絮叨叨说个不停,“下次再遇到那小胖子,一定要把他揍一顿,再让他把那连老夫都自叹不如的逃跑功法交出来。黄老怪的这徒儿,武功稀松平常,逃跑功夫倒是马马虎虎。” ———— 秦恒驾马车出西南,要做的三件事,第一件就是送老吴魂归故里。从西南虎丘城出发,经过大埠州,靖州,绕道杨柳郡,最终到达观海城,预计用时是六天六夜,第七日上午到达观海城。 然而,当马车真正抵达观海城时,是第六日上午巳时,比预计到达时间,提早整整一日。 其中因由,唯当局者知。 马车停在城门前,秦恒望着观海城的城门牌楼,喃喃道:“老吴,回家啦。”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章 大庆秦恒 观海城古雨街,街坊邻里都知道门前有两个硕大镇宅狮子的吴家,是城里的有钱人,名门望族。 可是,以往门庭若市的吴家,近些日子却是门可罗雀。吴家已是外强中干纸老虎的消息不知被谁传出,导致外界传的沸沸扬扬,皆言吴家已经到了日薄西山的地步。 今日,多年在后院颐养天年,不过问府中事物的吴家老太爷,出了那个院子,步履蹒跚的来到挂满吴家先祖画像的议事堂。 闻听消息赶至的吴家家主吴满清,脸色苍白,像个犯错误的小孩子战战兢兢肃立一旁。 吴家家主五十八岁,面对这个已逾八十岁高龄的父亲,仍然发自内心的怕。 吴家老太爷拄着拐杖,环视着吴家先祖画像,他说道:“满清,朝梁可有消息?” “没有,已经这么多年啦,恐怕……”吴家家主欲言又止。 “咳咳咳……十年啦,已经十年没见那孩子啦,当时一门心思要去建功立业,投军行伍,这一去,前几年还有封家信寄回,近六年就杳无音讯,南阙朝如此多家军,私军,王师,我吴家就在这小小的观海城有点能耐,朝梁,你让我这个爷爷怎么去找,也不知道有生之年能否相见,又或是再见时,两个白发人送黑发人……”老人用力拄了几下拐杖,一个不顺气的接连咳嗽了好几声,皱纹满布的脸上一片怅然。 “把老二,老三都叫过来。”吴老太爷拒绝儿子搀扶,颤巍巍走到太师椅前坐下说道。 “这,老二老三现在在偏厅接待贵客。”吴满清内心顿时不安,面露为难道。 老太爷拿起拐杖就往吴满清大腿扫去,呵斥道:“把你们的贵客,钱生银号少东家一并请来,我在这里等着。” 吴满清虽然吃痛,然而此刻却心如明镜“原来一切都瞒不过老人的眼睛。”于是,他连忙跑去请人。 没多久,议事堂就又来了五个人,除了吴家家主吴满清外,其余四人分别是吴满清二弟吴世华,三弟吴延,钱生银号少东家苏玉,钱生银号大管事马志文。 钱生银号少东家苏玉一见吴家老太爷便立刻摆出晚辈姿态,笑脸谦逊的作揖施礼,并说道:“晚辈苏玉拜见吴老太公。” 家教礼数找不出半点瑕疵。 吴家老太爷不温不火道:“苏小友来意我也知一二,苏公子不妨明言。” “那老太公,还请恕晚辈无礼。”苏玉拿出一份契约书放在桌子上,彬彬有礼道:“贵宝号向我生钱银号佘借白银五十万两,抵押宅院用作周转,如约还款日已超半月,按照契约所书,本银号有权收回这座宅子。” 还没等吴老太爷回话,坐在苏玉对面的吴家老二吴世华,就跳出来阻止道:“那可不行,吴家祖宅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若是就此败在我们手里,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 “二弟说的极是,祖宅不可失啊。”一旁的三弟吴延附和道。 “这份契约是大哥签的字,出了事情,怎么都应该是大哥负责,祖宅我们人人有份,岂能让大哥说抵押出去就抵押出去。”吴世华阴阳怪气道。 “话也不能这么说,大哥也是为了家族好,做大哥的怎么也不会让我们做弟弟的吃亏不是。”吴延充当和事佬,然而话里话外亦是意有所指。 吴家家主吴满清则是一脸愧疚之色,不知该说什么。 吴老太爷磕了一下手中拐杖,怒道:“闭嘴,我还没死,死了你们再做主也不迟。” 吴家老二老三一看老爷子发火,立刻偃旗息鼓,端起茶水慢饮。 苏玉不紧不慢喝了口茶水,道:“老太公以为如何?” “正如我这不孝子所说,祖宅不能失,若是吴家祖宅在我手中没了,那我吴汉下去之后有何无颜面对吴家先人。咳咳咳……这样吧,我吴家以店铺,商号,绸缎庄折算,换回这座宅子,苏公子以为可否。”吴老太爷又是一阵咳嗽,说话也显得虚弱无力。 “那怎么行,吴家的产业,店铺,商号,绸缎之类,早已是入不敷出,那就是些烂摊子,给了我钱生银号,不是让我们赔钱。”一直站在苏玉身后没有说话的钱生银号马志文,听闻吴家老家伙这样说,立刻出言反驳道。 “马叔”苏玉不悦道。 “可是少东家,我们开银号的也不能做赔本买卖不是。”马志文小声嘟囔,声音刚好让议事堂内所有人都能听到。 “吴老太公,马叔僭越,我在这里代他向您道歉。”苏玉起身,恭敬作揖行礼。 “哪里,哪里,苏公子请坐。”吴老太爷摆手示意对方坐下。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到哪儿都说得过去,既然满清签下这份借据,我吴汉就认,还请苏公子通融三日,三日后,再来收宅。”吴老太缓缓起身,眼神失落,拄着拐杖就要往门外走。 “不行” “不行” 吴家老二老三异口同声道。 吴老太爷暴怒,指着三个儿子大骂道:“不孝子,滚出去。” 这个时候,马志文上前一步,笑道:“依我看哪,这坏事说不定也能变好事。” “马管事什么意思,还请明示。”吴延连忙问道。 “我们少东家仰慕吴家掌上明珠吴彩霞已久,若是两家能够结为连理,不仅债务一笔勾销,吴家生意也能起死回生。”马志文一脸你们占了天大的便宜,还不抓住。 吴老太爷浑浊的双目瞬间变得凌厉,他盯着那黄口小儿,斩钉截铁道:“妄想,宅子拿去。” 苏玉笑了笑,“老太爷还是考虑一下,吴彩霞我是娶定了。” “咳咳咳……以为宅子能换我重孙女,别做梦了,我吴汉做不来卖重孙女求荣的事。”吴老太爷气的浑身颤抖,咳嗽不止。 既然撕破脸,苏玉也不顾忌什么颜面了,他冷笑道:“老家伙,别不识抬举。” “混账,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这样侮辱我父。”吴满清一听这王八蛋侮辱父亲,瞬间火冒三丈,不仅大骂,还要上手教这小子做人。 “怎么,我们少东家抬举落毛凤凰的吴家,施恩与你们,你们不感恩戴德也就罢了,还想打人,我们少东家有个三长两短,你吴家将会鸡犬不留。”马志文挡在苏玉身前,讥讽道。 “老王爷,我吴汉跟随您多年,自立门户出去后,临了临了,虎落平阳被犬欺。”吴老太爷坐回椅子上,看着这一幕,笑意凄凉道。 吴家议事堂内乱作一团。 正此时,吴家大门外,人声如霹雳,炸响在几人耳畔。 “吴家债务,我还。” 众人齐齐向大门口望去,只见一白衣年轻人,身背一人,缓缓走入吴家大宅。 几人回神,马志文在苏玉的眼神致意下,脸色不善地问道:“你是何人?” 那人站在大院中央,将背后之人轻轻放下,双手横抱在胸前。 “大庆秦恒,送袍泽兄弟吴朝梁还乡。”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章 凶名赫赫 吴老太爷拄着拐杖亦步亦趋走下台阶,他望着院中白衣男子所抱之人,嘴唇微颤。 “咳咳咳……好一个男儿疆场何惧死。”老人惨然一笑。 吴家三子同样瞧出了那年轻人所抱何人,已故四弟的独子吴朝梁。 对于也落得个马革裹尸下场的亲侄子,几人心下感受却是不同。吴满清悲痛万分,吴世华则是幸灾乐祸,三子吴延是面露悲戚,心中冷笑。 秦恒将老吴轻轻放在吴府下人取来的凉席之上,又将老吴送与自己的月牙玉戴在其脖子上,然后看着老人说道:“老太爷,我知道有些话此时说不太合适,但是……” 老太爷摆了摆手阻止年轻人说下去,声音微微发颤,道:“不太合适就等等”,秦恒看着老人慢慢蹲下身,摸着孙儿的脸颊,枯槁的双手抑制不住的颤抖。 “唉,我说你这小子,从哪冒出来的?口气可真大,什么大庆秦恒,听都没听过,一张嘴就要把吴家债务揽上身,是不是应该先称一称自己几斤几两。” 马志文很清楚少东家的心思,来吴家逼债,醉翁之意不在酒,吴家明珠吴彩霞才是他所求,借债务逼吴家就范而已。马志文自然是要投其所好,竭力促成“好事”,这可是巴结少东家的大好机会。 与此同时,他也抱有其它目的,老东家算盘打得啪啪响,欲借要债之名吃下吴家偌大的家业。 昨夜,老东家设宴专门招待马志文,席上与他分析吴家眼下的困局,简单来说就是没银子,若是再有一笔银子注入,吴家这么大的家业,顷刻间便能盘活。 当时老东家让马志文想一想,假如这份家业落在钱生银号手中,结果会怎么样。马志文想也不想回答说,那还用说,眨眼间由亏转盈利,马上就有白花花的银子入账。老东家又说,这件事你马志文办成了,白南街的几家店铺全部归你私人所有。马志文顿时欣喜万分,满口答应。 此时,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搅局者,他岂能容他继续在这里捣乱。 秦恒起身走上台阶,进入内堂,径直走到说话之人面前,面容冷峻道:“多少钱?能不能买下无梦大雪楼?” 马志文一愣,旋即明白过来,他讥讽大笑道:“哈哈哈……东陵王的无梦大雪楼,原来是个傻子。” 就连一直觉得秦恒这个名字有些耳熟,正搜寻脑中记忆,看是否等找到与之相符之人的苏玉,突然听到“无梦大雪楼”几个字,也是忍不住嗤笑一声。 沉浸在各自思绪的吴家三子,闻听此言也是大失所望,之前此人说吴家的债他还,几人委实欣喜了一把,还以为有救星降临,原来是个疯子。 “懒得与你这傻子多言,吴家欠本银号连本带息,白银五十八万两,听清楚是五十八万两,不是五十八两,也不是五百八十两,你这小子有没有,没有就滚一边去,别在这里碍事,黄口小儿,学人家装大尾巴狼,回家玩泥巴吧。”马志文言语刻薄道。 这狗仗人势家伙的刻薄言语,秦恒只当是放屁,他低头想了想,便返身向门外走去。 马志文还以为这小子真让自己说中,只是装阔,一听这么多钱,吓坏了要溜走。然后他就笑的更大声,并继续讽刺道:“走吧,回家多玩几年泥巴。” “吴老太公,吴家嫁女之事晚辈认为宜早不宜迟,还望……”苏玉见那年轻人出了大门,便走下台阶,来到吴家老太爷身边说道。 “三日后,来收宅子,其他免谈。”吴老太爷头也不抬道。 “话可不能这么说,刚才您也说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本银号已经大度的宽限半月余,可是吴家仍然没有还上钱,这岂有再给三日之理。”苏玉看了看地上的尸体,眼中流露出喜色,又道:“若是吴老太爷不答应晚辈所求,这眼看银号收回宅子,吴叔叔岂不是要葬在荒郊野地,生未回家门,死不能入祖坟,吴叔叔走得能安心。” “咳咳咳”吴老太爷抬起头,看着这张刚见时谦逊无比的脸庞,憎恶又无奈。 吴家老二吴世华在此时说道:“父亲,不妨答应苏少爷,苏家在观海城有权有势,彩霞到了苏家,也算是有个好归宿。” “是啊,吴家现在自顾不暇,没有理由让彩霞跟着我们受苦不是。这孩子孝顺,到现在还在为父亲你到处凑钱治病,父亲,我们不能眼睁睁看这孩子受苦受累,嫁入苏家是个不错的选择。”老三吴延言真意切道。 老太爷看向吴满清,吴满清看着父亲愈发苍老的容颜,压下心中对侄孙女满满的愧疚,微微点头。 老人怜爱地瞅着已然是一具尸首的爱孙,喟然长叹:“罢了,那就……” 苏玉喜不自胜,知道目的即将达成,想起那张朝思暮想的俏脸,内心就是一阵激荡。可就在此时,门外又想起了那个讨厌的声音,而话语中的内容更是令苏玉怒火中烧。 返回马车取来金票的秦恒,走进院子说道:“抵押凭据,借据文书拿来,这里是六万两大通钱庄通用金票汇券,可到天下任意一家大通钱庄兑换。” 吴老太爷看着年轻人,终于猜到这人是谁,年轻人冲老人点头笑了笑,老人瞬间老泪纵横。 吴家三子听闻年轻人手中拿着的是六万两金票兑换券,顷刻喜上眉梢。 马志文一听,心中惊疑不定。他连忙跑过来接过年轻人手中的金票,一看印戳,喃喃道:“是真的”。 苏玉一把拿过马志文手中的金票,看了又看,最后脸色胀青,恼羞成怒道:“大通钱庄距离观海城要一日路程,本银号要在今日收回欠款,金票做不得数,我钱生银号要现银。” “得寸进尺”秦恒目光如炬,看死人般瞅着二人,说道:“前辈若是出手处理掉这二人,晚辈许你东陵仙酿碧海涛十壶。” “哈哈哈……” 人未至,声先到,所有人只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 “小子,虽然老夫很想要这十壶碧海涛,但是不对普通人出手乃是老夫的原则。” 然后院中所有人就惊骇见到一个肩扛巨型冰棺的“少年”,身背一柄长刀,施施然走入院子。随后“少年”将冰棺轰然砸落在地,笑道:“小子,这具尸体已死去多日,不宜长时间暴露在外面,要么及时殓葬,要么放在冰棺之中。” “多谢前辈指点。”秦恒说着就抱起老吴往冰棺中放去。 “不用谢,十壶拿不到,我这下的苦力气怎么也能换一壶。”少年一屁股坐在门后台阶上,说道。 苏玉感觉到,那少年坐下后有意无意的扫了他二人一眼。这一眼让他感觉是被一只洪荒古兽盯着,全身毛骨悚然,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他失神的看着裂纹密布的青石地面。 钱生银号大管事无愧精明二字,见风使舵的本事早已炉火纯青,立马挤出一个谄媚笑脸,跑到那年轻人跟前,拿出两张文书,说道:“公子将金票给我,这里是抵押凭据,借据文书,这之后钱生银号与吴家钱债两讫,再无瓜葛,公子认为可否?” 秦恒根本懒得搭理这二人,拿过凭据借据,摔下金票转身就走。 马志文谄笑捡起金票,拽着少东家就往门外走,一句话不敢多言。 秦恒走到“少年”面前,一脸真诚道:“前辈放心好啦,两壶碧海涛铁定跑步了。” “少年”一副后知后觉的样子,气笑道:“小子,连老夫都敢算计,后生可畏。” 秦恒则是露出一脸,似乎完全不知“少年”说的什么意思。 其实,秦恒的本意根本就不是杀人,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哪有欠债杀债主之理,而这两人的企图,秦恒一眼便明了。可眼下最重要的是入殓老吴,其他事都无关紧要。而利用“少年”震慑这二人,帮吴家度过眼前危机只是顺便而为。 ———— “马叔,你有没有觉得秦恒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回去的路上,马车里坐着的苏玉问道。 “耳熟,少东家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些耳熟,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对面坐着的马志文狐疑道:“少东家可还记得那人到吴家说的第一句话?大庆,秦恒。” 苏玉脑海中回忆当时的场景,然后猛然睁大眼睛,惊恐道:“六年前,冲冠一怒为红颜,从大庆带着奴仆跑到京城,与皇长孙大打出手毫发无损,皇长孙被揍成猪头,老皇只是说了句孩童打架,无伤大雅的言语就不了了之的大庆王府小王爷,秦恒。” 马志文想起吴府门前停的那辆马车,面如死灰道:“是啦,应该就是那人,不然这天下间有几人敢不带护从,就大摇大摆的驾着价值万金的马车出门。” “快,邵伯,调转马头去吴府,快点。”苏玉大惊失色,顾不得再去装什么谦谦君子,掀起车帘大叫道。 “少东家,回去做甚?不是应该躲的越远越好。”马志文不解道。 苏玉满脸惊惧后怕,颤声道:“若真是那人,你说以他的行事作风,我们拿了他的钱,有没有命花?” “快,邵伯,快回去。”马志文闻听此言,肝胆欲裂。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八章 碧海青天夜夜心 大雨滂沱,不期造访黑夜。观海城的天即使在黑夜的雨幕中看上去也是蓝盈盈的,海天一色。 “老吴,以前你总说我吹牛,就我这样还去过无梦大雪楼,我其实赌气了许久。就想着打退赤域蛮夷,带你去见识见识,你常挂嘴边心神往之的天下第一楼。而现在,只能我替你去那里多看两眼。” “最后那场决战,临上战场前我就和你说过,照顾好自己,你偏偏要逞英雄,对方明明是赤域蛮王的亲军连弩手,你还要冲在前面,还要去挡那一箭,傻不傻?你看曹小二多鸡贼,一看形势不对,撒腿就跑,如今也不知道那小子活下来没有。” “还记得刚到军营那会儿,与你们这群**不对付,两看相厌。后来也不知怎么就成了难兄难弟。现在回想起来啊,真是一部血泪史。呵呵,你们是不知道,我现在做梦都能听见号角声,爬起来四下一看,没有你们躺在一个通榻,总觉得少点什么……” 夜深人静,吴家所布灵堂内,有个白衣年轻人蹲在灵位前,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灵堂帷幔下,不知何时一个老人拄着拐杖,静静伫立。 老人听得入神,却见那年轻人突然回头说道:“老太爷要为孙儿守夜。” 老人回神,布满沧桑岁月痕迹的脸上有了些许笑意,“十年没见,想来说说话。” 秦恒上前扶住老太爷,老人此刻却没有像白天拒绝儿子那般,任由年轻人搀着走到棺椁旁。望着孙儿已经发黑的脸颊,老人道:“朝梁打小就佩服他爹,认为沙场男儿才是顶天立地,这也好,父子俩在下面也能一醉方休。” “老吴身中三箭,其中胸口一箭”没等秦恒把话说完,老人却摆手制止了他,然后道:“是非曲直,都是朝梁的选择,安心二字最难得。” 秦恒退后两步,对着老人一揖到底。 老太爷坦然受之。 “老朽还要多谢秦公子慷慨相助,吴家无以为报,日后若有用得上吴家的地方,小友尽管开口,只要老朽在世一天,此诺必见。”老人诚挚道。 秦恒笑了笑,并没有将此话放在心上。 “有些话,有人想听,但我没说,搁在心里其实也挺闷的。”秦恒又返身走到屋檐下,双手接着雨滴,缓缓道:“希望吴老太爷不要嫌我唠叨。这场漠丘之战,我不说的话,可能就随同那座边关小镇一起埋葬了。” 吴老太爷对这个极对自己胃口的年轻人笑骂道:“矫情”。 秦恒回头咧嘴一笑,继续说道:“炎庆军十万作为主力与赤域蛮夷打消耗战,两个月前斥候探得,赤域大军欲从漠北防线较弱的浔安镇突破,且从后方大量增兵,我军主帅方宸命右翼主将廖卿冼带领右翼三万兵马佯攻漠北还未完全集结的敌军,争取拖延时间至援军赶来,谁知中了敌军埋伏,佯攻变成了真打,三万大军,方宸元帅不得不下令救援,斥候送往长乐大军驻扎地的三封求援密信,长乐军明明早已收到,却迟迟不肯增援,不过三十里地,炎庆军尽埋骨在那座漠北小镇。” 背对着棺椁的秦恒眼睛湿润,“我与老吴同为右翼军骁骑营先锋枪手,他死了我活着,心中真他娘的不是滋味,而我又不能死,我若死了,这个天下将乱上加乱。” 秦恒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小,几乎只听到灵堂外的落雨声。 吴老太爷也来到屋檐下,学着年轻人双手接雨,他由衷笑道:“其实老朽觉着,朝梁有你这样一个好兄弟,应该很知足很开心,他是幸运的,至少我是这么觉着。” 秦恒笑而无声,帮老人将歪系的马褂扣子系正,“晚辈不打搅你与孙儿说悄悄话,这就走啦。” 夜色里,雨幕下,一袭白衣的年轻人,举着一把青花油纸伞,走出吴府,走出古雨街,走出观海城。 老人站在屋檐下看着那个年轻人的背影消失在黑夜里,他颤巍巍的跪在地上,毕恭毕敬三叩首,“老奴吴汉恭送小王爷。” 他望着西南方,笑中带泪,高喊道:“老王爷,将来的大庆王是个好人。” 一个脸蛋儿有些婴儿肥,双目看上去十分灵动的青装少女走出后堂,来到灵堂内,她先是望着白衣年轻消失的方向,而后扶起老人,亲昵喊道:“太爷爷”。 老人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笑着说道:“别看了,你配不上那人,你爹这次是押对宝,也押错宝。送也白送。” 老人从棺椁的吴朝梁脖子上取下那块月牙玉佩,将之戴在吴彩霞的脖子上。吴彩霞右手轻轻摩挲着脖子上的月牙玉,心中默念道:“对不起,也谢谢你,有缘的公子。” 此时,若是秦恒在场,定会认出这姑娘,不正是昨日与那黑胖子同演一出贼喊捉贼计,浑身脏兮兮的小丫头。 而少女也正是老吴许予嫁给秦恒,老吴的女儿,吴家的掌上明珠吴彩霞。 ———— 众所周知,大罗峰其上有白云观,其下有篱笆院,三间茅草屋,茅屋里住着个性情古怪的老头。 却很少有人知道,那怪老头是有着“杏林鬼手”之称的鬼医黄三手。 “让你这吃里扒外的小东西,帮着外人挣钱,请师傅出手,亏你想的出来。要是被那小丫头知道,还不得跟你绝交。偷鸡不成蚀把米。” 茅屋里,一个头发乱糟糟,腰背佝偻的矮瘦老头,围着一个大木桶,不停的往里面放一些珍贵草药。药桶里光着身子坐着一个黑胖子,老头指着胖子的鼻子骂骂咧咧道:“给那小丫头的太爷爷看病能有几个钱,俺他娘的这些草药都是天价,你这王八蛋说说看,老子亏不亏?” “师傅,您老天下第一圣手,在乎这几个钱?” 黑胖子正是庄狻,一看师傅那肉疼样,赶紧恭维道。 “那倒也是,不对,你小子把我往沟里带,是不是想让那小丫头的太爷爷看病不花钱,想都别想,价钱翻倍。”老头眼睛一瞪,立马明白这小兔崽子的意图。 “师傅,你有没有猜到那少年老妖怪是何人?那人似乎还认识你,只是并未将你放在眼里。还有一个白衣年轻人,更为怪异,我使出遁罡,居然能直接伤我肉身。”庄狻心有余悸道。 庄狻在师傅脸上难得看到一丝慎重之色。 “即使你在仓惶之下使出遁罡,可天下间仅凭随手一拳,便将你打得如此狼狈的高手,至少是化境巅峰,甚至是化境十魁。徒儿,你再细细描述一下那人身后所背长刀。”黄三手凝重道。 “师傅,什么是化境十魁?”庄狻问道。 “世间神窍境老妖怪不出,这化境十魁便是站在俗世巅峰的最强十人。”黄三手随口解释了一句,便又说道:“徒儿,这些以后你境界到了自然会知道,多说无益,你还是说说那把刀。” “呃,好吧,我想想,那把刀通体漆黑,约莫有三尺长,刀身很宽。对了师傅,那把刀的刀柄上好像有一个梅花的图案。”庄狻道。 “难道是他?”黄三手一听,狐疑道。 “是谁啊,师傅。” 庄狻由于太过好奇,直接一站而起,完全忘了自己光着身子,当感觉身上有些凉意,这才发觉,连忙又坐下。 “金笔判官尹黮隍之前的化境十魁排名第三的刀无垢薛北闳,号称刀无第二。” 黄三手心惊道:“不可能,世间盛传他被红颜知己余乡音所杀,已经近十年没有他的消息,这位刀无第二早已不在世才对。而且你说那人是少年模样苍老音,薛北闳早在十年前就已超过六十岁,不可能的,不可能。” 庄狻看着师傅,有些错愕,这反应也太过激烈。 很快黄三手就发觉徒弟看着自己的眼神不对,立刻察觉自身表现太过不寻常,他又连忙换了一副嘴脸,嘱咐道:“不管是不是,那人也非徒儿你所能招惹。再加上你说那年轻人更加古怪,以后见着了,有多远躲多远,别想着找回面子。不然再有下次,即便让你把遁罡使出,能不能逃得了还两说,恐怕到时师傅只有去给你收尸的份。” 庄狻深深看了师傅一眼,最后点了点头,心中如何想,将来如何做,找不找回场子,只有他知道。 ———— 古雨街的小道上,年轻人轻轻哼唱:“落雨时,我与丈夫愁别离。月圆时,觥筹交错人儿笑。哪管千夫骑战马,马革裹尸送吴道。敢问谁家还有男儿笑?稚童小娃刀剑笑……” 身如琉璃弄残影,不惧天下任一人。 年轻人秦恒雨夜入神窍。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九章 焉能斩我 观海城外,有一间供贩夫走卒,江湖酒客短暂歇脚的简陋酒肆。 夜深了,雨势未减,这间酒肆还没有打烊,稀稀拉拉坐着的几位客人,有的叫了几碟小菜下酒,有的干脆就要了一碟花生米就酒,更甚之就像那个坐在角落里小酌,儒士装扮的读书人,只要了一壶酒,却要了两个杯子,已经喝了小半个时辰。 这时,酒肆里又来了一位客人,风韵犹存的老板娘一看那人模样,瞬间两眼放光,笑脸灿烂,腰肢一扭的迎了上去。 一个身穿白衣的年轻公子,在酒肆里扫视一圈,最后径直走到那名穷酸读书人对面坐下。 读书人似乎一点也不意外,还笑着说了句,“囊中羞涩,一杯薄酒不成敬意。” 这名儒士装扮的读书人约莫有四十七八的样子,身穿一身老旧的墨色长衫,两道剑眉斜插入鬓,相貌堂堂。中年人一手悬杯,坐姿端正,依稀可瞧出丰神俊朗的素雅风度,却被他略带猥琐的一笑给彻底打破。 周围人听到这句话,不是冷笑就是翻白眼。 老板娘看到这一幕,腰肢一扭,折身便往回走。心道:“模样生的是好看,可惜只是外表光亮,外强中干的穷小子。” “老板娘,上几个拿手小菜,再拿两壶酒来。”秦恒冲老板娘喊道。 老板娘听到喊声,立马转换回先前的面孔,拿着两壶酒肆最贵的酒,笑的花枝乱颤“这位公子稍等,酒菜马上备齐。” 酒肆这个时间,客人不多,没什么要应酬的地方,干什么但凭老板娘自己的意愿,常年在这里只见到些皮糙肉厚汉子的老板娘,好不容易“逮着”一个细皮嫩肉的俊哥,怎么也要离得近些,过过眼瘾。 只是,她的如意算盘注定落空,那白衣年轻人直接说道:“老板娘,酒放下,你可以走了。” 老板娘妩媚地瞪了不识趣的年轻人一眼,悻悻然离去。 “一来就让小王爷破费,多不好意思。”等到老板娘走远,中年儒士更是眉开眼笑道:“外界盛传大庆王独子自幼天资聪颖,拥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今日一见,传言非虚。” 秦恒抱拳洒然一笑,说道:“还以为先生在杨柳郡码头忍不住要出手,可惜秦某猜错。金笔判官尹黮隍不愧是以谨慎著称化境十魁的超一流高手。” “哦,小王爷怎么就能肯定我乃尹黮隍?”中年儒士很意外,这小王爷是如何猜出他的身份,“莫非大庆王府的密档池中已经有了我的画像。” 秦恒摇头道:“并没有,本来我也不敢肯定,毕竟码头那次只是匆匆一瞥,先生可能不知道,我这人天生对杀机敏感。先生当时想杀我,气机外泄,我才会回头与你对视,以作警告。因为太多的江湖一流高手,以杀我来完成自己名扬天下的壮举,飞蛾扑火而已,我见得多了,也就没当回事。事后再去想想,才觉有异,既然知道我身份,又似乎不怕我身边的那位“少年”高人,绝不是一流高手那么简单,所以我就往高了想,将先生的身份定位在超一流高手化境十魁身上,具体是十魁中的哪位前辈,我却没有猜出,直到坐在这里,才断定先生身份。” “还请小王爷解惑。”儒士轻轻抿了一口老板娘后来拿来的酒,一脸陶醉。 “密档池里虽然没有金笔判官的画像,但是却记载了一则秘闻,而刚巧我曾翻阅过。原文如此说,龙辉二十六年,风神塔楼,一人自称金笔判官尹黮隍,挑战十魁第四剑姬柳鳘,始不敌,后判官笔由右手转左手,实力倍增,百招败柳鳘,又挑战刀无垢薛北闳,败北,成为化境十魁第四。后传薛北闳身死,尹黮隍顺势入十魁三甲之列。末记,尹黮隍左手六指。” “原来如此”尹黮隍看了看自己的左手,无奈一笑。 “晚辈也有两惑,还望先生不吝赐教。”秦恒为这位天下闻名的大高手倒了一杯酒。 尹黮隍端起酒杯,拿着手中却没有下口,而是说道:“你是想问,这一路上,你故意露出如此多破绽,给了我那么多机会,我都能忍住不出手。” “那是因为我知道自己不是你身边那“少年”背刀客的对手。”尹黮隍一看秦恒的表情,便猜出他心中所想,又道:“你也别想从我口中得知那人身份,因为我也不知,那把刀倒是有些像薛北闳的冠刀。 他自顾摇了摇头道:“不可能是他。” “先生是在等人。”秦恒自饮一杯后,平静道。 尹黮隍佩服地看着这个若不死,将来必定成为大庆王的年轻人,实在太过聪明。他道:“要光是此人,我倒也不惧。” 他一口喝下杯中酒,又倒了一杯一口喝干,看上去有些无奈的闷声道:“只是,没有办法,谁让大庆王府拥有传说中的存在,世人皆以为昆仑十八奴只是传说,而我却知道大庆王府中的的确确存在那十八奴。昆仑十八可搬山,魁三无视阎罗殿。人力搬山,光想想就知道那十八人实力强悍可怕到何种地步。我是一想就后脊背发凉,尹某只能等,等强援。” 尹黮隍就像打开了话匣子,和盘托出,“同时,有一点尹某无比肯定,那就是,昆仑十八奴不可能全部跟着小王爷。所以我大胆猜测,跟在小王爷身边的,至多五奴,甚至只有三奴,而且,实力恐怖绝伦的魁首三奴不会跟随。” “因此,杀小王爷的你死我活之局,尹黮隍等得起,这不就让我盼来了,小王爷死,尹某活。” 小二将几盘小菜上桌,两人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 秦恒刚要说什么,尹黮隍又抢先道:“至于你要问的第二惑,若是问我受何人指派,或所托,那我只能说,无可奉告。” “不是”秦恒望着酒肆外,大雨渐小,他喃喃道:“高手不该如此下作。” 到了尹黮隍这等境界,耳力何等惊人,他的这番言语一字不拉地落在尹黮隍耳中,他也不恼火,反而很有风度地给对面的小王爷也倒了一杯酒,并说道:“原来小王爷的第二惑是吴家满门,你一人来,城外酒肆的十二字传信是否是尹某所为。” 他轻轻一笑,道:“我说是。” 尹黮隍话音刚落,只听到对面的年轻小王爷讽刺的说了句,“安知判官秉笔断生死。” 接着他惊骇的发现,酒肆外雨幕倒挂,周围人物静止,年轻人虚空站立,俯视着他,言如法旨,声如轰鸣。 “焉能斩我” 金笔判官尹黮隍呆呆望着眼前不可思议的一幕,想要说话,却发现自己完全发不出声,他只能在心中不可置信的大叫道:“不可能,不可能,神窍境……”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十章 痴心妄想 一入神窍非凡人。 秦恒踏空向尹黮隍走来,裹挟雷霆万钧之势,每走一步,尹黮隍都仿佛觉得山岳压不定还能得到一份天大的福分,知晓这年轻人入神窍之境的隐秘。 俗话都说:想当然尔。 当秦恒发觉尹黮隍的意图后,也再懒得与这江湖成名已久的高手废话半句。 这片空旷的平原之地,雨势渐小,已有停歇之象。蓦然之间,却有一尊神幻虚影浮现,刹那功夫高过百丈之巨,只见那虚影亦是一身白衣,手握一柄刀刃翻卷的战刀,一步便来到吓得已面无人色的尹黮隍面前。 尹黮隍低头看了一眼地面之人,心如死灰。 神魂出肉身,犹如一尊巨灵神携天地之威的秦恒,低头俯视着尹黮隍,大喝道:“痴心妄想”。 秦恒手起刀落,入化境肉身宛如金刚的尹黮隍,人首分离。 ———— 观海城内。 古雨街,吴宅血流成河。 吴家满门两百一十九口,几乎死绝。 吴家地底密室之中,只有一老一少,老人躺在少女怀里已经奄奄一息,进气明显不如出气多。 老人艰难伸手摸了摸重孙女的脑袋,笑着道:“丫头,别怪那人,他也不想的。” 吴彩霞已经泣不成声,她用力抱着太爷爷,失声大哭道:太爷爷,别走,别离开丫头,你走了,就只剩下我一个人……” “傻丫头,以前太爷爷跟着老主子走马岗,老主子说过这样一句话,他说,这天下只有活着的人才累,才痛苦,活着比死了难。太爷爷累了一辈子,现在不想那么累了,到了下面反而轻松。所以啊丫头,别难过,这也算好事。”老人笑声嘶哑道。 吴彩霞将老人抱得更紧,哭着摇头,却是什么也没说,只是痴痴地看着老人。 老人慈爱地看着重孙女,不舍却又无奈地死去。 吴彩霞抱着老人,哭的撕心裂肺。 也不知过了多久,吴彩霞背起地上的老人,目光森寒,胸有滔天杀意。她先是轻轻道:“对不起爷爷,丫头不能答应你。” 继而,她阴恻恻道:“秦恒,这笔债,你又如何还?”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十一章 杀人有望 “大人,死士清理漏网之鱼,吴家老不死和一个小丫头不知所踪。” 观海城内最大的酒楼苜蓿楼,什么神窍不出,我自人间无敌的化境十魁,我看那,狗屁都不是,还敢狮子大开口,现在好了,把自己小命给玩丢了,好处也没捞着,何苦来哉。” 然后,他又回头看着断了一臂脸色阴沉的虎须老者,笑道:“弓老,晚辈可没有说您,您可不要对号入座。” 虎须老者显然极擅隐忍,同样笑了笑,说道:“弓某办事不力,自会给当头一个交代,何时轮到一个乳臭未干,只好龙阳的黄口小儿指手画脚。” 少年摇动折扇,轻轻一笑,转头而去,并说道:“麻烦二老多走一趟,清理捕鱼手,确保消息不会走漏。” 两名黄门遗老身影消失。 ———— 秦恒耗尽体内最后一丝神窍功力,落在吴府时,脸色已是煞白。 雨停不多时,明月便高悬。 充斥浓郁血腥味,异常寂静的宅子里,秦恒没来由心头一惊,他只能在心中祈祷那最坏的情况莫要出现。 然,真就是人越怕什么就来什么,吴家满门被灭。 月色下,能清晰瞧见一个白衣年轻人脸上表情由悲转为狰狞,他双目赤红,盯着灵堂内停放中央的棺椁,棺椁倒地,棺盖掀开,一个异常醒目的脑袋,以及与脑袋相隔数步的尸身。 秦恒将棺椁扶正,轻轻抱起老吴的尸身,将之放于棺椁之中,又抱起脑袋,他就看着那张曾经无比熟悉的脸,喊了声“老吴”。 此时,秦恒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吴家这场无妄之灾,泼天祸事,怪他吗?能不怪他吗? 当秦恒将老吴脑袋也放入棺椁,就要去合棺盖之时,突然从内堂冲出一道人影。 没有任何言语,眨眼功夫,青装血迹斑斑的少女,手握一柄短剑已奔至秦恒身后,二人相错不过两三步。 秦恒目光一凝,危机感应极其敏感的他,下意识的回头。瞧见一名着青装,有些婴儿肥的妙龄少女,身上血迹斑斑,手持短剑,目光怨毒,短剑直冲自己面门而来。 却在下一刻,一道黑影蓦然出现在秦恒身前。 “昆奴,不要伤她。”秦恒见到黑影出现,连忙喊道。 只见黑影出手如电,一掌击出,那已至近前的少女,便被拍飞出去,撞在墙壁之上。 少女撞墙倒地,“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模样狼狈。 有了少主吩咐的昆奴出手很有分寸,击溃少女战斗力的同时,并不会伤了少女根本。 “原来是你,吴彩霞。” 秦恒一眼就认出这姑娘是白日与那黑胖子合谋,后来又与自己缠斗,心眼不坏的丫头,也立刻明白这是老吴的女儿吴彩霞,所以他才会在昆奴出手之前提醒,不然这姑娘此刻已是一具尸体。 “姓秦的,吴家满门老小两百一十七条人命,因你而死,这笔债,你如何还?”吴彩霞胡乱一抹嘴角的鲜血,眼神依旧怨毒的盯着那年轻人。 秦恒走过去,蹲在吴彩霞面前,平静看着她的眼睛,半晌之后他说道:“想杀我为吴家满门报仇?” 不知为何,吴彩霞看着他的眼睛,有些本能的畏惧,但她仍然倔强地看着这张在今夜之后注定不死不休,记恨一辈子的脸孔。 秦恒给吴彩霞扔过去一个小巧玲珑的瓷瓶,接着说道:“想杀我可以,不过光靠偷袭,你这一辈子也杀不了我。” 吴彩霞不甘,但也明白他说的是事实。化境高手保护,而且不是一人。吴家最鼎盛时,耗尽全部家财想请一名化境高手坐镇家族尚且不可,她一个身无分文,又无家可归的弱女子,又如何杀得掉。 想明白这些的少女,泫然欲泣,却又听见自己恨之入骨的年轻人又说道:“不如你跟着我,说不定还能让你找到机会杀了我,如何?” 吴彩霞盯着他,一番思索,不点头,也不否定。 秦恒嘴角勾起,却没有笑出声。他指了指老吴的棺椁,对吴彩霞说道:“那么现在你这个无依无靠的吴家人,知道该做什么了吧?” “你……” 少女真想暴起,一剑刺死这面目可憎的仇人。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十二章 酒还是酒,人哪有人? 没有风光大葬,有些悲凉的坟冢里葬下了秦恒叫了六年的老吴。叫作吴彩霞的丫头,亲手埋下了那位秦恒其实知道是爷爷未成势之前的老管家吴汉。吴家其余人,找不到尸体,便办了一场宏大的水陆法事超度亡灵。 那一日,有个白衣年轻人背靠墓碑,一如往日与兄弟背对喝酒的场景。他说了两句话。 一句看似洒脱之言,“老吴,下辈子找对门,还做兄弟。” 一句却在心中,“老太爷,这笔债,晚辈还不清,要是人生在世真有下辈子,一定还。但是晚辈保证,您老走慢些,那些人很快就会下去陪您。” 酒还是酒,人哪有人? ———— 江湖上,走南闯北的不仅有买卖人,也有靠帮人护送贵重财物走镖的镖师,更有南北运送货物,赚取佣金的马上人,统称马帮。 佟二牛所在的马队是北方牧河州境内,一家末等三流帮派,名子就叫大马帮,大马帮专做帮人运货的买卖,赚取佣金。 这一次,大马帮是受当地比之势力稍强的幽宗所托,运送一批丝绸,去往东陵盐夏交付。这笔买卖做成,大马帮可以获取一笔不菲的佣金。 佟二牛很开心,拿到钱后,帮主分给帮众,自己也能拿到十几两银子,这样就能回家讨个婆娘当媳妇,不至于再夜夜孤寂无眠泪两行。 这一行三十余号人,一路要跨两州七郡,着实费脚力,风尘仆仆赶到东陵州境内,皆是面有疲色,但同时,又透着那么几分喜气。 “秦公子,等到了盐夏,帮主拿到钱分给俺,俺请你喝酒。”走在马队后面的佟二牛对骑马走在自己左边,穿着朴素却长得俊美不凡的年轻读书人,嘿嘿一笑,拍着胸脯豪气道。 那年轻人与自己的书童,还有一名丫鬟,是在他们马队途经观海城外遇到的,说是迷了路,愿意出银子跟着马队,要去东波府城。年轻人出手大方,大马帮帮主看在一百两银子的份上也就答应了。 佟二牛开始并不敢靠近这几人,后来闲聊几句,他的胆子也就大了起来,与这名说是外乡学子,到东波府游学的年轻人,相谈甚欢。 年轻人正是秦恒,出了观海城的围杀之局后,没有再大张旗鼓地驾乘那辆一看就造价不菲的奢华马车。此刻的他,俨然是一副离家游学士子的打扮,带着书童丫鬟,让人一看,就觉得是殷实出身的少爷公子。 “二牛,你的银子还是留着回去娶媳妇,到了盐夏还是我请你,总听说盐夏出美酒,难得有机会一尝所愿。”秦恒望着这个模样憨厚,又高又壮的十八九岁青年,莞尔一笑道。 佟二牛一听,连忙摆手道:“娶媳妇十两就够了,喝酒要不了几个钱,一码归一码,说了俺请就俺请,何况秦公子还跟我讲了那么多外面的奇闻逸事,这一顿酒不亏的。” 秦恒无奈一笑,也不再争辩,而是换了个话题道:“二牛,等拿到了钱,想娶个什么样的媳妇?” 佟二牛被这一问,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挠着脑袋,傻笑道:“就像俺村里小翠那样的,长得好看,心地又善良。她娘说了,只要俺有十两银子作为聘礼,就让小翠嫁给俺。” “那你可要抓紧了,好姑娘可不等人……” 话说到一半,秦恒猛然记起老吴要将女儿嫁给自己的言语,他好似作贼心虚的偷偷回头瞥了一眼跟在自己屁股后头,与“少年”同行的丫头,却见那姑娘正恶狠狠的盯着自己。 四目相对之下,吴彩霞见到那个王八蛋居然若无其事的把头又转了回去。 “离开之前,俺都和小翠说好了,让她等着俺,这次走马之后俺就有了钱,回去就娶她,小翠也答应了。”完全没有发现秦公子异样的佟二牛,自说自话,笑的愈发开心。 天色渐暗。 马队前面两骑突然掉转马头向后面跑来。 两骑一前一后奔至秦恒几人左右,为首一人正是是大马帮的大当家孟龙,孟龙勒马之后一抱拳,冲秦恒大嗓门道:“秦兄弟,这天要黑了,我们马队的这些马,都不是什么名马,不宜赶夜路,要在前面的小镇歇息一晚,兄弟与我们同去,还是自行安排?” 后面马上之人乃是一女人,约莫有二十六七的样子,虽然只有中人之姿,但胜在身材丰腴,曲线玲珑,再加上眼角有一颗泪痣,更是为此女平添了几分韵味。 此女来到秦恒身侧,便是一阵香风扫过,她抿嘴娇笑,就连见惯声色犬马的他也不得不承认这女人能够称得上风情万种,如此作态的大马帮二当家于凤,惹来不少帮众回头注视,并频频吞咽口水。 于凤坐在马背之上,有意无意用胳膊蹭了秦恒一下,娇笑道:“依我看,秦公子还是与我大马帮同行为妙,你在这里人生地不熟,走夜路始终不安全,还是同去前面小镇歇息一晚,明日再与我们同行。待这个买卖做成了,我们这些人也想去府城看看,到时也会顺路。” 秦恒想了想,说道:“但凭二位当家的作主。” 孟龙道:“那好,孟某就命令马队走快些,争取在晚上进入前面的小镇。到了小镇,孟龙庆兄弟喝酒,兄弟可莫要推脱啊。” “一定一定。”秦恒笑道。 望着两马离去的背影,秦恒笑容凝滞,化作无声冷笑。 ———— 东陵州东波府城,象征身份的那座无梦大雪楼内,有一个花甲老人靠窗坐在一张据说冬暖夏凉,一针一线皆可换百金的龙蚕丝毯上,自己与自己对弈。 林廊下,一名虬髯客垂首而立,不知站了多久。 老人终于停手,轻轻端起桌上的茶杯,毫无征兆的向虬髯客扔了过去,“啪”的一声砸在其脸上。 虬髯客一动不动,任凭滚烫茶水在脸上淌过,神色愈发恭敬。 “我外孙你没接到,还敢回来,还告诉我,我外孙遇袭,人还跑了。你他娘的脑袋被驴踢了,去,传我令,领三千精兵出城,把那些王八蛋直接剁成肉酱喂狗,若是还追不到,你丰吾就把自己剁碎了喂狗。”老人站起身,暴跳如雷道。 虬髯客一声不吭的退走。 当虬髯客离去,老人又重新坐下,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捻起白子,笑道:“就算不是你褰乐王,我也算在你头上,我就是不讲道理,你能奈我何?” 老人虽在笑,眼中却杀机四溢。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十三章 恶向胆边生 观海城与盐夏之间,有一座小镇,以盛产一种叫作土髡鱼的鱼而闻名,此镇名曰:龙髡。 龙髡镇地界虽小,可每年为一饱口欲,为那味美肉鲜的土髡鱼慕名而来的人却是不少。如此日复一日,小镇越来越繁华。 入夜,镇中的主街道,俨然仿若大城闹市,各种营生热火朝天,灯火璀璨,摊贩、铺子、酒楼、客栈等,更是不计其数。 在牧河州境内只能算得上三流末等帮派的大马帮,住不起镇中的大客栈,只能挑了间不在主街道,但也不算偏僻的侧街客栈住下。 这间客栈是由一家四合三进的老宅子改建而成,不奢华,但总算闹中取静。 秦恒在二进院子里要了两间上房,自己与“少年”一间,吴彩霞一间。 “吴姑娘,要杀我也不急于一时,况且前辈在这里,你就是想杀我也是难如登天,何苦为难自己,难道说你是故意不走,想与本公子大被同眠?”秦恒望着自己房间门口椅子上,一副折人而噬的婴儿肥姑娘,一脸贱兮兮笑道。 “无耻”吴彩霞只说了两个字,目光变得愈加仇视。 “丫头,回去吧,等啥时候老夫不在这小子身边,你再找机会杀他不是更好。”舒舒服服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的“少年”,随口支招道。 吴彩霞心中略一思量,这老怪物说的也对,于是,她二话不说拉开门就要返回自己房间。当她刚把门拉开,却在门口见到一个正要敲门的身影。 佟二牛看着秦公子的漂亮丫鬟,显得很是拘谨,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小姐,呃,不是,请问秦公子在吗?” “是二牛啊,来来来,进来,小绿啊,赶紧的,去招呼小二给二牛公子上杯好茶。”秦恒一边邀佟二牛进来,一边吩咐如今充当自己丫鬟角色的吴彩霞。 “不用了,不用了,俺不喝茶。”佟二牛连忙摆手道。 吴彩霞“砰”的,猛甩上房门,怒气冲冲的离去。 “这丫头真不懂事,二牛你可别见怪。”被打脸的秦恒,佯装责怪道。 “不会不会”佟二牛道。 “二牛,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秦恒重新坐下后,问道。 佟二牛一拍后脑勺,恍然道:“秦公子,你不说俺都差点忘了,俺是来喊你去喝酒的,俺听说这附近有一家酒楼的酒好喝不贵,俺特意来喊你一起去尝尝。” “那是要去尝尝。”秦恒听佟二牛这么一说,也是一脸感兴趣之色。 佟二牛听秦公子满口答应,笑得很开心,就要在前面领路。秦恒望向躺在床上的“少年”,说道:“走吧,一起去,待在这里多没意思。” “少年”悠悠然起身,没看二人,抓起床头的一个长包裹,背在身后就往门外走。 佟二牛看着这个从路上他就瞅着不顺眼,搞不清主仆身份的书童,鼻音重重“哼”了一声。 几人就要出门去往佟二牛所说的酒楼,这时,一声娇媚言语传入耳畔。 “秦公子” 大马帮二当家的于凤走了进来,目光灼灼,一眼就看到了那位俊俏书生,笑脸妩媚道:“公子,奴家是想邀你去我房里小酌几杯,公子可否答应奴家。” “不好意思,二当家的,我已经答应二牛陪他去酒楼喝酒,恐怕无法再答应你。”秦恒在两人脸上看了看,然后两手一摊,无奈道。 “哦,这样啊,那我也去,多个人喝酒也热闹些。”于凤转头看向佟二牛,目光冰冷道:“想必二牛兄弟不会觉得我冒昧。” “当然当然”佟二牛连忙低下头,不敢去看这个女人,显然有些害怕二当家的于凤。 于凤满意点头,对秦恒说道:“公子,那我们走吧。” 秦恒一笑道:“走”。 佟二牛领着去的那家小酒楼,位置有些偏僻,客人并不多,秦恒五人到时,只见到一楼有两桌客人。 之所以有五人,是因为听到动静的吴彩霞也要跟来,没办法,只好一同前来。 五人也在一楼挑了张桌子坐下,佟二牛很热情的点了几个相对便宜的菜式,要了两壶酒,然后又问大家有什么想吃的? 秦恒见几个人都没有说话,就说道:“这就好,大家晚上都用过晚膳,也吃不了多少。” 佟二牛嘿嘿一笑,觉得秦公子说的在理,于是不再强求,热情招呼道:“那就多喝酒,多喝酒。” 酒菜上齐后,五人只有两人动筷。 这酒喝得,五味杂陈,一桌就两人说的到一块去,酒也并没有佟二牛说的那么好喝。二当家的于凤不是问秦恒哪里人士,就是旁敲侧击家中还有什么人。另两位,一个盘腿坐在椅子上睡觉,一个就盯着“自家少爷”,想要吃人。 一炷香时辰后,秦恒与佟二牛还在喝着酒,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突然,一楼另外两桌客人拔刀而起,一桌四人直接走向酒楼柜台处,另外一桌六人提刀围住秦恒五人。 “痛快的,把钱交出来,饶你不死。”似乎是头目的精壮汉子,直接将大刀拍在桌子上,叫嚣道。 “你们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敢行劫掠之事,信不信我报官。”秦恒吓得面无人色,浑身哆嗦,双手紧紧护着胸口。 坐在秦恒右边的于凤,偷偷扯了下他的衣角,并给他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好汉不吃眼前亏。 “哈哈哈……” 六人加上正在要挟掌柜的交钱的四人,闻听此言,皆是哄堂大笑。 如此大的动静,“少年”还在呼呼大睡,而吴彩霞则是鄙夷的白了那人一眼。 “报官,你能把脑袋提出去再说。”那汉子拿起桌上大刀,直接搁在秦恒脖子上。 秦恒刚要说话,感觉裤筒被人拽了两下,他往下一看,不知何时佟二牛躲在了桌子下面,还在向他眼神示意小命重要。 面对脖子上的大刀,想到眼下的状况,如在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秦恒颓然道:“好吧,给你们。” 接着秦恒从怀中摸索了半天,摸出两个铜板拍在桌子上,一脸不情愿道:“怎么样,够了吧?”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十四章 眯眼看山山矮小 “找死” 精壮汉子瞅着桌子上像是在述说“侮辱”俩字的铜板,挥刀便要砍下去。 却在这时,又听见那个装傻充愣的年轻人喊道:“慢着,慢着。” 汉子以为这小子终于知道怕了,应该要识趣把钱交出来,却见年轻人用脚踢了踢桌子下面的人,说道:“诶,佟大当家的,玩一玩也就算了,逢场作戏而已,何必来真的。” “原来秦公子已经识破在下的身份。”从桌底爬出的佟二牛,脸上哪还有半点厚道之色,一副奸诈狡猾的嘴脸展露无疑。 佟二牛掸了掸身上的灰尘,重新入座后,笑道:“各位,重新认识一下,本人佟坤,大马帮大当家的。” 被识破身份的佟坤,反而有恃无恐,他见没人搭理自己,又看向秦恒,笑眯眯道:“秦公子,你还没有告诉我,是怎么识破在下身份,我自认为并未露出破绽。” 秦恒斜眼看着换回身份的佟坤,道:“我爷爷曾经说过一句话,我记得很清楚,他说人不能太自作聪明,小看别人高看自己,到最后才知眯眼看山山矮小,我自大来我自大。” “当然,后一句不是我爷爷说的,是我说的,送你。”秦恒不紧不慢道:“不知道佟大当家的是否还记得我曾问过你想娶个什么样的媳妇?你回答的是漂亮,心地善良,就像小翠那样。” “没错”佟坤将酒壶对着嘴灌了一口酒后,点头道。 “可你前一天和我说你喜欢的姑娘叫红梅,红梅与小翠,我还不至于弄混淆吧。”秦恒抻了个懒腰,站起身,也不再故作害怕姿态,自己给自己倒了杯酒,平静道:“佟大当家的演技固然不错,可是又能让你手下的帮众都如你一般毫无破绽?马队前面那位名义上的帮主,每次发号施令,那些帮众总是有意无意的回头看,似乎在等明确指令,不巧,我都看在眼中。” “而且你一个在帮内连台面都摆不上的小人物,居然可以随便在马队里穿行,还不用去牵马车拉货,佟大当家的觉得这正常吗?” 佟坤脸色有些难看。 秦恒给佟坤倒了杯酒,自顾自继续说道:“哦,对了,这个动作,是说在龙髡镇宿夜的暗号吧?” 秦恒边说,边作了个以手画圆再两拍的动作,“虽然你在马上做得很隐蔽,可是不巧,我又看到了。” 佟坤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阴晴不定,然后他突然大笑了起来,“秦公子真是心细如发,佟某佩服。” 秦恒猛然弯腰,两手撑着桌子,凑到佟坤身前,笑意玩味道:“怎么,以为吃定我了,觉得我是瓮中鳖,身上的钱都是你的?” 佟坤被秦恒突如其来的动作和言语弄得表情一滞,旋即他目光阴冷的瞅着这张年轻的面孔,没有说话。 秦恒笑意不改的坐下后,将目光投向身边的女子,说道:“你又是何人?” 女子神情不变,娇笑道:“奴家大马帮二当家于凤,冤家这么快就忘了,真伤奴家心。” 酒楼内一瞬间,在女子说完这句话后,连同掌柜的与店小二,皆都拔刀肃立在女子左右,毫不拖泥带水,显然是有些门道的江湖帮派。 秦恒也没有去看那女人,脸上笑意收敛,“佟大当家的是否真为什么幽宗送一批上等丝绸,我不知,但马车里的东西并非丝绸,这我倒是知道。” 佟坤脸色大变,急道:“你如何得知里面不是丝绸,难道你曾偷看里面的东西?” “不要怕,那里面的东西是这位自称于凤的小姐的,你着什么急,你们大马帮不过是掩人耳目罢啦。”秦恒直接点破道。 于凤闻听此言,脸色阴晴不定了好一会儿,手一摆示意手下将刀放下,这才冷声道:“阁下究竟是何人?” 秦恒道:“我不是说过吗,去往东波府城的读书人。” “本来可以留你一条性命,如今怕是留不得了。”于凤阴狠道。 “唉,我原本只想顺路去东波府,井水不犯河水,结果这闹得,一个色胆包天,恐是想收我做面首,一个见财起意,想杀我夺银。江湖多险恶,非庸人自扰,果然如此,果然如此啊。”秦恒一声长叹道。 吴彩霞听着这可恶王八蛋的言语,差点都要气笑了,恬不知耻。 酒楼内出现一时的寂静,三方都没有说话。秦恒悠哉悠哉的自斟自饮,似乎一切都不在他眼中。于凤低着头,心中在权衡利弊。而佟坤眼神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 “哼……” 就这样,酒楼内,只听到声声震耳的打呼声,声音拉的老长。 持续十数息后,佟坤突然暴起,抽出腰后的一把弯刀,就往离他最近的“少年”脖颈劈去,速度之快,带动呼啸的风声,一闪而过。 身形矫健,另一只手已经迅速探向少年身上所背的长条包裹。 秦恒看着暴起的佟坤,笑意更盛,依然不紧不慢地喝着酒。 下一刻,所有人震惊到无以复加,佟坤的刀离“少年”脖颈不足一寸时,突然倒飞了出去。“轰”的一声撞在一楼高处的墙壁之上,陷入其中,双目与嘴角渗血,生死不知。 当所有人再去看“少年”时,却发现坐在椅子上的“少年”身形消失了,不知何时,“少年”已经站在于凤身侧,手里拿的正是刚刚佟坤所用的那把弯刀。 之后,酒楼内的人就听到一个无比苍老的嗓音。 “小子,就你喜欢跟这些阿猫阿狗玩心眼,连老夫的东西都敢碰,不知死活。” “少年”将手中弯刀随意甩了出去,众人就见一个人头骨碌碌滚到了脚下,不是佟坤还能是谁? “少年”的声音,以及眼前的一幕,将刚才还觉得自己可随意予夺这群人生死的精壮汉子,吓得面无血色,身后手下更是吓得瑟瑟发抖。 坐在椅子上的于凤倒还好一些,除了面色有些苍白,倒还算镇定。望着“少年”的背影,她不假思索,连忙起身抱拳作揖道:“晚辈青夏宗弟子于鸾凤拜见前辈,前辈恕罪,还望您看在青夏宗的份上,不予我等计较冒犯之罪。” “什么狗屁的青夏宗,听都没听过,也敢抬出来压我。” 一瞬间,滔天的气势席卷酒楼,吓得那些人尽皆跪地。 真名叫作于鸾凤的女子嘴角渗出一丝鲜血,硬是没有跪地。 “少年”也没有与那女子计较,倒了杯酒,一饮而尽,便往门外走去,边走边说道:“江湖,还是要有一些有意思的人,有意思的事,才好。”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十五章 昨日悄把青梅皱 秦恒夹着菜喝着酒,没有要起身离开的意思。 于鸾凤悄悄抬头看了一眼这张猜中自己心思的俊美脸庞,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敢说什么,不知为何,现在再看这张脸,除了依然觉得心动之外,还有些没来由的怕。 吴彩霞看着“少年”出门而去,杀意顿起,却是很快又意散,那什么昆奴的怎么会给她机会。 姑娘有些沮丧。 “这个江湖,我第一次走,印象不太好。”秦恒慢条斯理的夹起一块竹笋放入口中,边咀嚼边说道:“我不管你们是什么人,做什么勾当,押送什么东西,只要接下来盐夏到东波府的路走得顺畅就好。” “是,公子。” 于鸾凤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脱口而出这几个字,似乎理所应当如此,而且说话时,脸上娇媚之色尽去,多了几分顺从。 ———— 盐夏城,东陵州地界第二大城池。 繁华自不必说,整个南阙王朝的盐运,大多都要从此地产出,运往各地。总之两个字,“有钱”,富贾巨擘云集地。 此城名气极大,有一座号称南地最气派最大的酒楼,占地半顷,共有六层,奢华到极致,名为燕尾楼。 坊间传闻,燕尾楼幕后老板便是整个南阙朝身份最神秘的南北财神之一的南财神。 燕尾楼顶楼可一览盐夏城全貌风光,这在盐夏并不是什么秘密,但能登顶的无几人。楼内明文规定,入顶楼不以财力多寡论之,只看背后势力。 燕尾楼的这一规定不仅没有挡下食客,反倒让那些达官富贾趋之若鹜,皆以能入楼为傲,彰显身份。 今天燕尾楼来了一位引起轰动的客人,登顶六楼。 东陵州第一美人,曹冰。 楼上楼下闹哄哄的,皆是以这位名满南地的东陵第一美人为话题,聊些有的没的。 偌大的六楼,只设有梅兰竹菊四间大包房。 其中门边挂有“兰”牌的房间里,丝绒地毯,当朝名人字画,吴卢茶具,金丝楠木的桌椅,琳琅满目的瓷器玉器摆满储架,无一不彰显房间的奢华。 一个大概只有十二三岁,扎着两个羊角辫,瓜子脸,琼鼻樱嘴,一看将来就是个美人胚子的小丫头,坐在椅子上晃着两条腿,美目一闪一闪,嘴上怯生生问道:“姐姐,真要这么做?” 盘腿坐在地毯上摆弄棋局,身着一袭红衫的女子,轻轻抬头,露出一张绝色姿容,冷艳不可方物。 女子秀眉微蹙,停下手上动作,似要温柔但一出口就冷冰冰的语气,道:“梅儿,你不懂的。” 小丫头掰弄着两根手指,赌气道:“恒哥哥挺好的,小时候你喜欢吃青梅,我记得恒哥哥每次来总是去往后山爬树摘来新鲜的送到你手上。要是恒哥哥这么对梅儿,将来我就嫁给他。” “梅儿,休要胡言。”曹冰不悦道。 名为祝青梅的小丫头,调皮吐了吐舌头,“干嘛总要这么冷冰冰的。” “可是姐,你就那么确定恒哥哥会进燕尾楼用膳,万一恒哥哥直接去见爷爷,根本就不在盐夏城停留,你不就白白便宜了那个飞扬跋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家伙了。”小丫头眼睛滴溜溜一转,又说道。 “以他张扬的性子,会进来。”曹冰笃定道。 小丫头也不再纠缠,小大人样的摇了摇脑袋,哀叹道:“莫要悔时恨晚矣。” 棋桌前的女子,轻轻落下一子,思绪飘出窗外,飘回那个小时候。 那是一年大雪隆冬,雪花真如鹅毛,压积厚厚一层。 冰天雪地里,五福庙门外,一个弃婴,被一个祈祝的老人捡到,老人笑脸灿烂,收其为己孙女。 老人对她很好,在那个大到让天下无数人艳羡的家里,无忧无虑长大了些,她才知道,原来自己是某人的童养媳。 后来,有个小屁孩,经常来到她家里,成天吊着两条鼻涕虫,捧着一捧她爱吃的青梅,追着自己屁股后面满山跑。 而这个小屁孩,就是那个“某人”,老人的外孙。 恍如一夜大风起,人心最怕种新芽。 很早以前,她在心底埋下了一颗名为“不嫁”的种子。但其实,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不愿嫁那个鼻涕虫的根本原因,是那“童养媳”三个字。 ———— 盐夏城外一间路边茶肆里,一个年轻人喝着一文钱管饱的山野粗茶,津津有味。 “怎么,小子,我可是听说过你以前的荒唐史,在盐夏燕尾楼带着仆役从一楼打到六楼,只因为人家说了句敢问公子家中何人在朝为官?如今都来到盐夏了,也不请老夫进去喝个酒?”背长条包裹的“少年”,蹲在长凳上,打趣道。 秦恒赧颜道:“前辈莫要笑话晚辈,那都是年少不懂事才干出的荒唐事。” 一直盯着秦恒的吴彩霞,居然在那王八蛋脸上见到一种从未见过的笑,似回忆又是美好。 只听秦恒又说道:“以前干惯了一掷千金的荒唐事,后来离家才知道一文钱可以买两个馒头,夜里饿着肚子的时候,想到那些豪掷千金的壮举,便是一阵肉疼。真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 “少年”古怪看了秦恒一眼“老夫没有口福喽。” 秦恒洒然一笑。 邻桌不远,从龙髡镇到盐夏城一直带着马队与自己手下埋头赶路的于鸾凤,见缝插针道:“前辈若是愿意喝燕尾楼独有的青梅酒,晚辈可以效劳。” 却不想,被那“少年”前辈一句话给噎了回去。 “六楼上的去否?” 于鸾凤讪讪而笑。 几人能登顶? ———— 儿时,吊着两条鼻涕虫的小屁孩,与爱穿一身红衣的小姑娘,在这座盐夏城“擦肩而过”。 一如儿时,小姑娘躲着小屁孩,害他满山跑的样子。 也许,红衣姑娘永远不知道,当年那个双手捧着青梅,吊着两条鼻涕虫,追着自己屁股后面满山跑的孩子,只是怕她觉得自己不拿她当一家人。 而她自认为躲得很隐蔽的那处小草丛,只是那个孩子找了五六年不愿意找到的地方罢了。 昨日悄把青梅皱,谁能擅把姻缘凑?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十六章 府城中门开 今日一早,天边才泛起鱼肚白,东波府就发生了一件了之后,都不知道自己记差了没有。” 老人此话一出,马巍就不光是激动了,而是震惊。 “王爷知道属下?” “老马提起过,说你小子人缘好,养的一手好马。”老人道。 “胡统领过誉,马巍愧不敢当。”马巍红着脸,不好意思道,心中却有些小小的沾沾自喜。 胡统领便是城门守卫的统领胡一凯。 老人又问了些马巍家里的事,以及每月薪俸,够不够花等。 最后是老人对马巍说了句话,马巍问了老人一个逾矩的问题。 老人说:“马巍,人呢,保持一个善心最为难得,有一个孝心最为珍贵,记得恩情大善,懂得吃亏是福,你很不错。” 马巍听得似懂非懂,但那句“你很不错”,他听得很清楚。 这名城门守卫小卒,怎么也想不到,老人的这番话,让他之后二十年的升迁之路一帆风顺到令人发指。 马巍最后问出那个逾矩的问题,老人也没有去责怪他,还是笑呵呵的回答了。 “等外孙。” 马巍离开时,感觉自己已经飘飘然,找不着北了。走向城门的这一小段路上,这个二十七八的大小伙子走路都是蹦跳着的。对于他来说,今天这里发生的一切,他可以吹嘘一辈子,回到守卫营,更是能艳羡死那群家伙。 老人看着马巍走远,笑容依旧,只是有些感慨道:“年轻真好,岁月不知人易老,当年我像他这般大的时候,在北域战场砍下一名小蛮王的脑袋后,吓得那是整夜睡不着,听说大蛮王吃人……” 老人说着说着,自己笑了起来。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十七章 山水有相逢 天下九雄城,甲天下的大庆虎丘,落于其后却从不以第二自居的南阙京师,稳坐“探花郎”位置坐镇北雄关的护疆城,东波府第四,比之赤域幽都,排名都要靠前一位。 可想而知,这座东波府城有多大。 东陵江湖门派多如牛毛,却从未有任何门派敢立足于东陵境内州城之中,只因为那位而立之年便封王的祝姓老人,在就藩当年说了句:“尔等立足我之领地,可以,祝某亦庇护之,但我有言在先,凡江湖门派只得落址于山川大泽中,否则,死!” “从未”二字用得不太恰当,因为曾经也有自恃武力,宗门势大的一流门派,将那位老人的话当个屁给放了,就是待在某城之中不予迁出。 结果,一夜之间,那有三大化境强者坐镇,数万余名弟子的江湖一流宗门,被百战无甲军踏为平地。 自此之后,才是那个“从未”。 距东波府城不远,与印江相邻的凫夷山,山道上,一个扎着两个羊角辫,十二三岁的漂亮小姑娘,骑着一头小毛驴,带着一个一头银发梳理得十分齐整,满口黄牙的老仆,行走在山道上。 若此时有另一人在场,一定会咂舌不已,那头小毛驴的奔跑速度简直令人费解,用奔如闪电,不亚神驹都不为过。而那老仆也是相当怪异,明明行走不紧不慢,却始终不落于那小毛驴之后。 小姑娘一路上都有些闷闷不乐,总是自说自话。这会儿,她又拍了拍这头世间绝无仅有的异种小毛驴的脑袋,噘着小嘴道:“小灰,书上说冰姐姐这叫作茧自缚,引狼入室。有什么话她就不能和恒哥哥明说,不就是不想嫁给恒哥哥吗,恒哥哥对她那么好,肯定会同意的。现在冰姐姐把那讨厌的家伙叫了过去,却没等到恒哥哥,弄得自己脱不开身,你说是不是叫作作茧自缚。我才不到那里干耗着,就让她自己去应付那家伙,恒哥哥肯定已经赶去见爷爷啦,我们也要跑快点。” 小灰是她给它起得名字。 然后小姑娘看了看这青山绿水,突然又雀跃高兴起来,她望着一旁行走如风的老仆,说道:“王伯伯,爷爷说了,只要我满十五岁,就让我带着小灰自个儿闯荡江湖,你说到时候本女侠在江湖上闯出名堂之后,起个什么样的响亮名号,才能不弱威名。到时,行侠仗义之前,一亮出名号,就吓得那些人屁滚尿流,威风不威风。” 老仆想了想,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的黄牙,一本正经道:“小姐以为绝代女侠如何?” 小姑娘撇撇嘴,一脸嫌弃样,摆手道:“算了,我还是不让你给我起名了,一点不霸气,我还是找恒哥哥给我起。” 然后,小姑娘也不搭理老仆一脸尴尬的表情,催促道:“王伯伯,你走快点,我都不敢让小灰跑太快,生怕你这身子骨跟不上。” 说完,她就拍了拍小灰脑袋,示意它跑得更快。 就这样,一人一驴一老仆,很快就要赶超半山腰处几十余人的马队。 就当小姑娘二人一驴快要经过马队的时候,小姑娘突然听到一个熟悉无比的声音。 “小青梅。” 小姑娘的脑海中马上浮现出一个人影,她惊喜的四下张望。 忽然,她看到马队末尾有一青衫年轻人站在马侧,一脸宠溺地笑看着她。 小姑娘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眼睛,下一刻,就见一个穿得绿白相间的小姑娘,一蹦跳下小毛驴,飞也似的跑到那年轻人跟前,又一蹦挂在年轻人背上,亲昵喊道:“恒哥哥,恒哥哥……” 秦恒就一声一声,不厌其烦的答应“唉……” 良久之后,小姑娘看着年轻人的侧脸,泫然欲泣道:“恒哥哥,你变黑了。”然后,她又突然调皮揪了揪秦恒的耳朵,道:“好像更好看了诶。” 从大庆行来,一路上极少主动说话的“少年”,此时却突然凑到秦恒身边,拿那双阅尽沧桑的眼睛,在小姑娘身上上下打量着,然后,他挺直腰杆,像是要摆出一副高人风范,仰头望天,说道:“小子,这小丫头谁啊?” 秦恒与祝青梅齐齐转头,秦恒略一思索,有些猜出“少年”前辈的心思,小姑娘却是瞅着少年故作高深的模样,瞪眼道:“哎,我说你这小个子,长得倒是不赖,怎么一说话就跟个鸭子似的,是不是小时候舌头被门夹了?” 祝青梅是真有些不解,“少年”高人风姿不变,接着道:“小子,跟这小丫头说说老夫是谁?” 秦恒望着“少年”,一脑门黑线,“前辈,晚辈也想知道你是谁?” “少年”幡然醒悟,刚要解说一番,却见小丫头将脑袋已经偏向另一边,祝青梅看着一个婴儿肥少女,道:“这位姐姐,我怎么瞅着你,像要吃人。” 吴彩霞冷哼一声,将脑袋歪向一边,没有搭理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和这王八蛋有关系的少女。 祝青梅也没有生气,趴在秦恒背上,眼睛四处看了看,说道:“恒哥哥,我们好像已经待在这里很久了,怎么见你们的马队没有要走的动静,爷爷那边肯定都等着急了,书上说,那叫望穿秋水。” 秦恒宠溺地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莞尔一笑道:“以前,你不是常跟我说要一个人去闯荡江湖吗?今天恒哥哥就带你先见一见江湖的一面。” 祝青梅何等聪慧,立刻就明白恒哥哥话里的意思,没走是有人来了,然后小姑娘的眼睛越来越亮,满布期待和雀跃。 忽然,一个脑袋从小姑娘的右侧凑了出来,明眸皓齿的“少年”冲小姑娘嘿嘿一笑,说道:“小丫头,要不然你拜老夫为师,以后闯荡江湖,没有一门武艺傍身可不行,我跟你说想当年……” 祝青梅一巴掌拍在少年的脑门上,不耐烦道:“小个子,你几岁就老夫老夫,想当我师傅,个子要长得像我恒哥哥一样高才行。” “少年”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秦恒七尺有余的身高,气的差点拿刀给他削去半截。 秦恒望着两人,差点笑出声。 高人再高,也有一“物”降。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十八章 刀最 山风微拂面,在林木的掩映下,还是能感受些微凉意。 山林深处传出阵阵鹧鸪声与蝉鸣,此起彼伏。 山道上,马队前面的于鸾凤有一种强烈的不安感。她很清楚自己的实力,武人六品中的二品脱胎境,能给她尤以如此压迫感的存在,应是入了一品的化境强者。 百丈外的山道岔路口,有窸窸窣窣的声响,以及轻微的马蹄声。 “小子,这来对付你的阵仗是越来越小了,这些人中修为最高的不过是一个估计半辈子活在狗身上,才堪堪进入一品化境的老家伙,忒没意思。” 马队末尾,少年像是刻意要在小姑娘面前展示自己的不凡,话特别多。 “像上次,多少还来了几个能入老夫眼的所谓高手,虽然让老夫砍下一臂,但能逃走,也算有那么点儿门道。哪像今天这些杂鱼,老夫都不屑出手。” “前辈,这你可看错了,这些人并非冲我而来。”秦恒摇头道。 “不是冲你?”“少年”狐疑道。 秦恒指了指马队其中的一辆马车,解释道:“里面的东西。” “哦”少年笑道:“有意思,看来里面的东西不一般啊!” 秦恒一笑置之。 趴在秦恒背上的小姑娘,根本就没有听二人在讲些什么,她只顾帮她的恒哥哥理着鬓角的发丝,然后说是要去把小灰带过来给恒哥哥看看。当年她的恒哥哥送给她这头小毛驴时,才只有小木墩那般高。 秦恒就见从自己背上跳下来的小丫头,蹦跳着跑去站在不远等候的祝家老仆身边,和老仆喜笑颜开的说着什么。 “少年”见小姑娘走远,有些鬼祟地凑到秦恒身边,小声道:“小子,若是你能帮老夫一把,我答应你,今天这事老夫摆平,另外,老夫可以答应你一件事。” 秦恒浅浅看了一眼岔路口方向,然后转头笑道:“前辈瞧出来了?” “少年”双目始终盯着小丫头,目光中似有艳羡,但更多的还是喜爱,他豪迈一笑,道:“那丫头天赋之高,乃老夫生平所见第三。” 秦恒有些讶异,脱口而出道:“才第三啊。” “少年”鄙夷地瞅了秦恒一眼,道:“才第三,你要是知道老夫心中天赋之高的另外两人,断然不会说出这傻话。” 秦恒咧嘴一笑,立刻摆正姿态道:“晚辈洗耳恭听。” “少年”一脸孺子可教也的表情,缓缓道:“第一人,是化境十魁之首,被誉为一剑臻玄,可剑斩轮回的剑皇,三痴。” 顿了一下,他又道:“这第二人,老夫即便告诉你,你可能也没听过,南阙皇宫里一个至少活了两甲子的老阉狗,他有一名义子,便是此人,天赋之高直追三痴,至于叫什么,老夫也不知。” “少年”此话一出,秦恒是真惊住了,第二人他或许不知道,可第一人,这天下间不知的人,恐怕是少之又少。 剑中皇者,唯我三痴。 “少年”见秦恒呆愣当场,有些洋洋得意。 旋即,他却听秦恒说道:“前辈,世间真有轮回。” 秦恒一双桃花眸子微微闪动。 “少年”摇头道:“老夫不知。” 一瞬间,秦恒双眸如常,他笑道:“前辈要想让晚辈帮您也无不可,但您要先告诉我,前辈与太白观里的瞎老道,谁更厉害?” “少年”想了想,认真道:“法,我不及他;术,他不及我;气,半斤八两;器,我若能收一件趁手兵器,应该能胜过那瞎眼牛鼻子。” 只是很快,“少年”觉得有哪里不对,然后他很快反应过来,有些恼羞成怒道:“不对,你小子怎么突然提起牛鼻子老道,不对,很不对,莫非你小子早已经猜出老夫是谁?” 秦恒跳着坐在身旁的马车上,也不藏着掖着,直接道:“二十一年前,不为外人所熟知的西地,走出一位自称“刀最”的老人,言说南阙王朝所谓的化境十魁不过尔尔,扬言要打得十人爹娘都认不出。随后,那位老人真的一路南下。化境十魁之名不容辱,这是南阙人尽皆知的事实。很快就有三人相继露面,两人败北,被称为“刀无垢”的薛北闳便是其中之一。而后,十魁排名第二的瞎老道也露面了,传闻二人秘战一场,胜负如何无人知晓。再之后,那名“刀最”老人就销声匿迹了。” 秦恒看着“少年”,坦言道:“若是晚辈所料不错,前辈便是那位“刀最”。” 虽然早有预料,但被这小子丝毫不差的点出来,“少年”仍是觉得“老”脸有些挂不住,他盯着秦恒,闷声道:“秦森告诉你的?” 秦恒摇了摇头,笑道:“秦老粗从不与我说这些,这些都是晚辈结合密档池里的前辈旧事,以及您所背的那柄冠刀,大胆一猜,没想到真让我蒙着了。” “少年”的身影忽得一闪,来到秦恒左侧坐下,他仰头看着天,似有些感伤道:“当年我与那瞎眼牛鼻子老道一战,无分胜负,至于为何会销声匿迹,老夫曾经答应一人,不向外说,这就不能告诉你小子了。” 秦恒陪着“少年”同样看天,他说道:“那前辈能否告知,十魁第三薛北闳,真如外界传言的那般,已死在你手。” “少年”没有去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面露缅怀之色,说了一番与秦恒所问无关的话。 “那个号称刀无垢的薛北闳,天赋不高,却是老夫见过另辟蹊径之人中,唯一一个成事的,说白了,就是坚毅二字,恐怕那小子所受之苦,是你小子一辈子也无法想象的。” 秦恒也没有再与“少年”言语,他只是望着天,喃喃道:“从来只知他人苦,当年有过滴水之恩的薛叔叔,真的再无缘一见了吗?” 忽然,山中大风起。 秦恒只见,身边的“少年”,人影虚闪,与一个须发皆白,却仿若高山傲立的老者,刹那重叠。 然后,就听老者豪迈大笑道:“老夫“刀最”万楼,世间刀兵我为最,谁人能挡!”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十九章 皆为盒中物 “少年”诡异的情形只是一刹那之间,除秦恒外无人得见,而名为万楼的“少年”最后一句话,也仿佛只在秦恒耳边炸响,便落往别处,其余之人,皆未闻声。 祝青梅牵着小毛驴来到秦恒身边时,银发老仆也跟了过来。 秦恒只是与那老仆微微点头致意,就再无交际。 小丫头则开心的和秦恒说着小毛驴与自己的琐碎小事,秦恒时不时揉揉她脑袋,时不时发问,时不时点头附和。 小丫头就更开心啦。 近在咫尺,灰中隐见紫的小毛驴却是对秦恒有种天然的亲切感,不住往秦恒身上蹭。对于除了祝青梅外,唯一愿意让碰的秦恒,小毛驴只差要撒欢打滚。 “少年”万楼下巴拉的老长,看着这一幕,频繁给秦恒使眼色。 而后者,却恍若未见。 马队前面,看似如同陌生人之间的无意遭遇,却是剑拔弩张。 于鸾凤目光阴冷地看着从岔路口走出,径直走到自己面前的二人。 略一思忖,她向走在前面,体型略微臃肿,穿着一身不合身名贵锦衣的青年,微微拱手道:“敢问阁下,为何挡我马队?” 那青年擦了擦头上的汗,露出一个比苦还难看的笑脸,似有些憨傻地说道:“你拿了我的东西,自然要向你讨回来。” 于鸾凤立刻警觉,“阁下与我素昧平生,我又怎能拿了你的东西,莫不是搞错了。” “没有,你拿了我的天罡子母梭的子梭。”青年摇头道。 “胡说”于鸾凤神色微变,冷声喝道:“我从来没听说过什么天罡子母梭,怎会拿?朋友还是不要无理取闹了。” 青年笑眯眯地盯着于鸾凤,盯得于鸾凤有些发毛。 在青年身后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走路都颤颤巍巍的,此刻猛然一抬手,距离秦恒几人不远的一辆马车砰然炸开了。 马车中有三人,当场毙命两人。 怀中抱着一个紫檀木盒子的黑衣壮汉,在马车炸开的瞬间,身子快速向后飞掠,最后停在了秦恒几人身后。 马队前,那身材臃肿的青年笑了笑,道:“我就说你这小娘子拿了我的东西,偏要装糊涂。” 于凤鸾没有去逞口舌之快,她十分忌惮的看了一眼那老妪,然后二话不说,掉转马头就往秦恒那边跑。 “静婆婆,好像又有人来了。”青年显得不疾不徐,没有急着追赶,反而言谈随意,回头笑着与那老妪说道。 “无妨,少爷,那三枚子梭跑不了。”老妪说话声音很尖,而且听上去有些有气无力。 二人不紧不慢的向马队尾走去。 秦恒这边,小丫头祝青梅已经被这突变给吓坏了,她拖着小毛驴吓得赶紧躲在恒哥哥后面,拽着恒哥哥的衣角,偷瞄了两眼眼地上的死人,想哭不敢哭,想看又怕。 “原来,江湖也不全是自己心目中的美好,这行侠仗义的壮举,要不还是再过几年吧。” 这一刻,小姑娘心中突然冒出这样的念头。 秦恒笑容灿烂地拍了拍小丫头的脑袋。 小姑娘好像瞬间就有了勇气,挺了挺胸膛,居然站到了秦恒前面,一副你若敢对恒哥哥不利,本女侠要你好看的模样。 “原来是天罡子母梭的子梭,不过是藏器罢了,这好歹也算是个高手的老娘们,就那么饥不择食,连个藏器都瞧得上眼,真她娘的丢化境高手的脸。”万楼随意扫了一眼那盒子,然后望向正往自己这边走来的青年与老妪,鄙夷道。 “前辈,以我看,这藏器并非那老妪所求。”秦恒反驳道。 万楼想了想,也觉得有理,便没有无理强说理。 “呦呵,饵料虽少,这虾米却多,又来人了。”万楼笑意玩味道。 秦恒望着从后面走来的几人,若有所思。 于鸾凤所骑骏马,很快就来到了秦恒等人前面,停在了那黑衣壮汉左侧。 “前辈,还请您老出手帮我青夏宗度此难关,若前辈愿出手,晚辈愿献上一枚子梭。”于鸾凤迅速翻身下马,神色恭敬地对“少年”弯腰作揖道。 目前的局势,于凤鸾看得很明白,前有狼后有虎,肯定不会善了,而她又是骑虎难下,既不想失宝,又不想把命搭在这儿,只好来此一招,行得通则两家欢喜,行不通大不了祸水东引,此时此刻,保得性命才最重要。 秦恒目光平静的扫了这女人一眼,于鸾凤的这点心思自然瞒不过他,从那黑衣壮汉抱盒子不直接逃走,而是落在自己等人身旁的举动来看,用意就在明显不过。 万楼则是一脸不屑道:“天罡子母梭,还是子梭,若是你今天拿出来的是齐全的天罡子母梭,或许老夫还能考虑出手一二。” “于姑娘,人心有时候把善化为恶,其实蛮不幸的,把别人的善错过了。”秦恒抱起小丫头,将之放在小灰的背上,并没有抬头,只是淡然道。 听闻这位年轻公子的言语,于鸾凤身子一僵。 刹那之间,她就想明白了,原来从一开始,秦公子是打算帮她化解这场危机的,结果被她恶意的揣度,鬼蜮的伎俩,用在其身之上后,这个善缘就此错过,同样也错过这位公子的善。 坐在马背上的于鸾凤,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道歉,亦或求求他。 可是秦公子根本就没有抬头看自己,只是一个劲的给那个坐在一头小毛驴上,她没有见过的小丫头整理衣摆。 “静婆婆,听说你已经迈入化境,不知,一入化境便可引天地之力,是否为真啊?” 秦恒等人后面的山道上,一下出现八人,清一色的头戴斗笠,束身红衣黑腰带,皆是稚童脸,且面色煞白。 居中个子最矮的红衣稚童,视线直接掠过秦恒等人,望着另一边的青年与老妪,轻笑道。 “听说魔童八子曾经杀过化境强者,不知是真是假?”老妪反问道。 魔童八子,青年与老妪,视线皆在那黑衣壮汉手中的紫檀木盒子上来回游移,时不时的眼神碰撞,也大有一言不合,刀剑相向的势头。 却在这时,一个突兀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 “诶,我说诸位,我们几个挡在中间是不是有些碍事?”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十章 从来江湖多鬼蜮 说话之人自然是秦恒。 此话一出后,场中气氛微妙。 那白毛老妪只是淡淡扫了秦恒一眼,当其视线落在“少年”身上时,她轻轻“噫”了一声。 体型臃肿的青年,刚要迈步的脚又退了回来。 之前说话的红衣稚童,却是甩着两条小短腿,“蹬蹬蹬”跑到了秦恒面前,指着万楼身后的二人,一脸天真无邪的样子道:“你不是跟这位大娘一伙的?” 声音也变得稚嫩。 秦恒摇头道:“不是”。 于鸾凤在听到这句话后,还算有几分姿色的脸庞,立刻变得雪白。 红衣稚童眼睛骨碌碌一转,又指了指躲在秦恒身后,有些害怕的小丫头,又道:“那她呢?” 秦恒双目瞬间变得凌厉,就当他即将暴起之时,那稚童却一摆手,说道:“罢了罢了,既然此事与你们无关,就先暂且退到一边去,但是,不准离开。” 这名红衣稚童说出这话后,其余稚童立刻分出三人围拢住秦恒几人。 秦恒复归平静。 他牵起小丫头的手,祝青梅牵着小毛驴,祝家老仆始终落后小姐两步,吴彩霞的目光从始至终都不在那些人身上,只盯着一人,万楼则是打了个哈欠,显得百无聊赖。 五人一驴退后二十余步,三名稚童脸的红衣人,始终以犄角之势围住几人。 于鸾凤身边,在酒楼出现过的那十几人,依然守护左右。那名抱着紫色檀木盒子的黑衣壮汉,走上前来,不由分说将手中的盒子递给于鸾凤。 那长相普通至极,大概而立之年的壮汉,冲于鸾凤浅浅一笑,说道:“这十几个人,都是能为我效死的兄弟,我的境界太低,想护你周全估计不可能了,一会儿我去挡一挡,你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于鸾凤抱着紫檀木盒,看着这张脸,有些出神,他的心思,她又怎会不明白。 还没等她去说什么,那黑衣壮汉又转头看向秦恒,笑道:“公子,刚才之举,付某对不住啦。” 秦恒点头,没有说话。 壮汉又回头深深看了于鸾凤一眼,便抽出腰间佩戴的一柄短刀,看向红衣稚童那边,悲凉大笑道:“死战又何妨!” 红衣稚童未动,他身边另外四人,身影如一道红绳来回拉扯,等到结束之时,连同黑衣壮汉在内十几人,皆被绞成肉泥。 悲凉壮举悲凉收,死得一点不豪气。 这一切不过是在电光火石之间,还没等于鸾凤生起逃跑的念头,壮汉等人已经成了一滩肉泥。 秦恒这边,小丫头已经吓得手足无措,泪花在眼睛中打滚,小脸煞白,双手紧紧握着恒哥哥的大手,手心全是汗,嘴唇被牙齿咬的发紫,愣是没敢哭出一点音。 秦恒怜爱地看着小丫头,心道:“小青梅,江湖不只有你要的行侠仗义,还多的是人心鬼蜮啊。” 祝青梅望着一个人站在马车边,抱着一个盒子惊惧又无助的大姐姐,她忽然鼓起勇气,小声对秦恒说道:“恒哥哥,你救救她。” 大马帮的那些人早已见情况不妙,逃之夭夭了。此刻的于鸾凤已经心灰意冷,却突然听到那位公子旁边小姑娘说的话,瞬间她又燃起一丝希望。 她冲秦恒大喊道:“公子,只要您愿意救奴家一命,这里面的三枚子梭都是您的。” 穿着一身不合身锦衣青年,适时插口道:“那是我的。” 青年说出这句话,老妪不露痕迹地超前了一步。 魔童八子中,仍是那名个子最矮的红衣稚童,他声音稚嫩的大笑道:“今天这东西,只可能是我魔童八子,又或者金渊阁静婆婆的,绝不可能是这个人的。” 红衣稚童说完,无人笑,他自己却捧腹大笑起来。 秦恒看都没看那些人,他蹲下身子,帮着小丫头擦了擦眼泪,他道:“小青梅,日后真有闯荡江湖的那一天,心善不应缺,心太善却不可取,一定要记住。” “少年”万楼见机,笑脸灿烂道:“小丫头,你要是答应拜我为师,今天这事就由你师傅我给你摆平了。” 祝青梅对恒哥哥所讲的话似懂非懂,因而根本就没听进去那一直自称“老夫”的小个子在说些什么。 万楼看在眼里,大失所望。 秦恒微微一笑,勾了勾小青梅的鼻子,然后道:“不用急着想通,等你长大些,自然就懂了。” 小丫头噘着嘴小声嘀咕道:“你也说我不懂。” 秦恒缓缓站起身,回头的瞬间目光如电,直勾勾盯着红衣稚童,冷声道:“你想杀了静婆婆拿到那狗屁的子梭,然后再解决掉我们,真正想要的是我身边的祝青梅。” “你是如何看出来的?”红衣稚童看着秦恒,微微有些讶异,在这一刻,他的声音从稚嫩变为粗犷。 秦恒置若罔闻,将小丫头重新抱在小毛驴背上,轻声道:“先闭上眼睛。” 小丫头很乖巧的闭上眼睛。 秦恒道:“昆奴”。 然后,所有人就见到一个黑色虚影由浅变深,最后形成一个全身包裹的严严实实,头戴斗篷的黑衣人,出现在那年轻人身边。 红衣稚童见到一名黑衣人凭空出现,感受那股势,神色微微凝重,他道:“原来有恃无恐的本钱,是有化境高手保护。” 稚童突然嗤笑一声“小家伙,你知道死在我魔童八子手中的所谓化境高手有多少吗?” 然后,他掰着手指头,道:“九人,是九人,再有一个就两只手了。” 这时,在黑衣人出现后,一直有些迷茫,却又觉得好像什么地方听过年轻人口中称呼的老妪,突然脸色巨变,再看了黑衣人一眼,抓起青年就要腾空跃起。 她的嘴唇有些打哆嗦,颤声道:“快走,少爷,传说中的昆仑十八奴。” 只是,还没等老妪抓起青年腾空数丈,“砰”的一声,被一只无形大手直接拍下,砸落地面,随后又一个与之前一模一样的黑衣人站立虚空之中。 秦恒大喝道:“我没让走,谁能走?” 亦是听到老妪言语的红衣稚童,以及看到雷霆一击的其他红衣人,闪电般同时退至一处,然后,所有稚童开始融合,最后成了一个身高超过九尺的丑陋大汉,依然一身红衣黑带。 丑陋汉子眼神忌惮的在一地一空两名黑衣人身上来回扫视,最后才落在秦恒身上,眼神空洞地看着他,声音淡漠道:“阁下究竟是何人?” 秦恒却是看也没看形象骇人的丑陋汉子,反而回头看向于鸾凤,他说道:“今天你能活命,并不是因为那狗屁的天罡子母梭,而是因为我妹妹心善。再则有个痴情笨蛋,愿意一命换一命。” 秦恒说话的同时,红衣丑陋汉子,似乎终于想起什么,神色变幻刹那,他想也不想的便要遁走。 下一刻,身形数转,已出现在百丈开外的丑陋汉子,脑袋直接被一只虚影大手揪掉,捏爆。地上的黑衣人,身影突兀出现在汉子还未倒下的身体后,一脚踹出,汉子的身体直接砸入凫夷山的岩壁之中。 情形骇人无比。 而此时看到这一切,又听到那英俊公子的言语,于鸾凤突然有一种癫狂的偏执。 她盯着那张年轻的脸,又哭又笑的质问道:“我拿这天罡子母梭换我一命有何不可?” 秦恒冷笑了一声,问了于鸾凤一个问题。 “你可知道,这天下神兵谁最多?” 于鸾凤似乎恢复了些许神智,她下意识摇了摇头。 正此时,山道上马蹄阵阵,齐声有力,声声如擂鼓。紧接着,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 “我来替你回答。” 气宇轩昂,身着白甲的祝青山,带着两百百战无甲军赶至。 两人几乎同时,祝青山指着秦恒,秦恒亦指着自己,异口同声道: “天下神兵他最多” “天下神兵我最多” 这天下,哪里还有比无梦大雪楼里更多的神兵利器。 而老人早已将无梦大雪楼许予赠给这个外孙,秦恒。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十一章 还希望你是我娘 当于鸾凤看到东波府城前,那个佝偻着身子,举世皆知的老人,在见到年轻人时,迫不及待小跑,而那年轻人更是上前熊抱住老人的场景。 万人瞩目中,老人由老泪纵横变作开怀大笑,年轻人扶着老人静静向城内走去,五百覆甲将士牵马随行。 她终于猜到年轻人的身份。 想起临走之时,秦恒说的那句,“你说,若是山东边的那两位也现身的话,是不是很有意思?” 当时的她,还抱有一丝侥幸,觉得宗门长辈的境界未必不如他身边之人。 如今再想想,她自嘲笑道:“看来自己真是不知死活。” 前车之鉴。 曾经东陵境内首屈一指的一流超级势力四海门,又岂是她小小青夏宗可比的,有几个脑袋够百战无甲军砍? ———— 今天的东陵王府一派喜庆,不过年不过节的,王府大管家给每位丫鬟仆役都发了一两金子,这可是近几年从未有过的待遇。 后来,消息慢慢传开了,都知道王府里来了近几年不曾来,以前常来的老人外孙,那位风流倜傥的大庆小王爷。 这一下,一向井然有序的东陵王府,居然有些混乱起来,特别是府内的一些丫鬟,频繁走动,都听闻小王爷长得可俊啦,走动的目的再明显不过。 知道些许内幕的下人,暗地里还会把冰小姐拉出来与这位小王爷一起说道。说是如何如何郎才女貌,如何如何般配。可到现在,那些之前没有进入王府,等着一睹小王爷何等风流的丫鬟们,在府中故意找活干,忙活了半天,愣是连个其他丫鬟口中相似的人影都没见着。 无梦大雪楼内。 秦恒为老人铺上龙蚕丝毯,又搬来棋桌棋盒,老人还是自己与自己对弈,秦恒则在一旁为老人煮着一壶绝品黄骖。 秦恒端来一杯二泡的黄骖。 老人轻轻抿了一口,随意道:“冰丫头这两天也不知道跑哪去了,姑娘家家就是心思多。” 秦恒在对面坐下,也喝了口茶,笑道:“外公,既然你都知道曹冰并不钟意于我,就不要再提那事,强扭的瓜不甜,将来她有了喜欢的人,再提婚嫁之事才甜。” 接着他又道:“其实,她在这里,总拿自己当外人,活得也挺累。我看这事就此作罢,随她意愿就是,外公就不要为难于她。” 老人抬头宠溺地看着秦恒,佯装责怪道:“就你心善。” 对于当年襁褓里挂有一块曹字玉佩的孩子,做不做自己外孙童养媳这件事,老人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他只是笑道:“以后再说,以后再说。” 秦恒无奈一笑。 老人又道:“观海城冒出来的那帮王八蛋,虬髯客带了三千精锐甲士出城追击,追上了两个老家伙,虬髯客拼得掉落一个小境界,损失一半甲士,留下了一个,另外一个重伤逃走。” 秦恒微微错愕,他道:“对不住黎叔叔了。” 老人却根本没接这话茬,而是轻轻落下一子,声音突然变得杀伐气盛,道:“他李旻真以为我东陵几十万大军不敢打他的京畿九门,我偏就打给他看,谁让他敢动我的乖外孙。” 老人的腰杆仿佛在这一瞬间挺得倍儿直,声音中也充满强大的自信。 秦恒却道:“外公,我觉得不是褰乐王,这个时候他还不至于和秦老粗撕破脸皮。你可千万别因为我,去攻打京畿九门,不然,不然……” 秦恒没有接着往下说。 老人看着秦恒的脸,和蔼一笑,道:“外公说说而已,真要去打他京畿九门,这天下好不容易被你们十万炎庆军覆灭,换来的短暂安定,不是又打破了,最后受苦的还是百姓,外公不会如此做的,你就放心吧。” 老人眼底深处却有一道厉芒,心底最深处默言:“若再有此等事情发生,我祝袤管你京畿九门还是赤域大军,不惜兵戎相见,以庇吾外孙。” 秦恒听到外公的话,很意外,他道:“外公知道我这些年去了哪里。” 老人道:“到了外公这个地步,天下间不知道的事情已经少之又少。秦森其实知道我知道,这些年我差人送信,质问责问,其实除了想你之外,更多的是不愿他眼睁睁看着,却又同意你去受这么多苦。” 秦恒眼圈微红,他转身又去为老人添了杯茶。 老人也站起身,走到窗前,从这里可以看到后山上满山遍野的青梅树,老人将眼前遮挡住视线的白发胡乱一拂,视线仿佛要越过后山,越过印江,越过观海城,越过许许多多的地方,去往那座虎丘城。 老人声音微颤道:“孩子,当年你娘之死,并非如瞎眼老道给出的批语那般,因你招致不祥,那话全他娘的是放屁。你娘走的时候,抱着你别提笑的多开心。这么多年了,你的苦也该受够了,就别再苦自己。” 秦恒将那杯茶放在棋盘右角,来到老人身旁,目光也与老人一样,似乎也要落在虎丘城某地。 他的声音很轻柔,充满无尽希望,“听老人们说,做儿子的阳间多受苦,天上或地下的至亲之人就能减轻痛苦,这样,挺好的。” 老人眼睛瞬间蒙上一层水雾,嘴唇颤抖,双手颤抖。 “痴儿啊,你娘这辈子有你这个儿子,是她最大的幸运。” 无言无声。 窗外淅淅沥沥下起小雨,下在了窗前年轻人的心扉,他在心中祈祝道:“娘啊,没有见到你的样子,真的好遗憾。若有下辈子,还希望你是我娘,孩儿送你到终老,好吗?” ———— 大庆州。 宛如人间仙境的莲花山上,一座屹立于此多年的孤坟,碑文上书大庆王妃之墓,下刻吾盼吾子以为天。 此一刻,丛林灌木无风而动,天见祥云,遮如莲花蔽日。 坟墓不远的莲花亭内,忽然出现一袭青衫的绝美女子,女子美眸不舍的望着南方,嘴唇未动,声自飘来。 温柔道:“娘……愿意”。 ———— 同一个时间,不同地点,两个声音响起。 “娘” “孩子” 无风起,无风落,那袭青衫,自此消散天地间。 莲花四散化虚无。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十二章 谁明老人心 当天夜。 王府书房里。 王府暗卫向秦恒舅舅,祝青山禀报,说那年轻人一个人呆在无梦大雪楼里,喝着酒,自言自语,有听到,娘,老吴之类的字眼。 祝青山合上书,有些愠怒道:“回去之后,叫所有暗卫离开那座无梦大雪楼,并且把在那里听到的消息都忘了。陶安子平时是怎么教你们的,什么话该听,什么话不该听,封闭眼耳口鼻都不会,今晚所有在无梦大雪楼隐蔽的暗卫,全部去领一百军棍。” “是”那名暗卫立刻躬身领命道,身形矫健的没入黑暗之中。 暗卫离开后,祝青山长叹一声,“白羽,当年你不嫁入秦家该多好!” 没多久,虬髯客来到书房,直截了当道:“主人让你去一趟荷心园,他在园子里等你。” 祝青山点头应承,虬髯客转身就走,二人都没什么言语,显然非常熟悉对方的行事风格。 天上繁星点点,老人坐在荷花池边,凉亭里的石凳上,桌上放着一壶酒,两个杯子。 祝青山坐在对面的石凳上,喊了声“爹”。 老人给祝青山倒了杯酒,说道:“青山,现在若是没有虎符,以你将军的身份能否调动这六万百战无甲出兵作战?” 祝青山有些微的错愕,旋即还是点了点头。 老人有了几分笑意,道:“那就好,能做到这一步,说明你的将军身份做得让将士们信服了。” “东陵几十万大军,不看天子印,只听祝家声,但也要这些将士们心甘情愿,不然军心不聚,怎能打胜仗。如今听你这么一说,爹就放心了。” 然后,老人话锋一转,道:“以前我总说瞧不上秦森,其实打心眼里还是很满意的,当大将军,能让十万将士甘心赴死,虽不是为他,也已然做到极致。男人大丈夫,无愧天地间,心甘情愿几个字,太难。像他那般又有几人,为人子,孝;为人夫,和;为人父,爱,很难得。” “爹,你是不是有话想和我说,你直接说,你这样我怕,怕你像交代后事,说完就走了。”祝青山看着年迈的老人,言语无忌道。 老人笑了笑,知父莫若子。 “青山,我知道,其实这些年你心里一直把白羽的死,算在秦家头上。”老人看着祝青山的眼睛,说道。 祝青山也没有否认,“若是没有嫁给秦森,怎会出这事,当年白羽不过双十年华,就这么走了,亏不亏的慌。” 祝青山双目微红,闷声不忿道。 “可是,青山,你有没有想过你妹妹是怎么想的?”老人道。 祝青山没有说话。 老人拿起桌上的杯子,一口饮尽,看着祝青山,说道:“你知不知道,那孩子今天在那楼里和我说了一句什么话?” 老人没等祝青山开口问,自己又说道:“他说,听老人们说,做儿子的阳间多受苦,天上或地下的至亲之人就能减轻痛苦,这样,挺好的。” 老人情绪微微有些激动,指着西边,老人道:“你妹妹走的不亏,这才是她心中所愿。” “这样,挺好的。” 老人对面,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喃喃重复了一句,忽然嚎啕大哭起来。 老人就这样看着自己的儿子,也不劝阻。 半晌之后,祝青山拿起桌上那杯酒,一口饮尽,望着老人道:“爹,你说。” 老人给祝青山杯中又倒了一杯酒,笑道:“青山,将来我一死,若是秦家落难,帮帮恒儿,他为了你妹妹,受了太多的苦。” 祝青山看着老人愈发苍老的脸颊,重重点头道:“若是将来真有这么一天,我这个外甥就是想争一争这天下,我这个做舅舅的也反了。” 老人,儿子,举杯痛饮,哈哈大笑起来。 ———— 第二日,许多丫鬟仆役都看到一个长得英俊的一塌糊涂的年轻公子,独自一人去往后山。 然后这个王府大院里面,就开始围绕那位公子叽叽喳喳的讨论起来,好不热闹,而一向做人做事严厉的大管家,不知为何,对于此等风气却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其实他们又哪里晓得,当年这位大管家初到王府做管事,狗仗人势,在东波府城横行无忌,被当年不过十一二岁少年的小王爷,吊在城门楼上鞭打的故事。 后山之上。 秦恒自己摘了几颗青梅,试了试,有些涩。 他找了个阴凉地坐下,脑海中开始对此行回望分析。 昨日对外公所讲不是褰乐王派人所为的观海城之局,他其实也吃不准。因为难保这位手掌京畿九门,皇帝的亲兄弟李旻,不会兵行险招,趁着自己南行讨说法,让他这个将来一旦坐上大庆王位置,便会翻虎丘旧帐的未来大庆王,死在半路。 若是死无对证,皇室不用整日忌惮,岂不一劳永逸。 只是,他又转念一想,若真是李旻所为,他就不怕即便死了十万精锐的秦老粗,发兵城下,瘦死的骆驼始终比马大,九王中兵权最盛的秦老粗宠子之名,早已传遍天下,他李旻若真如此做,绝非明智之举。 又或者说,九王之中皇室亲王的另外两位也入了局,还是说有人故意搅局,让两虎相争,渔翁得利。 那么,这个人是九王之一,还是躺在龙榻上病了许多年的老皇帝,又或者是朝中某位权柄滔天的大人物? 想着想着,秦恒又想到接下来的南行之路,肯定比之这一路来更加波涛汹涌。怎么说也是天下间有数的权势藩王,若被真被他这个还不是大庆王的年轻人“打了脸”,那老脸往哪儿搁? “你为何要来?” 正当秦恒思绪翻腾,想不出所以然之时,一个清冷的声音从其背后传来。 秦恒没有回头,微微一笑道:“路过而已。” 一身红衣的南地第一美人曹冰,固执绕到秦恒前面,还没说什么,就一眼看到秦恒握在手中的青梅,她的眼神愈加冰冷,声音不带一丝感情道:“今年的青梅要晚熟一些,现在太涩,而且,我也不爱吃青梅了。” 秦恒抬头看着这张冷艳精致的脸蛋儿,眼神玩味,道:“是不是熟了就可以摘了?” 曹冰刚要下意识点头,却马上反应过来这是一句一语双关的言语,她怒极道:“无耻。” 秦恒一笑,不再多做纠缠,起身便要离去。 当年的红衣小姑娘现已长大,或许也没那么在意,这个家里的人,是不是拿她当一家人。 至于“童养媳”,秦恒无意,对方不愿,何必强求。况且秦恒想找的也是自己倾心,二人相守以望的女子。 见秦恒要走,曹冰突然在背后讥讽道:“怎么,当年的小鼻涕虫长大了,就不跟着我屁股后面满山跑了。” 谁知,她只见那家伙头也不回的摆摆手,下山而去。 红衣女子盯着那个背影消失在自己眼前,然后她突然伸手一抓,捏下几颗青梅,狠狠摔在地上,踩的稀烂。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十三章 开天 东陵王的无梦大雪楼分为外三阁和内六阁。 外三阁,收藏有武人六品中,除一品化境外,适用于其余五品各个阶段的兵器精品无数。 这内六阁,便是举世闻名的器阁,第一层所藏已是普通化境高手都能使用的,你就去取又如何,这小子所欠你吴家的债,也不是一把藏器所能抵消的。” “你吴家满门终是受这小子所累,这是事实。观海城之局,当时要杀他,你们吴家是对方的那个诱饵。” 万楼话锋一转,看向秦恒,道:“尽管这小子从没提起过那晚发生在他身上的事,但老夫想,他的出城,或许就是想为你吴家避祸。只是可惜,终没逃过一劫。而秦小子,老夫虽不知他为何能安然无恙躲过一劫,但也知其凶险,我与昆仑奴皆被人牵制,根本无法及时救援。而且,那天晚上我明明感应到有与我实力相差不是太远的高手气机,出现在城外。就是不知,是秦森还留有后手,还是他命不该绝。” 对于万楼这番再明显不过的试探言语,秦恒置若罔闻。 吴彩霞听着万楼的话,不仅没有压下心中的情绪,反而暴怒,她直欲向那姓秦的质问。 “为何偏偏要来我吴家?说破天,这债能抵吗?” 只是,吴彩霞话还没说出口,却见那王八蛋一脸嘲讽地笑道:“怎么,要杀我,连件藏器都不敢拿?” 听到这话,本已愤然抽刀在手的吴彩霞,却又缓缓将匕首归鞘。 然后,她居然笑了,只是在冷笑。 接着,姑娘转身走入旁边那间收有绝品藏器的屋子。 当人影不见,万楼语带玩味道:“你小子就算再用心良苦,这事落在天下任一人头上,也不会领情,枉费苦心罢了。” 被点破用意的秦恒,也没就此说什么,他只是道:“前辈,晚辈三次机会的第一次,便是要您接下来的路上护着点这个受我所累的姑娘。”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十四章 那声黎叔叔,最贵 第三日清晨,城门楼上,一老一少举目远眺。 微风拂过。 老人将身上那件黑色麻衫紧了紧,顺势双手拢袖。秦恒将手上那件从王府带出的薄褂给老人披上。 老人笑了笑,说道:“快近秋了,天稍稍有些凉。人一老,就特别怕冷,真是半点做不得假。” “秋天还好,可要记得冬天多添两个炉子。” 秦恒扶着老人,二人往城墙东挪了几步,那边有遮挡物,风小一些。 “别逞强,受委屈了就回来告诉外公,天大地大我外孙最大。在外公这里,天下就没有不讲理的人,就是有,外公也能打得他讲理。怎么说,外公手里还有几十万大军,不惧天下任何一王。”老人偏过头去,淡淡的嘱咐中,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气势。 “唉,好嘞。”秦恒扶着老人的手微紧了几分,笑脸灿烂。 老人豪迈一笑,道:“好,那就去吧。外公活着一天,这天下就没有我外孙不能去的地儿。” 秦恒没有走,他望着老人,双手将老人脸上的皱纹抚平了些,看着转瞬归复的满脸褶皱,他轻声道:“外公,可要等着我,别像爷爷一样,一声不吭的就走了。” 老人笑着答了声“唉”。 当秦恒的背影消失在城楼之上,老人喃喃道:“子欲养而亲不待,孙欲养,外公想在啊。” 老人望着城门外的大好河山,刹那间直起腰身,一瞬间宛若“老夫聊发少年狂”,声音不大,却狂放不羁自语道:“恒儿,想不想坐一坐这天下,看看是什么滋味?” …… 城门楼上,老人无声挥手,年轻人骑马出城,回头笑。 ———— 老人回到王府荷心园,一眼就见到门口眉头紧皱的虬髯客。 老人边往内走边说道:“说说看。” 虬髯客连忙道:“主人,镇幽剑下镇压的那物,这两天异动特别剧烈,阁老几人合力,都隐有压不住的迹象。” “哦,就这事。”老人眼睛一亮,笑道:“那倒是好事,你告诉几位阁老,只需再压住那物两年,到时自然有人取走,想必集他几人之力应该不难吧?” “不难” 虬髯客点头道:“那我就去找几位阁老商议一下。” 说着,他就要走。 老人却是喊道:“春城,那事不急,走,好长时间没和你好好说过话,陪我这个老头子说说话。” 虬髯客黎春城默默跟在老人身后向内园走去。 二人也是坐在那晚老人与祝青山谈话所在的荷花池边的凉亭内。 坐下后,老人道:“春城,你跟了我有二十年了吧?” 黎春城摇头道:“十九年九个月零十八天。” 老人无奈一笑,“你啊,非要那么较真。” “遥想当年,你还是个青涩的毛头小子,一转眼都已步入不惑了。而我也从当年犹敢金戈铁马,到如今连提剑的力气都没有,岁月不饶人。”老人有些怅然道。 黎春城看着老人,说道:“当年黎家一门侍二主,受天下人唾弃,我黎春城蒙主人不弃,收留在侧,于情于理都当如此……” 老人摆手阻止虬髯客继续说下去,他道:“没有什么理所应当。” “你我主仆二十年,我的心思你最懂,我也不瞒你,我感觉我大限快到了,只会比那个坐了三十年龙椅,如今卧病在床都恋栈皇位不退的李尧晚一步。” 老人看着满池荷花,想起当年的青衣小姑娘,最爱到这池边看荷花,一呆就是几个时辰,如今却不在了许多年。 虬髯客看着老人,缓缓道:“主人,我答应你。” 老人笑了,打趣道:“天下间最懂我之人,非你虬髯客莫属。” 旋即,老人又有些诧异,他道:“春城,以你的性子应该不愿在我死后去护着那孩子,怎么如此干脆的答应了,可不要说是为了我,说了我也不信。” 老人说着,自己哈哈大笑起来。 虬髯客道:“因为恒少爷初进王府,第一次见面时的那一声,黎叔叔。” 东陵王府虬髯客,天下间未上化境十魁榜的绝顶高手黎春城,认为世间最贵,就是当年那个孩子的一声“黎叔叔”。 老人笑了,会心的笑。 ———— 王府后山之上,一袭红衣的女子坐在青梅树下,望着远山有些出神。 “姐,恒哥哥真走了。”小丫头祝青梅气喘吁吁的跑上山,迫不及待道。 曹冰神情微变,但又很快恢复淡然之色,并冷冰冰道:“他走,关我何事?” 小丫头雀跃道:“恒哥哥临走时送了我一把桃木剑,可漂亮了,还给姐你留了东西。” 红衣女子一脸不屑。 见此,小丫头故作为难道:“看来恒哥哥的东西,姐你也不想要,那我就扔了啊。” “是,扔了。” 曹冰站起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小丫头吐了吐舌头,将一张纸条卡在青梅树上,自语道:“口不对心,姐,你常常一人独自来这里,难道真是半点没有喜欢恒哥哥,我才不信。至少,恒哥哥长得那么俊。” 小丫头蹦跳着下山了。 没多久,有个一袭红衣的女子折返,径直走到那棵青梅树下,伸手拿下纸条。 女子看过之后,脸色瞬变,纤纤玉手将纸条撕的粉碎,略带哭腔的骂道:“混蛋”。 纸条上书:外公那边我已嘱咐过,童养媳之事就此作罢,都是一家人,姐。 ———— 当秦恒三骑到达凫夷山,准备走水路印江绕道去朝君渡,再乘船去往红莲郡,再往南…… 当然,这都是后话。 此时,三骑快要到达凫夷山的三岔路口时,秦恒突然快马加鞭往前奔去,其余两骑却没有跟随。 一身白甲,气宇轩昂的祝青山,骑马等在路口。在其身后的道路上,密密麻麻,皆是覆甲将士。 秦恒粗看一眼,约莫有两三千人。 “舅舅”秦恒亲热地喊了声,却没想到,祝青山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他眼眶都微微有些湿润。 祝青山道:“小恒,接下来的路不好走,这三千将士唯我命从,给你带去壮壮声势,见到李旻那老王八,不行就打,我秦祝两家还怕他不成。” 祝青山从没喊过自己“小恒”。 三千人秦恒自然没带,当他与万楼和吴彩霞坐上去往朝君渡的渡船时,秦恒心中埋藏多年的愧,悄悄淡去一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十五章 观心局(一) 印江之上,一艘三层,名为“满堂红”的画锦楼船,如鱼跃龙门,速度奇快,所过之处荡起阵阵涟漪。两岸之上,青山绿野目不暇接,风景美如画。 然而,如此美景,楼船客人在最初时的新奇劲一过后,就显得兴致缺缺。偶有到了傍晚出来吹吹江风的客人,也待不了多长时间便会返回船舱。 这天傍晚,落日余晖洒落在楼船一层的甲板之上,一个七八岁孩童站在船头,有些艳羡的看着甲板上盘腿坐在船边的年轻人,准确的说,是看着年轻人手中正削着的物件。 盯了许久,这个衣衫看上去只是普通人家的男童,往前走出两步,声音不大,但也没有寻常孩子见到不相熟之人的怯懦,他道:“你能给我也做一个吗?” 年轻人将手中还只是半成品的木剑放置在一旁,抬头看着这个面相黝黑,很干瘦的孩子,他笑了笑,说道:“可以是可以,那你拿什么和我交换?” 孩子似乎很想要那把木剑,又往前走了几步,胆子更大了些,就要伸手去拿地上的木剑,却被年轻人先一步攥在手中。 孩子的脸有些不自然,毕竟还只是个孩子,他有些委屈的说道:“我只是想看看,我没有什么东西能和你换,我爷爷穷的叮当响,唯一有个烟袋杆子,还宝贝的紧。” 年轻人莞尔一笑,说道:“那你会做些什么,拿来交换也行。” 孩子站那儿想了想,如数家珍道:“我会烧火,做饭,洗衣服,还会上山砍柴,给爷爷捏肩捶背……” 孩子嘀嘀咕咕说了一大堆,全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年轻人反倒好似听得津津有味,也不出声打断,直到那孩子说完,眼巴巴看着他说了句:“你觉得我能用什么和你交换?” 年轻人看上去有些为难,孩子一直在看着这张比刚才见到的美女姐姐还要“美”的脸,因而对方脸上的表情变化完全没有逃过他的眼睛。孩子大感失望,有些沮丧的就要往回走。 结果,那年轻人在转身后,说了句,“要不你给我捏肩捶背,捏的好了,我就把这把木剑削好送你。” 孩子回头,一脸不敢置信外加掩饰不住的兴奋,惊喜道:“真的?” 年轻人点点头。 孩子三两步跑到年轻人身前,从年轻人手里一把夺过那把还没有削好的木剑,拿在手中来回比划了几下,又翻来覆去看了看,然后依依不舍的递还给年轻人。接着,很知趣的走到年轻人身后,一板一眼的给年轻人捏肩捶背。那黝黑干瘦的孩子,视线一直低着,始终不离年轻人手里的木剑。 就这样,夕阳西斜映照在甲板上,一个年轻人,一个孩子,年轻人盘坐在甲板上静静削着木剑,孩子在其后捏肩捶背。 山水如画,人如是——美。 突然,从船舱门口冲出一个青装姑娘,她脚步飞快,径直走到二人身前,一把夺过年轻人手中的木剑,递给孩子,然后看着秦恒,不忘讥讽道:“姓秦的,让一个孩子给你捏肩捶背,你还要不要脸。” 远处,万楼坐在楼船的护栏之上,一脸戏谑的表情。 秦恒面色平静,没有笑也没有解释什么,只是伸出右手,示意其把东西给他。 而那孩子也没有去接,只是摇头道:“姐姐,我爷爷教我万事不可不劳而获,我拿劳力换来的,就可以拿的心安理得。” 其实,这会儿,吴彩霞心中已经发怵,她是想杀这王八蛋不假,但心底深处还有些畏惧他。此刻,见秦恒面无表情,她心中的那丝怯意更胜。只是,她不愿在这家伙面前表现出来,不然以后杀他的本心不就淡了。 于是,姑娘就这么恶狠狠的瞪着秦恒。 秦恒说道:“他予取夺,自然要付出代价,正如他所讲,天底下没有不劳而获的道理。” 姑娘此刻是骑虎难下,有心想还回去,但又不想弱了气势。 秦恒伸着手,吴彩霞将木剑递给孩子,二人就这样僵持着。 最后,还是那孩子打破二人的僵局,孩子嘴甜道:“姐姐,你那么漂亮,生气就不好看了,把木剑还给这位哥哥,现在这把木剑还没有削好,我想要一把完整的,漂亮的木剑,以后闯荡江湖也能有把武器傍身,保护爷爷不受欺负。现在爷爷到哪儿,哪都有人骂他,那些人就会欺负我爷爷。” 孩子说到最后,双拳紧握,咬牙切齿,显得很生气,义愤填膺。 吴彩霞二话不说,直接将那木剑狠狠丢在那王八蛋身上。 秦恒抬手挡下,木剑旁落。 望着姑娘离开的背影,秦恒无奈苦笑。 吴彩霞离开后,孩子赶紧跑去捡起那把木剑,然后在很宝贝地在身上擦了擦,这才递给秦恒。 随后,二人依然如旧,该捏肩捶背的就捏肩捶背,该削刻修整的就削刻修整。 过了好一会儿,孩子有些脸红的说道:“原来你与刚才我在船舱里遇到的美女姐姐认识,怎么她好像很不喜欢你啊。” 秦恒一本正经胡说八道,道:“这你就错了,她是喜欢我,却又觉得自惭形秽,故意找个机会接近我。” 孩子鄙夷的看着这个刚才瞧着还很顺眼的家伙,怎么一转眼这么讨人厌,你当我是个傻子,这话鬼才信。我还是先赶紧拿到木剑,然后就与你这满口谎话的家伙“老死不相往来”,还是“后会无期”,爷爷当时怎么说的来着。 孩子心中想着,手上力道加重了几分。 “哟,年岁不大,心思倒宽啊。”秦恒回头看着这个有趣的孩子,打趣道。 孩子左右看了看,佯装没听见。 当这二人大玩“幼稚”心机的时候,一个衣衫陈旧的灰衣老者,从船舱中踱步走出,老者左手提着烟袋杆,边走边去背负右手,嘴里开始吟诵起诗词。 “印江看我如远山,我见印江化白练。饮尽一壶印江水,他日再来喝两壶。啊,好诗,好诗……” 近处,坐在甲板上某个削木剑的年轻人,缓缓抬头,甩给那老者一个大白眼。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十六章 观心局(二) “老朽陶伊,多谢公子慷慨。” 那老者走到船头,直接盘腿坐在秦恒对面,接着又说道:“我这孙儿从小就喜欢这些刀啊剑的,说什么侠客就要横刀立马,就是不愿读读那书上文章。公子你说,这是不是白瞎了老朽满肚子的学问。” “爷爷,你不也常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去江湖走一遭,不是攒了满满的学问。”黝黑脸颊的干瘦孩子,边给秦恒捶背,边撇嘴出言反驳。 “歪理”老者立刻炸毛,吹胡子瞪眼。 孩子向后缩了缩,但是显然没多少惧意,依然仰着脑袋。 “先生学贯古今,光凭之前诗兴大发的随意为之,已然妙手偶得,相信不久后传入文坛,定是能名留青史的绝代佳句。”秦恒一脸真诚道,随后将雕刻好的成品木剑递给那孩子。 老者啧啧道:“这位公子学识非浅,能看出老朽只是随意所作,可见功力非同一般,文坛士林,有此般见识的可是找不出几人。” 秦恒点头,深以为是。 二人相视一笑,同道中人。 这时,船舱内再次走出三人,一男一女,及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 看男女打扮,锦衣玉带,显然是富贵人家的子弟。 这就很奇怪了,满堂红的客人泾渭分明。一楼基本都是些寻常百姓,及没有大背景的江湖中人,二楼是一些殷实富户出身的商贾中人或其家中晚辈,三楼就是一些权贵子弟及大门派走出的江湖知名人物。 这里面,三楼瞧不上二楼的人,总觉得一身铜臭,二楼更唾弃一楼,总觉着高人一等。因而满堂红从开船到现在,两天来,没有一位二三楼的客人来到一楼。 三人来到秦恒几人身边,那看上去一表人才的男子,向几人微一抱拳,便将目光投向正攥着木剑兴奋不已的孩子。 “这位小兄弟,刚才你跑到二楼,是不是捡到我的东西了?”男子看着孩子,笑容和善道。 他这一开口,那双三角眼立马就给人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捡到东西,什么东西?我没去过二楼。”孩子将木剑别在腰间,诧异道。 “捡到在下送给马小姐的一块玉坠。”男子显得很有谦谦君子风度,耐心解释道。 “没有,我真没去过二楼。”孩子再次肯定道。然后,就不想再搭理这人,便要去往爷爷身边。 “喏,不就在你脖子上挂着,还要狡辩。”男子眼中厉芒一闪而过,微有愠怒。 “什么?这是你丢的东西?”孩子回头看着那男子,气愤道:“这是我娘留给我的遗物,我都带了七年了。” “公子一定是搞错了,小老儿的孙儿绝不会擅自登上二楼,想必公子之物是丢在了别处,这块玉饰的确是孩子生母死前所留。”先前与秦恒相互恭维的老者陶伊,此刻连忙起身陪着笑脸,点头哈腰道。 长相能与漂亮沾上边的女子,也从后面走了过来,头发花白的老者紧跟其后,女子声音很好听,柔声道:“那玉坠在我手中已有几日,你给我看看,若不是那物,我们马上离开。” 陶伊看着这女子,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这东西也不是他们的,看就看吧。于是,他开口让孙儿将玉佩取下,递于女子。 女子接过玉佩,上下左右看了看,又翻了一面,循环往复,然后说道:“这东西的确是我们所丢,乃是林公子赠与我之物。” “既然被你们捡到,当然要有馈礼感谢。”女子不等这一老一少开口,又道。 “喏,一百两,你祖孙二人收下,此事就此作罢,我也不与你们计较。”三角眼的林公子摸出一张百两银票扔了过去。 老人与孩子都没有去接。 孩子神情剧变,黑脸都要憋成红脸,他想也不想,直接冲上前去,就要往女子身上扑,夺回自己的玉坠,他略带哭腔道:“你还我,那是我娘留给我的。” 老人站着那里也有些不知所措,这看上去就很有钱的公子小姐,不知为何要诬陷他孙儿,骗取那块玉。 却在此时,一直静默坐在地上的年轻人,突然开口道:“几位,这块寒晶玉的确是炼制上等宝剑,不可或缺的剑胆材料,但是几位用如此下三滥的招数,是否太低劣浅显,吃相太难看。” 三人中,两人脸色微变,女子却反而轻轻笑了起来,她看向地上的那名年轻人,语气尖酸道:“公子又是何人?莫不是与他祖孙二人一个鼻孔出气,就会这些市井无赖的伎俩,倒打一耙。” 孩子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前就往女子手里抓,却见那女子直接抬起一脚,将那孩子踢了出去。 秦恒一把扶住被踢得连连后退,身材干瘦的孩子,他喃喃道:“这世上总有些人是听不进去道理,那我就不讲道理。” 秦恒站起身,缓缓走到那女子面前,平静道:“把东西还给他们,不然我把你们几个扔进印江喂鱼。” 女子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她像看傻子一样看着面前长得俊郎不凡的年轻人,回头望向头发花白的老者,笑声止都止不住,“邢老,他说他要把我扔进印江喂鱼,喂鱼,哈哈哈……” 然而,还没等其笑够,就感觉自己腹部一痛,接着身体就倒飞出去,同时听到邢老的一声惊呼。 “小心” 女子直到落水的那一刻还没有想明白,江湖上响当当的高手邢汤,以往从未失手的二品脱胎境高手,怎么今天没有大发神威,甚至没有救下自己。 下一刻,女子就明白了,刚从水中挣扎出水面的她,就见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身背一长一短两柄刀,瞬间移至邢汤与林子朗身前,然后随意一脚,就将自己的贴身护卫邢汤踹飞,直直撞在还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的林子朗身上,接着齐齐砸入水中。 “化境” 女子望着那眉清目秀的少年,心中一惊,再去看那年轻人时,真是百感交集,忌惮万分。能有化境高手贴身保护的人,该是何等身份? 年轻人手中拿着那颗黑玉吊坠掂了掂,然后精准的扔给那孩子,说了句“可要收好”。然后他趴在护栏上看着三人,戏谑道:“游不足一个时辰,胆敢上船,就真让你们沉入江底喂鱼。”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十七章 观心局(三) 这一幕立刻引来许多人围观。 一二三楼甲板上皆是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众人只见一个身背一长一短两柄刀的少年,坐在船板围栏上,饶有兴致地看着一男一女,外加一老者,跟在船屁股后面卖力游着,追楼船。 却不知为何,没有人出声,也没有人发笑,而且出现在三楼楼船的客人见此之后,纷纷回到船舱之内。很快,所有甲板之上再无一人。 江水之中,被秦恒踹下去的女子看向一旁也没敢动用真气,全凭体力向前游的老者,她说道:“邢老,可有看出那少年的根脚?” 邢汤没有动用真气的情况下,本身快逾花甲之年,确实有些体力不支,他微微喘着粗气,说道:“小姐,老奴不曾看出,江湖上虽说一品化境不多,但也不在少数。这人只是随手一击,并未出力,所用功法根底不详,完全不熟识。” 停顿了一下,老者又道:“倒是老奴见那把长刀有些眼熟,像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杜小姐,你放心,在东陵地界,除了祝家,没有人可以欺到我林家头上,就算那小子是条过江龙,他也得趴着。”另一边的林子朗虎躯一震,赶紧表现道。 女子冷哼一声,丝毫没有给这位父亲为东陵州牧,一方封疆大吏家的公子留脸面,直接讥讽道:“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你林家不过是东陵王的一只走狗,你父亲也就只能在东陵这块地上耀武扬威。若真有那通天本事,就传信回去,找两个化境高手,把脸找回来,不是都说君子不报隔夜仇吗?” “小姐说的对,我爹也就只能在这一亩三分地耀武扬威,至于化境高手,我林家,林家就只有一位,而且我爹这个人……”林子朗表情讪讪,既想讨好,又不知如何去说。 名为杜润嘉的女子讥笑两声,道:“以后少在我这里献殷勤,还是想着怎么把那南地第一美人哄到手吧,我可是听说你前几日被人家耍的团团转,最终还碰了一鼻子灰。” 林子朗的脸上难看至极,青一阵白一阵,之所以跑到这个朝中某权贵的孙女面前低三下四,真如女子所说,在他追求许久的女子那边碰了一鼻子灰。 林子朗只得退而求其次,讨好这个名声极差,脾气不好的矫揉小姐。然,东陵地界的权贵子弟圈子中早已传遍,都知道他的心思在那东陵王府里面的曹冰身上。如今被人当面点破,又不能发作,他真是憋得难受。 杜润嘉才不管他心中所想,接着道:“到了朝君渡,你我还是各奔东西,别来这些虚情假意,瞅着反胃。” 听到女子这话,林子朗的脸再也保持不了谦谦君子状,变得有些扭曲,他没有再继续向前游,直接原处停下,扯开嗓子向船上高喊道:“公子,我知道这整件事是怎么回事,我愿补偿,请公子允许我登船。” 依然坐在船头的秦恒,笑意玩味道:“哦,那你上来吧。” 见此的女子,随意瞅了林子朗一眼,眼中讥讽之色更浓。 然后,她看向那一脸淡然的年轻人,嘴角露出一丝不屑。化境高手是吓人,可我杜家到底还有几位,风水轮流转,你等着。 林子朗欣喜登船之后,竹筒倒豆子般把事情的经过一股脑倒了出来。 原来,几人在登船时,无意间与那爷孙撞见,邢汤一眼认出那孩子脖子上所带的寒晶玉,于是告诉了他家小姐杜润嘉,她主仆二人此次外出,就是专为寻找炼制剑胆不可或缺的主料,而这寒晶玉绝对是其中佳品。于是,几人一番商议,在既不落人口舌,又不失去颜面的情况下,上演无中生有,让这对爷孙百口莫辩。 “公子,这都是那恶毒女人出的主意,不关我事。但既然我令这爷孙二人受到惊吓,我愿意赔偿损失,一千两,一千两送于他们,公子以为如何?”于子朗讲完事情的经过之后,立马补充道。 于子朗不是个傻子,眼下的局面,两条过江龙博弈,自己与一条已经撕破脸皮,那另外这位自然是要讨好。 其实他早就受够了杜润嘉的那副嘴脸,颐指气使,嚣张跋扈,怎么说他也是东陵地界数一数二的大纨绔,就让她把脸踩在地上摩擦。 从惊魂未定中醒转的陶伊,听闻这位一看就是有钱人家公子的言语,立刻两眼放光。 “老先生以为然否?”秦恒适时说道。 “全凭公子作主。”那手提烟袋杆的灰衣老者,一脸正色道。 秦恒道:“那好,就这么办了。一万两黄金。” 林子朗先听到前半句,心中一喜,当再听到后半句,立时瞠目结舌,他结结巴巴道:“公子,这一万两是不是……” “刚刚你不是说一万两黄金吗?这又为难了,我与这位先生可是听得一清二楚。”秦恒道。 陶伊眼中难掩激动,语气都有些打颤,道:“没错,公子先前确实是如此说的。” 林子朗目露阴霾,在这爷孙二人身上一扫而过,心道:“不知好歹的狗东西,拿吧,下了这条船,送你们去喂鱼,真喂的喂。” 林子朗毫不犹豫的拿出一张一万两的金票券,递了出去,陶伊压抑不住内心兴奋,收起金票时,双手都止不住的颤抖。 “爷爷”那黝黑脸颊的孩子,听到爷爷满口胡说,甚至还真接过金票,想要去阻止。 老者两眼一瞪,孩子立马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这位叫什么的公子,你不是要等我下船,或者他们下船再把钱要回去吧?”秦恒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尘,似随口道。 林子朗的面色明显一僵,旋即笑脸真诚道:“不会,这是他们爷孙应得的。” 秦恒走到船边,用几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前辈,你说这印江要是填满,需要多少条命填进去?” 几人只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那少年口中传出。 “那怎么说,老夫估计也得个几百万人。” 爷孙二人大骇。 林子朗顿觉浑身惊悚。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十八章 观心局(四) 接下来两日,一楼的客人都刻意避开,那在他们眼中已是通天大人物的年轻人三人。 畏之如虎。 这一日清晨,天才蒙蒙亮,楼船内客人应该都还未醒,没有听到半点响声。 一间客房里,早起的年轻人,坐在窗边,正看着一本名为《绿林野史》的手札记。 忽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秦恒将门打开,是有两日没有露面的灰衣老者。 陶伊嘿嘿一笑,道:“公子不介意的话,容我进来说。” 秦恒让开道,陶伊“哧溜”一下,小跑着进了屋子。 陶伊的手中抱着一个看上去四四方方的黑色薄包裹,他走到窗前摆放有一张不大四方桌的位置,说道:“公子能否陪老朽手谈两局,几日未下,想得慌。” 秦恒笑道:“难得老先生有如此雅兴,秦某当然愿意作陪,只是我那棋艺就有些差强人意,希望先生莫要见怪。” 陶伊将包裹解开,里面是一张红黑色的老旧棋盘,他将它小心放在桌子上,然后从怀里摸出两罐黑白棋子。 陶伊咧嘴一笑,道:“无妨,切磋而已,不用争个棋艺高低。” 陶伊摆出高人风范,让秦恒先手两子。 随后,棋盘之上就出现了让人啼笑皆非的一幕。 两个臭棋篓子,在那下着毫无章法,惨不忍睹的棋局。时不时的,二人口中还蹦出几句相互赞许的言语。 “公子这落子下得可真妙,可谓画龙点睛之笔。” “先生这手,有大国手之风,轻轻一子,便转颓败为优势,秦某佩服,佩服。” “……” 就这样,下至第三局一半,陶伊忽然道:“公子是不是认为,我如此作为,辱没了几十年读来的圣贤文章。” 这个“作为”,是指他顺着秦恒歪曲事实,狐假虎威,诈来的一万两金票。 秦恒摇头道:“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行事道理,万般想着随心所欲,又知何其难也。” 秦恒在旁边的桌子上,倒了两杯茶,放在陶伊面前一杯,自己轻轻抿了一口。 “老朽走过许多路,去过很多地方,最大的愿望就是做个教书先生。奈何无论城市也好,乡村也罢,都说我教的狗屁不通。每到一个地方,最终的结果都是被人骂着赶走。不瞒公子,我那孙儿至少已经有三年没吃过肉了。现在那副干瘦模样,也是前段时间大病一场,活下来后,变成了此般模样。其实,我孙儿原来的模样一点不必你差。”陶伊缓缓道。 然后,他也学着秦恒喝茶的模样,轻轻抿了一口茶,还咂吧了两下嘴,说道:“好茶。” “好茶,先生走时可以带走二两。”秦恒笑道。 “那老朽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陶伊笑眯眯道。 “公子,你可能不知道,我以前教过一个徒弟,他下棋比我这个师傅可强多了。我知道自己是个臭棋篓子,但我那徒儿,却是真正的国手水准。”陶伊又将目光重新投回棋盘,颇为自傲道。 “哦,先生有如此高徒,敢问高徒名讳?”秦恒问道。 “他叫尹黮隍,不知道公子可有听过。”陶伊抬起头,笑眯眯地看着秦恒。 秦恒笑道:“略有耳闻,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化境十魁第三。” 陶伊又道:“公子可知,我那徒儿如今身在何处?” 秦恒再次摇头道:“不知。” 此时,陶伊轻轻落下一子,棋盘飞转,刹那之间,二人连同棋盘飞至半空,悬停于江面之上。 远处天边,晨阳照耀下的白云仿若一条即将化龙的白练巨蛟,若隐若现。 二人悬停江面之后,陶伊接着道:“我那徒儿可能已经去阴曹地府报道了,虽然我那徒儿秉性不咋地,可好歹也是化境巅峰修为,怎么就被公子身边的人给宰了呢?老朽颇为疑惑,还请公子解惑。” 秦恒面色平静的看着这个名为陶伊的老人,他道:“看来有其师必有其徒,这话一点不假,你那徒弟人品就不咋地,太下作,原来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周围,宛若白色雾气的状物,开始向二人聚拢,很快就遮挡住了秦恒的视线。 忽然,四周气机骤变,四名昆仑奴同时现身,落于四面。 紧随其后,一道巨型刀影横空劈下,直接将那聚拢的白色雾气劈散。 “少年”万楼手持神兵“开天”掠至楼船顶。 他以半蹲姿势望着之前瞧不出半点修为在身的灰衣老者,短刀缓缓举起,大笑道:“哈哈哈……真有神窍境的老怪物,有意思,老夫还以为这辈子不入神窍,再没有与你们这些老怪物交手的机会,没想到,真没想到……” 昆仑奴中,有一人闪电出手,一拉一退,将秦恒护在身后,依然是听不出男女的声音,沙哑道:“陶锦秋,当真以为这天下间无人可奈何得了你?” 真实姓名为陶锦秋的灰衣老者,对周围变化无动于衷,依然不紧不慢地下着棋。他仿佛自言自语的笑道:“有又如何,现在他们在哪儿?昆一在哪儿?你那老主人又在哪儿?” “你布这局,只是为你那徒儿报仇?我看不像,那叫尹黮隍的下作货色,在你心中好像没什么分量。”秦恒平静道。 “果然不愧为大庆王的儿子,秦山河的孙子,聪明,有胆魄。但是,你还没告诉我,是谁杀了我那徒儿,难道是他?” 陶锦秋轻轻弹出一颗黑子,黑子看似平淡无奇的向楼船之上的万楼飞去。 万楼眼神一凛,“开天”刹那之间光芒大涨,能明显看到万楼的右手已经崩出血槽,嘴角淌血。但其仍然兴奋大笑道:“来的好。” 黑色短刀横劈而出,与黑子相撞,黑子当场炸裂,万楼直接被撞的横移出去数十步,卷起层层瓦片碎砾,四散乱飞。 “原来神窍境一击也不过如此。”万楼一把抹掉嘴角越淌越多的鲜血,笑意不减道。 “我才用了三分力,你高兴个什么劲。” 陶锦秋抬头,亦是一笑。 楼船之上,听到动静的客人出来一看,吓得面无血色,撒腿跑回船舱。之后,船内无一人敢再露面。 而这位客人正是邢汤,二品脱胎境“高手”。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十九章 这局有多大 “你那所谓孙儿,脖子上所挂的寒晶玉,是故意引那几人上钩,目的是引我入局?”秦恒看也没看刚才二人的争斗,继续道。 陶锦秋收回视线,看向那又让自己高看一眼的年轻人,说道:“没错,继续讲。” “花如此大功夫,你的用意呢?是杀我,还是想在我身上谋什么?一个世间罕见的不世出高手,在我身上布局,我想不到你能得到些什么?”秦恒上前一步,直面陶锦秋道。 老者望着秦恒,缓缓吐出两个字。 “观心。” “直至先前,才得出其中三句。” 陶锦秋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反正秦恒是没听懂。 陶锦秋继续道:“这里面,我观人,人观心。孩子的童真;女子的觊觎,报复心;男子的讨好,以及后来见风使舵的不光彩手段,还有所起杀心;老人的不自量力;我之悲惨身世,与孙儿的可怜无奈;最最主要的,是你这位大庆王之子的心,面对这些,又当如何。我观你,你观他们,如何,我这局可布的漂亮。” 秦恒目中寒芒一闪,又道:“既是观心,为何又起杀心?” 陶锦秋道:“杀人还有道理可言,那这江湖上也就不会有那么多枉死之人。” 老者话音刚落,面前棋盘之上,一枚枚棋子开始逐个飞起,最终悬停为一柄长剑。然后那由棋子汇聚而成的黑白长剑,调转剑头,径直向秦恒飞去,由慢变快,越来越快,在其尾后渐渐挂出一条黑白长虹,横贯在这六人之间。 陶锦秋口中悠悠道:“我有一剑,可执万法。” 这时,先前说话的昆仑奴开始结手印。与此同时,另外三名昆仑奴开始前奔,手中各执一杆武器,朝那柄由黑白棋组成的飞剑冲去。 楼船之上,万楼拔地而起,手中“开天”,迎头向陶锦秋劈下。 “神兵“开天”,你化境修为想发挥出威力,还差远了。” 陶锦秋长袖一挥,在其头道:“老爷话都还没说,六句只看出其三。” 陶蛟一捂脑袋,佯装疼痛,可怜巴巴地看着老者。 陶锦秋缓缓道:“非主宰相,不得其势,大苦之人。” 接着又补充一句,“只看出这三句。” 陶蛟说道:“那就不是他了,老爷,我们接下来去哪?东,还是北,要不去北吧,听说那边有荒漠,又有大草原,可好看了。” 陶锦秋想了想,道:“也行,赤域之上要属那个叫胡幽的气运最强,现在他估计还在想着怎么能猎下一头虎豹,成为蛮族勇士,我们就去找他。” “好嘞。”陶蛟咧嘴一笑,用力挥舞了两下牛鞭。 尹黮隍之事,两人从始至终就没提过。 一老一少一牛,又走出一段距离。 始终欲言又止的陶蛟,一口将那木剑吞入腹,终于忍不住问道:“老爷为何不让我吞了那位大庆王之子,眼下天下气运最隆几人定有他一份,吞了他,说不定我就能化蛟成龙。” 陶锦秋冷笑道:“吞下他,不说别的,那昆仑十八奴就能把你剥皮抽筋,还不说拿着神兵开天的“刀最”万楼。还有那后来几位化境巅峰,你就算化形,也难逃一死。” 真实本体蛟龙化形的陶蛟虽心有不服,不愿承认,但事实的确如此。 只是,它还是微有不解,又道:“就算后来又来了几位化境巅峰高手,也不至于让老爷你退走?你可是神窍,天下难寻几人的绝世高手。” 陶蛟突然想起那年轻人的嘴脸,学着口气道。 老人抬头看着天,缓缓道:“那是因为还有一个兵解离世,将一身福运悉数留给孙子,自己不入那轮回道的秦山河。” 少年骇然,若是如此,它去吞那秦恒,恐怕瞬间会被天地气运绞杀。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三十章 言语江上,蓦然回首 大战的发生到结束,大约一柱香时间。除了那邢汤听到动静露过一次面外,满堂红上仿佛再无一位睡醒的客人。只闻江风呼啸,与江水翻滚,楼船拨动帆桨声。 楼船之上,落针可闻。 黎春城领着三位阁老离开,万楼则带着秦恒飞落至楼船甲板上。 秦恒回头看着刚才己方与陶锦秋大战的方向,说道:“应该与观海城杀局无关。只是一位神窍境绝世高手,布局引我入内,不知有何深意?” 万楼一边小心翼翼的擦拭“开天”,一边说道:“你是何时发现那老怪物的破绽?” 秦恒道:“最开始我以为是我的错觉,为何会在陶锦秋的身上看到一种模糊的熟悉感。直到那孩子挥舞木剑,他的动作,让我想起了尹黮隍,尹黮隍执判官笔的动作与之一模一样。而那尹黮隍读书人的气息,又与陶锦秋太过相似。” 万楼低着头,手上仍在擦拭“开天”,眼睛却是滴溜溜一转,嘴上说道:“说起这尹黮隍,他是怎么死的,莫非昆仑三魁真有一人跟来?” 秦恒闭口不言。 万楼顿觉无趣。 过了好一会儿,秦恒才收回视线,望向万楼,他说道:“前辈,这世间真就无法化境杀神窍?” 万楼抬头,神情严肃道:“有,曾有传言三痴一剑斩神窍,只是不知真假。”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 二人身后,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公子,小女子杜润嘉先前多有冒犯,还望您大人不计小女子过,莫要与我计较。”杜润嘉一副小女子的娇羞姿态,落后年轻人与那“少年”身后半步,柔声道。 “公子,我家小姐只是太需要那块寒晶玉,才会出此下策,还望公子大人有大量……”跟在杜润嘉神后的邢汤,神色恭敬,连忙附和道。 没等邢汤把话说完,秦恒便说道:“如果不是你们还会在用了下三滥的手段后,给那爷孙一百两银票,你们两个,现在都还在这印江里面陪游鱼嬉戏。” “知道知道……”邢汤神色愈发恭敬,略带谄媚的说道。 当朝宰辅杜良的唯一孙女,神色不变,还是那副娇羞状,让人猜不透她的心思。 秦恒懒得再说,二人很识趣地离开了。 那杜润嘉走着走着,还回头看了那年轻人的背影一眼。 这个在京师里名声不佳的女子,回头的那一刻,笑得尤其真挚。 “公子公子,等到朝君渡上了岸,上宝楼一醉如何?听说那里的佳酿可是一绝。” 杜润嘉主仆离去没多久,那个叫作林子朗的也跑了过来,脸上只写了两个字,热情,不仅将姿态摆得很低,而且笑得那叫一个真诚。 秦恒显然很是不耐,只说了一个字。 “滚”。 ———— 那一日,吴彩霞见到那个姓秦的王八蛋,又坐在船头。 依然是夕阳西下,风景如画。 不知为何,今天再望着那个背影,她有些悲从中来。要与这么多可怕的人与事周旋,活着真累。 不知不觉间,姑娘坐在了船舱的门槛上,双手撑着下巴,微微有些出神。 忽然,那人回头,笑看着她,说道:“想老吴了吗?” 婴儿肥姑娘下意识点点头。 秦恒又道:“想太爷爷了吗?” 姑娘瞬间双目通红。 “我也想爷爷了。”秦恒将手中攥着的一颗黑子,轻轻投入江中,说道。 吴彩霞站起身,走到秦恒面前,直视着他,近乎咆哮道:“你的想,与我的想,能一样吗?我太爷爷临死还和我说,让我别怪你,能吗?你觉得能吗?” “不能”秦恒看着吴彩霞,诚恳道。 吴彩霞的情绪稍稍好转,接着道:“现在,我是杀不了你,但我可以等。这一路我看得明白,不论你是要去做什么,前面等着你的将是什么,你比我要清楚。说不定,下一刻你就死了。” 吴彩霞说着说着,忍不住笑了起来。 秦恒也跟着笑了起来,他道:“坐下说,站着不累?” 姑娘真就一屁股坐下。 “若是我死了,会死很多人,你知道吗?”秦恒望着江面,淡淡道。 “与我何干?”吴彩霞冷冷道。 “以前爷爷对我说,这江湖就像一缸水,不动如镜。我就想在水里面看出一个江湖,你说是不是很可笑?”秦恒笑道。 吴彩霞肺都要气炸了,她一站而起,咬牙切齿道:“姓秦的。” 秦恒不以为意,他又道:“我爷爷还说动起波澜复归平。现在自己在江湖走这么一遭,回头再看看,不得不说一句,他老人家形容的真好。” 吴彩霞望着这张脸,几欲拿刀上前给他戳个稀巴烂。 “若……” 秦恒接着又要说什么,吴彩霞转身就走。 那王八蛋的声音在身后传来。 “若是你现在杀了我,我想某些人做梦都能笑醒,不如等我送那些人上路,为吴家二百一十八条人命陪葬,你再杀我也不迟。” 吴彩霞的身形明显一顿,旋即快步离开。 这时的姑娘还不知道,心中对那姓秦王八蛋的杀意早已淡去了两分。 楼船顶上,某个四仰八叉躺着的“少年”,感慨道:“世间事,最烦看透二字,太没意思。” ———— 凫夷山上,一个穿着破衣烂衫,长相憨厚的黑胖子,将遁罡使到极致,一边跑一边说道:“阿霞,你等着我,吴家的血海深仇,小爷我帮你报。” ———— 满堂红三层,一间布置典雅的房间内,杜润嘉慵懒地躺在窗前的长藤椅上,她的目光低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时,里间又走出一名女子,细细一看,与藤椅上的杜润嘉长得一模一样,神态举止几近相同,唯有一点细微差别,就是眼中有一丝天然的媚意。 这名女子说道:“你扮成我,到底与那年轻人有何关联?” 藤椅上的“杜润嘉”笑道:“有密闻说,大庆王之子秦恒南行,你说会不会是他?” 女子嗤笑道:“我才是杜润嘉,你扮成我,打大庆王儿子的主意,亏你想得出来,你知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杜润嘉”莞尔一笑道:“我就是杜润嘉,哪来的你。”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三十一章 风雨夜归人 入秋两日,这天酉时,滂沱大雨压得天地昏暗,恍若黑夜,江水翻滚好似要掀起巨大浪潮。 风雨大作。 满堂红靠岸朝君渡时,已经无船愿意去往红莲郡。 渡口东一家往日生意惨淡的小客栈,今天生意很是红火,十数间客房,基本上全住满了客人。 丈夫不在家,自个儿带着五六岁大孩子,还要照看一家客栈的喜娇娘,在忙了一两个时辰后,终于有时间忙里偷闲下。 她坐在桌前,给自己倒了杯粗茶,抓了把瓜子,有滋有味地嗑了起来。 这时,门外又走进来几位客人。喜娇娘打眼一看,哟,一位如此俊俏的公子哥,尤其是那双桃花眸子,真好看。 在其左右的少年男女,她自动给忽略了。 “公子住店?”喜娇娘将瓜子先放在了桌子上,热情招呼道。 倒也没有那种一见美男子便挪不开眼的庸俗感。 秦恒点点头,笑道:“老板娘这里可还有客房?今天这雨下得太大,又有大风,眼下所有渡船皆不出江,我们的船靠岸晚,没能找到有空余房间的客栈。” 秦恒打量一眼,大约三十五六岁的女人,鹅蛋脸,皮肤微有些粗糙,长得有几分姿色。从其脸上隐约能看出,女子年轻时,也是个中人之貌的小家碧玉。 “房间倒是还剩两间,不过不是上房,几位要是愿意住,我马上就领你们上去。”喜娇娘欢喜道。 “不忙,住,我们肯定住。不知老板娘这里可有什么小菜,江上飘了几天,吃得东西太淡,这会儿也饿了。”秦恒说道。 “有有有,只要公子不嫌弃我这个妇道人家做得东西不合胃口,那你们就稍等片刻,我马上做几个拿手小菜招待诸位。”喜娇娘连忙应下,这可是一笔额外的收入,够他娘俩几天的开销了。 秦恒直接道:“尽管上,不嫌。” 喜娇娘进入灶房没多久,就端出四五盘看上去品相不错的小菜,又从柜台提出两壶酒。 秦恒三人坐在一张靠边的桌子吃了起来。 喜娇娘继续嗑着瓜子,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言语,不知道是她本就性格如此,还是因为一个女人操持家业久了,乏了,话反而变少。 吃到一半,秦恒喝了口酒,笑道:“老板娘独自操持家业,怎么没见家中男人?” 喜娇娘骂道:“那死鬼说是靖州的丝绸放在红莲郡好卖,这不一走就是大半年,也不来封信,不晓得是不是死外面了。” 秦恒有注意到女人尽管在骂,可眼中却满是温柔的笑意,他道:“看来大哥在外面也不容易,整日奔波劳碌。” “那倒也是,他想着孩子大了,要在红莲郡给他买套宅子,拼了命也想多挣点。”喜娇娘叹道。 二人说着话,门外又走进来两人。 杜润嘉一眼就看到了秦恒,先是有些意外,继而惊喜。 她道:“公子有礼,我们还真是有缘。” 秦恒没搭理这个女人,杜润嘉也没有介意,她看向嗑瓜子的妇人,说道:“老板娘这里可还有上房,我们要两间。” 喜娇娘摇头道:“没了,最后两间不是上房,也被这位公子要走了。” 言外之意,上房早就没了。 “无妨,只要有客人愿意让出房间,我们愿意出五倍的价钱,你去问一下,是不是上房都无所谓。”杜润嘉财大气粗道。 “这……”喜娇娘明显有些为难。 “我们也付你五倍的价,如何?”杜润嘉看着喜娇娘,又道。 喜娇娘摇头道:“不是这样,要不小姐自己上去问吧,至于房间多少钱,你按原价给我就行,只要你能找到客人愿意主动让出,我无所谓。” 杜润嘉有些愠怒,但是一想到旁边坐着的几人,她就只得压着不发作。 “邢老,你去看下,有没有客人愿意让出房间的,价钱随他们开。”杜润嘉看向邢汤,说道。 邢汤点头,上楼而去。 杜润嘉也不与这间客栈的老板娘废话,转身走向秦恒那桌。她还是那副柔媚口吻,道:“公子若是愿意,不如由我做东去上宝楼,小女子可是听说,那里的酒菜俱是上佳珍品,来到朝君渡若不去……” 秦恒抬手打断道:“你能不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刚吃得半饱。” 这一句话,把杜润嘉塞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愣是把她一个千金大小姐,弄得下不来台。 最后灰头土脸的走到楼梯口,去等那邢汤下来,也算漂亮的脸蛋,表情别提有多难看,憋成猪肝色。 万楼自顾自吃菜喝酒。 吴彩霞装作埋头吃菜,嘴角不自觉勾起一丝笑意。 不远处,看到这一幕的喜娇娘心里大呼痛快,差点笑出声,看你还如何趾高气昂。 外面雨越下越大,风声呼啸。 喜娇娘走到客栈门口,伸手将门合上,回头冲秦恒几位笑道:“既然本店已经客满,我就关门了。” ———— 与朝君渡相距不过数里的一处山谷之中,一个身披蓑衣,脚力极快的中年人,在一条山涧小路上行走如飞。 忽然,一个声音响彻在山谷之中。 “沈远山,既已死,为何要吊着一口气,是想要与那贼婆娘通风报信不成。” 中年人身后不远,一行穿着并不属于南阙朝人服饰的十数人,人人手持长矛在雨中狂奔。那领头之人,一头紫发,持短戈,脚力迅猛程度亦是与前面中年人旗鼓相当。 从紫发男子追击的方向看过去,前面中年人的背后插着一把弩箭,正中心口。照理来说,此人应该早已死去,可他们追击百里,对方依然在逃。 前面从红莲郡杀出,吊着一口气的中年人,口中不停呢喃着:“不远了,不远了,婆娘和孩子还在等着我……” ———— 这间客栈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喜娇娘打开房门,看到一张她日思夜想的面孔,却是那么苍白。 男人倒在她的怀里之前,只说了一句话。 “婆娘,对不住了,我要先走一步。” 风雨夜归人,吊命长百里。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三十二章 人间自是有痴人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人傻眼。 喜娇娘望着一眼生死两隔的男人,就这样静静抱着他,坐在门前台阶上,任凭雨水打在自己的后背上。 她的眼神温柔,看上去却是那么凄凉。 “到底还是逃不过去,该来的终会来,可你说,我怎么就这么不想接受呢?”喜娇娘摸着男人的脸,泪珠轻轻滑落。 眨眼功夫,门外“噼里啪啦”的脚步声传来,十数名手持长矛的怪装男子,站立雨中,堵住门口。 “喜娇娘,你可是让我们好找,东西呢?”一头紫发的男子,将短戈插回腰间,边往门口走,边说道。 喜娇娘根本就没有抬头看向来人,只是凝视着自己男人,已经开始变黑的脸颊。 “你们这对狗男女,无媒苟合也就罢了,居然敢偷窃族中圣物,真以为可以瞒天过海,先知大人洞若观火,岂会不知。”紫发男子又道。 “狗屁的先知,一个老x虫罢了。亏得你们这群杂碎,还当他是个宝,整日里,跪拜来跪拜去。”喜娇娘讥讽道。 “不许你侮辱先知大人,你这个族中败类,提到先知大人名讳都是一种亵渎。”紫发男子身后,一名青年愤怒道。 青年长矛平举,便要上前,最后被紫发男子喝退。 “喜娇娘,我劝你还是把东西交出来。沈远山如今虽死,可我却听说你夫妇二人还有个儿子,若不想那五六岁大的孩子夭折,应该如何做,我想你比我清楚。”紫发男子道。 “交给你们,别想了,那丧心病狂的部落,我确实比你清楚,交与不交有何分别?”喜娇娘嗤笑道。 “敬酒不吃吃罚酒。”男子纵身一跃,落在门前的台阶上,短戈不知何时又被他握在手中,抵在喜娇娘眉心,男子淡淡一笑,道:“我走时先知有言赠与我,大致意思是说那沈远山是二品脱胎境实力,曾经是族中有数的高手之一,与一品化境也不过一线之隔,半只脚都已经迈了进去,要我一定要想方设法解决了他,再来找你,因为你喜娇娘不过是三品淬骨境。先知预言东西就在你这里,今日一见,先知果然神通广大。” 喜娇娘没有说话。 紫发男子接着道:“你想不想知道你男人沈远山,是如何死在我手的吗?” 喜娇娘仍然没有说话。 男子自顾自道:“我花钱雇人说要一批上等丝绸送往某府,沈远山就上钩了。你说,他一个二品高手,连点基本防备都没有,带着丝绸就去啦,就这么被我一击偷袭成功,真是可悲啊。” 说着,男子真的露出一脸悲苦之色。 喜娇娘还是没有去看他,她将沈远山轻轻抱起,放在门后的一张竹椅上,呢喃道:“月下草原上,我曾对月神起誓,举岸齐眉,生死相随,并不是说说而已,死鬼,你走慢些,我等等就来。” ———— 秦恒给万楼倒了杯酒,又给自己满上。对于眼下客栈发生之事,一切细枝末节,他都看在眼里。 他说道:“前辈,这第二次机会,我用了。” 万楼眼皮微抬,摇头道:“我不答应。” 秦恒喊道:“前辈。” “说说看。”万楼夹了口菜,显得很随意道。 “一因,这顿可口的饭菜;二因,她的处世之道;三因,人间自有痴情人。够吗?”秦恒望向那喜娇娘为男子脱去蓑衣的背影,轻声道。 “我不答应。”万楼依然是如此回答。 秦恒没有再去说什么,就要喊出昆奴,却不想,身边的姑娘先一步冲了出去。 她挡在喜娇娘身前,拿出那把在无梦大雪楼带出的顶级藏器,短剑“无影”,怒道:“为何要欺负一个弱质女流,什么东西能比命还重要,要杀人全家。” “你是何人?”紫发男子盯着吴彩霞手中的短剑,一抹异样在眼中闪过。 “杀你之人。”婴儿肥姑娘冷声道。 “哈哈哈……”紫发男子大笑道:“你一个刚摸索到淬骨境门槛,还没能踏入的四品武人,妄谈杀我,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姑娘,此事不关你事,你请退到一边,莫要为我招了灾。”喜娇娘轻轻拍了拍这位之前她没有正眼瞧过,心地不错的姑娘,温柔道。 吴彩霞没有说话,而是转头盯着秦恒,那眼中的意思,你能救,为何不救,她们是好人。 秦恒无奈,谁说不救了,于是,他就要喊出昆奴。 一旁的万楼放下筷子,说道:“老夫不答应,是因为老夫我也曾年轻过,也有过喜欢的女子,轮不到你小子用掉一次机会来求我救她,世间情长,老夫不想这江湖没有意思,更不想少了这些痴情种。” 万楼站起身,开始前行,同时道:“所以,老夫出手,不为谁,只为自己,只为江湖,只为天下少有的一类人。江湖谁都能缺,不能缺了这些有意思的人和事。” 秦恒笑了,笑得温暖而清澈。 那站在楼梯口的杜润嘉,望着秦恒那张笑脸,终于记起自己原来不是杜润嘉,自己有个名字叫“谭琴”。 万楼每向前走一步,气势便增加一分,势不压局外人,只针对一人,那紫发男子。 紫发男子惊恐万分,深入南阙腹地,从未遇到过化境高手的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么一间小小的客栈里,竟然坐着一位吃菜喝酒的化境巅峰。从对方释放的气势来看,还不是寻常化境巅峰,恐怕,想到这里,男子顿时大惊失色,难道是南阙王朝的化境十魁之一。 “前辈,前辈,晚辈并没有想要冒犯您的意思,来此只是来抓我族叛逆,取回我族圣物。前辈若是觉得小的碍眼,我马上退出去,退出去……”紫发男子“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求饶道。 “长南山,化悠悠,一个姑娘背美酒。鼻儿尖尖,脸蛋圆圆,过了南山脸蛋瘦,喊一声万楼,出来喝酒。” 这一刻,万楼想起年少时学艺遇到的山野背酒姑娘,唱着一首姑娘自编,略不衬的童谣。 下一刻,地上的人影砰然炸飞出去。 “我送你出去。” “少年”万楼的声音悠悠传来。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三十三章 鼓动 朝君渡那间小客栈里。 沈远山死了。 喜娇娘死了。 一众应该来自北域某个部落的游牧族人死了。 翌日,去往红莲郡的渡船上。 秦恒坐在客房的书桌前,自己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想到六年的金戈铁马,想到爷爷的死,又想到这次南行的第一场危局,想到这个说法能不能讨得回来,想到接下来自己会不会死,想到喜娇娘死前说的那句话。 很平淡,甚至可以说是陈词滥调。 “公子救下我,本是莫大的恩赐,奈何许予夫随,只愿共之。” 秦恒很想骂一句,“虽壮烈,我亦倾佩,但都死了,那孩子怎么办?” 可始终人死为大,没能说出口,那喜娇娘走的太果决。 “还想不通?”万楼站在门口,手中拿着一个苹果,边啃边说道。 “只是觉得那孩子有些可怜罢了。”秦恒道。 万楼直接坐在门槛上,接着道:“那你为何不把他带在身边,凭你的家当,又不是养不起?” 秦恒摇摇头,道:“我非滥好人,而且跟着我,对他来说,也并非是好事。” “这倒是大实话,所以你那天夜里就偷偷摸摸给那孩子留了一百两银子。”万楼抬头看着秦恒,笑眯眯道。 秦恒无奈道:“希望不是好心办坏事。” 万楼“咔嚓咔嚓”连啃几口,没有接话,显然也是觉得这小子极有可能好心办坏事。 秦恒忽然笑道:“前辈,我们约定的三次之约,如今还剩两次。前辈一言九鼎,想来肯定不会出尔反尔。” 万楼嗤笑一声,道:“你小子也不用拿话激我,老夫说过的话,自然算数。你小子还是想想接下来如何应对那褰乐王的出招。小子,你可别忘了,你是到人家的地盘去打他的脸,你要是爽了,那老匹夫的脸往哪儿搁?皇家的脸面往哪儿搁?” “就算我把那老匹夫的脸踩在地上,也换不回十万条大庆儿郎的性命。但仍要踩,必须踩,为十万条铁骨铮铮汉子的沙场马革裹尸,去把那老匹夫的脸踩在土里蹂躏。”秦恒平静的话语中,带着一股子难以掩饰的张狂戾气。 万楼笑了起来,若是能把全天下权势最大的藩王之一的脑袋踩在地上,光想想都觉得暗爽。 ———— 秦恒所乘这艘名为“宁夫”的渡船,航行路线是顺着印江的分支,雨慧江,朝东南而行,长约数百里,最终的目的地是红莲郡。 ———— 与此同时,雨慧江上,一艘造型巨大的楼船往西北而行,距离那艘名为“宁夫”的渡船,大约还有一二十里。 别看这艘楼船体型巨大,可行驶速度速度却一点不慢,给人一种“轻舟已过万重山”的轻快感。 楼船名为“霸九州”。 楼船之上,只设有唯一甲板,剩下的皆是楼层。 偌大的楼船,除了守候各自岗位的明哨暗哨,便是盔甲武士,满楼粗瞧一眼,不下两百余。 能拥有这艘楼船的主人,其身份自然非同一般。 甲板上,一张楠木琉璃桌摆满了各色糕点,围桌而坐的有七人,五男两女。 这七人没有去聊诗词歌赋,也没有聊朝政密闻,而是在聊人,一个人。 “听说那人消失六年,又出现了,诸位可有耳闻?”坐在主位对面油头粉面的公子哥,起了个话头。 剩下几人一阵沉默。 还是在其身旁的一名长相普通的女子先开了口,她言语无忌道:“东波府的消息早都传出了,能让那位老人出城相迎,我看除了他那宝贝外孙,也找不出第二个人。” 此女虽说长相一般,说话声音倒是蛮好听的。 “是那人没错,我有确切消息。”主位上坐着的是一名相貌堂堂,给人感觉极为成熟稳重的青年,他笃定道。 青年摆了摆手,在其身后端着盘子茶壶的美貌侍女,很自觉地上前为公子重新斟满一杯热茶。 青年接着道:“甚至,我还知道他从大庆出发,将要去往何地,有何目的。” “哦,梁兄居然连这等隐秘都知道。我江家虽也得到一些消息,但只是片面,根本就不知道这位曾经一度搅得京师纨绔圈子风声鹤唳的大庆小王爷,时隔六年,南下要做什么。”在青年身旁,那名剑眉星目的男子诧异道。 “那是自然。江傲,你也不看看,你家老太爷不过是个从一品的布政司,而梁少家那可是实打实两辈人积攒下来的千户候,论朝中关系,背后依仗,不得甩你江家几条街。”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说话之人,看似在恭维,可脸上那股子傲气却是没有半点敬意。 “陈勾扬,我梁家那点家底,哪能与有个宰辅姑丈爷做靠山的陈家相提并论,你家胆气多粗……”长相给人稳重之感的梁姓男子,针锋相对道。 “行了,每次来都是这般,我来不是想听这些,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另一名先前只顾喝酒,长相粗犷的男人,不等二人继续争执不休,开口骂道。 二人充满敌意的互看一眼,皆是将目光投向身前的桌面上。 梁风压下心中那丝怒意,接着道:“李公子邀我七家,目的只有一个,杀那人。” 闻听此言,其余六人脸上,有四人皆是难以掩盖的恐慌。 最先开口油头粉面的公子哥,听闻此言后,眼中慌乱更是几乎就要溢出,他哆嗦道:“李公子如何知晓那人行程?再说,若是我们贸然出手,不管成与不成,给家族带来的都是灭顶之灾,非我等能承受得起的。” 其他人脸上亦是有担忧之色,但是都知那李公子身份,若逆他意,下场不会比得罪那位大庆小王爷好到哪里去。 “如何得知,我也不知。但是,李公子说了,此事若成,定保我等与家族无虞,将来还会更上一层楼。只要那大庆小王爷不点出自己的身份,我等找个由头杀之便是。” 顿了一下,梁风目光扫过眼下每个人的脸,嘴角轻轻弯起一个弧度,接着道:“那人所带护卫,都已有确切消息。现在我这霸九州之上有六名化境高手,四十余名二品巅峰高手,五百精甲卫,杀一个没有牙的老虎,亦非难事。” “我同意啦,带兵三年,还没有杀过化境高手,更不知杀一个未来注定世袭大庆王的小王爷,是何种滋味,想想都兴奋。”那名长相粗犷的男人,一脸跃跃欲试。 此时的剩余五人,三人眸光熠熠,心思都写在脸上。未发一语,眉黛如画的女子,始终神色古井无波。另有一人若有所思。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三十四章 羊皮古卷 “那可是个好东西,可千万要藏好了。” 秦恒走到船舱门口,刚巧看到婴儿肥姑娘偷偷摸摸走到甲板角落,把她以为当时大家都没注意到,喜娇娘临死前赠送与她的东西,拿出来翻来覆去地瞧。 秦恒便童心大起,想着作弄她一番,谁让她老是想着杀自己。 吴彩霞被吓了一跳,好似做贼心虚,慌忙把东西藏在身后,再看那张脸使之憎恶的脸,她语气不善道:“姓秦的,哪有什么东西,你别胡说。” 秦恒依靠在船舱门,指了指她身后,笑眯眯道:“我可是读过许多古籍,典藏。而且,见识过神兵利器无数,这你也是知道的。不如你让我看看,说不定这东西的根底就让我给瞧出来啦。” “真的,你有那么好心。”吴彩霞有些意动。此时的她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然吐露实底。 秦恒走出船舱,笑意更浓,“那还有假,我这人心善,你一样是知道的,就算知道你想要杀我,我不是一样伸长脖子待宰。” 吴彩霞心中腹诽道:“王八蛋,你那是待宰,有本事姓秦的,你把那几位昆仑奴支开,到时看我杀你手不手软。” 亲眼见识过那所谓昆仑奴的出手,给吴彩霞的震撼是无以复加的,虽然她到现在不知道那几位到底是什么人,什么境界,但是她知道,真要杀她,估计也就是动动手指。 然而,姑娘不知道的是,昆仑奴要杀她,连动手指都不用,光用势便能压死她。 吴彩霞其实也认为让姓秦的看看,比她自己琢磨要来得可靠,因为她毕竟根本就没有接触过这些事物。以前跟着庄狻,做一些摆不上台面的勾当,说白了,她的初心只是想多抢点银子,给她太爷爷治病。当时,手上就只有一把普通匕首。现如今,虽然有一把品相不俗的藏器“无影”,可说到底,还是这王八蛋送的。自己的眼力,依旧是那个与庄狻为伍时,抢夺别人财物,没有见过世面的少女。 “喏,你看。”吴彩霞也不扭捏,直接把东西塞到姓秦的手上。 如此这般,没有按照秦恒的设想走下去,他在心中哀叹一声,女人心,真是难以琢磨。按照他的设想,这姑娘肯定不会把东西给他看,那么他就能再戏耍这姑娘一番。 却不料,还没出招,姑娘把东西就给了。 给了,自然也就看看。 秦恒有些讶异,这东西入手微凉,看上去是一幅羊皮卷缝合的山水文字画,图中所绘乃是一个并不高的山,因为在山的旁边有一个人形石像,这石像比那山还要高,且是三只眼。 秦恒之所以觉得讶异,是因为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刚刚他的视线落在那图案石像之上时,那石像的第三只眼似乎微眨了一下,仿佛瞬间穿透虚妄,直刺他的本心,让秦恒有短暂失神。 再之后,无论他怎么去看,也就是一张山水画,右上角写有密密麻麻古老的文字。 秦恒仔细看了一下,只看懂了两句。 大致意思是:我之一族,避世不出。分支为祸,引动…… 接下来的古语,他就再不认识。 对于古语,还是爷爷以前闲暇时,随便教授几字,秦恒记下,自己又去翻阅古籍,稍有浅识,这才能隐晦读出羊皮卷文字开头几句。 看到秦恒也是一脸迷惑,吴彩霞一把抽回古卷,并调侃道:“下次吹牛之前,先在腹中打份稿,不然一张嘴,风大容易闪掉舌头。” 秦恒有些尴尬,看着姓秦的吃瘪,姑娘在转身后,多日布满寒霜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随之,扬长而去。 ———— “宁夫”船舱尾,有一间搁放杂物的货仓,各类杂物几乎将货仓堆满,灰尘积压沉厚,蛛网结丝已经到了见缝插针的地步。 杂物深处,一小块明显人为收拾出来的空地,蹲坐着两人。 一男一女。 中年人,看上去四十岁的样子,面相端正,留有长须,穿着一件打补丁的青色长衫。 女子,约莫十七八岁,长相说不上好看,却给人一种舒服感,一双清澈,且灵气十足的大眼睛,穿着一件还算干净的紫色素衫。 女子蹲坐在中年人对面,提着一只蟑螂腿,提起来,又扔下去,如此往复,那蟑螂都好似被其折腾的晕厥过去。 “爹,我们这样躲躲藏藏,数月一换地,数月又一换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女子语气哀怨道。 “菲芸,当朝天子容不下前朝遗臣,登基三十载,前朝旧臣、遗臣,杀之不计其数,诛九族者,更是比比皆是。爹只想苟延残喘的多活几年,把我心中的庙堂高远,江湖侠义,编撰成一本传世巨著。”中年男人一开口,就有一股子读书人独有的迂腐气。 程菲芸撇撇嘴,眼珠子一转,“爹,要不我们去北边赤域,或者去西地,不管怎么样,我们至少不用每日颠簸,东躲西藏,也不必整日提心吊胆。” “不去。”程明志不假思索道:“我程明志生在这方土地,就算是死,也要死在这里,绝不会离乡背井。” 程菲芸当然知道会是这个答案,但还是忍不住隔几日撺掇一下自己这个迂腐到骨子里的老爹。 ———— 雨慧江上,有独木渔船停靠岸边,船上有一男子头戴斗笠垂钓。 男子身旁有一绝色女子,妖娆身姿,无瑕容貌,是为南地第二美人,韩秋霜。 韩秋霜与男子一样,亦是坐在渔船的小板凳上,将其身姿衬托得愈加婀娜。 她轻轻抿了抿嘴唇,几次欲言又止。 男子声音轻柔道:“直说无妨。” “公子,那梁风七人真能成吗?”韩秋霜得到示意,开口道。 男子摇头道:“可能性不大。” 韩秋霜愕然,“那公子……” “不为他招灾招难,恶心他一下不也蛮有意思,况且,那家伙能张狂的日子不多了,我不得给他个机会。”男子淡然道。 接着,继续道:“若是他再来个一怒之下把那七人全宰了,家中只有独苗子孙的几大家族,还不与他拼命,那他这趟南行不就更加凶险,走得更不顺,我也乐得看戏。” 韩秋霜拢了拢衣袖,艳阳高照,却有些遍体发寒。待在这位心机深沉,身份显赫的公子身边,真是处处如屡薄冰。 “至于事后保他七人及其背后家族,我只是说说而已,怎么能当真。要真让他们鼓捣得杀了那人,那位东陵州的老人,还不杀到京师,也要把我挫骨扬灰。我自然要把自己摘出去,才是正理。你说对不对?”男子笑看向韩秋霜,问道。 韩秋霜木讷点头,毛骨悚然。 男子轻轻甩起鱼竿,有大鱼咬勾,他好似自言自语道:“真想去看看那家伙飞扬跋扈的面孔。”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三十五章 两船遭遇 月明星稀。 雨慧江的中流地带有些窄,“霸九州”在夜间的前行速度慢了下来。 “老刘,你有没有觉得气氛不对?前半夜我与赵二换岗,在三楼守卫,无意间经过正中的那间客房,看到里面坐着六个人,大半夜不睡觉,吓我一跳。” 说话之人,四下谨慎看了看,这才又小声说道:“其中一位白眉白须的老翁回头瞅了我一眼,顿时让我有种如坠冰窟的感觉。” 楼船一层的廊道上,有一名老卒和两名新入精甲卫没多久的甲士,正负责明岗守卫,两名甲士自己小声絮叨了许久,其中一名看上去有些油滑的青年,又转头向离自己最近的老卒问道。 见此,另一名甲士连忙补充道:“是啊老刘,气氛很不对,有种压迫感。而且我怎么觉得精甲卫此次随行保护那几位权贵公子小姐,并不只有我们这两百余人,好像暗处隐藏的更多,是不是有其他任务,是我们不知道的。你刘哥要是知道,就给我们说说呗。” 老刘,刘关明,四十余岁的中年人,在精甲卫混了快二十年,仍还是个伍长,作战英勇,却不受司长,骠长等人待见,不会做人,始终得不到提拔。 刘关明微微转头瞥了二人一眼,语气生硬道:“我得到的指令是剿杀旧朝叛逆。” “叛逆?”油滑青年疑惑道:“出动如此大阵仗去讨伐叛逆,我们这可是实打实精锐中的精锐,现如今苟活着的前朝余孽,没听说有谁聚拢了一股不容小觑的势力,跟朝廷对着干,难道是要精甲卫利用此举对外起以震慑,所以要施以雷霆一击?” 刘关明终于转头正视这名精甲卫新晋小卒,他道:“分析有理有据,头头是道,可惜依我看,是错的。” 刘关明长呼出一口气,让自己身体站立更加笔直,“正如你所说,没听说有前朝余孽叛乱,那么这精锐武士五百余,杀个二品高手都搓搓有余的阵势,岂能真是要杀些前朝余孽。还有你说的那六人,我可是听闻,是六位化境高手。化境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只要愿意倾尽全力出手,可将我们这五百人杀得片甲不留。还不说这二楼里面有几十位二品高手。” 两名新晋小卒脸上,顿时露出难以置信的惊骇表情。 “这么说,我们的任务并非是刘哥先前所言的剿杀旧朝叛逆。这番说辞不过是掩人耳目。那么,出动这么多高手,岂不是说……”油滑青年最先反应过来,越想越心惊,脸上骇然之色无以复加。 “要这么大阵仗出手,恐怕对方的身份不一般,不知道会不会连累我们这些小人物……”另一名小卒直接点破道。 刘关明知道这二人话中的意思,心中也明白,这次任务恐怕十死无生,但他还是坦然道:“走上战场的那一刻,就料想到有那么一天,只是没有死在战场上,有那么点遗憾。” 这名老卒望着星星点缀的雨慧江,想起家中的贤惠妻子,还有那才十五岁的孩子,喃喃道:“只怕再无相见之日,您们可要好好活着。” 两名新晋精甲卫,面露凄苦,心中满是寒霜。 二人心中大骂:“去他娘的大人物,让我们当炮灰送死,连句明白话都不讲。” ———— “宁夫”之上。 那间摆放杂物的货仓中,程菲芸顺着船舱尾板的一条细缝往外看去,乌云似乎要遮住那轮明月,四周很静,除了船桨的划水声,就连各类鸟兽的声音都没有。 静,很静。 “爹,好像有些不对,很浓的肃杀气,是不是冲我们来的。”程菲芸大眼睛圆瞪,回头惊恐地看着程明志。 程明志洒然一笑,“闺女,这气机之强,杀你爹六个都够了。这天下,也不知何时,化境高手就像大白菜啦,这么不值钱。杀我一个他们口中的前朝余孽,居然要出动这么大阵仗,真是瞧得起我。” “爹,你还笑得出来,趁人还没来,我们赶紧逃吧!”程菲芸慌张催促道。 “没用了,气机已经被锁定了。哟,不对,似乎最终目的不是你爹。”程明志突然面露诧异道。 “不是我们。”程菲芸顿时有些欣喜。 程明志有些自嘲的笑道:“原来,我们不过是饵,人家早就知道我们在船上,以我们为饵,钓船上之人。只怕,这船上有天大来历的人物。闺女,看来今天我们是九死一生之局,就看这两方博弈,谁能胜。若这船上之人胜,你我父女,躲过一劫。若船上之人负,你我下九幽地狱。” 程菲芸忽然将手中攥着的晕厥蟑螂捏爆,愤恨道:“爹,既然如此,我们何不帮这船上之人,赌一把?” 程明志微微摇头,“先看看,也不知那是什么人,万一我们帮了,最后他来个卸磨杀驴,那你我不成了完完全全的傻蛋,伸着脖子让人家宰。” 程菲芸嘿嘿一笑,“爹说的对。” ———— 秦恒站在甲板上,满头青丝随风飘舞,那双即便在黑夜也明亮清澈的桃花眸,目视前方,离此不远的江面上开始闪烁点亮光。 秦恒轻轻一笑,“来了”。 不知何时出现在甲板上的万楼,嘿嘿一笑,“小子,这阵仗可不小啊。” 万楼跳到护栏之上,伸长着脖子,看上去很是滑稽,他接着道:“你这脑袋是怎么长得,怎会算到这第一局在这雨慧江上,功夫不行,阴人的本事你可是一流。老夫不得不承认,若我与你相斗,第一次恐怕也会着了道。” “前辈,我该理解为你在夸我,还是在骂我?”秦恒苦笑道。 说话同时,他将一壶从朝君渡带上船的美酒扔出,万楼反手接住,二人相视一笑,一饮而尽。 万楼哈哈大笑道:“你小子可以当作老夫是在夸你,老夫这一生很少有瞧得上眼的后辈,你算一个。” 秦恒好奇道:“那前辈瞧得上眼的后辈有几人?” 万楼掰着手指头算了算,一本正经道:“三十六个吧。” 黑鸦头顶飞过,秦恒一阵无语。 乌云遮月,“宁夫”与“霸九州”即将相遇。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三十六章 我本撰史官 “宁夫”之上,所有人都听到那句“前船靠岸,缉拿叛逆,违令者杀无赦。”的震慑言语。 几乎所有去往红莲郡的客人都被这声从睡梦中惊醒,当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做梦,外面动静确实很大,第一反应,皆是跑到渡船甲板上。 掌舵老张着急忙慌将船靠岸。 船刚停,便是“呼呼啦啦”,百余甲士涌了上来。 领头的是名长相粗犷的男子,浓眉大眼,虎背熊腰,正是之前“霸九州”上,商议谋划的七人之一,也是最先表示赞同如此行事的一员。 此人时任京畿九军,天策军中的一名骠长,算是天策军中坚力量的实权人物。再加上其有一个一军统帅的老爹,所以向来行事横行无忌,在京城权贵圈子里也是出了名的。 老张慌忙跑了过来,点头哈腰道:“军爷勒令停船靠岸,不知是小老儿水道拉客,有不按规矩办事的地方,得罪了军爷尚不知,还请军爷明示。” 都说人老成精,这话一点不假,上来先把自己摘出去,我都是按规矩办事,你要抓人可以,可千万不要殃及我这客船。 郑行看都没看老张一眼,目光在甲板上的所有人脸上一一扫过,当其扫视一圈,一无所获,没有见到上船前,梁风给自己描述的那人模样,二话不说,一脚踹在老张肚子上,直接把他踹得一个后空翻,跌落在甲板上,砸出一声闷响。 说起来,这老张应该也是见过些大场面的硬骨头,吃痛居然吭都不吭,依然陪着笑,再次走到那军爷身前。 “船上所有人可都到齐。”郑行盯着老张,颐指气使道。 “回将军,这你得容小老儿一些时间核对。”老张道。 “砰”,又是一脚,郑行狞笑道:“什么将军,这话要是让我爹听见,非把我吊起来,抽的皮开肉绽不可。我对你这只是小惩大戒,要你学会如何说话,你要晓得感恩。” “是是是……”老张继续陪笑。 郑行一个眼神瞪过去,老张立马会意,连忙跑去核对人数。 过了一会儿,老张再度跑回,说道:“回禀军爷,此刻甲板之上缺了三人。” “哦”郑行脸上有了几分笑意,道:“莫不是此三人便是那前朝余孽,躲着不敢出来。” “大人,根据密报,前朝余孽一共五人,有两人依仗功夫偷摸上了这艘船,这两人,船家确不知。”一名甲士上前禀报道。 郑行看向老张,老张一脸惊骇莫名,连连道:“小老儿确实不知。” 似乎是郑行懒得与这小老儿计较,他大手一挥,身后十余名甲士,立刻冲入船舱。 可还没眨眼功夫,数名甲士直接被丢了出来。 一个年轻人的声音从船舱内悠悠传来。 “这招是不是也太拙劣,还以为你们要找个新鲜点的理由,结果……唉,大失所望。” 众人只见一个翩翩俊俏的白衣公子,迈步走出船舱,清风拂过,长发轻舞,圆月映照下,他就仿佛那漫步月下的谪仙人。 在白衣公子身后,跟着一对少年男女,少年明眸皓齿,看上去十分清秀,少女有一张婴儿肥的脸,看上去很灵动。二人表情淡漠,无视在场所有人。 白衣公子走到郑行面前,说了句在众人听来莫名其妙的话。 “你爹是谁?他老人家知不知道你做的事,万一后果是他不能承受的,不晓得将来你族遭遇灭顶之灾时,晓得祸根是因你而起,你猜他们会想什么,是把你扒皮抽筋,还是剁碎了喂狗,又或者……”秦恒轻描淡写道。 郑行后背一阵发寒。 “大人,另两名余孽党羽,已找到藏身之处,此二人藏于船尾货仓中。”一名甲士从船廊折回,禀报道。 郑行惊醒,心却不可抑制的因胆寒而颤抖,眼下甚至不敢正眼瞧这位凶名赫赫的大庆小王爷。 “呵呵呵……我本为荧浩的撰史官,早已借由告病还乡,与荧浩王朝无甚瓜葛已经许多年,还值得诸位如此大费周章的寻找在下,程明志真是倍感荣幸。” 这时,躲在货仓的那对父女,也走了出来。 程明志看向那位白衣公子,笑道:“这位公子,看来这些人醉翁之意不在酒,我不过是他们找的由头罢了。” 秦恒看着这人,先是一愣,而后由衷笑了起来,他道:“《野史札记》,《绿林野史》,程明志。” 程明志有些错愕“公子认识在下?” 秦恒摇头道:“不识,只是先生编撰的这两本书,我至今仍在珍藏,时不时还会拿出来翻一翻。” “那程某要多谢公子赏识,我还以为,我那书已成废品,无人愿意一读。”程明志说话时,眼睛瞥向自己女儿,那意思:“看到没,你老爹我的书也是备受人推崇的,下次不要爹一说要编撰史诗巨著,你就在一旁插科打诨,言语摧残。” 程菲芸白了自己老爹一眼,连带着把那长得好不俊俏的白衣公子也给鄙视了,“马屁精”。 郑行此时觉得自己平时的胆气都落在了“霸九州”上,连句狠话都不敢放。 这时,“霸九州”上,一下子登上“宁夫”六人,皆是一身贵气。 梁风登船,多余话一句不说,直接道:“此船包庇前朝余孽,不必留情,全部打杀。” 此话一出,待到船上之人反应过来,皆是面露惊恐,不知所措的人有,慌忙跳岸逃命的有,躲回船舱的有……整个乱作一团。 “你是何人?”秦恒看向那发号施令之人,问道。 梁风没有说话,目光不经意扫过甲板上还没有完全散去的人群,嘴角一丝笑意一闪而过。 秦恒也不再废话,若今日这些人又因为自己无辜枉死,那他这趟江湖南行,心中将留下一个永远过不去的坎,愧之一字,一旦成就心魔,最难过。 还没等他发话,愿意用掉第二次机会,却不想,万楼已经先一步出手,直接将冲出的甲士,手起刀落,尽皆斩杀。 万楼笑了笑,“还不把压箱底的请出来,不然,老夫的下一刀可能就出现在你们几人的脖颈上。” 说着,万楼还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几人吓得浑身一个哆嗦。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三十七章 始乱混战 “小姐,若是大人知晓小姐近日所为,恐会雷霆震怒,责罪小姐。”人群中,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向一旁颇有几分姿色的女子说道。 此二人是杜润嘉,邢汤。 杜润嘉笑着摇头,“责罪,不会,爷爷这会儿忙得焦头烂额。广执令陈安,在朝堂上搞风搞雨,欲扶植八皇子登上大宝,想把那个坐了这么多年冷板凳,眼看就要守得云开见月明的太子殿下,给生生挤下去。太子一脉,大文公又岂会坐视不理,纠结了一帮子所谓的股肱之臣,整日吵着要面圣。爷爷这位宰辅兼辅政,面对这一堆破烂事,哪有空理会她这个孙女在外面做了什么。” “小姐,这一帮子权贵今日所为,是否是你从中挑唆?”邢汤心中怕是如此,直言不讳道。 杜润嘉转过头,目光微冷道:“邢老,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小姐,这是引火自焚,这年轻人的身份确认是那人无误。若真是你从中挑唆,现在收手还来得及。若不是小姐所为,我们趁早离的远远的,别淌这趟浑水。” 邢汤小声道:“小姐当年年幼,一些秘闻,大人吩咐禁口,所以并未传入杜家小一辈的耳中。” “六年前,京师闹得沸沸扬扬的冲冠一怒为红颜,那人带着奴仆从大庆跑到京师,将皇长孙揍成猪头。这事根本就没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陛下的轻松一句,孩童打架,无伤大雅。里面还有为人所不知的隐情,皇长孙而今不能人道,便是此人当年所为,到最后也是不了了之,甚至皇室一句问责的话都没有。此人因一女人,就敢对皇长孙如此,能是善茬,得罪他的后果能是杜家所能承担的?”邢汤说到最后,将声音压得很低,生怕被别人听了去。 杜润嘉闻言,神色似乎毫无变化,她淡淡瞥了老者一眼,冷笑道:“邢老,你只是我娘从娘家带过来的家奴,尽管我娘心善,为你提籍,可你也要懂得分清尊卑,别老摆出一副为杜家好的口吻,更别一副长辈看待晚辈的眼神,不是说教就是劝我如何如何。” “有些话,我本不想点破,你怕的无非是,没有杜家这座大山,你当年在江湖上得罪的那些仇家,转眼就会找上门,第二天你就死无全尸。” 杜润嘉说着说着,笑意更冷。 邢汤张嘴想说什么,最后仍是没有说出口,他只是面露苦笑,低声呢喃了一句,“小姐,与五年前怎的就好像换了个人,秉性反差如此之大,难道一个人真的可以在善恶之间任意转换?” “杜润嘉”望着白衣胜雪,一脸云淡风轻的年轻人,心中有句话也没有说出口。 “怪只怪先后顺序不同,没能有幸先结识你,若先认识你,也许我谭琴就不会活得如此可怜。” 扮了五年“杜润嘉”的谭琴,只因当年在橘子湖畔认识了一位姓李的公子,本以为与那长相“妖魅”的公子姻缘天定,哪晓得才是噩梦的开始。 想起那人,“杜润嘉”是打心底的怕,因他善琢人心,好诛心,不杀人,然人死尚不知因。 ———— 五百精甲卫上岸的上岸,涌上船的涌上船。 黑夜中,肃杀之气弥漫。 “宁夫”之上,噤若寒蝉。 “此乃前朝余孽,就地格杀,一个不留。”郑行见到又有精甲卫涌上船,胆气恢复了几分。 “公子,要不然这些甲士就交由我来解决,剩下的那些,就请公子一并收拾了。”程明志向秦恒这边走近了些,嘿嘿一笑道。 虽然程明志尚看不出这年轻人的品行如何,但既然喜欢自己撰写的札记,那便是同道中人,先同舟共济再说。 “先生要解决这五百甲士?”秦恒微微有些诧异,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这编撰野史札记的先生,会有武艺在身。 程明志只是笑眯眯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然后气机一变,气势瞬间释放,甲板之上,乘船的客人,以及上船的甲士,立刻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而那些离得近的甲士,更是感到心神都要崩溃。 忽然,“霸九州”上一股更加强大的气机涌出,直接将程明志所释放出的“势”,给冲散了。 “哈哈哈”,万楼哈哈大笑,身影一动,便出现在百丈高空,他道:“下面打得不痛快,束手束脚,来几个上得了台面的,老夫送你们去见祖宗。” “霸九州”上连出两道残影,刹那之间,出现在万楼身前与身后,与此同时,楼船二层飞出七八名二品巅峰高手,将之团团围住。 秦恒见此,笑着看向万楼,喊道:“前辈,你行不行?” 万楼浑身气势不断攀升,以致周遭林木无风乱舞,雨慧江面波涛暗涌,他张狂大笑道:“小子,今天老夫就让你见识见识,何谓“刀最”万楼。世间刀兵我为最,一刀斩开九天门。” “尔等叛逆,胆敢不伏诛,今日岂能饶你们。”梁风目光冷厉,盯着秦恒,眼底深处疯狂与喜悦交织。 他的话音刚落,那五百甲士便开始前冲,看似一窝蜂,实则极有章法的向那些乘船的客人靠近,包围,伺机而动。 冲在最前面的甲士,更是有意想试探说出那般张狂言语的中年人,是否真有那本事。 程明志衣袖一甩,读书人的那股子豪放傲气,让他展现的淋漓尽致。 只是其回头与秦恒说话,瞬间破功。 “公子,我是用拳头的。” 程明志在说出这话时,面色微变,因为他看到那白衣年轻人身侧开始浮现黑影,而且一出就是四个。 程明志心惊不已,他已经感受到,这几人的修为,无一人在他之下。自己可是化境,而这年轻人身边隐藏有四名化境高手,自己居然半点没有察觉到。即便对方化境修为高于自己,但也应该有气机涟漪波动,可双方接触这么久,自己真的半点异样都未觉。 此时此刻,也容不得程明志多想。 靠前的甲士,见中年人失神,顿觉机不可失,想也不想,战刀便往其脖颈砍去。刀刃距离脖颈只差一寸,甲士脸上已经开始浮现出畅快的笑意,他已然想到自己立下如此军功,将军的赏赐,以后的晋升之路,都将势不可挡。 然而,下一刻,他的身体倒飞,直接装在身后几名甲士身上,胸口凹陷,全身筋骨碎裂,死的不能再死。 这名甲士在死前,脑海中突然想起儿时父亲对自己说的话。 “将来的一抔黄土,爹希望是黑发人送白发人。”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三十八章 一刀断星河 “霸九州”上,一下子飞出三十余名二品巅峰高手。 全身黑衣包裹,头戴斗篷的昆仑奴中,有一人向前跨出一步。仅是这一步,便至飞在最前的二品高手身前,还没等这名成名已久的高手反应过来,瞬间炸成血雾。 其后目睹此幕的二品高手,飞掠的动作一滞,尽皆惊惧又狐疑,不敢上前。 这些人身后,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 “若杀此人,化境秘籍任取,道:“去放那人出来,就说我代公子答应他的条件。” 江傲一听“放那人”,神色瞬变,声音都有些颤抖,道:“梁少,放那人,会不会太冒险了,如今我们并不是没有一拼之力。” “一拼之力,不放那人,我们只有死。”梁风抬头看了看空中,又收回目光,看向不远处的白衣年轻人,语气中既有不甘,又笃定。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三十九章 姓秦,叫王八蛋 程明志的拳头已经打得精甲卫节节败退,然而这些人也真不愧是经历过沙场喋血的悍卒,悍不畏死。 一刀断星河,一刀断江。 天地一幕,这位前朝撰史官尽收眼底。 他又一拳轰杀两人,蓦然大笑道:“我想起来,终于想起来了,“刀最”万楼,二十一年前,走出西地的刀最前辈。” “我辈胸中有万壑,唯有刀最留其名。女儿,这场架打得不亏。” 程明志回头望着自己女儿,眼中迸射出无法抑制的兴奋,拳意一凝再凝,汇流成罡,俨有破境之象。 他的拳越打越快,不断有甲士落水,哀嚎、闷响不断,一盏茶的功夫,“宁夫”之上的精甲卫就被打死打残了七七八八。 空中战场。 万楼忽得目光一凝,紧接着,他的身影仿佛在空中移行换影般,一闪一逝,向着楼船“霸九州”俯冲。 “霸九州”中,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传出。 “万楼,一别经年,没想到还有见面之日。” 那声音自顾又说出第二句话。 “终于拿掉这锁骨镇魂钉,困了老子二十几年,不杀人的滋味真他娘的难受。” “轰”的一声巨响,“霸九州”的楼船三层瞬间炸成齑粉,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冲天而起。 老头留着两撇七八寸长的白须,脸骨凹陷,相貌丑陋,矮小的身形刹那悬停于万楼不远处。 他嘿嘿一笑,“万楼,没想到我们师兄弟二人,居然会以如此方式重逢。当年一别,师兄可是挂念得紧。” 万楼看着对面之人,声音冷淡道:“戴嵋,当年你为一本宗门秘籍弑师,已被师傅逐出师门,你我之间,早已无师兄弟情谊。” 戴嵋双手捋了捋两撇胡子,宛若闲谈道:“当年那老家伙也真是的,明知我惦记那门术法,百般哀求,他就是不肯传于我。我可是大师兄,将来要继承他衣钵的,他倒好,嘴上答应,却是迟迟不给,甚至言语搪塞于我。最后好了,弄得反目,师徒情断。” “戴嵋,师傅当年最疼你,也最青睐你,你天资聪慧,师傅早已打定主意将掌门之位传于你,是你不愿意等,夺秘籍,弑师。”万楼反驳道。 “等,我为何要等,反正将来也是我的,早拿晚拿有何区别?”戴嵋不以为意道。 ———— “少主” “宁夫”之上,守在秦恒身侧的昆仑奴轻声喊道。 秦恒看着这个应该是昆五的昆仑奴,笑道:“武力有多高,连你都要如此谨慎对待。” “在场之人,单挑无敌。”昆五看着白须老头,解释道:“比之万楼强的不是一星半点,万楼的强在于心中刀意,需要有刀之配合。那人之强,除了器外,法、术、气、势都已攀至顶点,只怕与神窍境,也只是缺少一个契机。” “二者相差如此之大。”秦恒惊讶道,本以为此番算计不会出什么纰漏,没曾想,对方这么下血本。 “若再给万楼数月时间,等到他把那柄“开天”彻底炼化,应该也能与此人打成平手。再就是,万楼愿意无限耗损修为,拼死一战,即便岁月积淀不够,也能以死换死,同归于尽。” 这一刻,平时惜字如金的昆仑奴,话特别多。 秦恒轻轻摇头,不置一词。 “我四奴不惜一死,定能留下此人。”昆五自信道。 “没到那一步。”秦恒抬头望着夜空,平静道:“你说要是现在下雨该多好,就不用劳烦几位藏在暗处的无梦大雪楼的阁老出手,他们出手一次,外公的代价肯定很大。” 这句话,就说的很守财奴,不想外公破费。 昆仑奴“望”着年轻人的俊秀脸庞,声音依旧沙哑,警告道:“少主莫要在亲身涉险,观海城外已是侥幸,老主人夺天地造化,窃天道福泽少主,有违天理。若肆意泄漏气机,恐会掩盖不住,被那些人盯上。” “是啊,侥幸。”秦恒叹道。 当日观海城外杀局,若是雨势骤停,结局就要反过来,自己身首异处。那场大战中,有一点,尹黮隍猜测的不错,他的神窍境修为的确不能持久。 雨天可入,雨停尽散。 秦恒洒然一笑,驱散脑中不合时宜的想法,道:“三位阁老就在附近,合你们五人之力,能否一战击杀此人。” “少主,恐怕没有那么简单,不说我五人合力也杀不了此人,即便能杀,万楼也不会与我等几人合作。”昆仑奴道。 秦恒面露疑惑,等待下文。 “少主有所不知,二十年前的江湖,此人的骄傲,人所共知。”昆仑奴抬头“望”着空中二人,解释道。 秦恒同样抬头看着空中二人,昆仑奴的意思他明白。因而,他没说,没劝,没阻。 空中两人,要分生死,也要分高下。 ———— “梁少,戴老有句话让我代传。”江傲走到梁风身侧,小声道。 这时的梁风与平时相貌堂堂,谦谦君子的模样有些背道而驰,面部表情趋于扭曲,在亢奋、恐惧与木讷中转换。 此刻的他,便是一脸木讷,听到声音,只是下意识转头。 江傲道:“若是事后,他发现你胆敢忽悠他,将会让你一尝生不如死的滋味,那锁骨镇魂钉的滋味用在普通人身上,可是百般销魂。” 梁风瞬间惊醒,百般滋味在心头。 他一观场中,不知何时,那年轻人身旁又出现了三名气势雄浑的老者。眼下局面,显然已不往他所预料的态势发展。殊死一搏,胜算也渺茫。 这一刻,梁风才知晓,自己不过是两方博弈,无足轻重的一颗棋子,随时可弃的那种。 ———— 程菲芸本来无比担心,但当她见识到那年轻人身旁之人的武力竟然都是高深化境,立刻就有了闲情逸致四下张望。 她本来就是这种跳脱的性子,不是开心的事,不是开心的心情,来的也快,去的也快。 她猫着腰走到那在她看来是白衣公子侍女的婴儿肥姑娘身边,毫无眼力见儿地问道:“这位姑娘,你家公子叫什么?” 绷着脸的婴儿肥姑娘,头都没转,冷声道:“姓秦,叫王八蛋。”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四十章 谁主沉浮 南阙京师,那座排名天下第二,却从不以第二自居的白罱城,皇宫大内,祭天台上。 有个风烛残年,行将就木的老人,在另一名精神矍铄的老人搀扶下,缓缓登阶。 行将就木的老人穿了一身明晃晃的大黄袍子,上绣赤金五爪金龙。老人步履维艰,一步三喘,面如枯槁,显然是病入膏肓。 老人没有再继续往祭天台上走,而是直接坐在台阶上,他笑道:“李旻,想当年朕而立之年登基为帝,一样是登祭天台,那时走得叫一个意气风发,踌躇满志。现如今,枯木再难逢春,走一步都觉得累。一晃这么多年过去,都忘了坐在那个位置上多少年了。” “哥,到了明年春,整三十一年。” 精神矍铄的老人,一如年少时,面对天下至尊,喊得是“哥”。 “三十一年了,已经三十一年了。当年胸有万丈锦绣,想要一统这天下万万里河山。踌躇了一辈子,最后反倒弄得南阙疆土都要四分五裂。李旻,你说,我是不是对不起先皇。”老人,也就是南阙王朝皇帝,他回头望着祭天台余下的几十石阶,感慨道。 “哥,我只知道,天下皆传哥乃图治明君,天下四分五裂,非是哥之过,只怪那些人不思感恩,怀有叛逆谋反之心。”李旻淡淡道。 “好一个不思感恩。”老皇喃喃道。 然后,老皇笑了起来,“这天下也就只有你能见到我这般模样,听见我说几句心里话,敢与我如此说话。” 老皇将“朕”改成了“我”。 “哥,当年我母妃受人迫害,整个皇宫大院,只有你愿意给我口吃食,也唯有你愿意陪我说话。这天下,我李旻只认这个理。”李旻道。 老皇似是无奈而笑,他满布岁月感的目光,落在皇宫最高的那栋楼上,宣武殿。他道:“光宇那孩子是不是跑去胡闹了。” 李旻有了一丝笑意,道:“那臭小子以为我不知道他心里那点事,随他去吧,若真把秦山河费尽心机养护的孙子给弄死,我倒乐见其成。” 他接着道:“世人都当我皇室怕了那只万人敌的“老虎”,其实真相如何,又岂是那些庸人所能知晓的。这些年也快把他消磨殆尽,当年战场上的一饭之恩,换来他十万炎庆军埋骨边陲小镇,很值。” “终归是让赤域蛮夷占了大便宜。”老皇道:“也怪这只不安分的老虎,一心想着让他儿子当皇帝,不然李秦两家结为姻亲,不失为一曲美谈佳话。” “所以,他秦森笃定我不敢杀他儿子,担心东陵的那位老人兵临我京畿九门。我就偏杀给他看,死一个将来的大庆王,这只猖狂的无牙老虎,将会变成一只死虎。”李旻狞笑道。 老皇望着黑暗的夜空,轻声呢喃道:“这位置可以给别人坐,但只能姓李。” 老皇,李旻,二者好似鸡同鸭讲。 接下来,两位老人一阵沉默,皆静静望着夜空。 “李旻,我死了之后,请出那人杀了那条老阉狗,他的野心已经膨胀到连我都无法预测的地步。钦天监推算,他已入神窍,有谋逆之心,想争帝位。他掌四厂,铁板一块,不容小觑。” “以天巡事后在观海城侦察到的蛛丝马迹来看,极有可能就是这老阉狗挑起事端,想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老皇淡淡叙述,似乎在说一些无足轻重的小事。 “嗯,知道了,哥。”李旻答应道。 “将来,这皇位你要想坐就你坐,你要不想坐,就挑一个顺眼的给他坐,只要这皇宫大院还在我李家手里,天下还姓李就可。”老皇接着道。 李旻只是点了点头。 老皇再次回头看向祭天台顶,充满不甘道:“若能再活他个五十年,活他个长生,该多好。” “是啊,该多好。”李旻附和道。 老皇站起,李旻跟着站起,两个天下权势巅峰,在歇脚之后,再度向上走去。 宫墙,长廊,瓦顶,假山……各个暗处,黑影移动,不下千人。 ———— 大庆州。 莲花山。 一个一身灰布麻衣,脸庞黝黑,棱角分明,身子并不高大的中年人,在那座刻有“大庆王妃之墓”的孤坟四周,清理杂草。 他的动作很慢,很细致,完全不像一个征战沙场多年的骁将武夫。 这里已经是他今天清理杂草的第二座坟,第一座在虎丘城外十里的清风岗上,一个老人的孤坟。 他一边拔草攥在另一只手中,一边自言自语道:“白羽,看来要不了多久,这里就会添一座新坟,到时你就不孤单啦。白羽,你说你当年是怎么看上我这个只会沙场杀人的莽夫……” 说着说着,中年人笑了起来,“白羽,你问儿子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秦森大老粗一个,说不出那些漂亮话,就是一个字,好,什么都好,对他爷爷好,对他这个爹好,对外公好,对……” 良久之后,中年人站起身,慢步走入莲花亭。 “昆一”他轻声唤道。 站在莲花亭中,中年人气息一变,刹那之间回到那个掌握生杀大权,统率万军的大庆王。 昆一蓦然现身,喊道:“主公有何吩咐?” 秦森看向南方,说道:“将另外十四奴都带上,去一趟白罱城,将恒儿完整带回来。” “主公万万不可,主公若是不放心少主安全,尽可再遣几奴过去,这天下间,能扛八奴联手的,除了神窍境的老妖怪,绝不会超过三人。”昆一道。 “去,全都去。”秦森以不容置疑的口吻道。 不等昆一回话,他又道:“经过东波府,找到恒儿外公,就说我说,南边有人要撕破脸,欲鱼死网破,恒儿生死为大。” “是,主公。” 昆一应是后,身影虚淡,就要离去。 这一刻,这位不过三品境的沙场莽夫,气势陡然冲霄,他道:“我要他李旻,不出个几万兵甲,休想动我儿一根汗毛。” 紧接着,只听见昆一沙哑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 “昆仑十八奴在,少主在。昆仑十八奴亡,少主亡。”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四十一章 黑刀与白剑 “宁夫”之上,百丈高空。 戴嵋看着下方,没有看出根脚的三老,言语挑衅道:“师弟莫不是要依仗人多,与我这个师兄分个生死。” “很多年前,我想要一个波澜壮阔的江湖;二十年前,我希望江湖不要是一潭死水;现在,我想看到的江湖,是少一些你这样的人,多一些有意思的人和事。”万楼缓缓道:“师傅临死前有句话说的很对,他老人家说,像戴嵋这种人是死不悔改,不如就真让他死了。当时的我,还觉得师傅太早盖棺定论,如今才知道,是他老人家看得通透。” “师弟,你我兄弟叙旧,你能不能不要在我耳边提那个老家伙,本来不错的心情,都让你搅得糟糕至极。”戴嵋掏了掏耳朵,一脸不耐道。 万楼背后黝黑短刀无声颤鸣,瞬息之间,他的身影掠至更高处,他朗声道:“那便手底下见真章。” 戴嵋猖狂大笑,骨颊凹陷的脸变得愈加丑陋,“师弟,这么多年你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还在修老家伙说的什么刀意。若真那么厉害,老家伙当年也不会差点死在我手里。” 夜空之中,无任何前兆,两个身影刹那之间交替而过。 万楼屹立雨慧江旁的高山之巅,他的少年身影变作一个须发皆白,仿若高山傲立的巍峨身影,他平静凝视戴嵋,道:“养了这么几十年的刀意,用在你身上,真觉得不值,我还以为,将来出这一刀时,斩杀的便是神窍。” 老者话音落,一把攥住那柄“开天”,四面八方的气机瞬时被其牵引周遭,只见白须白发张狂乱舞,那柄“开天”由光芒黯淡,变为霞光万丈,映照的黑夜宛若白昼,形成一道通天光柱,他将开天缓缓举起,却并未落下,刀的意仍在凝聚,刀身四周,金紫电芒环绕。 须发皆白的老者声音悠悠:“都言我辈修行,入神窍,觅长生,羡慕不知存在与否的仙人。可我万楼修行偏偏不为那狗屁的长生,只为在江湖遇到有意思的人或事,心中有不平,便能尽情一刀,斩之。” 四面八方聚拢的刀意,已经引得下方精甲卫手中战刀脱手,尽皆飞入空中,围绕万楼旋转不停。 戴嵋瞳孔骤然一缩,盯着万楼手中刀汇聚而出的纯正刀意,意冲云霄的震撼一幕,心下心悸莫名。 戴嵋心思急转,言语激将道:“万楼,难道你真不惜一死,也要耗尽养蓄多年的刀意,只为杀师兄我。若是如此,你与师兄当年弑师,有何分别?” 万楼刀意蓄存不减,金紫电蛇围绕霞光巨柱,愈加骇人,对于戴嵋的诛心言语,充耳不闻。 刀将落。 戴嵋七八寸长的两撇白须犹如笔走龙蛇,忽的延伸出去,好似可无限增长,在其身畔画符缠绕。他的战意瞬间攀至顶点,乱糟糟的头发中,窜出一根剑形发簪,落入其手,刹那之间,发簪化为一柄细长白剑。 白剑出鞘,戴嵋随意一挥,远处矮山便被白剑所散发的冷冽剑气削去半个山头。 随之,那白剑悬停于戴嵋身前,剑身嗡鸣,旋转不停。白剑旋转中,不断有白芒裹挟紫霞缠绕其身,剑意无穷,似要一剑穿江裂海。 黑刀,白剑,一短,一长,两者隐有一争高低,争锋相对之意。 大战一触即发,两人心中皆明了,剑起刀落之时,便分生死。 却在这一刻,“宁夫”之上,昆仑奴带着秦恒拔地而起,落在须发皆白万楼的不远处。 秦恒与昆仑奴,万楼,戴嵋,三者瞬间互为犄角之势。 秦恒没有去看那面貌丑陋,一身剑意却势不可挡的戴嵋,只是看着老年万楼,眼眸深邃,不紧不慢道出一问。 “前辈,晚辈知道此时我不该阻拦,但大丈夫死则死矣,前辈所为,俨不能语值与不值,然而这世间道理有些浮于表面,有些则在人心,在晚辈看来这纯粹二字最难得,您今天若是身死道消,那就是不值。前辈以为呢?” 闻听此言,蓄势存意的老年万楼,一阵心神恍惚。 几息之后,只见一身刀意凝聚成实质的万楼,瞬间散尽周遭“势”与“意”,他哈哈大笑,身形恢复“少年”万楼。 “小子,好一个道理在人心,纯粹最难得。讲起道理来一套一套的,老夫听了。” 与此同时,三位无梦大雪楼阁老瞬间将戴嵋围住。 戴嵋讥讽道:“师弟,最终还是要仗着人多欺负师兄我,这些年我本以为,你万楼还是那一根筋的臭脾气,不知变通。现在看来,是你活出了境界,越活越回去,哈哈哈哈哈……” 说着说着,戴嵋大笑起来。 万楼看向戴嵋,对于他耻笑的内中含义,不以为意,道:“戴嵋,不必强撑,想逃就逃吧。” 话落,戴嵋也围了上去。 四对一,因昆仑奴还要分神护着秦恒,所以空中的局面是四名化境巅峰,对一名半步神窍。 局势优劣,显而易见,这个半步,始终不是神窍,太多人入化境巅峰,遇不到那一线契机。 戴嵋果然没有让他们失望,片刻都未停留,身影一闪,遁出数百丈开外。 然后他站定空中,对那座山头喊道:“万楼,如此作为,不怕刀意有瑕?” 万楼笑道:“戴嵋,不知道刚才是谁心中有惧,露出破绽?若分生死,你觉得现在还有命说话?” 戴嵋目光微动,嘿嘿一笑,也无言语放下,飘然远去。 万楼看向秦恒,说道:“他没说话才是怒到极点,你小子小心了,只怕在他心里,你才是排在首位的必杀之人。” 秦恒一笑置之,心道:“终不是神窍。” ———— “宁夫”之上,复归平静。 程明志打死五百名精甲卫,累瘫在甲板上,大口喘气。 船家老张将之前对待郑行的那张谄媚脸,又转向讨好秦恒。 秦恒一笑置之,没有与他们这些讨生活的人计较。 大局已定,船上客人尽皆躲回船舱,不敢露面。他们这些人是走也不敢走,逃又没胆,又惊又怕,坐立不安。 甲板上。 程菲芸眼睛骨碌碌一转,指向那权贵子弟七人,问道:“这些人怎么办?” 秦恒不假思索道:“杀了那领头两人,其余人放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四十二章 烟雨任凭生 “你这是放虎归山。”程菲芸大眼珠一瞪,激动道。 秦恒揶揄道:“放虎归山,莫说他们不是虎,便是虎,也是病虎,能奈我何?” 这话将姑娘呛得面红耳赤,先前在他眼中蛮讨人喜的公子,现在在看,越看越讨人厌。 站在程菲芸后的婴儿肥姑娘,低声冷笑,心道:“姓秦的王八蛋做事阴险着呢。姑娘,你可不要被他那张面皮给骗了。” 程明志缓过劲来,不知从哪儿摸出一壶酒,“咕嘟咕嘟”猛灌了两口,笑着说道:“闺女,你还嫩着呢。这位公子算计可深的很。杀两人,留五人,这是诛心局。你想一想,这些权贵子弟,家里哪个没有朝中地位显赫的官宦老子,权势不低?” 又灌了一口酒,他接着道:“杀两人,这两人背后的家族如何想?另五人安然无恙回去,他们会如何认为?当然,表面上肯定会和和气气,一致将矛头对准罪魁祸首。” 程明志也不遮遮掩掩,直接指着秦恒,意思就是,这罪魁祸首就是他,道:“可暗地里,难免会想着这里面是否有什么猫腻,不然得罪死之人,为何会放过他五人,会否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秘密。人心最难缝补,嫌隙一旦存在,这条裂缝只会越来越大,也就将成为矛头与隔阂的开端。最终这几家,说不定就会发展成狗咬狗,窝里斗的局面。” “那被杀两人背后家族不就要与他不死不休。”程菲芸还是没有绕过那个弯。 程明志笑着对女儿解释道:“他们与这位公子本来就不死不休,你想他会在意这些无关痛痒的恨。” 程菲芸终于想明白其中关节,当她再看向那白衣公子笑眯眯看着自己时,浑身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退后至甲板一角的七人,将对方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有人面如死灰,有人心中暗喜,有人面无表情,有人古井不波,有人若有所思,有人趋于崩溃。 当那戴嵋逃走,梁风就知道自己已然成为弃子,今日必死无疑。他在心里不仅将那位平时见到只差要认爷爷的江湖高人,骂得狗血喷头,还将那位李公子,从头骂到脚,犹不解恨。 此刻,梁风惨然一笑,不知为何,对这位白衣公子居然没什么恨意,他自嘲道:“到头来棋子才知是棋子,觉悟太晚。” 郑行闻听对方言语,瞬间慌了心神,恐惧袭遍全身。作为天策军骠长的他,非但没有像那些沙场血战,慷慨赴死的将士一般,坦然面对生死,反而极没有骨气的“噗通”跪倒在地,大喊道:“小王爷,你不能杀我,不能杀我,我爹乃是京畿九门中,手握一军的统帅郑东阳,你饶了我,我保证不将今日之事……”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本来笑眯眯的秦恒,瞬间笑容收敛,他一把拾起地上的遗留战刀,目光冰冷地看着郑行,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都说老子英雄儿好汉,看来也不全是,这里面唯一将门子嗣的你,反而最让我瞧不起,因为丢的不仅仅是你自己那张脸。” 秦恒手起刀落,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滚落至另六名权贵子弟脚下。 无人敢出声,生死面前,还是那句老话。 “死道友不死贫道。” 梁风死在吴彩霞手中,这是秦恒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 婴儿肥姑娘把这些人当作灭她吴家满门之人,下手半点不迟疑。只是显然姑娘是第一次杀人,当血溅在脸上,身上,她看到那个瞪大眼睛滚落的脑袋,双眼之中的惧意根本掩饰不住,她握刀的手抑制不住地颤抖,最后甚至连身体都开始轻微抖动。 剩余权贵子弟离开时,眉黛如画的女子忽然返身走向秦恒,声如道:“公子,家父孟灏,让我代他向公子问好。” 秦恒看着身材高挑,长相恬静,眉黛如画的女子,只是微微点头,并未多说什么。 这名字叫作孟潋姗的女子,父亲是常武侯孟灏,其家族与秦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此时,孟潋姗当着这几位权贵子弟的面,隐晦表达的含义,耐人寻味,但却绝非明智之举。至少,秦恒是如此认为。 见到秦恒点头,孟潋姗嫣然一笑,就此离去。 “宁夫”再度向红莲郡前行,原处江面只余一艘豪华不见,破烂残骸的“霸九州”,空无一人。 “宁夫”尾,掉着一对主仆,黑夜中奋力游行。 ———— 渡船驶入红莲郡境内,江上行船立刻多了起来,有些雕栏舫船中更是频频出现才子佳人。两岸之上具是酒楼、客栈与烟花坊,杨柳依依,行人如织,美不胜收。 “先生,莫非你的江湖札记,便是如此撰写的?” 秦恒倚靠在护栏上,望向这位正不遗余力,见缝插针向万楼询问江湖事的前朝撰史官程明志,笑容古怪道。 程明志在与这名身份显然不一般的白衣公子混的熟络之后,就向其表明自己此行的目的,游历江湖,看看世间百态,撰写出一本关于庙堂,江湖的传世巨著。 程明志歪着脑袋看向秦恒,道:“公子可知,你珍藏的那些札记,有些秘闻,并非事实,而是我杜撰的。” 秦恒猛然瞪大眼睛,差点要骂娘了。亏他还拿那些东西如珍如宝,根本原因就是以为书上所写,便是事实。 不等秦恒回话,程明志又接着道:“当年化境十魁中,我其实最欣赏刀无垢,薛北闳。对于他的事迹,我在书中描写甚多。但其实,大多都是我之听闻,然后根据自己臆想,杜撰出来的。什么刀心无垢,不沾风月。刀心蒙尘……其实全都是瞎话。” 秦恒摸出两本书,作势要甩到他脸上。 程明志正色道:“所以,我这次游历江湖,握笔写书只会是真人真事。” 他站起身,望着清澈江水,这个曾为前朝撰史官的读书人,忽然豪情万丈道:“我要我的笔下不仅是波谲云诡的庙堂风云,一样有波澜壮阔的天下锦绣,更要有烟雨任凭生的江湖高歌。” 秦恒举起的手,轻轻放下,望着这个并不伟岸的身影,他笑的异常清澈。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四十三章 江湖遇一人 橘子湖畔,有个可谓人间绝色的女子,女扮男装坐在景翎道的石凳上,女子身材高大,不似南地女子的娇小玲珑,俨然是一副九头身。 男装扮相的她,看上去二十出头的年岁,一袭青衫背剑,腰系玉带,不施粉黛也如朝霞映雪的脸,一颦一个动作,给人干净俐落之感。 如此翩翩公子模样,惹得经过此处的大家闺秀,频频侧目。 此刻的“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从眼前经过的佳人脚步轻移的幅度,以及娉婷袅娜的身姿。一旁石凳上放着一摞宣纸,上面画着的具是女子走路的姿势。 过了好一会儿,女子自顾笑了起来,笑容给人一种很干净,犹如莲花盛开的感觉,她道:“果然我还是学不来小家碧玉的莲步轻移。” 随后,她便将目光移往别处。 此时已近傍晚,秋意微凉,橘子湖畔行人如织,大多是些才子佳人,江湖游侠儿。 这些人之所以会对此地趋之若鹜,乃是因为橘子湖畔流传着许多才子抱得美人归,矢志不渝的爱情故事,吸引了茫茫多的才子佳人频频踏足。 而江湖游侠儿的到来,就极具传奇色彩。江湖传闻,化境十魁排名第九、第十的双印夫妇,出身于橘子湖边的普通人家。二人之所以有今日的成就,那是因为常年饮用湖中水,机缘巧合遇到藏匿水中的世外高人,授以机宜,才在武学之路上一路势如破竹,成就化境巅峰修为,入十魁之列。 于是,这里就成了风水宝地,一年四季都有江湖人士到这里饮湖水,觅机缘,撞大运。 女子沿着景翎道往北,漫无目的地走走看看。 她一动,就有三人跟在身后,相隔始终是八丈之距。 三人中,走在中间的是一个壮如铁塔,络腮胡子的中年汉子,长相威严,一眼望去,就给人十足的精神压迫感。中年汉子上身穿一件黑色镶红边的薄马褂,下身灰色宽松棉麻裤。即便如此,这身宽松至极的衣装,也让他浑身肌肉给撑的鼓鼓囊囊,爆炸性十足。 汉子犹豫良久,才下定决心,然后快步跟上女子。 络腮胡子一靠近女子,立马恭敬低头,喊道:“萨主。” 女扮男装的“他”,“嗯”了一声,给人感觉平易近人。 络腮胡子的汉子头埋得更低,心中思量再三,字斟句酌道:“萨主,您出来近六个月,族中古曼,杨岐两氏已经蠢蠢欲动,贳鲲传来消息,前些日子,古、杨两氏散出消息,说是萨主外出游历,遭遇意外,乌布十三族岌岌可危,煽动族人另立新萨。近日更甚,两族频频搅动几族发生摩擦,转而上升为内乱厮杀的混乱局面,伤亡不下千人。” 女子回头看着汉子,“你想劝我回去?” 两人相等的身高,络腮胡子中年人却始终低下一头,不敢抬起,听到问话,浑身肌肉爆炸的中年人,低着的脑袋,点了点。 女子道:“乌布十三族自从在我手中一统之后,原有的那点血性,都快消磨褪尽,闹一闹,也挺好。” 她弯腰拾起地上的石子,抛入橘子湖,看着湖面荡起的圈圈涟漪,她一拍双手,莞尔笑道:“是内乱,那就还是自家事,翻不了天。” 络腮胡子中年人,无言以对。 “龚寅,传我令给贳鲲,就说只要他们不勾结外人,随他们折腾。但若是勾结外族,试图吞并我乌布,不必留情,全都杀了。在那一亩三分,只有我林卓君,说了算。”女子眼神平静,声音淡淡,却充满无尽霸气。 林卓君,是女子游历南阙王朝,给自己所起的中原名字,她本名,金绣。 林卓君说完后,身形灵敏地跳上湖边的石台,施施然向前走去,依然是干净俐落,英姿飒爽。 独余络腮胡中年汉子在原地,等到女子远去八丈开外,他才敢抬头望着那个背影,愣愣出神。 呆在原地未敢靠近,腰间皆绑缚一把板斧,容貌有几分相似的一对青年,见萨主走远,急匆匆跑向龚寅。 其中一青年做了个捶胸的施礼动作后,开口道:“大人,我兄弟二人,应该如何答复贳鲲大人,您请明示?” 龚寅回神,正色道:“年禄,回去告之贳鲲,就说萨主有令,若只是窝里斗,便由之任之,若胆敢勾结外人,杀无赦,不必念及同根之情。” 两人心中微惊,面上却不露声色,只是点头称是。 “大人,那萨主她……”另一名青年欲言又止道。 龚寅直接打断道:“要不你去问问。” 青年表情讪讪,给他八个胆也不敢啊。 林卓君不知不觉间走到橘子湖,北边尽头边角,原为江湖人士切磋武艺而设的比武台,现演变为有几招花拳绣腿,便敢上去叫嚣一二,实则为了虏获佳人芳心,贻笑大方也在所不惜的风流地。 这不,比武台上有两个算得上俊俏的公子哥,你一拳我一脚的你来我往,打得那叫一个漂亮,虎虎生风,看上去倒是挺能唬人的。 台下四周围满了莺莺燕燕的姹紫嫣红,富家千金,大家闺秀,小家碧玉。有些矜持些的,抬头看两眼,赶紧低下头抿嘴浅笑。大胆些的,毫不掩饰内心的倾慕,媚眼已经频频抛出。更有甚者,一脸花痴状。 林卓君本想直接绕过去,再往东走走。 可比武台外围的一幕,把她给逗乐了,也能说是哭笑不得。 她看到一个白衣年轻人蹲在地上,与几个几岁大的孩子,在那争论台上两人的武功招式,谁更厉害,争得面红耳赤。 只听那年轻人揪着旁边毛头孩子的脖领,愤懑道:“你们几个没见到使腿法的公子,那招快到极致的回旋踢,那可是江湖失传已久的幻影腿,所以我说,一定是这位公子更厉害。” 孩子也毫不示弱,一把扒拉开年轻人的手,义正严辞道:“对面用拳的才更厉害,你没看他的一拳打得使腿法的节节败退,谁更厉害,一眼明了,你不要再强词夺理。” 年轻人似乎被说的哑口无言,憋了半晌,说了句,“你再说那人厉害,小心我揍你。” 林卓君“噗嗤”就笑了,笑得前仰后合,宛如世间最美丽的蒂莲花。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四十四章 旧友古剑 那白衣年轻人自然是到了红莲郡的秦恒。 他之所以会来到这处南地久负盛名的橘子湖,是因为要在红莲郡耽搁两日,目的是等人。 至于等谁,红莲郡的暗牒在传来秦老粗的口信时,并没有说,因为口信只有一个字,“等”,但秦恒心中也有一个大致猜测。 林卓君发出笑声时,显然不够大,瞬间便被比武台四周的哄闹嘈杂给吞没。 她饶有兴致的走到年轻人身侧,也蹲了下来。下意识瞅了身边白衣年轻人一眼,第一感觉,长得不咋地,没有我们北域儿郎的武人体魄,脸太白,没有硬朗气质,身板瘦,不够健壮。总之,除了有一双特别好看、清澈的眼睛外,在林卓君眼中,这年轻人浑身上下一无是处。 “哎,幻影腿我怎么记得是某个人撰写小说中杜撰出来的功法?” 林卓君拍了拍年轻人肩膀,毫不顾忌年轻人在与孩子的大眼瞪小眼,争锋相对。 白衣年轻人没有说话。 林卓君也不气恼,也学着这一大一小,来回互瞪,先瞪着年轻人,又瞪着孩子。 还是那衣着朴素的孩子,最先反应过来,已经到了他娘到处找他回家吃饭的时辰。 然后,他直接无视面前不知何时又多出的一俊俏公子,对白衣公子,学着江湖人抱拳的姿势,学得有些不伦不类,说道:“今日你我不分胜负,本大侠要回家进膳,敢问阁下明日敢否再战?” 白衣公子同样一抱拳,并做了个伸手的手势,“有何不敢,请。” 那衣着朴素,脸上还有灰泥未洗净的孩子王,领着一帮孩子,双手插着腰,雄赳赳气昂昂地大踏步离去。 白衣年轻人冲那孩子背影喊道:“能与我秦无敌在武学造诣上比肩之人,整个江湖,屈指可数。少侠名讳,我下次一定记住。” 林卓君目瞪口呆。 随后,就见白衣年轻人长叹一声,起身走到湖边,“高处不胜寒啊。” 手中多出一壶酒,一饮而尽。 林卓君捡起地上一颗石子,砸向那人后背,出手很有分寸。 谁知,还没碰触到那身白衣,石子便悬浮在其背后,再难寸进。 一个少年,身形一闪,出现在年轻人身侧,笑看着“他”。 周围人的视线都在那台上二人身上,并未有人发现此处的异样。 林卓君讶然,瞬间回过味来,原来是个游手好闲,出门游历有高手随行的公子哥,顿时没了兴趣。讶然的是,这高手确实是高。 想及此,她也站起身,准备离开。 这时,白衣年轻人转过身来,笑容清澈,做了个仰头喝酒的姿势,道:“江湖中人,不拘小节,喝一杯。” 林卓君本欲拒绝,但一想也是闲来无事,再反观那少年与年轻人,二者关系,好像也并非主仆,再一想,自己此行的另一目的,于是也就满口答应。 几人并未进什么大酒楼,而是选了个人流相对稀少的街边酒肆,要了一碟花生米,两个小菜,两壶清酒。 今天,吴彩霞破天荒的没有跟着姓秦的王八蛋,所以直到来到这处酒肆,还是三人。 林卓君率先落座,然后她就见白衣年轻人与那唇红齿白的少年说了几句什么,那少年就坐在了离她这一桌稍远的位置,自己也要了两壶酒,几碟小菜,已经吃了起来。 随后,那年轻人坐在了她的对面。 秦恒笃定对面之人,是一名女子,他给对方斟满酒,看向男装扮相姑娘身后所背着的那柄古剑,说道:“姑娘,在下也不拐弯抹角,你所背古剑乃我一旧友所有,他对此剑视同性命,不可能送人。但现在确实为姑娘所背,秦某敢问姑娘,我那旧友如今身在何处?” 秦恒盯着对面姑娘的眼睛,拿着杯子的手,攥得很紧,两指都微微发白。 他怕心中猜测成真,怕旧友已死。 林卓君也没有因为这个个子比自己矮的家伙,点破自己的女子身份,而恼羞成怒。她这男装扮相,并非什么高明的易容术,看破也在情理之中。 她抬头淡淡瞥了白衣年轻人一眼,干脆俐落道:“死了。” 秦恒手中的杯子“砰”的一声炸裂,眼神凛然,语气却是愈加平静,“何时死?死在何处?” 林卓君抿了口杯中酒,“并非我所杀,何时死的,死在何处,我没有一定要告诉你的理由。” “姑娘,我并不想与你为难,只是我那旧友,与我有过命交情。”秦恒看着姑娘,声音冰冷道。 秦恒从女子的眼神中看出,她所说应该不假。 林卓君呵呵一笑,道:“怎么,我若是不说出答案,你还想留下我不成。” 秦恒沉默,答案写在脸上,确有此打算。 “我林卓君不管你是谁,在这南阙王朝有多大势力,只有一点,想要留下我,可以,得看你有多大本事。要是你想单凭一个化境巅峰留下我,那就太儿戏了。”林卓君扬起下巴,看向少年那边,意思很明显,若只是靠这名化境巅峰高手,绝无可能留下她。 秦恒看向万楼,万楼微微点头,“确实如此,小子,之前老夫在凫夷山说过的话我收回,那祝青梅小丫头的天赋,而今并非我生前仅见前三啦。” 秦恒没接少年的话,重新从杯槽中取出两个杯子,一个杯子放在左边的空位上,一个放在自己面前,全都倒满酒,却没喝杯中酒,而是直接对着酒壶嘴,猛灌了一大口。 胸口堵得慌,喝下去的也是闷酒。 林卓君慢慢饮尽杯中酒,然后站起身,一抱拳道:“多谢招待。” 然后,她便直接离桌远去。 走出数丈距离,她不禁回头看了一眼那白衣年轻人,见其坐姿端正,一口喝尽空位上摆着的酒杯中的酒,一杯接着一杯,神色始终平静,却让人感觉那么的落寞无奈。 林卓君站在原地,道:“你那朋友于六个月前,死在苍澜草原,这把剑是我帮他杀一人的谢礼。至于更多,就要你将来去了苍澜草原,自行查证,或者找到我,给我一个告诉你的理由,也行。又或者,你打败我,我也能告诉你。” 林卓君丢下这番话,飘然远去。 秦恒面前的桌子轰然四分五裂。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四十五章 往事一壶酒 龙辉二十五年,冬。 漠北边境,一场飞雪连下了三日三夜,下在这片沙漠与绿洲同在的苍茫大地之上。 正所谓“千里飞白雪,漠上沧一栗。” 一眼望去,尽是苍凉。 黄坳山,这座石头大山,在积雪覆盖下,已经看不出本来面貌。正如当地人常说的那句,“一入冬,雪一下,漠北就多出许多大白馒头。”,说的便是这些孤零零的大山。 这一夜,黄坳山上,一支五十人斥候小队,遭到赤域八百重甲骑军袭杀,双方厮杀,战况惨烈。 厮杀变屠杀。 斥候小队虽也配有长弓、弩箭,但只是轻装便从,根本就无法与赤域小蛮王所带领的八百重甲骑军斡旋,更遑论抗衡。 最终,这支五十人的斥候小队,活下来的只有两人。 一个二十岁出头的青年,以断一臂的代价,带着另一少年杀出重重包围。 少年刚入军伍那会儿,经常听到一个自诩拥有二品巅峰实力的青年,常在巳甲营嚷嚷着,“不杀他几年的蛮子,枉为男人。”,更扬言,“三年,三年之后,我一定要带着我这把剑,挑翻赤域用剑之人。” 这些话,总是引得众人一阵哄堂大笑,当作消遣解闷的乐子。 有一夜,这个青年喝醉酒,拍醒邻塌已经睡着的少年,打着酒嗝道:“既然我曹着,青年便吹着小曲,晃晃悠悠往山下走。 少年站在原地,“你根本就不会左手剑。” 青年回头,咧嘴一笑,笑容一如三年前,“我可以练。” 青年,曹出,平时的精明劲儿哪儿去了。” 秦恒没有说话。 万楼笑容收敛,拿起杯子,倒了杯酒,接着道:“小子,老夫还记得你说过,王府密档池中,有记载老夫当初从西地来到南阙,为何要挑战这化境十魁。说是觉得这化境十魁之名,名不符实。” 他小酌一口,“这事大半真,小半假。当初还为扬名,想让天下知我刀最之名,更知我师傅名讳。” 忽然,万楼一拍桌子,愤愤道:“天下之大,有多少隐藏的化境高手谁又敢说尽知?就南阙弄了个狗屁的化境十魁榜,一个白莲先生敢说尽知江湖事,简直可笑。” “小子,老夫告诉你,眼光要看远些,这天下的化境何其之多。东方佛国有无数圣僧,佛陀成就金刚不坏身,修成怒目金刚,等同我等言之的化境,足以比肩。北域隐藏化境入各部,鲜少露面,就比如之前你见到的那丫头,小小年纪,化境巅峰,实力与我不相上下。西地就更不用说,在那里,山川大泽上空,老夫都不敢飞得太高,生怕惹恼哪个修行多年的隐士高人,一个不慎,就此陨落。” 说到最后,万楼略带不屑道:“莫说入化境十魁之首,便是你入神窍,也不敢言可杀天下任一化境,有些人的化境可逆神窍,就比如那剑皇三痴。” 秦恒的目光平静,不知在想些什么。嘴上却打趣道:“前辈,我怎么突然觉得,像我这种刚摸到三品门槛的武人,走在路上都不应该高声说话,否则一个不小心,就不知道被哪个高人瞅着不顺眼,动动手指,捻死了。” 他的心中此时所想,只有一个念头,“我秦恒入化境,必入苍澜草原,斩,杀曹顶之人,夺剑。” 万楼也没觉得秦恒打趣的话可笑,他端着杯中酒,晃了晃,道:“江湖水深着,不像这酒,即便浑浊,也看得见底,没有那些腌臢藏在下面。” 万楼的脸上,在这一瞬间,仿佛写满了无尽沧桑。 “多谢前辈教诲。”秦恒正色道。 桌子上,掌柜自作主张拿来的两壶酒,再度入了二人腹。 清酒两壶付往事。 ———— 橘子湖畔,女扮男装的林卓君,从湖边拾起十余颗小石子,挨个往湖中扔去,边扔边说道:“无意间撞见你说的兄弟,见面不如闻名。” 夕阳下,女子迈着修长双腿飘摇前行,一步数丈。 这个真名叫作金绣的姑娘,十七岁时,以绝对武力与智慧一统乌布十三族,身背古剑,名“无敌”。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四十六章 山雨欲来 白罱城。 城中权贵集中,没有二品以下官员居住的玉狮街,这几日气氛诡异。早朝的官员基本都绕远道去了以前从不踏足的中轴街,然后再折返伏麟道入宫门上早朝,下朝亦是如此。似乎为了刻意避开处在街头的两座大门,千户侯府,将军府。 千户侯梁群,京畿九门,一军统帅郑东阳,两名在各自权贵小圈子里算得上拔尖,朝中排位靠前的大人物,府门挂缟素。 市井百姓间都传开了,那两位平时在京城内横行无忌的纨绔少爷,死在了外面,尸首到现在都没能找到。 百姓暗地里拍手叫好。 有人欢喜有人忧。 雨慧江上那场大风波,涉及七大权贵家族。 分别是千户侯府梁家,京畿九门一军统帅郑家,布政司江家,有个宰辅作为靠山的陈家,礼部尚书王家,朝中新贵马家,以及常武侯孟家。 梁风,郑行身死,另五大家族晚辈传回消息后,布政司江家,礼部尚书王家,率先差人前来吊唁。这一是表明态度,二是消除嫌隙,将矛头齐齐指向杀害两位公子之人。 梁、郑两家表面和和气气,江家与王家,却看出是虚与委蛇。 在梁群与郑东阳这两只官场浸泡多年的老狐狸看来,他们越是如此,越是表明这里面有猫腻,为何七人合谋,只死我梁家孙,郑家独苗,你五家晚辈却安然无恙的返回。 梁府后堂,一间只供奉梁家历代先人灵位的祠堂内,一名花甲老者,将刻有‘贤孙梁风’的灵牌,放置在最下一排。 然后,老者点燃三柱香,插入香盆内。 没有任何言语,老者就这样站在原地伫立好一会儿,随后便径直离开祠堂,出门向右走去,拐过弯角,推开一间只摆放有佛龛,供奉三生佛的屋子。 老者虔诚跪伏蒲团之上,磕仨头,上三香。 屋子门外,一个面如冠玉的中年人站在门口,说道:“爹,马家来人了,你看我需不需要去应付一下。” 老者回头,露出一张略显苍白的脸,一袭灰布长衫,他缓缓站起身,虽说花甲之年,可老者身姿挺拔,未有半点佝偻之态。 他走向一旁放有抹巾的桌台,拿起一块,开始细细擦拭佛龛。 老者擦拭的动作很慢,边擦边道:“来了有什么用,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都来,朝中啊,有很多人这会儿见着你爹都像是见着瘟神,离老远都咧开让道,那副嘴脸像极了我当年知晓前任广执令要被打压的嘴脸。你说风儿这是干的什么事,杀没杀成,惹得一身骚不说,连自己小命都给搭进去了。” 梁行堂,梁风之父,闻言,心中悲痛,眼中一抹狠辣闪过,“爹,风儿之死,到底是不是因这五家临阵倒戈,致使风儿身死?” 千户侯梁群依然不紧不慢的擦拭着,“是与不是有何关系,在外人眼中,我梁家已后继无人。” 梁行堂面目狰狞,一拳砸在门前的墙壁上,鲜血直流。 老者道:“行堂,你去见一见马家之人,客气一点,言谈之中隐晦透露雨慧江之事,乃是有人通风报信导致。” 梁行堂立刻领会,只是有些疑虑,道:“马家会相信吗?” “马家相不相信与否并不重要,只要消息传出去,他们五家必定产生间隙,最主要的是背后谋划之人,听到这消息,他会怎么想。”老者解释道。 梁行堂心中明了,他道:“那么,他五家便过得不会舒坦。” 梁群一摆手,梁行堂离去。 梁行堂离开后,老者轻轻合上房门,面目忽然变得扭曲,他一把抱起三生佛像,“砰”的一声,重重摔砸在地上,然后一脚踹在佛龛之上,或许是他人老体弱,力道不够,佛龛未倒,他又连踹几脚,直至佛龛轰然倒地,他才一屁股坐在佛龛之上,大口喘气。 “我梁群信了一辈子的佛,到最后你连我的孙儿都没能给我保住,还让我如何信你?” 梁群一脚踩在三生佛像头上,一双丝毫不显浑浊的眼睛望向东方,仿佛要穿透墙壁,落在宫城之中,他喃喃道:“李旻,你儿所为,到底是你之意,还是皇上的意思,难道我梁群兢兢业业几十年为李家天下任劳任怨,最后要落个族灭的下场?”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良久之后,老者悠悠起身,正了正衣衫,出屋子,关上房门。依然是那副淡定从容的模样,依旧是外人眼中千户侯府的睿智老侯爷。 ———— 京畿九门,凤武门的城门楼上,一个魁梧高大的黑衣中年人,独自眺望远方。 他自言自语道:“我郑东阳这辈子只佩服两个人,一个是秦公秦山河,武力绝顶,智谋天下无双,堪称国士无双。另一个便是武力没有多高,却敢称万人敌的秦森,到了战场上敢死,敢一马当先,敢用计坑杀十万蛮夷卒。” 中年人咧嘴一笑,“终归当得枭雄二字,当得起我郑东阳喊一声‘庆王爷’。” “雨慧江上,你秦森儿子杀我儿子,与理,站得住脚,我郑东阳无话可说,可与情,我儿已经点出自己的身份,你秦森的儿子为何不能放他一马,落个大人情?”郑东阳笑容不减道,似乎在向远方质问某人。 只是没有人回答,也得不到答案。 “所以,你儿子进京,我郑东阳只派八千兵马相迎,算是给这个晚辈杀我儿的谢礼,秦森,我这个做长辈的,肯定不能怠慢晚辈。” 郑东阳脸上的笑从真诚变作阴森。 他直接大步走下城头,对在城门楼下等着的心腹爱将命令道:“董洛,传我令,三日后风翔、铜戮、明卫、骄广四军,各抽调两千精锐集结,等我帅令,诛杀叛逆。” “将军,这不合规矩,王爷那边会不会……” 以前只要将军令出,便只知服从的骁骑将军,这次却有阻拦质疑之意。 郑东阳直接打断道:“我儿都死了,杀人还论规矩?更何况这也是王爷愿意见到的。”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四十七章 孟家有女名潋姗 要说这南阙京师有一怪,那便是城西平民百姓居住的巷弄住宅里,住着一个大人物。 这个大人物有多大,附近百姓却是不知道。只知道东头那家在两扇小木门上贴着楹联、年画的孟家,里面住着一个在朝廷当大官的老爷。 今日朝会之后,常武侯孟灏走得飞快,与平时闲庭信步的模样,判若两人,对于同僚的打招呼,他只是随口敷衍两句,便急急忙忙往家赶。 到了家门口,他垫脚从低矮的墙头往院子里看了一眼之后,立马换回平时那副意态从容的模样,先是轻咳两声,然后轻轻推开木门。 一个坐在院子里的石墩上,恬静看书的姑娘,听见咳嗽声,便知是谁回来啦。 木门打开,姑娘抬头,浅浅一笑,喊道:“爹”。 孟灏有些失望,“闺女,你就不能稍稍表现出一点惊喜模样,让爹开心开心。怎么说你都出去游历这么多天,都半点不惦记爹?” 眉黛如画,长相温婉的姑娘,浑身上下带着丝丝书卷气。她站起身,白紫相间的锦衫,腰间绣有一枝梅花,衬托的姑娘出尘脱俗。姑娘并不算高,但给人很匀称的感觉,瞧上去很舒服。 孟潋姗走过去,亲昵拽着孟灏的胳膊,让其坐在对面的石凳,然后给爹泡了杯茶,端到面前,道:“爹,女儿怎么可能不挂念你,这不一回来就先来见爹了。” 孟灏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摇头道:“潋姗,你越说这种话,就代表你越心虚,先去见的你娘吧,你娘在你姥爷家。这么说,你是最后一个来见我。” 孟潋姗俏皮吐了吐舌头,与之温婉可人的模样,又是另一番美景。 孟灏宠溺又无奈的一笑。 然后,他话锋一转,问道:“见过大庆那个年轻人了?” 孟潋姗轻轻点头。 孟灏低头吹着茶沫,“感觉如何?” 姑娘将一直拿在左手的书折叠了一个记号,然后合上放在石桌上,她没有去深思爹的问题,直接回答道:“做事狠辣,遇事聪明,善算计。” 停顿了一下,她声音小了些,“而且长得还不错,哦,对了,武功修为有点差。” 孟灏呵呵一笑,说道:“那还只能算长得不错,我可是听说那小子十几岁便已是大庆许多待字闺中姑娘的梦中情郎。” 孟潋姗俏脸微红,吞吞吐吐道:“嗯……是还长得可以啦。” 孟灏笑得眼角都出了褶子,他知道女儿脸皮薄,便不再就此事深究下去,他又道:“闺女,你给的评价可不低啊,京城如此多的年轻俊彦都没人能当得我闺女一个四字评语,你这一连串说了十二字评语,那小子真值得我闺女给出如此高评价?” 孟潋姗微微点头,她的脸上露出一丝费解之色,道:“甚至,还有我没看透的地方。爹,你也是晓得的,我与常人不同,能看到人心某一瞬间念头的善恶。我在他身上试过,看到的只是一片大山,一片汪洋,还有一个金灿灿的太阳。此等景物,在我以前观他人时,从未见到过。而且我在他身上用过多次,看到依然是这景,很是奇怪。” 孟灏闻言,脸上笑容逐渐收敛,看着孟潋姗,表情严肃道:“闺女,你不是答应爹,不轻易用那有异常人的能力?” 孟潋姗立马意识到说了不该说的话,得赶紧补救,她目光一转,跳到爹的双肩之上,于是很懂事的给爹捏起了肩膀,并说道:“爹,我那不是好奇嘛,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孟灏无奈道:“人心难测,人心难测,这并非一句空话,爹是怕你用那可怕的能力多了之后,失去了人之根本,失去善,变得……” 他没有接着往下说。 “嗯,爹,我知道啦,以后女儿会尽量忘却自己有那怪异的能力。”孟潋姗低下头,乖巧道。 孟灏拍了拍女儿的手,“今日朝会,梁群与郑东阳双双告病,闺女,你帮爹分析分析,这两人现在是何心思?” 孟潋姗随口道:“能有何心思,一个想报仇,一个不想我们五家好过。” 孟灏“哦”了一声,等待闺女接下来的解释。 “一断子,一绝孙。郑东阳的心思最好懂,朝堂内外出了名的直肠子,虽然对他那独子是经常又打又骂,恨其不争气,但独子毕竟是独子,他岂能咽得下这口气,郑东阳不会把气撒在我们五家身上,顶多以后会给我们使绊子,现在他只会一心想着怎么对付那个人,报杀子之仇。” “梁群这只老狐狸的心思最驳杂,唯一的孙子死了,他这个半截身子都入土的老人,眼见白发人送黑发人,心中不甘,又恨,又屈。他不想我孟、王、马、陈、江五家好过,又不想做得太明显,就想着借力打力,把背后谋划整件事的李公子扯进来。窝里反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那性情乖张,喜怒无常的李公子起疑心,最好能牵扯出……那么,我五家就成了笼中鸟,整日活在战战兢兢的恐惧中。我们不舒坦了,这只老狐狸才会感到快意。” 最好能牵扯出什么,父女二人心知肚明,不必明言,也犯忌讳,这里毕竟是京城。 孟潋姗说着,忽然嫣然一笑,“我猜这只老狐狸一定是利用马家传出消息,消息的内容应该是杀那人之局,有人通风报信,而且会意有所指,矛头直指我孟家。” 孟灏接过话道:“我们孟家与秦家关系摆在那里,最符合其余四家的利益共通,一致将矛头对向我们,利己利人,他们才不介意添把柴火,把孟家烧死。” 父女二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孟灏将闺女放在石桌上的书籍拿在手中翻了翻,似随口问道:“闺女,那你说,那小子入京,有几分可能活着离开?” 孟潋姗想了想,道:“九死一生,就看那李公子所为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背后人的意思。” 孟灏怅然,“天下将乱矣。” 他轻轻合上那本书,向屋内走去。 孟家有女名潋姗,大智近妖,口出所言,时一语中的,此乃孟家隐秘。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四十八章 饯行酒 是夜无月,微风细雨。 橘子湖边卜云街,一间名为“广聚”的大众客栈,是秦恒一行人的落脚处。 “爹,明天真的要走?” 穿着紫色素衫的程菲芸,来到客栈二楼,推开廊道尾的那间房门,没有往里走,只是站在门口问道。 这间有桌案的客房是程明志死乞白赖向那位公子讨来的,都说读书人一身傲骨,“不食嗟来之食”,在他这,完全没这回事。 程明志正在轻笔记录近几日的见闻,等到时间充裕,在汇总在自己煞费苦心编撰的《风云录》上。他将笔放在砚台上,抬头看着女儿,“我们与那位公子不是一路人,早点离开也好。” 程菲芸欲言又止。 “女儿,爹知道你在想什么,无非觉得跟着那位公子,不必整日躲躲藏藏,提心吊胆,没个安稳日子。可是女儿,你是真没发现,还是在装糊涂?那位公子明显是要去做什么,而且是生死难料那种。” “爹不想那么早死,爹要做的事情还没做完,爹还没见到你嫁人生子,爹不放心。”程明志看着女儿,轻声道。 程菲芸双目之中一抹黯然闪过,她低着脑袋,扯着左臂的袖子,嘀咕道:“我真能有喜欢的人吗?能活到嫁人的那天吗?” 程明志一怔,他何等耳力,“女儿,爹不去说那些豪言壮语,但只要爹活着,就会记得答应过你娘什么。” 程菲芸清晰感觉到爹在提及娘亲时,言语中的愧疚。她蓦然间展颜一笑,脚步欢快地走进房内,来到桌案前,洒脱道:“爹,我来研墨,你和我说说接下来我们去哪儿。” 程明志心疼地看着女儿,笑意慈祥中夹杂着一丝愧疚。 女儿离开后,程明志再无半点下笔千言的心思,他走出客房,坐在门前的台阶上,望着静谧无月的夜空,想起当年好在自己身侧研墨、洗笔,好对自己笑的那个温婉可人的女子。 如今,人已经不在了。当年说要写出一部流传千古的传世名篇,让她第一个寓目,现在却是连小半部都没能完成。 “先生明日就要走了,秦恒提前来送行。” 一个白衣年轻人走在廊道上,手中提着两壶酒,眼神清澈,笑意温暖。 程明志回神,转头看着来人,当看到其手中提着的酒时,眼神顿时一亮,他迅速起身,边伸手边笑意真诚道:“公子有心,程某受宠若惊。” 他咂吧一下嘴,“饯行酒都带来了,我若不喝,岂不是让公子难堪,……” 说着,他的手已经放在了酒壶之上,稍稍费了些力气,将酒“拿”了过去。 秦恒呵呵一笑,道:“程先生曾为前朝撰史官,拍马屁的功夫果然也到了‘化境’,我是拍马难及。脸皮的厚度更是已经到了‘神窍’。” 程明志仿佛不明就里,想把两壶酒都提走的他,第二壶拽了半天愣是没拽动,他只好作罢,转身返回原处,坐在台阶上惬意小酌。 秦恒坐在他身旁不远处,两人都只是细细品尝酒中滋味,无人言语。 过了许久,还是程明志忍不住先开口道:“公子此去,生死未卜?” 秦恒喝了口酒,点头道:“对方要是撕破脸,就看他愿意付出多大的代价,代价越大,我死的可能性就越大。” “那公子还去?”程明志不解道。 秦恒又喝了口酒,神色依旧平静道:“我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程明志闷头喝了口酒,然后转头看着年轻人,说道:“公子,对不住啊,我老程有些忘恩负义了。” 秦恒有些苦笑不得道:“程先生莫不是以为,我对你父女二人有救命之恩?雨慧江上,你可是出了大力气。而且要不是因为我,对方怎会出动如此多的化境高手,先生是因我而受险,这点,不能搞反了。” “可公子始终救我父女二人两命,这些年我在南阙东躲西藏,少有人持善意待之,这一路过来,我不敢说看透公子心性,但知心不坏。”程明志坦言道。 “没有理由让一个萍水相逢之人为我去送死,即使先生愿意,我也不愿。”秦恒话锋一转道:“先生就算不提出要走,我也会赶你走,不然你父女二人不是要赖着我白吃白喝?” 程明志老脸微红,“公子,说人不揭短,这就有些不厚道了。” 二人相视,会心一笑。 秦恒抬手,举了个碰杯的姿势,程明志还以,二人手中壶轻轻磕碰,秦恒问道:“先生写出的江湖将会是什么样子?” 程明志望着夜空,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样子,希望是一副波澜壮阔的锦绣画卷,好人侠士居多,坏人恶事少。可我所想归我所想,终不是事实,将来我的笔下,若是多一些像公子与万楼前辈这样的人,那么注定江湖是精彩的。” 秦恒默然,陪同这位执着一事多年的前朝撰史官,一起仰望天空。 秦恒也希望,这个江湖精彩纷呈,听到的故事不为恶。 ———— 与程菲芸同住一间房的婴儿肥姑娘吴彩霞,坐在床边,看着怔怔望着窗外的姑娘,几次欲言又止,实在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当她再次抬头,下定决心至少要说两句告别的话,却见程菲芸转过头来看着她,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忽闪忽闪。 程菲芸道:“你与那位公子是有仇吗?几日接触,我能感觉到,你一心想杀他,是不是这个仇很大?不可化解?” 不等婴儿肥姑娘回答,她又道:“其实我觉得吧,那位公子才是真的大智慧,知道你要杀他,还要把你留在身边。” 吴彩霞忍不住问道:“什么意思?” “这个世界上的仇恨,翻来覆去就那么几种,你这个年龄段,能把一个人恨入骨髓,那只能是跟亲人有关。” “家人被那位公子所杀,还是因他而死?”程菲芸没有直面回答婴儿肥姑娘的问题。 吴彩霞眼神冰冷,看着程菲芸,“你猜出又如何。” 程菲芸无视对方杀人的眼神,再次将目光投向窗外,似漫不经心道:“这位公子也算是用心良苦。”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四十九章 黑夜独行 黑夜的卜云街,白衣年轻人踩踏在青石板路上,他走的大袖飘摇,看似缓慢,实则几个眨眼,就从街头走到了街尾。 今夜这绵绵细雨,似乎没有要停的趋势,秋风吹过,夜萧瑟。 路上仅见几个穿着单薄的行人,被这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激灵,脚步立刻加快了几分。 秦恒的身影在红莲郡的大街小巷穿行,偶有见到白色虚影闪过的行人,不是以为见到不该见的东西,就是以为眼花了。 很快,一袭白衣的秦恒出现在红莲郡城门楼下,身影一个虚晃,瞬间出现在了城门外,视那数丈高的城墙宛若无物。 然后,他在身影就在一条弯曲的山道上前行,最终来到一座破旧的山神庙。 没有信众供奉的香火,年久失修的山神庙,显然已经荒废,到处都是破破烂烂,一片狼藉。半扇主殿门满布灰尘的躺在地上,山神像坑坑洼洼,少了一只脚,房顶破了个大洞,还在漏雨…… 秦恒搬开挡在门口处的那扇殿门,走进去扫视一圈,随后又返回门外,袖子一甩,门口一角的灰尘积垢,刹那被震得荡然无存。 他坐在干净的一角,想了想,又起身回头对着山神像恭敬施了一礼。 重新坐下的年轻人,右手伸出屋檐,去接那积少成多,从房顶红瓦凹槽流下来的雨水。 年轻人眸光闪动,想起了许多年前的往事,想起流落街头,夜宿山神庙的小麻雀,想起蜷缩在角落里娇小倔强的身影。 他的嘴角扬起一丝温暖笑意。 有些事,只要回味起来,当年的苦,也是现在的甜。 只是,若是此时有人在此,定会觉得眼前的白衣年轻人,好像是那么的落寞,那么孤单。 从小到大最重亲情的秦恒,珍惜身边的每一个人。无亲胞兄弟姊妹的他,总在心里想象娘亲的样子,如今分出一个位置,放着一个慈祥的老人。 他念年少时的玩伴时光;念娘亲十月怀胎,天下无法偿还的恩;念一个叫作秦山河的老人,教会了自己那么多;念六年军伍,那份生死相托的兄弟情;念老吴“自作多情”挡下的一箭…… “少主” 一个浑身罩得严严实实的黑衣人,蓦然出现在山神庙前的一棵枯木下,声音沙哑喊道,辨别不出男女。 秦恒望着来人,“昆一”。 “少主的气机感应愈加娴熟,没有枉费老主人的苦心。”昆一站在原地,没有半点恭敬姿态道。 秦恒道:“秦老粗遣你过来,十八奴一共来了几人?” 昆一没有答话。 秦恒对此习以为常,在他的记忆中,这二十二年里,一共见过昆一三次,三次好像这个黑衣包裹之人,对自己的态度都极为让人难以捉摸,爷爷在身边时和爷爷不在时,前后都不一样。前者,姿态恭敬,有问必答。后者,就让他感觉很不受昆一待见,根本就瞧不上自己。 如今的第四次见面,爷爷彻底不在了,昆一的态度依然如此。 秦恒猛然间神色一变,道:“难道十八奴齐至?” 昆一只是道:“十八奴在,少主在。” “那秦老粗身边是否还有高人保护?”秦恒紧张道。 “不知,老主人布局,后手在哪儿,非我能看出。”昆一说道。 不给秦恒说话的机会,昆一又道:“主公有话让我代传。” 秦恒看向昆一。 “不管能不能讨来说法,爹只要我儿活着。”昆一道,说出秦森要转达的话。 秦恒抬头望着夜幕中的西方,不知该不该答应秦老粗。 秦恒忽然大笑起来,道:“惧前忧后,我秦恒难道连最后一点胆气与坦荡都没了。那我这个被爷爷寄予厚望的孙子,配得上爷爷的那句‘我秦山河这辈子能有这么个孙子,不枉世间走一遭。’。我秦恒就算是死,也要跨过那九门,说一句,‘大庆秦恒为十万袍泽向褰乐王讨说法。’。” 山中,余音回荡,久久不散。 昆一望着白衣年轻人,斗篷罩着的脑袋,微不可察的一点,就连他(她)自己也浑然未觉。 ———— “义父,要不我再去一次,他的底我已经摸透,黄门遗老虽然损失一位,可北厂豢养如此多江湖高手,也不怕死一两个。只要能杀了那人,这些损失都是值得的。” 白罱城,皇城外,专司城内防卫,以及收集不当言论的东、南、西、北四厂。其中北厂有一处隐蔽得假山密室,里面住着一个辈分高到吓人的老太监,四厂中有资格知晓此事的人,在经过此地时,都要恭恭敬敬伫立在假山外,喊一声“老祖宗”。 此刻,假山密室中,一名头戴毡帽,身穿红绣锦衣的俊逸少年,跪在一个脸上满布褶皱,宛如枯木的老人脚边,为其轻轻捶着腿。 老人抬头,浑浊的眼神从少年脸上扫过,一开口的声音仿佛从九幽传来,苍老嘶哑难听,“黄占,这事先缓一缓,让义父我先看看局势再说。” “义父,时不我待。”黄占道。 老人呵呵一笑,脸上的皱纹愈加“沟壑纵横”,看上去甚是恐怖,“黄占,义父和你说过,做事之前要多想一想,善谋在有的时候比武力更重要。” 黄占仔细聆听,自己这个义父大多时候都在睡觉,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 “黄占,你想一想,这个时候义父的人还掺合进去,要是弄得两败俱伤,最后得益的会是谁?还有,上次你以为去做得天衣无缝,其实那老皇帝早就怀疑是我做得,只是眼下有威胁更大之人要对付,还腾不出手对付我手中四厂。” “这个皇宫大院里,可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不是义父入了神窍就可以为所欲为的地方。再等一等,这天下平静不了多久,只要那只大庆虎与里面的病龙打起来,这江山未必不能由义父来坐,将来由你来掌……” 老太监说着说着,靠在椅子上沉沉睡去。 黄占的捶腿动作越来越轻,眼中喜色再也掩盖不住。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五十章 庄狻等人 杨柳依依,绿水环抱青山,骄阳升空近晌,却不令人感到灼热,还很温和,秋风拂面,神清气爽。 红莲郡往南,去往高塘的官道上,车水马龙,行人如织。 这在官道路边,简单搭了个棚子的茶摊,是前后几十里路,唯一一处供人歇脚、喝杯热茶的纳凉地儿。 摊主是一对老年夫妇,虽然都已逾甲子高龄,但却精神矍铄。 此时快近晌午,到了茶摊客人最多的两个时间段之一,夫妇二人,忙前忙后,一个端笼屉包子,一个提茶换水。过了大约一柱香的时间,终于将这一波忙碌过去。 花甲老翁解下腰间围裙,坐在摊前的小木凳上,右手拿着一把竹扇,扇着风,左手拿着一个样式老旧的紫砂壶,就着壶嘴喝着茶,模样悠闲惬意。 “老头子,你先把所有茶壶灌满热水,再去歇着。” 又送完两笼屉包子的老妇人,将笼屉重重摔在老翁身后的摊板上,掐着腰,脸色不善。 老翁吓得一个激灵,身手敏捷的侧身站起,笑脸谄媚地望着老妇人,见其面色不善,麻溜地跑去加水。 老妇人反倒一屁股坐在老翁的凳子上,捂嘴偷笑,像个争抢吃食胜利的孩子。 “老伯,你手上的紫砂壶可是个好东西。” 临近摊子的一桌,有两位拼桌的客人,一老一少。其中年轻的那位,是一个长得黑不溜秋,看上去十八九岁,模样憨厚的小胖子,穿着一件式样宽松的灰布麻衫,斜挎着一个黑色包裹。 此话,正是从他口中说出。 胖子是谁?正是千里迢迢追赶吴彩霞,要为之报仇的庄狻。 老翁回头看着这个黑不溜秋的小胖子,嘿嘿一笑,缺两颗门牙的嘴,说话都有些跑风,“这位少侠觉得老汉的紫砂壶好,老汉怎么就瞧不出来?” 庄狻三下五除二塞入嘴中一个包子,含含糊糊道:“老伯是真瞧不出来,还是故弄玄虚,这点只有你最清楚。” “少侠,请不吝解惑。”老翁道。 庄狻终于将包子咽入腹中,猛灌了一大口茶水,打着饱嗝,瓮声瓮气道:“呃,老伯手中这盏出自恫墚的上品紫砂壶,可并非是有钱就能买到的,一年出不了几盏的好壶,是不是好东西,老伯要比我更清楚。” 老翁呵呵一笑,提着一壶白水走到这一桌前,将搁在桌上已经快见底的茶壶添满水,又向坐在小胖子对面衣着光鲜的那名老人,微微点头致意。这才笑眯眯看向小胖子道:“少侠,你已经坐在这吃了五笼屉包子,免费白水添了九壶,不知何时把账结一下,小店小本经营,老汉怕自己一个不留神……” 庄狻又塞了一个包子,憨厚笑道:“老伯,我们正说紫砂壶呢,你怎么突然又提到结账了,老伯不是怕我不给钱跑了吧?你放心,我在等人,人到了,自然给你钱。” 老翁脸色瞬间垮了下来,刚要教这没皮没脸的小胖子做人,却听坐在摊前的老妇人突然插口道:“老头子,这小胖子我看着喜庆,就算白吃我老婆子也认了,你就莫要再与他计较,由着他吃,看着怪喜人的,能吃是福。” 四周,听到这番言语的客人,皆哈哈大笑起来。不少人其实早就发现,这摊主老翁,总是借由添水,在那又黑又胖,穿着又寒酸的胖子身边晃荡,因为那胖子已经赖在那个位置上将近两个时辰。 “唉,好嘞。”老翁立马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容,屁颠屁颠向老妇人走去,走出几步,忽然想起水壶还在桌子上,又转身折回,笑脸灿烂地看着小胖子,低声说道:“小子,若是敢赖账,看老汉不打断……” 庄狻嘿嘿一笑,露出满口大白牙,一脸欠揍道:“多谢奶奶,那就再给我来两屉包子。” 老翁刚转身要走,差点一个踉跄将水洒在老伴头上。 老妇人真的又去端来两屉包子送给庄狻,还告诉他,不够再给奶奶说,小胖子欣然应允。那提着水壶站在摊前,看着这一幕的老翁,气的牙痒痒。 幸好,有一大批客人涌来,分散了老翁的注意力。 不远处,一行一看就是富家豪门的队伍,正骑着高头大马,款款向这边走来。对,没错,马就是在走,而不是在跑,因为速度很慢,与常人走路无异。 为首一人,是一名白衣年轻人。 还没等到这一行有八人的队伍靠近,老翁立马迎了上去。 “公子,老汉这茶摊后面有一露天马房,您看需不需要给马喂些草料,顺便在老汉这茶摊歇歇脚,用些茶水包子?”老翁笑脸灿烂道。 老翁抬头看着天,直白道:“已经快晌午,这官道往前走,几十里内可都再无歇脚吃饭的地方。” 一早从红莲郡出发,尔今骑马赶至此处的正是秦恒一行人。 现在骑在马上的一共有八人,除了秦恒,万楼,以及吴彩霞外,还有五位老者,具是无梦大雪楼的内阁阁老,昨夜与昆仑十四奴,一前一后赶到红莲郡。 这五位阁老此行的目的,与昆奴一致。 程明志父女二人,今日一早道别之后,已经分道扬镳。 秦恒眼角余光扫过茶摊,随即收回,看着马前站着,笑容灿烂的花甲老翁,也是笑容灿烂,只说了一个字,“好”。 八人中有七人翻身下马,忽然听到一个瓷碗砸地碎裂的声音。紧接着,一个瓮声瓮气中夹杂着无比愤怒的声音传来。 “原来是你杀了阿霞全家,祸不及家人,你这样有违江湖道义。” 八人中,唯一没有翻身下马的白衣年轻人,坐在马背上,看着那个黑脸通红,一脸怒不可遏,站在桌子上的胖子,冷笑道:“要杀我夺宝之人,要跟我讲江湖道义。” 庄狻看到跟在秦恒身边的吴彩霞,瞬间两眼微红,“阿霞,是不是这狗贼威胁你,你放心,我一定救你,杀了这狗贼。” 话出之后,庄狻猛然记起一人,连忙往下马之人望去,果然看到那个“少年”。念及此,他就有些色厉内荏,说了句在外人听来既怂又可笑的言语。 “狗贼,你先帮我把银子付了,我跟你单挑。”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五十一章 少女善心被辜负 江湖中人最喜欢的一件事是什么,那就是看热闹。无论是高手之争,抑或是寻常武人间的意气之争,又或者寻仇等,只要不殃及自身,大多数人都愿意做个看客,看得兴起时,还会嚎两嗓子。正因为如此,江湖上才会流传出那些高手的种种传说,无敌风姿,以及某些轶事趣闻。 眼下,这间简陋的茶摊中就不乏有江湖人士。此刻,许多人都饶有兴致地看着应该是江湖中最常见的寻仇桥段。 秦恒也翻身下马,随后落座在就近的一张桌子,根本就没有搭理那黑胖子。 也不知道是庄狻觉得脸上挂不住,还是真的要杀那年轻人为阿霞一家报仇,在秦恒猝不及防之下,庄狻一把捏住侧肩斜挎的黑色包裹,瞬息之间,黑布包裹被里面的东西搅得粉碎,天梭被其攥在手中。 随之,庄狻使出许多天前观海城外山道上,躲避“少年”杀招,逃命所用的遁法,一个眨眼,便瞬移至秦恒身后。 这一切看似繁复,却在数息之间完成。 刚从乍然碰见好友的喜悦中反应过来的吴彩霞,见到庄狻的武器天梭举过姓秦的王八蛋头顶,立时知道不妙,惊呼道:“不要。” 可惜,为时已晚。 与此同时,秦恒道:“不要伤他。” 听到这话的吴彩霞松了一口气。 然而,胖子的身体还是直接倒飞了出去,跌在老年夫妇的摊子前。 “怎么这么快就忘了。”秦恒回头望着庄狻,笑着打趣道。 庄狻捂着胸口,剧烈咳嗽,刚才的虚影闪过,终于让他想起当时与自己二人合谋杀人夺宝的另外三人的下场,还没来得及出手,就成了一团血雾,心里不由一阵后怕,只是嘴上仍不示弱。 “狗贼,有本事单挑。” 近在咫尺的老妇人,连忙蹲下,想要扶这个模样讨喜,吃了大亏的胖子起身。 站在秦恒一旁的吴彩霞连忙跑了过去。 秦恒两手一摊,平静道:“可以,寻处空地,过两招,我刚踏入三品境,还没与人交过手,不然我们就高下生死一同分。” 秦恒的答应,令庄狻有些懵,心底深处还有些怵,因为至他遁罡大成之后,这年轻人是唯一一个在自己使出时,还能打他一掌之人。 花甲老妇人提了壶茶水过去,想替自己瞧着讨喜的胖子解围,老妇人笑脸慈祥,看着坐在凳子上的白衣年轻人,“公子,这冤家宜解不宜结,没有什么解不开的结,老妇人不懂你们江湖的事,更不懂江湖的规矩,但是我知道,做人要以和为贵。” 随后,老妇人将那壶茶水放在桌子上,笑脸不变道:“公子请喝茶,我家茶甘苦同味,甚为解火。” 秦恒没有看向老妇人,眼睛始终盯着那黑胖子,脸色变得阴沉至极,他一把打掉老妇人刚放在桌子上的茶壶,暴怒道:“怎么,庄狻,刚才那会儿的胆气哪儿去了?不是要与我拼命,来啊,本少爷何时惧怕过尔等宵小。” 庄狻怒目相向,刚要骂几句疏散心中郁气。这时,吴彩霞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庄狻听完后,脸上怒意消减几分,没那么敌视。 “你这人怎么回事?不领这位婆婆的好意也就罢了,干嘛要打翻人家的茶水。” 忽然,靠北的一桌客人中,有一少女,怒气冲冲站起,指着白衣年轻人道。 少女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模样清秀可人,穿着一身青色锻衫,腰间佩戴一柄看上去就很名贵的短剑。 少女直接无视身旁之人的眼神示意,更是不理会旁边姐姐的劝阻,愤然站起,直言不讳。 老妇人一边弯腰拾起茶壶,一边抬头望向少女,陪笑道:“无妨,打翻了,老妇人再去装一壶就是。” 老妇人转身又去添置茶叶,热水。 少女见此更是心中不忍,对于那年轻人的做法愈发痛恨不满,她愤愤冲过去,在年轻人身后一丈余的地方止步,怒道:“看到没有,你羞不羞愧。作为江湖中人,你与寻常百姓为难,作为男人,你连起码的大度都没有……” 少女在秦恒身后喋喋不休,却见那年轻人反倒侧着脑袋,单手撑在桌面,笑眯眯看着她,不似先前暴怒的样子。 与少女同桌的另一名女子,看模样,眉眼之间与少女有几分相似,年龄要稍大几岁。这时女子赶忙上前,将少女护在身后。女子心中所想,也是大多数人此刻心中所想。 那皮囊不错的年轻人,是一好色之徒。 这时,老妇人又提着一壶茶水走了过来,还是将壶放在桌子上。 “公子,请用茶。此时饮用,甘苦滋味同时入口,最为沁人心脾,公子不妨一试。”老妇人道。 从所谓马房返回的老翁,在摊子前喊道:“公子,老汉这边给您上包子。” 秦恒笑道:“尽管上,吃得下。” 秦恒倒了碗茶,端起到嘴边,又放下,回头看着那个站在姐姐身后怒目而视自己的少女,他向其招了招手。 少女好似浑然不惧,一个箭步踏至白衣年轻人面前,她的姐姐拦都没拦住。 “你这个江湖败类,还有什么话好说?”少女讽刺道。 秦恒再次端起那碗茶,“姑娘,要是你的善意被辜负了怎么办?” “什么?”少女一头雾水。 “你不懂我在说什么,那你呢,罂娘,还有你,毒君。”秦恒蓦然将那碗茶反手一叩,望向这一对老年夫妇,哈哈大笑起来。 姑娘不明所以。 一直眼睛微眯,盯着年轻人手中那碗茶的老妇人,笑容一变,阴森可怖。 “李光宇的第二局依然让我觉得失望,硬的不行来阴的。派两个江湖唾弃的毒门老怪物来送死,费尽心思就这点能耐。” 秦恒看着两人,啧啧道:“啧啧啧……你们两个老家伙,想两相算计,茶水毒,与包子里的至毒之物的精血融合,让我当场毙命。算计是好算计,奈何被我看破了。” “所以,为了报答两位的盛情款待,我决定送二位上路。”秦恒笑容灿烂道:“哦,对了,不妨告诉你们,李光宇传递给你们的消息,现在不顶用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五十二章 惊变 “果然如公子所说,精明透过那老家伙有个什么师弟?” 白须老者捋着长须哈哈大笑,“小辈,可以回答你前面那个问题,毒是老夫解的。后两个问题,你都要死了,知道那么多也没用。” 在二人说话时,那由水化形而成的利箭,飞刺向官道另一边的一棵大树主干上,刚一碰触,水形溃散,大树拦腰截断,枝繁叶茂的大树,瞬间变得乌黑如墨,枝叶脱落的一干二净,躯干、主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下去。 茶摊上,一阵哗然。 因为几乎所有人都看到了这让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在联想到自己在这茶摊上,喝了许多的茶水,怎能心安。 见到大树这一幕的当然也有庄狻、吴彩霞二人,庄狻面如土色,二话不说,扣着嗓子眼干呕,他可以说是在座所有人中,吃包子,喝茶最多的人,若是这里面有刚才毒倒大树的剧毒之物,那么最先死相凄惨的,只会是他庄狻。 秦恒望着这边,嘿嘿一笑,“黑胖子,你别怕,魏老说了,你没中毒。” 魏老魏莽,毒祖的师弟,无梦大雪楼的八大阁老之一,擅解毒,用毒,毒之一道造诣,已登峰造极,比之毒祖犹有胜之。 庄狻见到那狗贼的目光先看自己,又看刚才那名白须老者,心下一松,刚才两人比试毒技的场面,他也看得清清楚楚,显然那白须老者是解毒高手,不然无法解释“毒君”口中的第四毒门不传之秘的奇毒如何化解,被谁化解。 庄狻相信老者说自己没中毒,那就是没中毒,想及此,脸上立马有了几分神采。 却被那姓秦的狗贼下一句话,给吓得浑身一个哆嗦。 秦恒咧嘴大笑道:“你是没中毒不假,只不过这老婆子之所以对你这么好,是因为她有喜欢把胖子做成人干,烹煮下锅填腹欲的怪癖。刚才她给你吃的包子里面可都是大补之物,通经活络,下锅肥而不腻。” “你娘的老不死,居然惦记你小爷这身得来不易的秋膘,真想问候你八代祖宗……”庄狻明白其中因由后,再看向两个老东西时,直接破口大骂。 谋算败露的“毒君”“罂娘”对视一眼,“毒君”看向白衣年轻人,嘿嘿一笑,“公子是不是觉得自己胜券在握,可掌控我二人生死?” 秦恒刚要说什么,却听到一个弱弱的女声传入耳中。 “被辜负的善心,也比死了强。对不对,大庆小王爷,秦恒。”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五十三章 区区伴生人而已 秦恒身后,那原本一脸惊惧,泫然欲泣的小姑娘,悠悠起身,拍掉身上尘土,笑意盈盈。 她望着只是回头平静瞥了自己一眼的秦恒,诧异道:“不觉愤怒,不觉意外,不觉得害怕?” 连发三问。 “大人” 与此同时,毒君萧远、罂娘廖翊璇,神态毕恭毕敬,肃立在少女身后。 秦恒手指轻点桌面,神色平静道:“神窍境?” 少女摇晃着脑袋,两指轻轻弹了一下腰间的短剑,霎时间,四周桌椅,壶碗等事物尽皆炸裂。 她笑脸天真道:“不是神窍,胜似神窍。” 秦恒道:“我要是说,这座江湖,尽管我才走不久,但怪事坏事好事,都已经见了一箩筐,你信不信?” 少女眉眼带笑地望着秦恒,没说信,也没说不信。 五位阁老身影一闪,分散于秦恒左右,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刚才的一瞬间,五人清晰感应到少女释放而出的庞大气机,犹如江河波涛席卷大地,势不可挡。 先前没见人影的万楼,此刻不知从哪儿提溜来两壶酒,边走边悠哉悠哉地喝着,身形晃晃悠悠。来到近前,他将另一壶酒随手抛给秦恒,蹲在凳子上打趣道:“小子,到哪儿都是瞧你的热闹,那就没意思了。” 秦恒苦笑道:“前辈,晚辈也不想让别人当热闹看,奈何不想招惹麻烦,麻烦自来。” 万楼回头,眯眼打量着那名青衫少女,不确定道:“伴生人?” 少女笑道:“前辈见识不俗,眼力更好。” 万楼起身向少女走去,左手习惯性摸向背后短刀,“听闻伴生人与生俱来拥有独一无二的强大天赋,修行一日千里,不知是否为真?” 少女还是那副笑意盈盈的模样,只是说话之时,那种故作老气横秋的样子,让人觉得有些好笑。 少女道:“前辈,莫要在往前走了,你身后那把“开天”,我虽忌惮,但还不至于怕。前辈还是别想着趁我不备,出刀对付我,没多大意义。” 被点破心思的万楼,嘿嘿干笑两声,有些尴尬地转身往回走。 走出三两步,他猛然转身,神兵“开天”握在手中,空中一个回旋,刀气破空凝为实质,铺天盖地劈向少女所在地。 少女呵呵一笑,好似早有预料一般。 腰间短剑自动出鞘,空中一阵眼花缭乱的挑刺飞落。当剑归鞘时,刀气凝出的大网已然崩碎,在场之人,除了几位化境巅峰强者,所有人甚至连刀与剑的模样都没看清。 这场略带试探意味的骤然交锋,电光火石间结束。 少女神情不变,望着少年道:“前辈,我已经说了,没多大意义,不是分生死,试与不试,就那么回事。” 万楼嘿嘿笑道:“怪不得伴生人有如此大名头,那么另外一个传言也是真了?” 少女唐鹳莞尔一笑,对于万楼所说的“另外一个传言”,充耳不闻。 万楼转身离去,知与不知,对他来说也没多大意义。就算那伴生人真携带前世记忆降生,世间真有所谓的前世,他也可一刀斩之。 没有少年挡在中间,唐鹳的目光再次落在神色平静的秦恒身上,道:“不如由我来问你,若是你的善心被辜负了,怎么办?” 秦恒抬头,喝了口酒,随口道:“怎么办,凉拌。” 少女目光微冷,“原本我并不想掺和进这件事,李光宇开出的报酬,并不能打动我。来这里不过是想瞧个热闹,但是当见到你这大庆小王爷如此简单就识破毒君夫妇二人的算计,便想试一试你,是不是果真如传闻的那般聪明绝顶。” 说到这里,少女脸上笑意尽数收敛,“现在,你的回答改变了我原本的打算。” 秦恒依然不紧不慢喝着酒,“那又如何?” 少女目光愈发森寒,她四下扫视一眼,道:“小王爷身边应该还有四名昆仑奴没有现身吧?要不一并叫出来。” 秦恒将酒放在桌子上,摇头叹气道:“你们这些高手啊,就是喜欢目中无人,妄自尊大。之前我明明白白的说过,李光宇传递给你们的消息不顶用,怎么就没有一个人问我,为何不顶用?” 少女被其言语勾起好奇心,脱口而出道:“为何不顶用?” 秦恒抬起头,指了指天上,道:“因为不是四名昆仑奴,而是十八名。” “十八名。”少女喃喃重复了一句,旋即脸色大变。 她猛然记起世间传闻的那句话:昆仑十八可搬山,魁三无视阎罗殿。 不论对方所言真假,世间传闻的真假,她都不愿意涉险赌命。唐鹳自知自己是身怀大气运降生之人,只要不身死,定能入神窍,甚至堪破生死屏障,达到前世都未能臻至的长生境。 唐鹳的眼珠骨碌碌一转,心道:“逃命要紧。” 随之,她二话不说,撇下毒君夫妇二人,身形拔地而起,瞬间掠至千丈高空。 周围人都有些懵了,怎么刚才还不可一世的绝顶高手,眼下却撇下同伴,逃了。 当少女身形落入千丈高空,就要再次施展遁法,远离此地。 就在这时,忽然在其前后左右上下,凭空出现十几道黑色身影。 “区区伴生人而已,也敢言不是神窍,胜似神窍。” 一黑衣人从天而降,脚下如踩虚影金莲,身后宛若百凤朝鸣,一脚踩下,天地震颤。 少女大惊,连忙拔出短剑,奋力向高空劈斩,想要抵消那黑衣人释放出的无与伦比的“势”,同时大喊道:“前辈,晚辈无心之举,还望您大人有大量,放晚辈一马。” 黑衣人哈哈大笑,脚下“势”再度压下千钧之力,依然是那沙哑,不辨男女的声音,“不说这声前辈我当不当得起,我昆仑奴少主又岂容他人辱。” 少女望着手中快入神兵之列的短剑,被黑衣人的“势”压得寸寸断裂,是真的怕了,她满脸惊容,大叫道:“公子,公子,我无意冒犯……” 与此同时,茶摊上慢慢喝着酒的秦恒,望着瑟瑟发抖的毒君与罂娘,笑道:“其实,之前我也是逗你们玩的。”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五十四章 高塘见故人 “小子,独独放过那丫头,可非明智之举,若是伴生人真如传闻那般,他日那丫头必定入神窍,不担心日后报复?怜香惜玉,你也不是那样的人。莫非真是为了那丫头许诺的三件事?” 红莲郡至高塘的官道上,有九人徒步行走,说话之人正是万楼。 没有办法,秦恒几人的马全被毒君毒死了。 官道上行出十余里地,所有人只是安安静静前行,沉默寡言。五名阁老本就是沉默之人,话极少。而吴彩霞搀扶着的庄狻话最多,却是被刚才的震撼一幕吓住了,不敢言语。婴儿肥姑娘是话越来越少,什么都藏在心里。 秦恒点头道:“的确。” “这你也信?”万楼笑道。 秦恒扭头看向万楼背后所背短刀“开天”,反问道:“为何不信?” 万楼无言以对。 万楼想起先前的一幕,忽然唏嘘感叹起来。 他喃喃道:“一剑洞穿山河。” 那应该是魁首前三之一的昆仑奴,最后随手使出的剑招,便有如此威力。要是动用神窍全部实力,该何等强悍。 万楼想着想着,洒然笑道:“此生最后一战,一定要与神窍论高低,这样才有意思。” 秦恒恭维道:“前辈之志,晚辈相信定能实现。观一剑而得裨益,天下唯前辈尔。” 万楼坦然接受。 “马屁精” 庄狻与吴彩霞同时骂道,只是一个在嘴上,一个在心里。 ———— 高塘县出大官,这在近两年,是附近十里八乡人尽皆知的事。 先是出了一名官拜正二品特进,现又出了名从二品实权户部侍郎,朝中新贵。 高塘县因此水涨船高,本来籍籍无名,贫穷落后的小县城,一下子成了十里八乡最富庶的县城,官道修通,私塾建立,学供院移址。 附近十里八乡的百姓,争抢着要将自家孩子送往限定名额的学供院,挤不进去,家境殷实的就会挑选一家最好的私塾,让孩子求学。 以此类推,层层下去。 高塘县在这些稚子蒙童,以及求学才子的推动下,越来越富庶,私塾学塾越建越多。 都说富人越来越富,穷人越来越穷,不是没有道理,这话放在某些时候的确适用。 就像眼下,城西的陋巷之中,一个只有两间破破烂烂土房子的老宅院里,一大一小围着土灶,在一个缺了个豁口的大锅里煮红薯。 院子里四处望去,最能应景的就是那四个字,“家徒四壁”,院子里除了有一小块开垦出来的菜圃,连点多余的制式工具都没有。 房间里更不用说,除了两张老旧破烂的木板床,以及上面放着一盏老式油灯的长短腿八仙桌,两张四脚凳外,再无大件物品。 院中灶台前,一个瘦骨嶙峋,看上去不过二十岁的年轻人,坐在板凳上,一边往灶洞添柴,一边抹着满头大汗,他笑容灿烂道:“小武,等哥再做半月工,就能攒够钱送你去陈夫子那里求学。” 年轻人口中的陈夫子,是高塘县最小一间私塾的教书先生,也是公认最没有才学的读书人。 蹲在一旁撅着屁股蛋子,晃来晃去的孩子,只有八九岁,一双眼睛又大又亮,只是皮肤有些暗黄且黑,看上去缺少些精气神,他撇了撇嘴,道:“哥,我就不去什么私塾读书了,你看隔壁的许狗蛋,跟着他爹去做木匠,月俸都有一两银子了,家里都添置了好几件新家具。我也跟着你去做工,等再过几年我就去参军,跟哥一样,杀北域蛮夷,做个大英雄。” 孩子说着说着,就变得眉飞色舞起来,站起身,想象自己穿着战甲,手持大刀,威风八面的模样。 年轻人反手一棍敲在他脑袋上,“狗屁的混账话,醒了没有,你不读书哪能像我兄弟一样出口成章,你不读书去了战场,去了战场……” 年轻人说不下去,他根本就不会教导孩子,一时间有些语塞。 孩子揉着脑袋,小声嘀咕道:“混账话就混账话,为何要加个狗屁。” 再度蹲下后的孩子,一对大眼睛滴溜溜直转,“哥,要不你还是和我讲讲你参军时,经历的大大小小战事,或者讲你经常提起的几个兄弟的故事,还有你常说叫什么恒的那个人,是不是真像你说的,家里头有个当大官的老子。” 孩子说着说着,差点又要站起身。 年轻人瞪了弟弟一眼,他连忙乖乖蹲好,满脸期待。 年轻人猜中弟弟想要转移话题的心思,只不过他也不介意,提到曾经的人,曾经的事,他也很开心。只是开心之后是什么,他却从未向人提。 年轻人道:“故事就不讲了,一讲的话就停不下来,那就耽误哥做工了,上次去晚了些,刘工头就狮子大开口,扣了我两文钱,可不能再让那吝啬鬼逮着机会。” “不过,哥可以告诉你,恒哥的确告诉过我,他家里有个做大官的老爹,而且很大很大。” 年轻人还是解答了孩子的一个问题。 孩子道:“那有狗仗人势的马县丞大吗?” 孩子提到这个马县丞,年轻人的脸色立马阴沉下来,“比他大。” 孩子只是淡淡“哦”了一声,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年轻人看着弟弟道:“小武,那狗屁的马县丞再差人来说祖宅的事,你千万别开门,知道吧?” 孩子低着的脑袋低的更狠,也没了刚才的兴奋劲,答道:“知道了,哥。” 这时,锅中红薯煮熟,年轻人起锅,给了弟弟一个,自己用布抱起一个,揣入袖中。 “哥去做工,你别乱跑,等着哥回来。”年轻人将火熄灭,然后便往门外走,他一边回头嘱咐弟弟,一边拉开门闩。 刚出门,与往常一样向右走,忽然,一个白色身影挡在了他的面前,并开口说了两句话。 “以前看祖籍登记册时,曾见到你的祖籍高塘,来到这里,就想着问一问,撞撞运气。” 第二句,“还活着,真好。” 当年轻人抬头看清那人面孔,瞬间泪如雨下,哭的像个孩子,“恒哥,我对不起你们。” 院子里听到动静的孩子,躲在门口偷看,那还是他第一次见到他心目中顶天立地的哥哥哭的像受委屈躲在角落里哭的自己。 孩子心中隐痛。 这座宅子里的一对兄弟,曹小二,曹小武,白衣年轻人秦恒。 一个久别重逢,故人相见。 一个初次见面。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五十五章 是与不是 当某些人,某些事,再度被拿起之时,余下不仅仅是怀念,还有那心如刀割的直白。 正如曹小二此刻的内心,翻起往日的那些篇章,装下最多的就是愧疚。 秦恒望着泪如雨下的曹小二,没说他对,也没说他错。二人就这样静静站在巷子里。 “你就是我哥常提起的恒哥?” 曹小武本不想出来,让哥觉得难堪,他也听到了他哥喊得一声“恒哥”,只是二人僵持不下,他才灵机一动行此举。 曹小二听到曹小武的声音,终于回神,他抹了一把眼泪,瘦的颧骨凹陷的脸,露出开心的笑意,他说道:“恒哥,里面坐。” 秦恒看向那个站在门口,有些局促的八九岁大的孩子,笑意温暖道:“你是曹小武吧,以前常听你哥提起你。” “嗯”曹小武点头道。 曹小武有些开心,这可是大官的儿子,对自己还那么客气,果然哥的朋友都是好人。不像那马县丞家的什么狗屁公子,整天都要抬着鼻孔走路,见谁不顺眼都要踢两脚,自己就曾因为在路上看了一眼他拿着的点心,不仅被他踢了几脚,还被马家下人一顿暴打,打得鼻青脸肿。 这事,曹小武回家都没敢跟他哥说,曹小二问起,他只说是跟邻里孩子打架,二人抱着纠缠,弄成这副模样。他哥常说,“打架不能怂,打输了再去打过就是,他这个做哥的不会去跟孩子计较这些。” 就是因为常听到曹小二说这话,曹小武隔三岔五就会和邻里孩子发生争执,大打出手,经常会带伤回家。那一次,曹小二也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这次两个孩子出手是不是太重,暗地里心疼了好几天。 若是让曹小二知道事实的真相,他非得取出自己视若性命的炎庆战刀,与那马县丞拼命。 曹小武也是知道他哥的脾性,因此才不敢说。 此刻的曹小武望着那白衣年轻人,心中在打着小算盘,要领着他哥的兄弟去马家走一趟,看那狗仗人势的马县丞,还敢不敢欺负他哥,要他曹家祖宅。另外还要灭一灭马天宝的嚣张气焰,咱也不仗势欺人,就跟他单挑,揍他个鼻青脸肿。 想到这,站在门口的曹小武嘿嘿笑了起来,看上去有些傻。 秦恒可没时间深思这小家伙是因为想到什么,笑的如此开心。他看向有些明显惴惴不安的曹小二,道:“我还以为今天来,你不会邀请我进去。” 曹小二满脸堆笑,“恒哥,快请进。” 二人先一步进了院子,被曹小二敲了一下脑袋才反应过来的曹小武,是后一步雀跃进了院子。 曹小武很狗腿子的给秦恒搬来了一张四脚凳,秦恒坐下后,四下看了看。 曹小二去屋里将那张长短腿的八仙桌搬了出来,见到正在四下观看的秦恒,他什么也没说,去屋里拿了一壶烧开的白水出来。桌子上放了两个碗,他先给秦恒倒了一碗,又给自己也倒了一碗。 这才说道:“恒哥,喝点水。” 秦恒端起碗,吹了吹,喝下满满一碗后,说道:“有没有吃的,快赶了一天的路,中午的一顿饭也没吃成,饿了。” 曹小二笑得很开心,这略带试探的做法,得到的答案正是他想要的。恒哥不会因为他家穷,而瞧不起他。 “还有几个红薯,你是吃烤的,还是吃煮的。”曹小二站起身,就要往屋内走。 “吃烤的。”秦恒道。 曹小二笑脸灿烂,“好嘞。” 曹小二离开后,曹小武立马凑到了秦恒身前,只差要与其脸贴脸,他啧啧道:“就你这小身板,细皮嫩肉的样儿,还是参加过与蛮夷大战活下来的厉害角色,不会是个逃兵吧。” 秦恒一把推开堵在自己眼前的脑袋,道:“你觉得我是不是?” “我觉得应该不是,从我哥嘴里听来的你的故事,觉得你应该是个沙场敢死之人,不会去做逃兵。”曹小武一脸正色道。 秦恒呵呵一笑,“你还知道沙场敢死。” “那当然了,我立志将来要做那样的人,杀蛮夷,男儿当死敢死,死则死矣。” 曹小武稚嫩的脸上泛起淡淡红晕,显示出此刻他的内心很激动,也说明了很认真。 秦恒盯着这张稚嫩的脸好半晌,轻轻一拳打在曹小武的胸口,笑脸真诚道:“恒哥相信你。” 曹小武真是越看面前这张脸越顺眼,他拍打了两下被秦恒一拳打中的位置,一脸羡慕道:“听我哥说,最后这句话是你说的,说的真漂亮。” 秦恒自豪道:“读书读出来的本事。” 曹小武忽然觉得自己很想揍这张脸。 他的神色有些黯然,蹲在地上手指划着圈圈,“我哥想让我去读书,每天去搬运行搬运货物,每件货物百斤往上,早上卯时开始,夜半子时结束,一天六文钱。攒了快半年,刚快够让我去高塘县最小的一间私塾求学。我跟他提了几次去做工,我哥不让,他说若是我不去私塾读书,怎能像他兄弟一样出口成章。” 曹小武抬头看着秦恒,道:“那个人也是你吧。” 秦恒神情一怔,当年在军中,的确有个人经常拍马屁说他“出口成章”,当时他还对那人拳打脚踢,说他骂他。 秦恒也蹲在地上,“你哥做的对。” 曹小武继续道:“我知道,只是我不想让他受那么多苦,爹娘死时,我哥都不知道,雨花干娘写信告诉他,我在二姨家时,没多久,哥就从北边回来了,我记得当时他笑着跟我说,‘仗打完,哥回来了’。二姨对我不好,我哥知道,他不想我在二姨家又受苦,还被人欺负。” 曹小武再次抬头时,泪眼婆娑,他看着年轻人的眼睛,“其实,我哥是逃兵,对不对?” 秦恒摇头道:“不是。” 秦恒想起六个月前,某个深夜,一个年轻人蹲在墙角,手中捏着一张纸,泣不成声的模样。 当时有一个半夜醒来的年轻人,还以为他被这战事的惨烈给吓怕了。 屋门后,一个年轻人怀中抱着几个红薯,蹲在地上,抱头大哭。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五十六章 敬酒不吃吃罚酒 城西陋巷那座只有两间破土房的老宅院,院门一直敞开,这在邻里街坊看来是件稀罕事,有不少人经过时,伸长脖子往门内探。 曹小二将几个红薯埋入不见明火的灶洞里,揣入袖中的煮红薯始终没好意思拿出来给秦恒。 曹小武眼圈微红,不过情绪已然好多了,因为秦恒斩钉截铁出口的那两个字,“不是”。不管真假,曹小武都信。 秦恒对自己说出口的“不是”,在骗与不骗之间下一个最终定义。答案是肯定的,骗了曹小武,只是秦恒觉得自己这个骗,也算骗的心安理得。 曹小二背对着二人,眼睛盯着晦暗的木炭,心思复杂到了极点。 北边那场大战,虽然到现在还没有风声传到天下各州郡,但这就已然说明了问题。若是大捷,自然会昭告天下。现在这样无声无息,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败了。炎庆军以战力强横冠绝天下不假,可赤域蛮夷大军同样以勇武,善马战著称于世,曹小武清晰记得双方冲杀交战时的惨烈情景,已经不能用尸横遍野来形容,尸山血海才更恰当。敌我双方人数又是如此悬殊,没有增援,炎庆军死战,最终只会落得全军覆灭。 这个结果,曹小二猜到了,但不愿去相信,见到恒哥时,相不相信,他都知道,那就是答案。他不敢问恒哥,老吴,瘦猴儿,铁公鸡,阿驼……这些人有没有活下来的,没脸问,也更怕听到的是,都死了。 红薯烤熟了,也烤糊了。 三人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一人拿着一个红薯。 秦恒剥掉红薯烤糊的外层,咬了一口,烫的舌头打颤,呼了好几口气才咽下肚,他看向曹小二说道:“半年未见,见了你恒哥就没话说?” 曹小二剥掉的糊层很少,埋头狼吞虎咽的吃,也不觉得烫,听到恒哥的话,下咽的动作一滞,旋即将塞得满嘴的红薯吞了下去,然后抬头,笑着说道:“藏了许多话在肚子里,见了面又不知从哪儿说起,这是不是恒哥以前常说的,肚子里面没东西,写不出锦绣文章。” 秦恒笑骂道:“滚蛋,这哪儿跟哪儿,说话想到哪儿说哪儿,跟锦绣文章屁的关系。” 曹小二挠着头,脸上表情虽然略显尴尬,但笑意轻松了几分。 秦恒又咬了一口红薯,转头看向曹小武,“小武,你还是去多读点书,可千万别学你哥。” 曹小武自然听出了秦恒话里的玩笑意味,他瞄了他哥一眼,跟着咧嘴傻笑。 “高塘县的桃李学供院的学院长夫,与我爷爷是旧识,到时我写封信,你给他带过去,顺便帮我问个好,小武就去那里求学。”秦恒又看向曹小二说道。 曹小二一怔,就要说什么,秦恒一摆手道:“你都和小武说了我们是兄弟,我有个当大官的老爹,怎么也要把这排面摆出来,说一句,这都小事,恒哥解决了。” 曹小二心中既开心又难受,但更多的还是开心。 曹小武更是难掩激动的心情,一蹦起身,跑到秦恒身前,学着江湖人的抱拳礼,道:“恒哥仗义。” 秦恒举起右手,掌心对着曹小武,笑道:“读出一个千古圣贤。” “嗯,就读出一个千古圣人。” 曹小武与秦恒轻轻一击掌。 秦恒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这句激励的言语,从此之后,成了这个八九岁大孩子的人生追求。 一生经历波澜壮阔,跌宕起伏的曹小武,许多年后,重遇那个白衣年轻人。 这名天下读书人敬仰崇拜的儒家圣人,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恒哥,这千古圣贤,我曹小武读出来了。” 当然,眼下的二人并不知道。 此时,院子里的氛围融洽了许多,笑声多了起来,说话也随意了几分。 秦恒也从这些言语中听出了许多,比如兄弟二人生活的拮据,爹娘的往事,二姨的刻薄…… 大多是曹小武在说,曹小二偶尔插口几句,秦恒在静静听着。 院门口“蹬蹬蹬”跑进来一个与曹小武年龄差不多的孩子,穿了个半身马褂,长筒裤,全身黝黑,比曹小武壮了许多。这孩子满脸焦急的闯进门,一进门就四下乱看,好像在找什么人,当他看到曹小武,慌张道:“小武,不好了,马县丞带了一大帮子人,已经进巷子了,看走的路应该还是你家,我看你们得赶紧把门关住,装作不在家。” 隔壁院子一个妇人暴怒的声音传来,“狗蛋,你跑那边去作死,还不快给我滚回来。” 许狗蛋听到声音缩了缩脖子,连忙往门外跑去,边跑边回头重复道,“小武,快把门关上。” 曹小武又气又怒,手里的红薯被他给捏的稀烂,他大骂道:“狗仗人势,不要脸的马老狗。” 秦恒看向曹小二,想询问是怎么回事。曹小二虽然在尽力压制愤怒的情绪,但秦恒还是能感觉到。而且,曹小二脸色难看至极。 然而,还没等秦恒开口询问,院子里就已经“呼呼啦啦”闯进来二十余名束装整齐,佩刀的衙役,最后走进来一个大腹便便的胖子。 一个约莫六尺高,身穿锦衣华服,头上还学着文人墨客别了一个玉簪,脸蛋儿长得像个肉球,有一双眯缝眼,起码有两百余斤的中年胖子。两腿走路,一走一夹,缓慢地迈过台阶,走入院子。这段只有寻常人七八步路的距离,愣是让这胖子走了二十余步。 胖子仰着脑袋,可以看到满头的虚汗,他拿肉乎乎的手呼扇着,嘴里喘着粗气道:“你们曹氏兄弟也真是的,拿钱买你们这破宅子,还非得劳本县丞亲自前来。我堂哥都不高兴了,认为我连这一点小事都办不好。还派了人坐在我的县丞大堂,你让我这脸往哪儿搁?” 中年胖子又往前走了几步,一脚踹翻秦恒面前那张长短腿八仙桌,低头笑眯眯道:“偏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这是你们自找的。”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五十七章 切掉一只肥猪耳 中年胖子笑起来像一尊弥勒佛。 曹小二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他站起身,语气还算平静道:“大人,此乃我曹家祖宅,不卖,死也不卖。” 名为马蚺的中年胖子,笑容愈发亲和,嘴上言语却是狠毒异常,“不卖,真的会死人。” 曹小二怒道:“大人,凡事都讲个理字,马县丞家如今鲤鱼跃龙门,富贵显赫,相信什么天罡五行,风水术数,但也不能强买我曹家祖宅。” 马蚺往前走出两步,站在曹小二面前,居高临下的口吻道:“在这高塘县,我马蚺就是理,天理,至理。” 马蚺接着道:“本来按照堂哥所说,才在朝中站稳脚,不易因为这等狗屁倒灶的小事落人口舌,让我给你曹家兄弟几两银子打发了事,结果你们居然如此不识抬举,三番两次将我派来的人阻在门外。” 马蚺说着说着,猛然间笑脸尽收,脸上那堆肥肉,成了凶相毕露的横肉,他阴恻恻道:“当我马蚺说的话是放屁,还是给你们两分颜色,就不知道马王爷几只眼了。” 曹小武瞪着狗仗人势的马县丞,小脸憋得涨红,两只不大的拳头,握得发紫。 “当你是放屁又如何?马王爷几只眼我没见过,但你只有两只眼,你问这话是不是觉得你那小眼,看东西费劲,搁在上面有些碍事?” 这时,一个年轻人的声音传来。 看明白怎么回事的秦恒,真的怒极。一个在战场上,杀了无数赤域蛮夷的军卒,没死在战场上,回到家乡,反倒受所谓的父母官欺负。 秦恒也知道,天下这样的事何其之多,他管不了,也不管不过来,但今天让他给碰到了,不让这个狗仗人势的东西长点记性,怎么对得起曹小二与曹小武喊得一声“恒哥”。 马县丞显然是个极有城府之人,听到这话居然没有露出半点气极败坏的样子。 他转头向说话之处望去,当看到只是一个长相俊朗的白衣年轻人,眼睛在其身上徘徊许久不见任何贵重挂饰,衣衫也不是名贵货色,马蚺立刻来了底气,像变脸似的,趾高气昂道:“你是何人?与曹氏兄弟什么关系?不知道祸从口出吗?” “我是何人你很快就知道了。”秦恒道。 马蚺看着这张年轻的脸,特别是他的眼神,没来由有些发怵,潜意识选择退让。他说道:“本县丞大人有大量,不与你这后生计较,今日这里之事与新晋户部侍郎马长仁马大人有关,你这无知后生可莫要误了前程,只管退出去,本大人便不再追究。” 秦恒一脸惊惧之色,看着马蚺,他惊疑道:“县丞所说可是朝中新贵,马侍郎马大人。” 马蚺对于秦恒的反应很满意,对所起的震慑作用更是满意,他一脸傲然之色,道:“没错,马大人乃是马某堂哥,亲堂兄弟。” 秦恒一脸激动道:“晚生有眼不识泰山,失礼于县丞大人,还望县丞大人见谅。” 然后,他话音一转道:“晚生也是个饱读诗书的读书人,薄有才名。还希望县丞大人以后能在侍郎大人面前为秦某美言几句,秦某必定不忘县丞大人提携之恩。” 马蚺被年轻人的这番言语捧得心猿意马,他笑脸灿烂道:“你这后生倒是会说话,先退出去,等本大人办完这件事,就带你去见见指挥使杨大人,兵马指挥司的杨奇大人此刻正在我县丞府做客,待会儿我处理完这事,就为你引荐,至于能不能得到杨大人赏识,就要看你这后生的诚意够不够了,毕竟指挥使杨大人与我堂兄乃是至交好友。” 秦恒一脸惊喜道:“多谢县丞大人提携,秦某若是将来有飞黄腾达之日,定携重礼回报马大人。” 马蚺呵呵一笑,心道:“年轻人真上道。”,嘴上道:“行了,你退出去等着吧。” 秦恒点头,就要转身离去。 曹氏两兄弟看着秦恒的前后作态,二人反应不同。曹小二相信兄弟的为人,一脸看好戏状。曹小武则是双眼都快喷出火,在心里将秦恒这个趋炎附势的势力小人骂了千百遍。 秦恒转身离去,走出两步,又突然回头道:“大人,朝廷明令禁止,不许官员涉足百姓祖地土地之争,你这样做,若是被人拿实了证据,恐怕会对大人不利。” 马蚺也没多想,还以为这年轻人这么快就担心失去自己这座靠山,前程仕途堪忧,他笑道:“无妨,我堂哥家以前与这曹氏兄弟是邻居,曹家的这块祖宅有风水高人相中,说于我堂哥官场仕途有利,我给这兄弟二人安个叛逆余孽的罪名,下罪入狱处死,再将这块地划于我堂哥名下,任谁来高塘查,也出不了纰漏。” 马蚺说的轻描淡写,一切早已谋划清楚。这会儿,马蚺将平时行事的谨慎劲已然抛至九霄云外,不仅没有去深想这年轻人究竟是何人,甚至忘了去深思这年轻人与曹氏兄弟什么关系,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真把他当作一个一心想要攀附“权贵”的势利小人。 其中脉络,前后因果关系,秦恒都从这番漏洞百出的对话中找了出来。 马蚺见那年轻人又往回走,他有些不耐道:“行了,到外面等着本大人。” 秦恒摇头道:“不用了,我要问大人取点东西。” “什么?”马蚺下意识问道。 “耳朵。” 秦恒手中划出一把银光闪闪的匕首,手起刀落,一只肥猪耳,伴着血淋淋“躺”在院子中央。 马蚺微微有些愣神,当其身心皆反应过来时,捂着耳朵,跌坐在地上,发出杀猪般的叫声。 秦恒手中提着那把匕首,也蹲在地上,他悠悠道:“说起来,我与你那位堂兄的儿子才见面没几日,还发生了点矛盾。对了,当时一同发生矛盾的一共有七人,有两个人死在了我手里,一个千户侯的孙子,叫什么梁风,一个九门将军的儿子,叫郑行。” 本来发出杀猪般叫声的马蚺,在听到秦恒这番话后,猛然收声,他瞳孔骤然放大,心中骇然惊惧到了极点,嘴唇哆哆嗦嗦,“你,你是大庆小王爷,秦恒。” 秦恒悠悠点头道:“对喽。” 然后,他又补充道:“曹小二是我兄弟。” 这一刻,这个在高塘作威作福的县丞大人,想死的心都有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五十八章 人心最怕去推敲 “哥,我没听错吧?刚才那只老狗说恒哥是大庆小王爷。”曹小武走到曹小二身旁,扯了扯他哥的衣袖,小声嘀咕道。 曹小二有些发蒙,这则消息的冲击实在有些大,对于曹小武的问话,他只是木讷点头。 曹小武双掌搓得发红,盯着马县丞的凄惨样,不觉害怕,反而异常兴奋,“是我所知的那个大庆小王爷?” 曹小二双目湿润,喃喃道:“是他,真的是那个天下皆知的大庆小王爷。” 秦恒蹲在马蚺面前,手中的匕首边在其那张肥猪脸上擦拭,边拍打着,他笑眯眯道:“什么风水高人,去把他叫来,另外有什么靠山尽管搬,比如兵马指挥司的那位,是多大官?能调多少兵马,把他也叫来,能杀了我可以向很多人邀功,这可比你在这儿费劲心思抢我兄弟宅子更能讨你堂哥欢心。” 眼下的马蚺脸上肥肉震颤,因太过疼痛咬着牙,嘴里不停发出倒吸冷气的“嘶嘶”声,脸上糊了一脸血,模样凄惨。 马蚺这会儿都没能从震惊中回神,他实在是难以置信,前几日在他堂侄口中听到的大庆小王爷,眼下居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还是自己千方百计设计的曹小二的兄弟。 马蚺带来的二十余名佩刀衙役,终于有人率先一步从惊变中反应过来,这人一下拔出腰间佩刀,怒道:“你胆敢伤害马大人,找死。” 这家伙一直处在马大人被人切掉耳朵的震惊中,完全没有听到马大人后来那句,“你是大庆小王爷,秦恒。”,否则,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拔刀。 有这名衙役在前,余下人大多纷纷拔刀,也有几人听得清楚,此刻,互相对视一眼,即不拔刀,也不上前。有名衙役更是小声嘀咕了一句,“这才是真的找死。”。 十余名衙役将秦恒围在中间,有名衙役不知是在壮胆,还是煽风点火,他大叫道:“伤害朝廷命官,此乃死罪,兄弟们,杀了这贼子,我等就立了大功,杀。” 说着就要作势冲上前。 秦恒的匕首又在马蚺身上蹭了蹭,笑意玩味道:“你这县丞大人可做得不咋地,手下人也想你死。” 终于回神的马蚺,望着四周意欲冲上来的衙役,大吼道:“滚,都给老子滚。” 他也是个深谙人心的人精,秦恒话里的意思他自然听得明白,也懂话里的含义。他瞪向用心险恶的那名衙役,语气阴冷道:“你想我死?” “大人,属下并没有那个意思,属下只是担心大人安危,一时情急,便想趁乱杀了这胆敢伤害大人的狂徒。”衙役一脸惶恐,连忙解释道。 “放你娘的屁,什么狂徒,这位乃是大庆小王爷,切下我的耳朵那是对我的恩赐。”马蚺先是对那名衙役大骂道,然后一脸谄媚的望着秦恒。 别人或许不清楚这位大庆小王爷的恐怖,他可是听那位堂侄描述过雨慧江那场大战的细节,要知道能有如此多化境高手保护之人,又岂能让这些普通衙役近身,恐怕没等近身,就已经身首异处。他可是见识过化境高手的恐怖,一人便屠数百重甲骑军。其实,马蚺最为担心的就是,这些人冲上来送死,对方迁怒于他,那就真没活命的机会了。 一众衙役面面相觑,皆露骇然之色。这次所有人是听得清清楚楚“大庆小王爷”几个字,再无一人胆敢上前,甚至说出一个字。 这时,马蚺肥胖的身子,一个麻利的翻滚,爬起来倒头便拜,也不顾耳朵流血不止,鼻涕眼泪横流,“小王爷,下官一时糊涂,鬼迷心窍,不知这位曹小兄弟是您兄弟,还望您……” 秦恒蹲在马蚺面前一动不动,再次将匕首拍打在他脸上,讥笑道:“行了,别装了,陪你玩会儿还真当真了。早都猜出我身份了吧,居然甘愿让我切下你这二品脱胎境高手的耳朵,以求脱身,你这家伙对自己倒是挺狠的。” 听到这话,马蚺的表情一下僵在脸上,秦恒没有理会这胖子的表情变化,他接着道:“之前我说的话你也都听到了,去找那风水先生过来,把你的靠山也搬过来。” 这下,这位高塘县丞是全身发寒,真的知道怕了。而不再是表面的怕,以及心底存留的那丝侥幸。 马蚺磕头如捣蒜,哭着求饶道:“小王爷,你饶了小的吧,饶了小的……” 原地蹲着的秦恒,忽然暴起,一把掐住马蚺的脖子,把其带着往前拖,另一只手再次手起刀落,切掉他的另一只耳朵,秦恒道:“不去,死。” 杀猪般的惨叫声响彻在这片陋巷中,却无人出来看热闹。 站在院中的衙役,见到这一幕,听到这叫声,是浑身毛骨悚然,同时心底也有些庆幸自己刚才没有冲上去,不然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这可是曾经“名动天下”的大庆小王爷。 秦恒将马县丞拖至门前台阶处,一脚踢在其脑门上,“程明志在某本野史札记里面有首诗写的是真好,‘常见谏官挺傲骨,不知九品膝盖软。封王拜相窝里横,号角一吹两腿湿。’。” 秦恒又一脚踢上去,道:“你占了两种,希望还能有点骨气。” “小王爷,我去……我去叫兵马指挥司的杨大人,我去叫,风水高人我也去请,都叫来,都叫来,给小王爷请罪。”马蚺捂着鲜血直流的两耳,大叫道。 他心知今日之事不能善了,与其他一个人扛,不如把所有人都拖下水。落得这般田地,这会儿,马蚺心中最恨的人就是他那位新晋户部侍郎的堂哥,你他娘的没什么事信这些狗屁的风水师做甚,让老子平白无故遭了无妄之灾。 都说忘恩负义,忘恩负义,眼下在这位作威作福十几年的高塘县丞大人身上是最好的体现。他都忘了,是谁让他坐上如今的位置,是谁在他最落魄的时候给他口饭吃,就是他那位户部侍郎的堂哥。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五十九章 各怀鬼胎 高塘县县丞府衙。 装饰奢华的府衙内堂,一个看上去约莫五十岁出头的老者坐在檀香木的蝴蝶椅上,手中端着一杯姜春茶,悠哉悠哉品着。 老者满头黑发中夹杂着少许白发,脸颊红润,没什么皱纹,嘴角有一颗黑痣,脸部线条分明。穿着一身灰黑锦缎长衫,给人感觉精神矍铄。 老者正是兵马指挥司副指挥使杨奇。 在老者身后站着他的亲信,兵马指挥司总长吕重。 长相贼眉鼠眼,个子瘦小的吕重,能够坐上今天的位置,全是因为他会巴结奉承杨奇,受其一路提携,引为亲信。对于这位实则已经架空指挥使大人权利的杨奇,吕重是言听计从。 此时,吕重的两只小眼睛滴溜溜打着转,心中斟酌再三,他说道:“大人,您千里迢迢从京师赶到这里,只是为了帮着马大人完成那件可有可无的小事?” “吕重,你是不是想问我,千里迢迢赶来,就单是为我那笃信风水改运之说的好友,要巧取豪夺寻常百姓家祖宅这件事而来?”杨奇放下茶杯,回头笑看着吕重。 吕重点头,这个时候再遮遮掩掩,反而不好,倒不如坦白,讨得大人欢心。 果然,杨奇呵呵一笑,对于猜中吕重心思颇有几分得意,他摇头道:“这事只有马揾看中,在我看来,不过就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事,风水学说,信则有,不信则无,我却是不信。之所以郑重其事的请缨,更为重要的是躲避这风口浪尖。” 吕重疑惑不解。 杨奇接着道:“前段时日,京师盛传,六年未有任何消息传来的那位大庆纨绔,正在南行,似乎目的地就是白罱城。” 吕重知道杨奇说的是谁,但这他就更不解了,那位大庆小王爷与杨大人来到高塘有何关系?他没开口问,因为杨奇已经在解释。 “你没有经历过六年前白罱城那场惊天动地的风波,对外宣称是两个孩子打架,可背后的时局动荡,几大势力扳手腕,那位皇长孙不能人事,多少权贵掉脑袋,都是因为打架两人,一个是大庆小王爷,一个是皇长孙。” 杨奇说到这里,脸色有些难看,当年他被人怂恿,当炮灰使,差点当场被那人扈从打死,幸好他机敏,装死逃过一劫。 吕重听到这里就有些明白了,他道:“大人是想错过这个时间间隙,不在京城,就算那人在白罱城闹翻天,也殃及不到大人。” 杨奇点头,喝了口茶,道:“这只是其一,其二我那位好友成了朝中炙手可热的人物,心思就有些起伏,让人捉摸不定,似乎有想脱离太子班底,倒戈向八皇子的意思。我拿捏不住,便想着可能是当局者迷,出来没准就想通了。最为主要的是,不用跟着我那好友坐在同一条船上,万一将来卷进漩涡,想脱身都不可能了。” 吕重脸色微变,一闪即逝,心中暗骂这只老狐狸,此刻他才意识到,杨奇给他讲的这些,皆是天大的隐秘,但凡有任意一条传出去,他的脑袋都会离开脖子。 杨奇的用意,不仅要将他绑在自己那条船上,更多的是在震慑,让他吕重分清主次,搞清楚自己如今的地位是怎么得来的。 吕重笑脸谄媚,恭维道:“大人真是高啊,一举数得,属下万分佩服。” 这会儿的杨奇要是知道自己随口答应“好友”的小事,将会遇到什么人,什么事,他非得自扇耳光,大骂自己,“真他娘走的是狗屎运。” 听到吕重的话,杨奇的手不自觉轻敲桌面,嘴角微微勾起,显示出此刻他的内心很得意。 二人就这样沉默了好一会儿。 忽然,杨奇叹息道:“这几日雨慧江上发生的事,传的沸沸扬扬,恐怕这会儿我那好友为他那不争气的儿子都操碎了心。吕重,你说有个这样的儿子,是不是还不如我这样的孤家寡人来的自在,真为我那好友感到不值。” 吕重连忙道:“大人说的极是。” 这二人正说着话,一个捂着两耳,浑身是血的中年胖子,脚步飞快走入内堂。 这与他之前走入曹氏兄弟老宅时,一步三喘,挪不开步子的模样,简直是天壤之别。 马蚺毫不理会二人惊讶的目光,他直接道:“杨指挥使,曹氏祖宅里有人在等着大人。” 杨奇有些搞不明白这玩的是哪一出,出去时拍着胸脯和他保证,手到擒来,看这样子,不仅没手到擒来,还负伤而归。 “怎么回事?何人伤的你?是那曹氏兄弟?”杨奇问道。 “大人,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而今曹氏祖宅来了位大人物,是那曹小二的兄弟,为曹小二出头,点明要大人您去。” 马蚺说话挑挑拣拣,用心歹毒。 杨奇面露愠色,对于这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说出这番言语,极度不满。 吕重很知上司心思,他怒中有讥道:“能与那曹小二做兄弟,能是什么大人物?莫非能够伤了马大人的,马大人都以为是大人物?” 马蚺一脸苦色,道:“大人,那人名讳下官不能说,也不敢说,您还是亲自去一趟吧。若是惹得那位不高兴,恐怕,恐怕会……” 马蚺没有将话说完。 “恐怕如何,我们大人那在朝中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大……人物,就敢吆五喝六,还敢要我们大人去见他。” 吕重说到大人物时,故意拉长音道,脸上讥讽之色更浓。 马蚺一脸为难加无奈,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其实,马蚺根本就是想把祸水东引,何来不能说、不敢说,一说,他只想那位大庆小王爷将怒火迁至在杨奇身上。而不明言那人身份,杨奇自持架子不去,或者一走了之,那是他更愿意见到的,那样的话,这位大庆小王爷,还不将全部怒火发泄在兵马指挥司杨副指挥使身上。 用心可谓歹毒到了极点。 然而,他小看了这位副指挥使大人。 一番深思后的杨奇,两眼闪烁不定,他问道:“你说那位大人物是不是姓秦。” 马蚺下意识点头。 杨奇面色大变,从凳子上“噗通”摔落在地,模样狼狈。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十章 天下道理讲不完 一派仙风道骨的清风上师宋开录,正在城中最豪华的酒楼典云楼用膳,包间外大排长龙,多是一些富家女眷,等待宋上师接见,卜卦、推命理、算姻缘。 房内,宋上师闭着眼睛,以手轻搓对面美妇的掌心,嘴里念念有词道:“月丘软,出纵纹,姻缘天定奈何短,转星丘,接二指,情郎初见于秋末……” 宋上师为那美妇解释这番言语的含义,美妇听后面露喜色。 “施主,挽袖少许,上师为你一观姻缘续纹,测算情郎具体出现于何日何时何地。”宋上师一脸高人做派,一本正经道。 “多谢上师。”美妇面露羞赧道。 这时,房门“嗵”的一声,被人从外面踢开,几名衙役二话不说,将刀架在宋开录的脖子上,领头之人这才说道:“宋上师,跟我们走一趟吧。” 宋上师就这样被带走了,留下一脸目瞪口呆的美妇。 ———— 陋巷,曹氏祖宅。 秦恒坐在门内的石阶上,拿着匕首,在地上不知在写写画画些什么。身旁凑过来坐着的曹小武,见到了马老狗的那副凄惨样,“大仇得报”的畅快劲儿也过去了七七八八,他反而对恒哥愈发好奇起来。 “恒哥,你写的什么?” “道理。” “恒哥,你不担心那马老狗一去不回。” “一去不回,呵呵,他不敢。” “恒哥,你真是那大庆王之子?” “嗯” “恒哥,当年真的是你打了皇长孙,全身而退?” “嗯” “跟我说说呗?” “……” 院子里,衙役站成一排,靠在墙根,宛若木头人。曹小二依然坐在那张板凳上,笑意温暖地望着台阶上一大一小,一问一答。 这时,院门外,有三人齐齐跪下,居中之人连磕三个响头,匍匐在地,老泪纵横道:“小王爷,下官确不知曹公子是您兄弟,而且我也并没有要帮那马揾强取曹公子祖宅的意思,下官只是来这高塘散散心,京师的朝局动荡,下官只是个小小兵马司指挥副使,待在那边我睡的不踏实。” 杨奇这话说的再明白不过。 然而院子里并没有动静,能看到个白色身影坐在台阶上,却根本就没回头。 右侧跪着的是马蚺更是直接,“砰砰砰”就在地上一阵猛磕,不顾耳朵还在往外渗的血,头上也被磕出一片血迹,他连哭带骂道:“小王爷,这都是马揾那丧尽天良的家伙干的事,当时我极力劝阻他来着,可那马揾一意孤行,相信了那风水术师的话,一心想要霸占曹公子祖宅,还要将之构陷入狱,此等歹心,其心可诛。” 匍匐在地的杨奇,斜瞥了一眼模样凄惨,趴在地上的马蚺,心中不由对其“高”看一眼,“够狠,够毒,够阴,够不要脸。” 左侧的吕重虽然觉得自己遭了无妄之灾,但还是装模作样的磕了两个头,求道:“小王爷,这一切都与杨大人无关啊。” 他本想说都是马氏堂兄弟要谋取曹氏兄弟祖宅,这一切与杨大人无关。但又转念一想,若是现在发生争执,于人于己都讨不到好,才作罢。 院子里的白衣人站起身,姿态飘逸的往门外走。 他一边往门外走,一边冷笑道:“杨奇,你还是要些脸的,没有说的那么直白,虽然矛头也是指向马揾,可还知道点到即止。不像马蚺,你就只差把你那位堂兄绑来我面前送死。” 秦恒又坐在可门前的台阶上,正对跪着的三人,他将手中的匕首搁在一旁的台阶上,盯着中间匍匐在地的杨奇道:“杨奇,当年的旧账,你能装死逃过,那我们就暂且搁在一边。” “但是,”秦恒忽然起身,接连两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踹中杨奇,马蚺,他目光阴冷,看着被踹出两丈外的二人,道:“今天的一切,前后脉络,前因后果,我们都等那位风水术师来了,一笔一笔,一并算清。” 杨奇被踢中的是肩头,马蚺被踢中的是脑袋,二人疼的龇牙咧嘴,却是不敢叫出声。 秦恒又将目光转向另一人,笑眯眯道:“你是不是觉得这事和你没多大关系,不必担心我迁怒于你。” 吕重没有半点被点破心思的慌乱,他低着头道:“小王爷,下官不敢,绝无此等想法。” 秦恒“砰”的一脚,将吕重直接踹飞出去,重重砸落在地,他道:“怪只怪,你他娘的跟来了。” “天下的道理讲也讲不完,今天我秦恒就用拳头和你们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官家老爷,讲讲道理。” “讲的通,你们活,讲不通,你们死。” 秦恒冰冷的言语,如石锤,重重砸在几人心口。 院子里,仰着脑袋往外看的曹小武,一脸激动,他觉得恒哥真不愧是武人中的读书人,这句话说的比那句“男儿当死则死,死则死矣。”,一点不差,同样漂亮。他准备等自己去了桃李学供院,认识了字,一定要拿笔记下来,好好珍藏。 而坐在板凳上的曹小二却在心中说道:“天下就没有比我兄弟会讲道理的人,曾经是,现在也是,将来也是。希望天下间能够有更多人听到我兄弟讲道理,为穷人讲,为百姓讲,为边关将士讲,为天下讲,为不平讲,为自己讲……” 曹小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此时会想到这些,想着想着,他不禁咧嘴一笑。 一人挨了一脚的三人,再次跪在门前原位。 被衙役拿着刀架在脖子上,从典云楼“请来”的宋开录,见到陋巷那座老宅门前跪着的几人,心里“咯噔”了一下,虽然现在他还是一头雾水,可是眼下却看出了几分端倪。 这几名身份都不低的朝廷官员,他全都认识,且都与这栋宅子有关,都与京城的那位朝中新贵有关,都与自己这风水高人有关。 原名宋老八的宋开录,靠着在大罗峰白云观偷学一点风水术数皮毛的野路子,在京师混出了一些明堂,成为许多达官显贵的座上宾。 多年混迹于江湖的宋老八见此一幕,第一反应就是,“有大人物来秋后算账,逃。”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十一章 又见戴嵋 最终这个被刀架在脖子上,仙风道骨的老道,神色泰然来到近前,眼睛只是微瞟了跪在地上的三人一眼,旋即对那年轻人做了个道教正统的作揖礼。 “老道清风,敢问小友以如此盛情邀请老道前来,有何贵干?”宋开录言语间自以为有些几分风趣,言笑晏晏。 秦恒抬头斜瞥了这位风水高人一眼,看他装束,头戴太阳巾,身穿蓝缎道服,腰左佩长剑,右悬葫芦,脚踩十方鞋,端的是仙风道骨。 “白云观云游四方的清风上师?”秦恒面无表情道。 “老道正是。”宋开录捋须道,高人做派十足。 “道长如何卜算出这座宅子的风水有旺于京城那位马大人?”秦恒将手中那柄血渍凝固的匕首插在脚前的地面,继续问道。 “个中因由,涉及天机,不可与小友明言,否则恐会伤及小友大道之根本。”宋开录一脸严肃道。 秦恒嗤笑道:“这么说道长是真有大本事的得道高人,不与我明言,还是为我的道之根本考虑喽?” 宋开录望着秦恒,捋须浅笑,不答即为答。 秦恒转头望向跪在地上模样一个比一个凄惨的三人,“这位上师道法高深,让他为你们三人卜上一卦,看看谁今日会死,谁能活。” 三人被这句突如其来的言语吓得面无人色。 “小王爷,此人才是罪魁祸首,若不是他蛊惑马揾,马揾又怎会惦记曹公子家老宅,依我看这人就是个江湖骗子,并非什么得道高人。此人在京师混迹于权贵圈子,不过是为了……”杨奇第一个反应过来,灵机一动,为了求一线生机,连忙将罪责往这山野道士头上扣。 没等杨奇把话说完,马蚺在一旁抢话道:“小王爷,此人罪大恶极,利用占卜算卦批命卜姻缘为媒介,实则是做一些龌龊勾当,有不少良家妇人已深受其害。之前我就曾怀疑过宋开录的道士谱牒乃是伪造的,奈何那马揾深信不疑,一心笃信这骗子道法高深,想要霸占曹家祖宅。” 吕重一双小眼骨碌碌转了半晌,愣是没憋出一句话,话都让这二人说完了,哪儿有他说的份。 宋开录将“小王爷”三个字听得很清楚,心中震惊的同时,也在想着应对之策。他其实很怕,天下间能被称为小王爷的就只有那几人。前几日京师又传的沸沸扬扬,雨慧江的风波,死了两位大人物的子嗣,而杀人者正是一位小王爷。他在心中暗呼,“无量天尊,可千万别遇到那位混世魔王,不然任他巧舌如簧,估摸都难逃一死。” 这时,曹小二与曹小武走出了院子,曹小武一眼就认出了那老道,他瞬间双目如同要喷出火来,三步并作两步,跑至宋开录身前,怒道:“就是他,三番两次跑到我家附近,拿个罗盘神神叨叨,还对我哥说这宅子不利我兄弟,若不搬离卖掉,恐有血光之灾。有一天夜里,已经夜半三更,我见哥还没回来,便去找他,谁知在我哥做工返回的那条必经巷弄见到了老道领着一群黑衣蒙面人,皆手拿斩骨刀,杀气腾腾躲在巷口黑暗处。若不是我在暗处见到了这些,绕道告诉了我哥,恐怕哥都已经被这……” 宋开录被曹小武半路杀出来的言语,吓得一个激灵。他没想到那晚之事,之所以没能成功,是因为这小东西撞破了他的计策,救了曹小二一命。 宋开录虽然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可脸上却是半点异样未露,他一脸和煦笑意,望着曹小武,道:“这位小施主,贫道乃是方外之人,岂会干这有违天理的勾当?这话可不能乱说,若是被无量天尊听到,会责罚小道。” “你放屁,当晚我看得一清二楚。”曹小武大骂道。 始终未发一语的曹小二,返身回屋,再次走出院门时,手中拎着一把银光闪闪的战刀,他边下台阶边说道:“就算小武所言是假,可当日你拿我弟弟生死要挟我,这可是你站在我面前所说,我亲耳听到,这一点不假吧?” 一直跪在地上默不作声的三人,“看”着事情发展的局势,低着的脑袋下,皆是一副奸计得逞的嘴脸,有冷笑,有幸灾乐祸,有劫后余生,有怨毒…… 宋开录面色难看至极,所有矛头都对准他。三五步外,那曹小二已经将刀举过头。 秦恒笑意玩味儿。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十二章 惦记一物 “明知杀不了我,不躲起来练出个天下无几人的神窍境再来?”秦恒眯眼说道。 戴嵋走到马蚺跟前,摸着他那肥大的脑袋,矮小的身子佝偻着转圈,嘴里缓缓道:“说的简单,相差一线始终是差之毫厘,缪以千里。有很多化境巅峰的高手卡在半步神窍一辈子,也迈不进去那半步,契机又岂是那么容易找到的,可遇不可求,就是这么个道理。” 说到这里,他抬头看向秦恒,浑浊的眼神瞬间变作清明,迸射出冷冽的寒芒,阴恻恻的声音愈重,道:“而我答应了李光宇的条件,自然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杀了你这位大庆小王爷才能拿到我想要的东西。” 秦恒笑了起来,向前走出几步,直面戴嵋道:“我想不明白,以你处心积虑外加小心谨慎的行事方式,不可能不知道,我现在要想杀你易如反掌。” “你是说昆仑十八奴齐齐现身于红莲郡通高塘的官道上那件事?”戴嵋道。 秦恒一点也不诧异戴嵋能点出这件事,一双好看的桃花眸,紧紧盯着对面那张丑陋且苍老的脸。 戴嵋同样看着对面年轻人那张俊美的脸。 二人就这样盯着,几息后,戴嵋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果然没错,你有对杀机的强烈感知,能够清晰感应到一个人是否真的对你怀有杀心,你根本就已经感觉到,我并非想要杀你。” 秦恒眼中异色一闪而过,他开门见山道:“行了,我们也别互相试探了,说说看,你到底有何目的?” “要不老夫调转过来帮你杀掉这几人,另外再帮你对付那李光宇。”戴嵋道。 “条件?”秦恒神色平静道。 戴嵋满脸堆笑,这一笑,使他那张满布皱纹的脸,真如一张干枯的老树皮,“听闻东陵王有一座无梦大雪楼,内阁中有一柄神兵,‘镇幽’,如果你愿意以此为交换条件,那么……” 戴嵋知道话该说几分最好。 秦恒似乎是在沉思对方所言的可行性。 戴嵋接着道:“这三人,你杀了旁边二人也就罢了,可若是杀了中间的杨奇,那就真的是打了皇室的脸。杨奇虽然只是个兵马司副指挥使,可京畿重地的白罱城,一旦与兵马沾边,或多或少都有皇室宗亲在背后扶持。不如由老夫代劳,杀了这几人。如此这般,皇室即便事后想与你清算,也赖不到你头上。” 见到秦恒面露意动之色,戴嵋连忙又说道:“然后再由老夫手持‘镇幽’,帮你杀了李光宇那黄口小儿。” 一直听着二人言语的三人,自知性命将不由自己掌控,最害怕的要属脑袋很有可能在一名半神窍境界存在手中转圈的胖子。马蚺浑身止不住的颤抖,最怕下一刻,这颗脑袋就不是他的了。 眼下情形与先前两只耳朵被秦恒切下截然不同。那时,第一只耳朵被切,是他故意为之,以求自保,第二只是他不敢躲避,为让对方泄愤,马蚺还会心存一丝侥幸。 他是二品脱胎境,比别人更明白那等存在何其恐怖。捏死他,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不费吹灰之力。这就容不得马蚺心存丁点侥幸心思。 杨奇低着脑袋,神色变幻不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吕重已经被这一个又一个变化给吓傻了,脑袋里一片空白。 给了这位大庆小王爷足够的思考时间,还没得到答复,戴嵋脸上已隐隐有不耐与愠色,他看着低头沉思的秦恒,问道:“小王爷考虑的如何?” 秦恒好似在睡梦中被人叫醒,迷迷糊糊看向不远处的曹小二,道:“小二,晚上吃什么。” 早年便修出不俗养气功夫的戴嵋,被秦恒这句话,气的青筋暴起,他咬牙重复道:“小王爷还没告诉我,考虑的如何?” 秦恒一拍脑门,似乎终于记起先前之事。他笑着摇头道:“我考虑过了,不行。” 戴嵋已经在极力压制心中火气。 秦恒宛若未见,他继续道:“不说别的,光你的这份品性,两面三刀,见利忘义,难保不会拿着我那柄神兵跑了。就算不跑,再给我来个倒戈相向,那我不成了傻子,赔了夫人又折兵。” “你所抛出的第二个诱饵,帮我宰了这三人,讲了一堆朝中错综复杂的关系,各种利弊,其实我只想说一句,都已经撕破脸了,还怕打他们脸,遭其清算。” 秦恒最后补充道:“算计是好算计,可惜太过浅显。” 戴嵋脸色铁青,心中所想被人一点一点剥离在外面,他的脸就仿佛被火烧一般难受,怒火冲天。 秦恒也不再去看戴嵋,他转身往那三人走去,边走边说道:“之所以不杀你,与你说这么多,并非我秦恒杀不了你,也不是我心善,而是对万楼前辈的尊重,你这条命是留给他的。” 戴嵋不屑道:“万楼杀我?即便彻底炼化那柄“开天”,也不过顶多能与我战至平手,若想败我,再蓄十年刀意才有可能。而那时我说不定已经入神窍。” 秦恒不再理会这个搅局加算计的绝顶高手。 戴嵋还想再说什么,这时一个犹如闷雷般的声音,骤然炸响在其耳畔。 “多说一句,死。” 戴嵋只觉全身汗毛倒竖,想也不想,身形一闪,逃之夭夭,消失的无影无踪。 秦恒回头望着戴嵋消失的方向,他缓缓道:“给李光宇带句话,这次入京,六年前的旧账一并理清。” “好”那个阴恻恻的声音回荡在巷弄里。 “哥,那老头好吓人,刚才他瞅我一眼,我以为我都要死了。”曹小武见那老头消失,这才敢蹑手蹑脚走到曹小二身边,小声说道。 曹小二一脸不可思议,喃喃道:“半步神窍,逃了。” 秦恒蹲下身,笑脸灿烂,“接下来该算算我们的账了。” 三人一瞬间全都瘫倒在地。 陋巷之中,穿插的小道上,一个人影极速飞掠,这时,一个黑影忽然出现在道路的尽头,每走一步,就是数十丈距,他那嘶哑的声音再次炸响在戴嵋耳畔,“听说,在雨慧江上,你想杀我坤一的少主。” 戴嵋惊得魂飞魄散。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十三章 虱子多了不怕咬 县丞衙役抬着县丞大人马蚺,兵马司副指挥使杨奇的无头尸体,回往县丞府衙,缺了只右耳的兵马指挥司总长吕重,浑身是血的跟着后面。 刚才那座老宅门前的一幕,恐怕他此生再难忘却。那白衣年轻人一句话落,“账”字出口,手中匕首便同时划掉马、杨二人脖子,这二人直到死都瞪大眼睛,一脸惊惧。 随后,那年轻人直接把匕首扔在地上,说道:“留下一只耳朵,我放你走。给白罱城的那些人看看,我秦恒是如何荒唐行事,肆无忌惮。” 吕重只是瞥了眼地上尸首分离的尸体,抓起地上匕首,毫不犹豫切下自己左耳,换得一命。 走到巷弄里,一名看上去应该是捕头的衙役忽然返身走到吕重身旁,行礼道:“大人,此事应该如何向上头禀报,还请大人明示。” 吕重一脚踹到这名衙役身上,暴怒道:“你他娘的是不是傻,这还用我们去禀报,京城那边马上就会来信,照做就是。再说,如何禀报,大庆小王爷无法无天,杀了朝廷命官,请陛下下旨拿人查办,你他娘的拟奏章,还是我来拟,刚死里逃生,又想被扒皮抽筋?” “是是是,大人,小的愚钝,小的知道该怎么做了。”那名被踹出老远的衙役,连忙跑来陪不是。 ———— 陋巷老宅外,秦恒坐在石阶上,看着脸上微有不甘的曹小二道:“坐这聊聊。” 曹小二坐在秦恒身侧。 秦恒坦言道:“这人我杀没麻烦,你杀就未必好善后。我是虱子多了不怕咬,你就不同了,还要在这高塘生活下去,无谓这些打打杀杀,狗屁倒灶的事。至于这一切症结的所在,马揾,等我去了京城便送他下去见他堂弟。” 他抬头看着蔚蓝的天空,道:“这世间的腌臢事本就多,也别因此觉得当年沙场征战杀蛮子不值。” 曹小二听懂恒哥两段话中的不同含义,他点头道:“并没有觉得不值,只是觉得委屈,恒哥。” 秦恒将手搭在他另一边的肩头,道:“有什么好委屈的,只要有恒哥在,小事罢了。” 曹小二那张干瘦的脸,有了几分笑意,他将手同样搭在恒哥的肩头上,一样望着天空,道:“恒哥,你说老吴他们,在天上好吗?” 秦恒笑着点头。 坐在大门门槛上的曹小武,两手撑着下巴,看着二人的背影,有些开心。 许久之后,秦恒起身拍拍屁股,看着曹小二,洒脱道:“走啦,小二,临走前再多说一句,别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没人觉得你错,也没人会怪你,真的。” 曹小二眼中满是泪,脸上挂着笑,他站起身,胡乱在脸上一抹,道:“恒哥,将来如果再有沙场征战的机会,请一定要记得还有个兄弟叫曹小二,需要去还债。” 秦恒一展衣袖,笑着离去。 走到巷弄口,他回头向那孩子眨了眨眼睛。 曹小武灿烂一笑。 年轻人离去,巷子里变得很冷清,街坊四邻死一般的沉寂,无一人露面。 曹小二看着恒哥离去的巷口,愣愣出神。 这时,曹小武在院中拿着一张银票,叫道:“哥,恒哥留了一百两银票在这里,还留了一句话。” 曹小二吸了吸微微发酸的鼻头,仔细擦掉眼角的泪水,才返回院子。 除了曹小武手中的一百两银票,桌子上还留有一张字条和一封信。 字条上写着两句话。 第一句是:知道给多了你也不会收,就像当年我在营中说过,有困难就去大庆找我,可你没来。 第二句是:这封信给桃李学供院的学院长夫,替我给那位老人带个好,让小武在那里求学。 曹小二将那张纸条小心折叠好,揣入怀中,看着曹小武,大笑道:“小武,走,哥领你去置办套新衣裳,明天去桃李学供院读书。” 曹小武听到这句话,一脸兴奋,比拿着一百两银票,不用挨饿还要兴奋。 ———— 年轻人走出城西的这片陋巷,穿过一条繁华的主街道,再次走入一条僻静的小巷。 小巷尽头,有一个胖子蹲在拐角,见到那白衣年轻人的身影,他站起身,刚要说话,年轻人却先他一步开口道:“专门在这里等我,是为吴彩霞的事而来,要是你能带她走,我乐意见到。” 胖子一脸惊呆了的表情,知道这狗贼聪明,但没想到这么聪明,他还什么没说,就被他全都猜中了。 庄狻瓮声瓮气道:“归根结底,吴家灭门都是因你而起,这是怎么洗也洗不掉的。” 秦恒与这黑胖子擦身而过,“没错,将来你有能耐,或者那姑娘学好本事,尽可来杀我。” 秦恒的身影直接出了巷子,顺着一条槐荫遮蔽的渠道向南走。 庄狻话还没说完,回头一看人影都没了,连忙追了出去。他跟在年轻人的屁股后头,说道:“但凡事也要讲个先后理字,吴家一门因你而死,是实事,但并非死在你手,这又是另一事实,所以此祸的罪责不能全都算在你头上,你只占了小头。” 秦恒听到这番话,猛然止步。 只顾低头往前走的庄狻,差点撞在秦恒身上。 秦恒回头说道:“那你的意思,是要将大头算在杀害吴家满门的那些人身上?” 庄狻点头,那张黝黑的胖脸上,一脸真诚憨厚,“理应如此。” 秦恒神色古怪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吴彩霞的意思。” 胖子的脸色有些不自然,他回头望向刚才走出的巷口。 一个婴儿肥姑娘从另一条巷子走出,脸上有些涨红,看上去很是可爱,她道:“原来你早就知道我在这里,演来演去有意思。” 秦恒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看着她,一脸严肃道:“别想其他主意了,那些人又岂是你能杀的了的。吴家灭门之祸,在我入京师,自然会理清,幕后操纵之人,我秦恒又岂能饶他。” 秦恒眼神复杂,声音却是冰冷无比,道:“如果你还想杀我为吴家满门报仇,那就跟着庄狻离开,不然……” 姑娘一瞬间红了眼睛,大吼道:“我不走。” 秦恒怒道:“你死了,吴家就真绝后了。” 有一句话,年轻人没说出口。 “我已经对不起老吴,若他唯一的女儿死了,明年清明,我有何颜面去见他。”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十四章 月下虎丘 虎丘城外,一座屹立于莲花山侧峰的破败山神庙,庙门外的老槐树下,一名脸蛋儿精致清秀的女子,身着一袭浅紫长袍,屈膝坐在草地上,她将脑袋搁在膝盖上,眼睛眯起弯作月牙儿,望着天上的半轮明月,轻轻一笑,嘴角露出两个梨涡。 长相可爱的莲儿,背靠老槐树,盘腿而坐,她低头掰着两根手指,唉声叹气道:“小姐,那位公子不是对你说了,短则数月,长则一年吗?干嘛非要天天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说真的,小姐,你不觉得这地方到了晚上很阴森吗?” 步湘恍若未闻。 莲儿哭丧着脸,望着小姐曼妙的后背,可怜兮兮道:“小姐,我有些怕。” 步湘这才回头望着莲儿,佯装生气道:“又没人让你跟来。” 莲儿一脸委屈状,随即愤愤道:“小姐,要我说就怪那位公子,有什么好的,值得我家小姐如此眷恋,不就是长得好看点,眼睛漂亮点,风度翩翩嘛,有什么了不起。” 步湘白了丫鬟莲儿一眼,“也不知道是谁,在小竹竿离开后,天天缠着我,让我给她多讲一些‘那位公子’的事。” 莲儿俏脸微红,憋了半晌,说了句,“没有的事。” 步湘没有再继续在此事上纠缠,她回头看着那座破败不堪的山神庙,一笑宛若倾城,“莲儿,有个词你用的极好,“眷恋”,有些事真是让人恋恋不忘,最主要是那事中的主人公,最让人眷恋。” 莲儿挠了挠头,不知道小姐在讲什么。 步湘回转目光,继续盯着那半轮明月,自语道:“小竹竿,不管如何,一定要好好活着。” 想不明白小姐的话,莲儿直接抛在脑后,她接着问道:“小姐,你说那位公子到底去干什么了?一走六年,一走又一年半载。” 步湘的脑袋在膝盖上晃了晃。 “小姐,你就不好奇?”莲儿道。 步湘仍然没有抬头,她说道:“好奇归好奇,可他不说,我就不会问。” 莲儿扁嘴,学着小姐的口气,小声说了几个字,“信你才怪。” “莲儿……”正要说“下山”的步湘,刚好把这句话听在耳中,她回头狠狠瞪了小丫头一眼。 莲儿被小姐抓个现行,也不害怕,还冲小姐吐了吐舌头。 步湘也不与之计较,道:“下山吧。” 步湘走在前面,莲儿走在后面,两女走至山下。 在那路口处,有一三十余岁,相貌不凡的中年人,穿着一件墨绿色长袍,静静站在夜幕中,给之平添几分儒雅韵味。 两女一眼就认出路口之人的身份,莲儿在后面小声提醒道:“小姐,老爷身边四大高手,就属此人对小姐别有用心。” 步湘自然知道这个“别有用心”是什么意思,只不过今日他爹身边四大高手之一的“水”之所以出现在这里,乃是为她去办事,眼下应该是过来答复的。 步湘回头看了莲儿一眼,莲儿瞬间领会了小姐的意思,什么也没说,就走开了。 路口处的中年人,当见到山道上那道日思夜想的身影,眼睛立时一亮。 步湘走到近前,喊道:“水叔,可有查到什么?” 被唤作“水叔”,相貌非凡的中年人脸上,微微有些不自然,只是他很快掩饰了过去,中年人笑容温煦,道:“小姐,大庆王府我不敢靠的太近,那里面隐藏在暗处的高手太多,所以我没能探得任何消息。” 步湘微微有些失望,虽然早有预料,可还是想有那个万一。 步湘就要说些感谢的言语,然后打发此人离开。 却听到,对方又言:“不过,倒是听说了一个有用的消息。” “什么消息?”步湘脱口而出道。 中年人脸上笑意更盛,道:“据说已有多年未曾出王府的东陵老人,于前些时日不仅出了府,还出了城,听说是为了等一个人。” 顿了一下,中年人的眼睛在步湘的脸上一扫而过,这才又道:“能令那位老人出城相迎,这天下间估摸也就只有他的亲外孙,大庆小王爷秦恒。” 步湘笑脸灿烂,终于听到小竹竿的消息。 其后,她简单敷衍了两句中年人,便带着莲儿匆匆消失在夜色里。 中年人望着那个背影,嘴角先是浮现出一丝冷笑,最后化为狞笑,他道:“早晚是我的,包括你爹那份天大的家业,一样也是我的。” 走在路上,步湘没有理会莲儿的追问,她在想着小竹竿出现在东波府,到底是要干什么。想了许久,她喃喃道:“莫非最终是要去白罱城,那又是为了什么?做什么……” ———— 大庆王府中院的书房外,站着六名身覆甲胄,刀枪剑戟弓弩各背其一的魁梧汉子,人人神色肃穆,院子里静的出奇。 书房内,窗前站着一个身着灰布麻衣的中年人,中年人身子并不高大,可静静站在那里,却让人感觉,不动如山。 房间里的太师椅上,还坐着一个干瘦老头,长得并无特别之处,唯有眉心有颗红痣,满头白发乱糟糟的,犹如鸡窝,很是引人瞩目。 老头身穿一件不知是白是灰,还是本就是此颜色的长袍,一只脚搁在太师椅上,手中来回翻转着一个还未拆封的长条封囊,嘴里说道:“王爷,已经来第八封了,真不拆开来看看。” 秦森没有回头,平淡道:“烧了吧。” “王爷”老头一下坐直身子,重复喊了一遍王爷。 秦森回头看着这个名叫宋西圃的老人,缓缓道:“若是以这样的方式夺得天下,我儿不仅坐不安稳,还会受天下人唾骂。而且,我秦森也不想与之为伍。” 宋西圃站起身,将手中长条封囊重重甩在茶桌上,道:“王爷,若是小王爷知道你布这局的用意是什么,你猜他会怎么想,你就甘心要他内疚一辈子?” 秦森回头看着窗外的明月,粗糙的大手轻轻拂过窗檐,平静道:“我也不想,可我要我儿活着。”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十五章 过河小和尚 十月中旬,大雨滂沱。 距离天下第二雄城“白罱”,一千八百里外的紫云峰,道门林立。 这场大雨已经压在这片连绵数百里的峰群,足足六日六夜,下的天气骤冷,道士们都换上了冬日才穿的道袍。 这片峰群中,有条山林环抱的羊肠古道,名曰“长缘”,是去往那座帝城,又不愿饶远路去扬戽州之人的必经之路。 长缘古道穿入紫竹林深处,有一条小河横亘在中央,因为这几日大雨,河水暴涨,已将平日行人经过的独木桥给彻底淹没。 此时,雨依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小河的两岸,已经陆陆续续站了七八个人,因为没有青壮,只是些妇人,老人与孩子,所以对于过河一筹莫展。 这时,竹林中忽然走出一个光头小和尚,穿白袍披袈裟,与平日所见的黄衣和尚,在打扮上截然不同,甚至可以说,有些怪异。 小和尚就这样无遮无掩的出现在雨中。 小和尚个子并不算高,长得有些呆头呆脑,他走到近处,冲众人单手施佛礼,呼佛号,“阿弥陀佛。” 对于突然冒出来的小和尚,这些人直接无视,有一两个人甚至有些敌视。这很好解释,佛道不同路,在这里的百姓,多多少少都会受到道门的影响,信道不信佛。 小和尚笑容和煦,不顾众人目光中的敌视,又说道:“各位施主,若是要过河,小僧愿意帮忙。” 站在岸旁徘徊最久的一个驼背老者,吹胡子瞪眼道:“谁要你一个穿得不伦不类的秃驴帮忙,不过河又不会死。” 老者身旁一个撑着油纸伞,穿得花里胡哨,胭脂水粉涂的满脸都是,已经看不出本来面貌的年轻妇人道:“我可是听道门的神仙说了,这些和尚啊,整日讲的佛法,渡人之类,都是些骗人的把戏。” 小和尚笑脸依旧,挠了挠头。 小河的对岸,一个身披蓑衣,头戴斗笠,手中牵着一个五六岁大小姑娘的妇人,想了想,开口帮忙解围道:“小师傅,紫云峰附近的百姓信道不信佛,我看你还是走吧,免得一会儿有从这儿经过的道长,见到你一个和尚居然来到紫云峰,恐会引起无谓的争执。” 小和尚冲这名妇人善意一笑,他的眼睛在那小女孩苍白的脸上一扫而过,然后什么也没说,径直走到岸边,下水过河。 这时,岸上几人惊讶的发现,那和尚踩在水中,河水没过膝盖,走的始终稳稳当当,似乎就是踩在他们经常走的独木桥上。 然而,即便有和尚在前探路,两岸观望之人,也不敢贸然跟上去。因为这条小河足有两三丈宽,流水湍急,再加上近几日的河水暴涨,种种原因,对于老弱妇孺来说都是极为致命,让人胆怯的。 小和尚很快走到了河对岸,他来到那妇人身旁,再次施佛礼,呼了声佛号后,说道:“施主,小僧还是带你与这位小施主先行过河,小施主病了,在这里耽搁不得。” 妇人脸露讶异之色,她其实有些意动,但当她看到周围人看向她母女二人不善的目光时,还是无奈摇了摇头,“不了,谢谢小师傅,萍儿不碍事的。” 在妇人身旁,脸色苍白的小姑娘,抬头看着小和尚,问道:“小和尚,下这么大雨,你不冷吗?” 说话的时候,小女孩还缩了缩脖子,身体不由自主抖动了两下。 小和尚笑意温暖,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 随后,出现了一幕让众人猝不及防的画面,那小和尚忽然蹲下身,抱起小姑娘就往河里跑。 这一幕,让所有人都有些傻眼。 那妇人最先反应过来,张嘴喊道:“小师……” 可话到一半,她又生生咽了回去,已经在这里等了快两个时辰,平日里那些道长仙人,一个都没有出现,她闺女已经病的很严重,再不去城中瞧病,她都怕闺女生出个意外。 下入水中的小和尚就慢了下来,走的不疾不徐。被小和尚抱在怀里的小姑娘,这时也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不过她也没觉得怕,小姑娘眨了眨眼睛,又重复问了句,“你不冷吗?” “不冷。”小和尚低头看着小姑娘道。 小姑娘觉得这小和尚的气味很好闻,下意识向小和尚怀里蜷缩,嘴上道:“萍儿好冷。” 小和尚点头道:“小僧知道。” 小姑娘抬着小手在小和尚光溜溜的头顶摸了摸,笑脸灿烂,“这里的道门仙人不喜欢你们这些和尚,你就不怕他们打你。” 小和尚摇头道:“不怕,打架我很厉害的。” 小姑娘吸了吸鼻涕,“萍儿才不信。” 小和尚较劲道:“真的,以前输给过师傅,现在连师傅都打不过我了。” 小姑娘又摸了摸小和尚的脑袋,一副大人不与小孩子争辩的模样。 小和尚依然笑脸和煦。 无人知道的是,小和尚脚下所踩并无实物,乃是湍急流淌的河水。也无人注意到,那雨水根本未沾小和尚身。 小和尚踩水过河,雨水不沾身。 这时,长缘古道远处又行来七名骑马之人,除中间一人身披蓑衣,头戴斗笠外,其余六人身上皆无任何遮挡暴雨的衣物。 这七人正是从高塘出发,经过月余时间,赶至此处的秦恒一行。 秦恒看到河中一幕,他不解道:“这小和尚所穿僧袍配之袈裟,我怎么从未见过有和尚如此穿?” 那五名阁老中的一名长髯白眉,名叫官扬的老者,对秦恒解释道:“老夫曾经去过东方佛国游历,见过如此穿法。” 官扬面露诧异之色,“不过,能配如此穿法之人,皆为那六大镇国寺的护寺法僧,地位极高,而且必须修成佛门金刚怒目,相当于我等言之的化境修为。但是,老夫观这个小和尚的年龄绝不会超过二十岁,能是那佛门的护寺法僧,拥有金刚怒目?” 官扬说出此话,连自己都不信。 秦恒来了几分兴趣,他看向左右几人,笑道:“是与不是,几位前辈一试便知。胆敢孤身一人来到道门林立的紫云峰,几位前辈不觉得这小和尚很有意思。” 随之,秦恒一扬马鞭,快奔而去。 余下几人相视一笑,也跟了上去。 最后只有万楼落在原地,他有些自嘲笑道:“什么时候,这座江湖,化境都成大白菜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十六章 去劝架 在秦恒赶至河边前,有两人先他一步,两个道士,一老一少,一男一女。 老道士看上去甲子模样,须眉似雪,头戴莲花冠,道袍之上绣有锦鲤浪花图,身背一柄细剑。与寻常道士的给人的那份素净淡雅不同,老道有些张狂气,眉毛外长,看人时就像在吹胡子瞪眼。 其身旁是一个十八九岁的美貌小道姑,身段高挑,即便穿了一身宽松的道袍,也掩盖不住那傲人的身姿,小道姑头戴偃月冠,静静站立在老道士身旁,有种出尘气。 老道士先开的口,说话语气也不似其他修行道人的温吞,他瞪着眼睛,看着快靠近河岸的小和尚,道:“小和尚,不好好待在东边,跑来南阙做甚,你跑来南阙也就罢了,为何又跑来紫云峰,是不是想挑衅?” 老道士一开口,就让人感觉是那种火爆脾气。 小和尚怀里的小姑娘见到有她眼中的道门神仙来此,有些担忧的扯了扯小和尚的衣袖。 小和尚揉了揉她的脑袋,“师傅说了,出门在外要讲道理。” 然后,小和尚抬头看着老道士,笑意温和,道:“贫僧法号了缘,奉师傅之名去白罱城劝架。之所以会在此停留,是见这些施主们遇到了难题,出手相帮。” “荒谬,你师傅是神仙,怎知南阙京师有人吵架?就算有人吵架,轮的上你一个和尚千里迢迢去劝?”老道士一手按住剑柄,大有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的架势。 小和尚脚下不停,“不是吵架,而是打架,师傅也不是神仙,只是个光头和尚。” 老道的两只眼睛在小和尚身上来回审视,半晌后,说道:“不管你这小和尚说的真假,我们打过再说,看你这僧袍袈裟,非佛门护寺法僧不可穿,年纪轻轻修炼出佛门金刚怒目,老道实在技痒,在其他同道赶来前,先打过一场。” 一旁的小道姑转头看着老道,丝毫不知避讳的说道:“云师叔祖,你怎么把我们来要干什么给忘了,修道不修心,只会打打杀杀。” 老道听到小道姑的话,也不生气,嘿嘿一笑,有些讨好的说道:“小凰清,给你师叔祖留点面子,在韬晦阁待的久了,憋的发慌,又没人陪我练练手,这好不容易逮着个送上门的佛门高手,不争个高下如何能行。” 名字叫陈凰清的小道姑,在那小和尚身上扫了一眼,说道:“师叔祖,你也别去丢人了,你不是他的对手。” 老道士一听就急眼了,“小凰清,你要是说这小和尚天赋高,这我承认,可你要说我打不过他,那我还真不信。看这小和尚道:“小和尚,你能不能快点,磨磨蹭蹭的。” 了缘道:“施主,佛与道殊途同归,无谓争出个高下。而且,我师傅也说了,让我出门在外,不要轻易与别人交手。” 鲁震才没有去管这和尚在说些什么,他突然想到一个传言,便开口问道:“小和尚,听说佛门的金刚怒目炼至大成,可与神窍境一战,此事可是真?” 与此同时,老道身后,也有一个声音传来。 “为何不能轻易与别人交手?” 鲁震明显有些想发火,刚才感应到有几人在往这边骑马狂奔,可他也没在意,寻常人哪个见到道门中人,不是毕恭毕敬的,尊称一声“仙师”,哪儿有人敢插话。 小和尚终于抱着小姑娘登岸,将之轻轻放下。 小姑娘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只是绞尽脑汁也没能想出来。 秦恒翻身下马,走至几人身旁,饶有兴致的看着几人。 万楼与五位阁老没有上前。 鲁震回头看了几人一眼,心中惊疑,感应不到这几人的修为,除了这个站在自己身旁穿蓑衣的年轻人,是个三品入门的不入流货色,其余几人,他都没能感应出来。 同境高手,还是寻常人? 若是同境高手,六大化境,他想不到除了那几大超级宗门,有何江湖门派能一下出动六人,而且好像是以这年轻人为首,那这年轻人又是何身份? 这突然冒出来的几名不速之客,让脾气火爆的老道,没敢再叫嚣着要与小和尚一较高下。 秦恒看着小和尚,笑道:“小师傅,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小和尚对秦恒先是施了个佛礼,然后一脸真诚道:“施主,贫僧师傅怕小和尚收不住手,把人给打死了,那就是罪过,佛门怒目金刚,只杀该杀之人。” 秦恒笑脸依旧。 小和尚又转身看向鲁震,“至于这位施主所问,贫僧不知,但师傅告诉我,是真的,金刚怒目到大成境,可与神窍境一战。” 小和尚知无不言,应了出家人不打诳语,有问必答的俗语。 鲁震对于小和尚的口出狂言,十分不屑。他根本就不信小和尚的这番言语,更多来说,是不信那个传言。他要与这小和尚打过一场,无非是想看看佛门金刚怒目,是否真敌得过他的道化三千。 只是眼下的情况,不适合再提出一战,门内也只是要他与陈凰清将这小和尚“请”出紫云峰。 小和尚见两位施主都没有说话,他道:“若是两位施主没有问题要问贫僧,那贫僧就先送这几位施主过河。” 一直在想着哪里不对的小姑娘,忽然蹦跳起来,说道:“小和尚,我好像不冷了哎。” 小和尚笑容温煦,呼一声佛号,道:“善矣。” 小和尚刚转身走入河中,岸上那个年轻人又道:“小师傅,白罱城的那场架我看你还是别去劝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十七章 秦恒所执 一只脚已经踏入水中的小和尚,回头瓮声瓮气道:“那可不行,施主,不劝会死很多人。” 秦恒眼神从笑,慢慢变冷,连小师傅都不再喊了,“和尚,你认识我吗?” 小和尚摇头道:“不认识,但我知道你是谁。” 他另一只也踏入水中,又说道:“施主,我师傅说了,人已死,何必再造杀孽。” 秦恒目光愈冷,继而转变为赤红,他身上气势开始节节攀升,瞬息之间,从三品淬骨境入了化境,“我要是不答应呢?” “佛门向善,讲求因果。他之因,我去果,为何要劝?” 秦恒一问。 炸响在所有人耳畔。 被秦恒身上突然所散发的骇人气势震慑住的万楼,喃喃道:“原来当日这小子破去庄狻的遁罡,并非我的错觉。” 老道鲁震心中巨震,今日先后见到两个怪胎,真的让他觉得自己是活在了狗身上。 小和尚轻轻抬手一挥,白袍袈裟鼓荡,生生阻挡了那年轻人如有万钧的“势”。 小和尚站在水面之上,回头望着秦恒,他说道:“施主,你的执念太重。” 秦恒身上的气势还在向上攀升,已然影响到天地变化。 众人只见雨幕如小珠穿线,条条挂于空中,俨如静止。 年轻人缓缓前行,身上蓑衣砰然炸裂,露出里面的一袭白衣,长发无风自舞。他每走一步,那河水便如浪潮翻滚,一下接一下,蓄势向上,转瞬之间,形成四面水幕将那小和尚围在中间。 被水幕包围其中的小和尚,浑身金芒笼罩,一手负后,一手持佛手作揖礼,站立水面,白袍袈裟鼓荡,宝相庄严。 蓦然间,小和尚脚下生出一樽水凝莲,他的身形在这一瞬间仿佛与金刚菩萨融合,生生撞穿水幕。 他屹立在水幕外,看着秦恒,嘴里如吐佛祖真言,道:“施主,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秦恒只说了一个字。 “滚” 然后,就见年轻人脚下的地面开始寸寸裂开,一条一指宽的裂缝开始向前延伸,直袭小和尚所虚踏的水面。随后,众人就见到小河在这一刹那,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力量割开,形成一条丈余的沟壑,贯穿而过,两面水幕后翻。 与此同时,小和尚被白衣年轻人的一声滚,震的倒飞了出去。 小和尚跌落在河另一岸,除了脚下有些踉跄外,并无外伤。 他抬头望着那气势如虹,势不可挡的年轻人,说道:“施主,此举有违天地法,最终只会伤人伤己,施主还是尽早摒弃为好。” “哈哈哈”秦恒听到这句话,哈哈大笑起来,“伤人伤己,悲天悯人,大慈大悲,炎庆军十万,血染漠北,怎就没见一个和尚去挡一挡,去劝一劝?如何现在要来挡我,为我好?为天下人好?” 秦恒之所以怒极暴起,皆是因为这和尚挡的是他心中所念,所执,所愿…… 了缘虽然脸上云淡风起,可内心却知道他的金刚身,已经被对方的气势压得处在崩碎的边缘。 了缘的金刚怒目,只修成了佛门小金刚身,至于怒目,他没有怒的理由,对方不是十恶不赦之徒,所以不能出怒目身,结果就只能被对方压着打。 秦恒说出这话时,一身的修为已经攀升到某一个临界点,隐隐有破开,继续增长的趋势。 这时,一只不大的手,忽然按在了秦恒的肩头,并用那沙哑的嗓音喊道:“少主。” 声音的主人话音落,就有一股如淡淡清风扑面而过的气息,拂过所有人的心田。紧接着,在场之人都感觉到年轻人身上所散发出的恐怖威压,渐渐消失。 秦恒看了眼昆一,又看了眼那小和尚,最后打消了继续出手的念头。 昆一这才松开手,他“望”向河对岸的小和尚,说道:“你师傅是自了吧?” 小和尚一脸惊讶道:“这位施主认识我师傅?” 始终还是个年龄不大的少年郎,即便佛门修行十余载,依旧没能心如止水。 坤一道:“见过,许多年了,当年那和尚与我有一面之缘。” “一面之缘。”和尚低头作沉思状。 过了数息时间,他猛然抬起头,一脸惊疑道:“施主不会是师傅经常提起的那人吧?当年师傅说要渡化一人,差点被人给“渡化”了,那个人是不是……” 小和尚话还没说完,就被昆一打断道:“你回去吧,南阙之事,不是你能劝,更非你管得了的。” 昆一说出口的言语仍是沙哑平静,但却给人一种冰冷到极点的肃杀气。 了缘摇头,坚定不移道:“不行,虽然施主与我师傅是旧识,但这架小和尚是非劝不可。” 昆一听到小和尚的回答,缓缓走到岸边,他没有急于对这小和尚发难,而是转头望向西南的竹林,“黄林九,这场戏看够了吗?” 竹林中,顿时响起一阵爽朗的笑声。 紧接着,就见一个身穿青色道袍,头上挽着一个蹩脚发髻,发髻之上插着一根竹签,发髻尾绑缚一根黄巾的老道人,从竹林中走出。 老道鼻梁高挺,个子高大,走起路来,形神飘逸,给人感觉精神矍铄,他的腰间挂着一只酒葫芦,里面好像还装有东西,走起路来,一直“哐当哐当”的响个不停。 老道走到几人近前。 鲁震老脸一红,他有些尴尬的喊了声“师兄”。 陈凰清的脸上并无任何异样神色,她轻唤了声“师祖”。 老道黄林九冲二人微微点头。 然后,他看向那全身罩在黑衣中的人,说了一句惊掉所有人下巴的话。 “前辈,真的是你,老道还以为我感应错了。多年未见,前辈风采依旧。” 黄林九的这句话中包含了太多让人震惊的东西。 其一,以老道黄林九的面容来看,起码有古稀之龄,还要称呼这个黑衣人一声前辈,那么这黑衣笼罩下的人年龄该有多大? 其二,江湖人称呼对方前辈,一般都是意指对方修为比自己高。 其三,多年未见,风采依旧。多少年了,再见还是这副模样。 光听老道的这番言语,就令人震惊的无以复加。 却不曾想,黑衣人的回答更是令人瞠目。 “多年未见,你黄林九还是喜欢偷偷摸摸的做贼。” 做贼二字,昆一咬的极重。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十八章 江湖太小,瓜葛不断 贼,是为偷也。 黄林九自然听出了这位昆仑奴魁首的话中含义。 当年他还只是个年轻小道士,跟随师傅外出游历,每逢遇到江湖人切磋武艺,或斗法时,他都会躲在一旁偷看,记在心中,融合自身以求破境,偷学了不知道几多的宗门功法,揣摩出无数的秘籍。 这茫茫多的此类经历中,给黄林九印象最深的就是,曾见到两名传说中的神窍境存在斗法,而那其中一人,正是眼前的黑衣人。 当年的黑衣人在打退那鹤发童颜的青衣老者后,就曾对躲在一旁偷看的黄林九说过,“以你的资质若不去揉杂各门各派武功,或许还有一线机会迈入神窍,若仍是不愿摒弃,那么终生将止步在化境,窥见门径而不得入。” 当时年少轻狂的黄林九,对这站在人世绝巅存在的这番言语,嗤之以鼻。 然而,不惑之年便将一身修为臻至化境巅峰的他,在这个境界停滞不前三十六载。如今都已经迈入古稀之年的黄林九,眼中已然看到了那个境界,可就是跨不入那道门槛。 不得不说,一语中的。 就连师傅在自知即将仙逝时,也与他说,让他要走出自己的道,可黄林九却不愿舍弃一身得来不易的修为。 终是堪不破。 紫云峰众道门中,当之无愧的执牛耳者,周天观想门的当代门主黄林九,在想起这些时,即便修身养性多年,难免也有些感叹,眼神中闪过一丝无奈。 老道黄林九拽下腰间酒葫芦,仰头大灌了一口,当其将葫芦挂回原位,再度抬头时,脸上尽是洒脱之色。 他向昆一恭敬执晚辈礼,没有就“贼”之一事继续“深究”,他看向一脸怒气未消的白衣年轻人,微微欠身道:“老道黄林九,见过大庆小王爷。” 眼下局面,这老道能够猜出自己的身份,秦恒一点不奇怪,他也没将怒火牵扯到其他人身上,微微点头致意。 站在鲁震左侧,本来一脸淡然出尘的陈凰清,在听到师祖的这句话时,白净的脸上瞬间浮现出一抹愠色,一闪而过。 她向前跨出一步,直面年轻人,语气不善道:“你就是大庆小王爷秦恒,两个多月前出现在东陵州的秦恒?” 秦恒一愣,随即点头道:“没错,两个多月前,我的确在东陵。” “那就没错了,欺负我表姐的就是你。没想到大庆王我秦恒可以,为何要带上秦老粗?” “我表姐于鸾凤,她都已经写信告诉我了,说你这人就只会算计人,欺负她,你别想抵赖。”陈凰清愤然道。 于鸾凤于两月前给她这位表姐送来的那封信,其实陈凰清只看了前面小半张,便一气之下把整封信给撕了。至于后面洋洋洒洒的夸赞之言,及爱慕之意,她一句都没看到。 从小与这位表姐关系极好的陈凰清,当时在义愤之下,甚至要带着门内化境前辈,去教训这个信中遭人厌的大庆小王爷。 乍然之下,听到眼前之人就是那位,她几乎想也没想就跳出来了。 秦恒根本懒得解释,随口撂下四个字,“无理取闹”,便不再搭理这个还是在道门中修行的人。 当秦恒歪头看向别处,就见不远处牵着马的万楼,一脸看好戏的姿态,见其转头还给他眨了眨眼,那意思仿佛在说,“你小子艳福不浅啊,到哪儿都能跟女人扯上关系。” 秦恒视而不见,此刻的他心乱如麻,根本就没有心思在此事上逗趣。 两岸之上,见到他们眼中神仙般的高人大乱斗场面的寻常百姓,即便眼下瞧见这些神仙已相安无事,还是不敢从那被白衣年轻人切出一条沟壑的河道通过。 这僵局,最后还是被离秦恒几人不远的小姑娘给打破了,她因为见到这等场面太害怕,“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大喊道:“娘,我怕。” 对面的小丫头母亲,瞬间被孩子的哭声惊醒,她也不顾这周围都是些高高在上的神仙,直接冲下那条河水一旦接触,便诡异后翻的河道。 秦恒听到小姑娘的哭泣声,心境在这一刻反而平静了下来,他歪头冲那小姑娘轻轻一笑。 令秦恒没想到的是,他这一笑,小姑娘哭得更大声了。 秦恒有些尴尬。 那跑到这边的妇人,刚好也见到了年轻人这一笑,她一把将女儿护在怀里,摸着她的脑袋,看着白衣年轻人,神色紧张道:“仙师,小女年幼不懂事,惊扰了仙师,还请仙师大人大量,莫要责怪小女。” 秦恒笑的有些无奈,心道:“自己成恶人了。” 秦恒也没解释,只是说道:“快带女儿离开吧,这天寒地冻的,容易着凉。” 妇人先是一愣,随即感恩戴德道:“多谢仙师,多谢仙师。” 娘亲到了身边,止住哭声,只在抽噎的小姑娘,不知哪儿来了几分勇气,将埋在娘亲怀里的脑袋往外偏了偏,露出一只眼睛,看着白衣年轻人,她愤愤道:“你是个坏人,打了小和尚,小和尚都没有还手。” 说完,她连忙将脑袋再次埋入妇人怀里。 妇人吓坏了,差点就要给这年轻人跪下。 却见那年轻人摆了摆手,示意母女二人赶紧走吧。他嘴里说道:“童心最真,童言最善,既然是真善,我又怎会计较。” 妇人再次千恩万谢,抱起小姑娘就走。 走出十余步远,被妇人抱在怀中的小姑娘,伸着脖子,双手捂着小嘴,向后大喊道:“小和尚,萍儿谢谢你。” 顿了一下,她又喊道:“白衣哥哥,你还不算太坏,一定要做个好人。” 听到这句话的秦恒,有些哭笑不得。 “施主,放下可心安。” 这时,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响起在秦恒耳畔。 一个穿白袍袈裟的和尚,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边。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十九章 前世大人物 听到秦恒说自己无理取闹,陈凰清呆愣了好半晌,醒转过来后,顿时火冒三丈。 她可是南阙江湖美人榜上排名第九的美女,虽然这榜只在南阙被承认,但是也足以说明她的美貌是何等出众。居然被这家伙说自己无理取闹,不知道江湖上多少青年俊彦为了讨自己欢心,在她的山头等上几日几夜,只为能见她一面。 骨子里心高气傲的陈凰清,自然不会就此善罢甘休,表姐的账还没算,自己又被骂了,新账旧账,她都要跟这家伙算清楚。 当她正要发作之时,又见这家伙还有闲情与那寻常人家的小姑娘搭讪,气就更不打一处来。在陈凰清看来,这家伙完全是在无视自己。 “秦恒,全天下人都怕你,可我……”陈凰清话才出口,就见那白衣年轻人回头,仿佛看白痴般看着她,说道:“小道姑,你脑子是不是拎不清,看不看得懂现在是什么局面。” 然后,秦恒又将目光投在出现在自己身旁的和尚身上,说道:“还有你,小和尚,莫要在我耳边聒噪。” 听到秦恒这句话的陈凰清,脸色铁青。 小和尚却是满脸和煦笑意,道:“施主,贫僧得说,不说就救不了施主。” 秦恒也不再跟这犟和尚纠缠,此刻的他,后悔来瞧这个热闹,给自己找了个麻烦,杀又杀不得,赶又赶不走。 陈凰清还想说什么,站立在昆一对面的黄林九,出声喊道:“凰清,不得无礼。” “是,师祖。”陈凰清应是,退回黄林九身边。 退回黄林九身边的陈凰清,瞬间恢复那份淡然的姿态,仿佛刚才那个气愤难平,要与秦恒算账的女人,根本就不是她。 原本兴致勃勃想要与那小和尚大战一场的鲁震,此时低着头,一直在装孙子。 因为刚才师兄曾用道门密法告知他,眼前的黑衣人是传说中的神窍境。而且是那世间传闻的昆仑十八奴的魁首,昆一。不仅如此,他还知道了站在不远处牵着马的五老一少,全都是化境巅峰高手。 在这些人中,除了陈凰清,与那修为诡异,眼下却只在三品境的大庆小王爷外,就属他与那小和尚的修为最低。他是化境,却不是化境巅峰。那小和尚的实力,在他与那小王爷斗法时,他自认为已经看清了小和尚的实力,断定其与自己修为相当,也就在化境中期的样子。 此一番比较,鲁震是心神急晃,道心都差点不稳了。 这个江湖是真是水深大鱼多。 秦恒看向一直没有说话,却也没有消失的昆一,说道:“继续赶路。” 昆一还没回话,黄林九却笑脸和善的看向秦恒,说道:“小王爷,以老道看,这雨一时半会不会停,要是不嫌弃寒舍陋鄙,去我那里喝杯茶,等雨停了再走。” 秦恒一口回绝道:“不必了,道长。” 昆一“望”着老道,说道:“黄林九,你在想什么,我一清二楚。别打歪主意,不然你那周天观想门,很有可能一夜覆灭,就像当年的太玄宫。” 黄林九被昆一的这句话吓了一跳,当年有神窍境坐镇的太玄宫,一夜覆灭,这在江湖上掀起了滔天巨浪,到现在都不知是谁下的手。听昆一话里的意思,难道这事与昆仑十八奴有关? 昆一没有理会黄林九在想什么,他身影一闪,拽起秦恒丢在马背之上,人影又一闪消失。 ———— 紫云峰峰群中,某座居于正中的巍峨高峰外,三道人影拔地而起,飞掠在最上方的居然是一个道姑。 这张淡然出尘的脸,正是陈凰清。 此时的她,笑脸嫣然,对下方与自己有十数丈的距离的鲁震说道:“小鲁,戏演的不错,入木三分。” 她的声音不大,却是清晰传入鲁震的耳中。 鲁震在听到女子的夸赞后,像个得到表扬的孩子一般,一脸兴奋,同时又有些羞赧的挠了挠头,说道:“多谢师祖娘夸奖。” “师祖娘”,若是有人在此,定会被这个白发苍苍老道的一声称呼给吓坏。 陈凰清飞掠的速度看上去不紧不慢,却让鲁震耗尽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追上。 黄林九距离陈凰清越来越近,他说道:“师祖娘,那太玄宫真是被昆仑奴所覆?” 陈凰清点点头,“挥裳与我说起过,当年出了太玄宫一夜覆灭这档子事后,他曾下卦推算,结果与昆仑二字有关,想来就是这传闻中的昆仑十八奴干的。一夜之间连带有神窍境坐镇的太玄宫都可覆灭的一干二净,也不知道这昆一到底到了神窍的哪一步。” “那昆一讲出这番话,真是看出了我的用意?”黄林九在听了师娘的解释后,惊愕之余,背后忍不住冒出冷汗。 陈凰清脸上浮现出一抹冷色,她道:“昆一是在警告我,他早就猜出我是谁了。” “啊” 黄林九这下就不止是惊愕了,简直是惊吓,“师祖娘未曾暴露半点异样,修为也只在三品境,这昆一是如何猜出师祖娘的身份?” “我的气息掩盖再好,也无法躲过神窍境对痕迹的捕捉,被发现也不足为奇。”陈凰清说道。 随后,她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道:“不知为何,我总觉得那秦恒好像也发现了什么,而且我感觉,不光我在演戏,他也在。” “不会吧,那小王爷已经很古怪,若是再这么聪明,简直能称作妖孽。”黄林九震惊道。 “秦山河的孙子,是妖孽才正常。”陈凰清理所当然道。 当陈凰清飞至山巅,峰顶之上早早等待在此的各道门掌教,同时躬身呼道:“师祖娘。” 陈凰清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太白观坐在那个位置太久了,该轮到别人坐坐了。” 闻听此言,在场掌教皆是一脸兴奋,跃跃欲试。 ———— 这场虎头蛇尾的“闹剧”结束,秦恒一行继续前行,准备去往扬戽州,过了扬戽州,便抵达目的地,京师皇城白罱。 秦恒骑马的身侧,多了一个身影,正是那个犟驴小和尚。 秦恒也不搭理他,随他而去,反正该做之事,不会以他人言为衡量行之。 此刻,秦恒正在与没有露面,却有话音传入他耳朵的昆一说话。 他回道,“伴生人吗,猜出来了,因为已经见过一个。” 昆一那边又说道:“这女人的身份不简单。” “有多不简单?”秦恒显得很随意。 昆一一字一顿道:“前任道首李挥裳的妻子。” 秦恒心中微惊,曾经作为天下道门的道首李挥裳,据说只差一步悟得长生,而她的妻子据说也迈入了神窍境,二者在江湖的名头极大,堪称神仙眷侣。 秦恒道:“李挥裳的妻子,这身份真是吓死人。” 与此同时,秦恒心里道:“原来世间真有轮回,也真有前世今生。”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十章 秘不发丧 腊月初三。 天上鹅毛飞絮,地上银妆素裹。 雪花簌簌,龙辉三十年的第一场雪就那么不期而至天下第二雄城。 繁华热闹的白罱城早早打开城门,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凤武门外,非禁管区域,升斗小民自发营造出的市井集市,同样是热闹无比。 各类叫卖吆喝声,在这个占据数里之地的早市,喊声此起彼伏。 集市北头,一家高挂陈旧幌幡的“郭记”面馆,八九张桌子,全都坐满了客人。不仅如此,还有人在馆子窗口大排长龙。 馆子外,雪花漫天。馆子里,却是热气腾腾。 对于南阙城的百姓来说,在这寒冷的下雪天,早膳吃上一大碗酸辣味的老字号牛肉面,那简直是一种享受。 郭记面馆老板郭大安,祖上三代都靠这门营生,做出来的牛肉面简直一绝,远近闻名。 因其出锅的面不仅劲道,放的牛肉大块又足量,配上牛骨熬制的高汤,秘制辣油,再放上老陈醋,撒上葱花香菜,轻轻一搅拌,想想都让那些曾品尝过的老主顾流口水。 但是因为郭家祖上传下来的规矩,每天只卖三百碗,多一碗不卖。所以每天早市的客人,是还没等郭记开门,便已经在门外等候,就为了能一饱口欲。 面馆里,一张靠窗的小桌子,对面而坐只有两人,相对于其他桌子挤满客人的表象,就显得非常另类。 然而,面馆里的客人却没人敢发一句牢骚,因为都知道敢坐在那张桌子吃面的客人,只会是朝中权贵,这是经常来郭记吃面的人,心照不宣的。 甚至,就连坐在这张桌子的客人在谈什么,这些寻常百姓也是闭起耳朵,生怕听进去一句,遭来无妄之灾。 那张靠窗的桌子上,已经摞起七八只碗,二人还在埋头大吃,都没有说话。 终于,那浓眉长髯的黑脸汉子又将一碗面吃光,“咕嘟咕嘟”把汤喝尽后,将碗一摞,打着饱嗝说道:“呃,老郑,我不行了,吃撑了,下次再来一定要饿他一两顿再来吃,真他娘的好吃。” 对面坐着的那位,穿着一身黑锦锻袍,身材魁梧,坐在那里,给人感觉横向比桌子还宽,他仍然埋头往嘴里扒拉着面条,含糊不清道:“以前早上来,都是跟我儿子这样比着谁吃的多。” 黑脸汉子脸色更黑,这不是骂他吗?不过考虑到对方目前的状况,他也没有与之计较,要放在以前,他非得骂回去。 想了想,这位北玄门统帅邱武龙,声音小了些,说道:“老郑,你私自调动凤翔、铜戮、明卫、骄广四军的精锐。朝中有人故意将此事搁在明面上来说,据说现在朝中御史呈上去的弹劾奏则,已经堆满了宰辅大人的岸头。被宰辅大人一力压下后,广执令陈大人,似乎有意将此事捅给圣上听。老郑呐,以你我这么多年的交情,我说句不该说的话,你这是夹在中间,让这些朝中大鳄利用。” 郑东阳,也就是对面的黑袍中年人,他抬起头看着好友邱武龙,缓缓道:“利用就利用,没什么大不了。其实广执令陈安这会儿闹得再凶,还得要陛下来拍板,他想以弹劾我,打倒一批支持太子坐皇位的群臣,这在眼下是根本不可能的。说不定,圣上这会儿巴不得我送那人去阴曹地府报道。来打皇室的脸,曾经有过一次,又来一次,李氏真能容忍?到现在褰乐王都没有带来虎符将令,他的心思还难猜吗?说白了,就是要我去杀那人。” 邱武龙沉默,因为郑东阳所言,的确是事实。 “就连城中的百姓都知道当年闹得京中天翻地覆的大庆小王爷,要来京城了,还知道其来者不善,因为已经杀了千户侯的孙子,以及我郑东阳的儿子。” 郑东阳说到这些时,语气加重了许多,“你看这寒冬腊月,大雪纷飞的天气,怎么城中百姓一早来到集市的人数,比之秋日天气舒爽时,还要多。无非是得知那位要来京城,都要来看看热闹,想知道那位事隔多年,再度要入白罱城的大庆小王爷要做什么,更想知道当年打了皇室脸的大庆王之子,皇室以何姿态对待。” “老郑,既然你都看得那么通透,何必要掺合进去。大庆王的护犊之名,可是天下皆知。”邱武龙说道。 “因为这天下,我郑东阳最佩服的两个人的孙子儿子,杀了我儿子,所以我郑东阳,只能还他一个厚礼。” 郑东阳最后这碗面,没有喝干净面汤,便已起身离去。 坐在凳子上的邱武龙,望着那只还剩不少面汤的碗,叹息道:“人又岂是那么好杀的,我老邱不想看着你老郑死啊。” ———— 深宫大内。 灯火通明的御书房,一个满头白发,脸颊瘦削的老人坐在龙案台阶下左侧的桌子旁,他望着满桌的奏则,一脸忧色。 这满桌弹劾京畿九门凤武门统帅郑东阳的奏则,在这位当朝宰辅杜栋梁看来,只是小事。 他所忧的是,这天下将乱。 两月前褰乐王李旻离京,带走京中二十万防御守军,要做什么,杜栋梁心知肚明。 昨夜,这宫中内廷有上千太监宫女被隐秘处死。 皆是因为一天大的事。 老皇驾崩,秘不发丧。 子时,被昭入宫的杜栋梁,清晰记得跪在龙榻前的场景,老皇弥留之际冰冷复杂的眼神,以及最后说的那句,“不惜一切代价,杀秦家父子。” 想到这里,杜栋梁喊道:“来人。” 有一在门卫侍候的小太监推门而入,“大人有何吩咐?” “去把禁卫军统领尚禄叫来。”杜栋梁吩咐道。 “诺”小太监领命离去。 没多久,一名身穿黑色盔甲,佩戴金刀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他的眸光很冷,进门之后,也不见其对权柄滔天的宰辅大人行礼,直接开口道:“大人有何指示?” “尚统领,禁卫军除了褰乐王带走的八万,眼下还剩多少可自由调动?”杜栋梁揉着眉心,问道。 “三万。”中年人一口道。 “遣出一万,阻杀那人。”杜栋梁淡淡道。 “是,大人。” 中年人转身退出御书房,既不问,也不拖泥带水。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十一章 白衣白马叩京都 与此同时,八皇子寝宫的密室中。 一名庞眉皓发,长得慈眉善目,身材略胖的花甲老者,坐在太师椅上,手中端着一杯茶,正慢悠悠的品着。 在他的对面,有个相貌堂堂,三十五六岁的中年人,身着华丽锦衣,在大堂内来回走动。 半晌之后,中年人停步,一脸凝重的看着老者,问道:“陈公何以断定皇叔如今不在白罱城?而更是如何得知父皇已经驾崩?陈公可知道,说出这话乃是大逆不道。” 当朝权柄之最的另一人,广执令陈安,有着“笑面虎”之称,只因他一与人说话就是笑眯眯的,做起事来却是阴狠毒辣。 陈安笑眯眯说道:“八皇子,两个月前,褰乐王调动如此大规模的京畿守卫军离京,虽然是夜间秘密进行,可大军调动再过隐秘,又能隐秘到哪里去?不可能没有动静。” 陈安接着道:“陛下仙去,虽然陈安只是推测,但肯定八九不离十了。以往皇上寝宫,每日清早都会有皇子公主去请安,今日是不是根本就不让八皇子等人进去?” 八皇子点头,确实如此。今日一早,他去给父皇请安,被禁卫军拦下,给的理由是皇上近几日不想见任何人。 陈安将手中杯子放在一旁的茶几上,继续道:“昨夜有宫城守卫见到杜栋梁半夜入宫,随后便有上千的太监宫女被隐秘处死。这宫中的事,还是这等大事,就算做得再隐秘,也会有消息传出去。八皇子想一下,除了是陛下之事,何人胆敢处死如此多的宫中近侍。而处死这些人,肯定不会平白无故,定是要隐藏些什么,需要如此做,只能是……” 陈安说到这里,就不再继续。 八皇子脸色一阵变幻,忽然“噗通”一下跪在地上,一脸悲痛地说道:“父皇就这么仙去了,孩儿真的舍不得啊。” 陈安却是看到八皇子眼中一闪而过的窃喜,他的嘴角也微微上扬。 八皇子一番如泣如诉的哀悼言辞,要搁在寻常百姓之家,一定会让许多人为这份孝子情怀感动。 只是生在帝王家,这样的场面就会让人觉得单薄无力。 陈安也连忙跪在地上,一番哀嚎,痛哭流涕,嘴上说着什么不能侍奉在先皇左右,什么定要辅佐明主,不愧对先帝的天恩,什么忠心不二,等等等等。 “孝子感天”“忠义股肱之臣的肺腑之言”,这就是八皇子李肃与广执令陈安的眼下现状。 大约过了一炷香时间,二人几乎同时停声。 陈安道:“八皇子赤子孝心感人肺腑,想必将来执政定是一代明主。” 八皇子一脸严肃道:“还不知先皇是否留有遗诏,陈公话可不能乱说。” 陈安笑眯眯道:“先皇一代图治明君,最是慧眼识人,这皇位继承人的最佳之选,以臣下看,先皇一定选的是八皇子。” 八皇子脸上笑意一闪而过。 陈安突然一脸慷慨激昂道:“八皇子,陛下驾崩,宫中局势铁定会出现大动荡,而京畿守卫大军又被褰乐王调出京一大半,皇城防卫力量不足,不足以镇压动荡,拱卫京师。还请八皇子调动城外驻军,入城卫宫。” 李肃眼睛一亮,城外二防驻军统帅,乃是他的亲舅舅周翰。 八皇子正色道:“理应如此。” ———— 太子寝宫。 一名穿着绣边金袍,看上去四十余岁的中年人,坐在大堂的花纹镂空长条几前,他盘腿而坐在蒲团上,手中拿着一张写有密密麻麻小字的纸条,来回看了几遍之后,他才取下罩烛火的罩笼,将纸条烧掉。 金袍中年人这张脸很普通,除了眉毛很浓外,别无特色。 他看着地上的纸条燃烧殆尽后,脸上逐渐浮现出浓浓的喜色,不加掩饰,最后甚至猖狂大笑起来,道:“终于让我盼到了,父皇,你早就该走了,非要赖在那个位置上这么多年,让孩儿是好等啊。” 偌大的太子寝宫大堂内,除了正座的太子李长麟,再无一人,所以当他这番大逆不道的言语说出后,显得格外响亮刺耳。 这时,寝宫外传来了内廷太监的声音,“启禀太子殿下,方副统领求见。” “宣他进来。”李长麟随意拂了拂眼前有些凌乱的头发,吩咐道。 殿外太监应是。 没多久,一个长了满脸络腮胡子,虎背熊腰,身高九尺有余,着一身黑色盔甲,腰佩一长剑的中年人跨门而入。 进门后,站在门槛处,向太子抱拳行礼道:“属下方琛拜见太子殿下。” 李长麟道:“方统领不必拘礼。” 李长麟一指台下左侧的长条桌几,示意方琛坐下。 殿外,内廷太监轻轻把殿门合上。 当那扇门缓缓关上,李长麟立马变了脸色,“可是李肃那边有动静?” “广执令陈安先前秘密会见了八皇子,然后就有八皇子的近身亲卫出城,根据属下的线报,那名亲卫出城便向西而行。”方琛道。 李长麟一怔,随即声音都有些变得急促,“向西而行,那不是京城驻军第二道防线的所在地吗?第二道防线的驻军统帅是不是李肃的舅舅周翰?” 方琛点头道:“殿下,要不要属下派人将那名亲卫拦下?” 李长麟没有回答方琛的问话,而是自顾自道:“看来我这位八弟也得到了消息,想找个理由让防卫驻军入京师,名为拱卫京师,实则是想要谋反。” 方琛脸色一变,就要再问一遍之前所问,请下指示。 却听到八皇子突然笑了起来,语气平静道:“不必拦,让他去,我要让我这位八弟在此次动荡中,去陪先皇。” 方琛心中惊骇万分。 然后,李长麟低头看着下面的方琛,又说道:“你只需将这个消息告知杜栋梁,他自然会帮我们解决这个麻烦。” 方琛领命,快速离开太子寝宫。 李长麟看着方琛离去,拿起桌子上的美酒,小酌一口,神情惬意道:“江山让我坐,美哉。” ———— 白罱城外,风雪夜。 白衣白马“叩”京都。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十二章 出来一见 腊月初三夜,皑皑白雪覆盖了整个白罱城。雪花飞舞,咫尺厚压在屋舍、酒楼、坊市、勾栏、街道、城墙内外…… 夜映如白昼,城内静的出奇,只听雪花拍打屋着话。 “老丁,我怎么越来越没底了呢?八千精锐一轮冲杀,又有一万禁军埋伏在外围。这样的阵仗,就是对付三万蛮夷铁骑也有一拼之力,眼下却要对付十几个人。是不是那大庆小王爷真有那么恐怖?”一个背西面东的长脸汉子说道。 他是骄广的统领申刚。 听到问话的丁光祖,是铜戮军的统领,他是这四人中年龄最大的,快逾五十岁,眼角与额头已经生出皱纹,他的面相给人一种刚毅感,不苟颜色。 他说道:“你坐在这个位置上的时间太短,不了解大庆王的为人,大庆王敢让他儿子只带着区区十几人入京,又在眼下时局动荡之时,真要那么好杀,当年上面能让那个无法无天,打了上面脸的小魔头离京。要知道,当年大庆那人一怒为红颜,和京里头一号的纨绔大打出手,说是也只带了十几个扈从,最后安然无恙的离京。听在耳朵里,你信吗?” “皇室”“皇长孙”,丁光祖用了“上面”与“京城头一号的纨绔”代替,他深知京城这地,皇室的渗入有多可怕,出自影部的暗谍子、暗影几乎到了无孔不入的地步。有时一些朝臣与百姓,无缘无故下狱,到死都不知道为什么。 因为祸从口出。 背南朝北的明卫军统领郝山一脸不耐道:“老丁,你少说两句。” 丁光祖转头看着郝山,欲言又止。 申刚还想再说什么,却在这时,听到一向寡言少语的凤翔军统领张洚说道:“来了”。 “来了”,三人立刻领会什么来了,于是齐齐转头望去。 只见白雪茫茫的远处,似乎有一人牵马而行。 白衣白马白雪行。 四人一眨眼,却见马在原地,那人已经到了护城河前。 紧接着,就听到一道如九天惊雷的声音炸响在白罱城上空。 “炎庆军小卒秦恒,为十万战死袍泽要一说法,请李旻老匹夫,出来一见。”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十三章 暗流涌动 京中的寂静,被这一声犹如惊雷的喊声打破,城中直接炸锅。 都知道,大庆的那位来了。 无数的城中百姓冲出屋子想要一看究竟,听说过当年大庆小王爷长得如何如何好看,有“雌雄莫辨”之名的深闺小姐,大家闺秀,也都纷纷开窗探出脑袋,想要一窥容貌。 这一下,巡逻的城卫就是想干预,射杀几只“出头鸟”,也不敢贸然出手,生怕犯了众怒。 本来空无一人的三条主干道上,此一刻,简直是万人空巷,水泄不通。 这热闹大了,大庆与皇室撕破脸,大庆小王爷打李家脸。 看热闹,听出里面门道的百姓,都想知道这场龙争虎斗,如何收场,皇室的脸面往哪儿搁,又会作何抉择。 ———— 皇宫大内,皇长孙寝宫。 本来坐在殿阁高台上看着歌姬漫舞,享受琵琶奏乐,怀中倚红傍翠的皇长孙李泾仁,忽然听到一个他做梦都不愿听到的声音,炸响在他的耳畔。 李泾仁手中刚刚端起的琉璃酒杯,被这一声熟悉的声音,吓得手脚一抖,手中杯子“咣当”一下掉在了地面,摔的粉碎。 然而,这声“咣当”倒是让慌乱,惊吓,失了分寸的皇长孙镇定了下来。镇定下来后的李泾仁,颇有几分英俊的脸庞,瞬间变得扭曲狰狞,他一把掐住怀中女人的脖子,直接将其甩了出去,后跟着补了一脚。 那长得姿色不俗的女人,被这一脚踹的惨叫连连,落地后,面孔都因疼痛变得扭曲。 李泾仁站在桌前,一连摔了三个天价的琉璃酒杯,说话的声音仿佛是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的,“秦-恒,你-找-死。” 台下歌姬,乐师,宫闱小娘等,皆是吓得跪伏在地,噤若寒蝉。 刚才被皇长孙一脚踹在腹部,跌下高台的宫闱小娘,忍痛跪在地上,两眼蒙泪,不敢发出半点声音。这皇宫内,讨得主子欢心,一时得宠没什么,怕就怕主子一个不高兴,直接打杀了,连点缘由都没有。 李泾仁又一脚踹翻桌子,怒道:“狗奴才,还不滚进来。” 门外等候的内廷太监,立刻连滚带爬地滚了进来。作为皇长孙近侍太监的他,对于李泾仁的脾性早已经摸透。察言观色有一定火候的小太监,也不起身,就那么趴在地上,小心措辞道:“殿下,何人胆敢惹您生气,奴才这就带人去把他抓来做成人棍。” 见到自己这百试不爽的讨好言辞没有奏效,叫作小林子的太监便很识趣的没再多言,安静等待主子开口。 李泾仁踏步下台阶,走的很慢,一步一步,直至走到小林子的身前,他一脚踩在趴在地上的小林子的脸上,还用力摩擦了两下。 这才有些笑意的说道:“起来吧,狗奴才。” 小林子满脸堆笑的起身,但仍是弯腰低头,不敢直起身子,并且一副仿佛受了莫大恩赐的嘴脸,受宠若惊道:“奴才小林子,感谢主子赐起。” 这话李泾仁听了好像很受用,不再是那副狰狞扭曲的面孔,恢复到平日常态,只是眼神依旧冰冷,他说道:“本殿下养在宫外的死士,江湖高手,如今一共有多少人?” “回禀殿下,死士有一千六百五十九人,江湖高手,三品实力五百一十一人,二品实力一百三十五人,一共是两千三百零五人。”小林子想也没想,答道。 李泾仁听到小林子的答复,脸色瞬间变得阴沉无比。 一直小心观察着主子脸色的小林子,一见这变化,立刻明白是为什么,他连忙解释道:“殿下,那些化境高手,一个个孤傲的很,不仅瞧不上殿下开出的条件,而且还说不愿效命于人,受人束缚。” 李泾仁脸色一阵变幻,最后又归复常态。他说道:“传我命令,派出这些人,不惜一切代价,杀了刚才说话的那人。” 小林子明显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说话那人”,是指刚才说话犹如惊雷,响彻在整个白罱城的声音主人。 “炎庆军小卒秦恒,为十万战死袍泽要一说法,请李旻老匹夫,出来一见。” 他也猜到,说出这句大逆不道之言的那人,就是与主子有旧怨的大庆小王爷。 小林子领命,便要离去。 这时,殿外有个人,不经通报,直接闯了进来,一进门便笑着说道:“皇长兄似乎是在为某个该死之人生气,气坏了可不值当。” 来人长得像极女人,面白无须,很漂亮,没错,就是很漂亮,这长相能让许多女子汗颜。 阴柔妖魅的脸,一字眉,发髻挽后,绑缚一根红丝带。七尺身高,穿着一袭蓝缎锦袍,将其身材衬托的很修长。左腰悬白玉,右腰佩古剑,看上去有那么几分风流倜傥。 李泾仁见到来人,眼中寒芒一闪而逝,他语气冷淡道:“李光宇,你来我寝宫做什么?” 来人正是褰乐王之子李光宇。 听到李泾仁问话,李光宇脸上的阴柔笑意更浓,他道:“当然是为了给皇长兄排忧解难。” 一开口,是个娘娘腔的嗓音。 “给我排忧解难?”李泾仁冷笑道:“六年前,你李光宇好像也是说给我排忧解难,结果如何,还需要我来提吗?” 李光宇毫不掩饰地往其下面看了一眼,笑意不减道:“当年之事,归根结底,还是要算在那人头上。皇弟此次来,就是想要助皇长兄一臂之力,拔掉那根肉中刺的。” 李泾仁在看到刚才李光宇的眼神时,瞬间有了杀人的心思,只是在听到他的话后,又平静了下来。 他看着李光宇,等待下文。 李光宇笑着拍了拍手。 然后,李泾仁就见门外走进来一个衣衫褴褛,身材矮小,留着两撇七八寸长白须,脸骨凹陷,面貌丑陋的断臂老头。 老头一进门,就自报家门道:“老夫戴嵋,半步神窍境,可以替皇长孙去杀了那大庆小王爷,秦恒,事后求一枚换骨续肢丹。” 李泾仁一听到“半步神窍境”几个字眼,第一感觉就是,“有戏”。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十四章 白雪照白衣 寒风凛冽,大雪纷飞。 年轻人站在护城河边,说出那句大逆不道的言语之后,便只是静静伫立在那里。 白雪照白衣。 没有得到命令的四军精锐按兵不动。 半晌之后,那年轻人抬头向城门楼看去,他说道:“郑将军要为儿子报仇?” 郑东阳眼神中无悲无喜,站在城门楼上低头俯瞰着年轻人,“没有记错的话,你叫秦恒。” 秦恒点头,眼神平静,“没错,秦恒。” “雨慧江上为何一定要杀我儿?”郑东阳抬手指着秦恒,似质问道。 “郑将军,现在说这些有意义吗?”秦恒道。 “有”郑东阳嘶吼道。 秦恒捋了捋挡在眼前的长发,说道:“那好吧,郑将军想要知道为什么,我就给你一个解释。” “首先,七人中要属你儿子郑行对我的杀心最重,其次,郑行最后求我时,还在想着如何杀我。这个理由,够吗?郑将军。”秦恒淡然道。 “你放屁。”郑东阳骂道。 秦恒只是平静看着郑东阳,没有解释,为何郑行才是当时七人中对自己动杀念最重的那个。 郑东阳忽然笑了起来,笑的有些悲戚无奈,“秦恒,你或许猜不到,京畿九门中,我郑东阳其实是最不愿与大庆为敌之人。” 秦恒道:“我相信,早闻郑将军戎马几十年,最佩服的两人,一个是我爷爷秦山河,一个是秦老粗。” 郑东阳点点头,“是啊,秦公国世无双,秦将军万夫莫敌,一个让人崇敬,一个让人佩服,乃我郑东阳此生最敬佩的两人。” 秦恒蹲下身,在地上捧了一捧雪,在手中捏了个雪球,“爹是爹,儿是儿,死了儿子的爹,要杀我为子报仇无可厚非。” “都说大庆小王爷天资聪颖,果然如此。”郑东阳道。 秦恒话里的意思,二人心照不宣。 秦恒站起身,左手将手中雪球随意一抛,那颗雪球就仿佛破空的箭矢,刹那之间钻入城头的某个拐角阴暗处,紧接着就是一声凄厉的惨叫传出。 秦恒两手拍了拍,再次抬头看着郑东阳,“郑将军,已经给了足够的时间,所有的援军都到齐了吗?” 郑东阳哈哈大笑,对于这年轻人能够猜到自己的心思,并不觉意外。他一抬右手,喊道:“齐了。” 郑东阳话音落,城下四军组合的瓮阵,应声站起,以扇形从外向内围拢,将那年轻人困在其中。 城墙之上,千余弓弩手,开弩上箭,严阵以待。 秦恒看了眼包围自己的数千精锐,不加掩饰的嘲讽道:“太平军就是太平军,不过是戳子里拔高个,自诩精锐。” 城门楼上,郑东阳道:“太平军的战力如何,还请小王爷一试。” 凤翔、铜戮、明卫、骄广,四军的将士,听到这一句太平军,皆是火冒三丈,一脸怒容。 “太平军”三个字,是对他们这样的沙场军人最大的侮辱,代表着只知享乐,没流过血。 这时,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打就打,废话那么多干什么。” “前辈,别急,今天铁定会让你打个痛快,但是在打之前,我秦恒要把该说的话说完。”秦恒回头望着雪地之中奔跑如闪电的“少年”,说道。 “况且,人都还没来齐,这偌大的京师白罱,岂会只出这点阵仗。”秦恒又道。 万楼疾奔,将这围的里三层外三层的瓮阵,硬生生撞开一个缺口,出现在秦恒面前。 他望着秦恒,笑道:“小子,真如你所料,这李氏连点样子都懒得装了,直接就撕破脸。” 秦恒没有回答万楼的话,他望着凤武门,目光似乎要穿过这雄伟的城墙,落在那座宫城之内,他的声音平静,“李旻,你眼睁睁看着我大庆十万炎庆军与赤域蛮夷死战漠丘,全军覆没。而你长乐军驻军不过三十里外,却不增援,你做这一切,是不是以为我秦家会反?” 秦恒这番平静言语传入白罱城,如同巨石砸入大江,掀起滔天巨浪。 满城哗然。 若那大庆小王爷所说是真,这就不单单是脸面之争了,甚至在百姓心中都会暗骂那褰乐王不是个东西,南阙最恨赤域,你却眼睁睁看着大庆军死战,自己袖手旁观。 城外的年轻人接着道:“秦老粗惦念当年你别有用心的一饭之恩,念我爷爷与李氏的这份香火情,念大庆百姓得来不易的安定安宁。” 所有人都听到那年轻人的声音顿了一下,然后才道:“秦老粗根本就不会反。” 城墙之上,郑东阳脸色微变,按在城墙之上的右手微微颤抖,他喃喃低语道:“李旻,北雄关的护疆城若破,你李氏当真能安稳坐这南阙江山?” 他望着城下的年轻人,眼神有些复杂。 秦恒再次抬头,双目赤红,他开始前行,“眼睁睁看着十万炎庆军马革裹尸,李旻老匹夫,你于心何忍?你心何安?” 他忽然大笑起来,“既然你李旻不愿出城一见,视人命如草芥,那我秦恒今日便杀入白罱城,去见你这位褰乐王。” 秦恒向前每走一步,挡在其身前的覆甲将士便被直接撞飞出去,不是连着撞倒十几人,就是当场甲裂气绝。 当那年轻人的身影出现在包围圈外,城墙之上弓弩手尽皆瞄准其所在位置。 大战一触即发。 这时,城门楼上又出现一个身影,是个长得极其阴柔妖魅的男子,他一出现,便对着下面的秦恒“妩媚”一笑,“秦恒,多年未见,你还是这般脾气暴躁。” 秦恒抬头看着来人,讽刺道:“李光宇,多年未见,你还是那个令人作呕的娘娘腔。” 李光宇也不生气,反而伸出两根纤细修长的手指,挽着鬓角的发丝,笑容依旧妩媚道:“听说你来白罱,是要问我父王讨个说法,我来看看,看看你是怎么死的。” 然后,他转头看着郑东阳,说道:“郑将军,还等什么呢?让人家说是“太平军”,你咽得下去这口气。”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十五章 乱象纷呈 郑东阳只是瞥了眼这个在京城内并不如何显山露水的褰乐王之子,他道:“用兵一事上,还轮不到李公子来教我。” 李光宇也不生气,摊了摊手,退到一边,嘴里说道:“拭目以待。” 董洛于一旁送上令旗,郑东阳拿在手中,前后各挥了两下,然后下达了死战的命令。 城下,凤翔、铜戮、明卫、骄广四军得到命令之后,尽皆抽刀前冲,喊杀声震天。 秦恒看都没看身后黑压压的人群,他依然在前行,不紧不慢,跃过护城河,走过沿河道,来到城门前。 他秦恒要堂堂正正从正门而入,为那十万炎庆军去讨说法,去要公道。 护城河另一边,五位衣袍迥异的老者凭空出现,拦在前冲的四军前面。 站在中间的老者,正是官扬,他捋着长髯笑道:“犹记得当年初入化境,妄图凭一己之力破开北域边境防线,去赤域耍耍威风,结果被蛮子的两千重甲追的在边境线上抱头鼠窜。诸位猜一猜,那一战,我老官杀了多少人?” 毒祖的师弟魏莽说道:“赤域重甲骑军配备精良,单兵作战已不下寻常三品,擅马战天下皆知,再加上配合。我猜老官你杀五百人道:“越乱对我们越有利。这一切看似杂乱无章,其实都围绕那年轻人及其背后的大庆王。黄占,你说若是没有那年轻人来京,这乱象岂会一夜之间全都爆发了。” 黄占想了想,点头道:“确实如此。” “黄占,你亲眼去看看那个年轻人,他比你所想的还要深,还要不简单。”老人又道。 黄占不明所以,他已然高看了那秦恒,义父又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他问道:“义父是指哪方面?” 老人却是没有回答,而是说了句似乎与此无关的话,“若是昆一与坐镇白罱城的那个老怪物打起来,我就去看看,有没有可能送那老怪物一程。”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十六章 天下几人敢挡 距凤武门五里外的一处高坡之上,禁卫军统领尚禄手扶腰间金刀,目光灼灼盯着凤武门前的战场,显得神采奕奕。 坡下一万禁卫军整装待命。 “大人,郑将军传来口信,格杀勿论。”一名随侍校尉肃立在尚禄身后三步外,禀报道。 尚禄往前走了两步,地上发出鞋底与雪地接触的“嚓嚓”声,他拂掉肩头厚厚一层积雪,说道:“不急,让这所谓的四军精锐多耗一会儿化境高手的底蕴,我们也能少死人。” 校尉低头,缄默不语。 尚禄没有回头,“王覃,禁卫军似乎已经许多年没有像今天这样大动干戈了?” “没错,统领。”校尉道。 想了想,这名校尉补充道:“九年前在黄土山佯装发疯挑事的两个化境老怪物,还是由统领您领护甲、朝明、逐炬三营将之拿下,关入定乾狱。” 尚禄说道:“也是由我亲自挑去那二人的手筋脚筋,废去八大窍穴。犹记得那一战死了逾一千八百逾人,若不是对方力竭气断,我所带三营应该至少还要死五百逾才有可能将他二人拿下。” 校尉脑海中想象了一下,那被废一身修为的化境存在,关入定乾狱的凄惨下场,不禁汗毛倒竖。 “王覃,你现在是什么境界?” 尚禄抬头看着越下越大的雪花,任凭落在脸上也不擦拭,甚至还张开嘴去接。 “回禀统领,属下堪堪摸到二品脱胎境的门槛。”校尉道。 “那也算是个小高手了,以你来看,这场中六位化境高手,能不能屠尽凤翔四军的八千人?”尚禄低头似在吞咽嘴里雪水,半晌之后问道。 校尉凝神细观片刻,实诚道:“回禀将军,属下不知。同是化境高手,战力亦有高低之分。属下一个堪堪摸到脱胎境门槛的三品境,去看化境存在的杀力强弱,不说是自不量力,也有些管中窥豹,唯见一斑。” 尚禄回头看着这名校尉,笑盈盈道:“管中窥豹,可见一斑。王覃,不听到你偶尔冒出来几句精辟言语,我都差点忘了你还是个读书人。” 校尉眼神有些闪躲,最终还是没能抗下统领那似乎洞悉一切的眼神,他往雪地中“噗通”一跪,一脸戚戚然,哀求道:“统领,属下知错了,不该受人蛊惑,撺掇统领出战。” 尚禄腰间那把金刀不知何时已然出鞘,金光划过,一颗硕大的人头滚落雪地,血花与雪花交融。 尚禄淡淡道:“允诺帮你王氏一门去翻那件牵连十大世家豪阀陈年旧案的那位,其实正是当年主谋灭你王氏一门的罪魁祸首,所以这案子根本就不会翻。有些东西你去深思一下,本来就明明白白的摆在那里,亏你还是个满腹经纶的读书人,这点眼力都没有。不过有一点你倒是说对了,我之所以杀你,正是因为你受人蛊惑,想要我倾尽全力一战。虽然,我确实会如此做,但背叛已成,岂能留你,只能绝了王氏的后。” 风声呼啸。 当年一门三儒杰,传下一句“北风借吾三万尺,吾欲冻尽天下书。”的书圣世家,就这么绝了后。 ———— 凤武门前。 秦恒那袭白衣猎猎作响,周身气机涟漪流转,大袖飘摇。 肉身即将撞城门。 正当此时,一个虚影人脸突兀浮现在城门左边巨石垒砌的城墙墙壁之上,面露慈悲色,喊道:“不可。” 秦恒置若罔闻。 紧接着,沿着其后,又有同一张脸孔浮出,是为不屑,并说道:“小辈,白罱城屹立在此八百年,见证过六朝兴衰,底蕴深厚。岂是你随便带几个化境高手就可以打进去的,不得不说你是艺高人胆大,勇气可嘉,但却蠢了些。” “可当吃的人类。”接下来是一想垂涎三尺的欢喜相,亦是同一张脸孔。 “嗡”,刹那功夫,墙壁之上便浮现出二十余张同一人的脸孔,神情不同,有慈悲、不屑、欢喜,鄙夷、愤怒、纠结、奸笑、痛哭,悲伤、疑惑、狰狞,害怕……等共计二十余,且各自说着话,看上去极为诡异可怖。 秦恒双目如电,大喝道:“装神弄鬼!” 这一声大喝,如雷音震颤,直接将那些诡异人脸,震的荡然无存。 “原来如此,秦山河兵解,将一身修为气运尽加你身,破了你战场上的必死之局。小辈,为何不知珍惜,偏要跑来京城送死?” 人脸消失后,一个声音再次响起,紧接着,就见一个山羊胡老头,从城墙涟漪中一瘸一拐走出。 老头上身穿着一件大红袄子,挂满了模样各异的陶罐泥人,约莫二十余件的样子,下身穿着一件土黄色棉裤,看上去不仅有些不伦不类,甚至有些滑稽。 个头很矮的山羊胡老头,驼背弯腰瘸左腿,手中提着一只烛火摇曳的袖珍灯笼,将他那张干瘪皱巢的脸映照的异常瘆人可怖,细看之下,老头那双浑浊的眼睛中偶有电芒萦绕。 山羊胡老头出现后,郑东阳便下令停止弩射,这每一波如蝗虫过境的箭弩连射,城下那年轻人毫发无损,可这城墙之上跟着自己出生入死多年的亲军便有数以十计跌下城头身亡。 虽说每一个沙场莽夫都是见惯生死,可眼睁睁看着自己手下弟兄如此窝囊死,郑东阳觉得憋屈。 郑东阳紧盯城下的年轻身影,两百余将士身死,还没有探出秦恒到底是何境界,让他这个二品高手有些焦灼,甚至都没有听出山羊胡老头所说那番话的言外之意。 同样关注城下战场的李光宇将那老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一脸若有所思。 “化境十魁排名第五的石祖石婴,销声匿迹这么多年,原来是到这儿做看门狗了。”秦恒看着山羊胡老头,戏谑道。 山羊胡老头皮笑肉不笑,“老夫都不在江湖那么多年了,没想到还有小辈记得石婴名讳,我心甚慰,我心甚慰啊。” 秦恒忽然转身向石婴走去,他看着他,言语平静道:“我且问你,我爷爷在世时,你这鼠辈可敢直呼秦山河其名?” 石婴愣神,不知如何作答,答案是不敢。 蓦然间,只见那年轻人周身气机鼓荡,裹挟雷霆万钧之势,朝那山羊胡老头随手递出一拳。 城下漫天飞雪乱舞,天上隐见波澜山河,他朗声喝问,与天下问。 “你敢吗?这天下有几人敢?” 一拳出,天上来。试问这代替爷爷倾力而出的一拳,天下几人敢挡,几人又能挡?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十七章 洞悉 (前一章请看过的书友回头再一看) 石婴看着年轻人轻描淡写的一拳,引动天地巨变的场景。他的嘴角微微勾起,要的便是这年轻人使出不属于自己的实力,惹来那些人的窥探。彼时就算是秦山河在世,“他们”也不见得能饶你。 当然,石婴之所以敢这么想,是基于那位传言曾在问天台上与“那些人”大战月余时间,最终打得其中两位烟消云散的大庆老人,已经过世的前提下,不然借他石婴八个胆子他也不敢。 今夜的这趟浑水,他这个在江湖上成名已久的化境十魁之一,根本就不想掺合进来。无奈当这座皇城中的某个存在去定乾狱找到他,直白说出要求时,他又不得不照做,因为在生与死之间,他当即选择了生。 甚至他很清楚,当时的自己,但凡显露丁点不愿的表情,那么现在定乾狱关押的化境高手便会消失一个,那一个就是自己。 秦恒夺天地之威的神窍一拳递出,拳罡所至,飞雪拂逆,倒悬而上。城墙墙壁之上,罡气划过,石屑迸射乱飞,就见一条逾七八丈长,一丈余宽的深度凹槽,横亘其上,看上去很是触目惊心。 秦恒在递出这一拳之后,便不再出拳。他抬头看着城墙之上的李光宇,沉声道:“李旻老儿呢?” 城门楼上,低头俯视秦恒的李光宇,两手将城墙上的积雪胡乱一拢,揉作一团,往秦恒所站位置一丢,笑容灿烂中带着几分阴柔,“你问我啊,我不知道。要不你先打进来再说。” 李光宇紧接着一脸恍然道:“哦,对了,你都来京城这么久了,我都忘记问一问当年那个叫郧梓桃,瞎了一只眼睛的小姑娘,现在过得好吗?” 雪球还未碰触到年轻人,便被震散开来。 秦恒眼中厉芒闪烁,嘴角却笑意勾起,“郧梓桃啊,挺好的,你可要小心点,那姑娘现在一身本领可大得很,拜的师傅名头更是大的吓死人。我可是听说了,郧姑娘对外放话说,只要她一下山,第一个要杀的人就是你,第二个就是躲在宫中装男人的皇长孙李泾仁。” 李光宇脸色明显有一瞬间的僵硬,旋即恢复如常,笑容愈加灿烂,“秦恒,你说这些话,你觉得我会信吗?我可是记得当年那姑娘记恨你,尤在我二人之上,就连瞎的那只眼睛都算在了你头上。这先杀后杀的排名,怎么轮也轮不到我这个与当年之事无关且无辜之人。就算我在必杀之列,怎么排也要排在罪魁祸首的李泾仁,与你这个当事人之后才对。” “无关,无辜。”秦恒讥笑着重复了一遍李光宇这番话中的两个词汇,然后道:“李光宇,你千万要记得,求爷爷告奶奶,别是李长麟一脉登上大宝,不然宫里那位蠢归蠢,但也早就明白当年你算计他的事实的李泾仁,坐上太子位后,不把你剥皮抽筋,岂能泄他心头之恨。” “秦恒,你这点伎俩就别卖弄了,不要妄图挑拨我与皇长兄的兄弟感情。”李光宇再次揉捏了一颗雪球丢下去,语气有些愤懑。 秦恒伸手一抓,将那颗还在半空中的雪球纳入手中,反手一扔,雪球迅如闪电,去势如虹,直击李光宇面门。 与此同时,他说道:“李光宇,时间也让你拖延了,你要等的人应该都到了吧,一并叫出来,顺便让那个戴嵋别躲躲藏藏了,拿出点高手风范。” 不远处,石婴手中灯笼光芒大涨,浑身气势如江海波涛翻滚,凝聚实质,罩笼全身。他的眼中电芒流转,身前浮现出一颗拳头大小的石头虚影,石头由小变大,最终变成一个一人高的巨石,悬浮于空中。 “石中掌乾坤。” 石婴低声默念一句,巨石骤然一缩,随之纵向窜出,直愣愣撞向头道:“我就偏不那么早露面,不然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老爷英明,老爷威武,老爷必胜……” 袖中乾坤,月圆的声音如连珠炮般噼里啪啦,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希望老爷能看在我学了那么多美词佳句的份上,减少他的禁足天数。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十八章 天地良心 (明天上架,求个订阅,拜谢!) 宫城里。 一个青衣老者,背负双手穿过宫闱九门,步入御书房,没有一名宫廷守卫上前询问盘查。 老者脸颊消瘦,个头很高,盘髻之上插着一根木簪,一袭青袍给人感觉十分儒雅,浑身上下透着浓浓的书卷气。 老者背负双手,行走不疾不徐,当他踏上御书房门前的九级阶,后知后觉发现来人的夜值小太监,顿时大为惶恐,连忙弯腰行礼,并要开声通报。 老者一摆手,制止了小太监的通报之举,直接推门而入。 “福赐,可是有消息传回?” 龙案台阶下的左侧桌前,宰辅杜栋梁伏案低眉,一脸愁容。听到开门声,他头也不抬的问道。 “栋梁,是我。”来人把门关上,说道。 杜栋梁听到声音,抬头看向来人,他笑着起身,绕过桌案,拱手道:“施公,您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当朝大文公施广济。 “老朽能不来吗?我再不来,恐怕今夜都要发生政变。”施广济指着宰辅杜栋梁,怒容满面道。 满朝文武皆知,大文公施广济从不与人留有颜面,就算是陛下,他若觉得陛下言语没有道理,同样大骂,即使在朝堂之上,也不例外。 杜栋梁心知肚明施广济在说什么,但他仍然装糊涂道:“施公何出此言。” 说话的同时,他亦邀请大文公就坐,亲自给对方倒了杯茶,放在面前。 “你啊,简直糊涂,这个时候还敢将禁卫军调出城,削弱宫中防御。”施广济坐下后,没有去端那杯茶,而是不着痕迹的瞥了杜栋梁一眼,一脸怒其不争,且用力拍着桌子。 桌子震颤,茶水洒满桌。 “此举得到陛下首肯。”杜栋梁端起自己这边已只剩半杯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说道。 “陛下首肯,栋梁,这话你糊弄别人可以,糊弄我,也糊弄不过去啊。” 不等杜栋梁辩驳,施广济忽然就跪在地上,三拜九叩,一脸悲痛欲绝之色,仰天哀呼道:“吾皇仙去,万古常存。” 杜栋梁怒不可遏,猛然站起身,手中杯盏“啪”的一下摔在施广济面前,“放肆,施广济,尔竟敢诅咒陛下,其罪当诛。” “怪不得方琛之前来此,说了一堆云遮雾绕,层层隐晦,暗指第二防线驻军统帅周翰私自调军的话,原来是你在背后鼓捣。”杜栋梁一脸恍然道。 “诅咒陛下,煽风点火,鼓捣内乱,施广济,尔可知罪?”杜栋梁居高临下道。 “栋梁,陛下之事,我本不该拿到台面上来说,可眼下局面,我若是再一味的装糊涂,那才真是有负陛下圣恩,你知道吗?”施广济老泪纵横,慷慨激昂道。 杜栋梁脸色稍缓。 施广济接着道:“方琛所言的确为真,但并不是老朽在后面鼓捣的,老朽做事堂堂正正,对得起天地良心。” 杜栋梁这时连忙上前将施广济搀起,并说道:“施公勿怪,老夫虽知陛下仙去之事瞒不住,但陛下遗言,臣子只能遵循照做。” “施广济对陛下大不敬,本应治罪,杜大人宽宏大量,施某铭记在心。”施广济抬臂抹掉眼泪,一脸真诚道。 “栋梁,老朽还是要倚老卖老的问一句,否则我心不安。”施广济再次落座后,转头看着脸色晦暗的杜栋梁,忧心忡忡道。 杜栋梁抬头看着高墙侧匾之上,“功在千秋”几个大字,他说道:“施公但说无妨。” “若是京师发生内乱,可能平息?”施广济问道。 “内乱足可平。” 杜栋梁看着落款章印“李尧”二一,微微有些出神。 龙辉四年,那个人还不显老,还没有常年躺在病榻上,还有一腔统一天下的雄心。御驾亲征,班师回朝后,于金銮殿上,让一名六品御史言官研墨,亲手写下那“功在千秋”四个大字。 当年的御史言官,而今坐到了那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宰辅位置。 “如此,老朽便心安矣。”施广济一脸如释重负,屁股半抬,便欲起身离去。 只是,刚站起身的施广济,又一屁股坐下,似乎想起了什么,他问道:“城外那人必须死?” 杜栋梁回神,回复了两个字。 “必死” 施广济若有所思,这“必须死”和“必死”之间,虽然只相差一字,可话里的意思就大不相同。 “不仅仅是关乎皇家脸面。”杜栋梁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施广济点头不语。 沉默片刻,施广济道:“十年前我见过那孩子一面,挺不错的一孩子。” “再不错,他也是姓秦,不姓李。”杜栋梁转头说道。 施广济站起身往门外走,他叹息道:“书上说,豪门恩怨是非多,书上又说,道貌岸然是君子,书上还说,功高震主必杀之,我说,我无话可说,书上说的对。” 大文公施广济离开后,杜栋梁重新坐回桌案前,他在一封关联有孟灏的密信尾页,落笔写了个不大的“杀”字,然后将之塞进一根木管之中,往后一丢,木管凭空消失。 他喃喃道:“天地良心,我杜栋梁还有吗?” ———— 施广济离开后,也不避讳,径直来到太子寝宫。 于殿上,大文公看着一脸抑制不住兴奋之色的皇太子,说道:“殿下可以放下了。” 李长麟亲自给施广济搬来一张椅子放到跟前,恭敬有加道:“长麟有施公为某出谋划策,不愁大业,将来长麟若登大宝,必还先生圣人名。” 施广济道:“殿下,今夜之举颇为莽撞,有些画蛇添足,这宫中之事,除了陛下与褰乐王外,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这位宰辅大人。” 李长麟不解。 施广济缓缓坐下后,接着道:“宫中的“观影”,先皇早就交到了这位宰辅大人手中。” 李长麟骇然道:“那岂不是,我那乱七八糟的心思,都被他杜栋梁看在眼中,会不会……” 施广济打断道:“无妨,他杜栋梁重要,但也不那么重要,陛下仙去,殿下眼前要做的,是去讨好那位权柄最大的皇叔李旻,这才最重要。” 李长麟点头,脸上阴霾一闪而逝。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十九章 你戴嵋还有理了不成 护城河边,皑皑白雪的广袤大地,双方厮杀,血染长空。 五位阁老中,官扬与魏莽从兵器较量,杀人的不相伯仲,到纯粹武人拳脚的杀力高低,短短小半个时辰,手底皆有不下三百人的战绩。 另三人,亦是在收割前赴后继的四军将士生命。 远远看去,那边的五人,打斗场面的血腥之余,那让人眼花缭乱的武技斗法,也像是一场别开生面的武学“盛宴”。 至少,在偶有一瞥的秦恒眼中是如此。 同时,他亦难免悲伤,不知道他日能活着离开京师的有几人。虽然,秦恒会想到这些,许多天以前就在想,但他却从没有去想这样做,值不值。 因为在他心中,值! 沿城墙这一边的河岸沿道,那棵光秃秃的大树之上,少年“万楼”盘膝端坐树不出的恐怖瘆人。 城门楼上。 李光宇看着占据数十丈墙面的凄厉场面,半点不心疼,他回头望着站在自己身后的一名二品境巅峰高手,对其说道:“但凡伤到此人一丝一毫,赏一件藏器。断其手脚,赏顶级藏器,及化境功法一部。伤其根本,半神兵两件,功法任挑十部。杀了此人,神兵一件,功法任取。” 这名长得五大三粗的二品境巅峰高手闻听此言,一脸遮掩不住的狂热与贪婪。 名叫安四的二品脱胎境巅峰高手,一脸兴奋的下楼。李光宇再度回头望着城下白衣飘飘的年轻人,他将手心中的虚汗全都擦在了积雪之上。 城墙尾,一个靠隐匿藏器隐藏身形的红袍锦衣少年,俊逸的脸上明显惊惧未消,他想起观海城外不知死因的尹黮隍,喃喃道:“义父啊,幸亏我当时跑得快,这家伙居然隐藏如此之深。” 郑东阳看着这一幕,有些心灰意冷。 秦恒目光如电,忽然转身,抬手一掌,空中霎时凝聚出一只大手虚影,向城墙尾凌空击去。 那俊逸少年猝不及防下,想要躲避,可那无与伦比的滔天气势,却似乎让他无所遁形,分毫不得动弹。 眼看就要被那一掌击中,这时,白罱城中忽然也飞出一只虚影大手,与秦恒一掌对上,刹那间,两掌对空交击在一起,恐怖余波,直接把二十余丈的城墙削去半边。 与此同时,又有一只大手一把抓起少年,迅速退去。 秦恒又是一掌打过去,那隐匿身形的少年,直接被这一掌打得现出真身,大口大口咳血。 秦恒盯着年轻人那张脸,语不惊人死不休,“吴家满门二百一十七口的血债,要与你背后的那条老阉狗清算。” 黄占被大手卷走,一句话未说,城中也无声与此话回应。 盘膝而坐的万楼,猛然俯冲向秦恒,脚下冠刀刹那落入其手,一刀劈下,漫天刀影,劈在秦恒身前两丈外的虚无处。 “咣”的一声,宛如兵器交鸣,发出刺耳的巨响。 那虚无处竟凭空出现一柄细白长剑,剑走龙蛇,瞬间将刀影绞得粉碎。 同时,一个留着两撇七八寸长白须,脸骨凹陷,相貌丑陋,身形矮小的断臂老头,翩然落地,白剑瞬间回旋,“欢快”盘旋在断臂老头头顶,看上去像是在邀功。 戴嵋悠悠道:“可惜了,这隐匿功法再高明,还是没能逃过师弟的感知。” 万楼瞥了眼戴嵋空空如也的左臂,然后说道:“戴嵋,天上打过。” 戴嵋道:“师弟,我知道你已将那神兵“开天”彻底炼化,可你好意思用之对付眼下的我吗?” 说着,他还抖了抖那只空袖管。 “就算今天你杀了我,不怕刀心蒙尘?”戴嵋眼珠一转,又道。 万楼凌空而立,平静道:“戴嵋,不必费唇舌了,打过再说。” “你戴嵋今日可以不死,我万楼同样要给师傅一个交代。” 万楼在说话的同时,身形瞬时向高空疾射而去,刹那间,只见高空中的少年身影,与一个须发皆白,宛若高山仰止的巍峨身影重叠,再度开口时,声如洪钟。 “戴嵋,让你一臂,可敢一战。” 须发皆白的老者看着下方的戴嵋,依然有些恍惚,师门兄弟,关系再差,曾经也有一段过往可回忆。比如二人一起挨饿的时光,犯了错一起被师傅责罚,偷偷给师傅的饭菜里下“佐料”,一人半夜偷东西,另一人急得面红耳赤,严厉呵责…… 曾经种种,都已不再,唯有刀兵相见。 戴嵋看着那年轻人戏谑的眼神,想了想,说道:“不好奇我这只断臂怎么回事?” 就听那年轻人道:“崩管谁为,那都是做了件与世人有利的好事,欺师灭祖,你戴嵋还有理了不成。” 戴嵋盯着年轻人好半晌,脸色阴沉,最后一句话也没撂下,身形亦是疾射向空中。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八十章 咫尺 望着戴嵋疾射向空中的身影,秦恒只是一声冷笑。 随后,他低头看着脚下的石婴,说道:“石祖,真不考虑我说的,你可要知道,你这一身化境巅峰实力,需要多少年的打熬磨炼,白白葬送在这里,岂不可惜。” “小辈,休想乱我心境。”石婴满布皱纹的脸上,狰狞无比。 与此同时,石婴手中提着的“郧灯”,开始浮现出层层光晕,这光晕中似乎有力量加持在主人身上,石婴仿佛要从被镇压,不可动弹的状态下脱离。他的双膝微微离地,隐隐有要站起的意思。 却在下一刻,头道:“我之本体还未亲至,你先陪这些小家伙玩玩,解解闷儿。” 不等秦恒回话,那声音又道:“李光宇你不能杀,族中小辈能堪大用的本就不多,即便他有那么点想当皇帝的心思,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有那个本事,皇帝让他坐又何妨。” 秦恒讽刺道:“是不是只要这江山还在你们姓李的手里就可以,其他人死了也就死了。” 那声音停顿了半晌,说道:“是这么个理。” 秦恒冷笑道:“这面上古奇盾,你真以为可以挡住“咫尺”?” 那声音反问道:“难道不能吗?” 他的话刚出口,就是一声“咦”发出。 众人只见,那面古朴黑盾,在暗红长剑的剑尖抵处,开始寸寸断裂。最后,竟是砰然炸裂开来,这件上古奇宝,就此不复存在。 那声音二话不说,只见一黑影闪过,原地站着的李光宇消失的无影无踪。 “咫尺”一剑穿空,一个盘旋来回,剑气将城门楼顶,掀的瓦砾乱飞,雪花漫舞,满目疮痍。 手机站: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八十一章 阉人心思 白罱城东。 那幢独立的二层小楼。 依然是那间奢华无比的房间,俊逸少年“哇”的一口鲜血吐在炭炉上,炭炉跟着发出一阵阵“咝咝”声。 黄占脸色苍白的蹲在炭炉旁,直接将双手搁在炭炉壁上,双手不见有任何被烫伤的痕迹,却是冷的牙齿都在打颤。 “义父,那家伙居然隐藏如此之深,不到京城始终隐忍不发。心机也太深了点。”黄占嘴上一边哆嗦,一边愤懑道。 那躺在藤椅上,闭着眼睛仿佛睡着的老人,幽幽开口,声音依旧苍老嘶哑难听。 “现在知道你自诩的那点聪明,在别人眼中不够看了吧?” “义父,我倒是理解了那皇帝老儿即便死了,也不放心秦家父子活在世上的心思。” 黄占张口一吸,将那炭火的火苗直接吸入腹中,脸色这才轻微见好转,少年一脸意犹未尽道。 “李尧当年的雄心壮志,自从躺到那病榻之上后,就只剩下帝王心术与权术了。”老人艰难抬起眼皮,望着窗外的簌簌飞雪,说道。 “义父,那昆仑十八奴,到现在都没有露面,到底在等什么?”黄占问道。 与此同时,他撕下一片衣服的边角,扔入炭火中,见其熊熊燃烧,他咧嘴一笑。 “昆仑十八奴,其中十五奴我不知道在干什么,但那魁首三人,我却能大致猜出在做什么。”老人道。 “魁三无视阎王殿的魁首前三。”黄占讶异道。 老人眼皮缓慢眨动了两下,算是回答了少年的这个问题,他接着道:“此三人,应该在为这大庆小王爷遮蔽天机,以防被“那些人”盯上。” 一说到“那些人”,少年立马兴致大增,满脸媚笑的跑到老人跟前,为其捏腿捶背,他嘻嘻笑道:“义父,你经常说的“那些人”,是指天上的仙人吗?” 老人猛然睁眼,瞪着少年,严厉道:“莫要妄言妄臆。” 黄占悻悻退回原地蹲着。 老人接着道:“看来这昆一是不准备悍然出手对敌宫里的那个老怪物了,要由这个一身实力不属于自己的大庆小王爷出手一战。” 说到这里,老人脸上浮现出一丝疑惑,“昆一何来如此自信,若是秦山河在此,我倒是相信其有败那老怪物的实力,可这窃居自身的修为,本就有违天道,福泽必不能尽得其髓,有之三四已是天大造化。” 老人浑浊的眼神刹那间清明睿智,脸上一丝喜色闪过,他说道:“莫非秦山河的实力已经走到了武道绝巅,神窍境的最后一步。” “义父,就算那秦山河走到了那一步,那也是人家的,人已经死了,再强大的实力,也带进了棺材里,也给不了你啊。”黄占泼冷水道。 老人呵呵一笑,“可若是杀了这大庆小王爷,他身上的这部分神窍修为,不是尽归我有。” “义父,你在做梦呢?一入神窍非凡人,入了神窍所动用的力量,大多已非自身,更多的是天地之力,人死力归天,如何能让你融入自身。”黄占白眼道。 “不一样。”老人扶着椅把起身,他摇头道:“如今在这年轻人身上的神窍修为,已是有主之物。秦山河窃天地造化,福泽其孙,在这年轻人身上,便是他的修为,若是在我身上,便是我的修为叠加。我猜测,一旦融合,可助我连破两个瓶颈。” 即便听到这番言语,黄占也并不动容,他仍是觉得义父在异想天开。 他说道:“义父,这经常做梦,是不是容易现实和梦境分不清楚?” 老人笑看着黄占。 黄占连忙解释道:“义父,我可没有别的意思啊,就是想让你醒醒。不说你要杀那家伙容不容易,是不是对手。咱先想一想,那昆一能眼睁睁看着他的少主死在你手里。还有宫里的那个老怪物,能任由你吞掉那家伙的神窍修为,撼动他的地位而不杀你?” 老人微微点头,“所以,我只能等,等着那年轻人与那老怪物两败俱伤,好捡个大便宜。” 黄占不想再打击义父,于是,闭口不言。 老人看上去有些感慨,他对着窗外轻轻哈了口气,见到窗外白雪静止院中,他有些憋屈的说道:“化境巅峰就能天下横行的时代,怎么好像越走越远了,这一座白罱城,一下子怎么就出现了四个神窍境高手,会不会还有第五个不世出的老妖怪在等着看好戏,又或者等着捡便宜?” “谁知道呢?管他的,至少今天我与义父还活着。”黄占再度吸了一口火苗,神情惬意地说道,他的脸上已经有明显的好转。 ———— 城西平民居住的巷弄住宅。 两扇小木门贴有年画,楹联的孟家,今夜有着不同寻常。 灶房里,常武侯孟灏穿戴整齐的坐在灶台前烧着火,锅里放着一个大蒸笼,他一边向灶洞里添柴,一边伸手在火上烤着,偶尔起身在灶房里来回走动驱寒。 一个眉黛如画,长相温婉,带着丝丝书卷气的姑娘,娉婷走入灶房。她的身上穿了件普通质地的紫袍,其上又披了件花棉袄,即便如此,也衬托得此女气质脱俗,有大家闺秀风范。 孟潋姗恬静一笑,有些心疼地看着蹲坐在灶台前的男人,轻轻喊了声,“爹”。 孟灏回头,笑容满面。 孟潋姗问道:“爹,夜深了,你不睡觉,来灶房做什么?” “闺女,你快回屋去,这儿太冷,可别冻着了。”孟灏连忙就要赶人,嘴上还说着,“爹只是想起了你小时候,但凡在冬天下第一场雪时,最爱嚷嚷着吃蒸土豆,而且一吃就是好几个。这不,爹夜里睡不着,就想着来蒸几个土豆。” 孟潋姗眼圈微红,“爹,那也不用大半夜的,这天多冷,你看你的手上,都是冻疮了。” 孟潋姗说着,就要去抓孟灏那双已经生冻疮溃烂的手,眼中泪光闪烁。 孟灏连忙抽手背在身后,笑道:“别是感染,传给了闺女咋办。” 孟潋姗笑中带泪,“爹,哪听说过冻疮还会感染给别人的?” “那也不行,万一有哪个万一咋办?”孟灏一脸严肃道。 手机站: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八十二章 个头最大的土豆 孟潋姗上前一步挽住孟灏的胳膊,“行行行,都随爹。” 孟灏会心一笑。 孟潋姗接着道:“爹,女儿今天不想吃蒸土豆,你把火熄了吧,早些去休息。” 孟灏笑着打趣道:“闺女,这城外那么闹腾,爹能睡的着。” 孟潋姗说道:“爹,那秦恒从大庆一路南行,走那么远的路,就是为了给十万炎庆军要一个说法?我怎么觉得以他那心机深沉的城府,此事不会如此简单。” 孟灏反问道:“心机深的人,就不能有情有义?” 孟潋姗哑然。 孟灏又道:“凡事不能看表面啊闺女,雨慧江上你是看到了这个年轻人的心狠手辣与心机深沉,可你看到了他当时要护着那一船人,及一个要为之拼之一死的随护吗?这说明了,大庆小王爷心善,且是大善。” 孟潋姗脸颊微红,这一切,还是她告诉爹的。 “当然,爹说这些,不是要你用那特殊的能力去看人。”孟灏想起一事,连忙嘱咐道。 孟潋姗吐了吐舌头,有些俏皮可爱,她嘟囔道:“想看也看不出来啊。” 与此同时,她也在不着痕迹的拉孟灏向门外走。 结果,使力了半天,孟灏却是半点未动,仍然屹立在原地。 孟灏看着闺女,说道:“已经快熟了,你娘也爱吃,今夜这城中能睡着的恐怕没有几人,一会儿我蒸熟了,你拿几个给你姥爷家送去。” 孟潋姗面色古怪道:“爹,以前你可没有让我半夜去给娘,或者姥爷送东西的先例。” 孟灏笑道:“这不是你娘此次离开的久了,怪想的慌。” “那你把娘叫回来就是,娘肯定也想你了,爹,你要是明天朝会没时间,那就由女儿去叫,这样,娘就能感受到你的诚意了。”孟潋姗笑容满面道。 孟灏摇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姥爷的脾气,他现在孤家寡人一个,三天两头装病让你娘回去陪他,我若是这时候把你娘叫回来,下次去你姥爷家,你姥爷非得拿着扫帚撵着我打。” 孟潋姗“噗嗤”笑出声,“爹呀,你在姥爷家就不能摆摆你这作为常武侯的官威,摆摆架子,给姥爷点颜色,看看他老人家还敢不敢登鼻子上脸。” “闺女啊,你以为你爹没试过,当时你娘在场,你姥爷摆的酒宴。我还没摆出点官架子,你姥爷直接将桌子掀了,操起扫帚撵着我满院子跑。边跑还边骂你爹是个没良心的狗东西,摆谱摆到你爹面前了。”孟灏脸上苦笑不已。 孟潋姗给孟灏拍了拍身上的黑灰,扶着他坐在小板凳上,笑着说道:“爹,娘嫁给你真好,你在我娘心中,肯定是天下最好的男人。” 孟灏道:“你娘可不是这么说的,她说你爹连夫纲都振不起来,活得贼窝囊。” 孟潋姗走去掀起锅盖,在那蒸笼上的十几个土豆上面一一按了按,然后又将其重新盖上。 她走到孟灏身前蹲下,凝视着这张日渐沧桑的脸孔,轻声说道:“爹,在女儿心中,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父亲,最好的夫君,最好的儿子,没有之一。” 孟灏嘴角扯出一个温柔的弧度,他那布满冻疮的大手,轻轻揉着闺女的脑袋,他道:“闺女,将来有一天嫁人了,记得常去看看你娘,照顾照顾你姥爷。” “爹,女儿知道的。”孟潋姗脑袋枕在孟灏的双膝之上,笑着说道。 这个一辈子不曾在女儿面前流过半滴眼泪的男人,在女儿低头的刹那,泪光闪烁,他的脸上是那么的不舍。 半个时辰后,孟灏站在院门外,笑着嘱咐了女儿许多,孟潋姗都笑着答应了下来。 她抱着七八个土豆的包裹,满面笑容的走出小巷,当走到拐角处,姑娘的脸上已是泪流满面。她轻轻拆开包裹,将里面最大个头的土豆掰开,拿出里面的一张纸条取出,看到纸条上的内容,她蹲在墙角哭的泣不成声。 纸条上写着:慧英,带闺女离开,越快越好。 孟潋姗重新将纸条放在一个比之略小的土豆中,包裹绑起,抱在怀中,她呜咽不止,“爹,女儿此生不再用那能力,只求你能活着。” 她没有想到,在那灶房中的最后一眼,看到的是爹的处境,及他内心的想法,要女儿与媳妇好好活着。 ———— 皇宫之中,皇长孙寝宫。 皇长孙李泾仁坐在正殿高台上的长几前,依然是怀中倚红傍翠,手中琉璃盏,品着美酒。 听着小林子的汇报,当听到秦恒说的那句,“你李光宇也是惦记金銮殿上的九龙宝座,想着当皇帝,”,李泾仁那只摸在一个白皙如玉的美颈上的左手,微微一用力,直接将其拧断。 他将右手中琉璃盏搁在长几上,又将另一个脖子拧断,然后,他站起身,问道:“死士还剩多少?” 小林子大气都不敢喘,小声道:“回禀殿下,死士还剩一半,那些江湖武人还没有动手,听说李光宇公子许予了这些江湖人天大的利益,估计这些人要往死了拼命。” 李泾仁点头道:“好算计啊,我这位堂弟,死了的人,再大的利益你又往哪儿收。” 小林子低垂的眼帘,微微抬起了一点,余光打量了一下殿下的脸色,心中思定,多余话一句不说。 “那大庆来的小贱种,眼下什么情况?”李泾仁重新端起桌上的琉璃盏,晃了晃里面清澈的酒水,问道。 “回禀殿下,那人就好像无敌了一般,化境高手根本就不是对手,就连李光宇公子带去的那位半神窍也出手了,可是被另一个化境巅峰高手拦了下来,二人正在大战。”小林子字斟句酌道。 李泾仁“哦”了一声,又说道:“你刚刚说李光宇差点被那小贱种杀了,最后时刻被人给救走了?” 小林子没有抬起的脑袋,往下重重点了点。 李泾仁仰头饮尽杯中酒,一脸惋惜道:“要是死了该多好。” 手机站: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八十三章 有啥可留恋的 同一个夜。 东波府城。 东陵王府,后山之上。 一袭红袍的女子屈膝倚靠在一棵曾经有某个人放了一张纸条的青梅树下,丝丝凉风吹动三千青丝,女子抬手,轻轻拂起遮挡住视线的长发。 那张冷艳不可方物的绝色脸庞上,有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神色。她怔怔地看着这棵冬日里光秃秃的青梅树,不知在想些什么。 “冰儿” 一个拄着拐杖,身形愈发佝偻的老人,穿着一身每逢过年时,才会穿上的织锦绣莲袍,步履蹒跚地走到那棵青梅树后。 这二人,一个是南地第一美人曹冰,一个是东陵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传奇老人,东陵王祝袤。 “爷爷,天这么冷,你怎么上这儿来了。”曹冰听到声音,连忙起身走过去,扶着老人就要往山下走。 老人摆了摆手,“有些话,想与你说一说。” “我们下去说,爷爷。”曹冰道。 “不了,就在这里。”老人道。 老人自顾走到青梅树下,很费劲地弯腰下蹲坐下,他道:“冰儿,在东陵有些好,但也是不好,你知道是什么吗?” 曹冰跟了过来,想了想,挨着老人坐下,回答道:“不知。” 老人笑了笑,“明明就知道,还要让我这个老头子说出来,从来我的乖孙女就是这么善解人意。” 女子冰冷的脸上浮现一抹动人的神采。 “这东陵的冬天,再冷也冷不到哪里去,这是其中的好,但它见不到其他地方再寻常不过的雪景,这是不好。”老人说道。 “东陵挺好的。”曹冰反驳道。 老人一笑,“不说这些了,这好与不好,将来等你走出东陵,自然可以体会,万般滋味从我口中说出来,就少了许多滋味。” 曹冰转头,凝视着老人日渐消瘦暗黄的脸,以及那越来越多的老年斑,心中说不出的揪心与难过。 她忽然将脑袋歪靠在老人的肩头,万年如寒霜的脸上,此一刻仿佛冰雪融化,她嫣然一笑,“爷爷,当年你捡着我的时候,不就是一个大雪天,也算冰儿体会过了,就不再想了。” 老人抬手,似乎想要揉一揉这个已经有许多年没有再去揉过的脑袋,只是抬起一半,又放下。 “爷爷知道,你一直不满意我给你安排的这门亲事。”老人两手往袖子里缩了缩,语气平静道。 曹冰眼神微变,没有说话。 老人继续道:“爷爷比任何人都清楚,你不满意的不是亲事,更不是不满意人,你是不满意爷爷给你安排的身份,童养媳。” 曹冰猛的一下坐起身,脸上瞬间恢复那冷冰冰的模样,她看着老人,说道:“爷爷,我只是不想嫁给小鼻涕虫。” 老人同样转头看着她,淡淡问道:“是吗?” 曹冰看着老人的眼睛,最终还是没能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 “冰儿,爷爷还不了解你吗?若是真看不上恒儿,会为了那句‘都是一家人,姐’,气成那样。”老人缓缓道:“这童不童养媳真有那么重要,若是现在恒儿说他有了喜欢的女子,你作何感想,不比这童养媳三个字难受?” 曹冰瞬间就明白为何老人知道那张纸条上的这句话,肯定是那小丫头所为。然而当她听到老人后一句话时,心中莫名一痛。 曹冰蓦然转身,一袭红袍被风吹的微微鼓荡,她抬头看着天上繁星闪烁,缓缓道:“他说此事就此作罢,还说与爷爷讲好了。” 老人没有接过这句话,他双手拢袖,笑容和蔼道:“孩子,还记得当年追着你满山跑的恒儿模样吗?” 曹冰往山坡边走了走,似乎那里的视线更好,可以眺望到远方,她回答道:“挂着两条鼻涕虫,捧着一捧青梅,追着我屁股后面满山跑。” 老人点头,又道:“那你知不知道,为何你如此不待见他,恒儿每次来,都是一样地追着你满山跑?” 曹冰摇头。 “因为她怕你觉得大家都不拿你当一家人。” 老人说出了一个算是微不足道的秘密,若是他不说,可能眼前女子这一辈子都不会知道。 曹冰听到这个解释,身体不禁轻微抖动了一下。 老人接着道:“你真以为自己藏的地方多高明,只不过是恒儿想让你觉得心里好过,看着他吃瘪,回去后会偷偷高兴一下,才故意找不到。” 曹冰背对着老人的身子轻颤,却是不愿转头,她的声音都有些变了,“他秦恒永远都那么自作聪明,谁要他来讨我欢心,谁需要他把我当一家人,我曹冰不需要。” 老人不知何时已然起身走到女子身旁,他拄着拐杖,身形佝偻,陪着她一起眺望远方,从这里可以看到东波府城的灯火阑珊。 老人悠悠道:“小青梅有句话说的很有道理,老头子拿来一用,只要将来你不后悔就好。” 曹冰斩钉截铁道:“不后悔。” 老人听到这个回答,反而会心一笑。 二人静静站立此处,过了许久,老人再次开口道:“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有没有想过回去?” 曹冰转头看着老人,说道:“爷爷,你就不能装不知道吗?” “你都查了那么多年,我再睁眼瞎,也很难装不知道。”老人笑道。 “回去,从没想过。” 曹冰回答了老人先前的问题。 老人不再继续问,有这个答案就够了。 老人先一步下山,拒绝与曹冰同行。 那个佝偻的身影,在这个山风呼啸的夜里蹒跚而行,显得那么悲凉沧桑。 老人走了很久,才走到半山腰处,这时,一个人影从山下飞奔而至。 来人到了老人面前,直接往地上一蹲。 老人也不客气,直接趴在来人背上,任由其背着下山。 “春城,到了山下,你就去吧。”老人趴在来人背上,拍了拍那宽大的肩膀,说道。 来人正是虬髯客黎春城。 黎春城没有说话,下山的路,他走的很慢,任何动作的幅度都很小,生怕颠簸让主人感觉不舒服。 老人洒然笑道:“将死之人,有啥可留恋的,我那外孙儿才重要。” 手机站: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八十四章 九蛟化龙 无梦大雪楼,器阁。 内里空旷巨大的六层阁楼,除了八根紫微巨柱外,还有三位青、白,黄三色衣的老者,以犄角之势端坐虚空,三者背后紫气缭绕,各自凝聚出一个兵器的幻影,分别是戟、斧、锤,汹汹威势一经碰撞,便使这六层阁楼外围的清、浊两气扭曲缠绕,看上去骇人无比。最终这三股“势”凝聚出雄浑强大的威压,径直朝着下方涌去。 三位老者正中的梁顶下,有一柄浑身漆黑狭长的古剑,剑柄之上雕刻有一字,“镇”,其名:镇九幽。 此剑直直垂下,静立虚空,不断有圈圈墨色暗纹从剑身四溢外泻,凝为实质,笼罩而下,从大往小收缩,最后浸入下方的一洼浑水中。 下方那洼丈一竖二大小的水洼,十分诡异,它看似静止,却又仿佛在游曳移动,仔细端瞧,会发现那水根本就没挨地,就那么离地半尺悬浮着,轻轻游曳的幅度极小,不仔细端瞧,根本不会发现。 “咚、咚、咚……” 这时,楼梯口忽然有棍棒敲击木阶的声音传来,一声接着一声,由远即近。 那洼浑水霎时间泛起阵阵涟漪,紧接着,就见一个模样只有三四岁,穿着一身红色短衣,粉雕玉琢的稚童,仰面浮出水面。 同时,那楼梯也出现了一个身形佝偻,拄着拐杖的老人。 稚童一个打滚,从水中坐起,就那么以打坐姿势端坐在水面。 他望着老人,一双略显赤红的大眼睛充满鄙夷。 稚童带着那洼浑水,瞬间出现在老人面前,稚声稚气的声音开口道:“老东西,知道自己要死了,还不死心。” 老人笑道:“我有你老吗?” 稚童置若罔闻,幸灾乐祸道:“费劲心思与秦山河那老王八蛋鼓捣那么久,想为你那外孙谋划出一个通天大道,我告诉你,到头来不过白费心机罢了。” 老人笑声大了几分,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咳咳咳……老王八蛋,秦公若在,你要敢说出这四个字,我这个老家伙都要对你竖大拇指。” 稚童下意识摇晃脑袋,然后这才又反应过来,那姓秦的已经死了,胆气立马又粗壮了几分,“他就是活着,我也照样骂他老王八蛋,他能奈我何。” “当年老王八蛋使计将我骗出潭底,困在这里那么多年,终于让我熬到你们两个老东西都要死了,光想想我就是浑身舒坦,心情舒畅。” 稚童说着,在那水里上下扑腾了好一会儿,看上去极其欢快,笑脸灿烂。 老人静静看着稚童行径,笑脸依旧。 稚童再次端坐水面时,忽然变得一本正经道:“老东西,我劝你还是别做梦了,人算不如天算,你那外孙能不能活着离开京城尚且两说,更何况现在还要夹杂着一个更为严峻的事实,大庆秦氏即将不复存在。” “你是说李旻老儿?”老人说道。 稚童故作惊讶道:“老东西,这都让你猜到了。” 然后,他猛的捧腹大笑,“可惜,你就算派了百战无甲军去支援也为时晚矣,休想救下你那女婿。” 老人不为所动,眼神平静,绕过稚童所在水洼,走到一根紫微巨柱前,抬手在上面摸着暗纹,他说道:“你在这里困了十九年,就不想去外面看看?” 稚童再次带着水洼移动到老人面前,继而升至半空,俯视着老人,他做了个老气横秋的动作,轻轻掸着衣角,面露蔑视道:“祝袤,你都要死了,这东陵王府凝聚在你一身的气运将在你死后烟消云散,到时就凭这几个人及这把所谓的神兵,还想镇压我,简直是痴人说梦。” 老人头都没抬,缓缓说了四个字。 “九蛟化龙” 稚童瞬间脸色一变,蓦然间,他“噗通”一下钻入水中,开始在里面撒泼打滚,并哇哇大叫道:“你怎么可能知道,这乃是上古大秘,肯定是秦山河那老王八说的……” 那方寸之地的水洼,猛然间掀起一道擎天水柱,直冲阁顶,声势骇人。 可那水柱刚越过矮檐,便被一层无形的东西挡下,再难往上分毫。 折腾了一番之后,那稚童似乎平静了下来,他望着老人,说道:“知道又如何,想要我肚子里的东西,还是没门。” 老人终于抬头看着稚童,道:“听闻九蛟各有命门,据说那赤蛟的命门在尾……” 老人话还没说完,稚童带着水洼瞬间下沉至与老人等高,耷拉着脑袋,神色略显萎靡,这就是被这老东西拿刀架在脖子上,不得不低头。 “有话直说。”稚童气呼呼道。 老人莞尔,他抬头望着端坐虚空的三位老者,冲那位白衣老者说道:“有劳阁老。” 白衣老者微微点头。 随后,这一老一“少”瞬间被一层白色光晕笼罩,隔绝外界。 这天夜,十九年不曾入鞘的神兵“镇九幽”归鞘,所镇之“物”消失,没有人知道这一老一“少”在那光罩之中讲了些什么,达成了什么交易。 空空如也的六楼,老人站在风声呼啸的窗前,眺望着更南方,笑着说道:“该做的都做了,就是答应你的没做到,恒儿,外公等不到见你的那天了,别怪外公。” 老人身后走来一个青衫执剑的中年人。 那佝偻身形刹那之间异常笔直的老人,回头之时,一身气势恢弘如青山白月,他朗声道:“青山,有人欺负你外甥,当如何?” “欺我祝家人,打回去。” 那器宇轩昂的中年人脚下龙行虎步,一把扯掉身上那袭青衫,露出一身银甲,亦是朗声道。 老人颤声,只说了一个字,“好”。 无梦大雪楼上,一个身覆银甲的中年人,学着某个年轻人将老人背在背上,缓缓下楼,他走出一楼,望着门外全副武装的上百将领,军令出口:“发兵白罱。” 这一刻,背上老人,缓缓闭眼。 龙辉三十年,腊月初三,东陵六万百战无甲军发兵京师白罱。 手机站: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八十五章 庆王府议事 雪籽淅淅沥沥下了一整天的虎丘城,没有大雪纷飞,银装素裹的瑰丽壮观,只有如女子般淡妆轻抹的别样韵味。 大庆王府,议事殿。 连门外哨岗的王府铁卫,都能听到里面已经吵翻天。 殿内三十三把交椅,除了那面“御清风”匾下的正中主位空着外,其他交椅上全都坐着人。 中间那把交椅除外,剩余三十二把交椅分四纵列,以主道为分割,两两正对。 从分布位置来看,当然是离中间那把交椅更近的两纵列地位更高,事实也的确如此。 殿门左手边第一列的第三把交椅上,一个脸上有一深一浅两道伤疤的魁梧汉子,眼珠圆瞪,频繁拍着左手边的茶几,骂骂咧咧道:“这他娘的不是卸磨杀驴是什么,李旻老儿真他娘的不是个东西,挟恩报复大将军,致使大庆王师炎庆军全军覆没在前,即将兵临我大庆在后,这是要一鼓作气拿下损兵折将的庆州啊。” 一样愤愤不平的还有同一列末座,那个骨瘦如柴的青年,他看上去二十八九岁的样子,有着一双斗鸡眼,本应很滑稽的形象,却隐隐透着一股子浓浓的煞气。 青年说话是一个公鸭嗓,他嚷嚷着:“李旻老匹夫手底下所谓的精兵强将,不过是些绣花枕头的太平军,我赵志茂愿请示将军,领一万骠骑……” 与之对面,同样坐在纵列第三把交椅上黑面精瘦的汉子,瞅着说话嗓门最大的二人,不等后一人把话说完,已然撇嘴不屑道:“行了,唐虎,赵志茂,你二人也就嘴上功夫厉害,论战场厮杀,你二人比得过在场的哪一位?” 同样坐在第三把交椅的唐虎,听到对面之人的言语,反而不再拍桌子,他嗤笑道:“你柳郇打架厉害,不也照样在北边中了埋伏,不是我领兵救援及时,你柳郇有八条命也不够蛮子杀的。” 柳郇一听就炸毛了,“唐虎,你能不能不要一说不过我,就把那件事搬出来,你是救了我柳郇一命,大不了以后还你就是。” “怎么还?”唐虎嘿嘿一笑,故意激将道。 “大不了你唐虎遇险,我……” 柳郇话还没说完,坐在第二把交椅,始终未发一言的郭延廷,直接一拍桌子,怒道:“行了,都静一静,说这些狗屁无关紧要的东西,有何意义,李旻那厮都快要兵临城下了,这巴掌抽在你们这些战场老卒脸上,是不是不感觉痛?不感觉烧的慌?” 闹哄哄的议事大堂,瞬间安静下来,人人正襟危坐。 郭延廷接着道:“诸位若有良策可为将军解忧,又或者觉得自己可以带领大庆军退敌,尽管站出来,我郭延廷就算给他礼敬三杯酒又何妨?” 此言一出,场中出现短暂的沉默。 还是末座的赵志茂站起来说了句,“我赵志茂愿死战。” 然后就见场中除了最靠前的四人没有起身以外,从后向前依次站起,人人都说了句,“我谁谁谁愿意死战。” 坐在左手边纵列第一位的是一个年过半百,体形高大的老者,头上虽然已有少许银丝,可仍然让人感觉精神矍铄,他穿着一身黑衣,冷峻,不见任何皱纹的脸上,始终一副古井不波的模样。 老者是虎骑军将军墨衡义,在这二十八人站起身后,他同样也站起身,转身向着众人一揖到底。 “将军” 众人见此,皆是惊呼。 就连墨衡义对面那个穿着一身赤红盔甲的中年人也连忙起身,喊道:“老墨。” 同坐第二把交椅的两人,更是慌忙站起。 半晌之后,老者起身,神色间不见波澜,唯有声音轻颤,他道:“别无他法,唯死战尔。” “李旻所领大军,谈战斗,不如我大庆军骁勇善战,谈勇武,没有经历过十二国混战的洗礼,论战力,更是拍马不及我大庆王师,唯一所占优势就在那人数之上。李旻联合另外两位宗室亲王,集兵六十万,三日后将会抵达庆州。”墨衡义缓缓道。 墨衡义说出这番话后,转头看向身着赤红盔甲的中年人,轻骑军将军洛啸林,洛啸林意会,他接着说道:“漠丘之战,李旻故意不支援,致使我十万炎庆军,全军覆灭。而今,我大庆军还余黄龙步卒十二万,白羽轻骑六万,要与他三王合师一战定乾坤。若在东陵大军救援到来之前,便让这三王对我大庆形成合围之势,恐再无力回天。” 洛啸林身旁的郭延廷一听此言,连忙抱拳,自告奋勇道:“洛将军,属下愿带领六万轻骑去阻截武云王,为我大庆夺取先机。” 郭延廷此话一出,洛啸林神色变得异常古怪,而墨衡义古井不波的脸上,更是隐见怒容。 这时,大殿门“吱呀”一声打开,紧接着,有四人缓缓步入大殿内。 居中在前的正是一身粗布麻衣的大庆王秦森,其后是一个蓬头垢面,眉心有颗红痣的老头,再之后是一个脸覆白纱的女子,最后是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脸上棱角分明,腰间挎有两把样式奇特的双刀。 所有人纷纷见礼,喊法却大有讲究,家将称呼“主公”,曾随同秦森参与十二国混战的将领,称呼“大将军”,末座流又称呼“王爷”。 秦森一一点头致意,最终来到头前正中的那把座椅前,也不落座,而是转身面对这大庆三十二位武将,一开口便是石破天惊。 他平静地看着郭延廷,笑道:“郭延廷,又或者应该称呼你为天巡副主事町延,是不是觉得自己在大庆做得天衣无缝,辛辛苦苦隐藏了十八年,终于要把我秦森要扳倒了。” 郭延廷听到庆王喊自己,立时笑容满面,可听到下一句话,脸上表情又瞬间僵住,片刻后,他惨然一笑,“原来大将军早就知道是我,可我不明白,大将军为何要留我到现在?” “因为我也要从你手里得到消息啊。”秦森依然笑道。 郭延廷脸色微变,他的目光立马向对面第七人瞅了过去。那肤色偏白的青年,连忙低下头。 “现在之所以来跟你秋后算账,是因为你把我想要带给李旻的消息带到了,十八奴离开我身边,李旻攻我大庆,一切朝着我谋划的方向走,得感谢你。”秦森又道。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八十六章 起战鼓 郭延廷表情释然,笑道:“大将军,如此结果对于我町延来说其实是件好事,人在阴暗处生活久了,反而忘了从前的豪迈与阳光。” 秦森返身坐在主座上,两腿外叉,一手按住椅把,一手把玩着两颗琉璃球,眼神平静地看着郭延廷,笑道:“继续。” “不管大将军信不信,最后一次的消息传递,我在心里盘桓纠结了许久。”郭延廷又道。 “张回、贺定武、王孟林、乔玉翰、崔坎,五人站着,其他人都坐。”秦森转头看向场中三十二位将领,说道。 被点名之人,头前两列占二人,其后两列占三人。所占位置分别是左纵第一列第五把交椅张回,右纵第一列第六把交椅贺定武,后三人在左右第二列的位置都很靠前。 除这五人与郭延廷站着外,其余二十六人尽皆落座。 场中鸦雀无声。 被点到名字的五人,此刻神色各异,两人泰然自若,两人惊慌,一人眼神闪躲。 秦森再次看向郭延廷,说道:“怎么说?” 郭延廷无奈苦笑道:“将军,何必戏耍町延。” “郭延廷,绕来绕去,你无非是想替另一人隐藏身份,不过没用,来这里之前,高虢已经送那内院管事于罡先走一步了。”秦森笑眯眯道。 腰间挎有两柄样式奇特双刀的男人,站在秦森左手下方,看着郭延廷。那眼神,就仿佛在看一只死狗。 郭延廷呵呵一笑,“大将军这是要收网,连根拔起,会不会有些太晚了?强弩之末,负隅顽抗,苦的可是庆州百姓。” 眉心有颗红痣,满头白发乱糟糟犹如鸡窝的老头,拿自己袖子在主位下的台阶上随意擦了擦,随后一屁股坐下,他望着站在场中的几人,嘿嘿一笑,“天巡在策反方面的功力确实见涨,除了安插进来两个人,混到眼下手掌权柄的将军位置,就连本土将领也被名利驱使。” 然后,他一转头望向秦森,笑容愈盛,“啧啧,王爷真是带兵有方,不愧是沙场万人敌,勇武过人。” 秦森置若罔闻,他看着场中另外五人,说道:“我秦森从来都对得起脚下的这方土地,独独对不起自己的这个姓氏。” “我还清晰记得,几个月前,我儿回到虎丘那夜,开口对我说的第二句话。” 他摸着短寸胡须,笑脸灿烂,缓缓道:“我儿说我,‘一恩十万偿还不够,还要爷爷兵解离世。你秦森无愧一人,却愧对天下人,谁人不是娘生父母养的。你枉为子,枉为父,枉为那十万慷慨赴死将士心目中的一声大将军。’,能听到恒儿和我说这么多话,我这个做老子的,当然开心。” 顿了一下,他道:“最对不起的莫过于我儿秦恒。” 然后,他猛地抬头,那张凶悍的脸,瞬间不苟颜色,威压笼罩大殿,坐着大庆头三十二把交椅的将领,此刻连大气都不敢喘。秦森环视着众人,中气十足道:“我秦森真的愧对那十万将士心目中的一声大将军吗?” 场中,刚刚坐下,屁股还没捂热的二十六人,“哗”的一下再次站起,齐声喊道:“大将军”。 墨衡义瞬间老泪纵横,他哽咽道:“将军,老爷子在世的时候,常与我说,安人之心,从来以宽厚待之。能在大将军手底效力,我墨衡义他日马革裹尸,也会笑着说两个字,‘值了’。” 第三把交椅的唐虎,直接出声喊道:“将军,我老唐这辈子没读过几本书,不会讲什么大道理,但是我希望还能听到将军喊的那句,起战鼓,我唐虎此生将死而无憾。” 秦森起身,将上衣的褶皱轻轻捋平。这件儿子从闹市成衣铺子随手买来的粗布麻衣,在他这个大庆王眼里,比那靖州织造局每年年末送来,天下有数的几件锦袍,甚至比他那件大庆王蟒袍,都要来得珍贵,完全不能相提并论的那种。 他面对众人,迈步走下台阶,边走边笑道:“李旻捧着圣旨,偷偷摸摸领兵来我大庆,就在刚刚,一名先锋,到了大庆王府,对我吆五喝六,大致意思是让我秦森出百里相迎听宣。呵呵呵,看来我秦森真成了所有人眼中那头无牙的病虎。没了十万炎庆军,在这些人眼中,我大庆就如此可欺?” 场中寂静无声,唯有气氛瞬变,战意高昂。 秦森走到唐虎面前时停步,他问道:“唐虎,你猜一猜,那圣旨之上会写些什么?” 唐虎义愤填膺道:“将军,属下不管那圣旨上写了什么,撕了便是。” 秦森拍了拍唐虎的肩膀,看着他一脸激动之色,他笑道:“那圣旨上说我秦森谋逆,欲带领大庆铁骑兵发白罱城,要我秦森出城受死,以慰皇恩圣眷,保全忠义。怎么样,这理由够冠冕堂皇吗?” “放他娘的狗屁。”身穿赤红色盔甲的又纵第一人洛啸林直接大骂道:“没有王爷,没有我大庆军,他姓李的凭何能挡住赤域蛮夷的铁蹄,就凭那一听蛮子来了,立马大军后撤的护疆城边卫吗?我大庆军,抛头颅,洒热血,死在那北疆的大庆儿郎,人头堆起可筑多少座京观,他姓李的可曾记得过?” 左纵列第二人甘槐荫,那个在大庆军中绝对智囊角色的军师,现龄五十九,一头长发早如霜雪,身形消瘦的老人,身体剧烈颤抖,“将军,以前我总是问你如此做值不值得,你说值得,我信了。现在,他姓李的兵临城下,我甘槐荫不问值不值得,只说一句,将军要战,我这把老骨头不介意死在这庆州土地之上。” 这位老人话落,余下人尽皆说了一句话。 “将军,我墨衡义不惜一死。” “我洛啸林不惜一死。” “我唐虎不惜一死。” “我……” 秦森的目光从所有人脸上一一扫过,随即豪迈大笑,他返身走出大殿,对着空旷的前院,朗声道:“起战鼓,竖旌旗!” “起战鼓,竖旌旗!” “……” 偌大的王府大院,余音回荡。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八十七章 谁在布谁的局 转瞬只剩七人的议事大殿,唯闻一声声节奏由慢即快,张力十足的“咚、咚、咚……”,战鼓擂响。 殿中,郭延廷、张回、贺定武、王孟林、乔玉翰、崔坎六人,有的眼神交汇,有的低头沉思,有的一脸悲痛,有的哀莫大于心死。 相貌英武的贺定武,忽然抬头,一脸缅怀之色,他望着站在台下的那位衣着朴素,腰间挎样式奇特双刀的男人,他笑道:“能不能给将军带句话?” 棱角分明,三十余岁的男人,抬头的瞬间,脸上尽是狞笑,“死前要说两句豪言壮语,还是要说两句感人肺腑,感恩戴德的话,就算将军愿意听,我还不愿给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传。” “哈哈哈”贺定武蓦然悲怆大笑,“狼心狗肺,形容我贺定武真是再贴切不过,罢了,那便不带,我们的小王爷都能说出一句,‘大丈夫死则死矣’,我一个戎马半生的沙场将军,又岂能弱了名头,大庆从来无懦夫!” 话落,那贺定武一把抽出腰间佩刀,脚步坚定走出门外,他望着东南方向,似乎想要看到鼓声响起的那座点将台。一如当年那个略显青涩的少年,站在台下远处,望着台上那个并不高大,却在他心中犹如山岳的男人,大声喊道:“旗开得胜!” 不悲壮,却有些凄凉的抹脖自尽。 腰间挎有样式奇特双刀的男人,名字很古怪,叫邬云簖。见到贺定武的身躯倒在门外,他缓缓迈步走出门外,一脚将对方的脑袋踢掉,那颗脑袋在院中的雪地中直线翻滚,带出长长一溜血串,他冷笑道:“想留全尸,岂能如你愿。” 当他做完这一切,再回头看着殿内时,手中已经握着腰际右侧那把弯如月钩的半刀。殿内五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一眨眼,地上已经躺着三人,皆是一刀毙命。 一盏茶功夫,邬云簖站在殿外,一刀斩下自己左耳,放入嘴中咀嚼,边咀嚼边说道:“将军,云簖有悖您意,没有留张回、贺定武的性命,认罚。” 雪籽点点,覆盖在那男人的左耳之上。 虎丘城东南角,一处空旷的原野之上,战鼓声声,旌旗招展。 雪地中,一处背临城墙,面朝低岭矮丘“西虎”,拥有八十一阶的点将台格外醒目,高台远观如卧虎,近观如苍龙,威严无比。 台上四角分别站立一个体形魁梧高大,**上身的旌卫,如同雕塑扛旗。旗帜上,赫然写着大大的“秦”字,正是天下皆知的大庆“秦”字王旗。 高台正中,那个穿着粗布麻衣,身子并不高大的中年人,一声声擂鼓,沉闷有力。 台下二十六主将分站四面,一百二十七位副将分站其后,一万三千人的王府亲军,分布雪地,山丘,城楼,名副其实的人山人海。 偌大的点将演武场,即使人满为患,也无驳杂骚乱,只有鼓声阵阵与雪落沙沙。 时隔六年,大庆再次点将。 ———— 白罱城这边。 一剑穿空,盘旋来回的“咫尺”,复归秦恒手中。 此刻站立于虚空的秦恒,骤然间脚步虚晃,直接再度升空,落在了那棵光秃秃的大树顶。他望着刚才黑影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本体并未亲至的黑影,秦恒知道是谁,是这座天下已经很少有人记得名讳的一个老怪物,坐镇宫城逾甲子。 秦恒之所以等着他,而且对此人大动肝火,其中之一,便是因为一桩此人与爷爷的旧怨。 十六年前,此老怪趁着爷爷破境之际,隔数千里之外,利用秘法,出手偷袭。二人斗法,爷爷险胜一招,他却对外声称,“秦山河不及他,败于他手。”。 那时的秦恒还小,爷爷淡泊名利,从不计较这些。可而今,身负爷爷毕生小半数绝学的秦恒,必须要做的一件事,就是为爷爷正名。 思绪飘远,又瞬间拉回的秦恒,抬头望着空中大战正酣的万楼戴嵋二人,双方见招拆招,招招狠手,明显万楼留有余地,而那戴嵋是要致对方于死地。 他略一思忖,便不再将注意力放在这二人身上,他转头望着城门楼上同样看着自己的郑东阳,微微一笑,道:“郑将军,难道到现在还看不明白,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反正我就要为儿子报仇,死多少人,我郑东阳都不介意,反正也是给我陪葬,这些跟随我出生入死的兄弟,都不及我那亲生儿子。” 郑东阳靠那薄薄一层信念支撑的无敌心态,被秦恒这番话,捅破这层窗户纸,瞬间崩颓,他一脸悲凉,看了看年轻人,又看了看白茫茫的飞雪,怅然道:“行儿,看来想要拉这家伙给你陪葬是不可能了,别怪爹无用,爹也是身不由己。” 护城河外的战场,“杀”声震天,人影攒动,五位无梦大雪楼的内阁阁老,依然在战,但已不似先前闲庭信步的模样,已经有人明显体力不支。 高手,不跨过神窍门槛的高手,终究不能引动天地之力,耗的还是自身精气,力量再强大,实力再强横,终有耗尽时。 秦恒平静看着这一切,手中剑已然举起,轻轻一劈斩,剑气破空,直直朝着城门楼明面上,众将士唯一的精神支柱,京畿九门凤武门统帅郑东阳的脑袋而去,势要一击必杀。 眼看那剑气以摧枯拉朽之势,将那挡在将军身前的忠心将士绞杀殆尽,下一个就轮到郑东阳。 郑东阳反而一脸解脱,与行儿死在同一人手里,在他看来,要比死在那个效忠几十年,却仍让人觉得心寒的南阙朝堂要好。 他转头看着不远处正向自己疾奔的董洛,微微一笑,意思仿佛在说,带着我的尸首也一样。 剑气将那虚空都切出一个肉眼可见的两面,瞬息之间砍向郑东阳面门。 却在此时,一根箭矢从城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划破夜空,迎头撞击在那剑气之上,二者碰撞在一起,直接炸裂出漫天火花。 然后,一个身后背着牛角弓的魁梧大汉,带着一个花甲老人,从城内如同箭矢一般,人影如挂虹,瞬间来到城头。 那身形单薄,老态龙钟的花甲老人,一落地,便拿那浑浊的双眼打量城外的白衣年轻人。 半晌后,他右手颤颤巍巍的举起,颤抖道:“孩子,退走吧,秦公不想你死。”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八十八章 翰林首席刘观胜 秦恒望着城墙之上那老者,手中剑抬起又放下,他冷笑道:“可能吗?” 老态龙钟的老人呵呵一笑,“猜到我是谁了?” 秦恒嗤笑道:“我倒更不愿猜着,一剑斩之,不是一了百了。” 老人抚须,笑意更浓,“秦公虽然不认我这个徒弟,可我从来都认秦公这个先生。” “刘观胜,你配吗?”秦恒瞬间双目如电,盯着老者,鄙夷道:“你刘观胜就是如此回报爷爷的倾囊相授,叛出大庆,反戈一击。龙辉二十七年,设文字狱,专门坑杀走出我大庆的学子、仕子,这就是所谓读书人对读书人的好。林林种种,好一个尊师重道的翰林首席,刘观胜。” 刘观胜低头沉吟,许久之后,抬头说道:“不管如何,孩子,你只要愿意退走,我刘观胜就算是血溅金銮殿,也会求陛下收回成命,饶秦氏后辈唯一的血脉一条生路。” “什么成命?杀我的成命。”秦恒忽然话锋一转,道:“刘观胜,外界传言,你有六房小妾,其中四位都是有夫之妇,你将这四女丈夫以各种怪诞理由下狱处死,然后将之据为己有,不知此事是否为真?你是有此种癖好,还是心理有疾?” 秦恒此言一出,刘观胜那张老脸立刻变得阴沉无比。 秦恒俊朗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戏谑之色,他接着道:“都说这翰林首席刘观胜最忌讳别人提起他的这些龌龊事,谁提跟谁翻脸,如此看来,一点不假。” “刘翰林,官场浸染这么多年,城府哪儿去了,笑面虎也该学会了吧?怎么就有这么个软肋,若是哪天在那朝堂之上,有哪位看不过眼的大臣,向皇帝老儿弹劾你。皇帝将此事摆在朝会上,由群臣议论,那你不是要逮谁跟谁翻脸,首先就要跟皇帝老儿翻脸?”秦恒笑着讥讽道。 刘观胜面对讥讽言语的淡定从容,在听到秦恒提起家中小妾之时,瞬间烟消云散。他那张沟壑纵横的老脸,忽然变得扭曲起来,他一掌拍在面前的城头之上,大吼道:“闭嘴!” 秦恒大笑,“怎么,不演那副长辈疼爱晚辈,一切都为了晚辈好,要保全秦氏后辈唯一血脉的慈祥嘴脸了。” “怪不得如此多人要杀你,你实在太过聪明。”刘观胜一脸狞笑道。 “那刘翰林不妨单刀直入。一个接一个的冒头,不是虚晃一招,便是玩这些虚头巴脑的温馨长辈情,累不累?” 站立树顶,衣抉飘飘的秦恒,将手中“咫尺”向空中一抛,那柄暗红飞剑便如长虹贯日,眨眼无踪。 “陛下口谕。”刘观胜正了正衣摆,一脸庄严肃穆地说道。 城墙之上,一众弓弩手尽皆跪伏在地,山呼“吾皇万岁”。 刘观胜直视那不可一世的白衣年轻人,那意思再明显不过,还不跪下听旨。 秦恒看着刘观胜,说道:“若不是爷爷说的那句,“学问无过”,你刘观胜真以为自己可以安枕无忧的坐在翰林首席的位置上,一坐十数载,不过一条走狗罢了。” 刘观胜面不改色,他自顾传达所谓的陛下口谕,“庆王子嗣秦恒,若愿留于京师与千骅郡主结成连理,侍奉在晋王膝下三载,朕便既往不咎,宽恕其大不敬之罪。” 秦恒蓦然间猖狂大笑,“留我为质子,要挟秦老粗就范,皇帝不愧为皇帝,欲不费一兵一卒,致大庆于死地。这手段,比之这些阿猫阿狗要高明太多。” 秦恒的笑声忽然戛然而止,他一脸疑惑道:“只是,我想请问刘翰林,你这口谕是从哪个陛下的口中听来的?” 刘观胜面色一变,随即大怒道:“无知小儿,陛下口谕,天下只有一个陛下。” 秦恒嘿嘿一笑,说道:“那应该称作先帝吧?他是如何张嘴告诉你这则口谕的?秦恒不解,还望刘翰林解惑。” 此言一出,不光是城上之人变了颜色,满城更是哗然。龙辉帝驾崩,为何没有任何消息传出,而新帝又是谁。寻常百姓对这些虽无多大感触,但此等天大的皇廷家事,确是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刘观胜脸色巨变,困惑与恐惧同时出现在他的脸上,他指着那年轻人,喝问道:“你说什么?” 秦恒笑了,“原来你不知道啊,又是一个自诩聪明,被人当枪使的傻蛋。” 刘观胜回头看着那个身背牛角弓的男人,想从此人脸上看出点什么。那人却始终表情木讷地站在那里,似乎根本没有听到白衣年轻人那句石破天惊的言语。 此刻,刘观胜其实已经信了,陛下口谕又岂会通过他人之口代传给自己,再由他去传达,这岂不是对陛下天大的不敬。 这只官场浸染多年的老狐狸,此时是悔恨交加,怎么也不该来淌这趟浑水,以为是大功一件,却怎么也没想到是烫手山芋。他日新帝登基,以李氏对皇权威严的捍卫程度,对之秋后算账板上钉钉。 内心思索良久,却想不出任何对策解决眼前困境的刘观胜,抬头望着那白衣年轻人,没了丝毫宣陛下口谕时的意气风发,他压低声音问道:“此等朝野皆未闻的秘事,你一个外人,如何得知?不要告诉老夫,你大庆的手已经伸到了皇城里面。” 秦恒啧啧道:“到了现在,刘翰林都还想着探我的口风,是想要将功抵过。” 刘观胜老脸涨成猪肝色,刚起来的心思,就被这年轻人瞧出了端倪,他甚至不敢再去看这个从大庆远道而来的年轻人,心底发毛。 “你不是想知道为何我会知道老皇已死吗?我若是告诉你,这则死讯是由这位整日在皇宫里故意不学无术,混迹花丛,实则野心勃勃的皇长孙亲口告知,你信吗?”秦恒一指左手边方向,悠悠道。 刘观胜心中大惊,立马向秦恒所指方向看去,只见两个黑衣罩遍全身,唯留一双眼睛视物的黑衣人,架着一个衣着华丽,长相有几分英俊的男子,站立虚空。 那男子一脸慌张,想说什么,张了半天口,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不是皇长孙李泾仁还能是谁。 秦恒又道:“魁三无视阎罗殿,不是魁三,去个皇宫大院,怎么也应该如入无人之境。”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八十九章 棋盘见真章 刘观胜在见到李泾仁时的些微眼神变化,被秦恒尽收眼底。 表情木讷,身背牛角弓的魁梧大汉,在这一刻,蓦然间腾空,身体如离弦之箭,窜向黑衣人所在。 随之,他一手抓住牛角弓,拉弓如满月,“咻”的三根箭矢射出,朝着两名黑衣人袭去。 角度刁钻的离弦之箭,每一根都仿佛活了一般,破空而去之后,便自成运行轨迹,一根冲向高空,一根朝下,一根直直扑射,到了近前却开始围绕几人盘旋。 三箭渐渐向昆仑奴逼近。 木讷大汉的身影到了几人近前,忽然消失。 与此同时,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 “鲠四箭,多年不见,你行事还是如此不厚道。” 蓦然间,又是一个昆仑奴的身影出现,漫天只见三个残影伸手向三根箭矢探去。 黑影站定,挡在李泾仁三人身前,他的手上抓着的正是那三根箭矢。 那木讷大汉,身影再现之时,已在几人身后数十丈外,他的手中牛角弓再次拉出满月,一根由雪花凝聚而出的细长箭羽,箭在弦上,蓄势待发。 在之周身附近,风声呼啸,伴有碗口粗的紫色电芒环绕。 最后现身的黑衣人,身影一闪,刹那出现在李泾仁几人身后。 大汉眼睛微眯,瞧着那位反应敏捷的昆奴,开口道:“昆四?” 黑衣人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只说了一个字,“是”。 大汉在得到自己意料中的答案后,弦上雪箭陡然射出。 那根由雪花凝聚的细长箭矢,一离弦,便是一声刺耳的破空声传出。再然后,就见那碗口粗的紫色电芒,猛然裹挟萦绕在箭身,一只麒麟虚影浮现,状如狂奔,带着雷霆之势,袭杀而去。 秦恒只是随意瞥了一眼,那木讷大汉的用心、动机,以及乍然蹦出的杀心,便都了然。随后,他便不再关注此处,目光再次落在城门楼上的刘观胜身上。 他说道:“郑东阳所领的凤翔、铜戮、明卫、骄广四军,八千精锐在前打头阵,看上去是他自作主张,一心求死的殊死一搏之举。尚禄的一万禁卫军跟后打消耗战,应该是某人的授意,和李氏脱不了干系。半路又杀出来一路人马,死士与江湖武人,这些可有可无的趁乱刺杀,应该是这位皇长孙的手笔。” “再之后,戴嵋,石祖石婴,翰林首席刘观胜,鲠四箭屠觋鲠,分别代表了哪些势力,李光宇,坐镇京师的老怪物,大文公施广济,八皇子李肃。” 说到这里,秦恒纵身跃下,身影再度落在巨石之上,那刚刚耗费九牛二虎之力消减年轻人“势”站起的石婴,再次被压趴下。 秦恒站在巨石之上,望着表情变得异常精彩的刘观胜,笑道:“你说今夜的京师热闹吗?我从大庆千里迢迢来到白罱城,问李旻老匹夫要说法。老皇驾崩,如此多人惦记着那张椅子。杀我这个大庆王之子,真能助这些人登上帝位,从而达到永绝后患的目的?” 秦恒脸色一变,鄙夷道:“还是以此来实现老皇想之多年,却未敢付诸实施的削藩,乱中定局?乱虽乱点,无所谓,只要为我李氏江山除去一个将来的不确定因素,那么今夜的一切都值了?” 城门楼上,刘观胜皱纹满布的苍老脸颊一片惨白,他呆愣愣地看着城下的年轻人,似褒奖,又似颓然的自语。 “后生可畏。” 秦恒置若罔闻,他接着道:“既是如此,头阵、消耗、刺杀、试探都有了,那么作为压轴碾压的阵仗何时出现?” 他像是在问刘观胜,又像是在问这个漫天飞雪的黑夜。 刘观胜嘴唇哆嗦了半晌,愣是没再说出一句话。 郑东阳不愧是个沙场征战多年的悍将,躲过险境之后,不再求死,立刻调整心态,重新指挥弓弩手架弩射击。 在他大喊了一声“射”后,漫天箭羽又一轮铺天盖地射向城下那个白衣年轻人。 秦恒平静看着郑东阳,对于此人,他倒是没什么恶感,反而生出了几分敬重。 报杀子之仇,在乎这些跟随自己多年的兄弟袍泽属下的性命。此间种种,都乃真性情,理所当然。 秦恒理解归理解,但眼下站在对立面也是事实,不妨碍他一有机会,便杀之。 又是一波弩射城下年轻人的场景,一样是无数箭矢一靠近年轻人周遭,便立刻被反弹四射,城头上大批弓弩手中箭身亡。 郑东阳无可奈何地看着这一幕重现,为减少弓弩手损失,大声叫停。 “咻”“咻”“咻”,箭矢破空的声音戛然而止。 秦恒一脸淡然,并没有趁着眼下形势对自己有利,而趁胜追击。 双方陷入僵局。 秦恒盘腿坐在石头虚影上,身前浮现出一个虚影棋盘,他轻轻落下一黑子,轻声说道:“起手入局。” 忽然间,一个双手拍掌的声音传来。 “啪啪啪……” 紧接着,一个剑眉星目,身穿一件略显陈旧的蓝色锦袍,胸前绣着一只白鸾喷火补子,身高足有七尺的中年人,凭空出现在刘观胜身侧。他的手还在轻轻拍掌,笑意温和,他看着城下的年轻人,说道:“的确是后生可畏,这杂乱无章的局势,居然让你看得如此透彻。” 秦恒看着中年人,微微一笑,说道:“来一局,论高下,论生死,随你这位大国手挑。” 徐玄中呵呵一笑,说道:“你先回答我两个问题,我再决定要不要与你这个晚辈论一论棋道。” 秦恒道:“请说。” 徐玄中一手扶在腰间的玉带上,将之扶正,嘴里说道:“从一开始,你是能进白罱城而未进,一“叩关”便说是向褰乐王讨说法。这套说辞,确实是你来京师的唯一目的?” 秦恒笑着点头。 徐玄中接着道:“你秦恒是不是在拿自己作饵?” 秦恒依然点头。 徐玄中笑意更盛,他的手中,不知何时捻着一颗白子,他随手一抛,那颗白子稳稳落在秦恒身前棋盘的边角上,他道:“那便论生死!”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九十章 人间影对弈 白子落下,那身穿蓝色锦袍的儒雅中年人飘然跃下城头,盘腿坐在秦恒对面,端得那叫一个出尘无双。 棋盘虚影翻转打横,二人相视一笑。 雪夜人间影对弈。 秦恒再度落下一子,说道:“先生师从棋圣魏希源。” “正是,在下徐玄中,跟随恩师学棋二十载。”徐玄中同样迅速落子,回答道。 “先生两问,容晚辈两问如何?”秦恒道。 徐玄中抬头看着眼前正在落子的白衣年轻人,淡淡道:“好”。 秦恒将右臂袖管挽起,左手捻起一子。寒风凛冽中,那双好看的桃花眸子,轻轻一眨,尽是厉芒。他道:“先生布局,从一开始便是得之李尧或是李旻授意?” 徐玄中摇头道:“是也,非也。先帝仙逝,并未与我留有遗言,掺合进来,实非徐某本意。” 秦恒“哦”了一声,“也是,徐先生帮李氏稳固江山的治世十局,扭转乾坤的神仙手,天下一统,自是奉为上宾。而如今的南阙王朝,粉饰太平,内里乱象横生,这位图治明君,在死前岂会放心的下,徐先生这么一位对南阙无多少归属感的西地巨擘,来主导这场他认为以后会左右李氏地位的杀“庆”之局。” 秦恒话落,落子。 徐玄中道:“正是此理。”,然后,这个温文尔雅,剑眉星目的中年人突然莞尔一笑,他看着面前的白衣年轻人,说道:“以前还以为是以讹传讹,今日一见,我若是先帝,也放心不下这南阙的疆土上,有你这么一个既聪明,将来又注定要裂土封王的异姓王存在,睡觉都不踏实。” 秦恒呵呵一笑,“同理。” “第二问”,秦恒道:“李旻老匹夫不在京师,可是往西而去?” 这短短几句对话的间隙,双方在棋盘上,便已落子十数手。 城头之上的将士,皆看到城下二人对弈的同时,在那千丈高空,有两尊高逾百丈的巨人虚影,凌空交战,肉身碰撞,声势骇人的程度简直令众人身心都在颤抖。 有眼力不俗者,已经认出此交战双方的虚影,便是城下对弈的二人。 徐玄中反问道:“此问,徐某答与不答,答案都在你的心里,不是吗?” 秦恒眼帘低垂,手中黑子举在半空,愣是没有落下。好半晌过后,他抬头说道:“李氏中人,若是知道先生并非止步于化境,而是压境,迟迟不进入神窍,不知会作何感想?” “徐某相信秦公子不会使出这等不入流的伎俩,况且,你也说了,徐玄中对南阙并无多少归属感,大不了一走了之。”徐玄中笑道。 顿了一下,他看着棋盘上自己隐隐占据上风的形势,说道:“小王爷心境乱了,要是认为以此番言语能遮掩过去,徐某便当作没看见也罢。” 秦恒表情依旧,“徐先生的话说的如此直白,还能当作没看见,那我秦恒真要说一句,佩服。” 徐玄中的脸上露出赞赏之色,他打趣道:“小王爷,遇事太过沉着老道,反而不讨喜,就算小王爷有着常人所不能比拟的绝佳优势,可样子还是要装一装。一入神窍非凡人,就算是神人,那不还是挂了个“人”字,终究逃不过人的范畴,那么这“亲情”二字,不能超脱,才是至理。” 秦恒神色微变,额头已经开始往外渗出汗珠。但只是瞬间,他又似乎想起了什么,“徐先生真不愧为大国手,不知不觉间,一局诛心局,差点就坏了秦某的心境。” 徐玄中面露遗憾之色,道:“最终还是被小王爷识破了。” ———— 五里外,之前尚禄带领禁卫军隐藏身形的那处山坡。 厚厚的积雪,压在这座远观犹如猛虎下山的“镇虎坡”。 坡顶之上,有两人凝视远处战场,仿佛雕塑般,任凭雪花扑簌在身上。 许久过后,终于有一人动了,他抖搂掉满身积雪,露出本来面目,一颗铮亮的光头尤其引人注目。 是个长得有些呆头呆脑,穿白袍,披袈裟的光头小和尚,法号了缘。 此时的了缘小和尚一脸悲悯之色,望着护城河外的空旷战场,那里已经尸横遍野,白雪地浸染为血色炼狱。 他转头望着左边那个如同雪人的身影,哀叹道:“秦施主,收手吧,救人也救己。你之一窍化三身,乃是逆天禁法,即便今日让你达到心中意志,那这天下也将被你捅的动荡不安。” 白雪遮住本来面貌的雪人,一动不动,宛若死物。 “秦施主,小僧愿你看在天下苍生疾苦,及早收手。”小和尚双手合十,施一佛门大礼。 雪人终于动了,一样抖搂掉浑身积雪,露出本来面目与姿势。 若是有其他人此时在这里一定会吓一跳,面目俊秀的白衣年轻人正是秦恒,而那与徐玄中城下对弈之人,还是秦恒。 此刻的这一秦恒,双手裹在袖中,看上去似乎有些冷,他没有转头看向小和尚,而是继续望着远处战场,同时说道:“了缘,佛门有慈悲为怀,又有金刚怒目,为何同是菩萨,却有两面?” 了缘小和尚自然听出对方的弦外之音,他想也不想道:“秦施主这是歪理,佛门慈悲为怀,面对的是天下众生,金刚怒目,只会针对世间犯错却不知悔改的大奸大恶之徒,与施主眼下所为,毫无干系。” 秦恒眼神平静,他又道:“倘若今日我收手,这些人会放过我吗?” “贫僧去阻止干戈。”了缘说道,只是语气明显没那么坚定。 秦恒转头望着这个来自东方佛国的小和尚,微微一笑,说道:“就凭你。” 小和尚被这一怼,顿时语塞。 秦恒说完这句,忽然向山下走去,边走边缓缓道:“小和尚,这天下动荡,并不是因为我今日所为。今日我秦恒无论是收手,退却,又或者死去,我大庆都将会成为人间炼狱,我唯有去争,争那一线生机,为我,为秦老粗,为大庆。至于这禁法不禁法,会不会惹恼“那些人”,我不在乎。” 秦恒心如明镜。 下山道上,他忽然回头望着了缘,说道:“小和尚,你说我能收吗?” 了缘小和尚想说什么,却寻尽脑中佛法,不知何法可劝。 当他再去看那白衣施主下山的背影,那个背影,似乎是那么的悲凉与无助。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九十一章 勾栏里的少年与狗 从一开始的白罱城实施宵禁,巡城卫强势镇压城中百姓,人人自危,到那大庆之人城外“叩关”。自此开始,到如今丑时末,城内喧嚣便从未断过。 甚至到了后来,城内酒楼、酒馆、勾栏、茶楼,赌坊、字花铺之流,俱都开铺迎客。白罱城内,一时间比之往日夜市更加热闹。 而这些地方,都有一个特性,那就是人流多,江湖人,读书人,三教九流,人群集中。 正所谓人一多,话就多,话多自然有其因。城外那位来自大庆的小王爷,便是这些人探讨胡侃的核心话题。 城北雾柳巷,满京师闻名遐迩的勾栏地,凝脂轩。 此时的凝脂轩,较之平日里,更加热闹,人头攒动,络绎不绝的来客。富贾豪绅,达官显贵,在这里撞见,是在常见不过的事情。 城里私底下流传这么一句话:娘子有四位,新郎谁来做?子夜前姓王,子夜后姓张。凝脂白如玉,勾栏入梦乡。 这栋在雾柳巷尾,拥有四大绝色花魁的凝脂轩,内中大堂里的眼下情景,令人咋舌。而咋舌的原因,并不是因为黄、紫、白、青四大花魁齐齐现身勾栏,而是因为有位少年人牵着一条大黄狗坐在正中的献舞台上坐庄,赌那大庆来人,进不进的了凤武门。 人声鼎沸,无数人参与。 “唐姨,就这么任由他胡闹下去?” 西面的廊道里,有三人栏前观望,那个站在右边,两鬓有两缕白发的瓜子脸,柳叶眉姑娘,转头望向中间那位面容姣好,一身穿着尤显雍容华贵的妇人,愤懑说道。 那看上去大概三十余岁,面容姣好,身材凹凸有致的妇人,白皙的双手搁在栏杆上,纤细的手指轻轻敲动。 她凝视着高台上身穿貂裘,面相普通的少年,缓缓道:“既然你兄妹二人都试不出深浅,那便随这少年郎去吧,无非是妓院变赌坊,有什么大不了的,都是做生意,些许损失,我唐饔还不至于找补不回来。” “唐姨,不然请公子出手?”腰间一朵刺绣牡丹的白袍束锦女子,往前挪动了一小步,她那漂亮的脸蛋之上,在提到“公子”时,明显闪过一抹异样,言语间,仍不死心。 站在妇人另一侧,一个脸色有些病态,颧骨凹陷的男子,在听到女子这句话,掩嘴咳嗽了两声,略显发黄的眼睛不着痕迹地瞪了女子一眼。 女子敏锐的察觉到哥哥的眼神,心中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果不其然,妇人在听到这句话后,扭头便走,并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台上之人,我给你兄妹二人半个时辰,驱逐出凝脂轩。” 美妇离开离开后,病态面容的男子,仿佛在自说自话,“咳咳,你喜欢褰乐王的儿子,我无话可说,可是,他有喜欢你吗?哪怕他李光宇拿正眼去瞧你,我都觉得这命卖的值。然而,并没有。” 瓜子脸、柳叶眉的漂亮姑娘,只是眸光阴冷地盯着献舞台上的少年,一句话未说。 男子心中叹息。 献舞台上,上身穿着名贵貂裘,挽着袖子的少年,蹲在一张八仙桌上,左手拿着一叠银票举至高处,来回晃荡,右手攥着匕首在身前的桌面上迅速划出三个圆,并手法敏捷的在其中各刻几字。左边的是圆圈中是“入城”二字,右边的是“挡下”二字,中间的是“死”字。 貂裘少年先是示意大家安静,然后指着身前几个圆圈,眉飞色舞道:“各位看官,相信你们对那城外之人兴趣极浓,我顾貂儿同样也是。今天我借凝脂轩开盘口坐庄,赌一赌那大庆小王爷能否入城?不知诸位可有兴趣?” 半个时辰前,与凝脂轩起了冲突不了了之的貂裘少年,至今还安然无恙,现在还把这家据说背景通天的妓院,变成了赌坊。这自然吸引了大批的围观者。 京城的富贾豪绅、达官显贵之流,向来都不担心看热闹被殃及池鱼一说。京城的水有多深,从来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况且,大人物的计较,非是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上,大人物就该有大人物的肚量,要扳手腕,也该找始作俑者。 当貂裘少年开出盘口,这些权贵富绅有兴趣参与,便无需计较是否会惹恼凝脂轩背后之人。 台下靠前的一个大腹便便,满身富态的中年人,一手摸着肚子,一手剔牙,眨着小眼,瓮声瓮气道:“阁下开盘口,那这几个圆圈又是什么意思?” “这位看官问的好,众所周知,那大庆小王爷恶贯满盈,在他大庆嚣张跋扈,欺压良善,妄自尊大,不知天高地厚,到了京师,还不知收敛,以为是他天高皇帝远的一隅之地……”貂裘少年满嘴喷唾沫星子,张嘴便又一发不可收拾的趋势。 台下一满脸络腮胡子的粗糙汉子直接抽刀拍在八仙桌的桌腿上,嘴里骂骂咧咧道:“你他娘的废什么话,让你解释这几个圈是什么意思,说这些狗屁有的没得做甚?” 此人话后,跟着就有人骂了起来。 无人注意到的是,当那汉子说出“你他娘”三个字的时候,本来趴在地上的温顺大黄狗,忽然侧头看了汉子一眼,同时张口露出白森森的獠牙,只是转瞬复归温顺模样。 桌子上蹲着的貂裘少年面不改色地说道:“既然诸位如此着急,那我便讲一讲这几个圈是什么意思。” “其实也很好理解,左边圈里的“入城”二字,意思便是那人能够打进来。右边的“挡下”二字,代表京师悍然护城,将那厮拦在城外。中间的“死”字,即为那人不能活着离开京师。” 貂裘少年接着道:“我顾貂儿坐庄,那人死,庄家通杀,五倍。其他买一赔一。诸位都是行家里手,便不用我多做解释吧。” 貂裘少年的一番解释,使之场中刹那又沸腾起来。 马上就有人大喊道:“那大庆狗贼也就只会窝里横,来到我京师,铁定是被挡下的下场,我买挡下。” 有人第一个出手,场中立刻就有人跟随,不多时,那八仙桌上就出现了三堆银票堆积的小山丘。 此刻,默默退在一旁的貂裘少年,摸着大黄狗的脑袋,嘴角挂笑,满眼狡黠。 这时,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拿我做噱头,盆满钵满的滋味如何?” 貂裘少年回头往大门处看去,嘴角笑意更浓。 只见一袭白衣飘飘的年轻人,大步而行。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九十二章 三身归窍 一袭白衣的年轻人,正是秦恒,他没有上前,而是在一张无人的空桌落座,招呼跑堂小厮上了两壶酒。 叫作顾貂儿的少年亦是叫来两名跑堂小厮,在两人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一人眉开眼笑地揣起银票离去,一人揣起银票站在那张八仙桌前候等,同样有盯着这场赌局及那三座堆积越来越高的银票小山。 年轻人白衣飘飘,于大堂潇洒独饮的一幕,引的不少勾栏娘子的倚廊驻足,实在是那白衣公子哥长得太俊了。 面相平平无奇的顾貂儿跳下献舞台,昂头挺胸地走到白衣年轻人的跟前,重重拍了三下桌子,很没有自知之明地说道:“秦恒,怎么样,本少的魅力犹不减当年吧?只是稍稍展现点个人的英武不凡,便惹得这些小娘子两眼冒光。” 秦恒笑道:“当年你一个穿破裆裤露腚满地跑的小屁孩,有何魅力可言?” “要说这些小娘子是被你的魅力所倾倒,倒不如是被那白花花的银票所折服。况且,还不是。”秦恒丝毫不留情面地点破。 顾貂儿上前一把揪住秦恒的衣领,恼羞成怒道:“秦恒,你再多说一句,我顾貂儿扭头便走,让你留在这京师自生自灭。” 秦恒拍掉顾貂儿抓在自己脖领,呵呵一笑道:“几年未见,脾气见长,口气也变大了。” 顾貂儿一脚踢在秦恒的椅凳上,闷闷道:“相见不如不见,不见还能有点念想。” 然后,他自顾自坐在秦恒对面的椅子上,抓起一壶酒便往嘴里猛灌,见底后,才将空酒壶往桌子上一磕,愤懑道:“这酒也喝的不痛快。” 秦恒只是慢酌,根本不搭理面前的小子。 顾貂儿一番折腾后,两只大眼睛骨碌碌一转,继而正色道:“听说你收藏了样好东西,若是你愿意将那东西给我,我顾貂儿便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你今日的不敬之举。” 顾貂儿的这句话,让秦恒差点把刚下咽的酒给喷出来,他抬头看着顾貂儿,语气愈加轻松,“不敬之举,怪不得你爹会说一句,“我儿非圣人不能教也。”,非不能教,而是朽木不可雕也。” 顾貂儿脸色铁青,怒道:“秦恒,你有完没完,一来就说教,我和你说那物事,你直说给不给,扯东扯西的干什么?” 秦恒给自己倒了杯酒,又给少年空着没用的杯子里也倒了杯酒,推到对方面前,然后一本正经道:“你要那根判官笔何用?尹黮隍的烙印并未完全驱除,拿那东西是给你招祸。” “我要炼制一件道兵,缺一主材料黄禹金水。尹黮隍的判官笔,正是用此材料成型,我再度将之炼化至初始形态,便是黄禹金水。”顾貂儿道。 秦恒抬手,袖子拂过桌面,霎时间,一只漆黑狭长的长条木盒出现,里面装着的正是被之杀死的尹黮隍所用兵器,判官笔。 顾貂儿将木盒轻轻掀起一丝缝隙,往里瞅了一眼,见到盒中之物,顿时满脸喜色。 秦恒道:“行了,这么拙劣的演技,演了半天,也难为你了,目的也达到了。那么接下来我的事……” 秦恒话还没说完,对面的顾貂儿就大包大揽道:“你放心,我顾貂儿做买卖,向来公道。” “何时成买卖了。”秦恒愠怒道。 顾貂儿连忙摇头道:“呃,不是,口误,口误……” 其实打心底,顾貂儿是怕眼前之人的,怕他那镇定的模样,怕他那似乎掌控一切的眼神,更怕想起当年因为一句话,差点死在他手里的记忆。 “秦恒,我有些弄不明白,你花费如此大的代价,让我顾家出手,可你明知道……” 这时的顾貂儿,眼中划过丝丝无奈和同情,他望着眼前这个与自己算得上朋友的年轻人,欲言又止。 秦恒洒然道:“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很不习惯。” 然后他将那杯放在桌面一直没有端起的酒,一饮而尽,缓缓道:“从一开始,我就知道秦老粗的用意,南行的路上,通过种种迹象,我又想明白了爷爷为何兵解。恍恍一切,都是为了让我独活。可谁又知道,没了他们,我活的有多累,少了他们,心中牵挂变作寂寥的苦。” 顾貂儿微微出神,这话,他有些懂,又有些不懂。 秦恒望着这张还略显稚嫩的少年面孔,笑道:“不懂?” 顾貂儿点点头。 秦恒语气温和道:“等你大些就懂了。” “看你这么难受,我宁愿永远都不懂。”顾貂儿撇嘴道。 秦恒蓦然而笑,“他李氏用人朝前,现在要卸磨杀驴,想灭我秦家哪有这么容易。” 顾貂儿虽然不懂眼前之人的全部用意,可是以两家如此私交,他都还要花费如此代价请动家族半数精锐。以及离家之时,老头子千叮咛万嘱咐,其他人都可死,你要活着的言语。更言之,今夜的大动乱,城外至今还在延续的大战。种种迹象,不难猜出大的方向,大庆秦氏与南阙皇室正在扳手腕,再往下细酌,秦氏处下风,或者说大庆处下风。 献舞台上,有人冲这边大喊道:“小子,这台面上有银票数百万两,你这小子赔不赔的起,不会想趁我们不备溜出凝脂轩吧。” 这句略带嘲笑的言语,立刻引得周围人哄堂大笑。 顾貂儿回神,望着那边,回怼道:“就算把你的棺材本掏出来赌上,老子也赔的起。” 说完这句,他又回头看着秦恒,不言而喻。 秦恒道:“去吧。” 顾貂儿站起,就要离去,秦恒又道:“要活着。” 顾貂儿笑道:“我赌那厮会来,不然我的这局不白设了,瞎耽误功夫。” 秦恒轻轻一笑。 顾貂儿离开后,秦恒将之并未喝下的一杯酒饮尽,他回头望着门外,喃喃道:“秦老粗,你可是在我面前夸口自己是万夫敌啊。” 凤武门外。 白衣年轻人三影重叠,他举手平淡落下一枚黑子,看着对面的徐玄中,轻声道:“我胜,你死!” 刹那天地变色,三身归窍。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九十三章 生死立判 禁法一窍化三身,复又从镇虎坡、凝脂轩三身归窍的秦恒,一子收官。 相对而坐的蓝袍中年人盯着棋盘,猛然变色。 空中,两尊神幻虚影的肉身交锋的拳拳交互,百丈高的蓝袍巨人直接被犹如巨灵神的秦恒,一记肘击,打得倒飞百丈距。 神魂遭到重创。 再观棋盘,已无子可落的徐玄中,望着面前的白衣年轻人,不可置信道:“不可能的,现在的你,只是伪神窍,偷来的实力怎会如此强?你之棋局路数为何我从未见过?” 他连发两问。 嘴角渗出血丝的徐玄中,再没有半点温文尔雅的气质,他双目无神,百思不得其解的他,开始薅自己的头发。 秦恒平静看着这一切,说道:“棋圣对你这个徒弟似乎并不放心,十年前他与我爷爷有一场隐秘不为外人所知的三局对弈,结果三连败。而同样三局,我在八年前与爷爷对弈,一败,一平,一胜。这么说,你知道为何会棋局落败了吗?大国手徐玄中。” 徐玄中双目赤红,盯着秦恒,吼道:“不可能,师尊怎么可能败,你在骗我,若真有此事,师尊不会不与我提及。” 秦恒冷冷看着他,说道:“输者,死!” 徐玄中在听到秦恒这句话时,眼神瞬间恢复清明,他想也不想,身影直接在那巨石上消失。 下一刻出现,身影便已在数丈高空,离那城头不过是一步之遥。 巨石上,那袭白衣在其之后,也骤然消失。 眼见只要一跃过城头,便能得到城中某尊存在护佑的徐玄中,还没来得及欣喜,身体陡然间仿佛被万钧重力压下。 徐玄中抬头望去,只见那白衣年轻人,已然踩在他的胸口之上。而他的身体,就仿佛巨石下坠,被这万钧重力压在身上,直接深陷城墙内,从上至下,一砸到底,轰隆之声不绝于耳。 秦恒宛如闷雷的声音,炸响在徐玄中耳畔,“棋圣弟子,堂堂大国手,食言而肥。” 二人落在地面,秦恒又一脚将其踢入高处城墙,深陷其中。 秦恒又道:“先手十的布局,从我最初而来,何不一股脑的都叫出来,玩这些弯弯绕绕,自以为高明的布局,想让更多瞧我不顺眼的势力入局,这样反而给了我可趁之机,现在想想,你这位大国手是不是后悔死了。” “砰”的一声巨响,徐玄中将自己从城墙中给拔了出来。然后,他也不再向城头飞掠,而是凌空而立,俯视着地面的秦恒。 衣衫褴褛,浑身血污的他,望着这面满目疮痍的城墙,自嘲笑道:“是啊,千算万算,算漏了人都有私心。” “郑东阳要杀你为儿子报仇,可被你几句话搅得心绪大乱,今夜不该心存死志的他,偏偏存了死志。” “那尚禄看着如此精明大气的一人,偏偏想着用郑东阳的八千精锐去耗那五位化境巅峰的高手,以求保存实力。他若是早些加入战场,两军整一,何至于被这五人各个击破,死这么多人,才把这五人体力消耗光。要说这杜栋梁也真是老眼昏花了,若是选方琛领兵,他估计早都按耐不住了吧。”徐玄中的视线又落在远处尸横遍野的战场,神色惋惜道。 秦恒接过话道:“再加上一个京师第二道防线驻军统帅的周翰,虚与委蛇,根本就不遵从调令。让你这个大国手布局布得漏洞百出,环环失利。” 徐玄中笑道:“不过也算有所得,至少那五位天下一等一的化境高手,是走不出白罱城了。” 秦恒回头看了一眼护城河另一边的战场,眼神平静。另一边战场上的五人,已不似最初时的意气风发,魏莽、官扬、冷安郇等,或多或少都受了伤,能看出几人已经是在苦苦支撑。而反观尚禄所带领的禁卫军,反而愈战愈勇,尚禄更是两眼放光,要立头功了。 徐玄中一脸同情道:“要多少天材地宝,要多少奇遇,才能在这世间出现一位化境高手,更遑论化境巅峰的存在。” 秦恒抬头看看徐玄中,说道:“拿你一命,换这五人性命如何?” 徐玄中哈哈大笑,“你还真是天真,当真以为杀的了我,不说别的,就说城内的那尊存在,能眼睁睁看着你杀了我?” 秦恒笑道:“这么说,你不愿换。” 徐玄中捋了捋头前凌乱的长发,低头说道:“不愿。” 秦恒哈哈大笑,道:“那你这位大国手就陪着几位前辈一同上路。” 徐玄中猛然神色大变,可是已经为时晚矣。 一柄暗红长剑犹如天外而来,直接从其后颈穿过。 徐玄中一脸惶恐加不可思议,身体极速下坠。 他大叫道:“原来之前你只是在试探,欲找我破绽。做着一切,让我放松警惕。” 秦恒点头道:“你身上那副宝甲堪比神兵,要破不易。若让你起了开启的念头,对我来说不是自找麻烦。” 坠地后,模样凄惨,眼神涣散的徐玄中,一把拔掉脖颈上的长剑,任由血流如注,望着城墙,嘶吼道:“为何不救我?” 秦恒伸手一探,“咫尺”瞬间落于其手,他走到徐玄中身前,给予解释道:“那老怪物不会救你,他还想让你与我相斗,试试我的深浅。对他来说,你要是姓李,他或许还会考虑一二。这点,你这大国手待在白罱城多年,都没能看透李氏的本性,可悲不可悲?” 徐玄中眼神越来越涣散,嘴中大口吐血,他望着白衣不染纤尘的年轻人,自嘲又自悲道:“自古帝王多无情,到死方看透,唯剩可悲。死前的徐玄中,倒愿有一天江山不再姓李,姓秦最好。” 大国手徐玄中,压在化境巅峰的顶尖高手,死前没有埋怨师傅,也没有咒骂李氏,只是有些不甘的死去。 秦恒没有去看那具尸体,他手中“咫尺”一剑而去,那重逾万斤的城门瞬间炸作齑粉,他望着城门之上的“凤武门”三字,朗声道:“李萧,若不出来一战,我秦恒今日便让你看看这凤武门还能不能存在。” 声音直坠城中某处宅院。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九十四章 宫中执念最深之人 皇宫,御书房。 削瘦脸颊上,神情显得有些焦灼的老人,在桌案前起身、踱步,来回重复十余次,门外终于传来了细碎急促的脚步声。 内廷太监总管张贵敲门喊话后,垂首站在一旁,小声禀告道:“大人,徐玄中大人死了。” 杜栋梁神情微变,诧异道:“死了。” 张贵重复道:“死了。” 杜栋梁挥了挥手,这个在皇宫内贯有“老好人”口风的大太监,垂首默默退出大殿,关上殿门。 张贵离开后,杜栋梁走至御书房藏书的架几案,抽出一本破破烂烂,书名曰的藏书,翻至书末尾。 看着御笔朱批的那行小字,他心中乍寒。 批言:徐玄中此子,死不足惜。 老皇病重,不理国事后,尤好手谈,差人遍访民间收罗来的名家棋谱、棋著,数不胜数。 如此多的棋家名著,入了皇宫大内,唯有一本摆在了御书房的架几案上,便是这本。 编撰者道云真人,并未得到证实世上是否有其人,但之所详解与人对弈的,得了先皇的三个“妙”字的评语,更言“此乃真国手,大国手。” 先皇病重,未至膏肓时,曾与杜栋梁笑言,“若是有一天需要倚重徐玄中时,一观此书末。” 杜栋梁之前请动徐玄中出手,并未想起这一茬,而今徐玄中身死,他倒是想起先皇的旧言。 徐玄中轻轻合上书,放回原处,往回走的路上,他抚须自语道:“年少登科,离家时,面对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夹道相送的百姓,我说,为官一任,定要为了天下百姓谋福祉。登至高处,权至辅政,当能为天下谋福祉时,我却在这勾心斗角间碾转,初心淡忘矣。” 他一声叹息道:“忠孝礼信仁义,后人是不是会给我杜栋梁冠上个愚忠的烙印。” “陛下,臣不负你,却有负天下人。”杜栋梁扫尽桌案奏折,喃喃道:“任尔一张嘴,枉为读书人。” 良久静默。 内廷总管太监张贵,去而复返,他恭敬问道:“大人,寅时过半,明日朝会……” 张贵很会把握这个度,知道说到什么位置最好,那也是自己的位置。 杜栋梁只回了两个字。 “如常。” “是,大人。” 张贵恭敬领命,退出殿外。 ———— 太子寝宫后的锦绣苑。 倚水而建的君栏台,视野所及,风景如画。 雪花漫舞下的假山流水,人雕拱桥,以及池央那座巨石上所刻画的壮丽山河的浮雕,栩栩如生。 拱桥之上,有三人伫立。 其中一人,身穿绣边金袍,披着一件紫色外衣,是个相貌平平,个头不高的中年男子。他站在桥栏边,脸上喜色难掩。而那浓浓的眉宇,却频频在伸展与紧皱间转换,看上去又像是心事重重。 在其身旁,一看上去三十余岁的娴静美妇,为身边男子撑着一把油纸伞,她的脸上始终挂着一抹恬淡笑意,时不时的转头看向身边男子,笑意更盛。 两人身后三步外,一个满脸络腮胡子,虎背熊腰,身高足有九尺余中年人,腰佩长剑,微微低着脑袋,束手站立在二人身后,神色恭敬。 此三人,太子李长麟,太子妃蔡媛懿,禁卫军副统领方琛。 太子李长麟忽然扭头看向身后束手站立的中年人,笑道:“方琛,徐玄中死了,你说杜老儿这会儿是不是在伤春悲秋?” 方琛抬头回道:“属下不知。” 李长麟说道:“杜栋梁此人最好以贤良自居,整日喊着要为百姓福祉,可这些年在朝为官,真正拿出来的治国良策,除了减免赋税与寒士大才可用外,就再无拿得出手的政绩,要我说,只能用平庸二字来形容他杜栋梁。” “再看看如今的官场,暮气沉沉,朝堂之上百官平均年龄五十以上,如此百官群象,天下如何兴,霸图如何争?” 李长麟说着说着,就显得有些义愤填膺。 太子妃蔡媛懿在一旁温和说道:“殿下慎言。” 蔡媛懿入宫二十载,早已对这宫中忌讳知之甚深,再加上她是个极其聪慧的女人,知道在外如何去做好这个雍容华贵、仪态端庄的太子妃。 蔡媛懿望着李长麟缓缓收敛的脸色,为其轻轻拍掉肩头的落雪,笑盈盈道:“殿下,臣妾以为杜栋梁就算是伤春悲秋,也不是为那徐玄中可怜,不知臣妾所言对否?” 李长麟呵呵一笑,揽了揽蔡媛懿的柔软腰肢,对于这个聪慧过人的女人,他是打心眼里喜欢,以至于到现在都未曾立侧妃,这其中的大部分原因,便是在此。小部分,便是这女人的手腕。当然,这些他也都知道,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待到坐上那张椅子,想什么,天下没有? 李长麟笑看着这张如花容颜,说道:“然也,在杜栋梁的眼中,徐玄中身死,他感到的是兔死狐悲。” 蔡媛懿嫣然一笑。 沉默半晌,李长麟又道:“媛懿,儿子你可得管管了,整日这么瞎胡闹下去可不行。” 蔡媛懿美眸中慌乱一闪而逝,随即连忙应承道:“臣妾定会管教好仁儿,不让他再胡闹下去。” 这“管教好”三个字,从这位太子妃口中说的极为讲究。 李长麟亦是给蔡媛懿拍掉肩膀上的落雪,笑容温和道:“天太冷了,这又是深夜,你早些回去休息,我和方琛去前面看看。” 蔡媛懿笑着应是,微微欠身,施了个万福离去。 方琛很自觉的接过油纸伞,为殿下撑上,他的身子微微靠后。 当女子的身影消失在锦绣苑,李长麟仿佛自言自语道:“我那装疯卖傻多年的儿子所作所为,看来的确不是我这个枕边人在背后撺掇。” “如此多人想要那个皇位,方琛你说,本太子争得过他们吗?”李长麟看着方琛,笑容中尽是阴森。 方琛脑袋愈发低垂,恭敬答道:“殿下才是真命所归,属下愿为殿下效死。” 李长麟回头望着西边,说道:“不急,让那些人再斗一斗,杜栋梁的绝杀局都还没崭露头角呢。不消磨这些人的背后力量,我就算坐上了那个位置,也不放心。” 方琛低头不言,他心知,天下对那个位置执念最深之人,非当今太子殿下莫属。 他只见那身穿绣边金袍的男人猛然面露狰狞之色,大步向桥另一面走下去,边走边道:“心中惦念这个皇位二十余年,怎能让别人轻易夺了去,就算是你李旻也不行。” 方琛心中大骇,疾步跟了上去。 走回寝殿,坐在床榻边的蔡媛懿,眼中流下两行清泪。既为自己所流,也为两个身边最亲近的男人所流。 她抹去眼泪,眼神陡然变得清冷,“殿下,她可是你唯一的儿子,被人抓去,你却仿若无事发生,只字不提,是否真的为了皇位,其他皆能割舍。难道非要我这个枕边人,在这其中做出选择吗?”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九十五章 炭炉前的相谈甚欢 白罱城东,那栋从外面看上去极为普通的二层小楼。 二层一间房内,头戴毡帽,身穿红绣锦袍,面容俊逸的少年,抱着炭炉“蹬蹬蹬”跑回。此刻的他,再没有先前在城外被那年轻人重创之后的憔悴无力,而是脸色红润,看上去精神异常。 炭炉放回原位,少年取出一只清理干净的兔子,架在炭炉上烤了起来,不多时,房间内飘香四溢。 他蹲在一旁,咂吧着嘴,哈喇子直流,嘴里嘀咕道:“每逢伤后尤感饿,功力始终是差了些,不到火候……” 俨然一副熟睡模样的老人,悠悠转醒,他的鼻头轻轻嗅了嗅感叹道:“香啊。” 说着,他便从藤椅上坐了起来。 黄占一脸沮丧,说道:“义父,你那是狗鼻子吗?叫都叫不醒,闻味儿却能瞬间醒来。” 面如枯槁的老人缓步走到窗前,他说道:“不是闻着兔子味儿醒的,兔子肉虽香,可还馋不醒我这个嗜睡的老太监。是有不知是敌是友的人味儿飘来了。” 黄占似乎根本没有听到老人在说什么,他自说自话道:“义父,就你睡的这会儿时间,城外战局已经瞬息万变,无论是背后大鳄,还是那些小鱼小虾,都掺了一脚。对了,我最讨厌的那个下棋的,总以为事事掌握自己手中的徐玄中死了,死在了那家伙的手里。义父,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他。还有义父,我们就这样干瞪眼的看着,任由局势发展……” 少年一股脑的说了许多,老人却没有接一句话,他只是望着楼外那棵枯朽的大榕树,轻声道:“贵客临门,有失远迎。” 少年连忙凑到窗前,他的手中还拿着铁棍贯穿身子的兔子。少年探着脑袋在院子里搜寻了半天,看着仍旧空空如也的院子,他回头看着老人,说道:“义父,什么贵客,哪里有贵客。” 老人抻了抻脖子,示意他回头再看。 当少年再度向院中瞄去,那棵枯朽的大榕树下,陡然浮现出三个人影。 一个身穿灰袍,老态龙钟的老者,左右站着一红一青,两个小道童。 灰袍老者冲楼上微微一笑,一脸和煦。 “请尊驾移步楼上。”少年身旁的老人,望着榕树下三人,笑着说道。 灰袍老者笑着答应。 一红一青两个道童牵着灰袍老者的手,没多久,三人便上楼来到了老人与少年所在的房间。 黄占有注意到,那青衣道童一进入房间,两只小眼睛就两眼放光的四处乱瞄。 “韩崂,你我有甲子岁月未见了吧?”灰袍老者入屋内,开口便是寒暄言辞。 “确有如此多年月未见了。”穿着华丽,面如枯槁的老人,笑着点头道。 随后,叫作韩崂的老人,不轻不重地踢了蹲在炉边的红绣锦袍少年的屁股一脚,黄占这才收回在那男童身上的视线,殷勤跑下楼,搬来三个小板凳,放在炭炉旁。 待到几人落座,韩崂坐回藤椅上,道:“不知萧尊光临寒舍有何贵干?” “萧尊”,至高无上的称呼。 灰袍老者,便是秦恒口中坐镇京师的老怪物李萧。 李萧呵呵一笑,笑时眼睛微眯,给人感觉十分和蔼亲切,就如那寻常邻家老翁。 老者道:“韩崂,何必明知故问。” 韩崂面如枯槁的脸上露出一抹疑惑之色,坦言道:“还望萧尊明示。” 李萧也不与之计较他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故意为之,开门见山道:“你我二人合力,送那秦恒小友离开。” 本将全部精力放在关注那两个小道童在说些什么的黄占,突然听到那灰袍老者提到了秦恒,立马将全部兴致投向另一边。如今这个名字的吸引力,可比他平日里奉若珍宝的稀世精火来的更有魅力。 他口无遮拦道:“送那家伙离开,去哪儿?” 灰袍老者扭头看着这个他来时连看都未看一眼的少年,打量了一眼后,说道:“好苗子,天下火源皆可融入己道修行的上好胚子。” 说完这句之后,他便不再搭理那一脸期待的少年,再次将目光投向坐在藤椅上,似乎随时有可能睡着的老人。 韩崂用那浑浊的眼神看了眼小板凳紧靠在一起,嘴里嘀嘀咕咕说个不停的道童男女,无甚波澜地说道:“不及萧尊眼光。” 没有得到答案,但心中知道答案的黄占,显得有些百无聊赖,不得不将注意力再次投向那两个小道童。 他断断续续的听到,二人稚嫩的声音在说着什么,“禁足半月,好不容易哄的老爷开心,让我可以在外多待一日。”,“谁让你老是偷喝酒。”之类的话。听了半刻,他实在听不下去,猛然记起自己还在烤着的兔子,连忙跑到楼下去取。 李萧说道:“韩崂,不谈这些,若是你真对我这两个小童感兴趣,那事后我们再详谈也不迟。” 韩崂似乎很费力气的抬起眼皮,他笑的很无奈,“萧尊莫要与我这个初入神窍的晚辈开玩笑了,以那子展现的实力,徐玄中都能轻易斩杀,我之实力,即便比那徐小子高,又能高到哪儿去,去了还不是送死。萧尊要与我合力诛杀此子,莫不是找错人了。” 灰袍老者笑而不语。 韩崂接着道:“不说别的,那昆一昆二昆三,便非我所能应付,与之交手还是一个死字。” 李萧待韩崂不再言语,他才说道:“你我心知肚明,那魁首三人在做什么,一旦几人出手,天机不受蒙蔽,“那些人”出手,他们的少主是何下场,不必我来说吧,所以这几人不到万不得已,肯定不会出手。就算撇开那个一旦,他三人出手,我李氏也可应付,这几百年的底蕴,对付一个昆仑十八奴都做不到,那这几百年的江山不是白坐了。” 老人低垂的浑浊双目中,复杂之色一闪而过,他抬头还要说什么,可还没待之开口,李萧已先道:“秦恒此子死后,那无主的神窍功力归你,许你韩崂封地就藩。” 韩崂低着脑袋,过了许久之后才抬起,他说道:“秦恒身上的那件道兵“咫尺”也归我如何?” 李萧神情微变,一抹阴霾在脸上一闪而逝,似乎斟酌了许久,他才忍痛割爱道:“好,我答应了。” 韩崂低头看着李萧,笑道:“萧尊不会行那卸磨杀驴的勾当吧,李氏底蕴如此深厚,我这个人怕死的紧。” 李萧摇头,正色道:“我李萧以天道起誓,若事后李氏翻脸不认人,便让李家这江山易主。” 待灰袍老者话落,二人对望,相视一笑,宛如两个相交多年的老友重逢,笑容真诚温暖。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九十六章 大势之争(一) 一剑洞穿重逾万斤的凤武门城门,仍然没有得到回应的秦恒,大开杀戒。 剑气所至,蜂涌冲出城门的甲士,悉数被斩杀。 电光火石间,便有数不清的残肢断臂散乱零落护城河沿道的城下,浓浓的血腥气,瞬间充斥整个白罱城。 四处战场,打得天翻地覆。 秦恒猛然伸手向那李泾仁抓去,大手虚影犹如拎着一只小鸡,直接将其摔向城墙。 当李泾仁快吓得半死,眼前就要撞在城墙上丢了性命,那只大手,又忽然抓住他,将之抵在了墙体高处。 叫不出半点声音,恐惧、惊悚、未知,席卷整个脑海的李泾仁,怕的尿了裤子。任他心机城府再深,性命攸关时,其他都是惘然。 被昆四拦下的屠觋鲠想要出手救援,可始终不能突破昆四的攻防。 “李泾仁,既然太子殿下对你这个儿子的生死毫不在乎,如此多时,没有半点动静。那你我二人便将这新账一并算清楚。”秦恒抬头看着眼神怨毒的李泾仁,说道。 机会稍纵即逝,此刻,城头上的弓弩手,不等将军发号施令,自发搭弩射箭,如暴雨急骤,窜射向城下的白衣身影。 秦恒直接无视,身影一闪,来到与李泾仁的等高处,目光冰冷到极点。 李泾仁此时的内心愈加复杂,发怵,恐惧,怨恨,杀意,各种心思在心头,但最多的还是恐惧,他的嘴里“呜呜”个不停,极力想说些什么。 秦恒很清楚李泾仁要说什么,无非是被人利用,将一切推在李光宇身上。虽然他说的是事实,可罪之源头,岂能不诛己,实施者与主谋者,谁能免一死。 “前有利用郧梓桃姑娘对我的算计,今有豢养死士、江湖武夫,欲致我于死地,我秦恒就算是泥捏的,也有三分火气。” 秦恒根本不给李泾仁说话的机会,只是在自说自话,“某人说,我今日之举,会将这天下捅的动荡不安,那这动荡的娄子,便由你开始。” 在李泾仁惊恐的眼神中,眼前之人,毫无征兆的一掌,拍向其脑门。 “放肆,天家之人,岂是你一个大庆逆臣贼子的子弟所能杀的,以下犯上,当诛。” 秦恒那一掌拍出,看上去毫无气势可言,可李泾仁却能清晰感觉到,这一掌若是坐实,他的脑袋便会犹如西瓜从高处坠落,砰然四分五裂。 听到声音,李泾仁顿时一喜,性命无忧了,有如此大口气,想来也是个功力超群的老怪物。 人未至声先到,同时伴有一锤砸向那白衣人,迫使对方不得不出手格挡。 城头之上,蓦然屹立一个身有十数丈,紫发倒竖,古铜肤色的巨人,手持流星锤,眼如铜铃,虎视眈眈地盯着空中的那袭白衣。 古铜肤色的巨人,一出现便带着无尽的威压,骤然向年轻人横扫过去。同时,他抬起那蒲扇般的大手,将另一只流星锤召回。本来无法动弹的李泾仁,也被一股无形之力拉回城头之上。 唤出“咫尺”格挡的秦恒,只是稍稍向后退了半步,任由那巨人做完这一切,然后他才淡淡说道:“好一个逆臣贼子,一个多年孕育才形成的护城灵,想要一心求死,那我便成全你。” 秦恒话落,其“势”瞬间释放,刹那便将对方那强大的威压撞击的荡然无存。 他手中所执剑,由单手变为双手握,举话的李泾仁,此刻一门心思想逃离此地,他的身子已经在悄悄往后自移动,准备下了城楼,往城内。 可是,那年轻人却在此刻蓦然转头,眼神冰冷的看着自己,说道:“你与他作伴,同去死。” 一剑破空,剑气又至。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九十七章 大势之争(二) “啊……” 城头上的那声惨叫,直接盖过了呼啸的风声,及劲弩连射的破空声。 白衣年轻人的那一剑,直接将皇长孙李泾仁左耳斩下,之所以未能一剑取之性命,是因为千钧一发之际,有人出手相救这位皇长孙。 然而,虽没有伤及性命,可那掉了的一耳,李泾仁的惨叫,面孔的扭曲,及那左臂极深的切口,翻飞的血肉,些微连接耷拉在左肩臂膀,鲜血淋淋的场景,看上去是那么的触目惊心。 秦恒望着出手救下李泾仁的灰袍老者,只见对方站在城头之上,温和而笑,“如今,老朽才想明白你到底要做什么?要说法是真,可更多的是想要以一己之力救下整个大庆,不知老朽猜的对与否?” 秦恒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而是反问道:“李萧?” 灰袍老者点头,笑容愈发和煦,“原本我还有留你一命的念头,毕竟是秦山河唯一的孙子,不能绝了秦家的后,怎么说我与他也是老朋友了。” 老者笑容不变,可话锋明显一转,“如今看来是不可以了,你实在是太过聪明,老早就猜出了我李氏的布局,更想着去扭转局势,以京师为筹码,要挟李旻,放过大庆,放过秦森。此等天下绝道:“韩崂,是你做的你就认,不必担心我李氏秋后算账,现在你我坐在一条船上,些许小事,怎会计较。” 这位老祖宗对其摸顶之后,李泾仁忽然觉得伤口不疼了,血也止住了。有两名甲士,连忙跑来为皇长孙包扎伤口。 秦恒冷笑道:“小事,等我杀你秦氏二百一十八口,再与你这老怪物论论此等小事,当冠以何解!” 灰袍老者悠悠转头,缓缓道:“小友,你的杀念太深,此为修行路上之大忌。” 秦恒没有出声。 弓弩手停止弩射之后,好似寂静,只有风声落雪,与远处的喊杀声,阵阵入耳。 秦恒,李萧,韩崂三人同时静默。 被吓破胆的刘观胜,与那心灰意冷的郑东阳,站在城头前,愣愣出神,似乎已经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长约数息的寂静之后,三足鼎立的三人,几乎在一瞬间,不约而同出手。 天地之间,风雷大作。 三人骤然疾射向万丈高空,瞬时激战在一起,电光火石间,不知交手多少次,只让观者感到眼花缭乱。 三人背后,各自犹如巨灵神的神魂虚影浮现,皆以至高法身,灵幻施法。 在外人眼中,三人急剧交手,又转瞬分开,一切都显得那么的随意,真正的神仙打架,风华绝代的高手风范。 而交手的三人,那一刻却是有一个真真切切的实力评估。 三人碰撞,秦恒双手如穿花蝴蝶,执剑右手,剑走龙蛇,与灰袍老者不知何时握在手中的黑色巨剑互换一招,不分胜负。而他的左手与阉人凌空对掌,不落下风。 以一对二,浅辄试探下,势均力敌。 分开的三人,李萧那柄又宽又大,比之人还要高的黑色巨剑,悬浮在其头顶,他眼中满是诧异,“你是如何做到的?” 秦恒摩挲着剑柄,说道:“许你们这些腌臢货借势,就不许我秦恒势来。” 李萧摇头道:“不应该,此等术法,非天人不可借用,你如何能借得。” 秦恒笑而不语。 另一方,站立虚空的锦袍老人,眼皮耷拉着,似乎要睡着了一般。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九十八章 大势之争(三) 护城河另一边的旷野战场,凤翔、铜戮、明卫、骄广四军,八千余精锐,死伤六千余人,战况不可谓不惨烈。 尚禄所领禁卫军,本意是揣着捡漏立功的心思,可这一万多配备精良的禁军精锐,冲上来的结果还是三千多人战死,这名见惯风浪的禁卫军统领,心中不禁凉飕飕的。 自以为凭借自己化境中期的实力,在加上腰间那柄出自宫中宝库藏器是不费吹灰之力。” “行了,别说大话了,咱俩的比试终究还是要有个高下论断,这么多年了,到死能听到你魏莽说一声“服”,别提有多开心。”官扬艰难咧嘴笑道:“若是有酒就更好了。” 魏莽一瞪眼,“怎么,老扬,你以为你赢了,老夫杀了两千一百七十六人,占据第一还不是稳稳的。” “咳咳……”官扬大笑,扯动痛处,剧烈咳嗽,“我杀人两千二百一十二人,比你整整多了三十六人,还不说一个“服”字。” 魏莽望着官扬,笑而不语。 官扬一愣,猛然意识到什么,他使出仅能动用的微末力气,拉扯老友的肩头,他笑容凄惨道:“不要。” 魏莽摇头,笑容灿烂,说道:“我魏莽这辈子,最喜欢听到的话,是秦小子每次见到我喊得那声魏爷爷。” 魏莽的身体骤然腾空,炸裂如齑粉。 生而当为人,死亦化烟花。 未留全尸。 这个无梦大雪楼的四层主事阁楼,肉身引毒自爆,刹那带走百余禁卫军。 官扬静静看着这一幕,又回头望向远处交战的三老,轻声道:“老友,先走一步。” 然后,这个老人一把将那只断臂丢了出去,身形如奔雷,朝着相反方向杀来的禁卫军冲去,一根长枪头前开道,他哈哈大笑,“老魏,还是我赢,我官扬一定追上你,让你说一声服字。” 官扬战死,尸身上无一块完整的血肉,死后被禁卫军乱刀再砍。 这场比试,杀人数皆为两千三百三十五人,二者不相伯仲,同死结束。 远处,苦苦支撑的三老,看着昔日老友身死,一身快要枯竭的战力,瞬间又攀至巅峰。 哀鸿遍野,丧语悲歌。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九十九章 大势之争(四) 万丈高空,三尊犹如巨灵神的神魂法相各自屹立在主人身后。 之前雷霆交手的试探,三人心中对彼此的实力都有一个大致的揣摩。 表面来看,那白衣年轻人的实力最为强横,可以一敌二。坐镇京师的老怪物实力稍弱。而那阉人韩崂,相较于前两者,实力要相差一截。 然而,秦恒心中却是很清楚,不说那老怪物李萧所展现的实力,与自己二人先前单独对峙时的强横不符,就连那阉人韩崂都像是在刻意隐藏实力。 天色渐明,大雪依旧,脚下银妆素裹的白罱城,依稀可见街道之上,人满为患。 百姓为了看“戏”,彻夜不眠。 秦恒低头看着城中的场景,毫不在意三人对峙的局面,他似乎在寻找什么。 另外两人,也没有急着出手,他们也不认为此时出手,便能杀了那白衣年轻人。 半晌之后,秦恒忽然道:“这京师百姓祖祖辈辈安逸生活在白罱城,怕是想象不出大漠戈壁的苍茫壮丽,更臆想不出草原的辽阔无垠。” 李萧看着年轻人,笑道:“小友眼下还有心思想这些,就真不管那五人的死活,已经死了两个了,还不叫来隐藏暗处的昆仑奴帮忙,一旦再有生力军加入,这五人可就再无生还的可能。” 秦恒好似没听见,他仍然看着白罱城内,自顾自道:“更是无法想象数十上百万赤域蛮夷,踏马北疆冲关后的疮痍悲凉,尸骨如山,血流成河,数不清的残肢断臂,道不尽的将士悲歌。” 李萧脸色微变,话至此处,他自然猜到了这年轻人要说什么。 秦恒蓦然抬头看着李萧,双目赤红,语气却依然平静,“多少大庆儿郎家中挂缟素,多少娘子哭断肠,你李氏坐枕南阙万万里山河,还想得起来,当年赤域百万军,连破九州,打得你李氏大军闻风丧胆之时,是谁力挽狂澜,死战巨渊,驱夷定鼎,护南阙山河。” 顿了一下,他道:“那个名字叫秦山河。” 平静言语,却是让满城听着感到悲凉与霸道交织。前言透着无尽悲凉,后语说到那个老人时,充满无尽的自豪与霸气。 李萧义正言辞道:“秦公功勋不可磨灭。但他之功,不抵后人过,大庆王位传于秦森之手,乃是天子恩赐,他却不思感恩,抛弃忠义,想着谋朝篡位,南阙岂能容他,天下又岂能容他。” 秦恒哈哈大笑,笑容中尽是讽刺,“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好一个功不抵过,不思感恩,抛弃忠义,好一个卸磨杀驴的李氏皇族。” 李萧脸上笑意尽收,一脸怒容道:“放肆,天家威严,岂容你这黄口小儿污蔑,事实公论,自有后人评断,任你百口,休想扭曲事实。” 秦恒捏了捏鼻子,一脸嫌弃道:“瞅瞅你这张嘴脸,去照照镜子,恶心不恶心。” 李萧道:“黄口小儿,胡说八道,任你说破天,也无法改变你秦氏谋反的既定事实。” 秦恒笑容更盛,说道:“你知道我刚才在找什么吗?” 李萧又恢复了一贯的和煦笑脸,问道:“什么?” 秦恒道:“帮你秦氏找东西。” 李萧眼神顿时变得冰寒,嘴上却道:“帮我秦氏找东西。” 秦恒言笑晏晏,“没错,找心,找良心。” 李萧瞬间炸毛,这个养气功夫早已不为外力所扰的老怪物,此刻是切切实实的动了真怒,而非装相,他阴恻恻道:“呈口舌之利,算什么本事。” 秦恒直接接话道:“论手上功夫,你这老怪物也不及我爷爷十分其一矣。爷爷破境的虚弱期,你靠偷袭,尚败于其手,有何脸面在这里大言不惭。” 秦恒一句话将李萧呛的半死。 李萧掸了掸袍子,又是一副高人作态,笑容重新挂在脸上,他看着年轻人,忽然一转话锋,缓缓道:“石婴,你若是继续趴在地上装死,不拿出点压箱底的本事,我不介意送你去见你那故友。” 说出的话不是说与秦恒,却是说给他听的。 秦恒惘若未闻,他依然笑道:“李萧,你是如何做到心中要把人千刀万剐,面上却是和颜悦色的。这门高深功夫,你李萧真是练的炉火纯青。古人诚不欺我,这话一点不假,老而不死,是为贼也,狗贼。” 李萧脸色铁青。 秦恒忽然一脸恍然,又道:“难道李氏中人,都是跟你这老祖宗学来这副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嘴脸,难怪。” 城下,被巨石压在身上,似乎不能动弹的“石祖”石婴,在听到万丈高空的声音后,闭着的眼睛猛然睁开,血丝密布的双目,精光大盛。 他的脚往后一蹬,身体如流星瞬间蹿了出去。 原地的巨石虚影陡然炸裂消散。 穿着大红袄子,挂满陶罐泥人,脸颊干瘪皱如蜂巢,瘸腿驼背的老头,身体刹那出现在李萧的身后,他的手中依然提着那盏名为“陨灯”的袖珍灯笼。 他毕恭毕敬地说道:“萧尊有命,莫干不从。” 石婴的出现,让秦恒脸色微变,李萧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他的脸上笑意更浓。 李萧头也不回道:“拿出你看家的本领,助我杀了此寮,还你自由身。” 石婴面色一喜,道:“是。” 随之,李萧又望向另一边宛若睡着的韩崂,说道:“韩崂,一同出手,共诛此逆贼。” 垂首而立的锦袍老者微微点头。 李萧头顶巨刃骤然飞至身后法身之手,他轻轻喊道:“道之唯吾,斩尽逆贼。” 他的身后,神魂法相,巨刃横断,划过苍穹,势斩眼前之蝼蚁。 石婴将一拍“陨灯”,身上那些模样各异的陶罐泥人,纷纷飞出,转瞬之间,皆化作等人高,宛若真人,各持法器。 韩崂的身影骤然消失,再出现之时,已站在法相头顶,手中闪着一朵紫色烈焰。 秦恒看着几人不断拔高的气机,一脸如临大敌。他的身侧,“咫尺”盘旋。 而他本人,气势如虹,宛若谪仙。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章 大势之争(五) 气势如虹的秦恒,背后雷霆大作,盘旋身侧的长剑,乍然御行,赫赫长风,搅动天地激荡,身后雷霆亦是随同长剑奔袭,如滚滚光影参天,越聚越粗的雷电荧柱,席卷之势,似要将所过之处荡为虚无。 那袭与长剑踏空狂奔的白衣年轻人,此刻在满城观望的百姓眼中,真如那天上仙人,白衣飘飘,举世无双。 巨剑握在神魂法象手中的灰袍老者,浑身仿佛沐浴在金光中,巨剑过的那番言语半真半假,爷爷是与他说过李萧此人“其身不正,道之瑕疵,汝已至困。”之类的话,但并未说过他此生休想摸到长生境门槛这类的言语。 他只是将对方心境上的瑕疵放大,将这老怪物从一个困境,引致另一个更大的困境,在其心中潜移默化尤不自知。待到将来破境之时,这小小的瑕疵,将成为阻碍他破境的最大屏障,牵一发而动全身。 秦恒呵呵一笑道:“古人说,人老成精,在你李萧身上体现的真可谓淋漓尽致。” 李萧冷哼一声,对于秦恒言语中的讽刺意味,他怎能不清楚,可眼下形势,由不得他去呈口舌之快。 秦恒那天外一剑,若是落在实处,他这尊神魂法象即便不当场灰飞烟灭,也会残损。 李萧心念一动,那尊犹如巨灵神般的神魂法象刹那冲天而起,所举巨剑迎向那天外一剑。 与此同时,幡然醒悟的李萧,这才意识到场中形势的不对劲,韩崂,石婴,不仅没有攻击秦恒,反而将气机锁定在了他,看苗头是要对付自己。而在之周围,更是凭空出现了七位黑衣罩面的人,一看便知是始终未曾露面的昆仑奴。 联想道刚才形势危机之时,自己的两个盟友,不仅没有出声提醒,更是无一人救援,他的心中瞬间明了。打一开始,此二人没有与之合力杀此人的心思。 锦袍老人韩崂站在神魂法象之上,手心跳动的紫色烈焰火苗,骤然窜出,转瞬变大如山岳。那似要焚烧世间一切的熊熊紫焰,让远远关注空中交战的城头将士,及城中百姓,看之一眼,都为之心惊。几欲感到,若其一丝落于自身,便能将自己烧成灰烬。 李萧先是看了看那扑向自己的熊熊烈焰,后有看着石婴唤出的人形陶罐,围困在自己周围的法阵,眼中寒芒乍现,“想少费点力气都不行,萤火之光也妄想与皓月争辉,殊不知活着不易。” 此刻的石婴脸上尽是狰狞之色,闻言道:“在那定乾狱受尽折磨凌辱的我,本想着趁此机会苟且偷生,可你李氏千不该万不该杀了我那老友,我与他乃是生死之交。他已死,我又岂能苟活。既然都是要死,何不死前,恶心一把你这自以为智珠在握的老怪物,就算杀不死你,也能为公子争来小势,我石婴心中大畅。” 李萧面容冰寒一片,言语似从牙缝中渗出,“找死。” 然后,其心念一动,似要做什么,但等了数息之后,见那驼背的石婴仍然站在那里,他的脸色异常难看。 只听那白衣年轻人淡淡道:“你若是想动用神念,引体内所种烙印杀他,那我只能说一句抱歉,两个时辰前,我就已经帮他驱除。” 驼背瘸腿的石婴,这是很合时宜的说道:“石婴还未谢过公子救命之恩,大恩用命偿。” 另一边站在神魂法象上岿然不动的韩崂,微抬脑袋道:“与李氏合作,我这个老太监始终不放心,李氏的名声,在我这个老奴才的心里可不咋地。倒不如与这位与我有恩怨的小友合作,送前辈仙去之后,我二人再行论谁是谁非,生与死。” 对于这二人的言语,李萧不置一词,他只是冷冷盯着那浑身气势已能用通天彻底来形容的年轻人,牙缝中渗出三个字,“好手段。” 秦恒抬手握住倒旋的飞剑,剑光流转,其足下如踩万里山河,气吞万里如虎,他冷喝道:“受死!” 秦恒要这一剑,斩杀此人,夺李氏百年武运。更要于其后,入钦天监,斩断李氏数百年皇运根基。还要用李氏后辈之性命,要挟那兵压大庆的老匹夫李旻。 后人所评,秦恒不在乎。 天地大势,此消彼长。 李氏消,大庆长。 此为秦恒的道理也。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零一章 大势之争(六) 石婴不惜精血亏损动用的古阵,希望以此能困住那老怪物的本体片刻,为秦公子争来一击必杀的机会。 昆仑奴七人四散外围,用意显而易见,防止李萧逃掉。 韩崂助力,不给李萧一丝一毫的可趁之机。 白衣年轻人凌空一剑,剑气纵横,所到之处,虚空碎裂。 李萧望着这骤然反转的必杀之局,又望着杀意冲云霄的秦恒,忽的笑了起来,“看出来了。” 秦恒目光冷冽,手中剑仿佛要撕裂天地,去势不减,他说道:“灭了这神魂法象,要找出你这老怪物的本体还不是轻而易举。” 李萧饶有兴致地看着年轻人,丝毫没有阻挠的意思,“李氏数百年的积累,老夫占一半。若是如此轻易就让你取走了老夫的性命,是不是也太儿戏了些。” 远处,手掐法诀驱使精火的锦袍老人,这才看出端倪,他脸色微变,喃喃道:“还不是本体,眼前的身外化身已然强横无比,那本体将会强大到何等地步。天地间,是否还有人能制衡于他。” 秦恒置若罔闻,璀璨世间的一剑,洞穿老怪物的神魂法象。 当二者在接触的那一刹那,秦恒猛然发现,那被自己气机锁定的法象真身蓦然消失了,就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找不到一丝痕迹。 他这一剑落了空。 李萧哈哈大笑,“仗着有点小聪明,算计来算计去,居然还想把老夫玩弄在股掌之间,殊不知,至强武力面前,一切都是徒劳。” 李萧这具身外化身在说话的同时,陡然拔地而起,斗转星移般,几个深纵,身影又再度飞掠出万丈。 此地,除了少有几人,再无人能看到“李萧”的身影。 “李萧”脸上笑容依旧温煦,他喊道:“黄口小儿,想凭一己之力动摇我南阙数百年根基,秦山河来此,也……” 只是,话还没说完,他脸上的笑容便瞬间僵住。 在其头道:“照你所说行事,你去钦天监。” 浑浊双目的老者,正是李萧。其余二位,乃是他的身外化身。本来炼化有三具身外化身,如今损失一具,就在之前,白罱城外。 群峰环绕的那座山峰,刚刚三人盘膝而坐的山巅之上,此时空无一人,只余白雪轻落,风声呼啸。 半山腰上,一个早起砍柴,身穿虎皮坎肩的樵夫,用力挥舞着砍刀,在一株皮面冻僵的枯朽参天的大树上劈砍,嘴里骂骂咧咧道:“砍了你,俺就不愁冬天的柴火了,躲在深山里,就不用管那狗娘养的世道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零二章 大势之争(七) 白雪皑皑的午门,雪花簌簌。 以往寅时过半才会陆陆续续出现在午门外,待宫门大开,参加朝会的百官。今日刚至寅时,大家便不约而同的出现在了宫门外。 穿戴整齐的百官,今日站在宫门外等候的场景,也与以往大不相同,以往这同僚之间,都会扎堆自己的圈子,交头接耳的说着什么。 最多见的就是补子上绣着仙鹤与狮子的官员,周围簇拥的官员最多,巴结、阿谀奉承朝中一品大员的官吏自不在少数。 而今,此中现象几乎不见,就连平时爱与身边同僚搭讪闲谈的官员,今日更是一个个埋头不言。 众官员皆对城外依然在进行的大战只字不提,心中笼罩着一层阴影。 也有不少官员,是因为知道常武侯孟灏昨夜暴毙家中的些许内幕,兔死狐悲,心中不禁发寒,根本就没有闲谈的兴致。 凡事总有例外,百官大多沉默的氛围中,同样也有不为这些所影响的官员,比如那最靠近宫门的两人。 一名庞眉皓发,长得慈眉善目,身材略胖的花甲老者,身穿仙鹤补子的官袍,衬得大肚滚圆,大脑袋撑得官帽鼓鼓。老者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宛若一尊弥勒佛。 另一人,也是一名老者,看上去年龄要比前者稍大一些,脸颊消瘦,个头很高,虽然同样穿着仙鹤补子的罗衣官袍,但那浓浓的书卷气,溢于言表。 此二人,前者,广执令陈安;后者,大文公施广济。 南阙王朝两位文官执牛耳者,一品大员。 陈安笑眯眯地望着施广济,说道:“施大人,听说您昨夜入宫,面见圣上。老夫在家中着实为施大人捏了把汗,施大人的身子骨,一向不算硬朗。此等天气,天寒地冻,真怕您生出个好歹。” 施广济皮笑肉不笑道:“陈大人真是消息灵通啊,此间相隔不过两个时辰,消息如此快传到了陈大人的耳中,施某不得不对陈大人的关心,道一声谢,劳您挂心了。” 陈安道:“哪里哪里,进宫路上,无意从同僚闲谈中听到的,还以为是无稽之谈,没想到确有其事。” 说话的同时,这个微胖的广执令大人缩了缩脖子,似乎是有些冷,模样甚是滑稽。 可这一幕,落在近处的官员眼中,却半点不觉得好笑。人人皆知这位“笑面虎”的行事风格,若胆敢于此等事情上给此人难堪,让其下不来台,明天丢官都还是轻的,掉脑袋都是常有的事儿。这还是用十数颗不信邪的官员的脑袋,印证出来的。此人行事的狠辣,早已在这些官员心中拓下烙印。 广执令陈安,大文公施广济。二人一上来,便是针尖对麦芒。 施广济不依不饶道:“不知是哪位同僚告知陈大人的,想来那位同僚亦是关心老朽,施某还需向那位同僚当面致谢。” 陈安干咳两声道:“施大人,背后论人始终非君子所为,想来施大人也不会强人所难,非要老夫点出那位同僚的名字。” 施广济拂袖冷哼。 陈安犹不知自己不受待见般,继续道:“施大人,昨日朝会,你于朝堂上提出的运河官道的赋税减免机制,下朝回府之后,老夫进行了仔细的考量推演,认为此举可行,可就是上行下效的面太广,收效肯定是微乎其微,所以……” 说到这里,陈安一脸欲言又止,为难之色。 施广济正色道:“有话直说。” 施广济虽然在皇位所属上,与陈安所在派系不同,更是在政见上与之不同。但在,于百姓有利的一事上,主张往往是向着百姓,于民有利才是根本。这也是为何这位大文公在市井坊间,百姓口中,名声极好的原因。 陈安抬头看了看施广济的脸色,酝酿了一下措辞,“所以我决议于今日朝会上旧议重提。” 施广济有些讶然,陈安此人行事可不会顾及会否于国于民有利,他只会考虑于己于八皇子夺皇位有没有利,有利便助,无利便驳。 这在二人多年朝堂口舌之辩的经历中,早已是摆在台面上的事,不光他看得清楚,先帝,甚至是满朝文武大臣,都是心知肚明。数年前,先帝曾就此事,隐晦警告过他在八皇子一事上的逾越,这之后陈安一蛰伏便是数年,于近半年不知为何,又起了扶持八皇子的心思。 果不其然,施广济刚想到这里,陈安下句话就将本来面目给暴露出来,他眯眼微笑道:“我认为此事劳命伤财,收效甚微,于国无利,于民无益。所以对不住施大人您了,为了民生社稷考虑,陈某只能与您站在了对立面,此举只会给国库带来负累。希望到时陈安反驳,施大人莫要以为我是在针对您,我是在为了百姓社稷,天下万民考虑啊。” 陈安这一顶高帽子扣下来,施广济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堪,早知道是这副嘴脸,还期待什么。 似是憋了半晌,施广济才有了措辞,“既然一切都是为了百姓社稷,那陈大人反驳也无可厚非。” 陈安一听,脸上笑意更浓。他的嘴上说道:“陈安在这里先行谢过施大人体谅。” 施广济扭头不再看此人。 陈安眼睛微眯,心中冷笑,“想为皇太子在百姓心目中挣个好名声,然后顺利登上皇位,哪有如此简单。” 扭头过去的施广济,铁青的脸色缓缓舒展,脸上渐渐浮现出笑意,他心中暗道:“陈安啊陈安,你以为我做这件事,是为了给皇太子挣个好名声,那你就错了,我这么做,真的是想为百姓谋福祉。而你啊,这是有心算无心,抱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若此事传将出去,百姓如何看待你,如何看待你要扶持大宝的八皇子。这天下始终还是万民的天下……” “咚,咚,咚” 城楼之上,鼓声悠扬,连响三声,宫门大开,百官上朝。 午门外,百官分为四纵列,文武官员分站两列,以官阶大小依次进入宫中。 今日朝会,以往最早出现在午门外等候的那个单薄却又倔强的身影,从始至终无人提起,此人名孟灏,官居常武侯。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零三章 大势之争(八) 朝会之上,一如往日,由宰辅杜栋梁主持。 外廷掌印太监齐巳韦肃立在那座依然空着的龙椅下首台阶侧,扯着嗓子喊道:“有事禀奏。” 富丽堂皇的金銮大殿,站着数百位的文臣武将,仍然显得无比空旷。 掌印太监齐巳韦喊话后,便垂首肃立,规矩十足。 大殿内百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交头接耳,却无一人敢贸然发言。能站在这金銮殿上,最低的官阶都是六品谏官御史,能坐到这个位置,谁都不是傻子。 眼下的风口浪尖,大家彼此心知肚明,深谙官场大忌,枪打出头鸟,况且这其中牵扯最多的还是天家之事,但凡不是嫌脑袋搁在脖子上时间长的,谁都不会把这事拿到台面上来说。 杜栋梁站在台阶另一侧,面对百官,威势十足。 一夜未睡,到了朝堂上,仍然一副精神抖擞姿态的杜栋梁,实则内心殚精竭虑,忧心忡忡。 朝廷与大庆扳手腕,已经到了最后见分晓的时刻。坐镇京师的那人,虽说出手了,可似乎落在了下风。 褰乐王留下的后手底牌,八千帝军,隐忍到最后,意图是绝杀。上朝会之前,他已经下令八千帝军出击,帝军出发前,他对那领军的将领说了一句话,原话是,“即便你等全数阵亡,也要割下那叫秦恒的年轻人的首级。” 然而,不知为何,杜栋梁总是隐隐觉得这个看似万无一失的绝杀之局,不会功成。个中因由,他又想的不甚明白,或许是那个年轻人不按常理出牌的方式,又或者他太过聪明,也有可能是大庆军作为南阙最能征善战的军队,杜栋梁有些怅然若失……总之,林林种种,让杜栋梁心乱如麻。 只是这一切,在不明就里,只看到这位宰辅大人威风八面,在朝中如日中天的群臣眼中,那就全成了羡慕,嫉妒,恨,谄媚与巴结。 如今的宰辅兼辅政杜栋梁,朝政、地方事宜,一手抓,风头可谓一时无两。 杜栋梁压下心中思绪,缓缓道:“诸位同僚,我等都是给陛下分忧,朝会有议,尚请直言。” 杜栋梁这句话后,大殿内絮絮叨叨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脸老神在在,如同一尊弥勒佛的广执令陈安,似才从闭目养神中醒来,他看了看左侧的大文公施广济,眯眼一笑。 施广济扭头看过去,这时的陈安一脸歉意,以嘴形告知道:“还望施大人海涵。” 施广济旋即便明白了陈安的意图,之前午门外所言,并非说说而已。 陈安正准备开口,却被人先一步开口阻断。 站位于大文公施广济其后第四的布政司布政使江烟瀚突然开口道:“大人,下官有本要奏,需面呈皇上。”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作为总管地方民政,田赋,户籍等的布政司,可谓实打实的油水机构。而作为从二品的布政使,更是把控着本州的经济命脉,不可谓不大权在握。 这位在朝堂上一向见事就躲,有好处就捞的布政使,人送外号“江泥鳅”,今日却突然一改往风,张嘴便是要面见皇上,这在同朝为官多年的同僚看来,实属罕见,甚至有些刮目相看。 然而这种“罕见”与“刮目相看”之中,更多的是惊讶与不解。 皇上病重,早已有言,外廷政事,辅政大臣杜栋梁可乾罡独断,除无法定夺的要事外,一律不见其他臣子。 陛下亲言,是满朝文武,人尽皆知的事实,江烟瀚不可能拎不清。但其却又切切实实的开口要面见圣上,没有要在朝会当廷审议的意思,这才是众官员惊诧的所在。 杜栋梁面不改色道:“陛下身体欠安,实无法劳神朝会之事。江都使若有要事,直说无妨。若本官与诸位同僚尚不能商榷出对策,再奏禀陛下也不迟。” 杜栋梁的这番话,听上去客客气气,内中却是一副不容置疑的口吻。 有官员此时再看向这位从二品的大员时,已经有些幸灾乐祸。 朝中文官三巨头,宰辅杜栋梁,广执令陈安,大文公施广济。此三人,原本在朝中的党派气象,是可分庭抗礼,可在皇上病重之后,渐渐将权势挪移在了这位宰辅大人身上,甚至让其兼辅政大臣,对朝中诸事可乾罡独断。近几年,更是隐隐压盖陈安与施广济一头,有不少人猜测,皇上这是要让杜大人辅佐新皇。 而这位敢冒大不韪,驳了杜大人颜面的布政使大人,在其他官员看来,不仅日后的晋升之路堪忧,就连仕途能不能保得住都还两说。 但其实,会有此想法的大多都是些官阶不高的大臣。三品以上的官员心里便不会这么想,能做到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宰辅位置,杜栋梁岂会没点容人的肚量。 陈安蹩着脑袋看着那个身体似麻秆,个头矮小,才五十余岁,便一副年老体衰模样的布政使。这位今日胆气十足的布政使大人,让他尤为“刮目相看”。 盯了好半晌,那位布政使大人都好似没发现般,目不斜视,陈安一脸悻悻地将目光收回,继而又将目光投在一旁肃立的施广济身上,笑意玩味儿。 施广济此刻的心中诧异不已,这位虽说算不上心腹,却被打上施派烙印的布政使,往日上朝,即使有本要奏,也会事先禀明,今日却不知为何一反常态? 文武百官对于这个今日朝会不同寻常的布政使大人,皆是一脸好奇之色。一个个都在等待下文,看他是要执意面呈圣上,还是当廷奏明,先行朝议。 当满朝官员听到江烟瀚的下一句话,脸上表情变得精彩至极,谁都不敢相信,这个“江泥鳅”,居然捅开了那层窗户纸。 江烟瀚恭敬将奏则呈出,掌印太监连忙去收取,再转手呈给辅政大臣。 杜栋梁正在阅览,江烟瀚直接道:“启禀大人,下官认为秦氏一脉,不思皇恩浩荡,胆敢以下犯上,理当严惩。大庆王更是欲行谋逆之事,当以灭族。秦氏子嗣更是公然挑衅皇威,当斩于城下,以彰我南阙天威。还请大人奏明圣上,着大军踏平大庆,杀此子于城下。” 满殿哗然。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零四章 大势之争(九) 白罱城外。 韩崂望着地上从烂泥化为虚无的“李萧”,心中复杂至极,他望着那一脸云淡风轻的年轻人,又想起刚刚的那只虚影大手,眼底深处闪过丝丝忌惮。 同为神窍境,他居然没有发现那去庭院找到自己的李萧,只是一具化身,自己还绞尽脑汁的去想着怎么算计这个老怪物,现在想来,简直可笑。 其实,韩崂想岔了,去往庭院找到他,寻求合力击杀秦恒时的李萧,的确是本尊。 而换作化身之时,是二人藏匿虚空之后,那早早藏于虚空的化身才得以与本尊交换。不然,同为神窍境,境界无差,那老怪物的实力就算再强大,未高出一个大境界,一路同行,总会让韩崂发现蹊跷与端倪。 而化身换本尊的用意,那老怪物的险恶用心是显而易见。只是还未想到此处的韩崂却不会知道。 手执长剑的秦恒,身体猛然俯冲向下,直直撞向凤武门的城楼。 那一日,城中百姓只见那座屹立白罱城数百年的凤武门,被一个身着白衣的年轻人拦腰撞断,石屑翻飞。 年轻人踏步入城,走在城央的主道上,嘴中缓缓道:“大庆儿郎战死北疆,鲜血洒满北漠,琳琅是枯骨,这便是你李氏口中的谋逆,这便是大庆的叛军。李萧,李尧,李旻,李氏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年轻人的这番言语,瞬间传遍白罱城,满城静默。 真身与另一化身齐赶至的李萧站在只有年轻人身影的主道上,离那年轻人约有百丈距离,一脸遗憾道:“若你姓李该多。” 年轻人骤然腾空,一剑朝那两个“李萧”劈去,并大骂道:“去你娘的!” ———— 城北雾柳巷的凝脂轩。 身穿貂裘,面相普通的顾貂儿一把掐住一个长相妖魅的年轻人的脖子,将其拖向一根廊柱,然后慢慢将那年轻人吊起,双脚腾空。 他笑脸灿烂道:“听说你是白罱城内顶尖的纨绔?” 被掐住脖子的年轻人不是别人,正是被老祖宗化身所救的李光宇。 李光宇淡淡瞥了一眼自己带来的那些高手的凄惨死相,脸颊虽因被这少年吊起有些潮红,但有功夫的底子,呼吸尚算均匀,他无任何惧意,盯着那年纪轻轻便有化境实力的少年,问道:“你是何人?在这里是专门等我?” 风光无限,热闹非凡的凝脂轩,此时是一片狼藉,血腥弥漫,大门紧闭。半盏茶的功夫,凝脂轩内死了百余人。这百余人中,有江湖高手,朝廷官员,富贾豪绅,皆是被眼下占据整座勾栏的便装武士给一刀毙命。 不久前还喧哗一片的大堂,此刻是落针可闻,难得没有在刚刚风波中丧失性命的众人,全都一言不发的坐在中央的献舞台上。 面对这楼上楼下数百位杀气腾腾的便装武士,腿脚软的,早就已经跪在了台上,虽然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可那眼神却是极尽求饶之意。 顾貂儿嘿嘿一笑,“果然如秦恒所说,你这脑袋很聪明。” 时间一长,便憋的有些喘不过气来的李光宇,一听少年的话,立时变了颜色,“姓秦的设局算计我。” 顾貂儿猛然一提,顺手将这长相妖魅的年轻人摔在献舞台上的众人面前,他一边往高台走去,一边说道:“如此不经玩,还没使出多少气力,差点就把你给憋死了,一点也不好玩。” 被这一摔直接摔断胳膊的李光宇,愣是没叫出声,他倒吸一口气,不死心的问道:“你与秦恒到底是何关系?” 顾貂儿走到台前,却没有上去,他两手拄着脑袋,一脸天真无邪道:“什么关系?兄弟,他是我哥。” 李光宇眼神冰冷,无论这少年所言真假,他都动了杀心。 顾貂儿一跳来到台上,那条大黄狗也一个俯冲,来到高台,在少年腿上亲切蹭了蹭,然后那双绿油油的眼睛便瞅向台上众人,接着呲牙咧嘴,那森森白牙,看得众人心神发寒。 刚才这条大黄狗,撕咬那二品脱胎境高手脑袋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怎能不让人遍体生寒。 顾貂儿走到半坐在地上的李光宇身前,蹲下身子,笑道:“你想杀我?” 李光宇道:“秦恒闯下弥天大祸,秦氏谋乱,若你是个聪明人,该知道弃暗投明。” 顾貂儿眯眼打量着这张有些女人化的脸,他笑脸温和,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毛骨悚然。 少年似自言自语,“不能杀你,是因为你还有用处,但若是刮下你这张面皮,回去给鬼老珍藏,想来秦恒不会怪我,还能讨得鬼老开心。” 李光宇瞬间变色,他嘶吼道:“你敢!” 顾貂儿顺势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在这位身份显赫的贵公子脸上拍了拍,“我有何不敢,不是秦恒留着你有用,我现在便送你上路。” 这时,坐在众人中间的一人忽然站起,她娉婷挪步,想要往这边走来,然而,还没等她走出两步,两柄寒气森森的大刀,就架在了她的玉颈上。 顾貂儿望着那体态丰腴的美妇,对族中精锐武士吩咐道:“让她过来。” 两名武士收刀,美妇来到近前。 顾貂儿笑嘻嘻道:“凝脂轩的老板,唐饔,是来救主,表忠心来了?” 唐饔微微一笑,尽显妩媚风韵,她道:“公子若是喜欢漂亮脸蛋儿,不如刮下奴家这张脸。” 顾貂儿颇觉无趣,意兴阑珊道:“还真是忠心护主的戏码,没意思没意思……” 谁知,这个看上去柔柔弱弱,并无武夫气机释放的美妇,在这一刹那,猛然暴起,手中凭空多出一柄利刃,直往那少年脖颈削去。 那少年仿佛早知会有如此惊变,手中匕首随意丢出,直接将美妇手中的利刃打掉,笑容满面道:“这才有意思吗,看似杀我,实则想逼我一怒,杀了你的主子,这样曲折百转,借刀杀人的手段才是我想见到的,不然就这么平平淡淡的立下功劳,我还有何脸面在秦恒面前吹嘘。” 美妇闻言色变。 同样坐在人群中的一对兄妹,此时听到少年的话,妹妹在看向美妇的背影时,眼中尽是怨毒之色。三人之前秘商,她的本意是自己以脸换脸,救下倾慕的李公子,而美妇却好意非常,自告奋勇地说,她去。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零五章 大势之争(十) 定风坡外十里,茫茫旷野,雪籽飘零。 一个低矮的山丘之上,有个一身大红蟒袍,精神矍铄的老人,骑马徘徊在山崖边。 老人大约五十出头的样子,眉宇间,那股子不怒自威的气势,一看便是久居高位的掌权者。 在老人身后,有一白面无须的中年人,及一个瘦骨嶙峋的老者。两人皆是一身戎装,骑马陪同在老人两侧。 此二人身上无形流露出的那股子气势,隐隐与一身大红蟒袍的前者,不相上下。 一身大红蟒袍的老人,望着远处高山岩壁的黑白相间,搓着老茧丛生的冰凉双手,有感念道:“拂有青山依白雪,朱梅枝头白红绕。” 白面无须的中年人,左腰悬着一把斩马刀,背缚一杆长枪,看上去颇有几分英武之气。中年人神色微有不耐,他的手不停扒拉着落在肩膀上的雪籽,嘴上道:“皇兄,那位万人敌真的会领兵到此?” 瘦骨嶙峋的老者不等身着大红蟒袍的回头解释,已经先一步点头,并说道:“大庆兵卒冠绝天下,真正趋于鼎盛时期,并非是秦山河之名享誉南阙之时,而是这位而立之年便顺袭封王的秦森,坐上炎庆军大将军位置的时候。” 老者深呼吸了一口气,接着道:“十二国混战,炎庆军从步卒三千,骑卒两千,共计五千人的军队,死战怀泅腹地,活下来的只剩百余残卒。那一刻,经十二国混战洗礼的炎庆军,才是真正的鼎盛。到后来炎庆军十万,压得天下诸多军武抬不起头,才有了“大庆军甲天下”的极尽赞誉。” 中年人认真听完老者的言语,随之忿忿道:“恨未参与十二国混战,不然这等赞誉怎会落在那个莽夫的身上。” 大红蟒袍的老人闻言扭头看着白面中年人,说道:“若当时是你领兵参与十二国混战,最好的结果便是全军覆灭。那也就意味着你李召阳战死,南阙想要一统南地,不知要到猴年马月,更妄谈你这如今威风八面的关王。” 白面中年人,南阙王朝九王之一,关王李召阳,听到大红蟒袍老人不加掩饰地贬低言语,他不屑地扯了扯嘴角,显然对前者的这番言语不认同。 老人将李召阳神色中的不屑看在眼中,然后接着道:“论领兵作战,你与秦森可谓不相伯仲,可论军心的聚拢,兵卒的向心力,你差秦森十万八千里。” 李召阳想要反驳,可张嘴却又反驳不了。自那位大庆莽夫参与的第一场战事起,大大小小战事,不下百场,有胜有败。 李召阳曾经无数次将大庆军参战的战役拿出来校对,并将自己放在秦森的位置上,指挥战事。前前后后推敲了十数遍,最终得到的结果,无法比他秦森做得更好。 同时,他也发现,秦森领兵,在用兵之道上,并不如何出众。可在凝聚力方面,是在他所知的领兵作战的将军席列里,所见过的,绝无仅有的一位。大庆军愿意为这位大将军死战,愿意为他大庆死战。 见李召阳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老人笑道:“为兄并不是说你胸怀壮志不好,若你真认为他秦森之名名不副实,大可以在接下来的大战中一较高低。” 李召阳神色渐缓,回道:“知道了,皇兄。” 身穿大红蟒袍,精神矍铄的老人,正是南阙王朝九王之一,权势可入前三甲的褰乐王,李旻。 李旻在说完这句话后,转头看向那个瘦骨嶙峋的老者,笑道:“青牧,我还记得当年也是一个下雪天。” 亦是九王之一的景王,李青牧,笑着点头道:“没错,当年我虽未参与那场战事,可皇弟回朝后,详述了大战的细节,提到了大庆王秦森。” 李旻道:“当年的一饭之恩,算不算别有用心的无心插柳柳成荫,为我李氏挡下一祸。” 李青牧没有回答。 李旻眼神凌厉,望着山下整装待命的黑压压的大军,说道:“六十万,打你大庆十八万,赢了也会被人说成胜之不武。” 恢复意气风发的白面中年人,听到李旻的这话,用询问的语气道:“要不然由皇弟领兵十万,与这无牙的老虎冲杀第一场,实在敌不过,再……” 李旻一摆手,“你想要一较高低,不急。等我六十万大军压上去,打得他大庆军毫无还手之力,死伤十万兵力以后,再让你领兵,与那位万人敌一争长短,看看他是不是真的万人敌。” 李召阳面露喜色。 李青牧欲言又止。 李旻看着李青牧,笑道:“皇兄是想提醒我,且不可拿大战当作儿戏,大庆军的威名可不是那纸上文章。” 李青牧微微点头。 李旻摸着蟒袍上的四爪金龙,一脸豪迈道:“放心,皇兄,十数年的谋算,要是在当下功亏一篑,我李旻死后有何颜面见我哥,他秦森就算是真的万人敌,我长乐大军也能用人堆死他。” 年龄还要稍长李旻几岁的李青牧,在听到李旻充满自信的话语后,并未流露出半点兴奋之色,他叹道:“只怕此战过后,南阙战力大减,大庆秦氏灭,赤域蛮夷北进,谁来挡,谁又能挡。天下分崩离析,群王并起,我李氏江山危矣,国将不国,乱是必然。李氏守国,难矣!” 李旻却不以为意道:“古人都说,攘外必先安内,除掉这个不确定因素,再一统南阙诸王,未必不能与北域的数百万蛮夷一战。再说,北域也不是铁板一块,驱狼吞虎,我们坐渔翁,谁胜谁负尚且两说。” 李东阳想起东陵的那位老人,心中哀叹,“想法虽好,实现太难。”,但他嘴上却说道:“希望真如皇弟所言那般,南阙一统天下。” 李旻没有回应,他的目光定格在旷野之上,轻声道:“来了。” 李青牧,李召阳,随着李旻的目光看了过去。 只听马蹄阵阵踏天响,黑压压的大庆军如潮水般席卷而来。 头前一人,策马当先,手执大庆战刀,风姿绝世。 大庆王,秦森。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零六章 大势之争(十一) 白罱城。 照常理说,世间罕见的神窍境存在交手,动辄屋毁城塌,地动山摇,此乃常态。 江湖中,虽然少有见过神窍境高手大战的人,可那盛传已久的道听途说,一个个传的是神乎其神。千里飞剑取人项上首级,搬山移海,摘星拿月,青云直上九万里……等等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然而,再去瞅那白衣年轻人斩出的一剑,在百姓与不入流的武人眼中,看上去是那么的平平无奇,朴实无华,无甚气势。 城中主道临近的凤安街,云瀑酒楼,和其他酒楼茶馆一样,朝廷颁布宵禁的禁令,又无奈解除后,酒楼第一时间开店营业,彻夜未打烊。 较之以往,生意马马虎虎,说不上多好,也说不上多差,只能用平淡来形容的酒楼,昨夜到清晨,已然是人满为患。只有酒客进,不见酒客出。 酒楼二层的大堂,更是酒客爆满,平头百姓,江湖武人,富家千金,豪绅权贵,布衣官员,汲汲汇聚一堂。众人议论纷纷,好不嘈杂。 大堂靠窗的位置,一张坐了三个人的桌子。靠窗的视野,能清晰看到主城道上的二人大战。 三人分坐一面。 坐于左侧的是一个中年妇人,中人之姿,体态臃肿,穿着身一看便是靖州织造的上等绸缎,白红相间的锦袍,腰间挂着一块晶莹剔透,一看便知不是凡品的貔貅吊坠。 妇人一脸生人勿近的表情,使得附近想从此窗看热闹的民众,不得不舍近求远。 坐在右侧的是一位花甲老者,肤色黝黑,脸颊削瘦,双眉黑白相间,从中向两侧开阔,显得那双眼睛犹如鹰隼的双目。一与人对视,就让人没来由的想到了狠戾二字。 花甲老者穿着一身宽大不合身的黑袍,脖子上戴着一串佛珠,手上把玩着一只鼻烟壶,给人感觉很是另类。 正对窗户的是一个说不上特别漂亮,但胜在清秀的少女,明眸善睐,皓齿柳眉,一身绿袍劲装,平添几分飒爽英姿。 少女腰悬长剑,呼吸均匀,举手投足间,流露出来的都是武者登堂入室的气机。 周围人之所以舍近求远的另一原因,便是这三人一看就是江湖武人,而且还是极不好惹的那种,所以民众才退避三舍。 此刻,靠窗的三人,目光全都聚焦在城中的主道上,眼睛一眨不眨。 半晌之后,那妇人首先收回视线,不知是否累了,她轻轻揉捏了两下额头,随后,端起桌上那杯早已凉透的清茶,抿了一口。 放下茶杯后,妇人低头说道:“看出了什么明堂?” 妇人模样虽然长得不咋地,但是说话的声音却很好听,如黄莺鸣柳,清脆悦耳。 尽管妇人在说话时,没有看向另外两人,可听在二人耳中,自是明了对谁所言。 老者闻言,停止把玩手中名贵至极的鼻烟壶,缓缓道:“一知半解,但有一点,老夫可以肯定,年轻人的这一剑,将与李萧分出胜负,甚至生死。” “荒谬,不知所谓。”妇人淡淡道。 老者呵呵一笑,对于妇人毫不留情面的否定言辞,毫不在意,他道:“那赵夫人有何高论?” “神窍之强,强在何处?”被唤作赵夫人的妇人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 老者想了想,说道:“武人六品,无论是一品化境,还是六品开脉,终究是在人的范畴,所掌力量乃是自身所修,无关天地大势,不可运用天地之力。而一旦进入神窍之境,理论上脱离凡人的范畴,所用力量并非一定是自身所修,所掌握的“势”与可施展术法剑招等源源不断的天地之力,可谓……” 赵夫人直接打断了老者,“那你再看看那个年轻人,他在施展这一剑时,前与后,有无天地之力的聚拢?不向天地借力,这一剑就算有些威势,可再强不脱离人的范畴,又能强到哪儿去。不说那位实力深不可测的老怪物,就算是我面对那年轻人的一剑,也能挡下。” 赵夫人最后一句说的是“也能挡下”,而非“也能轻松挡下”,因为她有自知之明,神窍境与化境之间的距离,那就是天与地,中间隔着天堑,无法逾越,谁知道这看似朴实无华的一剑,有没有隐藏着什么后手,或者变化。 “咦” 老者在听完赵夫人的解释后,再次看向主道上的神窍境存在对战,轻轻咦了一声,他点头又摇头道:“好像确如夫人所言,那白衣年轻人没有聚拢天地之力。但似乎又有些微差异,虽未动用天地伟力,可好像借来了什么力量,至于是什么,老夫就看不出来了。” 赵夫人凝神细看了片刻,没有看出个所以然,她只见到那年轻人似随手劈出一剑后,那剑气慢慢聚拢成形,然后给人感觉慢吞吞地往对面的两个一模一样的灰袍老者斩去,无甚气势可言。 “周白花,你又在这一剑里看出了什么?” 赵夫人不得其解,又看不出明堂,便将主意打在了那名少女身上。毕竟是十年或许都难遇的神窍境存在交手,对于她来说,观战的一丝明悟,对她如今的境界都大有裨益,更是对未来突破神窍境积攒契机。 那模样是少女,实则是三人中年龄最大的老妇,少时误打误撞修习了一门驻颜之法,不仅几十年保持少女的容颜,就连声音也是那时的空灵嗓音。 虽说这叫周白花的“少女”,脸上看不出半点岁月的痕迹,可那双本应是少女十多岁时,清澈明亮的眸子,却让人望之一眼,感受到的尽是岁月斑驳与沧桑。 周白花始终没搭理二人的对话,就算此刻赵夫人发问,她也没有要回答的意思,她的注意力从始至终都在主道上打斗的神窍境二人与一化身身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白花脸色微变,双目圆瞪,呢喃道:“那年轻人赢了。” 将注意力再次投回战场的赵夫人,还未看出二者交手胜负的苗头。 场中的灰袍老者,举手投足间都是与天地融为一体的无双姿态。一挥手,便是一层金色光影鼎罩,将自己罩在其中。眨眼功夫,不下百层的鼎罩,护在周身,层层递增之下,笼罩范围,已达方圆一里,看上去金光笼罩,牢不可摧。 当周白花说出这句话时,赵夫人还只是看到年轻人那剑气成形的一剑,软绵绵的落在光罩之上,然后,就好像被挡在了外面,再难寸进。 赵夫人看到这一幕,刚要反驳周白花,可是下一刻,令人无法置信的一幕出现了。 赵夫人惊叫道:“不可能。” 只见,主道之上,被拦在光罩之外的一剑,仍在原地,可光罩之内,霎时间,又凭空出现一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刹那洞穿了那具化身的头颅。 花甲老者一脸惊骇,喃喃道:“借……势。”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零七章 大势之争(十三) 李萧面沉如水,短短半个时辰,两具化身,一缕法象分身,就这么身死道消。那可是花费无数天材地宝凝炼出的化身,最让他无法忍受的是,身旁的这具化身,是在他李萧本尊在场的情况下,一剑洞穿头颅。 但是,李萧又不得不承认,年轻人这一剑,强大到了令他都心悸的程度,他甚至在心中衡量过,若是这一剑是朝着自己而来,自己能否挡下,演算多次,得到的答案是能,但会伤及道之根本,影响他以后的境界突破。 所以,虽然这一剑灭掉了他的一具化身,但他反而觉得庆幸,同样是伤,道基不能伤,死一两尊化身,使自己眼下的实力不能甄至巅峰,他尚且能接受,这点损失弥补回来,还不是轻而易举。 昆仑奴七人赶至,分站在少主左右。 石婴手提陨灯,沟壑纵横的脸上,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收了神魂法身的韩崂,迟迟赶来,他默然站在九人身后,眼皮耷拉着,仿佛要睡着了一般,让人猜不透其心中所想。 李萧直接无视其他人,笑脸如常,浑浊的双目看着站在中间的年轻人,“秦恒,我承认,我不及秦山河矣。但若是你仗着眼下实力,妄想将我李萧斩于剑下,那我只能说一句,省省吧,别白费力气了。除非昆一真身降临,否则你就算败我易,杀我难如登天。” 秦恒将“咫尺”随意插在腰间的玉带上,然后平静向前走去,他边走边说道:“难如登天,那就意味着并非不可能。” 李萧笑意愈盛,“难如登天,还有一个大前提。” 李萧没说那个大前提是什么,秦恒也能猜出来。他知道这老怪物说的是事实,自己目前所能动用的力量,败他可以,杀他几乎是不可能。甚至,想撇开这个老怪物,直接杀往钦天监,打散他李氏的国运,都做不到。 然,秦恒的布局,肯定不是束手待毙。 秦恒道:“李尧死了,皇位大统的继承人要在二代皇子三代皇孙中甄选。” 李萧面露疑惑,不知这年轻人此时提这些做甚。不等他发问,年轻人接下来的一句话,直接解答了他的疑惑。 “我思来想去,李氏后辈中能担此重任,最有可能坐在那张龙椅上的人选,就是他李旻老匹夫的儿子李光宇。矮子堆里拔大个儿,虽然还是差强人意,但比起那些脸上只差写着我要争皇位,却没半点真才实干的酒囊饭袋要强的多。” 李萧闻听此言,双手掐了个指诀,嘴里念念有词了片刻,然后再度望向年轻人,语气中带着丝丝寒意,“你设局算计了那个小家伙。” 秦恒点头道:“怪也只怪他自己,好赌成性,嗜赌,你这个老祖宗救了他,他不好好呆着,听闻赌局便想也不想就跑了去。” 顿了一下,秦恒又道:“也许,在李光宇的心里,觉得自己只要身在这座白罱城,料想也没人但敢太岁头上动土。” 李萧道:“我在那小家伙身后留下的烙印,你是何时出手摘掉的,我为何没有感应。” 秦恒笑意淡淡,“不是我。” 更多的,他没有说。 随后,不等李萧再说什么,秦恒直接道:“如今,我手握李旻老匹夫独子的性命,请你这位李氏老祖宗万里传音,唤他李旻回京如何?” 李萧没有回答秦恒,他呵呵一笑,说道:“世人都说大庆军甲天下,不知与我李家帝军相比如何?” 他自言自语道:“没有打过,便是我帝军更强。” 在他话落,四面巷弄、街道蜂拥而出的银甲步卒,人人手持盾牌长刀,有条不紊的踏上主城道,席席包围几人,铁血肃杀之气,震人心魄。 秦恒无视八千帝军,看着笑脸中带着几分阴狠的李萧,说道:“看来这就是李氏最后的底牌了,银甲帝军。” 他看着周围一个个满脸肃杀之气的帝军,摇头道:“与我大庆军相差太远。” 李萧没有直面与年轻人争论大庆军强,还是帝军更强,他缓缓道:“龙辉一十七年,银甲帝军三千,挡下北域蛮夷四万铁骑。” 这话,胜言一句干巴巴的帝军很强百倍。 秦恒一笑,说出一个人尽皆知的事实,“十二国混战,我炎庆军步卒三千,骑卒两千,于数十万军中,竖大庆旌旗。” 高下立判,孰强孰弱,一目了然。 ———— 皇宫,钦天监。 无论任何时候,钦天监都是整个皇都最为忙碌的地方。白天忙着观测天象变更,人事灾祸,推算吉凶;晚上忙着观星象,定国运,趋吉避凶。 今日,钦天监一如往日,无论是监正,还是属官,又或者五官灵台郎,保章正,甚至是楝正小厮,各司其职,忙碌着自己的事。 然而,在钦天监正央那座登天祭台的旁边,正在发生的一幕,格外引人瞩目,让这些忙碌自己手头上事情的属官灵台郎们,频频侧目。 有个一身白袍的老瞎子,正在一面竖立百年的露天大盘前,指挥几个少年搬动代指星辰的石头。 之所以会让如此多的司职保正侧目,最大的原因,是这个老瞎子,乃是太史令周太然,多年未在钦天监露面的传奇人物。而另一方面,是那面多年未启用的大盘上,闪烁的奇异景象。 那面大盘之上,纹路奇异,各拐角表示的方位,璀璨夺目,似与星空中的星辰对照。 白袍老瞎子,虽然双目已瞎,可每一次指挥少年搁挪石头,总能精确的指准方位,分毫不差。 就这样,所有人都见到那个老瞎子双足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已达两个时辰,或思索,或指挥大盘上的走向。 这时,钦天监大门口,有个灰袍老者,不经通报,径直走到老瞎子的身侧。 然后,他望着大盘看了半晌,最后望着身旁的老瞎子说道:“有没有得出结论?” 老瞎子没有回答身边人的问题,继续指挥少年挪动石块,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老瞎子这才扭头“看向”灰袍老者,他一边擦拭着额头上密集的虚汗,一边说道:“大局已定,大庆亡。”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零八章 弹指乾坤覆 一步杀一人,千丈余的京城主道上,银甲帝军的尸首,堆积如山。 那袭白衣,欲以心中道理,执手中剑,逆转乾坤。 然而,天地大势,好似真如凡尘百姓口中所传,不可违逆,不从人愿。 任年轻人耗尽心机,结局都已注定。 生生杀出一条血路,与李萧只有丈余距离的秦恒,忽然心中有感,他蓦然回头望着西边,双目血红。 而再看那李萧,即便年轻人杀至近前,周身也没有半点气机波动,好似完全没有要动手的意思。甚至,他还于秦恒前,先一步望向西边,眉眼舒展,笑出声来。 “爹,慢走。”秦恒望着西边,忽然失声大叫,双目渗血。 众人只见,那手执长剑,如同杀神的年轻人,突地拔地而起,身如贯虹,踩踏云霄。 与此同时。 庆州,定风坡外十里的旷野雪原。 若说京城的战场尸骨堆积如山,那么这处旷野之上,此刻的场景,用尸山血海都不足以形容。 大庆儿郎,战死十五万,人人死战。 白雪浸染成红雪的雪地中央,三军精锐围拢过来的足有八千人,八千人面对一人,迟迟不敢上前,虽然那人看似已经力竭,浑身浴血,可是刚才的一幕,还在所有人的心神激荡,历历在目。 所有人心中都是一个念头,原来这世间真的有人可以凭匹夫之勇,持一刀,杀数千人。 万人中央,那个身材并不高大的男人,好似一座巍峨的巨峰,伟岸挺拔。 弥留之际,秦森一袭粗布麻衣千疮百孔,浑身浴血,拄大庆战刀而立。他望着如蚁群潮围拢过来,却惧怕不敢上前的三军精锐,轻蔑大笑。 他回头望了眼虎丘城,轻轻摸着身上这件儿子送的粗布麻衣,咧嘴笑道:“我儿,爹有愧,没能亲眼见到你成亲生子的那天,要先走一步,去见老太爷与你母亲。” 他望着四周越聚越多的长乐大军,哈哈大笑道:“我儿,爹这万夫敌之名有些虚啊,才杀了三千人就不行了,以前真是爹在你面前夸海口了。” 说话时,这个四十出头的中年人,丢掉了手中的大庆战刀,一手抚摸着粗布麻衣,一手攥着年轻时,有个青衣绝美的女子亲手缝制的平安囊,呢喃道:“我儿,爹要你活着。” 雪原之上,那个身穿粗布麻衣的中年人缓缓闭眼,身如标枪,屹立不倒。 白罱城上空。 此时,天上猛然雷电乍响,紫色雷电弥漫。隐隐约约可见,雷电之中仿佛有一踩踏九霄,手持金戈,高逾万丈的五彩巨人。 那巨人双目如电,俯视下方在他眼中的蝼蚁,声如闷雷道:“何人胆敢窃天道于自身,逾雷池,诛!” 五彩巨人话音落,在那年轻人面前便出现了铺天盖地紫电环绕的雷池。 这一刻,浑身气势毫不遮掩的秦恒,一身实力如汪洋星空般深不可测,他的身影在云层中不断拔高,面对那五彩巨人每出一声,都犹如排山倒海的“势”,浑然不在意。 秦恒白衣猎猎作响,身上气势再涨,头顶浮出那柄咫尺剑,“挡我者死!” 巨人弯腰,仿佛山岳横折,一双紫电萦绕,如星辰璀璨的眼睛,突的射出两道电芒,直击秦恒,“放肆,凡俗蝼蚁,妄言仙人,将天道置于何地,当诛。” 秦恒挥手间便打退了两道电芒,直视五彩巨人,“何谓仙人,你等高坐云端,俯瞰众生,镇压天地气运,以为我凡俗蝼蚁,可随意灭杀予夺,这便是仙人,这便是你口中的天道。” 秦恒的手已握住那柄由秦山河孕养在窍穴多年的咫尺剑,此时的咫尺剑,好似要去证明什么一般,极力想挣脱秦恒的控制。秦恒的手已然被这柄飞剑绞得血肉模糊。 五彩巨人只听那年轻人又道:“若真是如此,那我秦恒今日,便诛天人。” 五彩巨人望着年轻人身上越来越骇人的气势,骤然挥舞长戈,朝着年轻人劈去。 “冥顽不灵,死!” 秦恒一剑。 五彩巨人一戈。 秦恒一剑劈出,雷池崩断,那巨人直接被飞剑贯穿头颅,身影溃散。 巨人一戈,击中秦恒胸膛,在其胸口位置直接劈出碗口大的血槽,鲜血横流。 秦恒好似未觉受如此重伤般,他望着四周再度浮现而出的几位“仙人”,一把抹掉嘴角的血丝,手中咫尺剑,由单手执,变为双手握。 正当他要先一步发难,一个熟悉的手掌,轻轻按在他的肩头,喊道:“少主,我答应了主公,少主在,昆仑十八奴在,少主亡,昆仑十八奴亡。” 秦恒打散屏蔽的天机,引来“这些人”,昆一不怪他,甚至,于心里还高看这个从小看到大的年轻人一眼。 昆一之后,又出现两人,昆二与昆三。 浑身彩带飘飘的碧衣仙子,老僧入定的和尚,剑气冲天的剑士,仙风道骨的儒客,虎皮坎肩的樵夫,手拿破碗的老乞丐,白发三千丈的老妇,共计七位“仙人”,身高都逾万丈,身影浮现之时,气机便覆盖了方圆千里。 虎皮坎肩的樵夫悠悠道:“胆敢忤逆天道,当诛。” 七位所谓仙人,与昆奴三人战在一起,秦恒自不会袖手旁观。 ———— 那一日,据野史记载,白罱城上空,天地变色,似有仙人交战,打得星河倒挂,天地沉沦,山崩地裂。 也是那一日,京城百姓盛传,那个叫作秦恒的白衣年轻人死了,来讨说法,终不敌李氏底蕴,死在了白罱城外。 然,那一日,那个白衣年轻人,与所谓的仙人死战,被打得修为尽失,乾坤尽覆。后被昆仑奴三人,使用逆天手段,救下少主一命。 年轻人失踪。 失踪前,白衣年轻人曾望着西边,许下宏愿,“这天下,我秦恒坐了。” ———— 龙辉三十年,腊月初四,大庆秦氏灭族,李氏拟旨昭告天下,大庆王秦森谋逆叛国,试图颠覆天下,当以诛九族。 次年,新皇继位,国号冠初。 冠初元年,南阙王朝正史卷对搅得京城天翻地覆的叩关事件只字不提,大庆王秦氏泯灭,也只有寥寥数笔在野史中可见。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零九章 西地动,故人庵袍换绫罗 大庆王与小王爷的死讯很快传回虎丘城,满城震惊。后百姓自发哀悼,人人家门口挂白灯笼,才取下不久的缟素,再次挂起。 由此可见,那位大庆王有多得民心。 李旻所领大军,灭掉秦森的十五万大军后,自己一方,死了快三十万人,这更证实了大庆军甲天下的名副其实,即便不是王师,照样打得李家精锐丢盔弃甲,死伤过半。 李旻并没有下令追击逃走的三万骑军,虽然他有些费解为何向来以悍不畏死闻名天下的大庆军,突然有一队人马做了逃军。但他也没有深思,大局已定,些许漏网之鱼,翻不出大浪来。 三王入城,换来的是百姓纷纷大骂,争相啐唾沫。 在不明内情的百姓眼中,心中纵有不快不忿,也只能接受大庆王秦森已死的事实。但,他们绝不接受什么狗屁谋逆叛国的罪名。 百姓虽然不知道大道理,但知那位庆王的与民向民之心,深知那位绝不会叛国。大庆每年多少儿郎死北疆,这一点,每个大庆百姓心中都有杆秤,谁都能叛国,他们心中的大将军不会。 ———— 酉时,庆州境内,原本天空下着淅淅沥沥的雪籽,忽然变成了鹅毛大雪。 与莲花山相邻不远的雾陀峰,那座传承四百余年的东琳寺,也是庆州境内唯一的一座尼姑庵,此时庵门大开,前掌门青莲真人,亲率庵众站在大门前,望着寺门前青石铺就,而今被皑皑白雪覆盖的红尘忘忧道,似在等着什么人。 这条足有数百丈的红尘忘忧道,另一端的尽头,站着一个可谓人间绝色的女子。 女子抬头望着远山崖壁上的菩萨塑像,缓缓念道:“莲花枕边落,无风自清香。随遇滚莲子,常伴坐吾乡。” 她又念道:“又是柳杨曾折处,无语垂首,踏遍红尘路……” 女子一边低吟,一边将头钗,首饰一一摘下,脱下六年后与他重逢时所穿那件靖州织造局御贡锦缎紫衫,她缓缓套上庵袍,又脱下那双金丝绣花鞋,穿上麻布鞋。 做完这一切,女子跪伏在地,冲道路尽头远山崖壁上的菩萨雕像轻轻叩首,再之后,女子三步一叩首,低声说道:“菩萨,一点尘念,全都交给您啦。信女步湘,今日起,愿长伴青灯古佛,只求您护佑小竹竿平安。” 东琳寺的山门外。 那个常伴小姐身边,给人感觉既娇俏又可爱的丫鬟莲儿,在这一刻,好似变了个人一般,浑身充斥着戾气,灵动的双眸之中,仿佛有剑气游荡。 莲儿望着山下缓缓走来的四人,冷声道:“速速退去。” 看似行走缓慢,实则眨眼功夫便至半山腰的四人,其中一人,浑身金光缭绕,他说道:“我等四人,奉老爷之命,接小姐回家。” 说话之人,声音极为苍老。 “小姐意愿,全凭她自己做主,你等要不识相,大可试试能不能走进东琳寺的山门。”莲儿说着,手中凭空多出一柄黑色长剑,剑身沐浴紫光,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那浑身金光缭绕,说话声音苍老,看不清容貌的男人,再次一踏步,便站在台阶最上一层,他望着那个拿剑挡在山门前的莲儿,语气中带着怒气,“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莲儿嗤笑道:“我是“土”又如何,现在,除了小姐,谁的命令,我也不听,老爷的也不行。” 周身水光萦绕的“水”,忽然开口道:“和她废话做甚,我金木水火齐在,还怕了她一个“土”不成。” 此人话落,场面顿时变得剑拔弩张。 就在这时,山门内,一个淡淡的声音传来,“你们回去吧,与我爹说,湘儿不悔。” 四人默然了片刻,最终没有说什么,退下山去。 那一日,女子步湘,走过红尘忘忧路,遁入空门。 ———— 西地,一处辽阔但贫瘠的荒芜地带。 这里隐居了一个族群,与西地中其他势力相比,并不显得多么庞大。但其实,此种说法,是不明所以的西地普通百姓这么认为的。真正有一定身份,知道一点内幕的西地中人,断不会如此看待这个族群,甚至连一句抨击这些人的无心之言都不敢说,深知他们的可怕。 上古秦族,避世隐居西地。有可征战天下,铁骨铮铮的好男儿二十万。 这一年冬末,秦族中,有一位晚知消息的高大老人,独自一人站在一处崖边,他双手捧着雪花,白眉白须随风而动,老人似自言自语道:“当年我族的骄傲,我儿秦山河,最有可能传承秦族上古乾罡正法,到达已经失传的长生境。可是他就是不听我劝,性子太拗,非要出山替那李家谋天下,最后活生生落的个兵解离世的下场。如今,就连素未谋面,据说可称人间枭雄的孙儿秦森,也死啦。上古秦族,正统一脉,由我秦雄带领,不争不夺,自给自足,避世不出,在这不毛之地的西地苟延残喘,难道要我这个老头子归西时无人送终吗?” 老人蓦然抬头,似在质问着谁。 老人慢慢将手中雪花撒入面前的崖谷之中,他的声音忽然变得狂放豪迈,“我儿能为其孙谋太平,我孙能为其子换死,我这个老太爷,便能为重孙谋天下。今日起,秦族出世,夺天下。” 老人的声音回荡在山谷之中,原本只闻风声落雪的山谷,忽然传来一声,“诺”。 山谷中,数万武士齐声回应。 声如洪钟,震彻山谷。 ———— 同年末。 六万百战无甲军兵临白罱城下。 ———— 冠初元年,不为外人所知的西地之中,走出二十万重甲骑军,兵临庆州西城下。 一手握黑枪,衣抉飘飘的英武男人,站立虚空,视线越过这座世间最高的城墙,喊声震天。 “秦族秦悍,为族中后辈鸣不平,谁敢一战?” ———— 龙辉三十年年末,天下皆闻大庆王叛逆身死,之后八王并起,南阙四分五裂,天下大乱。 北域蛮夷大军趁隙压境护疆城。 西地中的大势力,在得知兵卒冠绝天下的大庆军灭亡,争雄天下的心思蠢蠢欲动。 东方佛国,各佛寺法僧,圣僧皆往南地传扬佛法,名为教化万民。 南阙天下,成了一块大肥肉。 ———— 还属龙辉年的最后一次朝会。 百官入朝,众官员入了午门之后,看见前方的金龙桥上,出现了两个陌生的身影,皆是一愕。 一个身形佝偻的老人,拄着一个拐杖,站在桥上,与一个灰袍老者,四目相对。 灰袍老者双目如勾,盯着面前之人道:“祝袤,既已死,便去入轮回,跑来京师做甚?” 体形佝偻的老人,拄着拐杖继续前行,老人直接与灰袍老者擦肩而过,没有张口,却发出了淡淡的声音,“我来看看,李尧老儿的江山,还守得住多久?更是来看看,你李氏这群狗娘养的,何时死光!”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一十章 人在北域 春意盎然。 一碧千里的草原之上,土丘在四野,并不显茫茫。天上偶有几只雄鹰亮翅经过,发出阵阵畅鸣。 地上,一列穿着胡衫服饰,纵马大草原的男女,在穿插两族关隘口时,忽然勒马拉缰。 “小姐,是个男人,看服饰并非我草原儿郎,似乎是中原人士。他好像受了重伤。” 一个有着北域独特穿着的高大汉子,将一个趴在小丘上,浑身血迹斑斑,不知死活的人翻了个过。 他探了探此人的鼻息,然后对不远处一个小麦肤色,说不上多漂亮,但是给人感觉英姿飒爽的女子说道。 在北域,也是南地口中的赤域,无论是草原地带,还是荒漠地带,但凡有部落存在,在穿衣方面都遵从尊卑制,贵奴有别,等级森严。 就像眼前的这位小姐,锦绣帽,对襟翻领窄袖胡锦衫,波浪花纹的玉带,条纹裤,软锦靴。最为引人注目的便是腰间玉带上的玉珠,有八颗,此是一种身份的象征,代表着身份地位,八颗代表着富家千金。 赫连涵,是这位草原女子的名字,她端坐马上,扬了扬马鞭,吩咐说话的汉子道:“胡图,你先把他带过来,给口水喝,此地已经距离我部不远,回去之后让阿爷瞧瞧,若是能医治最好,若不能也别让他曝尸荒野。” 叫作胡图的下人应是,旋即背起男子,将之放在马背上。 “赫连,你别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强援没请来,白跑一趟不说,还要带回去一个死人,要是少族长知道了……”一旁,同穿胡锦衫的男子,一脸阴厉色地警告。 赫连涵虽然才十九岁,可草原民风彪悍,男女之事,会在女儿十六岁时,由生母告知。所以,那位少族长的心思,她怎会不知。 此次去请强援,一部分不得已而为之,另一部分,也算是赫连涵的自救。哪怕是驱狼吞虎,只要自己不落入少族长的魔爪,即便部落名存实亡,她也不在乎。 赫连氏族,乌布十三族中最弱小的一族,在整个乌布部落只居隅一镇,属于夹缝求存,谁人都能踩一脚的那种。 如今的部落内乱愈演愈烈,那位身份神秘,且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萨主,好像消失了一般。任由古、杨两个大族,煽动其他氏族内斗,甚至是厮杀,还想着另立新萨。而那位萨主,毫无要整治的迹象。 赫连涵转头望向身边这位少族长安排保护自己的男子,实则是用来监视她的一举一动的狗腿子,语气冷淡道:“我自会给他一个交代。” 说着,女子一夹马腹,扬鞭而去。 秦恒醒来时,目光有些呆滞,顷刻间乾坤尽覆,任心性再坚强之人,一时间也难以接受。秦老粗死了,大庆没了,外公走了…… 被安排照顾这位公子的婢女,刚端来一盆水,准备为这位公子清洗,刚进屋,却见那位躺在床上的公子泪流满面,泣不成声,看得这位十六七岁的懵懂少女,心弦某处仿佛被触动了一般,无名悲伤与心痛。 只是她很快发现,那位公子在见到自己进来后,神色一变,哀色痛哭顿时不见。 秦恒压下心绪,强挤出一丝笑容,却没料到,就这样简单的举动,居然扯动了胸膛处的伤口,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他强忍住疼痛与不适,在屋内随意扫视了一眼,问道:“这里是哪里?” 穿着朴素的婢女,将手中端着的木盆放在支架上,然后一点不拘谨的回答道:“这里是冼苏镇,公子是我家小姐在半途遇到,带回来请求阿爷救治的,说起来,赫连小姐是公子的救命恩人。” 秦恒望着婢女的服饰,神色异常复杂,“冼苏镇在北域?” 见少女点头,秦恒心中顿时五味杂陈,昆一昆二昆三,用了逆天手段,使自己在“那些人”围攻下活命,不知道他们最后如何,能否逃得性命。另外那些昆奴,前辈,命丧护城河外的五老……他们死的死,活着的又能否走出白罱城。 秦恒心乱如麻,种种念头都仿佛从天而降的巨石,层层冲击砸进他的心湖,欲要将其填满。 “公子,先洗把脸吧,阿爷说,能救回你的性命,全靠天神保佑。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受如此重伤活下来的人。”婢女想了想,把支架挪到了公子前,接着作势就要去搀扶这位公子。 秦恒在听到少女的话后,瞬间清醒,任他此刻再多念头,再想做什么,得先活着。 “天神。” 秦恒低声重复了一句,脸上刹那出现的戾色,吓了刚把手臂挽在公子臂弯的婢女一跳。 她连忙缩手。 秦恒一笑,解释道:“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并非针对姑娘。姑娘叫什么?” 尽管秦恒脸上血迹与污垢挡住了本来面目,可那一笑如春风拂面的模样,还是瞬间将少女的内心融化了。 她连忙搀扶公子坐起,又将清洗的脸巾,在这位公子脸上轻轻擦拭,并说道:“下婢名叫廖娟。” 当叫作廖娟的婢女为秦恒简单清洗脸庞之后,她直接愣住了,北域男子大多长得都很粗犷,她何曾见过如此俊俏的美男子,虽然脸色有些苍白,可那几乎没有瑕疵的俊颜尤在。 本来攥在手中要净洗的脸巾,愣是让她在瞅着公子的脸庞时,“啪嗒”一下掉在了地上,廖娟张口而出。 “公子好生俊俏。” 北域民风彪悍,自不会如中原的大家闺秀,说话轻声细语,扭扭捏捏,有什么便说什么。 秦恒笑道:“你不是第一个如此说的姑娘。” 廖娟的脸有些黝黑,清秀中带着几分稚嫩,闻听公子此言,俏脸之上,还是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抹绯红。北域民风再彪悍,她也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 廖娟没有回话,不知是否为了掩饰羞涩,她连忙走出客房,头也不回道:“下婢去为公子取身干净衣裳。” 秦恒一笑置之。 那廖娟刚出房门,秦恒就听到她的声音再次响起,用很是恭敬的语气喊道,“小姐”。 房间门口出现的妙龄女子,望着坐在床上的年轻人,刹那失神。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一十一章 赫连家的上门姑爷 秦恒费力扯了扯被子,将自己裹的紧些,这才觉得有些暖意,他望着门口出现的胡服锦衫女子,笑容真挚,感谢道:“秦某多谢赫连小姐救命之恩。” 赫连涵被这容貌俊郎到让人咂舌的年轻人的一句话惊醒,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身姿灵动地走入房后,她问道:“你是如何得知我的姓氏?” 女子进入房间,秦恒才看清她的容貌,是个小麦肤色,十八九岁的少女,眼睛大而明亮,小巧的脸蛋儿,十分耐看。身段高挑,胡服锦衫配玉带,条纹裤软锦靴,给人感觉很清爽。 秦恒给此女的评价是中上之姿。 秦恒回答道:“廖娟说是赫连小姐救得秦某,刚才在门外廖娟又称你为小姐,所以我就大胆一猜。” 赫连涵走近了些,盯着床上之人的眼睛看了半晌,说道:“你叫什么?” 赫连涵有些讶异,她从未见过这么干净清澈的眼睛,就好像草原夜空中的璀璨星矢那般明亮深邃。 秦恒道:“秦河。” 赫连涵并未多想,她继续问道:“看你打扮,应该是南阙王朝之人,怎么会受如此重伤,还出现在北域腹地?” 秦恒心思百转,脸上顿时露出后怕的神色,嘴唇都有些打哆嗦,“秦某来自东陵盐夏辖下的一个小县城,第一次跟随族中长辈来北域做盐运生意,没想到途中遭遇劫匪。” 说到这里,秦恒义愤填膺道:“那些匪人真是心狠手辣,不仅夺货物,还杀人。我与族中长辈,及仆役百余人全部遭到血腥杀戮。” 赫连涵打断道:“那你是如何活了下来,又逃脱的?” 秦恒有些难以启齿道:“不瞒小姐,秦某是靠装死逃过一劫,后等那些歹人离开,仓惶而逃,也不知过了多久,到了什么地方,就感觉昏昏沉沉,之后便不省人事。” 赫连涵大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听到这里,眼中划过一丝鄙夷,但被其很好的掩饰了过去,她问道:“你是在何处遇袭被劫?” 秦恒想了想,说道:“我曾听族中长辈说,那里好像叫鬼赤山,我还记得那里有许多野花,十分漂亮,再多的我就不知道了,因为秦某是第一次跟随族中长辈做盐运生意。” 赫连涵微微点头,她那纤细修长的两指轻轻叩着椅把手,她的眼睛在那脸色苍白的年轻人脸上游移了多次,“盐城产盐,富饶无比,本小姐也有所耳闻。也的确有许多商贾穿梭两地,来我北域做盐运生意。” 女子说话的声音与轻叩椅把手的动作同时一停,顿了片刻,她又道:“而想要进入北域,来到大城大部,贩运兜售盐巴,鬼赤山的百花道又是必经之路,那里盗匪贼寇横行,遇袭被劫是常有的事。就连本域的一些小部落,在不能保证万无一失的前提下,都不会轻易踏足鬼赤山,会选择绕道而行。” 秦恒听到这里,心知不好,大意了。 果不其然,赫连涵直视着秦恒,语气顿时不善,“常年做着两地生意的商贾,岂会不知鬼赤山那些匪寇的行事作风,对待南阙王朝的途经商贾,不仅夺货,还杀人。” 赫连涵盯着床上看似手无缚鸡之力,还重伤在身的年轻人,一只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半月弯刀上。 秦恒一脸惊慌,几欲站起,慌忙解释道:“秦某并非想瞒着小姐,实不想让小姐看轻,是我不知天高地厚,与虎谋皮,与人合谋,想要倒劫鬼赤山匪寇,却不料被身边人算计,人财尽失,更是差点死在了鬼赤山。” 望着年轻人惊慌失措的模样,一股脑说出这番解释,赫连涵这才松开按刀的手。 赫连涵离开后,秦恒瞬间恢复平静模样,他笑道:“都不是省油的灯,差点漏了馅。” 赫连涵的家族只是赫连氏族的一个分支,在整个赫连氏族的地位极为低下,每次族中集会商榷什么事,或者分配族中财物、权利等。她父亲能分到的东西微乎其微,权利更是没有,近半年就连话语权也没了。 赫连涵穿过前院,来到后院。在后院的花圃内,找到了与自己容貌有三四分相似的中年男人。 “父亲”赫连涵双目之中闪过阵阵悲哀之色,她望着那个正在修剪花花草草,背对自己的男人,轻声喊道。 赫连长国,这个相貌有着几分儒雅气的中年人,有个相当大气的名字,他正是赫连氏族这一脉分支的现任家主。 赫连长国没有回头,他将那身自南阙王朝读书人穿衣风格的灰色长袍的袖子向上挽了挽,说道:“试探过了,算是知根知底了?” 赫连涵点头道:“没有背景,贪生怕死的读书人,做着发财梦,想算计鬼赤山的盗匪,反倒被人利用,差点丧命。” 赫连长国停下手上动作,笑道:“如此不堪,留他何用?” 赫连涵怒道:“父亲。” 赫连长国连忙道:“好好,都随你,希望你这次没有看错,下对一步棋。” 赫连涵不再多言,就要转身离去,赫连长国又道:“那人叫什么?” 赫连涵道:“秦河。” 赫连长国再度开始修剪花草,嘴里赞扬道:“姓秦啊,好姓氏。” 赫连涵转身离去,走出后院,站在写着“赫连长存”的匾额下,她无奈道:“我不想勾心斗角,能行吗?父亲。” 后院的花圃内,赫连长国回头看着院门口的背影,说道:“女儿,再等等,就快了。” 短短两日,一个惊人的消息传遍冼苏镇,赫连氏族分支一脉现任家主赫连长国的府上,来了个上门姑爷,名叫秦河。 而作为被成为上门姑爷的某人,此刻却毫不知情,伤势渐缓的秦恒,正盘算着怎么离开冼苏镇,怎么恢复实力。 ———— 南阙王朝,护疆城的上空,一名身着白衣,容貌绝世的女子,一掌击穿拦在自己面前的黑衣人的胸膛,那黑衣人瞬间炸作血雾。 女子一掌击出后,嘴角渗血,她双眸冰寒,不带一丝感情,声音嘶哑,“少主,昆奴就来。” 身挂白虹,往北而去。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不修边幅的老头 春寒料峭,是北域初春给人的感受。天蓝气清,是之常年的表象。 此种天气,让修为尽失,重伤在身的秦恒,感受到的是刺入骨髓的冰寒。因此,不得不穿得像个黑熊,里三层外三层,外面套个大棉袄。 这一日,秦恒在廖娟,及四名“保护”自己的赫连府护卫的陪同下,游逛冼苏镇。 穿梭在风格迥异于南阙王朝平民屋舍的冼苏镇,秦恒真切理解了何谓苦寒之地。 有点身份地位的,才住得起青砖绿瓦房,有个院子。普通老百姓住的大多都是平,方圆六十里都是冼苏镇的地方。”廖娟望着秦恒,笑着回答道。 秦恒点头,又道:“赫连氏在冼苏镇是大姓,但应该不是唯一的家族吧?” 廖娟回道:“赫连氏族虽不是本镇唯一的族姓,可却是有唯一话语权的大族,纵然赫连一族在乌布十三族排名最末,所占有的土地也就冼苏镇,但是……” 两人正说着话,那个身材高大的北域汉子,已经用一个油布包裹包着三个肉囊放在了秦恒面前桌子上的铁盘里。廖娟连忙拿起一旁放着的干净油纸,给公子包起一个,递到面前。 秦恒显得很随意,说道:“你吃吧。” 然后就学着廖娟的动作,也包起一个,吃了起来。 秦恒咬了一口入腹,由衷赞叹道:“好吃,香。” 酥脆的外囊包着肥瘦均匀的羊肉,肉质细腻鲜嫩,既软又烂,吃下第一口,便让人感觉齿颊留香。 廖娟望着公子毫不拘谨大口吃着,以及不吝夸赞的言语,瞬间笑靥如花,稍显稚嫩的脸上,流露出一抹天真烂漫。 她吃得并不快,细嚼慢咽,似乎真如她所说,吃得是一个怀念。 见公子很快吃完一个,廖娟放下手中那个只吃了一小半的肉囊,为秦恒包起那个桌面上仅剩的肉囊,笑脸灿烂地递了过去。 秦恒摆手道:“不用了,我吃的是一个味道。” 廖娟这次却很固执,没有收手,秦恒无奈接下。 似乎是觉得自己的作态有些逾矩,廖娟低垂着脑袋,秦恒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二人之间的气氛顿时就有些尴尬。 正当此时,二人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打趣的声音。 “哟,这不是赫连府没过门的姑爷吗?” 秦恒与廖娟同时循声望去。 廖娟一见来人,先是眉眼舒展,后又神色微变。她站起身,恭敬中带着三分亲切地喊道:“阿爷,您来了。” 那人点头微笑。 来人是一个年逾古稀,个头低矮,满头白发乱糟糟,面相削瘦的老头,穿着羊皮袄,大筒裤,大筒靴,身上挎着一个黑色长条木匣。 他一来,就往秦恒对面的板凳上一坐,扯着烟枪嗓喊道:“阿邦,赶紧得,给阿爷来壶烫好的驭马酒,两个肉囊。” “好嘞”那个正在锅炉前忙碌的汉子,亦是扯着嗓子回应道。 给人感觉不修边幅的老头,坐下后,对那叫阿邦的汉子喊过那句后,便开始抓耳挠腮,半晌之后,他双手哈着气,露出一口黄黑交错的牙齿。 老头斜眼瞅着对面的年轻人,板起脸道:“你是叫秦河吧?看你样子,对我这老头子的称呼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全都知道了?” 廖娟几次张嘴,又欲言又止。 秦恒站起身,作揖道:“晚辈秦河,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老头一摆手,示意年轻人坐下,“行了,这边不兴南阙那一套,况且,也不是我这老头子救得你,只能说你命大有福,遇到了赫连涵那丫头。” 秦恒落座,只是浅笑,并未置一词。 “哟,就这么两日,不仅捋顺了,还猜出了大致因由,不错,小家伙,够聪明。”老头看着年轻人的表情,瞬间明了。 秦恒回头看了眼分站两旁的四名护卫,然后看着老头,无奈道:“前辈,晚辈若是既瞎又聋还傻,自然不听不看也不知。” 老头抓起秦恒那个还没吃到嘴里的肉囊,有滋有味地就着阿邦先行拿过来的驭马酒,表情却显得有些不耐,“哪里养成的习惯,能不能好好说话。” 秦恒神色不变,说道:“在赫连府上,下人们对我评头论足,常聚在一起窃窃私语,我只要留心听两句,就听到姑爷之类的称呼,在闲谈两句,想不知道自己如今的处境都难。” “那丫头家里的处境呢?”老头一脸戏谑地看着他。 秦恒闭口不言。 老头突然咧嘴笑了起来,两只小眼睛在秦恒身上直打转,那眼神就仿佛瞧见了宝贝一般,越来越亮。 秦恒被这老头瞅的有些发毛,脸上依然装傻充愣道:“晚辈不明白前辈在说什么?” 老头自言自语道:“赫连涵那丫头这次是走了眼喽,璞玉当破罐,平时的精明劲儿哪儿去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一十三章 赵无疆 赵无疆,是这个老头的名字,被人们称作“阿爷”,在冼苏镇一直做着游医,虽不管事,可在赫连氏族的地位却很超然。从上到下,所有人都对其崇敬有加。 秦恒曾经想在赫连府的下人口中套话,弄清楚这老头的身份,可一番功夫下来,有用的东西半点没问着。赫连府的管家或许知道一些,但只要一提起这老头,他就立刻变得讳莫如深,闭口不言,秦恒撬不开他的嘴,只得无奈作罢。至于向赫连涵打听,他根本不会去做,那丫头可不是省油的灯。 老头一壶驭马酒入腹,两个肉囊入肚,看上去酒意微醺,两只浑浊的小眼都有些朦胧,他搬起小板凳凑到秦恒跟前,说道:“听说你来自东陵盐夏?” 秦恒点头道:“前辈听过那地方?” “什么前辈不前辈,随他们一样叫我阿爷就是,平白掉了一辈,听着难受。”老头嘀咕道。 秦恒笑着喊道:“阿爷。” 如秦恒这般俊俏的模样,在不常见细皮嫩肉男人的北域瞧见,实在是件稀罕事。 就这么一会儿时间,这个肉囊摊的十几张桌子就坐满了人,半数以上的妇女,姑娘。老板乐得合不拢嘴。 来往行人也是频频侧目,往那年轻人的桌子瞄。 胆子大者的妇人,徘徊在俊俏年轻人的周围,走来走去,有一妇人,甚至直接伸手在他的脸上捏了一下,开心了老半晌。 后再有想如此做的妇人,俱都被护卫拦了下来。 秦恒对此一笑了之。 老头忽然站起身,一拍桌子,吼道:“看什么看,再看也不是你们的,都回去找自己男人去,没男人的就找相好的,别在这里瞎耽误时间,碍着阿爷说事喽。” 老头最后还打了个酒嗝。 周围顿时一阵哄堂大笑,笑过之后,这些妇人,姑娘们真就听阿爷的话,散了。 秦恒笑看着这个脾气有些古怪的老头。 羊皮袄老头再度坐下后,眯眼看着秦恒,说道:“东陵盐夏,老头子年轻那会去过一次,就记得那里有座很气派的酒楼,叫什么来着……一时想不起来了。” “燕尾楼。”秦恒紧了紧身上的红棉袄,补充道。 廖娟连忙给秦恒身上披了件羊毛坎肩。 秦恒点头致谢。 “对,燕尾楼,号称南地最气派最大的酒楼,我赵无疆当时身上带了大几十两银子,想去里面尝个鲜,结果被人给撵了出来。” 老头忽然话锋一转,“听你满口叫出名字,莫非以前去过那座燕尾楼。” 秦恒摇头道:“阿爷高看秦河了,那里面一壶酒得多少两银子,我这种平头百姓,挣一年的辛苦钱也未必买得起一壶酒。” 老头灌了口酒,笑脸灿烂地看着年轻人。 “老狐狸”,秦恒顿觉不妙,着了道。然后他连忙补充道:“听族中长辈说,那里一壶酒就要百两银,光听就让人咂舌,心惊。” 老头招呼阿邦拿来了两只碗,然后对秦恒道:“尝尝这里的驭马酒,烈如火烧,入口别有一番滋味。” 秦恒虽没有想明白这老头又玩哪一出,可一碗酒中能有多大文章,于是他端起碗就准备喝下。 大庆儿郎十五岁便能三碗酒行夜路,喝酒一事上从没输过天下任一地,即便是号称酒城的碗曹城也不敢说稳胜大庆。 秦恒还是一个七八岁孩童的时候,便跟着爷爷一起喝酒,十二三岁的时候,不说尝尽天下酒,可千种酒绝对是有的,要说他没有酒虫在腹,连他自己都不信。 然而,他刚拿起碗,就被一只小手夺了过去,廖娟略有不满的看着老头,又瞪了一眼这个没甚脾气的公子,“阿爷,秦公子大伤未愈,怎么能喝酒。” 老头讪讪喝掉自己那碗酒。 秦恒无奈一笑。 将一碗酒喝得见底,老头似乎真的醉的不轻,说话都有些颠三倒四,“阿邦,给阿爷来两个肉囊,上壶烫好的驭马酒,都来了半天了,怎么还没上来。” 阿邦似乎已经习以为常,嘴上喊着好嘞,却没任何要再拿来肉囊的意思。 秦恒神游天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老头突然趴在秦恒的肩膀上,也不知道是不是无心之言,“东陵有个老人,叫祝袤,你认识吗?” 廖娟连忙上前搀起老头,又示意护卫扶着点。 一切做完后,廖娟直接站在秦恒一侧,俨然一副为防止意外发生的可人模样。在她心里,这位公子受如此重伤,又那么弱不禁风,可禁不起阿爷的折腾。 秦恒不动声色的愁了一眼老头的神色,见其并未露出异样,但仍旧拿醉眼看着自己,他佯装思索状,片刻后,答道:“秦河并未听过什么祝袤。” 老头“哦”了一声,又道:“那你听过秦山河这个名字吗?” 秦恒摇头道:“秦山河是谁?怎么和我的名字只相差一字,真是有缘啊。” 秦恒好奇道:“这祝袤和秦山河是阿爷的什么人?是南阙人,还是北域人,阿爷为何要问我?” 赵无疆没有回答秦恒的问话,似乎真的醉了,直接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秦恒略显尴尬。 廖娟对一旁的护卫说道:“一会儿你把阿爷送回家,我与他三人先陪公子回去。” 护卫应是。 秦恒等人离去。 待几人身影消失在这条街道上,那本已醉的不醒人事的老头悠悠醒转,双目幽幽如深渊,他先是让那护卫离开,然后望着几人离去的方向嘀咕道:“祝袤,秦山河,赵无疆,当年护疆城上指点江山的三个年轻人,就剩我这个没有多少岁月好活的老头子了。若这年轻人不是,我赵无疆剩下的日子,就真的浑浑噩噩,百无聊赖了。” 老头说完这番话后,顿时变得醉眼朦胧,他迷迷瞪瞪起身,一摇三晃地向他那座在冼苏镇数一数二的大宅走去,口中似在说着醉话,喃喃让人听不清。 “听说大庆小王爷绝顶聪明,又听说死在了白罱城外,真与假,假与真,我不信我赵无疆这辈子最敬佩,引以为知己的两个人,没有给自己的孙子留后手,我不信,不信……”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一十四章 救人心思不纯 秦恒在一次提议出城遭到拒绝后,便顺着原路返回。 这一路,直到穿过两个窄巷,他都没有说一句话。 廖娟全都看在眼中,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在距离赫连府还有百丈距离的时候,鼓起勇气道:“公子,下婢并非有意瞒你,实乃小姐下了封口令。” 秦恒扭头道:“我知道,我也没有怪你的意思。” “那公子这一路都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廖娟脸上顿时流露出欢快的神色,只是仍有些不解。 “若是鸟关在笼子里,它能有多开心。”秦恒道。 廖娟深以为然。 秦恒瞥了眼距此不远的赫连府,那座并没有半点奢华感的宅子,除了陈旧外,还有些破。 秦恒的样子显得漫不经心,他似随口道:“那位赵无疆老爷子,并非你们本地氏族之人,在冼苏镇却能住在最大的宅子里,这是为什么?” 廖娟虽记得小姐的吩咐,让他们这些下人不要回答公子的任何问题。可是这两日的相处,她觉得与这位秦公子相处的很舒心,他没有半点脾气,对下人又好,所以不知不觉间,她甚至不觉得自己是个下婢,更像是秦公子的朋友。 再加上她以为之前秦公子不搭理自己,是因为秦公子生她的气。所以,眼下有一个能缓和两人关系的机会,于是她想也不想,就要抓住。 四下看了看,见那三名护卫离的稍远,她这才低着脑袋,小声道:“听说阿爷是赫连氏族的第一高手。” 秦恒心道:“这才能解释的通,否则光以对方医者的身份,肯定不会让这整个赫连氏族上上下下,都对其崇敬有加。看来这老头的修为境界还不敌,不然自己就算修为尽失,看个二三品武人,还是能看出几分深浅的,可在这老头身上,并未发现半点修为波动。” 秦恒道:“赫连氏族第一高手,是个什么境界。” 尽管知道问不出答案,秦恒还是想尝试那个万一,如今作为一无所有,从零开始的他,任何细枝末节,对他有影响,有效用的点,他都必须抓住。 果不其然,廖娟摇头道:“下婢不知。” 秦恒呵呵一笑,“不是说了,在我面前不要自称下婢,如今我作为“阶下囚”,比你能好到哪儿去?半斤八两而已。” “小姐人很好的,就是……”廖娟差点说漏嘴。 秦恒佯装没听见,向前走去,其实廖娟不说,他也猜出了大概。 赫连氏族中有人惦记这位赫连涵,而赫连涵要嫁给自己,弄出这个劳什子的上门姑爷,要么是拿自己来当挡箭牌,要么是孤注一掷。但后者的可能性太小,才见几次面,连知根知底都谈不上,一个黄花闺女就要赌上自己的清白。 秦恒背对着几人,走的很慢,望着站在赫连府门口等待着什么的娇俏身影,眼中寒芒乍现。 她这是要让自己拉仇恨,作挡箭牌。秦恒很明白,赫连涵不能拒绝,想出这样的主意,那只能说看上她这个大小姐的人,在赫连氏族,亦或者在北域的地位不低。 而如今一无所有的他,挂上姑爷的名头,对上这么一个人,一不小心的下场就是个死。 只是他又转念一想,颇有些无奈,毕竟是这位赫连小姐救了自己,即使目的不纯,他也不能恩将仇报。 所以,目前的形势,他只能见招拆招,解决眼前危局。 秦恒驱散脑中阴霾。 堂堂大庆小王爷,没了家世,没了修为,可还有一个脑子。 赫连涵站在府门前,脸上的表情有些焦急,赫连氏族的少族长真如自己所预料的那般,听到这个消息后,要亲自来府上。 而那秦河偏偏此时不在府上,一问才知,出门闲逛去了。 这才有了她在府门前焦急等待的一幕。 当赫连涵看到那个年轻人的身影,距离府门不远时,突然停了下来。然后就见他与那下婢言语个不停,心中顿时火起。 她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几人身前,怒道:“谁允许你们带他去集市的?” 廖娟一惊,刚要说是小姐昨日所说,只要不出冼苏镇,他要去哪儿,就派两个人跟着就行。然而,当她看到公子给她使眼色,立马闭嘴。 秦恒佯装毫不知情道:“是我自作主张要去集市逛逛,不知小姐为何要限制我的自由?” 赫连涵脸色渐缓,对廖娟几人道:“你们先回去,我与他有话说。” 廖娟与三名护卫应是离去。 廖娟在走出不远又回头看了看那位公子,一脸担忧。 几人离开后,赫连涵指了指一旁僻静的巷子,然后身形灵动地走去,嘴上似命令的口吻道:“跟我来。” 秦恒淡然走去。 两人到了巷子,赫连涵四下瞅了瞅,然后也不拐弯抹角,看着秦恒直接道:“我赫连涵已经对外宣称你是赫连家的上门姑爷。” 秦恒只是看着这个小麦肤色的北域姑娘,没有说话。 赫连涵也不在意,继续道:“赫连氏族在乌布十三族排名最低,赫连涵的家族在赫连氏族里排名最末,处处受人挟制,我这么做是不得已而为之。” 秦恒看着她,“赫连小姐还没有说你的用意。” 赫连涵低垂着脑袋,不敢去看对面那人的眼睛,“赫连氏族的少族长,欲让我嫁给他,我不愿,就想出了这么个下策,说你是赫连府的上门姑爷。” 秦恒等了半晌,却没听到自己想听的话,他直接道:“没了?” 赫连涵抬头看着他,不知这秦河说这句是什么含义。 秦恒盯着她,“你还没有说,当初救我,是不是就准备拿我来做挡箭牌?即便你于我有救命之恩,可这种帮人有可能掉脑袋的事,你还没有跟我说一声谢谢。还有,前后因果你一点都不讲,是不是笃定我会死,那么你赫连小姐到底是何用心?真就是蛇蝎心肠。” 赫连涵越听,脸上神色越不自然,最后更是一手摸在了刀柄上。 秦恒嗤笑,“又想杀我?” 赫连涵最终还是没有抽刀,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低头说了声如蚊蝇嗡嗡的“谢谢”。 随后一句话让秦恒吓了一跳。 “那少族长赫连野粟马上就会来,你记得已经与我有夫妻之实,不然,死。” 空空的巷子里,秦恒目瞪口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一十五章 勾心斗角 秦恒是料定这北域女子不敢发难,才说出了先前的那番话,不论是从她最初救自己的目的,还是之前的种种表现,都说明赫连涵是一个聪明人。既然是聪明人,想让自己来做这个挡箭牌,没达成目的前肯定不会杀了他,即便他的言语难听。 秦恒慢步走在回赫连府的路上,那身大红袄外加羊毛坎肩,在这条行人并不多的街道上,有些显眼。人影在晨阳的照耀下,被拉得老长。 秦恒刚迈步踏入大门,大门廊柱后突然蹿出一个黑影,挡在了他的面前。 “付管家有事?” 秦恒定睛一看,便认出这张丑陋且独特的面孔,是属于赫连府的管家付超。 付超大鼻孔朝天,颐指气使道:“跟我来。”,不由分说,就往院中的偏僻角落走去。 秦恒望着付超的背影,自语道:“这是要敲打我,还是要点拨我。” 边角的梨树下,付超看着那个漫不经心走来的身影,眼中憎恶与嫉妒一闪而过。 付超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一手在前,一手负后,“想必你也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赫连家名义上的姑爷。” 秦恒一屁股坐在梨树的围台上,摸着身上的羊毛坎肩,脸上透着无法掩饰的喜色,俨然一副不知付超的用意,小人得志的模样,说道:“这几日多蒙付管家的照顾,秦某感激不尽,日后待我做了赫连家姑爷,一定会记得今日……” “你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一个有名无实的赫连家的姑爷,能不能活过今日都还两说,现在高兴是不是太早了。”付超小人嘴脸展露无疑。 秦恒顿时一脸惊惧之色,“付管家这话何意,什么叫能不能活过今日尚且两说,莫不是这里面有什么阴谋?” 付超对自己言语起到的效果很是满意,神色愈发趾高气昂,他转而在身上摘着什么,具体摘什么反正秦恒没看出来,就那么东一扯西一拽,秦恒脸上惊惧之色愈浓,这位管家脸上的笑意愈盛。 秦恒从小生活在一个什么样的环境,那可是见惯各色人物的大庆王府,后又在炎庆军中磨砺杀伐六年,他自认在人心的拿捏上面,已然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他顿时又做出一副焦急的样子,连忙从围台上站了起来,一脸恭敬之色道:“还望付管家指点迷津,秦某不胜感激。” 付超这才抬头拿三角眼瞅着秦河,目中贪婪一闪而过,“听说小姐给了秦公子一笔银子,作为秦公子外出的开支,怎奈秦公子拿着银子不知怎么花,倒不如……” 付超没有说下去,秦恒一脸我懂的表情,忙从怀里摸出一包碎银子递过去,“这便是小姐给的十两碎银,除了之前吃早点花去几文钱,剩下的都在这里,搁在秦某身上确实是不知该怎么花,由付管家代劳,倒是了了秦某的一桩心事。” 付超立马换了一副嘴脸,一把抓过银子,眉眼带笑道:“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帮秦公子了解这桩心事。” 对于这类小人物的吃相,秦恒见的多了,早已见怪不怪。 “那是,有劳付管家了。”秦恒笑道。 付超见这小子如此上道,清了清嗓子,小声说道:“我与秦公子挺投缘,也不愿公子白白丢了性命,便与你支上一招。” “秦某洗耳恭听。”秦恒道。 付超将声音压得更低,“想必公子也听说了,赫连家主在整个赫连氏族的地位并不高,赫连氏族的少族长一直钟意小姐,奈何小姐不知是耍性子,还是想试试少族长是否真心,总是想着法子为难少族长。” 付超看着秦恒,“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秦恒摇头道:“望付管家解惑。” 付超嘀咕道:“刚夸你两句,你怎么又犯糊涂了。” 秦恒一脸不明所以。 “待会儿,少族长就会驾临赫连府,少族长问你什么,你就如实交代,少族长深明大义,自不会与你计较。” 付超接着道:“你如实说了,是在小姐与少族长中间架起了桥梁,二人成了一对,会没有你的好处。小姐脸皮薄,平日里百般为难少族长,皆是因为姑娘家的矜持。” 付超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秦恒实在没耐心听下去,他不等他把话说完,打断道:“付管家的意思是说赫连府说有我这个上门姑爷,实则是要气一气少族长,故意为之。而少族长与小姐之间,早已情愫暗生?” 付超赞许道:“我果然没有看错,秦公子果然是聪慧之人。” 秦恒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副感激涕零的表情,他自顾说道:“而我照实说,既解开了小姐与少族长的郁结,又能促成佳偶天成,一举两得,美哉。” 付超拍着秦恒的肩膀,“没错,不过不是一举两得,是一举四得。” 秦恒一脸疑惑。 付超得意洋洋道:“你想一下,事成之后,赫连府与整个赫连氏族是不是都会将你当作恩人?” 秦恒闻言,脸上笑意更浓。 付超见火候已到,抛出的诱饵也差不多了,再度丢出一颗定心丸,“夫人说了,若是你能够促成二人好事,便送公子出冼苏镇,并送予一笔丰厚的报酬,作为公子回南阙的盘缠。” 秦恒满脸惊喜道:“夫人真是如此说?” 付超一副智珠在握的表情,轻轻点头。 付超离开后,站在梨树下的年轻人,缓缓坐在围台上,他的神情瞬间变得无比平静,双眸中无半点波澜起伏。与刚刚与那管家言语的模样,判若两人。 秦恒不得不处处小心谨慎,步步为营,这一个小小的赫连府,不足三十号人,尚都是勾心斗角。更遑论他要离开冼苏镇,离开乌布十三族,离开北域。一个不小心,身份暴露,又或者被人算计,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北域,南阙,两个天下的百姓,虽说还不到两看相厌的地步,可连年征战,彼此双方自不会有什么好感。要不然南阙也不会称北域之人,“北蛮夷”,北域称南阙,“豢南奴”。 秦恒抬头望着梨花满枝头,闻着淡淡的的梨花香,喃喃道:“这又蹦出来一个夫人,这一家子,人心不齐啊。”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一十六章 风波起 秦恒刚回到房间没多大会儿,就听到门外传来不小的动静,先是一阵马蹄声,后又是一串细碎凌乱的脚步声。 “姑爷,小姐寻你过去。”一名仆役推门而入,言语听上去恭敬,可动作却无半点规矩可言。 这会儿连称谓都变了,秦恒不由对那丫头的行事谨慎高看一眼,然后又想了到自己,心中喟然叹道:“乱世屡薄冰。” 赫连府应该是没有议事堂之类的地方,秦恒跟着仆役来到院子,见到的是满院子的人,打眼一看,也就约莫五十来人的样子,便将这院子挤满,显得空间狭小。 秦恒是跟着仆役们站在一起的,并没有人示意他上前。 那中门“赫连长存”的匾额下,摆着三张椅子,两张茶几,此时椅子上已经坐着人。 两男一女。 中间一人,相貌堂堂,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体格健硕,唯有一双似鹰隼的眼睛,看上去有些违和。 此人一身北域男子的标准胡锦衫,只是要比赫连涵的看上去贵气太多。 秦恒有注意到,男子腰间玉带上镶嵌有十几颗玉珠。 而分坐两旁的男女,男的大约四十岁左右,相貌儒雅,穿着一身灰袍。女的颇有几分姿色,三十八九岁的年纪,眉宇间能清晰看到赫连涵的影子,头发盘起,戴着绑高帽。女人所穿,除了帽子是北域妇人的特色外,衣裳一样不是北域常见穿着,穿红挂绿。 秦恒随意瞥了一眼,便断定了三人身份。中间之人便是赫连氏族的少族长,先前赫连涵提到名字的赫连野粟。 而被人喧宾夺主的男人,应该就是只闻其名,却素未谋面的赫连府家主,赫连长国。 女人,应该就是刚刚才听到的那位夫人。 这一男一女,应该就是赫连涵的爹娘。 看过这三人,秦恒又往其他地方看去,赫连涵带着婢女廖娟站在几人身后不远,脑袋低着不知在想什么。 院中除了本府的仆役婢女外,另外还站着十几名,浑身上下透着浓浓肃杀气的配刀汉子。 秦恒一看,便知这十数人是刀口舔血的硬茬,即便不是战场厮杀的兵卒,也是好勇斗狠,手底下有几条人命的草莽。 秦恒四下张望时,猛然感觉到有两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他故作不知的来回巡视,最终找寻到那两道目光的出处。 赫连野粟,赫连涵。 赫连涵的目光只是一扫而过,半点痕迹都无法追寻。而那少族长,便是眯着眼睛,笑看着自己半晌。 前者的用意,秦恒大致能猜出一二,无非还是警告,强调。而后者的目光,秦恒竟然半点没有察觉到端倪,此人目光中既无敌意,也无透露出所想,让人捉摸不透。 中门前,赫连野粟给身边两个人,各斟一杯茶,笑盈盈道:“野粟多日未登门拜访伯父伯母,今日以茶代酒,给两位赔罪。” 赫连长国端杯轻摇,似不通人情世故,自顾自喝掉杯中茶,也没搭理那笑容渐渐僵在脸上的赫连野粟。 一旁的妇人满脸堆笑道:“哪里,少族长驾临鄙府,我与夫君倍感荣幸。” 赫连野粟端起的那杯茶,没沾口,又重新放回了茶几上。 妇人两只杏眼一打转,形象在一刹那变得端庄优雅,她两根手指轻捻茶杯,又道:“少族长几日未来府,我还以为是小女又惹您生气了。” 赫连野粟望着此时的妇人,眼中邪魅之色一闪而过,他脸上笑意温和,回头看了眼低着脑袋的赫连涵,然后又望着妇人,道:“谁说不是呢?真是小涵一事做得过分,惹我生气了。” 妇人明知故问道:“小女何事惹少族长不高兴?” 赫连长国忽然插话道:“少族长,你兴师动众到我府上来,我怎么瞧着像兴师问罪来了?” 院中很安静,几人言语,秦恒听得清清楚楚。 院中那十几人,在听到赫连长国的话,齐齐摸向腰后弯刀。 “怎么会呢?伯父误会了,他们都是我的随行侍卫。”赫连野粟笑意不减。 主子发话,十几人缓缓松手。 秦恒若有所思。 刚才赫连长国话音落,不仅赫连野粟带来的十几名侍卫有拔刀之意,自己身边的仆役及赫连府的护卫也有抽刀之意。这事儿就有意思了,并非是为了一个赫连涵那么简单,很有可能牵扯有其他的事。 再看之前赫连野粟与那妇人眉目传情的样子,莫不是冲关一怒为尊严? 秦恒这样想着,那中门前的几人,又起波澜,而这一次的对话,终于提到了自己。 赫连野粟笑道:“野粟听说,赫连府招了个上门姑爷,初听时,我是断然不信的,想我与小涵情投意合,又青梅竹马,小涵更是非我不嫁,怎会移情别恋。奈何,三人成虎,我只好亲自来看看,以辟谣言。” 在几人身后不远的赫连涵猛然抬头,一步就要上前,却被一旁的廖娟扯了扯袖子,见对方眼神中示意,赫连涵稍稍稳下心神,没有发作。 “那都是小女胡闹,故意想引起少族长注意,女孩子心思,少族长应该懂得。”妇人挑眉,丢给赫连野粟一个你懂的眼神。 赫连野粟笑容满面道:“原来如此。” 看这二人的模样,赫连涵实在是忍不住,近一年,两人的龌龊行径,她虽未亲眼目睹,可也有所耳闻,心底告诉自己不可信,可外界传的沸沸扬扬,光一个“不信”,能骗的了自己? 赫连涵直接甩开廖娟扯在自己袖子上的手,大步走到几人身前,“什么胡闹,我与秦郎情投意合,既有夫妻之名,也有夫妻之色。” 妇人陡然起身,反手一巴掌甩在赫连涵脸上,“胡言乱语”。 然后,妇人看着脸若寒霜的赫连野粟,笑意讨好道:“没有的事儿,那小子算哪根葱,小女至今还是黄花闺女……” 赫连长国猛然一拍椅把,那椅把在其一巴掌之下,顿时化为齑粉,赫连长国厉声喝道:“乌青花,住嘴。” 妇人脸色变幻,最终没有继续言语。 赫连野粟缓缓起身,轻轻拍着手,“好,很好,你这座赫连府威风大极了。” 然后,他一指秦恒,说道:“你是叫秦河吧?敢捷足先登老子的女人,好胆!” 门外骤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一十七章 剑拔弩张 赫连府的大门口“哗啦”一下,冲进来几十号北域汉子,皆是手持弯刀,一脸横肉。 赫连野粟指着秦恒的手指弯了弯,“你过来。” 秦恒顿时一脸惶恐,唯唯诺诺。 到了近前,秦恒低着脑袋,一副不敢直视这位少族长的样子。 “别怕,你只要告诉我,你与小涵是否真有夫妻之实,不论是否有其事,你老老实实说出来,我断不会与你为难,还会重重有赏。”赫连野粟重新坐回位置,笑脸温和道。 秦恒悄悄抬头看了眼赫连野粟的神色,一脸惊惧未消,“你真不与我为难,还会赏我?” 赫连野粟笑意更浓,他轻轻点头,眼中鄙夷与寒芒交织。 秦恒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他无视几人身旁那位姑娘杀人的眼神,憋了半晌,吞吞吐吐道:“我与赫连小姐的确已经有了夫妻之实。” 说到最后,他声如蝇蚊。 赫连涵一脸不可置信,美目复杂地看着院中那个年轻人。 “狗贼,胡说八道,你与小女才认识几日,你一个重病在身的病痨鬼,怎么可能与小女行那事,你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我赫连家救了你,你居然恩将仇报,诬陷小女名声,来人,给我杖毙这狗东西。” 此刻的妇人,哪还有半分端庄优雅,面目扭曲,说出的言语,好似泼妇骂街。 “乌青花,你要一叶障目到什么时候?”赫连长国连拍茶几,一脸怒不可遏。 乌青花仿若未闻,身体摇晃着走下台阶,来到一名护卫旁,伸手就要去抽他腰间的弯刀。 赫连长国看着女儿,说道:“还不觉得荒唐?去拦住你娘。” 赫连涵这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连忙跑去抱住妇人。 赫连涵有武艺在身,阻止她娘胡闹是轻而易举的事。 她一上手,妇人立刻消停。 秦恒脑袋低垂着,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赫连野粟望着这犹如闹剧的一幕,忽然转头望向这个在赫连氏族集会上,以“窝囊废物”著称的男人,说道:“伯父这一出闹剧是想看我笑话,还是在这里闹腾闹腾,就一笔揭过了?” “赫连野粟,我始终想不明白,在外人面前装孙子,在族人面前装大爷,是什么样的滋味?”赫连长国轻轻一笑,长袖拂着袍面,漫不经心道。 赫连野粟搞不懂这个平日只能用窝囊形容的男人,今日里,到底是怎么了,连番,赫连伯父是位高手,一身修为已经秘密修炼到了二品境。本来此乃我族大幸,又添一位大高手,我族春闱争胜的可能性又大了一分。只是眼下,我族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实在不放心这些食之难以下咽,弃之可惜的鸡肋存在,所以,只好委屈赫连伯父到下面一展所长了。” 说着,他看向门口那一群后挤进来的族卫,喊道:“易老,有劳您出手了。” 人群中,顿时有一人,身体游移如游鱼,穿梭其中,不大一会儿,便出现在院中。 “赫连伯父,易老是专为你准备的,怎么样?没有让你失望吧?”赫连野粟揶揄道。 赫连长国看着院中站着的那位其貌不扬的老者,目光微凛。 二品脱胎境巅峰,坐镇赫连氏族的长老之一,易刚。 易刚眯眼打量着将修为释放而出的赫连长国,惋惜道:“可惜了了,不然春闱又多一分胜算。” 赫连野粟缓缓走下台阶,并向易刚说道:“像赫连伯父这样,偷偷摸摸进入二品境的强者,本身隐藏的目的,就已经很耐人寻味。” “也是。”易刚赞同道。 赫连野粟在秦恒身旁停步,然后拍了拍他肩膀,说道:“秦河,你再装的想让所有人忘记你,可是你人站在这里,这场大清洗,我就算上你一份,不用感激我。” 秦恒脑袋低垂,浑身有一股肉眼不可见的气在游荡,若是今天局面不可反转,那么只能强行破开封闭的窍穴,引飞剑杀敌。只是事后,根基伤害有多大,简直无法估量。这已经是在以死相搏。 但这只是万一,最后迫不得已的情况下,秦恒才会如此做。 之前秦恒唯唯诺诺装来装去,还是打了这位少族长的脸。一是看那丫头如屡薄冰的模样,与自己同病相怜,二是看这少族长不顺眼,三是他在赫连长国的眼中没有看到半点慌张。 只是,眼下情况的逆转,似乎也打破了这位估摸想一鸣惊人的赫连家主。 秦恒抬头的瞬间,仍然是一脸慌张。 他的目光在场中剑拔弩张的气氛中,最后锁定在赫连涵的身上,那丫头虽然抽刀挡在母亲面前,但眼底深处半点慌张与惧意都没有。 秦恒心思百转,脑海中忽然想到一个人,一个老头,或许那号称赫连氏族第一高手的赵无疆来到赫连家,才能解决这一危局。 说曹操,曹操到。 双方正剑拔弩张,赫连长国与那易刚,两位高手一战,都到咯一触即发的地步。这时候,门外一个悠悠的声音传来,“哟,真热闹,怎么没叫我这个老头子来瞧瞧?”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一十八章 风波散 门口围着的几十号人,一见来人,顿时面露恭敬之色,自觉分出一条道。 “赵老,您怎么来了?”赫连野粟一脸谄媚地迎了上去。 邋遢的羊皮袄老头,边往前走边说道:“我刚才在外面听见你说族里搞什么大清洗,我这老头子怎么没得到半点消息?莫不是赫连峙嫌我老了?” “岂敢岂敢”,赫连野粟一个劲摇头道:“家爷是说此等小事不必劳烦赵老,扰了您的清净就是罪过啦。” 羊皮袄老头淡淡“哦”了一声,径直走到主位的位置,中途经过赫连涵与秦恒身边,彼此间没有半点眼神的交汇。 赵无疆落座后,赫连长国恭敬施一礼,喊了声“赵老”。 老头漫不经心的点头,薅着乱糟糟的头发,翘起二郎腿,又让下人去端杯新茶过来,这才眯眼看向紧紧跟随在身后的赫连野粟,“野粟,在你看来这是件小事?还是赫连峙与你说大清洗是件小事?” “这……”赫连野粟吞吞吐吐,说不出个所以然。 赵无疆如牛饮般喝光茶水,随后毫不留情面的说道:“你带着百十号族卫打着大清洗的幌子,想做什么?别以为我这个老头子不知道你那点花花肠子。” 赫连野粟的脸色变得难看至极。 “行了,带着你的人离开,还有什么大清洗,也别搞了,简直胡闹,弄得人心惶惶不说,赫连氏族本来就弱,再杀一些人,让另外的氏族吞并,就成了早晚的事。赫连峙也不长长脑子,他古氏煽风点火,几句狗屁,他还当真了。”赵无疆显得很是不耐烦,补充道:“赫连峙那儿,我去说。” 赫连野粟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敢说出半个不字。说了两句讨好话,便带着族卫匆匆离去。 与秦恒擦肩而过时,低声说道:“秦河,好好活着。” 秦恒宛若未闻。 之前与赫连长国针尖对麦芒,一副要分生死的易刚,在见到羊皮袄老头到来,立马收敛气势。 同为三老,他自然知晓这老头修为的恐怖,虽说是不忿不甘嫉妒,但也只敢在心里咒骂两句,面上却很恭敬。 时下,更是跟着少族长无声无息的离开。 老头扭头看着赫连长国,“行了,让你的家奴也下去吧。” 赫连长国挥退下人。 秦恒趁此,也要悄无声息的退走。 然而,老头的目光早已落在了他身上,见这小子装傻充愣,还要溜走。 老头立马道:“秦河,你留下。” 秦恒笑容满面的回头,心中暗道:“老狐狸。” 老头说完这句话后,直接不再搭理秦恒,将他晾在一旁。 然后,盯着院中的妇人,说道:“青花,我这个老头子都懒得说你,纵容与妥协,真的能助你守护住赫连家吗?你男人的脸,让你丢在地上践踏,即便赫连家存活,他的心也在煎熬,你何苦作贱自己?” 乌青花低着的脑袋,眼泪啪嗒流个不停。 “赵老此话何意?”赫连长国听出赵无疆的话里有话,他显得异常激动。 赵无疆二郎腿晃悠个不停,“想知道?” 赫连长国想从这个曾经朝夕相伴的女人脸上看出什么,奈何她始终低着头,不愿抬起。 闻听赵老问话,他连忙点头。 老头给自己倒了杯茶,没有再牛饮,而是悠哉悠哉地喝着,“这是你们夫妻二人的事,自己去开诚布公的谈,轮不到我这个老头子多言。” 赫连长国犹不死心,又恭敬喊了声“赵老”。 赵无疆无奈道:“那我就多说一句。” 赫连长国眼巴巴等着下文。 这个走出赫连府,被人戳脊梁骨的男人,唯希望有一天走出去,是堂堂正正,腰杆挺直。然而,他知道这不可能了,枕边人的所作所为,只会让他受尽耻笑。 “每个人想守护一个家的方式不同,有的人走岔道了。”赵无疆眯眼瞧着手中未泛起半丝涟漪的茶水。 赫连长国有些恍惚,似懂非懂。 乌青花已经在低声哽咽。 “青花,你先下去吧。你的事我不说错,也不说对,只要你不在乎外人的眼光,对与错在我们这些外人眼中也不那么重要。”老头对院中妇人说道。 秦恒听到这里,对这妇人与赫连家主中间的那点事,大致脉络已经厘清。他心中不禁对这老头暗暗鄙视,你说不说错,也不说对,可我听你这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偏向于错。说出来的话,故作云遮雾绕,可偏偏又让人听得懂。除了当局者迷,但有其他人在场,谁能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妇人右臂屈平,弯腰施一告福,继而离去。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去看那个站在老头一旁的男人。 赫连长国恍惚中,就想要追过去。 然而,这时候,赵无疆猛的一下摔掉手中茶杯,瞪着赫连长国,怒道:“这天下就你聪明,就你知道隐忍,就你会无声无息修个二品境,然后殊死一搏,断送祖宗传下的基业。” 赫连长国顿时一怔,“赵老慧眼,长国这点心思,瞒不过您。” “要不是涵丫头先一步找到我,与我说了赫连野粟那混账要来,而我又得到消息,昨夜那几个老东西秘密决议清洗氏族,卡的时机准,不然你被拿来祭刀了,都还不知道自己不过是被别人利用的傻蛋。赫连野粟的心性邪又阴狠,心思又细腻,你这点藏藏掖掖的修为,他早就一清二楚。你还洋洋得意,准备一展雄风,正一正你男人的脊梁,可笑不可笑?若我晚来一步,你想过后果有多严重吗?”老头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然后抓起茶壶,对着茶嘴猛灌。 赫连长国想要解释什么,赵无疆却显得很是不耐,“行了行了,你也滚吧,自己好好想想。” 赫连长国悻悻离去。 让秦恒意外的是,这个男人,望着妇人刚才离开的方向,却往反方向而去。 “唉”老头摇头叹息。 赫连涵小麦色的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灵动,她不带任何拘谨地喊道:“阿爷。” 然后,步伐轻盈地来到赵无疆身侧,赵无疆笑着道:“丫头,随了你的心意了。” 赫连涵释然而笑,眼睛弯作月牙。 赵无疆接着道:“可是你在某个人的心里,印象可不太好,是不是啊,秦公子?” 秦恒嘿嘿一笑,指东扯西道:“阿爷,你这酒意可醒的真快啊,小子由衷佩服。” 两个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赵东疆的笑声戛然而止,盯着院中的年轻人,“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故人的影子。” 秦恒不露声色,“天下太多人有相似之处,不足为怪。” 老头继续哈哈大笑,起身向门口走去,“丫头,春闱带上你赫连家的这位新姑爷,让他出谋划策。” 秦恒想骂娘!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一十九章 满院清风拂丝 待那老狐狸的身影消失在府门外,秦恒双手拢袖,站在原地。 赫连涵一头秀发轻甩,身姿轻快地走下台阶,来到这个自称叫作“秦河”的年轻人身旁,她盯着年轻人的眼睛,问道:“你在隐藏什么?” 秦恒满面笑容的转头,“赫连小姐何以有此一说,在下不懂。” 赫连涵笑出声,“看来我真的是自作聪明,阿爷说你之前都是演给我看的,包括你我之间,在尔初醒时的那场对话,你的一举一动,都是做给我看的。我还不信,现在回头再去细细琢磨,啧啧,天衣无缝的人心拿捏,妙至巅毫的演技。” 秦恒顾左右而言他,“小姐,你与秦某说这些,不会是想过河拆桥,编出的蹩脚理由吧?” 赫连涵一双美眸直直盯着秦恒,欲在他脸上看出什么,结果看了半晌,愣是没有一点破绽。 秦恒贱兮兮笑道:“我脸上有花吗?” 赫连涵回身坐在中门的台阶上,她这一坐,条纹裤紧绷,胡锦衫闭合,立刻将傲人的身姿,与一双修长笔直的美腿,呈现在秦恒的视野中。再加上那独有的小麦肤色,不禁让秦恒眼前一亮。 秦恒见过的漂亮女人不少,论姿色,赫连涵只能算是中上之姿,但她有一种清爽干练的美感,是秦恒以前所见过的女人,都没有的,让之平添几分韵味。 赫连涵望着年轻人看向自己时,那清澈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眸,说道:“南阙王朝每年都会有无数的细作打入北域内部,你是不是?” 秦恒道:“不是。” “我可以信你,但若是日后让我得知你是南阙细作,我一定会让你尝一尝五马分尸的滋味。”赫连涵平静言语中,说不出的狠辣。 秦恒仰头看天,有些跟不上赫连小姐的思路。 赫连涵不以为意,继续道:“你只要答应我三件事,我必然送你安然离开乌布十三族。” 她重复道:“是乌布十三族,不是冼苏镇。我知道你一心想离开,只要你帮我完成三件事,我赫连涵立马送你走。” 秦恒闻言,这才有了与这丫头对话的兴致,“你且说说看。” 赫连涵恨的牙痒痒,刚才你还爱搭不理的。 赫连涵正色道:“第一,半旬后的族中比试,要让我赫连这一脉分支脱颖而出,顺利参加大比,然后接下来的十三族春闱骑射,武艺大比,赫连氏族要胜出,至少要保证不排在最末,此为一件事。” 秦恒不动声色,等着她把三件事都说完。 赫连涵看了眼院中年轻人的脸色,继续道:“第二,杀赫连氏族族长与少族长,助我分支一脉掌权。” 秦恒还是没有说话,只是这次,他等了许久,都没有听到赫连涵的第三件事是什么。 赫连涵似乎猜出年轻人心中所想,她道:“第三件事,待你完成前两件,我便与你说。” 秦恒挪步走上台阶,坐在之前赫连长国坐过的那张椅子上,看着坐在台阶上赫连涵,说道:“你说完了?” 赫连涵点头,起身也走上台阶,她坐在了之前娘亲坐过的那张椅子上。 秦恒忽然冷笑道:“赫连小姐,你只要不是眼瞎,应该能看出来我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何以能在春闱这类手上要见真功夫的大比中,助你赫连氏族获胜?我秦河有自知之明。” 赫连涵笑道:“秦公子是想说,自己只会纸上谈兵?” “差不多。”秦恒肯定道。 “秦公子还有要说的吗?”赫连涵道。 “有”,秦恒继续之前未完的话,“赫连小姐觉得自己的第二个条件现实吗?要我杀,或者助你杀赫连氏族现任族长与少族长,这比第一个还难,怎么杀?下毒,拼命?赫连小姐莫不是在耍我,根本没有想放在下离开的意思?” 赫连涵以手指沾着茶水,在茶几上写下一个“雾”字,她边写边说道:“我曾听阿爷提到一个说法,他说人呐,很多时候,脑子比武力更重要。” 秦恒用了一句话来反驳,“那你有没有听过,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纸老虎?” 赫连涵抬头看着这张俊郎到让人会偶有会胡思乱想的脸庞,发挥女子的本性,“你行的,阿爷说你可以,我就相信。” 秦恒只觉得是赵无疆在坑自己。 秦恒心中一番权衡,说道:“我只能说一试,并不保证一定成,若是失败,那这两件事是算……” 秦恒还没说完,就被赫连涵打断。 赫连涵目露狡黠,说道:“那我会重新想两件事,直到你完成,达成你我二人的交易。” 秦恒想到了一句话,“虎落平阳被犬欺。” 见秦恒一副吃了某种难闻又恶心东西的表情,赫连涵反倒笑的愈发灿烂,“现在轮到你说了。” 秦恒说道:“你所说的两件事,我会尽力做到。但现在我想问你一事,希望你老老实实回答我。” 赫连涵“嗯”了一声。 “当日,你救我是不是就为了今天,要让赫连野粟死心?同时利用我,达到你的目的?”秦恒缓缓道。 赫连涵闻言,脸上笑容顿时僵住,憋了半晌,她又再次说了个“嗯”字。 她就见那个年轻人悠悠站起身,似悲似无奈的表情,看着西边,不言不语。 赫连涵是第一次在这年轻人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让她感受到的是年轻人无尽的落寞与无助。 赫连涵鼓足勇气说道:“对不起。” 秦恒怆然而笑,“江湖,庙堂,天下,在哪儿都一样,这个万一纯粹的好心太难寻。” 赫连涵贝齿轻咬,美眸中泛起泪光,年轻人的话,她听的似懂非懂。 平日里的那份倔强,让她一心要打破沙锅问到底,“你到底要说什么?” 秦恒蓦然转头,笑容灿烂,却让赫连涵感到毛骨悚然,“无事,只是想到了某些人某些事,某些因果,有感而发。” 当赫连涵不知怀着怎样的一种心情离府后,椅子上坐着的年轻人望着茶几上已然快消失不见的“雾”字,说道:“最初时的救,已经是想杀我。” 满院清风拂丝,唯留一人,与花香淡淡。 离开赫连府,走在街道上的赫连涵,猛然惊觉年轻人刚才那句话的意思,她回头望着赫连府方向,喃喃道:“原来他早就知道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二十章 野心勃勃 冼苏镇。 长埠,胡杨林。 长埠,是这片占地十几里土地的属称,这里人烟稀少,满眼望去尽是绿油油的草地,偶有羊群,马群在上奔跑,看上去生机盎然,让人心旷神怡。 此地乃是专供本镇牧民牧马放牛羊的草原。 草原东,有片胡杨林,林长也就半里地。 此时,林中的牧野小道上,一队人马奔腾而过。 当这百十号人马快要穿过胡杨林时,领头之人忽然掉转马头,来到马队尾。 马队继续奔行,而最后两人的马速却降了下来。 一老一少,骑马缓行。 “少族长不甘心?”其貌不扬的老者,笑看着身侧有一双似鹰隼眼睛的青年,问道。 青年一手拽着马缰绳,一手摸着马头,“也没什么甘心与不甘心的,赵老一直以来偏向赫连长国这一脉分支,这在族中是人尽皆知的事,我这个少族长不被这位赫连氏族第一高手放在眼中也是应该的。” 说到这里,青年面露释然的表情,他深呼吸一口气,接着道:“我今天去赫连家,确有拿他赫连长国开刀的心思,但却是做着不成功的打算。” “少族长的话又酸又空,又让老夫汗颜。”易刚摸出腰间的酒囊,灌了一口。 “易老何时学来南奴的那一套,说话不敞亮。”赫连野粟打趣道。 易刚哈哈笑道:“少族长,我这是跟你学来的。” 赫连野粟开怀大笑。 笑声停止后,他说道:“易老别的话我都理解,可这“又空”两字何解?” 易刚将酒囊抻了抻,赫连野粟直接接过去,豪饮一口,又递回。 易刚这才解释道:“这两个字才是精髓,是说少族长行事说话过于小心谨慎,与老夫说话都是些空泛言语。” 赫连野粟干笑两声,这话虽未明言,但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是说他这个少族长言不由衷,与他这个鼎力支持他的族老也是藏着掖着。 赫连野粟佯装不知,“还是第一次听到如此说法,妙,易老大妙。” 易刚也不点破,拂掉额前被风吹乱的头发,说道:“少族长准备如何处置那横插一杠的南阙小子?” 他的用词极有讲究,是横插一杠,而不是捷足先登。不论那件事的真与假,他当着少族长的面说出来,那都是打了他的脸。 这与先前的言语交锋不同,那都是无伤大雅,可当作玩笑之语的点到即止。 而这就涉及了这位少族长的脸面,跟着赫连野粟相处久了,他很清楚这位少族长是个什么样的人,一个阴狠,笑里藏刀,瑕疵必报的小人。 赫连野粟没有直接回答易刚的问题,而是说道:“易老,是不是乌布十三族在萨主手中一统之后,便再没有参与南北战争?” 易刚点头,“新萨即位这两年,但凡与南北之争有关的战事,我部都没参与。” 顿了一下,他又道:“有人揣测,这是萨主的英明之处,保实力,积攒蓄力。” 说到这里,他有些不解,“少族长为何……”,旋即,易刚想到了什么,“莫非少族长是打算在春闱大比中做文章?” “怪不得家爷说,易老是有大智慧之人。”赫连野粟不咸不淡地恭维了一句。 易刚只是一笑,并未当真。 “春闱大比,骑射竞技中,有一环,是比试猎杀战俘的多寡,判定输赢。”赫连野粟道:“若是,今年各族买来的战俘中,有人攀咬出了自己的同伙,更证明其身份是细作。” 赫连野粟笑看着易刚,问道:“易老,你说以另两族对豢南奴的敌视程度,会怎么对待这位细作,是五马分尸,还是点天灯,又或者做成人棍,晒成人干?” 听上去便让人毛骨悚然的言语,在这位少族长口中是那般云淡风轻。 易刚又喝了口酒,说道:“少族长,如此做,会不会牵连整个赫连氏族?” “不会,不止不会,还会拔掉你我的一颗眼中钉。”赫连野粟胸有成竹道。 “还望少族长解释一二。”易刚一脸疑惑。 “南阙战俘咬出秦河,牵连的只会是赫连长国这一脉分支,在我看来,他们是我族的“弊病”,亡了便亡了。”赫连野粟眼中狠辣之色一闪而过,他笑着捡起马背上落下的一片杨树叶,这才入正题道:“之前,你我无功而返的过场,已经与这一脉分支撇清关系,无论是我族,还是我自己,决议都是要清洗这个判族养奸的分支一脉。奈何赵无疆阻拦,不知他与这位细作是否有什么关系?” 易刚忽然有些惧怕这个少族长,以前他只知道此人阴狠毒辣,却不知他如此心细如发,且算计人,是走一步,看五步,当真让人胆寒。 赫连野粟眯眼扫过这位族老,刚才他的话,“你我二人眼中钉”,到后来的一番言语,是要试探这位二品巅峰高手的反应,顺带想将之钉死在自己的阵营,以防其日后反水。 然而,得到的结果是族老听到话后在发愣,从他的表情来看,更像是被自己震慑住了,赫连野粟不知道这会不会适得其反,只是转念一想,或许这更有效。 他又说道,打断了易刚的思绪,“易老,如此是不是拔掉你我二人的眼中钉?那老家伙一向自恃修为高,不将我这个少族长,与你这位同为三老之一的族老放在眼中。如此一举三得的计谋,待事成之日,易老便成为了我族的第一高手。” 赫连野粟谆谆善诱。 易刚回神,闻言,脸上惊喜之色一闪而逝。他不是傻子,自然听得出这位少族长的言外之意,只是他也没有点明,只是说道:“少族长不觉得可惜了那位如花似玉的赫连小姐?” 赫连野粟耸肩道:“易老,你说这座大草原上,有多少个像赫连涵那样如花似玉的姑娘,死一个又有何妨,大草原还在,赫连氏族还在,若是将来,我执掌赫连氏族,又或者我能够坐上萨主之位。到时候,会有多少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投怀送抱。” 易刚心中一悚,他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位少族长有如此大野心。 而这个青年也是第一次在别人面前暴露自己的野心,甚至在家爷面前,他都没有流露出半分野心勃勃的样子。 老者望着青年,说出了这位少族长想听到的一句话。 “从今往后,易刚唯少族长马首是瞻。”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两个好 是夜,静谧安详。 月如银钩高高挂。 赫连家客房,窗前,某个身穿大红棉袄的年轻人,手中攥着一本材质低劣的书籍。他的眸中杀气四溢,望着明月,他想起了某个断臂的青年,与自己站在黄坳山道:“小姐,其实秦公子人挺好的。” 赫连涵望着窗外皎洁月光,说道:“是挺好的。” 两个人,两个好,大不同。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二十二章 春闱 半旬后,长埠。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这片大草原上,聚集了一千八百余人。 秦恒跟着赫连长国的几十人队伍距离人群聚集地还有数十丈远的时候,最先映入他眼帘的是人群中那座临时搭建的四方高台,上面插着各式旌旗,好不扎眼。 相邻四周不远的地方,箭靶、战马、斗场……北域春闱常见的比斗种类,一应俱全。 “如此马术,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读书读出来的?”赫连涵骑马走在秦恒身侧,似嘲讽又似打趣地说道。 “家父治学极严,常教导我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所以要我从小在马背上读书凝练注意力,久而久之……”秦恒满口胡言乱语。 “停停停,不知你哪句真,哪句假,初时你说随族中长辈来北域做生意,在鬼赤山遇劫。被我识破谎话后,你又说与虎谋皮,算计鬼赤山匪寇不成,被身边人算计,人财尽失,差点命丧鬼赤山。两天不到你又说自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文弱书生又知道如此多的江湖秘籍,武器炼制。” 赫连涵说着说着,盯着身边年轻人,重复道:“你的嘴里哪句话真哪句话假?” 秦恒望着身边的姑娘,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句句属实。” 不等赫连涵继续讽刺自己,秦恒接着笑嘻嘻道:“赫连小姐今天容光焕发,想来今日比试取胜不在话下。” 今日的赫连涵愈加让人觉得英姿飒爽,脸上异彩流露。骑在马背上,长发绑后,随风轻摆,胡锦衫的劲装,马裤,胡靴,将她那傲人的身姿展露无疑。 秦恒在这丫头脸上看到了“斗志昂扬”四个字。 没错,此时的赫连涵确实是斗志满满,原本让秦河出谋划策,只是死马当活马医,她没有抱什么希望,这样的比斗,除了方阵厮杀,当真用不上什么计谋算无遗策之类的,也真如他半月前所言的那样,要手底下见真章。 怎料,这家伙就是一个宝库,各类闻所未闻的速成秘籍,品稚不低的武器炼法,层出不穷。短短半旬时光,直接将赫连府的整体实力提升了几个层次。 如此一来,赫连家在春闱比斗中暗手迭出,想不胜出都难。 赫连涵如是想着,美眸在这个身份神秘的年轻人脸上打了一个转,一丝复杂的神色在她脸上闪过。 马队渐近人群,嘈杂声传来。 “台下近处坐在宽椅上的十二人,便是赫连氏族族长,及其他十一脉分支的家主。” 赫连涵望着高台南下首位置第一排的十几张宽椅上的十几人,对秦恒说道。 秦恒看了过去,那气态不俗的十几人,俱都是衣着华贵,绸缎胡锦,玉带绑腰腹,牛皮靴,尤其是玉带上彰显身份的一连串玉珠,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很是惹眼。 “二品巅峰实力。”秦恒有些意外地望着坐在正中间的体形健硕,坐姿笔挺的老者。 虽然这位赫连族的现任族长刻意隐藏实力,可秦恒还是通过自己敏锐的气机感应察觉到了。 “赫连氏族的现任族长是什么实力?”秦恒不动声色地问道。 “三品淬骨境。”赫连涵有些疑惑地看着秦恒,但并未多问。 “他是二品巅峰境。” 秦恒一句话将赫连涵惊得不轻。 “真的?”赫连涵也不追问秦河怎么知道,而是问真假。 见秦恒点头,赫连涵恍然想起什么,“难怪往年每次十三族大比,这老家伙与人交手,总是以平局收场,原来是隐藏了实力。只是,他如此做,有什么目的,要知道十三族的排名,最大的依仗就是族中二品以上高手的数量,他隐瞒实力,导致我族排名连年最末,这与他又有何益?” 秦恒见赫连涵望向自己,反问道:“我是不是神仙?” 这句话,令赫连涵脸色铁青。 之后,赫连涵又简单介绍了一些三三两两凑在一起的,十数人聚在一起的人群,大多是各分支家主的嫡系子弟,有四个站在靶场前的青年男女,赫连涵多说了几句,秦恒就格外多看了两眼,其中有一人他还见过,赫连氏族的少族长赫连野粟。 秦恒也有注意到,如此凑在一起的,只有一小撮人,这一小撮人大都是氏族相关的人。而今日在这里的一千余人,更多的是散布在外围的各分支与主脉的家奴,护卫,以及族卫。 “呵呵呵,长国,往年你都是来的最早的一个,今年怎么来这么晚啊?” 秦恒刚翻身下马,就见赫连氏族的族长,那个刚刚坐在台下正中位置上,身形健硕,脸颊清瘦的老者,含着笑,热情洋溢的迎向赫连长国,而另十一位各分支家主端坐在椅子上,丝毫没有要起身相迎的意思,连打招呼的场面行径都懒得做。 “劳族长挂念了。”赫连长国笑着寒暄道,他仍然穿得是那身灰色长袍。 “此次比斗,排名前五方可参加十三族大比,长国,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今年的比试可能要比往年死的族人更多。”赫连峙一边邀赫连长国往前面就坐,一边笑眯眯说道。 “怎么之前没有半点消息说排名前五才能参加十三族大比?” 赫连长国心中冷笑,摆明是说你不行,带着你这一脉离开,还能保存点香火。 “我这个族长也是今日一早才得到其他族长传递来的消息。”赫连峙说道。 “原来如此,长国与族人尽力而为。”赫连长国面色不变,心中却知,若不是有秦河带来的变数,此次比斗,他还真要“损兵折将”,连带无功而返。 这一边说着话,另一边,赫连涵的到来,立刻引起了场中许多人的注意。 赫连涵在赫连氏族,甚至整个乌布十三族都算得上美女,心思活泛的贵族子弟自不在少数。 而还没等这些人向苍蝇围上来“盯缝”,已经有四人先一步凑上来。 于是,这些人只得悻悻作罢,身份的差别,决定地位,老子不如对方老子,凑上去很有可能被对方记恨,羞辱,甚至给自己老子招灾惹祸。 “哟,赫连涵,这位就是赫连家的上门姑爷啊?长得真不赖啊。” 四人中,走在赫连野粟身侧,那个长相妖艳的女子,轻扭腰肢,媚眼如丝地瞅着秦恒,娇滴滴地说道。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二十三章 回味若甘 秦恒对那妖艳女子的眼神与动作视若无睹。 有人说观眼便能洞悉人心,秦恒自觉是个中高手。从这女子说话刻意展示出来的妩媚开始,随之而来,在她身后两名男子目光中流露出的嫉妒与怒气,可想而知,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端孛尔回雅,你不在自己族中参加春闱比斗,跑来赫连氏族凑什么热闹?”赫连涵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上前一步,挡在秦恒面前。 “咯咯咯”,妖艳女子笑的一阵花枝乱颤,她的一双狐媚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个穿了身草绿胡锻袍的俊郎年轻人,“赫连涵,这么着急护夫,莫不是怕他的魂儿被我勾走了?” 秦恒始终是一副浅淡笑意,冷眼旁观的模样。视线游移在周围那些箭靶斗场之类的事物上,场中的这些比斗类项,与他以前在炎庆军中训练常用的方式种类大致相同,但又有一些细微差异,固定靶与活靶的区别,战马的优劣等等,类项少。 不知不觉间,他想到了那段在炎庆军中岁月,残酷的训练,血与泪的交织,沙场征战。 秦恒心道:“见微知著,炎庆军的甲天下,走的何其不易。” 叫作端孛尔回雅的女子有些愣神,从没有男子在她的魅惑术下无动于衷。而这个她只闻其名,今日第一次见其人的赫连家姑爷,居然连瞅都懒得瞅她。 “你叫秦河?”端孛尔回雅不信邪地喊道。 秦恒回神,刚要敷衍点头,这时赫连涵直接拽着他的胳膊就要往高台下的空位走。秦恒也懒得与这些人虚与委蛇,于是就顺水推舟地仍由这丫头拽着走了。 端孛尔回雅的妖艳脸上浮现一抹愠怒,只是没有发作。 而女子身侧,从刚才一直没有说话的赫连野粟,忽然上前一步伸手拦住了二人,“小涵,不是有了夫君就忘了我这个青梅竹马的野粟哥哥了吧?你可别忘了,你我曾经花前月下,曾花丛扑蝶……” “少族长,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作狗吃屎回味若甘总寻旧地?” 秦恒倒是不在乎这货阴阳怪气的语气,只是作为赫连家的上门姑爷,一味表现的懦弱,未来娘子在自己面前被人公然调戏,连吭声都不敢吭声,那么他想在这个赫连氏族里面做点什么,极有可能是寸步难行,谁愿意与一个行事连点囊气的人畅事。既然已经被这位少族长惦记上了,张狂与装相,又又何区别,倒不如嘴上讽刺两句,过过嘴瘾。 “什么狗在乱吠,我在与你家主子说话,何时轮到一条狗到处乱叫,扫了雅兴。哦,原来是个赫连家的新姑爷啊。”赫连野粟仿佛这才看到秦恒,笑眯眯地说道。 秦恒好似没听到对方话里的讽刺,继续道:“看来少族长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我还是给你解释一下,坊间传闻,狗改不了吃屎,吃起来香,总逮住一个地方咬住吃。” “狗的事情你真懂。”赫连野粟笑容不变道。 “我懂狗。”秦恒亦是笑着回道。 在场之人,听到这里,终于回过味儿来。 赫连野粟脸上笑容未变,可眼中厉芒与怒色却是渐渐浓稠,眼看要发作,却在听到妖艳女子的声音后,冷静下来。 “你是叫秦河吧?没想到还是个伶牙俐齿的小男人,甚合我心意,甚合我心意。这北域的男人啊,都是些个粗鄙之人,好久没见过这么可人的公子了。”端孛尔回雅忽然插话,并向秦恒抛了个媚眼。 秦恒有些意外,他这才正眼端瞧施施然走来的长相妖艳的女子,双十年华的样子,中人之姿,个头很高,劲装马裤将她那两条修长美腿衬托得无比精致。先前他已经感觉到那位少族长要发难,而端孛尔回雅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都是在给他解围。 这边的动静,立刻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各分支的贵族子弟虽然在见到少族长凑上去后,打消了内心活泛的念头。可眼下那位“大名鼎鼎”的赫连家姑爷,与少族长发生口角之争,这在他们想来,有好戏看了。 少族长虽然在外常装鳖孙,可在窝里却是横的很,这样的情况,自然要摆一摆少族长的威风。 于是,不少人就开始往这边凑。 赫连涵一看周围,怒不可遏道:“赫连野粟,耍这些手段,好玩吗?为了彰显什么,与众不同,还是你的少族长身份?什么扑蝶,什么花前月下,那些稚童时的旧事,如今想起来,都让我犯恶心。” 她这相当于直接撕破脸皮了。 赫连野粟略感愕然,若是搁以前,她赫连涵即便心中有再大的火气,面对他这位少族长也只会隐忍不发,就算言语侮辱中捎带上乌青花,她也只会怒目相向,断不会说出过激之辞。 因为赫连涵很清楚自己这一脉分支在整个赫连氏族的地位,绝不允许她怒骂这个让人憎恶的少族长,她怕因为自己的口无遮拦给自己一家带来灭顶之灾。 可是今日,赫连涵的表现却让赫连野粟大感意外,是谁给了她胆子敢当众辱骂自己,是这个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病痨鬼的上门姑爷? 赫连野粟还没有发话,另一位跟来的贵族子弟,已然冲上前破口大骂:“放肆,一对jian夫yin妇,居然敢当众辱骂少族长,这是藐视赫连族姓,藐视未来的赫连氏族族长,不予以严惩,如何能正我赫连族威。” 他叫嚷着,已经在招呼族卫前来。 赫连野粟虽然很满意赫连天胜的行径,但对于他当众说的那句“未来赫连氏族族长”,深感忌讳,赫连峙的心思,他这个做孙子的,与之生活在一起二十余年,都没能看懂。 唯独有一点,他看的很清楚,赫连峙极为贪恋这个族长的位置,不然以他花甲之龄,早已能放权,他却牢牢抓在手里。 “家爷必能长命百岁,带领我族走向辉煌。”赫连野粟这句话看似与赫连天胜的前话驴唇不对马嘴,但却是他在自救,这话是说与赫连峙听,说与他那个梦事当真可杀人爷爷听。 另一边,秦恒凑到赫连涵身边,笑着道:“冲我来的。”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二十四章 犯众怒 赫连铁律带着十几名族卫,慢吞吞的走了过来,作为一族的高长,总管数千族卫,他最看不惯的便是这几个整日里没事找事的阿布。 奈何老族长年事已高,赫连野粟顺掌族长位的呼声日隆,虽然未拿到明面上,可是许多族人都已经认为,赫连野粟就是下一任族长。 所以,他这位高长可以不给那几位分支阿布的面子,可是未来的赫连氏族的族长,这个面子不能不给,也不得不给。因为,那时他之一系翻旧账的话,就真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了,赫连野粟的为人,整个贵族圈里,谁人不知。 事情的始末,赫连铁律其实早已看得一清二楚。然而,他来到近前,向少族长行了个捶胸礼后,便转头看向招呼他前来的赫连天胜,佯装不知发生何事,语气散漫,笑容浅淡,道:“天胜阿布寻我来,可是有要事?今日春闱比试,族长与各家主的安危,都要由族卫负责。” 赫连野粟闻言,微微皱眉。 赫连天胜听到这番略带指责不满的言语,心下微怒。只是,纵然他心有不快,可是面对这位执掌数千族卫军的高长,也不敢表露丝毫不满。因为族卫高长的地位在族中不可谓不高,虽说在族长与三老之下,可比之十二分支家主的地位,还要略高一筹。而他只是一位还不定能顺继分支家主位的阿布,对方不给自己脸,也无可厚非。 赫连天胜不敢将火气发在赫连铁律的身上,便直接掉转“枪头”刺向秦恒二人,他一指二人,义愤填膺道:“高长,这一对jian夫yin妇胆敢公然辱骂少族长,这是藐视我赫连族姓,而且还藐视……” “咳咳咳……” 这时,赫连野粟干咳了几声。 秦恒有些好笑,从赫连野粟刚才说那句没头没脑的话,他就已经想到了对方的用意,一是在提醒那位跳出来当出头鸟的贵族子弟,有些话不该说。二是,赫连野粟在救自己,权争将亲情淡化。 而这位贵族子弟好像浑然不知赫连野粟的良苦用心,不知摘掉那句“藐视未来的赫连氏族族长”,再次重复之前的话,甚至还加了两个字以重强调,“而且还藐视挑衅未来的赫连氏族族长,不予以严惩,如何能正我赫连族威。” 他说的是慷慨激昂,周围有不少人跟着附和。 秦恒却见到那个看上去孔武有力,给人压迫感十足的雄壮男人,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天胜阿布,请说前后重点。” 赫连天胜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言语失当,只是觉得这族卫高长太不通世故,明晓得赫连野粟将来会坐上族长位,此二人落了他的面子,让少族长下不来台,你就出手教训这二人,给少族长出气,于己也能在少族长面前留下个好印象,不好吗? 他就要将事情始末重新讲一遍,若是此人再自恃身份为难自己,他也不介意下了他的面子,自己有少族长撑腰,岂能怕他。 这时,站在他身侧的另一位阿布,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就见赫连天胜脸色数变,看来是终于明白了关键,然后他连忙向高台处跪拜,并说道:“族长之威,不容冒犯,天胜失言,大放狗屁,还望族长大人海涵。” 不管族长现在听见,还是事后听见,他都要将这面上功夫做足,做与族长看。 赫连铁律这时脸色才稍稍缓和。在听到另一名阿布阐述事情经过后,他冷眼望向秦恒,喝道:“你便是秦河?” 秦恒淡定点头。 “可知自己犯了何罪?”赫连铁律张嘴便下定义。 “不知。”秦恒摇头道。 “藐视赫连族姓,以下犯上,辱骂少族长。当处以鞭刑三十,杖刑五十。”赫连铁律缓缓道。 赫连野粟听到赫连铁律的话,嘴角微微勾起。 赫连天胜与身旁之人,居高临下地看着秦恒,笑容中仿佛在说,“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跟少族长争女人,不知死活。” 赫连涵脸色瞬变,一步挡在秦恒身前,抬头望着人高马大的赫连铁律,“高长大人,处事不公。” 赫连铁律笑容玩味儿道:“哦,哪里处事……” 没等他把话说完,就听到另一个声音响起,当他听完,顿时火冒三丈。 只听那个面容俊郎的年轻人呵呵笑道:“藐视赫连族姓,以下犯上,若是我这半月来听的不是胡言乱语,赫连氏族在乌布十三族排名最末,好像经常受人排挤刁难辱骂,而少族长更是被传是窝里横,外头装孙子的大人物,若这都是藐视族姓,以下犯上,那么高长大人是不是应该把其他氏族的人统统抓起来,以罪论处,鞭三十,杖五十。” 秦恒这番不无讥讽的言语,顿时犯了众怒,不光是赫连野粟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就连周围看热闹的贵族子弟都是一副要把秦恒生吞活剥的表情。 他的这番话,不仅戳到了这位少族长的痛处,更是揭开了整个赫连氏族最不愿揭开的丑陋伤疤,谁都知道赫连一族在整个乌布十三族的处境,夹缝求存。 “找死!”赫连铁律面露阴狠之色,以手作勾,二品脱胎境实力陡然释放,身形一转,向那年轻人的肩膀抓去。 秦恒笑容不变,不躲不闪。 秦恒的表情,在其他人看来是吓傻了,都忘了躲闪。 而当赫连铁律的大手刚刚钳在秦恒的肩头,正要发力扯掉此子的手臂,让之筋骨碎裂。这时候,一个苍老如枯槁的手掌,在赫连铁的大手上轻轻一拍,看上去如同常人拍去身上尘垢。 然而,就是这么轻轻一拍,落在赫连铁律的手上,切切实实的感受之人,如同被千斤巨石砸中,若不是自己收手及时,估摸这一下,就让他这个二品高手的右手碎裂筋断。 与此同时,一个苍老带着三分笑意的声音传来。 “怎么每次有好玩的事,有热闹瞧,都不等等我这个老头子。” 众人只见,不知何时族中坐镇的三老之一赵无疆,已然站在了那年轻人身侧,正笑眯眯地看着众人。 秦恒笑容依旧,心道:“也不能让这位赫连氏族第一高手太清闲了,算计我,哪能光是你占便宜。”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二十五章 积弊 “赵老,您来了。”赫连铁律压中心中火气,恭敬道。 “铁律,今日春闱的许多事都要你照看,怎么一来就见你和小辈闹上了?”赵无疆不咸不淡道。 “赵老,这竖子胆敢侮辱我赫连氏族的威严,不予以薄惩,如何正我族威。”赫连铁律义愤填膺道。 一众贵族阿布、小姐怒目相向,纷纷附和。 赫连涵几步走到老头子身旁,不忿道:“阿爷,此乃……” 赵无疆摆摆手阻止赫连涵继续说下去,瞅向赫连铁律,又扫向周围的一众人,说道:“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说与我这个老头子听没多大意义,铁律,这族威丢了也好失了也罢,是因为这个小辈一两句话就能弄丢的,还不是你我,甚至是这些小辈,自己不争气,被人所瞧不起。” 赫连铁律汗颜,赵无疆的话不无道理,是事实也是积弊,只是族人不愿承认,装聋作哑,自我捍卫那少的可怜的自尊心。 周围看热闹的不少人低下脑袋。 “刚才老远我听到秦河的一句话说的挺对,“赫连氏族在乌布十三族排名最末,经常受人排挤刁难辱骂”,你们有没有想过,之所以会出现这样,是因为什么?” “是因为族力不强,不如别人,窝里斗的厉害,最大的原因是什么,是因为你们这些人见到其他氏族就点头哈腰,自己都以为是奴役了,还要别人给你脸,谈什么族威,都掉在地上让人践踏了,还要个屁的威严?” “还记得吗,以前冼苏镇囊括方圆数百里地,附近三族,窦、慕容、冉三姓,人人欺凌,土地让出去,牛羊送出去,族人当奴仆,现如今,赫连一族还剩多少地方,方圆六十里。一个个,整日里不想着怎么把脸捡回来,夺回失去的土地,就会坐井观天,和自己族人摆谱,有没有一点出息?” 赵无疆的这番话,虽然是以一个很平淡的口气说出来,可听在在场很多人的耳中,脸上都烧的慌。 有一人却是目光阴毒的看着老头和那年轻人,这场由赫连野粟精心设计,欲下对方脸,使之在赫连氏族寸步难行的局,又这样被无声化解了,与他原先算计好的走向大相径庭,全因为这个老东西又跳出来横插一杠。 赫连铁律羞愤难当,说道:“赵老,铁律知错。”然后他转头看向秦恒,歉意道:“秦公子,在下大老粗一个,脑袋不会拐弯,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秦恒闻言倒是对这个赫连一族的族卫高长刮目相看,无论此时这人是发自真心的道歉,还是虚情假意做个赵无疆看,就这份能屈能伸的性子,也值得秦恒对其上份心。 “晚辈所言也有失当之处,还望铁律高长见谅。”秦恒也不是不知好歹之人,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把这个手握数千族卫的高长得罪死,可并非明智之举。 赫连铁律微笑点头,对年轻人的这份气度,颇为赏识。 “行了,行了都散了,这样的热闹有什么好瞧的,等你们去和另外几族在大比中一较高下,那样的热闹,老头子才愿意看到。春闱比试也要开始了,都散了。”赵无疆一望周围,表情显得极其不耐,驱赶越围越多的人群。 很多人会心一笑,也有人斗志昂扬,准备一展所长,有人则脸色阴沉的离开。 赫兰铁律恭敬向赵无疆行了一礼,又和秦恒微微点头后,也离去了,刚才还围拢有百十号人的场地,此时,只剩三人。 高台处,赫连峙领着十二位分支家主向这边笑着走来。 中间间隙,二人向高台处走着。赵无疆皮笑肉不笑道:“好小子,敢算计老夫,下次若再敢如此,老夫不介意让你自生自灭,最次也能让你受些皮肉之苦。” 秦恒耸耸肩,一脸无所谓的小声道:“,,,,这些在晚辈脑子里的东西,经久会淡忘,总是可能会漏记什么,这就难办了。” 赵无疆瞬间笑的无比灿烂,他拍着秦恒的肩膀,大包大揽道:“秦河啊,你放心,日后但凡有这样的事发生,老夫一定站在你身边。” 他的另一只手在秦恒的手腕上微微使力,让之吃痛苦 秦恒一脸嫌弃的拍开赵无疆的手,并佯装害怕道:“前辈,你再威胁我,我可能也会忘掉某些重要的东西。” 赵无疆的脸憋的一阵通红,数息后恢复如常,羊皮袄正了正,义正言辞道:“秦河,以后你的安危,阿爷罩了。” 秦恒正色道:“小子多谢阿爷对晚辈的照顾。” “老狐狸。”秦恒心中笑骂道。 “小狐狸。”赵无疆心下恨的牙痒痒,被这小子抓住痛脚。 一次,秦恒有意透露出的这些东西,果然吸引了这只老狐狸,随之便是每日缠着他,让他把这些东西教给他。秦恒把这些在外界但出一本,都会引起江湖轰动的典籍一点点往外阐释,抓着老家伙心动抓挠的心思,让他不得不不在一些事情上为之卖力。 “无疆,怎么来这么晚,都在等你了,小辈之间的争斗,你来凑什么热闹?” 十三人迎面走来,当头之人,赫连氏族族长,赫连峙豪迈大笑道。 身后左右十二人,纷纷唤了声,“赵老”。 赵无疆抬头笑看着十几人,言语耐人寻味道:“小辈们走了歧路,认识不清,作为长辈,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越陷越深,分不清对错,知道要改,却不知往何处改。” 老头此言一出,在场之人,顿时就有几人脸上隐现不悦与愤怒,只是都是些有城府之人,并未当场发作。 赫连峙却好似浑然不知赵无疆话里的意思,笑声更大,“无疆教训晚辈,这是他们的福分。” 看着十几人先一步走向高台,坐在椅子上,呆在原地的秦恒,双手拢袖,对赫连涵说道:“看着身边那些家主唯这位族长马首是瞻的样子,显然已经将赫连氏族打造成铁板一块,他已经能只手遮天,你要杀这爷孙二人,那就等于赫连一族大换血,你确定要如此做?” 赫连涵目光森寒,点头道:“你们南阙人不是说,攘外必先安内,不除祸根,赫连一族迟早走向灭亡。” 秦恒望着天蓝蓝的大草原,不知在想些什么。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二十六章 有所畏惧 偌大的场地中,除了十几位在赫连氏族掌权分管事物的族长、各分支家主,以及三位坐镇长老,五六位辈分声望高的族老,剩下就是一些在族中担任各辛布,集中就坐高台下首南边位置,从座次就能看出等级分明。 赫连峙坐在第一排正中,赵无疆左手一,左手是一个长髯,头发支棱,看上去就给人感觉性子火爆的老者,名叫赫连战雄,除主脉以外,各分支中实力最强的就属他这一脉,赫连天胜的父亲。其余,两位坐镇长老,几位族老分别坐在三人身侧几个位置。再然后,才轮到其他家主依次排座,赫连长国在最右边的一个不显眼位置,族中的地位,不言而喻。 除南位几十人安静坐着,其他三个方位,所坐之人就寥寥无几了,不是在展望,就是在各自要参战的类项前徘徊。因此这摆下数百张座椅茶几的高台四面,就显得空荡荡的。 当高台之上,一名膀大腰圆,身如铜牛的高大汉子,举着一面图腾是头古兽,是以赫连氏族族徽的旗帜,在高台上做出一个怪异的挥舞动作后,台下四角,四个大胖子吹着兽角,持续达半盏茶的功夫。 然后,一个看上去行将就木,步履蹒跚的老人颤巍巍走上高台。当之上台,就见在场之人,无论男女老少,地位高低,尽皆站起,目视高台,尽皆是一副虔诚之色。 秦恒知道北域常有一些不为外人所知的风俗,所以也没觉得多稀奇,只是随着其他人,也注视着高台。 他就见高台之上那个看上去随时都仿佛要摔倒的老人,仰头看天,手上掐了个怪异指诀,然后颤颤巍巍跪在地上,匍匐在地。此般动作,三次后,老人好似用尽全身力气,扯着嘶哑老迈的嗓子向那面族旗颤抖喊道:“祭祀先祖,福佑赫连,长天族血,四浴万金,回吾藜东,右铭生,兴辉煌,踏天路,征四方,赫连一族昌运万世。” 随后,老人又念了一段秘语。 老人话音落,场中,除两个例外,其余所有人全都跪在地上,不论地位高低,或是妇孺老幼。 秦恒蹲在地上,一双眼睛四处乱瞄,北域号万族,各族信仰天差地别,都称尊奉某天神,某地君神君,可获之庇佑,得其神力加持己身。 秦恒一向是不信这些的,他却清晰记得爷爷这样与他说过一番话,“北域万族千部,信仰天神神君,真存在或假存在,对你我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我们不用去信,更不用去寻他们真实存在否,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离我们太遥远,我们是人。” 那一晚,这一老一少,静静坐在大庆王府议事殿阁楼的楼顶之上,当时的秦恒才十岁,两个人仰头望着满天星辰,秦山河揉着孙儿的脑袋,慈祥道:“但是小恒,我们生而为人,要有一颗畏惧的心,可畏天地,可畏阴阳,可畏苍生,可畏轮回,可畏那个无愧二字。” 秦恒当时歪着脑袋,一脸天真地看着爷爷,不解道:“为什么啊爷爷?” 秦山河摸着自己的心口位置,与孙儿道:“因为我们有所畏,才能常怀善心善念,当举头三尺有神明,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是也挺好吗?” 当时的小秦恒挠着脑袋,望着爷爷说道:“爷爷,我不懂诶。” 秦山河开怀大笑,“小恒现在不懂,长大就懂了。” 小秦恒也不知爷爷为何笑,也跟着笑了起来。 满天星辰的光辉照耀在着祖孙二人身上,光芒被隐隐遮盖,不复闪亮。 秦恒的心绪跨越时光,一走十几年,当之嘴角不禁露出一抹纯净的笑意,这时,却被人打断了。 他的耳边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声音。 “秦公子已经是赫连家的姑爷,当以信奉赫连氏族先祖与神兽为荣,为何在此等场合不跪,是不懂赫连氏族族规,还是心中有异?” 秦恒回头,只见那长得很是妖艳的女子端孛尔回雅,不知何时杵在了自己身后,同样也在地上蹲着,并一脸戏谑的看着自己。 见自己回头,她又道:“还是说某人这个姑爷,只不过是在做戏给赫连氏族看,真实,还有其他目的。” 秦恒懒得搭理这个心思有些让人琢磨不透的女人,“端孛尔小姐,你好像管得太宽了。” 端孛尔回雅抿嘴微笑,并没有笑出声,此一幕,顿时将之与生俱来的妩媚,展现得淋漓尽致,异样的风情映入秦恒的眼帘,“秦公子不会是做贼心虚了吧,怎么还急眼了。” 秦恒心境平和,丝毫不被眼前女子的风情万种及言语所扰,他双目依然清澈明亮,嘴角含笑,说道:“端孛尔小姐还是收起来吧,对我使用魅术无效,我这个人天生对这些幻术魅术免疫。若是小姐有话想问在下,不妨直说来的更好。要是小姐又是一个来探听我所谓的真实身份的好奇心奇重之人,那我就再重复一遍,本人秦河,来自南阙东陵盐夏下辖的一个小县城。” 端孛尔回雅妖艳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不仅魅术被人点出来了,就连自己的心思都被这眼前的这位来历不明的年轻人给看透了,她咬牙切齿道:“我的魅术在第一次使用,你是不是就看出来了?” 秦恒点头道:“没错,就在你给我拉仇恨那时。” 端孛尔回雅有些无地自容,自以为做的很高明,还是被这家伙给看出来了。 女子不知是难为情,还是想到了什么,半晌没说话,秦恒便直接扭头,四下打量周围。 一旁的赫连涵,看似满脸虔诚,实则两只耳朵支棱着,听着身旁两人的对话,美眸不时瞥过去。 然后,她就见到,那与自己好似宿敌的女人,居然放肆到去拍秦河的肩膀。 在秦河转头后,她就听到那女人说道:“我族有传,赫连长国府上身份神秘的上门姑爷,是个能人,原本我是不信,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秦恒在转头后,也有注意到,这女人虽然还是一副妖艳的脸,可是仔细端详,又夹杂着三分清冷在其中。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二十七章 黄沙城,点奉台 护疆城向北四千里的北域腹地,占地方圆两千余里,被可塞江分割为六块大小不一的漠地,名为黄葫六滩。 这里与北域那些大草原不同,整日黄沙滚滚,飞沙走砾。那一望无际的沙漠,想象中应该是杳无人烟,可现实却是恰恰相反,人烟浓密。 整个北域排名第六的大部——幺干,便坐落在黄葫六滩的正中,可塞江畔,名叫黄沙城。 天下九雄城,黄沙城排名第九。 与其他八城不同,黄沙城的外墙高不过十二丈,就算与寻常的城池相比,也高不出多少,要光以此点来论,天下能高出他的大城不是没有,并不足以让他排入天下九雄城列。 然之,黄沙城的筑墙材质,是它能进入此列的最大原因。混铜黄土,是一种让人听到都会咋舌不已,奢侈到极点的材料。 绵延百里的混铜黄土筑造墙,雄伟不用多说,奢侈也不用说,最为关键的牢不了摧。 近几日,整个黄葫六滩都被绵绵细雨笼罩在其中,天空总是阴沉沉的。 黄沙城内,较之以往要冷清一些,因为这雨下的实在影响本地住民的心情,他们已经习惯了那些黄沙弥漫在空气里的味道,倒反而不习惯,这样空气变得清新新鲜的滋味,不蒙面巾出门还有些难受。 当然,这只能代表大多数人的感受,少部分当然也向往蓝天白云,鸟语花香的自然生活。 黄葫六滩住着逾百族人,族民数以百万计,是个实实在在的百万豪城。 黄沙城城主府,总管六滩事物,有予夺各族族人生命的生杀大权,任免一族之长的绝对权利,是为此城地位最高的存在,同时把持着本地的经济命脉,混铜黄土矿。 人人都知,城主府有六位府主,是由幺干部百族之中,武学造诣最高的六个人担任。黄葫六滩是一个一切讲究实力,武力为法则的生存地,只要身为百族中人,只要觉得实力够强,人人都可以做那六大府主。闯三门,胜过往年邀战败北活下来的高手,然后再予以挑战自己认为可战胜的现任府主,胜之立刻即位。 黄沙城有一则追溯久远的规定,为外人所津津乐道。 “无论外族人,还是南阙王朝人,甚至是天下任何一个地方的人,只要你来到黄沙城,就会受到城主府的庇佑,犯罪也好,寻仇也罢,偷鸡摸狗,等等杂七杂八,但只要你在城中循规蹈矩,一样会受之庇佑。而且,你要是武力够高,点奉台上,若能连胜十场,还能在城中担任供奉客卿。” 久而久之,黄沙城就成了一座人流最驳杂,秩序却十分井然的地方。凡与争斗有关,不是上了生死台,就是出城之后再生死相搏,这也成为了不成文的规定。 “砰” 随着一声撞断巨石护栏的巨响,城央正中,两台之一的点奉台附近,人山人海的看客,惊叫连连。 时隔半年,再次有外族人,还是一个南阙王朝中人,出现在黄沙城不足两日的一个外人,要挑历年来挑战客卿供奉的失败者,也就是那些曾经调整,没死活了下来,成为被挑战者的高手。城中住民与其他族民,又或者外地人,甚至是城主府,都以为那个长得普普通通的虬髯大汉,是要坐那地位尊崇的客卿位。 这一事,在城中引起了轰动。 “又一个,第八个了吧?” 台下,有个身穿开领绿胡袍,背着个长剑的青年,有些麻木的说道。 青年身侧,一个身穿碧罗锦袍,头戴帷帽,嘴巴略大,嘴型地包天的姑娘,一只手用力拽着手中抱着的一只品种纯正的北域银狼幼稚上的一撮白毛。对于幼银狼呲牙咧嘴,痛得嗷嗷直叫的嘶吼,她好似未闻,喃喃道:“再有两个,就能坐上了客卿位置,龚高瞳,你阿爹真能让他称心如意?” 龚高瞳,就是这长得有些差强人意的姑娘身侧背剑青年的名字。 青年闻言,立刻变了一副嘴脸,一脸谄媚地望着姑娘,说道:“乔卉,我阿爹的事,我想操心也操心不来啊,还不如让他自己烦。” 这个年龄大概十七八岁,来自南阙的地包天姑娘,对着青年翻白眼,并说道:“这明显是来者不善,一个小小的客卿位恐怕不能满足这个一直压制实力的大伯。我倒是很好奇,和我同来自南阙王朝的他,到底是什么实力,我还很好奇,他是用什么兵器的,还好奇,他背后背着的长条囊里装着的是什么,是兵器,还是其他。” “乔卉,你想的太多了,操心那些干什么,多累脑子,还不如剩下点力气想想我们今晚吃什么。”龚高瞳不以为然道。 在背剑青年的眼中,看着这么一连八场的精彩打斗,除了纯粹享受,记住了一些有用的招式外,其他的东西一概不多想。因为在他心里,不想太累,动脑子多累,活着就好,懒一点并不为过,万事让别人去忧心。 碧罗锦袍的帷帽姑娘瞪着身边懒的都不愿思考晚饭吃什么的背剑青年,怒其不争道:“龚高瞳,我决定了,要与你割袍断义,我乔卉的朋友,整日脑子里都是一团屎,说出去多丢我的脸。” 龚高瞳抻着脑袋凑到乔卉身前,脑袋与幼银狼的脑袋来了个结结实实的碰撞,然后这一人一畜生四目相对。幼银狼猛然被这一撞,脱离主人的魔爪,绿紫交错的眼睛中顿时目露雀跃之色。龚高瞳揉着脑袋,望着眼中怒意愈盛的姑娘,一副呆愣愣地表情,说道:“乔卉,什么是割袍断义,要干什么,要是麻烦就算了,你也知道的,我……” 乔卉气节,对这个有时看在眼中很高兴,有时又气的自己想暴打他的家伙,生生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滚”。 “滚也很麻烦。”龚高瞳满脸真挚道。 乔卉差点就要内心崩溃的时候,周围又有人兴奋喊道:“第九个人上去啦。”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为主人带话 这第九个登阶之人,立刻被人给认了出来,谷远山,黄葫六滩一家本土势力,萧山谷的谷主。 “谷远山,三年前便是二品巅峰实力,当年挑战,若不是遇到已入化境的大高手,此刻客卿供奉的位置定然有他一席之地。”有认出等阶之人的围观者满口笃定道。 “那这二人孰强孰弱?” “肯定是谷远山更厉害,三年前的二品巅峰,说不定已经入了化境,那个虬髯大汉固然厉害,又岂是化境存在的对手。” “没错,应是如此。” “我倒认为那虬髯大汉更厉害,所有对战都是一击结束,似乎还犹有余力。就像刚才那第八人,虽不是二品巅峰,却也是二品境,不一样被对方一掌击毙。” “……” 点奉台周围,人群叽叽喳喳,嘈杂不停,有人大胆猜测,有人附和,有人反对,有人看出些门道,议论纷纷。 与点奉台只有一步之遥,抱着银狼幼崽的碧罗衣姑娘,这时已经忘了先前的“割袍断义”,她又转头看向一旁的背剑青年,问道:“龚高瞳,你说谁会赢?” 没有得到回应的乔卉,看着此刻难得露出一抹凝重之色的背剑青年,心中顿感诧异,“懒得动脑子的家伙,居然还会去思考。” 下面议论个不停的时候,点奉台上两人,没有任何征兆的突然交上手,连江湖人的抱拳礼都没有去做。 一招分胜负,拳掌交击,那位萧山谷的谷主直接被拍飞了出去,身体砸在青石板道上,倒划出一条百丈长的深亘,看上去触目惊心。 崇拜强者,是人之本性。 那虬髯大汉一击将这很有可能是化境的高手打得不知死活,形象与身份立时在这些人心目中拔高了数筹。 点奉台周围聚集的人群,在见到如此场景之后,一瞬间变得无比安静。 众人只见,台上那位应该是来自南阙王朝的虬髯大汉,没有要去挑战第十人的意思,而是望着某个方向喊话,声音平静,却在满城串响,“龚猛,还不见我吗?主人走了,让我给你带句话。” 满城皆闻,却不知这如今在城中乃是名人的虬髯大汉在做什么,说与谁听,谁又是龚猛。 当有人反应过来,看到城主府方向的上空,三个人影飞掠而来的画面,又是一阵轰动。 细雨依旧,当三人的身影已经清晰进入所有人的视线,有人大叫道:“是三位府主。” 来者三人,乃是城主府的其中三位府主,慕容垂,海玺,甄广复。 白袍,青袍,灰袍,是三位年龄都已经过了知天命年岁的老者的穿着。 三位老者一到,这里顿时再次安静了下来,不少人的目光中都带着狂热。生活在黄葫六滩的族民都知道,城主府的六位府主,最低实力也是在化境中期。 而同时出现三位府主的场面,已经许多年未见了。 三位老者飘然出尘的飞落在点奉台,三人目光一致,望着台中央的虬髯大汉。 中间那位鹤发童颜,红光满面的老者,微微一抱拳,说道:“老夫黄沙城三府主海玺,阁下既然无意做我黄沙城的客卿供奉,为何要行那挑战举动?是不是也太目中无人了。” 虬髯大汉往前走出两步,端视着三人,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说话,而这一开口就让三位养意功夫非浅的府主差点破功,“让龚猛来,你们不是他。” 三人脸上厉色一闪而过,海玺右侧的另一个瘦的只剩皮包骨,浑身肌色腊黄,脸颊凹陷的老者,阴恻恻地说道:“阁下再如此哗众取宠,就不要怪我等不客气了,要撒野也不挑挑地方,当自己是当年的那条过江猛龙,可以无视我黄沙城的规矩。” 海玺左边,满脸病态,头发黑眉毛红嘴唇乌紫的又一老者,两只凸眼珠仿佛随时要掉出来,他咧嘴嘿笑,看上去有些瘆人,他拿那尖锐的嗓音说道:“黄沙城立城千载,来了几位秦山河,独一位。” 虬髯大汉淡淡看着三人,身上气势瞬间节节攀升,周身无形的“势”,直接朝着三位府主碾压过去。 三人面色微变,纷纷释放自身的“势”,与之抗衡。 点奉台附近的族民,被这几股强大无比的威压,在猝不及防下笼罩,刹那就有了一种要窒息的感觉,同时还萌生了想要对这几位犹如天神一般的存在跪伏的念头。 “海玺,南宫那婆娘失算了,哪是我三人能够轻轻松松镇压的角色,分明是个半只脚跨入神窍境的伪神窍。”满脸病态的老者,脸色愈发苍白。 “阁下究竟是何人?”海玺依然不死心道,只是语气要客气太多。 “阁下就算是猛龙过江,也没有必要来我黄沙城,我沙城向来是一个讲道理的地方,想来想去也没有得罪阁下这样的高手。”先前一副盛气凌人姿态,瘦的只剩皮包骨的老者,也收起了咄咄逼人的口气。 虬髯大汉根本不搭理几人,身上气势再度攀升,三股“势”抗衡一股,四人中间那道无形凝聚的气势屏障,在大汉的一瞬猛压下,刹那间就处在了崩溃的状态。 三人心知肚明,一旦在气势上被压倒,也就意味着,自己三人不如对方。单单要是如此,他们也不必如此拼命,可是眼下在族人面前,一个闹事的,他们几位府主居然镇压不了,那城主府的威严不是尽失。如此状态,他几人是骑虎难下。 正当三人内心焦灼不已,想着援兵及时赶来的时候,台下最近的一波人中,唯一没有被这莫大威压影响的两人,其中一个背剑青年,对着身旁的姑娘,撅嘴埋怨道:“乔卉,甩掉狗皮膏药也是麻烦。” 随后,在那长得差强人意的碧罗锦袍的姑娘,错愕的目光中,缓缓登台。这时的背剑青年,脸还是那张脸,声音却不是嫩涩的声音,而是一个中气十足的浑厚嗓音。 “黎春城,多年未见,还是张口闭口主人,他有何话留给我?” 那背剑青年一步一登高,一步一涨势,数息间,周身气势隐隐与那虬髯大汉持平。看到这突然冒出来,以前从来没听过的绝顶高手稳稳压住自己三人的“势”,这三位府主吓得不轻。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二十九章 委屈龚猛了 东陵的那位传奇老人走了,常年喊着“主人”的虬髯客也离开了王府,辉煌依在的无梦大雪楼,少了藏器三千,神兵五柄,守阁老三位。 虬髯客黎春城,离开东陵王府,履一诺,为两事,行万里。 浑身虬劲,长髯顺两鬓直下的黎春城取下头上的斗笠,他望着此刻是一张年少的脸,开领绿胡袍,身背长剑的青年,只说了六个字,“龚猛,多年未见。” 绿胡袍青年闻言,扯了扯嘴角,不满道:“什么龚猛,我叫龚高瞳,当年你那位主人一怒之下将我流放万里时,这世间就再没什么龚猛。再说了,这里的人都知道,我乃前龚氏族的嫡系子弟,与那劳什子的龚猛有何关系,虽然我们同姓龚,但也不能一个随便姓龚的,我就认爹吧?” 黎春城没有理会青年的胡说八道,他看着青年,老茧丛生的右手,从怀里摸出一叠厚厚的糙纸,随后冲那青年甩了过去。 青年无动于衷。 周身“势”被压得节节败退的三位府主,听着二人的对话,是一头雾水,什么主人,什么流放,什么前龚氏族子弟,越听越混乱。 慕容垂实在忍不住,插话道:“你到底是何人,若是前龚氏族人,有如此实力,为何我慕容垂以前从未听过你的名讳。整个黄葫六滩能与你之实力匹敌的恐怕只有大府主,何以有如此实力,在我部默默无闻?” 青年背后长剑陡然出鞘,将悬停在自己身前的一张张糙纸刹那绞的粉碎,随之归鞘。 黎春城口中的龚猛,自称龚高瞳的青年,无视所有人,他一脸怒容的盯着虬髯客,“二十三年了,既然是带话,为何不用嘴说,他死了,你黎春城也哑巴了吗?” 黎春城平静道:“那些都是主人二十三年写了没有送出的信,给你写的。” 青年的脸色猛然变得煞白,他的一双眼睛变得通红一片。 黎春城站在那里,又道:“主人临死,关于你只说了一句话,让我带给你。” 背剑青年眼巴巴地看着虬髯客,显然很想知道说了什么。 黎春城缓缓道:“主人说,委屈龚猛了。” 青年闻言,“哇”的一声放声大哭起来,他半跪在地上,双手去揽那些糙纸碎屑,嘴里不停重复一句话,“为何不早说,为何不早说……” 这一刻的背剑青年,哭的像个孩子,满腹委屈埋怨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 台下,那个长得差强人意的姑娘,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手不停揪银狼幼崽的头顶那撮灰毛,已经将那小家伙揪的秃顶了。她的思维点有些跳脱,喃喃道:“怪不得我爹说,高手都有怪癖,一点都没错,萍水相逢让本姑娘遇到的高手,原来习惯扮嫩装痴。” 乔卉想着想着,不禁咧嘴笑了起来。 海玺望着台上不明来历的二人,心思比身边另外两位府主要想得更多,如此两位存在,居然称呼另一个人为主人。这天下间,能被这等尊称的有几人,是神窍境存在,抑或是地位高至天下绝巅的人物,这就耐人琢磨了。 要是北域的天下共尊大蛮王,有这么两个人在身边为奴,他海玺当然觉得无可厚非。可这二人明显不是北域之人,那么南阙王朝可以有如此身份,让这二人自甘为奴的人物,能有几人。曾经的大庆王,白罱城的那位已死的老皇帝,护疆城的燎焰城主,东陵的那位传奇老人,巨渊底剑术通神的女剑仙……屈指可数,海玺心中能想到的人,仅仅七人矣。 正当这位府主在心中推敲这来历不明二人是出自哪方势力的可能性,忽然就感觉自己三人与之二人争锋相对的“势”被切断,一柄冷幽的长剑,一剑斩断三股纠缠不休的武势。 他三人更是被余波震的向后倒退数步。 三人齐齐看去,只见背剑青年依然半跪在地上,长剑出鞘又出鞘只在一念间,他双目赤红,望着三人,以近乎命令的口吻对着三位府主说道:“海玺,慕容垂,甄广复,带着其他人离开,我与他之间的事,与黄海城无关,要一个交代,事后我自会去给你们大府主一个交代。” 海玺三人闻言,你看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又做不了主,实力不如人,可二府主南宫玉蝶,那脾气火爆的娘们,也不是个能善了的主,就这么退走,还不定会有什么下场。 但这青年有如此实力,又对他几人说话已经算得上客气,给台阶了。若再不知好歹,那就真的要大战一场了。而三人又明显感觉到己方三人只能与青年两人中的一人对敌,且还会处于下风。但这两人又给他一种面不合,心却合的感觉,若真是交起手来,大府主不在,就算其他二位府主齐至,也不是对手。 当这三人心思各异,骑虎难下之时,这时候,一个悠扬婉转的声音远远传来。 “黎春城,另一个不管你是叫龚猛,还是龚高瞳,你二人在点奉台胡闹,坏了我黄沙城的规矩。时间可以给你们,但只有半个时辰,处理私事恩怨。我南宫玉蝶在城主府等着,你二人必须给我黄沙城一个交代,否则我城将不计代价,留下你二人。” “另外,我城大府主也在赶回的路上,他与二位是同等阶的存在,你二位大可掂量,一而再而三僭越我城规矩的代价。会与高头压冗长,谁知海深用尺量。南宫玉蝶在城主府等着二位,其他人速速离开。” 这番话里有话的言语,远远传来后,却不见人的踪影。 虬髯客黎春城望着城主府方向说道:“应该给个交代。”,他的脚下轻轻一踏,混金黄土铸就的高台当场四分五裂,他又道:“城主府,会去的。” 周围围观的族人,听到南宫玉蝶的名字,好似听到了瘟神一般,纷纷四散逃离点奉台,可想而知,这个名字在黄葫六滩的威慑有多大。 拾起碎屑小心捧在手中的龚高瞳,望着台下没有离开的姑娘,轻声道:“高手也会哭,走吧。”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三十章 旧怨主恩 细雨不歇,轻轻下在尘沙漫天的黄沙城,宛若要将这座大城的一切洗刷干净。 瞅着鳞次栉比的房舍、高铸楼台、坚固高耸的城墙、城外远处蜿蜒曲折波涛汹涌的可塞江,这里的每一样,都别有一番韵味。 点奉台近处一家城中原住民经营的茶楼,一楼外堂的一张桌子上,坐着两个茶楼老板奉若菩萨的男人。 约莫五十来岁的茶楼老板,陪着笑,拿出私藏的好茶,亲自两泡后,才给这二位用一盏鹞鹰嘴的琉璃壶沏上来。 “两位大人慢用。”茶楼老板小心谨慎地放下茶壶,不敢去画蛇添足的倒茶,只是神态恭敬的说道。 此前的一幕,以他这座茶楼离那点奉台如此之近,怎会不晓得发生了何事。 那可是去了四位府主,都没能奈何得了眼前这二人。可想而知,这二人的境界高到了何等地步。 对于这两位身份不明的江湖高手,在自己茶楼喝茶谈事,茶楼老板是既怕又喜。 怕的是这两位化境存在,是那种喜怒无常的主,自己万一一个不小心,不知哪里得罪他们,便被打杀了。 喜的是这二人已经在黄沙城名声大噪,来到他的茶楼饮茶,这将会大幅带动他的茶楼生意。两位化境巅峰存在的高手饮过茶谈过事的地方,这对于那些一心想求武学境界攀升的江湖人士,会有莫大的吸引力。 “季老板,找一个空罐来,你就别在我二人身边晃悠了。”龚高瞳双手依然捧着那些被他背后长剑绞的粉碎的纸屑,他淡淡瞥了一眼一脸谨慎之色的茶楼老板,吩咐道。 茶楼老板季明扬,乍然听到这样的存在,居然知道知道自己的姓氏,瞬间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他一副谄媚讨好的模样,连声道:“小的明白,小的明白……” 说罢,季明扬躬身离去,找空罐去了。 待周围不见一个人影,连跑堂小厮都很识趣的躲的远远的时候,龚高瞳将双手捧着的碎屑慢慢倒入面前季明扬找来的空茶罐中。 再然后,他双臂环抱,眼神冷漠的看着对面的虬髯客,开口第一句是:“小少爷还好吗?” 黎春城一愣,他也没有想到这个多年未见,曾经的好朋友龚猛,开口第一句不是问故主故友的情况,而是问与他不过只有数面之缘的小少爷。 这个小少爷是谁,自然是老人最疼爱的外孙秦恒。 “生死不知。”黎春城只回了四个字。 自己给自己改名为龚高瞳的绿胡袍青年,闻言猛然脖子前伸,盯着黎春城那张不苟言笑的脸,看了半晌,他才说道:“去年末,我得到消息时,想去救那孩子,不等我领军去救援,再得到的消息已然是大庆秦氏覆灭,一切为时晚矣,随后又闻听大庆王之子,死在了白罱城外。真假虚实,我身在万里之外,消息闭塞,实在难分。” 青年一边说话,一边给自己倒了杯茶。至于对面之人,他直接无视了,自顾喝着茶。 黎春城不以为意,也没有要去拿龚猛身前那盏琉璃茶壶,给自己倒茶的意思。他直视青年,说道:“要是当年的流放,你到现在还想不透来龙去脉,我黎春城无话可说,你就当我今日没来过。” “黎春城,要是当年他流放的是你,一驱十九年,你会因为想透了来龙去脉,想明白了他的用意,就转眼释怀吗?”龚高瞳反问道。 虬髯客站起身就要走。 “无法回答,还是回答不了,又或者觉得我无理取闹?”青年也不阻拦对方,只是满面讥讽道。 黎春城平静看着龚猛,说出的话,犹如一颗巨石狠狠砸在青年的心湖,掀起阵阵波澜。 “当年,我与主人说过,由我走这条万里流放路,可主人觉得你更适合,北域的布局,主人认为你能成势。你走后,主人亲身前去大佛寺,为你念经祈祝一日一夜。” 龚高瞳猛然站起身,冷笑不止,他的那张都变得有些狰狞,“黎春城,什么都是你在讲,你来说,关于你,关于他,关于小少爷,我如何信?我应该信?难道就因为你今天来见我,他死了,带给我一句话,留给我几十封信,我就要舍得一身剐,带着我耗尽心血,九死一生谋来的一份基业,重入南阙,重入他的门下,为你说生死不知的小少爷送人卖命,我龚高瞳问一句,凭什么?” 虬髯客绕桌,一步一步走到青年面前,他望着对方的眼睛,缓缓道:“凭什么,你说凭什么,凭当年护着你的主子,一力抗下诸多大势力的施压,救下你一命。凭你口中的小少爷,因你所受凶险,从未在人前人后一句埋怨。更没有与你说起过那一次又一次的凶险,所受大大小小的伤,他有多痛。凭秦公为你秘密清楚障碍,让你坐在今天黄沙城大府主的位置上。你说,这凭什么?” 黎春城望着青年慢慢混杂沧桑之色的眼眸,掷地有声地反问。 龚猛闻言,脸色骤变,脸上表情,从开始的惭愧到后来的不可置信,他一个劲的摇头道:“不可能,我坐上大府主的位置,也是布局的一环,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是秦公在背后推波助澜。” 这下,轮到虬髯客讥讽道:“是,不相信,还是不愿承认,怕这么多年辛辛苦苦的坚持,到头来都是一场空,坚持的没有道理。” 被点破内心的青年,在这一刻,脸上表情瞬息万变,过了不知多久,他长叹一声,泄气加沮丧道:“到头来,不过是一个笑话,竹篮打水一场空。老主人高,是真高,布局十九年,只为将来留待外孙破局,用心良苦,深谋远虑。” 言语中,也充满了深深的怀念。 二人相对无言,不知过了多久,龚猛抬头,脸上已经恢复平静,这一刻的他,目光变得无比睿智,“黎春城,主人除了要你给我带话外,还要我做什么,可以说了吧?” “主人”二字,藏在心里十九年,身份已变成北域某族的青年,喊的很是顺遂。一如十九年前在东陵王府面对那个还不老的老人时,那般亲切顺遂。 只是眼前,老人却不在。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三十一章 他活的累不累 虬髯客背着长条囊离开黄沙城,要去做第二件事,城主府所谓的交代,他只当是一个笑话。 这两个实力都已经是半步神窍境的男人,最后说了什么,曾经的主人要龚猛做什么,除了这二人外,无人知晓。 黎春城,龚猛,两个曾经能生死相托的兄弟,在今日相见后,彼此都明白,心中的那条裂缝,再也缝补不了了。隔阂已在,话都是藏着掖着的。 有着双重身份的龚猛,在黄沙城明面上的身份,是有一个在城中府担任执事的假父亲,自己身为前龚氏族的嫡系子弟,整日游手好闲,出了名的懒。而另一重身份,则是黄沙城六府主之一的大府主。这个身份,在整个黄葫六滩,只有一人知晓。 走在去往城主府的偏僻小道上,走着走着,那个背剑青年,面相一变,成了一个英武不凡的中年男人,一袭青袍,腰缚玉带,玉带之上璀璨夺目的玉珠几乎占满整条玉带。他依然背剑,只是眼神变了,变作一片淡漠。 径直穿过恢弘壮观的城主府大门,来到府中正央的一棵冲霄巨树下。 给人感觉苍茫古老的擎天大树下,一个一袭黑衫,英气逼人,看上去约莫二十五六岁,身段高挑的女子,抬头仰望着大树。女子的目光似要穿透黄蒙蒙,烟雨缭绕的天色,看到高不知几何,才萌新芽的大树了不算。” 南宫玉蝶晶莹如玉的小嘴微张,似想要说什么,最后又没说。 两人沉默了半晌,南宫玉蝶又道:“就算你心已定,可又怎么能让北域将士去为一个南阙王朝的人,征战天下,就算你想,他们也未必愿。” 南宫玉蝶紧跟着小声嘀咕道:“最好那个年轻人死了。” 她的声音虽小,龚猛却一字不落的听入耳中,他道:“死了,不可能,有那两位老人,给那孩子留的后手,我想不到,这天下间,有谁可以取走他的性命。即便最后,大庆气运衰退,南阙势长,有一线可能杀死他,可我依然相信,他不会死。” 女子静静听着,没有出声反驳。年前,白罱城外,闹得沸沸扬扬的大庆年轻人叩关事件,最后不了了之,而那年轻人传闻已死。 南阙朝廷下了封口令,可悠悠众口,怎么去封,难免有不怕死的人把消息传来出来。眼前之人又极其关心这些人,小道消息收集了一箩筐,甚至有密报传回黄沙城。 而她,也在这之中,了解了许多,对于那个大名鼎鼎的大庆小王爷,她也可谓知之甚详,从其背景,到其本人,大小事迹,一应俱全。 所以,她知道龚猛说的话是事实,无法反驳。 而且,不为外人所知的是,南宫玉蝶在去通过各种消息了解那个年轻人的过程中,对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龚猛自然不知道这个真实年龄已有四十八岁,驻颜有术的南宫玉蝶在想什么,他继续说道:“你说的没错,幺干虽为北域天下十大部落之一,可从不参与南北之战,而剩余九部,除了那个乌部外,其他部落皆在大蛮王的率领下,频频发动战事,攻打南阙。连年征战,北域天下与南阙王朝,骨子里虽然没有到两看相厌的地步,可都已经产生了抵触心理,尤其是两座天下的将士。愈演愈烈的情况下,就连平民百姓都对两种身份的彼此,有种难言的反感,不然也不会有什么北蛮夷,豢南奴之类。因此,要让我部替那大庆遗孤去征战天下,不是一个不容易就能概括的。” 南宫玉蝶扬眉道:“既然你看的如此通透,又为何要去一搏?” 南宫玉蝶用的是“一搏”二字,在她看来,这是要拿数百万族人的性命,去跟着那个年轻人搏杀天下。 龚猛抬头望着大树向外伸展的某根枝干,他看似有些漫不经心的说道:“这个一搏,还不知是多少年后,眼下,他活着是一个难题,怎么成长又是一个难题,活着来到我黄沙城也是一个难题,来了怎么一统,让这数百万族人为他效命,随他去征战天下,又是一个难题,大庆覆灭,他这个作孙子作儿子的,必须夺回那座虎丘城,又是一个难题。你说这么多难题,压在一个不过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身上,他活的累不累?” 南宫玉蝶望着男人的侧脸,过了许久,点头道:“累”。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三十二章 口头之约 赫连氏族的祭祖仪式持续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很快就完成了。 在场一千余人,在那台上老人,做完最后的告苍动作后,纷纷起身。 接着由赫连铁律登台高喊:“春闱比试开始。” 然后,作为看客就跑去自己感兴趣的类项前观看,而参加比斗的族人,就赶紧去往自己首先要参加比斗的场地。 秦恒起身,径直就要离开,能不与这个女子多言,他就真不想多搭理。至于她的感兴趣,还是端孛尔氏族想要招揽,又或者说她别有用意,他都不愿去为此耗脑力。 然而,端孛尔回雅依然不依不饶的跟了上来,她几步跑到年轻人与赫连涵身前,瞅着年轻人,语气略带撒娇的说道:“你就不想知道我族如此耗费心思的在你身上下功夫,是要做什么?” 秦恒一口回道:“不想,也不感兴趣。” 赫连涵怒道:“端孛尔回雅,收起你的心思,与其在我夫君身上下功夫,你还不如继续勾搭我族的少族长。这样你族与赫连族联合,万一,我是说万一,端孛尔氏族将赫连氏族吃下,那么十三族里两个最弱小的氏族,就不再弱小。” 赫连涵说到这里,声音戛然而止,她柳眉微挑,眼神中充满鄙夷。 “夫君,咯咯咯……”端孛尔回雅重复了夫君二字后,就一个劲的娇笑,然后,她一脸挑衅的看着赫连涵,“谁的夫君还不一定呢。” “你”,赫连涵脸上怒容更盛,刚要发作,又忽然一收,转而一脸轻笑地说道:“再如何,我赫连涵的夫君,也瞧不上只会勾搭男人的狐狸精。” 端孛尔回雅对于赫连涵的评价毫不在意,举止甚至有些轻佻,一扭腰肢,就要向年轻人身边靠过去,言语再犀利,也不如动作充满挑衅来的掷地有声。 赫连涵一把扒拉开目瞪口呆的秦恒,随后,两个女人从唇枪舌战发展成要一较高低。 秦恒乐的自在,转身就走,两个女人唱对台戏,非他所擅长的。 赫连氏族的春闱比试共分八个类项,分别是刀、枪、骑、射、弩、剑、力、厮杀。 主脉与十二分支的族人,只要武力在五品以上,二品以下,皆可参加,八个类项一一比试,最后综合平均实力,决出前百,上擂台比试,再决出前五十人,参加乌布十三族的春闱大比。 而实力在二品以上,含二品脱胎境,则无须参加本族春闱比试,只须参加其后的十三族大比,与同等阶高手对战。 这之中,前也好,后也罢,死人是在所难免的。 秦恒有听赫连涵那丫头说过,本次参与赫连氏族春闱比试的人数过了五百之数,这已经创下历年新高。原因不仅是族中给出的前五十人的奖励,更是乌布十三族给予本次春闱大比的丰厚奖励,已经到了足以让许多修为境界停滞不前,又渴望向前迈进的族人疯狂的地步。 八个类项的场地都围满了人,只有中间那座,之前作为祭祖仪式,也是其后用于前百人武艺比试的主擂台,高台南面下首的那排座椅上,坐着十几位意态闲适,谈笑风声的主事之人,赫连氏族的族长与十二分支的家主。 其他三面的座椅上,已经是空空如也。 秦恒走在比试场地的外围,听着场中很快进入氛围的各种声音,目光在人群与比斗的双方身上一一扫过 “啊” “吼” “铿锵” “咣当” “砰” “轰” “……” 比比如是的围观族人的欢呼声,交手双方打斗,败者的惨叫,事物撞碎的巨响,兵器交击的刺耳声响……有人兴奋大叫,有人哀嚎,有人漠视,有人惧怕,有人哀嚎…… 秦恒望着这一切,不禁喃喃道:“人人都在尘世争渡,我也不例外,但有所求,就要有所付出,有所失,有所得。这话是哪个高人说的,怎么想不起来了。” 秦恒说着说着,自己洒然一笑。 “小小年纪,满腹子牢骚感慨,不晓得的还以为你是个七八十岁修行得法的老怪物,看透世情冷暖沧桑。” 秦恒回头看去,不知何时那身穿羊皮袄的赵无疆来到了自己身后。 老头拿着一根细棍掏着耳朵,一手拿着一个酒囊,对嘴灌着,吞咽后,吧嗒了两下嘴,看上去很是享受。 秦恒展颜一笑,说道:“想到这话不知是佛,还是道,传入世人口,再过我的嘴。” 老头一瞪眼,说道:“云遮雾绕,和读书人说话真累。” “阿爷,这话其他人说还有信服力,您吗,就……”秦恒半开玩笑地说道,说到后半句,便开始摇头不语。 “何意啊……”老头故意拉长尾音。 秦恒翻了个白眼,说道:“阿爷,你这就有些明知故问了。” “老头子不知道,你爱说不说。”赵无疆将手中木棍屈指弹了出去,一副老光棍耍无赖的模样。 秦恒无奈道:“这是你要我说的。” 老头无动于衷,还是那副模样。 “阿爷,你与我的闲谈,十次有八次在试探,还好意思说我云遮雾绕。”秦恒一脸慷慨赴死的模样。 赵无疆老脸微红,只是那张褶皱满布,又偏黑的老脸,就算出现汗颜神色,也不易让人瞧出来。 “吭,咳……” 老头又是吭,又是干咳的,几息时间过后,说道:“小子,刚才我去转了一圈,看来这次赫连长国一脉不会在出场阶段就被涮下来,至少也能参加十三族的大比,这多亏了你,另外说明我这个老头子还没有老眼昏花,慧眼识珠的能耐不减当年。” “阿爷,你这转的也太生硬。”秦恒不介意让这老头吃回蹩,然后又道:“还有,您老这是夸我呢,还是夸您自己。” 老头面不改色道:“都一样,都一样。” 赵无疆忽然扭头看着秦恒,一脸鸡贼地说道:“要不我俩对赌一局,就赌赫连长国那一脉进入前五的名次,如何?” 秦恒沉思片刻,说道:“赌注是什么?” “我赢,要与的全篇,我输,护你三次不死。”赵无疆正色道。 秦恒想也不想道:“好,成交。” 两个各怀心思的人,相视而笑。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三十三章 谈北域,谈大蛮王 “第三” “第五” 秦恒与赵无疆,前者喊第三,后者喊第五,赌局就此敲定。 “小子,以为看了点历年春闱比试的典历,半月的集训,再加上你那些乌七八糟的炼器,为他们提高了整体实力,就笃定赫连长国一脉会排入前三。”赵无疆老神在在道:“老夫告诉你,绝无可能。” 秦恒作洗耳恭听状。 羊皮袄老头却偏偏不解释,自顾地往前走。 秦恒无奈摇头,也不追问,与赵无疆的这个闲来无事的赌局,对他来说输赢并不重要,只当是个消遣。 即便输了,两本世间珍本的秘藏典籍,给了他,他也会念着自己的好;赢了换来这个赫连氏族第一高手的存在,护自己三次不死,怎么看都不亏。 一老一少,一边往前走着,一边闲扯着,再没就先前的话题深究,而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闲谈。不知不觉,走到了比试臂力的类项场地,两人止步。 有认出赵无疆的族人,纷纷上前见礼,这老头都是微微点头致意。最后见老爷子没有搭理他们这些人的意思,也都在见过礼后,很识趣的走开了。 两人站在外围,赵无疆眯缝着眼瞅着场中正在徒手肉搏的两名族中莽汉,说道:“南阙王朝谈教化,谈锦绣文章,谈御下之术,谈的东西有很多。北域连天下都没能做到一统,那个气吞山河,胸有韬略,能容天下,志在一统北域万族的大蛮王,在这座草原与沙漠共存的北域励精图治,呕心沥血了几十年,也只做到大半统一。北域在大蛮王的手里,谈的是什么?你要是他,应不应该将北域大一统,再去和南阙一绝雌雄,征战天下?” 秦恒一愣,旋即道:“阿爷怎么会想到这些?” “闲来无事,谈谈你的看法。”老头背起手,继续往前走。 秦恒跟在一旁,想了想,说道:“大蛮王的确是一个胸怀大志,可称一代枭雄的绝顶人物,短短几十年将偌大北域疆土做到大半统一的程度,不说这其中的艰辛,单单北域万族,想一想人心所向,那信服二字有多难。再说氏族之间从古至今积攒下来的旧弊,彼此间的摩擦厮杀,大吞小的旧习,将这一切揉杂,成为今天的规模,城池林立,秩序井然,还可拉出一支数百万对外作战的雄狮,南攻护疆,北域子民称其为共尊,当得起。” “小子,你在故意曲解老夫的意思。”羊皮袄老头吹胡子瞪眼道:“别在和老夫打马虎眼,顾左右而言他。” 秦恒讪笑两声,说道:“北域谈什么,天下皆知。谈掠夺,谈温饱,谈脱离这块他们眼中的贫瘠之地,谈怎么将巍巍马蹄踏在中原腹地,娶美娇娘,喝美酒,占领南阙的沃土。” 赵无疆蹲下身子,在地上拽了根狗尾巴草,衔在嘴里,脑袋一晃一晃。 秦恒接着道:“至于阿爷说我若是大蛮王,应不应该在一统北域之后,再去和南阙作战,当然首先我不是大蛮王,也够不到那个层次,自然回答不上来。” “小子,又将问题抛还给老夫了,你的心思就不能想事情简单一些,又以为老夫在试探你。” 赵无疆略显颓丧道:“那好,我们换一种说法,你不是说自己是读书人吗,那你就以读书人的眼光说说大蛮王为何不等一统北域之后,再去攻打南阙,那样不是胜算更大。” 微风拂面,吹起秦恒鬓角的长发,他捋了捋,笑望着一望无际的大草原,道:“也许就是那句,千秋伟业,一将功成,身前身后名。” 羊皮袄老头抬脚踹了过去,秦恒敏锐的侧身躲开,赵无疆恼羞成怒道:“都说了,最烦读书人的这套,说个话绕来绕去,直接说。” 秦恒嘿嘿笑了两声,然后解释道:“在我看来,大蛮王等不及了,从他整肃整个北域开始,若是各方势力都能让他轻易统一归顺,怎么会等到现在,这留下的肯定的都是刺头,不是能够耗费短时间就能完成的,大蛮王老了,他想要千古留名,雄心勃勃的吃下南阙王朝,成为青史之上,丰功伟绩第一人的君王。” 秦恒补充道:“当然,这只是我这个读书人的看法。” 赵无疆抬头望着南方,若有所思。 ———— 箭靶比试的场地,是此时八个类项里,围观之人最多的地方,赫连族人将这里围的水泄不通。 赫连氏族的赫连勃将要下场比试,许多族人都在等待一见这位在族中有神射手之称的武学奇才的风采。 赫连勃,赫连氏族主脉一系,当代族长赫连峙的嫡孙,与赫连野粟这位嫡长孙是同母异父的兄弟。 当那道魁梧健硕背着牛角弓的身影下场,场外围观者的呐喊与尖叫同时响起,族人敬仰强者,女子仰慕强者,男人的呐喊,女子的尖叫,同时夹杂在其中,惹来更多人围观。 只见那身穿黑马褂,两臂外露,面相长得硬朗,留着短须的青年走到离箭靶百丈远的位置,取下牛角弓,脚下弓马半弯,弯弓搭箭,两条粗如小树的手臂立时青筋暴起,虬劲十足。 弓弦拉如满月,往外一放,箭矢“咻”的一声脱弓而出,迅如闪电,破空而去,刹那功夫便贯穿百丈距离的箭靶,随之连传相隔数十丈的又一箭靶,待穿透三面箭靶之后,攻势才消减下来,直到插在第四面的靶子上。 周围一阵欢呼声传来。 “赫连阿布臂力惊人,这要是搁别人,能插在第一个靶子上都不错了,”有人称赞道。 “没错,赫连阿布乃是我族年轻一辈武功修为的佼佼者,也只有他才有如此实力。”有人附和道。 “……” 周围赞美与恭维声不绝于耳。 场地外围,有个望着场中受人瞩目的青年,邪魅一笑,对身边个头矮小,长得其貌不扬的老者,说道:“易老,我这个弟弟是不是已经迈入三品淬骨境了?” 老者点头道:“没错少族长,的确是三品境,从真力的雄浑程度来看,像是近期突破的。”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三十四章 祸水东引 “易老,你先前说,赫连涵那贱人带领的族人,在此次比试中的表现很不寻常,似乎整体战力都强过以往不止一番,极有可能会进入春闱比试的前五,此话当真?”赫连野粟阴恻恻说道。 易刚再次点头道:“这点很奇怪,以老夫的能耐和阅历,想要在半旬时间将这实力差的一塌糊涂的赫连长国一脉的族人,整体实力提升几番,想来想去,都觉得做不到。更不用说那个心比天高,这么多年却毫无建树的赫连长国,他偷偷摸摸突破的二品境,在老夫看来,不过尔尔。” 随之,说到这里,他神色一怔,望着赫连野粟,低声道:“莫不是赵无疆那个老家伙出的手。” 赫连野粟摇头道:“不可能,他要有这份能耐,怎么会让赫连长国一脉呆在最末的位置上那么多年,早干嘛去了。” 易刚无言以对。 赫连野粟又道:“算了,想这些也无用,既然已成既定事实,猜不到答案,就去找。” “怎么一个找法?”易刚问道。 接着,不等赫连野粟回答,他又一脸兴奋道:“若是找到有这份能耐的人,将整个赫连氏族的实力大幅度提升,那对于我族的地位的提升,将有无可估量的作用。另则,老夫还发觉这些手中的武器都不一般,虽然我看不上,可作为族卫,奴仆的使用,那就不一样了,绝对能提升整族的战力。将来,或者说是以后,万一发生内战,那也是我族的自保力量。” 赫连野粟同样嘴角挂笑,易刚说的这些,他都想过,甚至想到了自己坐上了族长位置,手里有一支战力强悍的族卫,那将是何等威风。 然则,他又很快回到现实,直觉告诉他,赫连长国一脉整体实力的大幅度提升,与那所谓的赫连家的上门姑爷脱不了干系。 赫连野粟没有回答易刚的问题,也没有去说一些和易刚后话有关的言语,而是说出心中部分想法:“易老,你觉不觉得,赫连长国一脉族人的不同寻常,与那姓秦的有关联?” 易刚摇头道:“少族长,老夫从未往那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年轻人身上想过。只是,听你这么一说,老夫倒觉着,或许还真有脱不开的关系,要不然怎么他一来,这往日最差的一脉分支,就变得如此不同寻常。” 赫连野粟目光闪烁,又道:“日后,十三族春闱大比的重头戏,我都已经安排好了,要那些战俘咬死姓秦的是南阙的细作。只是眼下,我又有些舍不得了。万一,这一切都和姓秦的有关,我还不想他那么早死。要他为我所用,这对于赫连氏族,不仅是天赐良机,还是天赐良才。你想想,有他为我族提升战力,那么以后我的抱负,不就施展的开了吗。” 易刚自然知道赫连野粟口中的抱负是什么,要用野心二字更恰当,不过,他自然不会去触主子的霉头,他说道:“少族长,良才要为我们所用才是良才。” 赫连野粟闻言,目光顿时一变,厉芒在眼中闪过,冷言道:“易老所言甚是。” 易刚心下大骂不止,他这也算是善意的提醒,却听在少族长的耳中就成了越俎代庖,多此一举,就显他了。 易刚面色却不露声色道:“少族长高瞻远瞩,老夫跟在身边,长了不少见识,学到了不少东西。” 易刚说出来,自己都觉得难为情,这样浅显的马屁,要用在恭维一个还没有得势的少族长身上,他都觉得老脸没地方搁。 但他又不得不时常说几句,因为整个赫连氏族的小辈,最被他看好的就是少族长。其中有他的那份野心,更有他的心狠手辣。 而他易刚,也有所求,求的是境界的攀升,靠自己摸索,苦练,煎熬太难。若是有一族之力为自己所用,那么他多年停滞不前的境界,再向前迈进一步,也不是没有可能。这也是他受赫连野粟敲打,却还心甘情愿臣服的原因。 赫连野粟突然望着在万众瞩目中离场的赫连勃,话锋一转道:“易老,你说要是让我这个弟弟,去试一试那姓秦的虚实,然后我再决定是拉拢还是杀之,好不好?” “赫连勃一向与少族长面和心不合,而且传闻他也有争族长之位的心思,要让他去试那年轻人的虚实,恐怕不能如少族长所愿。”易刚终于看出来赫连野粟拉着自己来到箭术比试场地,说了一通话的目的,但是,他依然要装作什么都不知,把这场戏继续演下去。 “这点毋需忧心,只要我亲自出马,随意激将挑唆两句,再由别人去煽风点火,我这个弟弟立马就找不到北,他会像一只疯狗,到处乱咬人。他的性格一向暴躁冲动,又是个爱出风头的主,能容别人抢了他的风头。如此一来,还怕他不乖乖扑上去,撕咬那位如今风头正劲的赫连家的上门姑爷。”赫连野粟一手轻轻摩挲着下巴,笑容灿烂道。 易刚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说。 “易老想说什么,但说无妨。”赫连野粟见此,脸上的不悦之色,一闪而逝。 易刚字斟句酌道:“族长那边若是听闻的话,恐对少族长不利,你也知道,族长对于兄弟相残,同室操戈是何种态度。不管与其他分支如何的勾心斗角,但只要一牵扯到主脉中,那就不是简简单单的一两句敷衍之辞了事。” 赫连野粟呵呵一笑,“易老,你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家爷在外做出来的样子,在整个主脉的形象都已经根深蒂固。而他根上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们谁又见过?” 他好似自问自答道:“我见过。” 再多的,赫连野粟也不解释,他穿过人群,往一个方向走去。 易刚连忙跟了上去,随之又急忙止步。他只见赫连野粟走到背着牛角弓的青年面前,与之说了几句话,然后这个与赫连野粟同母异父的兄弟,就一脸怒气冲冲的反方向而行。 易刚喃喃不知是褒是贬的言语:“祸水东引,试探藏杀机,好手段啊少族长。”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三十五章 故事与酒 秦恒穿着那件极具北域特色的大红棉袄,站在披上一件青葱翠绿外衣的草原上,格外显眼。 无论他走到哪里,都会引得许多人侧目。一则因为他上门姑爷的身份,二则是他的长相,太过俊郎不凡,这让见惯草原糙汉的北域女子,心中不禁生出别样的想法。 时下的秦恒,因为重伤未愈,身子稍显单薄,脸颊消瘦,脸上苍白之色才缓退了些,有了几分红润光泽,整体的那种病态显而易见。可也正因为如此,才让这些从小骑马扬鞭的草原姑娘,心生怜爱,生出保护心思。 秦恒对此早已是见怪不怪,不光是在北域会发生这样的情况,在南阙不也是如此,最主要还是要怪这张脸生的太好看。 刚与赵无疆分道扬镳的秦恒,站在马术比试场地的外围,他双手拢袖,盯着围观人数并不多的比试。 场中,拉麻绳隔离出的区域很大片,宽五十余丈,长千丈。如此规划,当然是为了不影响参加比试族人的发挥。 初始位置,五人五马并排而立,但右左右拉开距离,由一位族中执事发号施令,随着一声令下,五人五马齐头并出。 马术的比试自然不是为了比试谁骑马跑的快,那样就没什么意义了。因为那样的话,还不如直接拉出几匹马,让马自己跑。最终的结果,谁的马的品种纯正,是匹宝马,耐力强,奔跑速度快,直接判这匹马,或者马的主人赢,不就完事。 当然不是这样,马术比试,马的品种甄选是一致的,最主要是凭借主人的本事,靠马上功夫,近身搏杀,一旦落马,即为输。其他生死不论,可使用任一兵器。这就要考验骑马主人太多的东西,骑马的熟练度,搏杀的技巧,身体的灵活性,与马的配合,等等。 秦恒望着场中几人几马奔出不到十丈距离的时候,就有人被横刀劈落马的血腥场景,他喃喃道:“北域士卒善马战,不是没有理由的,有可取之处,也有缺失之处。” 场中,又有一人,一个刁钻的回马枪刺穿一个同族之人的喉咙,鲜血喷洒。 而这时,秦恒也终于明白为何马术比试场的围观人少,上来就见血腥,比之其他,还要等上擂台赛才会出现受伤死亡,实在太冲击眼球。同为一族之人,即便是对生命淡漠的北域人,或许也会有所不忍吧。 那些围观之人,根本就是这参加比试马术之人的家人,有人落马成了一具尸体,就会有人在场地在被人拉着嚎啕大哭,有人跪在地上撕心裂肺大叫。 “是不是觉得太残忍?” 秦恒还在想着,忽然有个声音传入耳中。 秦恒回头望去,一个身穿黑马褂,背牛角大弓,身材魁梧,长得只能算周正的青年,正望着自己。 “赫连勃”青年洒脱介绍自己,然后又道:“你叫秦河,我听过你。” 秦恒点点头,笑道:“现在整个赫连氏族没听过我名字的估计不多吧。” 当赫连勃看到秦河的模样,神情微滞,他没有想到这个在赫连氏族声名鹊起的上门姑爷,长得如此俊郎年轻。 他上前两步,与年轻人并排而立,跟着也笑了起来,他又将话题转回之前,望着马术比试中正在马上搏杀的族人,说道:“北域就是这样,很残酷,像我族春闱比斗发生的血腥杀戮,相比其他大族,那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不乏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原因在这里,大的方面是北域这座天下的教化规矩还没有完善。”秦恒依然双手拢袖,说道。 赫连勃闻言,眼睛顿时一亮,他扭头望着青年,脸上有了几分笑意,道:“一语中的。” “一家之言,连浅见都算不上。”秦恒平静道。 “秦兄弟,高见就是高见,过分藏话谦虚,就是虚伪了。”赫连勃淡淡道。 秦恒笑道:“赫连氏族对秦某有善意的人可不多,大多都不待见,我与赫连兄素未谋面,何以如此?” 秦恒的话说了一半,没有说透,与聪明人说话,既简单又复杂,表达出自己的意思就够了。 赫连勃缓缓道:“我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叫赫连野粟,他总把我当一个冲动容易被利用的傻子。以为自己激将两句,然后再让人挑唆两句,我就会乖乖就范。” 秦恒点头道:“原来如此。” “没错,所以啊,我自然不会如他的愿,不管他是何目的,是想借我的手试探你,还是想借我的手除掉你,我都会反其道而行之。”赫连勃缓缓道。 秦恒洒脱的坐在地上,也拔下一根狗尾巴草衔在嘴里,上下一摇一晃,他显得很随意,“豪门多恩怨,兄弟相残的戏码在说书人的故事里早就已经屡见不鲜了。” 赫连勃向前走出两步,哈哈一笑,笑声中有一丝难言的畅快,又有一抹难掩的悲哀,他看似爽朗道:“秦兄弟的话总是别出心裁,的确是屡见不鲜了,在北域更是常见。” 秦恒只是抬头瞥了一眼赫连勃,又再次将视线投在马术比试的战场,并未接话。 赫连勃神色变了变,似乎有些意外年轻人看破不说破,他面露怅然之色,无奈又悲哀道:“我与赫连野粟的兄弟相残,与说书人故事里的有所同,又有所不同。秦兄,不妨听一听,就当解解闷。” 秦恒抬头展颜一笑,指了指青年腰间挂着的酒囊,搓着手,赧颜道:“来口酒,馋的慌。” 赫连勃一把拽下腰间的酒囊,转头拿在手中,他在年轻人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豪迈道:“能喝?” 秦恒自然感觉出对方的善意,他拍了拍胸膛,笑道:“不碍事的。” 赫连勃将酒囊丢了过去,秦恒从草地上捡起,吐掉口中的狗尾巴草,先是拔出栓子,在鼻尖闻了闻,然后轻轻小酌一口,满面喜色道:“够烈,却不够醇不够香。” 赫连勃笑脸顿时拉了下来,但是眼中笑意却渐浓。 秦恒连喝了几小口后,又道:“你讲你的故事,我听着。”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三十六章 荒奴 “秦兄弟听说书人讲故事,里面兄弟相残的桥段最起码要等到两兄弟成长到及冠之年,对人情世故通晓了些才会发生吧?”赫连勃问道。 秦恒想了想,点头道:“没错,那些说书人口中的故事,兄弟相残,骨肉分离,大都讲的陈词滥调,豪门是非,夺权争利,兄弟恩怨积攒,到爆发,无非如此。” 赫连勃笑的很是无奈,“所以这就是我说的有所同,有所不同。” “兄弟相残的故事还是故事,可你曾见过家中长辈乐见这样的事情发生的?而且还是在两个兄弟都还只是稚童的时候?” 赫连勃说到这里,习惯性去摸腰间的酒囊,结果一摸摸了个空。 秦恒善解人意的将酒囊抛还给赫连勃,然后笑道:“你这说书人的开篇倒是新鲜,能让听客提起几分兴致。” 赫连勃猛灌了一口驭马酒,接着道:“其实说起来,也无甚稀奇的,当时我赫连勃八岁,我那所谓的哥哥十岁,两个同父异母的孩子在本应无忧无虑成长的年龄,已经有了成年人的心态,知道有一个东西叫作权利。” 秦恒愕然,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说什么。 “这时的两个孩子已经明白,要是让另一个人坐上那个叫“族长”的位置,自己与生母会是何下场。但可能其中一个孩子心存善念,或者应该说保留有那个年纪该有的童真,念了那份亲情,而他以为对方也会如此,不会受到……”赫连勃口若悬河。 秦恒听到这里,摆手打断了赫连勃的话,他道:“这个故事,你讲到这里,我已经猜到后续的发展了,这在我看来,除了开篇有新意外,再就也是陈词滥调。” 这一刹那,赫连勃的脸上浮现出狰狞之色,他双目猩红,放射出异样的光芒,他语气阴森道:“你猜不不到,你能想象一个十岁大孩子,用尽全力将另一个孩子脑袋往井中猛摁的模样吗?你能想象一个孩子偷偷躲在暗处,双手抱着一块成人巴掌大的石头,想从后面偷袭把另一个孩子砸死的丑陋嘴脸吗?” “无法想象。”秦恒摇头道。 “那个孩子的脸上挂着笑。”赫连勃眸光森冷道。 秦恒又拽下两根狗尾巴草,双手熟练地编织着,很快,蚱蜢的雏形跃然掌心,秦恒一边修修整整,一边道:“赫连兄找我不光是受人挑唆,与我讲故事,讲悲惨经历,有话不妨直说。” 赫连勃蓦然间神色变幻,最终又恢复到那副平淡的模样,他哈哈大笑了好一阵,才看向那个手上编织蚱蜢,对自己讲的故事很不上心的年轻人,他由衷称赞道:“秦兄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年轻人,连之一都没有。” 秦恒头也没抬道:“赫连兄谬赞。” 赫连勃对于秦恒的态度,也不生气,反而越加欣赏这个年轻人,他正色道:“秦兄,那我赫连勃也就不在真人面前班门弄斧了,直说了。” 秦恒抬头道:“赫连兄,我这个外族之人,没什么能耐,连在赫连氏族站稳脚都极其困难,万事还要个女人替我兜着。若是赫连兄要让我帮忙的话,大忙我可帮不上。这里,秦某就先说了。” 赫连勃望着秦恒,笑的大有深意,对于年轻人一上来就堵他的嘴,不光是猝不及防,还有些始料未及。 赫连勃忽然换了一副口吻道:“我现在改变主意了,与秦兄谈笔买卖如何?” “买卖?”秦恒停下动作,望着赫连勃道。 “对,就谈买卖。”赫连勃笑道。 秦恒摇头道:“做买卖要有本钱,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万事还要靠女人给我兜着的读书人,能和赫连兄做什么买卖,赫连兄还是莫要消遣秦某了。” “你有本钱,还是天大的本钱。”赫连勃笑容玩味儿道。 秦恒一副不解的模样看着赫连勃。 赫连勃道:“既然要与秦兄谈买卖,那我赫连勃就做到坦诚,也不去假模假式的试探,也不去问缘由为何,也不去查秦兄的根底。也就是说,不管秦兄是何身份,只要你有这份能耐,这笔买卖我赫连勃就愿意与你做了,只要秦兄敢,买卖成了,好处利益自然不会少。” 秦恒只是平静看了一眼赫连勃,什么也没问。 赫连勃话说到一半,也斜瞥了一眼那年轻人的脸色,见其没什么反应,他又接着道:“坦白说,我在外面买了一批荒奴,只要秦兄能将这些人培养成赫连长国府上奴仆护卫的那般实力,有何条件,但可以提。” 秦恒一愣,颇为意外,他还以为赫连勃会说让其帮他除掉赫连野粟的话。却不想,赫连野粟这同父异母的弟弟,心思要更大,没有被心中的仇恨蒙蔽眼睛,而是将目光投在了赫连氏族族长的位置上。 秦恒对此没有什么直观感觉,既不觉讽刺,也没有觉得不合情理,权力地位惑人心,自古如此。 但是,秦恒在赫连勃这番话中捕捉到了一些东西,他问道:“恕秦某孤陋寡闻,何谓荒奴?” 赫连勃解释道:“荒奴,就是北域天下罪族的族人与后代。” 见年轻人依然一脸不解的模样,赫连勃细细解释道:“大蛮王北域称雄后,这都是一些不顺从的小氏族,被冠上罪族的烙印,流放在荒漠地域,族破家毁后,便一直处在流放状态。而北域其他氏族,都可以当这些荒奴为猎物,不仅可以随意打杀,还可当作货物买卖。” 赫连勃补充道:“从这里看,更加阐释了秦兄之前的说法,教化和规矩的不完善。” 秦恒若有所思。 “言归正传。”赫连勃道:“秦兄觉得这笔买卖如何,条件你可以任开,我会酌情答应。” 秦恒回神,将已经编织成的蚱蜢放在草地上,继而望着场中,问道:“八个类项的比试会在两日内完成吧?” 赫连勃点头。 秦恒道:“赫连兄容秦某想想,两日内给你答复。” 赫连勃脸上顿现喜色,“没问题,秦兄好好想。”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三十七章 有人欲假戏真做 日薄西山,天边夕阳染透半边天,地上青翠葱茏,红绿相映,天地尽头一线相连,策马扬鞭,风景美不胜收。 返回冼苏镇的草原阔道上,一身劲装胡锦衫,小麦肤色的姑娘故意放慢马速,落至家族队伍末。 她美眸复杂地望着身侧一样策马驰骋的大红棉袄年轻人,夕阳余晖映照在那张俊郎不凡,又稍有苍白色的脸色,让她有一瞬间的恍惚。 还记得大半月前,救起他时,他那凄惨的模样,白衣残破,血迹斑斑,胸口处可怖的伤口。 再看看年轻人如今的模样,不说意气风发,也是风姿不俗。 秦恒一勒马缰绳,马变跑为走,他侧头看着赫连涵,一脸贱兮兮地笑道:“赫连姑娘,秦某脸上有花?” 赫连涵亦是改跑为走,她洒脱一笑,道:“只是想到了你我二人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秦恒“哦”了一声,接着道:“那时候,赫连小姐的善心若是不掺半点假,说不定现在秦某都要以身相许了。” 赫连涵目光闪烁,顿了半晌才说道:“秦公子到现在还无法释怀,就非要咬着不放?就算我赫连涵那时候一开始就抱着利用你的目的,可总归救了你的性命。” 秦恒呵呵一笑,抬头望着夕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落,他平静道:“我们每个人心中都有杆秤,称的是什么,称的是各自眼中的对错,压的是心中那个理字。不是有千般因,就能淡化错。” 赫连涵蓦然瞪着秦河,怒道:“在这北域,部族视人命如草芥,大吞小,小吃民,我想活着,不想嫁给那狗屁的少族长,何错之有?” “你以为你读了几本书,就能与我讲道理,与这天下讲道理?我是最初想致你于死地,可我已经知道错了,你又为何要揪着不放。”赫连涵近乎吼道,双目都已经泛着眼泪。 秦恒看也没看赫连涵,直接一扬马鞭,撂下一句话,就开始策马狂奔,独留姑娘呆愣愣坐在马背上,恍惚前行。 “杀人也分对错,你站住心中的理字了吗?” 赫连府上,今夜十分热闹,灯火通明,赫连长国下令宰牛羊各五头,小小的院子的摆下六桌,犒劳今日春闱比试晋甲的护卫仆役。 他本人更是开心,多年春闱比试排名最末,积攒的所有压抑,终于有一朝扬眉吐气,而这一切都要归功于闺女路边捡来的“上门姑爷”。 赫连长国将视线转向一旁埋头大吃的年轻人,亲自给对方倒了一杯酒后,便站起身,准备一揖致谢。 早就已经发现赫连长国意图的秦恒,连忙站起身拦住了对方,并道:“赫连叔叔这不是折煞晚辈吗,何须如此。” 赫连长国也没有再去刻意为之,他轻声笑道:“书上都说得人恩果千年记,赫连叔叔这一拜,你受得起。” 秦恒道:“秦河在人生地不熟的北域,有个安身立命之地,已经多蒙赫连叔叔和小姐照料,尽点微薄之力,也是理所应当的。” 另一边坐着的赫连涵,自顾饮尽一杯酒后,将酒杯重重磕在桌子上,阴阳怪气道:“不敢当。” 北域女子饮酒是很常见的。 赫连长国瞪了赫连涵一眼,转而笑看着秦恒,说道:“小女让我给惯坏了,说话不知轻重,日后成了一家人,你可要多担待。” 秦恒一愣,旋即反应过来,连忙邀同桌人共同举杯,郑重其事道:“赫连叔叔尽管放心,我会如同照顾亲妹妹般照顾赫连涵。” 赫连涵从听到赫连长国的话,再到听到秦河的举动以及言语,始终低着脑袋,让人看不到她脸上的神情。 低头的赫连涵,双眸冰寒,指节都让她扣在桌子低扣的发白。 赫连长国呵呵一笑,看不出任何异常,他再度站起身,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说道:“好,有你照顾小涵,我也就放心了。” 随之,他面对一众护卫仆役,说道:“今夜你们就吃得尽兴,喝的尽兴,明后的比试与十三族大比,多卖力气,打出我赫连氏族的威风,一雪前耻。莫要被其他人瞧的轻了,自己也把自己轻了,要知道自己是谁的子孙,我们当以之骄傲,永捍辉煌。” 赫连长国这番慷慨激昂,鼓舞人心的说辞,立时带动场中气氛,一个个不是视死如归,就是指天发誓,大碗酒一饮而尽,场面好不热闹。 做完这一切,赫见长国又扭头与秦恒说道:“我去见见小涵的娘亲,小涵与这些人,都交给你照看了。” 秦恒费劲咬着一大只烤羊腿,咀嚼未尽,抬起头,含糊其辞道:“赫连叔叔尽管放心。” 赫连长国再次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俯身小声道:“要是觉得这些族人的实力还可以提升,你可千万不要藏着掖着,我可只有小涵这么一个女儿,找哥哥肯定不行,你可不要辜负。” 秦恒面色不变,依然微笑着。 赫连长国离开后,秦恒自斟自饮了一杯酒,低声呢喃道:“人心不足蛇吞象,千古至理。” 离开前院的赫连长国,独自来到后院西南方位的一间房门前,他抬起手,又放下,最终站在门前大约半盏茶的功夫,他又转身欲离去。 当他离开的脚步,刚迈出两步,里面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 “长国,你进来吧,我有话与你说。” 赫连长国没有搭理,又往前走出两步后,陡然回身往那间房走去,他轻轻推开房门,看到堂中正襟危坐坐在桌前椅子上的美妇人,轻声道:“去吃点东西吧。” 乌青花悠悠转头,目光清冷,她的一只手在桌子上的青瓷盏上轻轻摩挲,言语无悲无喜道:“夫君连妾身的屋子都不愿进了。” 赫连长国闻言才迈步走进屋子,在乌青花的示意下,他坐在了她的对面。 赫连长国的面前有只空杯,似乎是乌青花早已预料到有人会来。 她给赫连长国倒了杯茶,见对面那个曾见与自己无话不谈的男人,现如今坐在自己面前,相对无言,只是在举杯喝茶。乌青花柔声道:“夫君似乎有意将小涵嫁给那个身份背景不明的年轻人。”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三十八章 破局点 酒宴结束后,回到自己房间的秦恒,坐在桌案前,手中拿着一本地方志,随意翻着。 赫连涵的婢女廖娟为秦恒端来洗漱的热水,她将热水轻轻放在木架上,脸巾搭在架头,然后满脸雀跃的说道:“公子可真厉害,听府上仆役说,今天的春闱比斗,他们都大大露了脸,打的其他分支的人,都没了脾气,有不少人都越线了,摩拳擦掌准备参加接下来的擂台比斗。” 秦恒看着少女雀跃的神色,也跟着笑了起来,“他们胜出,你高兴了什么劲,不晓得还以为你参加春闱比试,立了大功。” 廖娟一脸通红,连忙解释道:“公子不晓得,在你没来之前,赫连小姐一脉连年春闱比试排名最末,被各分支的人压的抬不起头,今年春闱比试的局面扭转,让小姐这一脉扬眉吐气,下婢是替小姐和公子高兴。” 秦恒佯装生气。 “不是下婢,是廖娟。”廖娟俏皮吐了吐舌头。 秦恒呵呵一笑,“行了,明日我与你家小姐说说,带你去看看。” 廖娟闻言,顿时欣喜若狂,脸上已经抑制不住的露出喜色,吞吞吐吐道:“公子,我……” 秦恒无所谓道:“你的那点心思都写在脸上了。” 被点破心思的廖娟,面露尴尬,想要辩解,又怕惹得公子不高兴,那么自己内心的小算盘不就落空了。 于是,少女也不画蛇添足,干脆大大方方地认了,“廖娟多些公子帮言,没齿难忘。” 秦恒打趣道:“哟,与你小姐伴读,读了几篇书上文章,还学会咬文嚼字了。” 少女两颊绯红。 秦恒摆摆手道:“好了,你出去吧,早点歇着,剩下的我自己来,告诉你家小姐,不必每日要你过来照料我,我的身体好多了,日常的自理还是能做到的。” “这,公子不是为难我吗?”廖娟一脸委屈道。 秦恒板起脸道:“就说我说的。” 亭亭玉立的少女蹦跳着出了房间。 秦恒望着廖娟离去,房门关上,他的心绪再度转回之前的思路。 眼下的局面形势,他要找到一个破局点。 无论是走出北域也好,还是为好兄弟曹顶报仇,亦或者是将来江山万里,定鼎天下,绝不是光靠他一张嘴,或是心中想当然,就能织出一片大网为他所用。 光以时下在一个小小赫连氏族的局面,都是险象环生。 初始动机不纯的赫连涵;人心不足不知是何心思的赫连长国;在自己身上下了很大功夫的赵无疆;要致自己于死地的赫连野粟;同怀野心,想与自己做买卖的赫连野粟同父异母的兄弟赫连勃;那些还没有打过交道的赫连氏族上层;积弱又人心不齐的赫连氏族,在眼下十三族内乱中,会不会被被他族吞噬…… 秦恒能想到的危机有很多,这些都关系到自己。 而他目前能想到的,一是要去恢复实力,若是再无法恢复,便只能从头练起。 二是要有自己的势力,这点是他一直在想的,却又始终找不到突破口。 北域万族已经在思维上形成一种定性,和南阙势不两立。即便是平民百姓,内心对这些两国交战没有多少实质感触,可有家人参军入伍,若是死在两方交战的战场上,一样是恨透了南阙。所以,他想在这样的氏族中,聚拢出一支能为自己所用的骑军,不现实。 然而今日,赫连野粟同母异父的弟弟赫连勃,给了他一个突破口,“荒奴”。 白日,赫连勃给秦恒讲述了何谓荒奴后,他就已经意动了。回到赫连府上,他就连忙去翻阅典籍,查找与荒奴有关的释注。 在他看来,以荒奴对北域的敌视,及无归属感,要聚拢一批为他所用的人,从而成就一方势力,不难,也难。 不难的是这样的人流离失所,又是被随意打杀,又是被当作货物买卖,只要是恩威并施,将心比心,不难让他们为自己所用。而且这些人,常年疲于奔命,还要应付随时可能发生的危机,应该都是一把好手。 难的是,他无钱无人,买卖也好,自己去找也罢,没钱,空口白话,让这个流离失所的荒奴为自己卖命,那简直是天方夜谭。更难的是,怎么能聚拢大批荒奴成势。 秦恒轻轻合上手上那本已经烂熟于胸的地方志,自言自语道:“只能好好想想这个条件该怎么提,最好能让赫连勃心甘情愿送给自己一批荒奴,还有钱财。” “再之后就是笼络人心,培养出一支能打的骑军,这样自己就有了本钱,无论是想把自己从赫连氏族的漩涡中摘出去,还是把整个乌布十三族的水搅浑,都能实现。” 秦恒将那件大红袄只是随意披在身上,一双好看的桃花眸子看着窗外,视线落在西南角的一间屋子。 身穿灰袍的赫连长国从那间屋子走出,轻轻合上房门,脚步缓慢的走在屋檐下。 房门合上的一刹那,屋子里的乌青花脸色瞬间变得一片煞白,刚才还镇定端杯的手,此时抑制不住一个劲的颤抖。 房中内间,一个体型健硕,身穿一件北域常见胡锦衫的老者,笑着掀开门帘,他望着桌前瑟瑟发抖的美妇,道:“夫人此举,甚为明智,不仅救了自己,也救了你那位夫君,赫连长国一脉,也因夫人此举,得以幸存。” 乌青花强自镇定,扼制内心对此人的恐惧,道:“族长可莫要忘了答应青花的事。” 此人是谁?正是赫连氏族的当代家主赫连峙。 赫连峙盯着乌青花,捋须轻笑,“夫人大可放心,本族长说话向来算数。” 乌青花眼神躲闪,立马低下脑袋,小声道:“既如此,族长可以离开了。” “走”,赫连峙笑容古怪,眼神来回在端坐椅子上的美妇身上打量着,最后夸赞道:“犹记得,乌夫人当年可是赫连一族的第一美人,怎么就选中了赫连长国那样的囊货。” 与此同时,回到自己房间的赫连长国,一脸怒不可遏,连摔六盏琉璃杯。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两女斗嘴谁为胜? 月明星稀。 长埠草原,胡杨林以东三里处,有一座占地数顷的庄园,四进院落,傍山倚水,布局仿南阙高门大户建造,里面楼阁、花园、亭台水榭,除了没有那细到极处的雕梁画栋,一切都与南阙王朝美轮美奂的建筑风格无甚差别。 冼苏镇,人尽皆知,这座庄园乃是赫连氏族当代族长的宅子,里面住着赫连峙及其直系血亲。 庄园西、北、南三面,屋舍成群,其中也不乏有布局讲究的宅院。这些屋舍,几乎全是主脉一系中人的居屋。 整个占地方圆几里的主脉居住地,被赫连一族称为兴福地。 入夜,纵横交错的道路两旁,灯笼高挂,映照得这处所在灯火璀璨。 这处所在,不时会传出人声喧闹,响彻夜空。 兴福地北头,小河流水潺潺,有着几百年岁月的参天古树,随风舞落叶,夜鹰盘旋。 此时的小河边,两女一男姿态各异,一坐一站一骑马。 身背牛角弓的赫连勃,捡起一片被风吹落的树叶,搁在嘴边费劲吹了老半天,愣是没吹出半点响声。于是,他将树叶树叶撕的细碎,放在掌心轻轻一吹,零碎的树叶全部被吹的四散飘落水面,随波逐流。 赫连勃咧嘴一笑。 长相妖艳,身材婀娜的端孛尔回雅,屈膝坐在河边,她的纤纤素手抓着一把石子,见到赫连勃手中的碎叶飘落在水面,她将手中的石子一个一个丢了出去,似是想要将那些零碎的树叶砸沉。 当瞧见石子砸在水中,溅起的水花溅在赫连勃的脸上,赫连勃忿忿一把抹掉后,想生气又隐忍的模样,端孛尔回雅“咯咯”直笑。 骑在马背上的是一个青春少艾的姑娘,十七八岁的模样,眉眼弯弯,胖圆脸,肤色偏黑,整个脸部轮廓线条饱满圆润,似还没有完全张开,眉宇之间,眼神的飘忽,总让人觉得这姑娘在神游天外。 姑娘扎着两个镢髻在头顶,穿着一身红黑相间的华丽缎袍,两袖平整扁起的褶印图案,绣着的是一对栩栩如生的飞天火凤,腰间挂着一柄短剑。 姑娘叫作赫连子卿,是赫连勃一奶同胞的妹妹。 这个听上去很有诗情画意的名字,赫连子卿,一听名字,就会让人想到就是那种温文尔雅,秀丽端庄,气质脱俗,书卷气十足的大家闺秀。然而,这位姑娘的性格却是恰恰相反,活泼好动,刁钻任性,得理不饶人,还好作弄人。 此时的姑娘看着二人无聊的举动,就显得颇不耐烦,她一蹦跳下马,几步走到赫连勃与端孛尔回雅中间,一双大眼睛在两人身上扫了扫,最后落在赫连勃身上。 赫连子卿道:“哥,我一回来,就听说一个叫作秦河的人,不仅驳了赫连野粟那家伙的脸面,还夺了他以为是囊中物的女人,至于今日更是大出风头。又闻赫连涵那丫头一脉的族中子弟护卫,于今日春闱比试中拿下不俗的战绩,他们那一脉,可是已经很多年在我族垫底。而这一切,似乎还都跟那个身份神秘的秦恒有关。你与我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赫连子卿一开口就嘚吧个不停,像个话唠。 赫连勃拍了拍双手,转头一脸宠溺地看着这个妹妹,揉了揉她只有自己齐肩高的脑袋,“子卿,才跟你师傅金翊上人游历南阙回来,不回去见过爹娘,关心一个外来人的事做什么?不过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对于这个很多事都喜欢刨根问底的妹妹,赫连勃只想打马虎眼糊弄过去,“” 赫连子卿抬手打掉哥哥的手,斜眼瞅着他,“阿爹阿娘我回来就去见过了,别跟我东扯葫芦西扯瓢的,想敷衍我,没门。明知道本女侠对江湖上的稀罕事都格外关心。” 坐在河边石头上的端孛尔回雅,听着这兄妹二人的对话,“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就你,还女侠,你师傅金翊上师,也不过是个堪堪摸到二品境门槛的苦修,一个胆小怕事到极致的主,能教出一个喜欢行侠仗义的弟子,着实不易。这次你师傅带着你游历高手如林的南阙,是不是告诫你凡事小心,夹着尾巴做人。” “骚狐狸,安敢诋毁我师傅。” 赫连子卿闻言大怒,她陡然转身,“刺喇”一下抽出腰间明晃晃的短剑,向端孛尔回雅的肩膀刺去。 见两人斗嘴,早已见怪不怪的赫连勃,被自己妹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就要出手阻拦。 从小就爱相互斗嘴的两人,似乎天生性格不合。在赫连勃看来,这二人无论怎么斗嘴都行,可一旦上升到大打出手,且发生伤亡,那就不单单是她二人的事情了。 两个氏族的嫡系子弟,受到伤害,那就会立马会上升为氏族之间的冲突。被有心人刻意利用也好,又或者两个氏族为了脸面也罢,都将成为交战的理由。 赫连勃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至少现在不允许。 赫连勃出手如电,就要制住赫连子卿出剑的右手。 然而这时,他看到赫连子卿忽然又收回了手,将短剑重新归鞘。随后一脸讽刺地看着地上坐着的女子,讥讽带笑道:“端孛尔回雅,要卖弄风情,你应该去找赫连野粟,和我哥在这岸边打情骂俏算怎么回事,我可告诉你,我哥不吃那一套,他喜欢赫连涵那样的。” 赫连勃连忙停手,大松一口气。 端孛尔回雅莞尔一笑,说道:“卖弄风情说明本姑娘有本钱,不像有的人,除了能甩出几两肉,就再无其他东西拿的出手。” 赫连子卿气的呼呼吹气,两颊肥肉跟着她的呼吸一抖一抖,看上去煞是可爱。 见赫连子卿再度将手摸在剑柄上,似乎要动真格的,赫连勃连忙往二人中间一站,插言道:“子卿,哥告诉你关于那秦河来到赫连氏族的一切,告诉你。” 赫连子卿洋洋得意,冲坐在地上的端孛尔回雅露出一个挑衅,外加胜利的眼神。 端孛尔回雅回望着赫连子卿,妖艳妩媚的脸上,及那一双媚眼,皆带着笑。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四十章 聪明 在回以一个大有深意笑脸的端孛尔回雅,诧异看着赫连勃道:“那叫秦河的家伙,我费尽唇舌想在他口里套出点东西,使出浑身解数都没用。赫连勃,你确定你佯装被你哥挑唆去挑事,试探出来的东西为真?” 背牛角弓的青年咧嘴一笑,摇头道:“我没有试探,也没有挑事,只是跟他做了笔买卖。” “还没有做成,但大有希望的买卖。”赫连勃补充道。 “哦”,端孛尔回雅闻言,顿时眼睛一亮,她迫不及待道:“是何买卖?” 这时,赫连子卿一把拽住赫连勃的后脖领,将其魁梧的身板拽的一个趔趄。随之,她立马转换了一个面孔,伸长脖子,满脸讨好地笑着道:“哥,你似乎应该先给我讲讲那个叫秦河的事,你们之间与什么人做买卖,那是后话,你可以再与这个骚狐狸细谈,我不关心。” 端孛尔回雅手里拿着一个石子一掂一掂,眼睛随着石子的上下起落来回翻动,她悠悠道:“你哥买卖的对象,与你想知道的,可是同一个人。” “真的,哥?”赫连子卿脸上异彩一闪而过,随之又恢复如初。 赫连勃点头,坦然道:“没错,与秦兄做了笔买卖,还没成。” 端孛尔回雅晶莹如玉的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开口询问那笔买卖是什么,其实说与不说,以她的心思通透,自然能猜出个大概。 别人或许不知道这个在他们眼中冲动好出风头的主脉嫡系二子根子上是个什么样的人,但端孛尔回雅却轻易瞧出了这个在外人面前故意装着冲动性子的赫连勃,根骨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心机深沉,能隐忍,野心不小。 这是端孛尔回雅认识赫连勃这么多年,从种种迹象抽丝剥茧得出的结论。 “哥,从你嘴里喊出一个秦兄可不简单,那个叫秦河真有如此不俗,让你如此赏识?我可是记得整个乌布十三族的年轻俊彦,能让你瞧得上眼的可没几个。听说他是赫连长国的女婿,来自东陵盐夏,那个地方我与师傅游历一途未曾去过,听说那位传奇老人去世了。” “师傅说东陵与大庆两个地方的水太深,不让去。路上,我与师傅又听闻那个号称万人敌的大庆王死了,多可惜,大蛮王曾与天下说过,普天之下,唯有大庆王秦森是他的对手,没想到那个拥有一支号称甲天下王师的大庆王,没有死在与大蛮王的南北之战,死在了自己人的手里,真是可悲又可叹。” “北域大军获此千载难逢的时机,是南阙王朝给他们创造的……” 赫连子卿又回归话唠的模式,一发不可收拾,吐沫四溅。 端孛尔回雅又没忍住再次笑出声。 赫连勃连忙两手搭在妹妹的双肩上,使劲摇了摇,口若悬河的姑娘被摇停后,顿时觉得发蒙。 赫连勃这才道:“子卿,是不是扯远了,那些天上神仙般的大人物,离我们太远了。” “呃”,赫连子卿两眼迷惘地看着赫连勃,仍是一脸懵沉,就连之前的目的都忘了。 赫连勃一阵头大,拽着妹妹的胳膊,就要去牵那匹马,他无奈道:“回去吧。” 想了想,他又回头对那笑的生出万千妩媚风情的端孛尔回雅,道:“你是我族的贵客。” 就说了这么一句。 端孛尔回雅仍然坐在原地,只是很潇洒的摆了摆手。 赫连勃牵着一人一马离去。 端孛尔回雅回头望着兄妹二人离去的背影,隐隐约约听到幡然醒转的赫连子卿一蹦一扒拉赫连勃的肩头,问道:“哥,你好像什么都还没跟我说。” 赫连勃道:“你什么都了解的清清楚楚,要我说什么?” “那你明天带我去见见你的秦兄。” “行,不过你把你的性子收敛点。” “我什么性子,你妹妹聪明伶俐,注定会成为一代明扬天下的女侠。” “回去洗洗,早点睡,风尘仆仆地赶回家,还是躺在床榻上做梦吧。” “哥……” 看着两兄妹追逐打闹,身影渐渐消失在黑夜里,原地坐着的端孛尔回雅,一连往小河里丢出了十颗石子,一次比一次远。 若有人在此,仔细端瞧,或许会发现,落入水中的石子一次与一次的距离,好似等量过,恰好十次间距,到达对河岸。 端孛尔回雅一手掐出一个青花指诀,然后,她轻轻一吹,指尖上的青花虚影陡然放大,缓缓升入虚空,大如磨盘的青花虚影徐徐没入河水之中。 当青花虚影全部没入水中,河水之中猛然想起“咻咻咻”的声响,连响十数声。 只见被端孛尔回雅以次扔入水中的石子,倒转升起,包括之前砸在碎叶上的,一个个悬停在河面,场面是既诡异又玄妙。 端孛尔回雅抬手一拂,那十数颗石子如移形换影般翻转,瞬间形成一面简易棋盘。随后,她又在地上捡起一颗石子,随意丢出去,这颗石子飞出,刚一碰触棋盘面,棋盘陡然消散无形,所有石子重新落回水中,砸出一声声轻微“砰”响。 她望着泛起阵阵涟漪的水面,喃喃道:“自诩聪明的赫连氏族少族长,应该怎么都想不到,自己的聪明不及同氏兄妹的百分之一,有可能不及那姓秦年轻人的万分之一。” 月色朦胧,映照在水中女子的那张脸,半面冰寒,半面妩媚,可坐在岸边的本人,却是面若桃花,风情万种。 走在兴福地路上漫步而行的兄妹二人,赫连子卿纵身一跃,翻身上马,她取下腰间匕首,轻轻割着马头顶的那撮马鬃毛,嘴上道:“哥,要我配合你演这个双簧,还演个傻瓜,有何意义?那骚狐狸精明的很,说不定早就看透你的心思。” “书上说,道不同不相为谋。”背着牛角弓的青年,帮着妹妹牵着马缰绳,缓步前行。 “学那文绉绉的话一点都没有气势,江湖儿女江湖话,多霸气。我和一个南阙初走江湖路的少年郎学来的,哥,你说是不是很霸气?” 姑娘将手中已经积攒有一小撮割下来的鬃毛,放在掌心,轻轻一吹,毛须四飞,许多落在背牛角弓青年的脸上,姑娘哈哈大笑起来。 赫连勃也不以为意,任由那些鬃毛附在脸上,他继续道:“总归是两个阵营的人,将来还是要站在敌对面。” “霸气”他补充回答妹妹的话。 赫连子卿轻轻拍了拍哥哥的脑袋,道:“哥,辛苦了。” 月色与路旁灯笼的照耀下,兄妹二人与那匹马的身影越拉越长。 手机站: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四十一章 卖解酒汤的摊主 这天夜,镇上仍有几个稀稀拉拉做着营生的茶寮酒肆,附带卖些烤囊、花生米、本土风味的腌菜。 冼苏镇的住民不像其他氏族,晚上还要架个篝火,烤几只牛羊,大碗酒,族民同乐。在十三族积弱多年的赫连氏族,在吃穿用度上都与其他氏族相差一大截,百姓到了夜间都会尽量早些熄灯就寝,油灯的油,蜡烛也要省着用。 如此,也就造就了偌大的镇子,灯笼高挂的没几家,一眼望去,灯火阑珊,有些萧索。 但万事都没有绝对,矮子里面挑大个,相对而言,总不能都是穷人,镇上那家叫作“回思马”的勾栏,就是夜夜笙歌,灯火通明。 回思马的对面,有一个卖解酒汤的小摊,摊主杜广汉白日里走街串巷,没有固定落摊点。但是一到晚上,他就会扛着扁担把他这一身家当都搬到回思马的对面,摆出摊子,再在其后街边摆出三四张小桌子,几只小板凳,做起卖解酒汤的生意。 他这个小摊子只卖三样东西,解酒汤,烤囊,咸菜。 能在声色犬马的勾栏地消遣的主,自然不会缺银子,且一进再出时几乎都会喝的烂醉,拿出几文钱喝碗解酒汤,肯定舍得。 因为,酒醒了可以再进去享受纸醉金迷。 因而,回思马的老板娘,反而乐见其成,任其摆在对面,只要不挡住自己的生意,就井水不犯河水。 有颗豁牙,歪嘴的杜广汉,有一副利嘴,每每从回思马走出的客人,来到他的摊子,他都会说的对方心猿意马,讨得几文赏钱。 可今夜,他的利嘴就不敢多嘴了,望着坐在小板凳上,两只小眼睛放光瞄着对面出出进进的小娘子们的羊皮袄老头,他给客人去送汤都有些战战兢兢。 这个第一次来到自己摊子的老头,在整个赫连氏族的地位有多高,这在整个冼苏镇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杜广汉自觉自己是个底层的小人物,见到这些在他眼中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是打心底发怵,这是一种烙印在骨髓的感觉,根本就没得改了。 再看看在他摊子喝汤的客人,除了身体一晃一晃,给那老人毕恭毕敬打了招呼后,就若无其事地喝起解酒汤来。 杜广汉又给一个客人送去一碟咸菜后,返身往摊子处走,他斜瞥了一眼那为老不尊的老头,声如蝇嗡,呢喃道:“为老不尊的老东西。” 平日里,因为这张利嘴吃过不少亏的杜广汉,是记吃不记打,总是要先过嘴瘾,即便心里对某个人万般怕,嘴上也是要骂骂才痛快。 这时,坐在那一手抓着烤囊,一手拿着酒壶的羊皮袄老头,嘴里塞的满满的,含糊其辞道:“杜广汉,再给老头子拿两个囊来。” 杜广汉连忙换了一副点头哈腰的嘴脸,应是。 当杜广汉用油纸包着两个烤囊给赵无疆送过来,赵无疆一指对面的板凳,道:“现在还不到你生意兴隆的时辰,坐下来陪老头子聊一会儿。” “小人的荣幸。” 才只有四十多岁的杜广汉,看上去就像五十多岁的样子,脸上已经有不少皱纹,头发花白,一笑起来额头纹和鱼尾纹,几乎堆满了半张脸。 杜广汉坐下后,就显得有些紧张,“大人能到小人的摊子来吃囊,实乃小人的荣幸。” 赵无疆的两只小眼睛在对面回思马的门口缓缓收回,嘴里嘀咕道:“身似垂柳,摇曳多姿。” 嘴外牙豁的杜广汉,笑容谄媚之余,暗翻了个白眼。 羊皮袄老头三下五除二将之前没吃完的烤囊塞入嘴中,然后一抹嘴,美滋滋地灌了口酒,他指了指两个才要的烤囊,对杜广汉说道:“还没动嘴,能退?” “不必退,小人孝敬您的,吃或不吃,但凭大人做主。”杜广汉笑脸真诚道。 赵无疆眼皮耷拉着,对杜广汉的回答不屑一顾,他忽然话锋一转道:“杜姓在赫连氏族可不太常见,杜小友是哪里人?” “小人素山北江人。”杜广汉答道。 “素山北江,北域极北偏隅之地,离这里可是相差十万八千里。”老头小眼睛一转,悠悠道。 “大人博闻强识,素山北江的确是北域极北边缘之地。”杜广汉不忘恭维道:“大人,如此偏僻的地方,您都知道,实在让小人佩服,这要是搁别人,小人说出来,他们连听都没听过。” 赵无疆抚着胸口,看上去有些吃撑了,他笑眯眯道:“以前和几个老朋友一起去过那地方。” “哦”,杜广汉一愕,“没想到大人还去过我们那样的小地方。” “小地方,可是出大人物啊。” 赵无疆回的驴头不对马嘴,让这个解酒汤的摊主有些无语。 羊皮袄老头抚过胸口,觉得舒服多了之后,又开始剔牙,他一边剔牙,一边道:“听你说话,也是读过文章的读书人,这在一个整日走街串巷的买卖人身上瞧见,可有些大材小用了。读书人不是常说,君子远庖厨,你这样做,可是丢了天下仕人的脸。” “大人,这话严重了。小人只是个半瓶子晃荡的半个读书人,年轻时,偷看我们当地一个私塾先生开堂授课,育人子弟,偷偷摸摸学了点书上文章,然后就背井离乡出了远门讨生活。再之后也曾自诩读书人,想求个功名。然而,再之后几经波折,流落到北域腹地,当真真正正见到满肚子学问的读书人,那时才明白,自己这么折腾,只剩下贻笑大方,怪不得曾经在一些人面前卖弄,他们流露出来的神情只有嘲笑……” 卖解酒汤的摊主杜广汉,一打开话匣子,便一股脑想把自己的故事说与人听。 赵无疆听着对方越往后说,说到了曾经的往事,他在静静听着,两只小眼睛最后眯成了一条缝,终于,老头开口了,“那位私塾先生可是姓曾,名沌言?” 原本一脸讨好谄媚之色的杜广汉,在听到赵无疆这句话时,脸色瞬间大变,既有惊骇,又有狐疑。 手机站: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四十二章 心思难猜 “大人,小人没有听过这个名字,小人曾经偷摸学了些书上文章的那间私塾,里面的先生姓王。” 神色瞬变的杜广汉,脸上惊骇与狐疑的神情,眨眼消失。 赵无疆扁嘴摇头道:“老头子不会闻错,你们身上那股藏头露尾的味儿都一样,曾沌言那老不死的,教出来的徒弟也好,门人也罢,都自带着那么一股子躲在暗地里不能见人的味道。” 杜广汉闻言,脸上阴晴不定了好一会儿,随之蓦然间轻笑起来,他的脸上再无半点点头哈腰,卑躬屈膝的劲儿,歪嘴刹那归正,脸上皱纹陡然消失,成为一张普通中年人的杜广汉,缓缓道:“赵老既然早就知道杜某底细,却早不来晚不来,偏偏今夜找来,是与那位大人有隙,想要在我这个晚辈身上找回脸面,还是要给“捕影”要取性命的人,找条活路,赵老要救下他?” 赵无疆拨动着桌子上的一只空碗,让那只碗在桌子上旋转个不停,他淡淡道:“有一点,你这小子还真猜对了,我与你们那个从南阙逃到北域自诩书圣的大人,确实有旧仇,不过,老头子还不会下作到与你这个连二品脱胎境巅峰境界都没达到的晚辈为难。” 杜广汉脸色缓和了几分,放在桌下蠢蠢欲动的手,也慢慢张开来,“那前辈是要保住晚辈奉命要杀之人?” “非也”,赵无疆道:“易刚之流,死了也就死了,我与他非亲非故,干嘛要浪费力气救他?” “既然都不是,那前辈今夜找到我,点明晚辈的身份是为何,晚辈自认为自己一向恪守本分,并没有对赫连氏族的寻常百姓下手。”杜广汉还是有些不解道。 “捕影中出来的杀手,擅刺杀,袭杀,暗杀,逆地反转,不达目的誓不罢休,领下任务的门人若死,就会有下一个门人替补上,直到杀死目标人物为止。” 羊皮袄老头说出了一个在外界,只要到了一定层次,都会听说的小道消息。 杜广汉不知这老头为何要说这个,这个规则,是知道“捕影”这个庞然大物存在的人,都知道的,但他仍平静回道:“赵前辈知之甚详。” “详个屁。”赵无疆脱口大骂。 这一骂,把杜广汉整的一愣,不知道这脾气古怪的老头又来哪一出。 赵无疆复又恢复如常,笑眯眯道:“据说“捕影”出世的杀手,可杀死比自己高出一两个小境界的高手,不知是不是真?” 杜广汉闭口不言。 “这就涉及那曾狗屁订立的规矩啦?”羊皮袄老头见杜广汉不说话,嗤之以鼻道。 “前辈,我敬您是前辈,若您再出言不逊,侮辱那位大人,杜广汉就是拼的一死,也要请大人赐教。”杜广汉脸上表情变得一丝不苟。 “啪”的一下,赵无疆一掌重重拍在桌子上,把周围三张桌子坐着的那几个晕晕乎乎喝解酒汤的客人吓了一跳,转头望去,皆是面露怒色,但当他们看清拍桌子的人的模样,再看到对方阴沉的脸,顿时心中一肃,连忙付钱走人。 赵无疆眯眼望着杜广汉,沉声道:“你在威胁我?” 杜广汉脸色不变道:“前辈若是愿意如此理解,晚辈也没办法。” 二人对视数息,羊皮袄老头蓦然又嘿嘿笑了起来,大口灌了口酒,吧嗒了两下嘴,道:“老头子就喜欢你这股子不怕死的劲儿。” 这个在“捕影”中身份地位不低的“魅”阶杀手,平时古井不波的心态,让这个老头影响的波澜起伏。 他终于忍不住道:“前辈,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羊皮袄老头的两只小眼睛上下一转,将那只早已经停下旋转的空碗里倒了满满一碗酒,推到杜广汉的面前,“捕影里的两接与两不接,你与我讲讲,我要雇你杀人。” “赵前辈,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戏耍晚辈,泥菩萨也有三分火气,晚辈请前辈赐教。” 杜广汉身影一个虚晃,掠向后数十步外,拉开阵势,准备出手。 这个拥有二品境实力的“捕影”杀手,只觉得眼前一个黑影闪过,他的身体就被人像提着一只小鸡那么简单地提回原来的位置上。 刚才一瞬间,对方真力的释放,所形成的威势,压的他都有些喘不过气来,对于他这个见惯生死的杀手来说,感受再清晰不过,这羊皮袄老头的境界至少高出他一个大境界,不然他不会半点反抗之力都没有。 “你觉得老夫在戏耍你?像吗?”赵无疆两只小眼之中厉芒闪动,平静道。 杜广汉怡然不惧道:“以前辈如此实力,前辈要雇我杀人,是不是在戏耍晚辈,一目了然。” 羊皮袄老头身影凭空消失,再出现之时,已经在杜广汉身侧,他完全没有察觉,脑袋就被赵无疆摁住,重重磕在桌子上,“咔嚓”一声脆响,那装满酒的碗,就被脑袋撞的四分五裂,而撞在上面的脑袋,除了一脸酒水外,皮发未伤分毫。 “小家伙,你也说了,泥菩萨也有三分火气,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老夫的底线,还敢对我动杀机,不给你来点教训你怎么长记性,再敢有下次,老夫不介意帮你把脑袋搬个家。”赵无疆一下扯回对方的脑袋搁正,粗糙的手掌在他的脸上轻轻拍着,笑脸温和。 杜广汉怕了,刚才他的连番试探,对方都显得很大气,可刚才再行试探,不知是自己的哪句话,还是哪个动作,引起了老头的反感,让之有了要杀自己的心思,是真要杀,他都清晰感觉到死亡的来临,但不知为何,最后这位他根本就看不出是在化境哪个阶段的存在,又收了手。 “晚辈冒犯,还请前辈恕罪。”杜广汉赶紧服软,他是杀手,不是死士,不想无缘无故死了,死的不明不白,还没点价值。 赵无疆没有搭理他,重新坐回原位。 杜广汉心思一转,急忙道:“前辈要杀何人?待我杀了易刚,受雇给前辈。” 赵无疆抬眼看着杜广汉,一字一顿道:“赫连氏族族长,赫连峙。” 手机站: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四十三章 当讲不当讲 清风徐徐,草尽折腰,是碧空万里下草原的真实写照。 翌日,长埠草原上,春闱比试如常进行。 身背牛角弓的赫连勃,与换了一身青袍的年轻人,并肩而立在一处低矮山丘上。 远望是比斗正酣的赫连氏族族人,近看是三十余丈外的两名频频回头的女子。 一个胖圆脸,扎着两个橛髻,肤色偏黑,眉眼弯弯,性子跳脱的少女,秦恒听说是赫连勃的胞妹,叫赫连子卿,远游才回来。 另一个长相妖艳的女子,是已经打过两次交道的端孛尔回雅。 赫连勃望着身旁双手拢袖的青袍年轻人,徐徐道:“秦兄如此快就有了决定,让我大为意外,不晓得我等来的是好消息,还是?” 尽管这近三月草原风吹在身上感觉很舒畅,可是伤势并未痊愈的秦恒,还是感到丝丝凉意渗入骨髓,所以,他才会将两手缩在袖子里。 秦恒直截了当地说道:“这买卖我秦河做了。” 不等赫连勃喜上眉梢,秦恒又道:“条件我有三个。” 赫连勃眼眸中的欣喜一闪而过,直直垂在两侧的手,习惯性摸了摸身后所背的牛角弓,他道:“秦兄尽管说来,若能答应,赫连勃一定不会推辞。” 双手拢袖的秦恒转身向山丘另一边走去,赫连勃连忙跟了上去,二人齐齐走在并不算平坦的草地上,风稍微大了些,秦恒的脖子不禁也向袍子里缩了缩。 走出离山丘数十步外,秦恒这才道:“第一个条件,你我结为盟友。” 赫连勃一愣,“盟友?” 见年轻人点头,赫连勃喜出望外道:“赫连勃求之不得,第一个条件我应下了。” 秦恒抬眼在赫连勃的脸上扫视,他摆手道:“你先等我把话说完。” 赫连勃脸上笑意不减,“秦兄说。” “这个盟友,不是结了就算,我要你在以后遇到危难之际,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出手相救。”秦恒道。 赫连勃超前两步,转身面对着慢步前行的年轻人,问道:“比如呢?” 秦恒脚步不停,他那并没有绑起的长发,被风吹得在脑后四散轻舞,他目光深邃,望着脚下摇摆不停的绿草,说道:“我与你族那位少族长结怨,以我观此人,心眼不大,日后难保不会对我动歪心思,比如,杀我。另外,赫连氏族那些贵族阿布,对我怀有敌意的颇多。再有那些各分支的家主,想来你都能知晓我于你有利,他们又岂会不知?” 秦恒没有再细说下去,赫连勃只要不故意装糊涂,肯定能听懂自己说的意思。 赫连勃斩钉截铁道:“只要秦兄能为我培养出一批能为我所用的好手,让我成势,在赫连氏族能够自保。秦兄尽管放心,但有危难,或是被这些阿布之流寻衅,我赫连勃只会站在你这边,且出手保你。” “听说赫连氏族族人信奉先祖,对先人起誓的话,才最可信。”秦恒不紧不慢道。 赫连勃脸色一阵青白交替,最后苦笑道:“秦兄做事也太过于小心谨慎。” 秦恒道:“小心驶得万年船。” 赫连勃指天对祖发誓,秦恒这才满意,他扭头看着背牛角弓的青年。缓缓道:“也别急着在心里骂我,既然是做买卖,肯定是互惠互利,我可以答应你,若日后可能的话,我会助你一臂之力,让你坐在想坐的位置上。” 赫连勃闻言,脸上阴沉之色刹那烟消云散,立时变成一脸灿烂笑容,“秦兄多想了,我怎么会骂你呢,你可是我的恩人、贵人。” “赫连兄,昨日你给我的感觉,与今日的感觉,相差有些大啊。”秦恒打趣道。 赫连勃面色不变道:“此一时彼一时。”,旋即,他又猛然想到了什么,脸上表情霎时变得哀愁幽怨,“秦兄,我仔细回味你刚刚说的那句话,似乎跟没说一样,什么叫若日后可能的话?什么叫可能,什么叫不可能?” 秦恒笑道:“因时而定,因势而决。” 赫连勃心中腹诽道:“什么都让说了,还没个准话。” 秦恒一眼便看出了对方心思,只是他也懒得解释。 二人走着,不知不觉偏离春闱比试的场地越来越远,终于保持后来缄默的赫连勃,忍不住问道:“秦兄的另外两个条件呢?” 秦恒等的就是牛角弓青年主动开口询问,这样才能在接下来谈另外两个条件中占据主导地位。 秦恒不疾不徐道:“赫连兄别急,秦某有一疑问,赫连兄买下这批荒奴,花费银钱多少?买下多少人?” 赫连勃并未多想,只当秦恒想知道一共有多少荒奴,他道:“这些无家可归的荒奴,卖价甚至还不如牧民卖的整头牛羊贵,单个五两银子一奴,过百四两银子一奴,我一口气买下三百荒奴,耗银一千二百两。” 秦恒点头道:“那么赫连兄,有想过将这批三百人的荒奴队伍,培养成赫连长国族人那般勇武的境界,所需耗银有多不菲吗?” “自然”,赫连勃突然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银子,我赫连勃有的是,这么跟秦兄说,在整个赫连氏族,没有人的钱比我多,甚至赫连一族的银库,也没我多。” 秦恒笑脸灿烂,道:“如此甚好,这么一来,我剩余的两个条件,对于赫连兄来说,简直易如反掌。” 赫连勃一愣,这才意识到,似乎掉进坑里了,明明在说三个条件,怎么被这家伙带到说钱财,说荒奴价格上了。 赫连勃一脸哭笑不得,道:“秦兄,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秦恒摇头道:“还是别讲了,听听秦某的另外两个条件。” 赫连勃心中咒骂此人千百遍。 秦恒才不理会赫连勃这时候心里在想什么,他要趁热打铁,不给对方细想的时间,一鼓作气,达成自己心中所想。 秦恒道:“我的另外两个条件,也能说是一个条件,赫连兄不缺钱,一切好说,我要银子,买下一批荒奴,由赫连兄代劳。” 赫连勃这会儿,是真的憋不住想骂人。 手机站: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四十四章 买卖盈亏 赫连勃说话时,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秦兄要银子,买荒奴?” 秦恒点头,表情一丝不苟。 “是不是买完荒奴后,集训花费,炼器材料,所需耗银,也要我来出。” “赫连兄想的很周到,不过不用,你还要在我这里买适合荒奴修炼的功法,提升武器品稚的炼制手法,这些银钱就当相互抵消了,秦某做买卖,向来童叟无欺。”秦恒刚正不阿道。 “秦兄的境界真是已经到了传说中至高之境,不知脸为何物。”赫连勃咬牙切齿道。 “赫连兄谬赞。”秦恒厚颜无耻道。 赫连勃的脸色很难看,既后悔之前忘我的显摆,也痛恨自己自以为是的小聪明。 赫连勃一时不想说话,秦恒找了个视野开阔的草原高地,盘腿而坐,看上去很是悠闲自在,叼着根狗尾巴草,哼着小曲,哼的是爷爷在世时,常听大庆城内先武斋年龄最大的说书先生,说《战巨渊》时,以古唱腔唱出的山野小调,“功高三千丈”。 “朝令夕战死,雄兵百万身,割断肠,庆家枯骨扬旌旗,又是几抔黄土,儿郎回,游魂荆棘归故土,谁人胆敢当我庆王路?” 赫连勃虽然没听出那年轻人哼的是什么,但不知为何他感受到的是无尽的悲凉,这反而让他心绪平静了下来。 他望着盘腿而坐,脸上带着难以言明那是一抹什么样微笑的年轻人,说道:“秦兄,你要荒奴是何用意,赫连勃不去管,只要你我还是在盟友的立场,那么之前说的一切都有效。现在,我只想问,秦兄要买下多少荒奴?先说好,若是超出我的心里预期,那就免谈。” 秦恒“呸”的一声吐出嘴里的狗尾巴草,道:“三百。” 赫连勃脸色铁青,“秦兄可知道赫连氏族寻常百姓家,一年的收入是多少?” 不待秦恒回答,赫连勃自问自答道:“不会超过二十两银子,这点钱要囊括他们一家子一年的口粮,若是再出现个天灾人祸,病肓之类的,那么他们这一家子就要喝西北风了,能活下来都算命大。” “秦兄一张口就是一千二百两银子,这还不含往后这些人的开销用度,兵器提炼等等的耗银……” 赫连勃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话里话外的意思,秦恒听的明明白白。 秦恒任由背牛角弓的青年把话说完,这才道:“你就说你最多可以给我买下多少荒奴?” 赫连勃脸上再度浮现出几分笑意,他伸出两根手指,道:“两百。” 秦恒抬头,一口道:“成交。” 赫连勃真想抽自己两个大耳刮子,他娘的,又上当了,这家伙明显就是故意说多,且不超出自己买下荒奴的数量,给自己留下空间,让自己压价。 这一局,买卖上的交锋,他彻底败北。 但,同时,赫连勃也很庆幸,这样的人,与自己站在同一个阵营,这于将来,对自己会大有用处,自己一门心思想坐的那个位置,有了这个年轻人,会事半功倍。 比自己心里预期高出五十人的秦恒,自然是心满意足。 秦恒很明白,待在赫连氏族,处处需要如屡薄冰的自己,除了谨小慎微之外,最重要的就是有自保之力。天生对杀机敏感的他,已经在这个氏族内,感受到不下三人的杀意。 今日与赫连勃的买卖达成,能有两百荒奴归属自己所用,那么日后,一旦与某些人起冲突,他就会多出一分自保之力。 微风轻轻吹拂过青袍年轻人的脸庞,让之清澈的双眸,不由自主眨动了一下,两只拢在袖中的手缩的愈紧,脖子缩的越来越短。 ———— 远处,眼睛越不过那处小山丘的两女,大眼瞪小眼了好半晌。 赫连子卿最先打破沉默,虽然她很不想跟这个骚狐狸说话,可又管不住自己这张嘴,憋的久了,她总觉得会憋出病来。 “那叫秦河的家伙身上没有半点真力波动,这在我眼中,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他武功修为高过我太多,不特意展露气机,我确实感应不到;另一种是他的确是个普通人,没有半点修为,因而本女侠才没有感应。”赫连子卿在圆脑袋上的两个橛髻上揪了揪,说道。 端孛尔回雅没有再摆出一副见面就要掐起来的姿势,心平气和道:“还有第三种可能。” “第三种可能?”赫连子卿惊疑道。 “想不出来,还是不想去想?”端孛尔回雅妩媚而笑,双目看着赫连子卿,仿佛能看透她的心思。 胖脸少女置若罔闻,恍恍惚惚,天真无邪的样子。 端孛尔回雅道:“第三种可能是这个自称秦河的年轻人,因为重伤的关系,修为尽失,所以你我才感觉不到他浑身上下的真力波动。” 赫连子卿两只眼睛滴溜溜一转,问道:“何处有关联?” “不然,怎么去解释他懂那么多功法,还有炼器的手段?”端孛尔回雅道。 少女摇头道:“说不通,就算他懂许多功法,会些炼器手法,也不能说明他以前是个有修为在身,如今修为尽失的江湖武人。” 端孛尔回雅拉了拉自己的衣摆,缓缓道:“那你反过来去想,他怎么会懂那么多秘籍功法,炼器手法,得是在南阙有什么样的背景,才能接触到大量功法秘籍,炼器手法,提升武器品稚的手段。这样一想,你觉得他此前有修为的可能性有多大?” 赫连子卿眼睛一亮,脑袋晃了晃,比端孛尔回雅矮半个脑袋的她,忽然转身向那处小山丘跑去,她一边跑,一边回头与那骚狐狸说道:“那你说,秦河之前是什么境界的武人?有没有本女侠的境界高。” 站在原地的女子,笑而不语。 只听圆脸少女,一脸鄙夷道:“猜不出来了吧,本女侠告诉你,那姓秦的即便是江湖中人,境界也比我差远啦,根本不能比。” 赫连子卿是别着脑袋与端孛尔回雅腔舌的,但当她在那骚狐狸脸上看到幸灾乐祸的表情时,顿觉背后一阵阴风吹过。 回头变作笑脸看去,只见两个男人都在笑眯眯的看着自己,那个身穿青袍的年轻人,还说了三个字,“没得比”。 少女不服,这话啥意思? 手机站: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四十五章 恩重恩轻 奉命随侍兼护卫那位上门姑爷的赫连海,是赫连长国一脉的外戚子弟,赫连海在这一支,担负的是领护一职,手底下护卫三十五人,是赫连府上的主要防护力量。 而今的赫连海,对那位身份都没有搞清楚的上门姑爷,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几乎已经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 从前在赫连氏族里,垫底的护卫力量,现今摇身一变,成了可与主脉扳手腕的卫队,这一切都要归功于这个出现在赫连府上的年轻人。 半月的集训,武力的提升、兵器的品稚提升、功法的针对,让之这三十六人中,参与此次春闱大比的十数人,皆在昨日比斗的表现中,崭露头角。 他这位领护,不仅跟着扬眉吐气,更得到了实质惠利,从一名才入四品大循境的武人,半月余的功夫提升为四品巅峰境界,此般以前他想都不敢想的修为拔高,得益于年轻人赠于自己的那本名为的秘籍,手中常佩的大刀,更是通过提炼,品稚又进一层。 阿爹早逝,母亲常年卧病在床,从小就要兼顾起整个家,为母亲求医问药,照料一对年幼弟弟妹妹的赫连海,可以说是打小尝遍人间疾苦。 印象最深的是一个冬日里,大雪飘了半月余,他无法去窑厂帮工,挣那几钱银子的辛苦钱,母亲病重卧榻,眼看就要断了药,他跪在那镇上药铺前,一天一夜,大雪纷飞,冻的他在那门前嘴唇都已经发青,差点晕厥过去,他只是为了求药铺掌柜暂佘他几钱药,让他的娘亲可以吊命,而他会在能够上工拿到薪俸后,第一时间将佘借药材的几钱银子送还。 赫连海记得很清楚,那药铺掌柜不仅没给,还踹了他一脚,让他有多远滚多远,别跪在他家药铺门口,晦气。他浑浑噩噩,裹着破衣烂衫走在街道,想起家中一顿又一顿受饿的弟弟妹妹,以及再没有药就只能眼睁睁看着病死在床榻上的娘亲,心如死灰。 在一个巷弄的拐角,他蜷缩在角落,嚎啕大哭。 或许,天无绝人之路,是真的,至少那时还只有十多岁的赫连海是那么认为的,他所蜷缩那家院墙的大门开了,一个四十余岁,面相丑陋的妇人,伸出脑袋在门外瞧了瞧,又返回院子。 不多时,那丑陋妇人走出院子,手中拿着件旧衣裳,一锭碎银子,还有一碗饭。 那一刻,那妇人在赫连海的眼中,就是他娘亲常与他说的神女皋香,那个救苦救难,可化世间任意身的北域族神。 虽然那一年,赫连海的母亲还是没能熬过那个寒冷的冬天,还是被那场酷寒至极的大雪给带走了,可母亲临终前留给他的一句话,也能说是一句教诲,他从未忘,也没敢忘。 “不要总以恶意揣度人间,人活着,当得人恩果千年记,阿娘是走了,可你还要记得当初给你一碗饭一件衣裳,一锭银子的皋香神女。” 这句“得人恩果千年记”,赫连海记得,一直奉行,当那条巷弄的妇人身死,他都不忘去烧纸敬香。 赫连海从不相信什么大义,他只敬那个恩,而在他心目中能称得上那个“恩”的,除了当年的那个丑陋妇人,再就是这位年轻公子。 前者在他心中是重恩,后者是浅恩,虽然不及那在生死线上,最孤独无助时伸出援手的那份恩情重,但也是在他人生路上另一重恩。 后来栖身在赫连长国府上做个下人的赫连海,不觉得赫连长国对自己的是恩,更像是施舍,作为同宗外戚,当年在母亲病重之时,他要称作表舅的赫连家主,知晓的一清二楚,但却不闻不问,连去探望一次都没有。 在他进到赫连府上后,除了小姐对他有几分好脸色外,其他人哪个不是对他吆五喝六,随打随骂,甚至那位赫连夫人,还在无人处指着她的鼻子骂其娘亲。 赫连海能坐上领护的位置,不是靠他占着一层外戚的关系,是靠他异于常人的毅力,及吃得了大苦,能忍常人所不能忍,才会披荆斩棘,在赫连府拥有一席之地。 即便如此,他什么也都明白,但他也从未对赫连长国及那位夫人产生怨恨,至少这处容身之所,及弟弟妹妹能平平安安长大,都是赫连长国给的。 但,也仅此而已,在他心中,这不是恩,只是等价交换。 秦恒与赫连勃讨好买卖之后,便独自一人来到赫连海等候自己的位置。 而赫连勃则眉开眼笑,重新跃过那处山丘,与两女聚集在一起。 秦恒一来,就见人高马大的赫连海牵着一匹马,斜坐在山坡上,马儿低头吃草,而他有些神游天外。 秦恒笑道:“想什么呢,如此入神?” 赫连海听到熟悉的声音,慌忙站起,略显敦厚的脸上憨憨一笑,摆手道:“没想什么,小事,小事。” 又道:“秦公子,既然回来了,就上马吧,小姐还在那边等您。” 赫连海指了指春闱比斗,人群聚拢的场地。 秦恒也没多想,只是问道:“今日比试,与昨日区别大吗?” 赫连海扽了下马绳,将马拉出吃草的状态,听到秦公子的问话,他想了想,答道:“区别不大,还是在决出前百名参加明日擂台比斗的名额,明日才是重头戏。” “那便不去了,看不出新鲜感,你去与你家小姐说一声,就说由你陪着我到处走走。”秦恒道。 赫连海再次憨笑,只是说出的话一点不憨。 “公子不会是想让赫连海与你去冼苏镇外走走吧?” 秦恒哭笑不得,“你与你家小姐原话说,你陪我在冼苏镇辖境走走,至于你家小姐听了后要不要跟来,都随她,这样与你说,够详细吗?” 赫连海挠头,有些尴尬。 秦恒一挥手,说道:“去吧,我在这里等着。” 赫连海骑马快奔而去,很快,秦恒就见到,赫连海再回,在其身旁英姿飒爽骑马的赫连涵,同奔而至。 两人三马,一匹为他准备的。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四十六章 貌合神离 迟迟才至春闱比试场地的族长赫连峙,一落座,便对一旁的长髯,头发支棱的赫连战雄,小声道:“可有查出些什么?” 赫连战雄虽是火爆性子,可面对一族之长,仍是收敛了几分,他看上去更是小心,环顾四周,见都是自己人,这才压低声音道:“与外界传的一样,身份就是东陵盐夏下辖的一个小镇出身,其他就没有一点眉目,我族能说得上话的邻近氏族我也都打听过了,并未有人知晓这叫秦恒的身份。” 他身子扭转了一个方位,头低了一分,“从听说赫连长国的闺女救了这个小子开始,一切外界所言,都是传言,并未得到证实,赫连长国一脉在春闱比试中的表现不俗,拥有可提升武器品稚的炼器手法,适合族人修行的功法等等,这种种说法,都只停留在传言阶段,至少他本人,与那赫连长国都没有亲口承认。” “在赫连长国府上的内应,也只是说这个人很有古怪,但到底哪里古怪,他又说不上来。” 赫连峙细细听着,老态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复杂神色,他抚须一捋,问道:“传言有几分真?” 赫连战雄道:“以我看,八分真。一直垫底的赫连长国一脉,猛然崛起,这又有多大可能性,没有外来因素,怎么可能,无异于赫连一族于春闱大比夺魁,这本身就不太可能。种种迹象表明……” 面相粗犷的赫连战雄说到这里,终于意识到自己说到族长的痛处了,赫连一族连年在乌布十三族的春闱大比中垫底,这样的形势,与赫连长国一脉分支在赫连氏族中的形势有何区别。一样的垫底,脸还丢的大些,那脸面在地上摩擦,捡都捡不起来。 可作为族长的赫连峙从不愿有人在其面前提起,撕开那层窗户纸,三年前有人不惜摸老虎屁股,试探这位族长的心思,结果同为主脉中人的那人,被族长亲自下令以族规打残那人的四肢,扔进尸坑煎熬两日两夜,再捞起,那人出坑时,直接变成了个傻子。 再之后,族人为了各自脸面也好,为了性命也好,都不再去捅那层窗户纸,真应了那句。 “驴粪外面光,里面一团糠,大家都揣着不要脸,而不要脸,又不止我一个,从上到下。” 这也就出现了之前赫连野粟与赫连天胜,赫连铁律等,义正严辞指责那年轻人胆敢辱赫连氏族威严,这一切不过是所有人硬要在脸上覆上一张面皮装相,不想有人撕开那层面皮,暴露出真实丑陋的一面——族弱可为他族任意欺凌。 一切的假相,归根溯源,还要算在这位族长头上,上行下效,上梁不正下梁歪。 赫连峙故意忽略了赫连战雄的那句“无异于赫连氏族在春闱大比夺魁,这本身就不太可能。”,他转移话题道:“战雄,你有没有觉得最近族中的形势有些不大对劲?” 赫连战雄摇头,疑惑道:“族长是指?” 旋即,他一脸恍然道:“族长莫不是因为赫连长国的族人在此次春闱比试中表现不同寻常,就担心……” 话音到这里,戛然而止,接下来的话,他不说,这个能做到今天位置的族长,也能听得明白。 赫连峙神色凝重道:“这只是其一,并不主要,昨日与那年轻人的接触,他周身并无半点真力波动,这都是你我眼下的事实,即便他有能力提升寻常族人的战力,武器的品稚,功法那些,可要瞬间造就一个化境你觉得可能吗?若是可以,他为何不自己成就,以求自保。再说那赫连长国,他以为秘密进入二品脱胎境,我们就不知道,他能掀起多大的浪花,这个其一,就算有影响,也不足为虑。” 赫连战雄越听越是疑惑,追问道:“那族长所说的形势不对劲,是指人,还是其他?” “人”,赫连峙瞥了眼自己左边空悬的位置,意思不言而喻。 赫连战雄脸色一变,大急道:“族长莫不会想叉?” 他再也顾不得去揣摩这位族长的心思,赵无疆,那个一到冬日,就会穿一身羊皮袄,从来不修边幅的老头,赫连氏族公认的第一高手,于一族有着不可磨灭的功勋。 赫连战雄很清楚,无论是两年前,那位年纪轻轻一鸣惊人的萨主,以铁血手腕和毋庸置疑的实力一统乌布十三族时的动荡,还是这近大半年来,古、杨两氏挑起的事端,使之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十三族又发生摩擦,大规模厮杀,族与族之间又生出了侵吞之意。 而作为势力最弱的赫连氏族,至今还安然无恙,两年前要说是萨主“仁慈”,保留下赫连氏族的族人与传承。 那么近前,就要靠这位名声远扬十三族的老人,才得以存至现在。不然光靠这位在十三族中要地位无地位,要实力无实力的一族之长,护赫连氏族在群狼环伺的氏族中夹缝求存,那不要说他了,在任意家主眼中,都是个笑话。 即便他也知道,这位族长在他们这些人面前藏拙,可高又能高到哪儿去,若真有那无视规则的实力,他赫连峙又何必一年又一年的受尽屈辱。 能有那化境? 铁定是没有。 而这位族中大长老赵无疆,妥妥的化境,而确切的境界,赫连氏族还没有一个实质定论。 于某种意义上,与族长同穿一条裤子的赫连战雄,甚至会觉得赵无疆的份量,比这位可有可无的族长的份量更重。 反正带着族人始终毫无建树,还让族人跟着受辱受欺凌,换了他,由别人坐上那个位置,不会更坏。 甚至,他有时候还会想想,若自己坐在了那个位置上,将是一副什么样的光景。 当然,这些都是在赫连战雄在脑子里,从未与人表露的想法。 赫连峙眯眼在赫连战雄的脸上打了个来回,脸上看不出任何异样,他道:“昨夜回府,今日出府,我都感觉自己被人盯上,让我觉得很危险。” 他的下一句话,让赫连战雄浑身一震,既惊又怕。 “易刚死了。” 手机站: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四十七章 曾是故人今未见 圆脸,肤色偏黑,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姑娘,不住扯着自己的两个辫子,她鬼鬼祟祟,东一个摊位躲,西一个巷口藏,两颗眼珠滴溜溜转个不停,让人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赫连子卿有些想不明白,这冼苏镇巴掌大的地儿,早集刚开没多久,那个异乡人能从头走到尾,再从尾走到头,也不觉得烦,还不停的在一些摊位前兜兜停停,偶尔还会买下一些小物件小心揣入怀里。 比如一个北域常见的纤毫笔洗、做工粗糙的砚台,花纹图案只是有点新奇的木雕小人,被北域百姓神化的神女皋香雕塑,甚至还有一个北域地界只有懵懂稚童走街串巷才会双手攥着摇来摇去的木质拨浪鼓,等等,共计七八件,但凡有被那年轻人挑中的,都会被其视若珍宝,一件一件揣入怀里。 “他脑子是不是有病?” 胖脸姑娘躲在一个卖黄纸蜡烛鞭炮花圈挽联的天人铺子的门板后,扯着羊角辫,伸着半个脑袋张望,一脸费解。 过了冬日,便生意惨淡的铺子,只盼那清明时节早早来临。已经连着半月没有生意上门的伙计阿祥,近几日被掌柜的早中晚骂了三次,次次狗血淋头。 今日一早,开门就有生意上门,阿祥别提有多开心了,终于今天不用被掌柜骂了。 只有十五岁的少年阿祥,一看就有股机灵劲,小跑转出柜台,殷勤搬出被他小心私藏在柜台下面的板凳,用袖口擦了擦,谄媚笑道:“小姐府上可是有人仙游,需要备上些出行之物。” 阿祥觉得自己看了几本偷摸买来的武侠演义,将里面那些个江湖习气,见风使舵的本事,学的八九不离十。 再就是他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市井总藏高人,且能说会道,而且那种越看上去不是高人的邋遢老头,还有长相青涩的无知少年,最有可能是游戏红尘的世外高人。 这样的高人都有一个共性,那就是装什么都装的像,市井无赖,读书人,恶少,铺子伙计,扮猪吃虎,装疯卖傻……装一个像一个,也就是说,他们无所不能,想成为什么人就成为什么人。 阿祥看完这几本武侠演义,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我便是那个游戏人间的武林高手,窝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天人铺子,只是为了体验人间的疾苦,做一个无拘无束的普通人。 既然代入这个铺子伙计的身份,阿祥就觉得应该做一行爱一行,要将武侠演义中生意人的八面玲珑,能说会道演绎的淋漓尽致。 高人功成,英雄却无用武之地,阿祥哀叹了月余,想着有朝一日在那个吝啬的掌柜面前无意暴露自己高人的身份,对方吓得屁滚尿流,跪地求饶的样子,阿祥内心就忍不住窃喜。 今日英雄有了用武之地,阿祥出口成章,对于自己能说出恁好的排面话来,半点不觉意外。 高人就该学铺子伙计像铺子伙计,说出来的话让客人挑不出刺来。 阿祥将谄媚姿态摆的更加到位,却见那圆脸姑娘一脸看白痴的表情看着自己,并说道:“待在这里埋没你了。” 然后,那姑娘不等自己询问这话啥意思,就翻着白眼,竖着中指,甩袖离去。 阿祥无奈,这可能就是书上说的,主角的光芒到哪儿都掩盖不住,这么快就让人给发现啦。 阿祥重新走回柜台,继续趴在柜台上数着一摞黄纸有多少张,忽然,眼前这摞黄纸一张连着一张铺展而是,这半数以上的黄纸,如被鲸吞般,转瞬入了少年的腹,少年打了个饱嗝,扯着嗓子向隔着一张帘子的内屋喊道:“掌柜的,今天有生意上门,做成了,中午饭记得给我加个菜,干炒地龙。” “反正这柜台里就那么几文钱,多一文少一文,你这个从来都不查账的甩手掌柜能知道?”阿祥心道。 阿祥说完后,连忙又往外跑出两步,伸长脖子往外瞅,莫那长得胖乎乎的姑娘回心转意,又要光顾,那老掌柜恰好出来,不就遭了。 难道非要自己把高人的身份摆出来挡劫,那可不行,效果相差大了去了。 一个衣衫陈旧的灰衣老者,有着几分读书人的书卷气,手提烟袋杆,嘴上吞云吐雾,仰面朝天的掀开帘子,踱步而出。 不见老者其他动作,那烟袋杆却刹那飞出,在少年的脑袋侧面敲了下去,发出一声“咣当”声响。 紧接着,只见少年的嘴巴骤然张开,如脸盆般大,随之,黄纸如铺面,从少年巨口中吐出,一样是一张接着一张,摞成一摞,原封不动,完好无损。 老者伸手一纳,将那张被少年重新藏起的小板凳纳入手中,他亦步亦趋的走到铺子门口,继续吞云吐雾,嘴里没好气的说道:“陶蛟,给了你汲取福运,成就大道的机会,你抓不住,怨不得谁。” 少年一听,蓦然间换了张面孔,顿时一脸颓丧,道:“老爷,这做生意,实在不是我这头畜生所擅长的,你要是放任,由着我吃了那个一身福运已经降至冰点的小家伙,想来绝对不费吹灰之力。” “不费吹灰之力。”老者重复了一句,不置可否。 被赐名陶蛟的少年,根本就懒得深思,他问道:“老爷,既然吃又吃不得,杀又杀不得,借刀杀人又怕牵连因果,那你何苦来哉,千里迢迢从蛮族地界,跑来这个穷山沟,老爷教导那胡幽成就化境,陶蛟我翱翔天地,化万人万物,成为那游戏红尘的高手,岂不美哉?” “不给胡幽找个对手,那岂不是太没意思?”老者吧嗒了一下烟嘴,笑着道。 “就那小家伙,什么都没了,能成为即将成势的小蛮王的对手?”陶监道。 “不信?”老者道。 少年扁嘴道:“不信。” “那就拭目以待。” 老者转头望着熙熙攘攘的人流,不再言语。 少年低头,将那一摞黄纸全部吸入口中,来来回回,乐此不疲。 印江之上,埋下观心局的神窍境存在陶锦秋,本体蛟龙化形的陶蛟。 而今,天人铺子的掌柜与伙计。 手机站: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四十八章 幸好,也真好 心思玲珑的赫连涵,跟着身旁与自己有名无实的所谓丈夫,闲逛在冼苏镇上,来回徘徊这仅有的两条街道,三条岔巷。 终于,他在秦河的脸上看出了不对劲,似乎有焦灼之意。 赫连涵先是四下张望,后又回头望去,赫连海离自己二人五步开外,她便打消了待回到府上再问的念头,直接开口道:“有事?” 脚步依然平缓行走,双手拢袖的秦恒,问道:“赫连氏族除了阿爷这位化境高手,可还有第二位化境存在?” 赫连涵错愕看着秦河,然后没好气道:“每一位化境存在都是可开宗立派的人物,又不是地里的大白菜,想有多少就有多少,若赫连氏族拥有两位化境高手,那么怎会年年大比过后,还是排在十三族排名最末。这些,曾半点不遗,全部搬给你的那些典籍中,即有明解,你岂会不知?” 赫连涵即便不明白他问这个是什么意思,但对于他明知故问的方式有些不喜。 秦恒似乎半点不知道这丫头的内心想法,继续道:“真的没有?” 赫连涵直接扭头看向一边,答案不言而喻。 秦恒径直往前走去,该做什么还做什么,又挑了两样小物件,凑足十样,全都揣入怀里,他这流露出心满意足的神色往回走。 被不知怜香惜玉的家伙,甩在后面的赫连涵,重重一跺脚,追了上去。 她一脸愠色道:“秦河,南阙的读书人都是这个样子?” 秦恒不明所以,扭头笑问道:“什么样子?” 赫连涵小麦色,颇有几分灵气的脸蛋,瞬间憋成了猪肝色,她一字一顿,整句话都仿佛从牙缝中挤出,“不-知-尊-重-人,问-而-不-答。” 秦恒一笑,解释道:“不全是,那些说话弯弯绕绕,极重礼节的读书人,对于尊重两字,看得要更重。” 赫连涵觉得全身如有火烧,瞪着秦河,又道:“那你呢?” 秦河反问道:“我是读书人吗?” 他自问自答道:“是,所以我同样知道尊重为何物。” “那为何对我之所问置之不理?”赫连涵不依不饶道。 秦恒笑声大了几分,“书上没教你,问所非之想,不愿也,强求者,又焉是君子所为?” 赫连涵目瞪口呆。 将二人对话听的清清楚楚的赫连海,强忍着笑,摆出一副我什么都没听到的表情,默默超过呆在原地的赫连小姐,跟上了有名无实的姑爷。 走在年轻人身边,便觉得全身放松的赫连海,被秦公子一句话问的一愣。 “阿海啊,有没有想过将来?” 赫连海真被这句话问住了,他挠着脑袋,憨憨笑道:“不瞒公子,以前阿海的追求就是要治好娘亲的病,让弟弟妹妹过上好日子,能吃饱饭,过年穿件新衣裳,每年春节也能像其他大户人家,在门前放两挂鞭炮,这就知足。” 秦恒点头,这个答案给的他很满意,他拢袖的手抽了出来,左右两手的中指轻轻对敲着,继续道:“现在呢?” 赫连海敦厚的脸上刹那满是迷茫,他瓮声道:“娘亲没能熬过那个冬天走了,之后我照顾弟弟妹妹,让他们饿不着冻不着,平平淡淡走过来的日子,再回头去看,温馨,小富即安,在我,在弟弟妹妹眼中,都有了。” 秦恒听到这里,心神有些微摇晃,但谈不上失望。 人高马大的佩刀青年,话锋一转道:“但有时候一个人的时候,看到书中那些高怀满志的书生意气,什么抛头颅洒热血,再去看看自己这二十年来走过的路,那滋味,只能叫寡淡。” “真羡慕书上那些仗剑走天涯,荡平世间不平事的游侠儿,真羡慕满肚子文章,经纬济世的读出一座浩瀚书山,高到不能再高的读书人,真羡慕……” 赫连海此时脸上所流露的神情,估摸是整个赫连长国一脉中人所没有见过的,甚至是那一对与之多年相依为命的弟弟妹妹,也没能见过。 秦恒两根手指仍然在对敲,他接上赫连海的话,说道:“真羡慕匹夫一怒,血溅五步的豪气干云,真羡慕沙场莽夫马革裹尸的英雄气概,真羡慕得美人垂涎的俊彦才俊,真羡慕高来高去的化境高手,真羡慕那逍遥人间,无拘无束的神窍高人,真羡慕……” 秦恒一口气说出了十个“真羡慕”,然后他蓦然弯腰而笑,扭头抬眼看着青年,笑骂道:“羡慕个屁,你得做。” 随后,秦恒直起腰身,深邃的眼眸直视青年,缓缓道:“跟着我,这么多羡慕,不说都给你实现,实现个三五个绝无问题。” 抛砖引玉,三日观心看人的年轻人,终于说出自己最终想对这青年要说的话,很直白。 赫连海呆愣傻眼,比之刚才在心底笑话的赫连小姐看上去还要“不如”。 细较而下,赫连涵是因话而气,赫连海是因话而又惊又喜,两者毫不相干,本不应该比较,但不知为何,赫连海就是拿之与赫连涵进行了比较。 且他很开心。 一念即达,本就重恩胜过一切的赫连海,脑中念头只是一个回旋,便下定决心。 没有什么纳头便拜,也没有什么感激涕零,赫连海只是躬身抱拳道:“愿为秦公子效力。” 秦恒笑容灿烂道:“不再想想?” 赫连海自顾起身,神采奕奕道:“想多了反而不美。” 秦恒笑容愈发灿烂。 前日,耗时耗力设下的观心局,只想看这个一朝得志的小人物,是否真如外界传言的那般,恩情大于一切,会否在一本品稚更高的典藏秘籍面前就露了原形,会否为了一柄他从未见过的藏器,就要杀了自己这位对他有不大不小恩情的恩人。 若考验通过,循序渐进之下,自己破局,往后的诸多事,机缘等,全都摆在了他的面前。 若考验未通过,便井水不犯河水,两不相干,若真不知死活的想要那两件东西,来杀他这位对其有不大不小恩情的恩人,那他也不介意再许给出手阻拦他的赵无疆,一本孤本典藏,让其出手,杀之。 幸好,也真好,美满大结局。 手机站: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四十九章 命贵轻之 冼苏镇向南三百余里,乌布十三族古氏族统辖的方圆一千七百余里的地界上,身背长条布囊的虬髯客,走在分割两族的连绵大山的山道上。 春风拂山岗,荡起满山绿叶与尘嚣。 虬髯客黎春城迈步在前,在他的身后,一个约莫只有十三四岁的少年尾随跟着。 那少年身形削瘦且淡泊,破衣烂衫,脸上脏兮兮,唯有一双眼睛特别明亮有神,普通中带着几分清秀的一张脸。 少年始终走在山道边,时不时抬头看看前面中年人的背影,那表情看上去似乎有些紧张,更有一丝难以言明的倔强。 少年两只手抓着自己的裤腿,并不敢走太快,与前面的那个虬髯大汉,始终维持相差五六十步的样子,一旦自己走快了,或者前面的中年人停步,他就连忙停下,站在路边。 “从哪里来,回哪里去,跟着我,就能有饭吃?” 虬髯客坐在路边的地上,背靠一棵山树,取出一块烙饼,就着酒水吃了起来。 少年见状,就地蹲在路边,从怀里摸出一个啃了一小半的野果,也吃了起来,下嘴很有分寸,绝不大口。少年只吃了几小口,又将野果包起,放入怀里。他答非所问道:“你从哪儿拿出来的东西,这一路走了两百里路,你身上的干粮就无穷无尽,藏哪儿了?” “你爹娘的死,与我无关。”黎春城一个烙饼下腹,仰头灌了一大口酒,望着那个蹲在地上看着自己的少年,平静道。 少年在听到虬髯大汉提到自己爹娘的死,并未流露出任何异样,他只是道:“可你见死不救。” “你能杀了那些个贼人,却眼睁睁看着我爹娘被人杀死。”少年拽下路边的野草,补充道。 黎春城笑了,说道:“谁说江湖路边不平事,就要仗剑直言,不该有自不量力,见死不救两说?” “歪理。”少年蓦然瞪眼看向中年人,旋即又连忙收回,想怒不敢怒。 一路上,因为流露出怒意,不满,杀心的少年,吃尽了苦头,他长了记性,不学成爹娘常与自己说的绝世武学,绝不再在这个见死不救的高人面前流露出半点自己的心思。若是学成,找不到仇人报仇的他,只能将爹娘死在自己面前的滔天仇恨,算在这个救下自己一命,未来可能是自己师傅的人的头上。 “命贵轻之,当拿得起,放得下。” 少年心有所托。 黎春城望着这个几日接触,越来越懂得把自己内心想法藏起来的十几岁少年,一路上对他的百般刁难,让其从哪里来回哪儿去,归根结底是不忍对他说出当日的残酷事实。 四日前的破庙夜宿,大雨滂沱,三伙人同在这一夜在这座荒废已久的破庙夜宿避雨。 一伙五六人,穿的人五人六,但在明眼人眼中,身上匪气完全掩盖不住,一看就是常干些打家劫舍勾当的匪人。 一伙人,一对夫妻,带着一个儿子,看身上的锦衣华服,背着的行囊,像是殷实之家的买卖人。 一个背着长条布囊,腰配一把品稚不俗开山刀的长髯大汉。 一伙匪人见财起意,欲杀人夺财;一对夫妻有眼力,看出那把刀的不凡之处,欲趁夜单邀虬髯汉子喝酒,酒中下毒,杀人夺宝。这两位夫妻双煞,同样干惯了杀人夺宝的买卖,也是靠着这个起家,才有了如今的家业,却教导儿子读圣贤书。 少年的眼中爹娘夫妻恩爱,对自己疼爱有加,是世间最好的爹娘。 这对夫妻双煞,瞧出大汉那把刀的不凡,却没瞧出人的不凡,或者说是利欲熏心,混了头,就没有去深想敢以如此佩刀出门的江湖人,又岂能是善茬。 当日深夜,两夫妻撇下熟睡的儿子,拍醒在他们眼中已经深睡过去,其实是在假寐运转功法的虬髯大汉。 找了个由头,说是瞅着那几人不像好人,出门在外,多个朋友也能互相照应,接着就满脸真诚的邀请佩刀虬髯大汉喝酒,黎春城欣然应允。 三人刚坐下,酒水刚斟满,还没来得及盛情相劝喝酒的两夫妻,就见到那几位在他们口中不像是好人,也确实不是好人的歹人,皆是将凶恶嘴脸暴露无遗。 少年被惊醒的时候,见到的一幕已经是爹娘双双倒在血泊中,再望向几个手中拎着滴血大刀的匪人,瞬间他就想明白了怎么回事。 这就是爹娘常与自己说的江湖险恶,多是那些见财起意的流命亡徒。 再然后,那几个在他眼中凶恶无比的匪人,在那依然笑坐在地上淡定喝酒的虬髯大汉站起后,凶神恶煞的几名匪人瞬间化作血雾,死的不能再死。 惊变骤起,死里逃生的少年,见到如此场景,反而忘了怕,爹娘惨死的样子就在眼前,他疯了般冲上去,抓住中年人的胳膊,就要咬下去,他疯狂大叫,状若癫狂,“为何见死不救,明明可以救,为何要让我爹娘无辜而死,为什么?为什么……” 还不等少年一口咬下去,他就感觉自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弹飞了出去,撞在已经斑驳不堪的城隍爷雕塑的托墩上,一瞬间,肚子里翻江倒海,心肝脾肺脏器都仿佛移了位,痛苦,难受,疼痛,均都到了极点。 少年再不敢去送死,又恨又怕。 黎春城就那样似睡未睡,靠在墙上,等到天亮离开。 少年瑟瑟蜷缩在墙角,万种念头在心间,最大的念头就是将在他眼中天下最好爹娘入土为安,但他不敢,无论那虬髯大汉真睡假睡,他都不敢。不敢归不敢,在少年心中,更大的念头,是杀了这个见死不救的中年人。 第二日,中年人离开,少年就在就近挖坑将爹娘草草葬下。 凭着自己的聪明才智,追上了那个在他眼中天下最恶的大恶人。 要拜其为师,学有所成,要杀师。 树下,黎春城缓缓站起身,望着少年,点出了他心中此时最大的执念。 “想着跟着我学武,学成那绝顶的高手,反过来杀我?” 相距数十步外的少年,低着头拽着野草,就是不回话。 黎春城淡淡自语道:“可以,等我找到了少爷,他只要愿意留你,我就教你,等着你将来杀我。” 虬髯客说罢,继续前行。 少年抬头,满脸错愕与不解。 手机站: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五十章 人情练达即文章 赫连氏族的春闱比试,除了赫连长国一脉分支异军突起外,其余往年排名前五的各分支,有一脉被挤下前五之列。 八个类项决出前百参加擂台比斗,最终胜出的前五十名,主脉与分支的人数占比,依次从多到少,主脉第一,赫连战雄一脉第二,赫连霍一脉分支第三,赫连长国一脉第四,原本往年第四的赫连君晖一脉,今年第五…… 结果已出,那么今年三月三的乌布十三族的春闱大比,只会由排名前五的主脉与分支,遣人参加。 族中有人欢喜有人忧,赫连长国一脉人尽欢喜。 而赫连氏族春闱比试之前,某个年轻人与某个羊皮袄老头拿赫连长国一脉的排名打赌,最终结果竟然是两人都没有赌对,谁都没占着谁的便宜。 秦恒倒没多大感觉,即使没有这个赌注,那羊皮袄老头还能不护着自己? 却不想,此时在与老头相约见面的巷子口,那羊皮袄老头见着自己,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不是说话阴阳怪气,就是指桑骂槐。 秦恒迫于无奈,最终以付出一本的代价,讨得这老头的欢心。 老头那脸变化叫一个快,顿时眉开眼笑,好像刚才与眼前年轻人说话的是另外一个人,与自己毫不相干,并对年轻人夸下海口道:“以后但遇解决不了的麻烦,只管报出老夫的名讳,能吓退来人就吓退,能挡就挡一下,挡不住就算了。” 秦恒对性情古怪的羊皮袄老头的话,半点不当真。 羊皮袄老头如获至宝,将这本据这小子说是自己得空,废寝忘食才凭记忆默写出的,双手捧着,眉开眼笑的离开巷子。 对于这小子的这番说辞,羊皮袄老头半个字都不信。 秦恒目送羊皮袄老头离开,半倚靠在巷子的墙壁上,呢喃笑道:“前辈啊,我的东西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远处等待的赫连海,见那位在族中身份尊贵的大长老,与自己如今的半个主子谈完话后,双手捧着一样东西,眉开眼笑的离开后,他连忙跑了过去。 赫连海走近,秦恒便将视线收回,望向这个体型高大的北域青年,他指了指自己的右手拐角的巷子,示意赫连海跟着他走。 如今这冼苏镇的大街小巷,与镇下的各村,秦恒都已经了然于胸,甚至可能比一些原住民都要清楚镇中的路线,这对于秦恒来说真的是再简单不过的小事。 秦恒率先右转前行,赫连海跟上,秦恒一边走,一边笑着问道:“赫连涛的痰咳旧疾应该已经痊愈了吧?” 赫连海顿时一脸感激之色,但是眼中却是一抹复杂之色闪过,“公子……” 秦恒没有转头,一摆手道:“没有要你对我感恩戴德,更没有要拿这点小恩小惠,要你为我忠心效死的意思,没有那个必要,若我真是这样的心思,绝对能做出来让你看不出半点痕迹。之所以会提起这事,有此一问,是确定无碍,好与你说接下来的事。” 赫连海一脸愧疚,“公子,阿海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对不起公子。” 秦恒面淡如水,只是不疾不徐前行,未置一词。 赫连海紧接着道:“公子毋需向我这个仆人解释什么。” 秦恒听到这句话,这才转头看向一旁跟在自己身后一步远的高大青年,他平静道:“一开始就心怀芥蒂,非我所想,也非你所愿。既然你承认这层主仆关系,那么接下来你我都要扮演好各自的角色。” “阿海明白,会做好自己的本分。” 赫连海后背冷汗直冒。 秦恒不言,继续前行。 二人出了镇子,站在镇边与下村之间的小溪边,秦恒对赫连海说道:“不知道是赫连长国,还是那位乌青花夫人放心不下我。” 赫连海回望了一眼,离自己二人百丈距离的一座圆顶屋舍的背面遮挡处,有两颗脑袋鬼鬼祟祟的探出来。 赫连海心领神会,说道:“公子,我去送这二人先回赫连府。” 秦恒笑道:“找何理由?” 赫连海道:“不用找,就说公子不喜,传话回去,赫连家主也好,乌夫人也罢,岂能不明白什么意思。” 秦恒看着赫连海,目光深沉,而他的脸上却在笑,“理由是个好理由,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卖的是你的公子,他岂不是要说,那姓秦的鼻子插大葱,装相,三分颜色就要开染坊。” 继而,秦恒接着道:“不过,我也觉得这个理由最好,你就如此说。” 赫连海心底拔凉,公子如此说,他当然明白什么意思,先前在镇内说了主仆关系,转脸要你仆人去为主子分忧,你拿主子做了挡箭牌,于情于理于身份,皆说不通。 赫连海想要解释什么,他根本就没有公子心里延伸的想法,然而刚张嘴,却听到公子又道:“阿海,公子只是要你凡事多想些,在公子这边无事,可以后,将来,走出冼苏镇,遇到的人和事,若是说话做事不过脑子,于江湖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于庙堂你会被那些粘上毛就是狐狸的老油条玩死,于战场,被人利用当炮灰,犹不知。为何会有那句,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大俗言语,道理早在。” 顿了一下,他笑着道:“不过,在公子这里就只说一种话,真话,公子爱听。” 赫连海瞬间明悟,他的脸上感激与敬畏交汇,抱拳弯腰道:“阿海感谢公子教诲,多谢公子用心良苦。” 公子是在教自己。 秦恒看着溪水流长,缓缓道:“教你也在利我,谢我可以有,但不必在感激涕零。” 赫连海笑了,公子说话自相矛盾啊。 “公子,书上说,人情练达即文章,文章水平的火候,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应该与公子的境界无二,阿海佩服。” 赫连海绞尽脑汁,收罗自己所看过的所有书籍文章,终于想到了一句合时宜的话,说出了这番自以为很有水平的话,拍出一个大大的马屁。 秦恒笑着回了一个字,“滚。” 赫连海屁颠屁颠的去解决问题,年轻人蹲在水边,看着溪水对面的老翁赶羊。 手机站: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五十一章 孙儿不知 兴福地。 赫连氏族主脉一系居住的四进院落。 中院的议事大堂,主脉一系男丁齐聚,共计十三人,堂中却十四人。 除一族之主,在这个家里有绝对权威的族长赫连峙,高坐中间主位外,在其左手下首位置的第一张椅子上坐着一个眉发皆白,面貌清瘦的灰衣老者,老者怀抱一个古朴陈旧的琵琶,坐在肃穆安静的议事大堂,竟在呼呼大睡。 老者呼声阵阵,却无一人表现出不满之色,就连高坐主位的族长赫连峙,也无半点不满神情流露。 与抱琵琶老者相对的那张椅子,是空着的,其中缘由,赫连氏族中人皆知,不是没人,是老者到场后,无人敢坐。 要说赫连氏族的现任族长赫连峙,让这些后辈一想起来就是怕,让人捉摸不透。那么这个怀抱琵琶的清瘦老者,让人一想起来就是浑身颤栗,从内到外。 此次主脉会议,到场之人除却这两位外,还有赫连峙的亲胞兄弟赫连韦,两个同辈之下,三子一女,女人不在场,那就是三个儿子,赫连福、赫连禄、赫连寿,三子一女之下又八子两女,孙女不在场,到场八位孙子,赫连野粟,赫连勃,赫连浩,及其余五人。 长辈端坐,小辈正襟危坐。 堂中呼声此起彼伏,始终不停。 赫连峙于台上高坐,把玩手中青瓷盏,许久,当听到堂下老者的呼声渐小,他才抬眼扫过在场除老者外的所有人,缓缓道:“大家可还记得上次族中会议是何时?” 作为赫连峙一奶同胞的弟弟,已入花甲之年,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守着新近娶进门,相差三十余岁的美娇妻,其乐融融花前月下,描眉作画,不在乎其他人称呼自己“老不休”的赫连韦,只是低头饮茶。 赫连峙的两个儿子,赫连福,赫连寿,与赫连韦的儿子赫连禄,三人好似商量好了一般,皆都闭口不言,端坐在堂中。 赫连野粟环顾一周,开口道:“爷爷,是去年十月十九。” “没错,的确是去年十月十九,还有记得是因为什么而召开的家族会议吗?”赫连峙放下手中茶盏,又问道。 这回,他的话音刚落,有着一对三角眼的赫连浩连忙答道:“大爷爷,去年十月,完颜氏族与公孙氏族欲合谋吞并我赫连氏族,我族遭遇前所未有的危机,大爷爷召开家族会议,欲解我族危机。” 赫连浩是赫连韦的孙子,与赫连野粟乃是堂兄弟。 赫连峙微微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他不吝夸赞道:“小浩儿就是聪慧。” 赫连浩闻言,略显稚嫩的脸上,顿时露出抑制不住的喜色,他左右张望,脸上倨傲之色溢于言表。 低头喝茶的赫连韦,吹撇浮末的动作顿了一下,继而依旧不疾不徐,每个吹拂的间隔,都像是预量过一般,一息半一次,细看之下,有些匪夷所思。 赫连浩对于上次族中会议的解释,立时间便让堂中其余七位小辈脸色一变,就连刚刚还洋洋得意的赫连浩,也转瞬想到了这次会议,莫不是族中又遭遇了灭族危机? 堂中八位小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紧接着便小声议论起来,原本安静的大堂,一眨眼功夫就变得喧闹起来。 这时候,原本呼声很小,坐在下首第一位,怀抱琵琶的灰衣老者,陡然间呼声变大,隐隐压过大堂里的喧闹声。 闻听呼声的小辈们,立刻吓得噤若寒蝉。 堂中再度安静下来,赫连峙说道:“你们猜的没错,族中再遇危机,或者说是我主脉掌权一系遇到了危机。” 族长赫连峙张口就抛出重磅,这一次已经有所意料的小辈们,虽然心中同样有震惊,但只是相互望望,并未议论,发出声响。 那灰衣老者在打呼镇着。 “于我们赫连家而言,年前完颜与公孙两族想要吞并我赫连氏族,是摆在台面上的,可眼下的危机,却是处于无形。”赫连峙接着道。 从坐下开始,一盏茶功夫,既没有与相邻人言语,也未发表任何言论的赫连福,问道:“父亲,此话何意?” 步入中年,仍对父亲畏惧如虎的赫连福,在踏入这议事大堂的那一刻起,就打定主意装聋作哑,从头到尾。 在这个族中可谓毫无地位的他,与其他人一样,一样不知今日会议内容,根本没想过去问,或许说是懒得晓得更恰当。 族中大权尽皆掌握在父亲的手中,已过古稀之年还没想过放权的赫连峙,已将这些皆有虎狼之心的嫡系子孙的那一层薄薄的亲情消磨殆尽。大家对于他,除了怕,甚至不少晚辈心中,盼着他早点死。 赫连福虽然一开始是这样想,可父亲一个瞅过来的眼神,他就只能按着他的意思照做。 赫连峙示意他这个嫡长子开口问。 “你的脑子是吃干饭的,整日不思进取,待在族里,就知道吃喝玩乐,如此浅笑,只要愿意深思,哪会看不出来。”赫连峙一脸恨其不争,怒骂道。 赫连福就知道会是这个样子,其他人也见怪不怪。 这个对孙子格外宽容的族长,对自己的两个儿子却是非打即骂,面上怒其不争,打骂一点不手软,背地里却又暗示他们不需要上进,比如武学秘籍,与掌权者安民之类的书籍,一律不许碰。 赫连禄,赫连寿,仍是端坐,脸上未有任何表情变化。 赫连野粟与赫连勃,一个眼中闪过喜色,一个眼中闪过怒色。 赫连浩眼中闪过幸灾乐祸。 其余五位孙子辈,亦是神色各异。 但八人心里,对这个喜怒无常,性情让人难以捉摸的一族之长,更加怕了。 赫连峙将台下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突然笑着看向赫连勃,道:“勃儿,族中三位长老之一的易长老死了,你知道吗?” 赫连勃坦然自若道:“回爷爷的话,孙儿略有耳闻,还当是谣传。” “爷爷告诉你,是真的。”赫连峙说着,笑容愈发像个慈祥长辈,和蔼道:“勃儿,是否听说,赫连长国一脉此次春闱比试排名第四,全部要归功于那个叫作秦河的年轻人?” 赫连勃神色不变道:“孙儿不知。” 手机站: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五十二章 招徕或杀之 少族长赫连野粟于一旁笑盈盈道:“勃弟不知道,我可是听说你与那姓秦的来往密切,开口闭口都秦兄、赫连兄相称,这么点在氏族不是秘密的秘密,他都不与你实言相告,那这兄弟长兄弟短的,也忒没意思了。” 赫连野粟如此浅显,意有所指的言语,任谁都听的出来,赫连勃当然也不例外。 他依然是那副处之泰然的神色,转过头看着这个与自己只有一层窗户纸没捅破,就见血淋淋事实的异母兄弟,笑道:“大哥,小弟有多愚钝你又不是不知道,常给人当枪使了还后知后觉。” 赫连野粟道:“有道是,大智若愚,有些人表面愚钝,实则聪慧过人,表象误人。” “大哥此言差矣。”赫连勃有道:“聪明人的智慧都写在脸上,大智若愚,那不过是……”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说话夹枪带棒,矛头皆指向对方。 按照赫连峙指示发问,得了一顿莫名其妙骂后,再度沉寂的赫连福,此时满脸怒容的看着二人,“成何体统,族会之上,你两兄弟把这里当什么了?” 闻言,瞬间冷静下来的赫连野粟、赫连勃,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抬头向主座看去。 高台上坐着的体型健硕,身材高大的老者,右手搁在椅把上,两根手指轻轻敲击,饶有兴致的看着二人。 二人终于记起了这个只挂了个爷爷名头的老家伙,最爱做的一件事就是看着族人相斗,甚至是自相残杀。 争斗的族人,争赢也好,输了也罢,老家伙兴趣缺失时,可是下的去狠手。 这一点两人很清楚,因为小辈中男丁曾是十人,赫连寿两子一女,现在只剩一女,那两个为了个女人争风吃醋的儿子,一夜之间暴毙,死因是什么,在坐之人谁又不知,就是这个在族中小辈眼中,和蔼可亲的族长赫连峙。 “孙儿知错,坏了族会规矩,请爷爷原谅。” 两人反应过来后,均是一脸正色告罪。 议事大堂里,不少小辈的脸上都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以赫连禄的儿子赫连浩的脸上最不加掩饰。 “无错,北域儿郎,皆是厮杀中成长。”赫连峙笑着摆手道。 赫连峙这话一出,在场小辈,顿觉毛骨悚然。 “两个蠢货。”赫连福心中大骂,尽管对赫连峙将少族长的尊号给了儿子赫连野粟,对父亲怨恨,连带着对儿子也产生不满,可毕竟血浓于水,他做不到赫连峙那样,修炼的功法,亲情已经对其可有可无,更何况还有另一个他寄予厚望的儿子赫连勃。 表情木讷,对于在场人事仿佛毫不关心的赫连寿这时突然道:“父亲,还是请言归正传,我族到底遭遇了什么危机?” 赫连峙原本笑容满面的老脸,瞬间消失不见,他望着这个在死了两个儿子后性情大变的二子,蓦然间雷霆大怒,就要教他怎么做一个儿子。 然而这时候,大堂内的打呼声骤停。 就要发作的赫连峙,生生将激荡在周围的真力收了回去。 众人只见那个怀抱琵琶的灰衣老者陡然睁眼,双眸精光闪烁。 老者扭头望向赫连峙,极不耐烦的说道:“屁话少说,直奔主题,镇族的宝物都拿出来了,若是惹得老夫生气,东西不还,事也不做,你就哭去吧。” 赫连峙连忙恭敬称“是”。 大堂内,在那老者开口后,落针可闻。 赫连峙把早在心里打好腹稿的话拿了出来,“赫连氏族此次遭遇的隐形危机,在我看来,比去年完颜与与公孙两族的威胁还要大。” 众人面露惊异。 赫连峙痛心疾首道:“易刚死了,就这么无声无息死了,他可是二品巅峰的高手,寻常化境初期的高手,也无可能就这么无声无息的将之杀死。” 赫连野粟面色有些难看,在他看来,自己损失了一位左膀右臂。 “兄长,放眼乌布十三,能有此实力的也没几位,而在我族能做到这一步的,只有大长老,会不会?”赫连韦放下手中茶杯,突然开口问道。 赫连峙还没说话,灰衣老者已经先一步说道:“不是化境高手所为,真力相差太远。” 他那只枯槁般的右手缓缓从琵琶,老夫此次被赫连峙花大本钱请出山,一则护赫连峙与你等小辈周全,二则,帮你出手对付赵无疆。三则,我就是为你族突然冒出来的那个年轻人而来。” 灰衣老者先指赫连福三人,后指赫连野粟八人,又道:“而你三人父亲,你八人爷爷,认为族中的潜在危机,就是说这个叫作秦河的年轻人,为你们所用,大利,为他族所用,灭族,就这么简单,鼓鼓捣捣说了半天,就这么几句话的事,他开族会,就是想决议招徕,还是杀之,非要弄得这么复杂。” 老者说罢,又一拨琵琶弦,这一次,一道白色光影,从最末一人位置旁的茶几的杯子开始,到最后落在赫连峙手中的茶杯,一连十三只青瓷盏,尽皆化成齑粉。 满堂瑟瑟,只剩急促且剧烈的呼吸声微响。 赫连峙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还不得不讪讪陪笑。 手机站: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五十三章 清风习习,艳阳独照 出镇向西六里地,草原,潺潺溪流纵横交错的一地,本应美不胜收的光景,却除了这些美景外,那些排列整齐的破屋烂舍,格外醒目。 十几年前成了一座荒废村落的大牛村,搁置在这里无人问津已经有些年头,初始时还会有赫连氏族派人来查探这座由神秘外族自愿在此落户的大牛村,为何一夜之间三百余口人消失无影无踪的真相,后来,查探无果,再无半点音信。 没有真相,市井坊间就杜撰出许多版本,族人之间以讹传讹,最让人信以为真的是,有人信誓旦旦说在那夜见到了体型如小山的凶兽,几个呼吸间,吞噬掉满村三百余口人。 此传闻传的有模有样,甚至于到了后来许多族人都信以为真,引起了赫连氏族内部当时的一阵恐慌,大家既惊又怕。 再后来,人们都说大牛村是禁地,是荒地,再无人敢在此居住,甚至于村子周边方圆三里之内,都荒无人烟,邻近村落的村民,即使要往别地,从大牛村经过更省事,也会绕远路而行。 可是前两日的一个深夜,大牛村忽然有两百人涌入,这些人俱都是衣衫破烂,一副常年流亡在外的难民模样。 冼苏镇境内悄无声息,只有寥寥数人知晓。 这一伙两百人的身份是荒奴,而且清一色是男人,但却不是一个年龄段,有老有少,老的花甲之年,少的十五六岁。 今日,是这一伙人住在这里的第三天,这些人虽然对不用在流亡逃窜在那些飞沙走石的荒漠之中,以及不用再关在困兽笼子,整日挨皮鞭抽打虐待,心有欢喜,可也是满满的担忧。 他们知道自己现今的处境,早已见惯和自己有相同身份的那些荒奴,被这些北域那些有身份地位氏族中人,肆意虐杀,买卖的场景。 而他们,同样也知道自己是被人当货物给买下了,且买下他们的那个卖家,还告知他是要将他们送人。 人心忐忑,最怕未知。 还不属于同一族,却相互熟识的荒奴们,需要抱团。 此时,村子口废弃的枯井旁,有个花甲之龄,白发苍苍,满布褶皱,老态毕露的老人,坐在井口上,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写过画过之后,又用那露脚趾的烂鞋在地上蹭了蹭,抹掉。 在老人的身旁,有两个少年,一个十五六岁的模样,皮肤黝黑,脸上糊的脏兮兮,看不清本来模样,只有那一双眼睛,看上去特别明亮,他两手拄在井沿上,伸长着脖子,频频向井下张扬。 老人的脚旁,蹲着另一名少年,约莫过了十八之龄,身材高大,只是蹲着,已经比坐在井沿上的老人要高,少年皮肤偏暗黄,脸颊削瘦,颧骨微微凹陷,他手中拿着一根与臂等粗的棍子,两只眼睛不住扫向村口,狠厉之色浮现在脸上。 村子里的土路上,不停有人从分配好的村屋里出来,向这边张望,有少数人也是露出与蹲着的少年脸上一模一样的神色。 一老两少就这样不言语,各自心有所思了一柱香功夫,老人这才停下写画,笑看着蹲在地上那名少年,说道:“高晖,明白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吗?” 老人用枯枝在写有四字的地上敲了敲。 高晖显得有些不悦,看着这个如今在他们这个队伍里,算得上德高望重的老先生,嘴角一咧,说道:“宋先生,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大字不识一个,哪知道你这写的根地上爬的树荫一样的字,写的是什么?” 老人笑着想要捋须,这才想起被抓住他的那个氏族子弟,与人打赌有多少根给一刀割了,他无奈收回手,又回头望着另一名少年,问道:“赵丹罕,你说呢?” 伸着脖子往井中张望的少年,扭头看了一眼地上的字,嘿嘿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他摇头晃脑,仿佛在学塾读书时,回答先生问题时的模样,两手交叉在腹间,一本正经道:“宋先生,你写的是郁郁而终。” “迂腐,刻板,读书读傻了吧。”高晖抬头看了赵丹罕一眼,嘴里嘟囔了一句。 宋先生继续问道:“丹罕,那你说,这是什么意思?” 赵丹罕想了想,答道:“郁郁不得志,临死都没能实现毕生所愿,不甘郁闷的死去。” “先生,为何要写这四个字?”赵丹罕紧接着问道。 宋先生笑着,就要再去捋须,却抬起一半,看着空空如也的下巴下,悻悻收回手,他解释道:“人老了,就难免伤春悲秋,年少时,听着说书人说十二国混战,讲到那个身穿黑甲,骑着青鬃马,一马当先,勇猛难当的小国将领,带兵最少,驰骋沙场,杀人最多,所带兵将皆愿意为其死战,最后活下来之人十不存一,每每听到这段,总是意难平。就想着,有朝一日,我宋秉也要骑着青鬃马马踏天下,何其壮哉,何其潇洒的凌云志,却从未想过,青鬃马未骑,家破人亡,族灭无家,可笑不可笑?” 宋先生脸上一抹悲哀之色闪过,赵丹罕看着这副模样的宋先生,就要出言宽慰几句。 不想,这时,蹲在地上的高晖,将手中粗棍子,在那四个字上面胡乱划拉了几下,“郁郁而终”四个字顿时看不清原来面目,高晖抬头看着神色落寞的老人,说道:“先生不想成为你所写的郁郁而终,就不应该阻止我带着其他人,杀了那门口几人。” 宋秉想也不想摇头道:“杀了这几个人,然后再回到那流放荒漠,被人当猎物宰杀,再抓来当货物买卖的无休止的生活中去?” 高晖闻言,脸色极为难看。他愤愤一摔手中棍子,往地上一坐,“那你说咋办?” 宋秉不理会少年的耍性子,继续道:“这里有什么不好,每日有人送来吃喝,比我们前些日子,那些畜生才有的生活,哪点不好。既来之则安之,看看我们被当作货物送人的新买家,是个什么人,兴许我们以后有了安生日子也说不定。” 老人说到这里,笑了起来。 高晖愤懑无比。 站在井旁的赵丹罕,盯着宋先生的眼睛。 “有人进村啦。” 不知村子里,谁低声喊了一句。 井旁三人,齐齐转头向村口望去。 一个一袭青袍的俊郎公子,双手拢袖走在前,一个身材高大,宛如扈从的青年佩刀走在后。 清风习习,艳阳独照。 手机站: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五十四章 人心深处 身穿青袍的秦恒径直走到枯井旁,往井沿上一坐,和煦笑道:“宋先生,本人秦河。” 宋秉连忙颤身站起,躬身行礼道:“宋秉拜见公子。” 随后,宋秉回头望着两个眼神各异的少年,催促道:“还不过来见过主子。” 赵丹罕恭敬作揖道:“小的赵丹罕,见过主人。” 秦恒的目光在作揖行礼的少年身上停留了片刻,接着又转向那个蹲在地上,双目之中满是怒气的高大少年。 那身材高大的少年慢吞吞站起身,都没有正眼去看那个坐在井沿上,身子看上去有些孱弱的年轻人,随意一拱手,不情不愿道:“高晖,见过公子。” 这二人见礼过后,宋秉转身往村子土路上越聚越多的荒奴招了招手,示意那些人都过来。 这些被冠上“荒奴”烙印,氏族被灭,无家可归的北域流民,七七八八都往枯井这边走来。 “都见过主人。”宋秉以不容置疑的口吻,示下道。 老人此话一出,这聚集一百余号人,显得有些拥挤的枯井旁,立刻人声鼎沸,有人不可思议,有人面露不屑,有人欲言又止,相互之间交头接耳。但总之,就是没人露出欣喜之色。 秦恒坐在井沿上,依然双手拢袖,他望着围拢在枯井旁的百余号荒奴,以刚好能让宋秉听到的声音,笑着说道:“宋老先生,是不是那位买下你们的公子,没有给你带来我的话。” 宋秉闻言,连忙身子再弯,如老树皮的脸凑到年轻人的身前,陪笑道:“公子带的话,老奴知道,可这些人身份不一,都是来自各族,不是老奴的一两句就能让他们言听计从。” 说到这里,他忽然扭头望着这群沸沸扬扬的人,露出怒容道:“要论这些人的根性,都是刁民。” 秦恒站起身,同时将弯腰的宋秉扶起,并在其耳畔说道:“宋老先生的意思是,吃了那么多苦,还没把劣根除尽,一朝有碗饭,有个落脚地,还是原形毕露?那不如我再将诸位荒奴送回去。” 宋秉神色微变,心道:“好家伙,有些功力。” “公子高抬贵手。” 宋秉这才正视这个成为他们这些人新主子的年轻人。 紧接着,老人看着吵嚷的人群,一脸严肃道:“大家静一静,主人有话要说。” 枯井旁,顿时寂静无声。 秦恒深深看了那个看上去一脸和蔼的花甲老人。 果然如赫连勃说的那般,这个老人在这批荒奴里,威望很高。 秦恒望着这些年龄不一,但全都是受尽磨难屈辱,氏族灭亡的北域荒奴。 他笑着道:“我叫秦河,并不是北域中人,来自南阙。” “公子不是北域中人?”宋秉一脸错愕。 闻听此言的高晖,反而正眼去瞧那个年轻人。 他只见那个年轻人点头,然后目光在这些人身上一一扫过,蓦然间,神色变得严肃,说道:“我想知道,当下各位对于自己的处境是何感受?” 宋秉大为意外,他还以为刚才下了这个年轻人的面子,故意把他交代给那个赫连氏族公子哥传来的话当作耳边风,让其出丑,他会先打杀威棒,再杀鸡儆猴,震慑他们这群人。结果,他没有按常理出牌。 尽管这些人对这个买下他们的新主子问这句话是何用意不清楚,但还是有人忍不住回答。 “屈辱” “窝囊” “……” 秦恒听着这些声音,直到他们这些人把心中的感受都说了出来,他才再度开口说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被人冠上“荒奴”的烙印,任意杀戮,买卖。说白了,觉得自己活得不像个人。” 秦恒此言一出,立刻引起这些人的共鸣,有少数人已经对这个并不是北域中人的年轻人,流露出善意。 宋秉对这个年轻人有些刮目相看,三言两语就找到了共通点,让这些人愿意听他说话,孰为不易。 要知道,这些人里面,有不少人孑然一身,已经成了亡命徒,连死都不怕,能听得进去一个靠花钱买来他们的人,想想都难。 谁能想不到,花钱买荒奴,只会为一件事,卖命。 来到这里,有些人已经聚在一起商量过了,要让他们卖命,可以,拿出点真本事来,要是只会上来搞什么杀鸡儆猴,靠杀人来降服他们,那这位还未露面的新主子真是打错算盘。 秦恒接着道:“其实在来之前,我有想过,将你们这批人中一些人退回去,因为和我做买卖的人,作为交换条件,我只要的是年轻人,你们这群人里有老有少,与我所开出的条件不符。虽然,他和我有过解释,但我要干的事,只能是一些体力强,有干劲的年轻人。” 这话一出,顿时有许多人露出惶恐之色,不怕死的人,始终是少数。 “主人,不要啊……” 有人带头说了一句,接二连三就有人开口符合,一个个脸上表情凄苦,楚楚可怜。 秦恒笑着摆手道:“不必称我主人,叫我公子就好。” “是,公子。” 众人纷纷称是。 秦恒等这些声音停止,又道:“本公子已经说了,那是我在来这里之前的打算,来到这里,我就改变主意了,因为在我心里,你们是人,实实在在的人。” 有一个比之宋秉略显年轻个几岁,有着一张人畜无害脸的老者,“噗通”一声,直接跪在地上,这个新主子的话,仿佛触动他的某根心弦,使之老泪纵横,就连一旁几个后生急忙要去搀扶,他也挥手阻止了,他道:“公子仁义,小老儿无以为报。” 秦恒上前搀扶起老人,望着一众将注意力投在自己身上的荒奴,朗声道:“跟着我,别的我不敢保证,但我会让你们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个人,活得有个人样的人。” 枯井旁,在年轻人说出这句话后,气氛陡变,有少数人眸光熠熠,显然对这句话有些意动,有人冷漠,有人神色复杂,有人不屑一顾,有人…… 人群散去,只说了三言两语,连正题都没有切入的秦恒,将人群散去,留下了三个人。 高晖、宋秉,以及跪地后,老泪纵横的老者。 手机站: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五十五章 井口太小 人群散去,大多数人都是一头雾水,什么活得像个人,家破人亡后,能有口饭吃,能有个瓦头遮风避雨,他们就觉得自己是个人。 但也有少许人,心思驳杂,知道是给那个年轻人卖命,若是有朝一日能杀了那些个屠戮族人,害他流离失所的狗贼们,真能如此,即使给年轻人卖命也未尝不可。 “书篓子,那年轻人是啥意思,我咋看不懂呢?” 走在最后的一个缺门牙,头发乱糟糟,油腻腻,面黄肌瘦,看上去有些猥琐的中年人,在破了一个洞的胳肢窝,使劲抓着,他缩着脖子,两只小眼睛滴溜溜转着,望着一旁走着的那个脸上脏兮兮,一双眼睛很是明亮的少年,用肩膀扛了扛对方,问道。 赵丹罕因为打小识文断字,总是爱给他们讲一些书上听不懂的文章,不知被谁安了个“书篓子”的称谓,这就叫开了。 赵丹罕歪着脑袋,盯着这个做事畏畏缩缩,却总是喜欢让他讲些个江湖流传的侠客故事,特别是里面有那种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英雄气概十足的人物故事,这个形象猥琐的中年人尤其爱听。 他指着自己,问道:“老唐,你问我?” 老唐笑着点头,看上去愈加猥琐。 赵丹罕闷闷道:“我问谁去。” 说罢,不等这家伙缠着自己追问,就大步离开。 走到自己入住的那间杂草都长得老高,篱笆院豁了一个大口的破旧院子,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个闪身,跳了进去,赶紧关门,关门之后,他又忽然将门开了一个能伸出一个脑袋的空子,探出脑袋,想要看一看村口枯井旁的那个年轻人。 然后,他就见到老唐缩着脖子,贼头贼脑,脚步风骚的小跑向这边,他吓得连忙关上了院门。 枯井旁,秦恒,赫连海,宋秉,高晖,一脸人畜无害,脸上泪痕犹在的干瘦老者。 秦恒再次坐回井沿上,扭头向后,也伸长脖子,向里面张望。 他望了一眼这个井水早已经干涸的枯井内部,然后笑道:“阿海,这座大牛村一眼之间消失无影无踪三百余口人,传闻是有如小山般巨大的凶兽张口吞人,你说会不会那个凶兽就栖身在这口枯井中?” 赫连海哑然,不知公子怎么会有如此一问,但他并未多想,说道:“公子,你也说了是传闻,当然不足为信。再说了,即便是真,那这井口如此小,怎么进的去那般庞然大物。” 秦恒呵呵一笑,回转身子,说道:“说的在理,井小怎能藏庞然大物,庙小怎能供菩萨。” 忽地,秦恒望着干瘦老者,话锋一转,“这位老先生怎么称呼?” “公子,这位是罗辰儒。” 不等那老者张嘴回答,宋秉已经上前一步,帮答道。 老者讪笑点头。 秦恒刚要说什么,就见到宋秉扯了扯衣摆,上前两步,略显拘谨地笑道:“公子,能不能容老奴说两句?” “宋老先生,请说。”秦恒道。 “当不得先生的称呼,公子折煞老奴了。”宋秉连忙摆手道。 宋秉向后退了两步,恭敬作揖道:“公子胸襟宽广,容得下我等罪族流民,老奴代这二百荒奴,感谢公子大恩。” 秦恒抬手道:“老先生请起。” 宋秉颤巍巍起身,神态要多恭敬有多恭敬。 秦恒忽然莞尔道:“我爷爷曾经与我说过一番话,他老人家说,这天下间,要属读书人的腰身最刚,也属读书人的腰身最折,家国天下,国仇民怨,读书人的仗义执言,锦绣文章,说的慷慨激昂,最为掷地有声。最容易弯折,是那权贵之上,阿谀奉承,点头哈腰,读书人做的最好,熟能生巧,别人最不能比。” 这句极尽讽刺的话,没有让这位老人脸上变半点颜色,他还伸出大拇指,笑容满面道:“公子爷爷真乃神人也。” 而老人另一只搁在背后的手,已经抑制不住的颤抖,这被宋秉很好掩饰的细微动作,不仅秦恒有所察觉,就连伫立在三步在赫连海都瞧的一清二楚。 秦恒笑道:“只是忽然想到,扯远了。” “不远不远。”宋秉道。 “罗辰儒,你也别演戏了,累不累?”秦恒扭头看向低着脑袋的干瘦老者,说道。 “公子,此话何意?”罗辰儒悠悠抬头,脸上再无半点老泪纵横,感激涕零的模样,而是充满戏谑。 秦恒说道:“买下你们的那位公子与我说,你们这两百人中,宋秉德高望重,在这批人里,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想要让这些人为我所用,首要的突破点就在宋先生。可我今日亲自前来,看到的却不是他与我说的那样。” “哦,那是什么样?”罗辰儒就在一坐,问道。 高晖忽然插口道:“姓秦的,要想让本少为你卖命,你要拿出点真本事来,不要以为三言两语就能唬住我们。” 宋秉眼中一抹幸灾乐祸之色闪过,心道:“好戏才刚开始。” 秦恒不疾不徐道:“宋秉,罗辰儒,高晖,有些东西,我想从头捋一捋。” “公子请说。”宋秉恭敬道。 罗辰儒一摊手。 高晖一声冷哼。 秦恒盘腿坐在井沿上,说道:“那我就从头说起。” “起因是我与买下你们的那位公子做的一桩买卖,至于这桩买卖的买卖双方的交易内容是什么,你们也就无需知道。但是,还要说到之前说过的一句话,我最先的考量打算,是要两百青壮为我所用,根本用意是助我在赫连氏族站稳脚跟,深远的用意,现在说也不是时候。” “不满你们,我现在的身份,只是一个摆不上台面的上门姑爷。” “怪不得,别的买下荒奴的贵族子弟,都是一副趾高气昂的做派,非打即骂,而你却是有商有量,和颜悦色,还给我们这些罪族好脸色,原来是因为身份比我们强不到哪去,低贱的上门女婿。”高晖抬头,连讥带讽道。 “原来如此,我们之所以躲在这里,是公子不得已而为之。”罗辰儒脸上戏谑之色愈浓。 反而,宋秉没有说话,心中收起了轻视的心思。 手机站: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五十六章 凝聚人心 赫连海上去一脚把那高大少年踹翻在地,少年一个就地翻滚,抓起地上那根粗棍,凶相毕露,就要与之拼命。 赫连海二话不说,接着又是两脚踹在少年腹部,少年疼得龇牙咧嘴,倒地不起。 赫连海神色冷峻,转身就要对另一个说话刻薄的老人动手,秦恒摆手道:“阿海,退下。” 赫连海恭敬应是。 秦恒微微挪动了一下坐姿,不去看地上怒发冲冠的意气少年,继续道:“我再接着絮叨。” “公子不必弯弯绕绕,只要告诉老夫是怎么发现我们的破绽,那我与我手下兄弟七十三人,就跟着公子干了。”坐在地上的罗辰儒,陡然以手拍地起身,身手敏捷无比,完全不似刚刚邻家老翁的作态,脸上人畜无害的笑容尽数散去,面无表情道:“说来说去,都不在点子上,老夫是个粗人,强装着这副读书人的做派,忒不得劲,还要和老宋眉来眼去,他这个酸儒的心思,我要猜上老半天。” 秦恒微微一笑,道:“三品淬骨境巅峰,不错,在这两百人里,独一位。只是这名字,与你武夫的身份可大不相副。” 罗辰儒大感意外道:“公子还是个武人?” 能一口道出他的武功境界,在罗辰儒看来,只有比自己境界高的武人。 赫连海高大身躯偏移,挡在了公子身前。 秦恒没有回答罗辰儒的问话,而是扭头看着宋秉。 宋秉看到年轻人投来的目光,愣神片刻,直起腰杆,洒然而笑道:“公子慧眼如炬,这等手腕,令宋某佩服。” 秦恒再次转头望着地上躺着,眼中除了怒火还有迷茫的少年,说道:“高晖,估摸这会儿,除了赫连海,也就只有你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宋先生,罗师。”高晖挣扎起身,拄着棍子,喊道。 宋秉二人没有说话。 秦恒道:“我先回答罗辰儒先前的问题,再平复你高晖心中的疑问,最后再告诉你们,我要做什么。” 几双眼睛同时注视年轻人。 秦恒道:“我一入村,刚报出身份,宋秉就表现的对我极为恭敬,还招呼众人来见我这位新主子。荒奴凶悍不畏死,是出了名的,极不愿受制于人,被人当货物买卖后噬主的大有前例,这上来的一出,显然是商量好的。” “我和赫连勃有过交代,让他带话给宋秉,就说让宋秉写出一份关于这两百人的名字,秉性,年龄等的简单记载,两日时间。估计宋先生将我送来的纸笔都扔了,半个字也没有写吧?这与你的表现,岂不是大相径庭,是不是啊宋先生?” 秦恒望着低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宋秉,问道。 宋秉抬头,还是前一句夸赞之词,道:“公子慧眼。” 秦恒脸色瞬间冷几分,又道:“这就两个破绽,还不说你们两个那些交换的眼神,其他人以你二人马首是瞻,我每说一句话,就有人向你二人投去询问的眼神,我又不是个瞎子。” “公子” 宋秉、罗辰儒,二人齐声喊道。 “你们两个打得什么主意,我心知肚明,无非就是赌一下这位新主子是个什么样的人,要是个傻子,那你们可就有福气了,若是愣头青,那就找个机会杀了,若是太过精明,却又实力不济,还是杀了,若是实力强大且精明,那就先蛰伏,走一步看一步,我说的可对?” “人都说姜都是老的辣,一点没错,我的三次点拨,才让二位将心头的那点念头压下去。”秦恒笑眯眯道。 “还是公子厉害,三言两语就化解了一场危机,宋某佩服。”宋秉真诚道。 秦恒望着地上被这些话说的越来越糊涂的少年,哑然失笑道:“还没明白,你的宋先生、罗师要杀我,这下明白了吗?” 闻听此言的高晖与赫连海,皆是神色一变,高晖不可置信的看着二老,此前村口,他问宋先生为何不让他带人干掉门口守着的六人,他还对自己说,每天有人送来吃喝,杀了他们逃出去,往哪儿逃,还不是流离失所,整日东躲西藏,猎杀,当作货物买卖,还不是重蹈覆辙。可是眼下,怎么一转眼就变了,在他看来向来不和的二老,怎么会合谋要杀掉这位素未谋面的新主子。 赫连海是被公子这番话吓了一跳,这里面的脉络轨迹,他是一点线头都没有发现,以他的实力,若是刚才真的有人要杀公子,他可不认为自己能够救的下来,光是这个被公子一口道出淬骨境巅峰修为的罗辰儒,他就已然不是对手。这般一想,心中一阵担忧害怕,担忧害怕公子出事。 宋秉怅然笑道:“公子之聪明,乃宋秉这辈子,生平仅见第一人。还望公子不要牵连这些小辈,他们什么都不知。” 罗辰儒却在这时又问道:“公子何以一口断定我二人有杀你的心思,而不是其他?” 秦恒站起身,解释道:“因为本公子天生对杀机敏感。” “罗辰儒,愿领兄弟七十三人,卖命于公子。”身材干瘦的罗辰儒,陡然单膝跪地,拱手道。 “行了,也别一个装的慷慨赴死,一个装的誓死效忠,演给谁看。”秦恒说道。 “老奴班门弄斧,让公子见笑了。”宋秉已经对这个年轻人不再是刮目相看,而是真的有些佩服了。 罗辰儒略显尴尬的笑了两声。 “高晖,知道你为什么会被阿海打吗?”秦恒望向那个知道答案后,有些失魂落魄的少年,问道。 少年下意识摇头。 “阿海,你告诉他。”秦恒看向赫连海,说道。 “公子的本事大了去了,能让你骂作下贱的上门姑爷。” 赫连海给出了一个让秦恒听来都有些哭笑不得的答案。 少年嘴角撇了撇,倒是心情舒畅了几分,能让眼前二老打心底佩服,应该真有几分本事。 “公子,现在能告诉老奴,你到底要我们这些人干什么吗?”宋秉发问道。 秦恒缓缓吐出五个字:“随我上战场。” “公子能带我们夺回族地吗?”高晖问出了一个其他两人也想知道的问题。 秦恒斩钉截铁道:“能!” 几人心神大振。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五十七章 讲不完的道理 回返冼苏镇的溪边小道,秦恒扭头看着离自己相差一步,一路欲言又止的赫连海。 赫连海浓眉之间宛如刻出的川字,显示出此时他的内心很苦恼。 秦恒笑道:“不明白。” “公子,阿海确实不明白。”赫连海尴尬挠头,老实回道。 秦恒伸手招了招,说道:“上前说话。” 赫连海依言走在公子身侧。 秦恒又道:“是不明白我从头至尾说的那些云遮雾绕的话,到后来突然一口咬定那宋秉、罗辰儒有杀我的心思,还是不明白我在知道他们要杀我之后的处理方式,既不杀也不惩,没有一点为荒奴主的气魄?” “公子既然一口咬定那二人怀有当诛的心思,那就有公子的道理,阿海无需明白。阿海只是有些好奇公子之后的做法。”赫连海低头道。 秦恒道:“还不是一样。” 接着道:“若是前一个不明白,也就如你所说,无需明白,只要那宋秉与罗辰儒明白就好。要是后一个不明白,那我可以回答你。人生在世,许多事不能随心所欲,我要他们卖命,他们要活,没什么道理可讲。” 赫连海似懂非懂的点头。 秦恒声音大了些,“没明白就先记着。” “公子,阿海记着了。”赫连海大声应道。 秦恒脚步加快,继续道:“阿海,若是我将这两百人交到你手上,给你训练军术、兵法、秘籍,以及提升兵器品稚的术法,银子,要你在春闱大比结束前,将这些人训练成为只忠于我,可为我所用的利刃,能不能做到。” 赫连海闻言,顿时惊喜交加,北域男儿马上江湖,马上征战,谁不神往。他虽然不知公子志在什么,可还记得之前公子说他要这些人干什么,要他们上战场。 惊喜交加,恍觉踌躇满志的赫连海,张嘴就要满口答应,可是忽然想起那个干瘦老者罗辰儒,他压下心头一腔热血涌上的豪言壮语,静下心来,道:“公子,阿海想,可实力不允,不说其他,光以实力而论,就不足以震慑罗辰儒。” 秦恒笑容不减道:“我还以为你张嘴就要答应下来,未有领兵作战的经验,未参加过兵营集训,未有拿捏人心,看透属下的手段,不知何时杀鸡儆猴,何时该打一棒子,给颗甜枣,如何让属下敬服,更不说你只有半步三品实力。” 说到这里,秦恒顿了一下,看了眼赫连海的脸色,见他满脸惭愧,他拍了下对方的肩膀,又道:“若你真的一口就答应下来,那只能说明公子看人的眼光差了,有一腔热血固然是我所要,可看清脚下同样不可或缺,不说审时度势,但至少要懂得量力而行,看清自己,这于己,于战场,都是一个将领首先必须明白的道理。” 秦恒笑容愈浓,声音爽朗道:“幸好公子看人的眼光是有的,这两百人的荒奴,公子就交到你手上,没有可令人信服的实力,公子给你,没有经验,就共同成长。” “赫连海谢过公子。”赫连海单膝跪地,压下心头雀跃,心服口服道。 然后,就要再立下军令状,说道:“公子放心,阿海要是不能在春闱大比之前将这二百人,训练成为公子手中的一柄利刃,阿海提头来见。” 秦恒坦然受之,只说道:“大丈夫,言必行,行必果。” 赫连海心中激起千层浪,虽然他老早就觉得赫连小姐捡回来的秦公子,不是普通人,可之前还只是从公子为小姐一脉的族人,提升实力,集训等,使他们在族内春闱比试中出尽风头,可这些,也只能让他觉得公子厉害。当赫连海真正奉公子为主后,才由衷体会到公子的厉害在何处。 人心观如镜,战场如平常,实力如饮水,破镜易反掌。 赫连海恭恭敬敬道:“公子教诲,赫连海没齿难忘。” 秦恒示意赫连海起身,他自顾自往前走。 “公子,这沙场之事,首要看清自己,那接下来是不是还有其他道理?”赫连海走在一旁,主动问道。 秦恒正色道:“那就要靠你赫连海自己去摸索啦,沙场征战,有道理,也无道理。” 这一刻,赫连海将公子的这句话清清楚楚记在心中。 许多年后,当一个白发苍苍的武人将领,与一个看上去只有四十岁出头的中年男子,相对而坐饮酒。 二人遥想当年,白发苍苍的武人将领,满脸褶子地笑着,这个军功无数,朝中权柄滔天的老人,看着面前的中年男子,笑中带泪道:“公子,沙场征战,就没个屁的道理。” 不再年轻,却男人味十足的中年人一饮而尽杯中酒,攸地起身,哈哈大笑。 他大笑念道:“铁蹄铮铮出雄关,谁言平定三万三。” 那一年,首次领兵参战北域战事的高大青年,伏敌一万,冲阵两万三,全歼。 ———— 大牛村的枯井旁,赖着不走,哭闹着要让宋先生和罗师给个解释的少年,被拾起地上那根棍子的干瘦老者,几棒子挥舞下去,性情再顽劣的高晖,也不得不捂着屁股,一瘸一拐的离去。 只是走在路上,他的脚步慢吞吞的,一步三回头,想要听一听这两位能够指挥二百人的两老要说些什么。 然而,罗辰儒一个眼神瞪过来,他也不一瘸一拐了,撒腿就跑,比兔子跑的都快。 余下宋秉、罗辰儒,相视一笑,这都是好苗子啊。 罗辰儒率先开口道:“以我的实力,并没有发现那个年轻人的境界高低,但他又能一口道破我的境界修为,这只有一种可能,他的境界比我高。” “学富五车,言言句句都是话里有话,了不得啊。”宋秉又想捋须,只是刚抬起,看到空空如也的下巴,只得放下。 “你说该如何办?”罗辰儒问道。 宋秉在地上快速写出了一个“争”子,嘴中悠悠道:“哪那么快做决定,书上说,礼贤下士,怎么也要见过三次。” 罗辰儒鄙夷道:“酸儒。” 宋秉轻轻一笑,望向村子里不断从各个院门口探出的脑袋。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五十八章 老狗,也配 冼苏镇镇口,两根旧木架着一个横头,上面用墨彩写着冼苏镇三个字,字体为小篆,苏字下的“办”字两点已经有些模糊不清,没有气派的大门,也没有浩浩荡荡的城墙,只有两个站相懒散的族卫守在镇口,这便是冼苏镇镇口的光景。 镇口斜东方向四十余丈的位置,有个挂着“赫连”二字幌幡,布置简陋的茶寮,五六张不知老旧的四角桌,十几只长板凳。 茶寮里,人并不多,**个人的样子,茶寮掌柜是个本地打扮的中年妇人,体态臃肿,此时正坐在棚下挡阴的地方,嗑着瓜子,抖着双腿,哼着小曲儿,看上去好不享受,肥胖的脸上跟着双腿的抖动也跟着轻颤。 这**位客人,占了四张桌子,有一对年轻夫妇带了个小女孩坐了一张桌子,有一个老人带着个少年也坐了一张桌子,另外两桌,一个大胡子带了个浑身脏兮兮的少年,一对身上皆佩剑,江湖味十足的青年男女。 妇人低头哼唱的同时,也在观察这些喝茶的客人,她平时闲暇时,就靠以此打发无聊时光,看他们的一言一行,有人扣扣搜搜,有人小肚鸡肠,有人聊些天南地北的讲故事,有人说些家长里短,她总是听得津津有味,其乐无穷。 这时候,妇人的注意力,一直放在那对并不避讳人,言谈声音极大的青年男女,在她想来,那些个神仙眷侣携手江湖,斩妖除魔的故事,最能品出个中滋味,总能将自己代入那位美貌与智慧并重的女侠身份。 然而,这两人总是说不到自己的想听故事上来,光讲些个江湖上谁谁谁天赋异禀,年纪轻轻破境二品,又说些个什么地方诞生出异宝,被哪个幸运儿夺了去,尽是这些,茶寮老板娘听的认真,总期盼着这二人下一个故事,就会讲到自己想听的江湖才俊遇美人,成就佳话的故事。 那个只有十三四岁,身子单薄且消瘦,脸上脏兮兮的少年,是背对着这一对青年男女而坐,他支棱着耳朵,细细听着两人的言语,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时而眨动,时而异彩连连。 一连听了三个故事,也不能说是故事,这二人说的有名有姓有生平,应该说是江湖事迹,他挪动屁股,想要换一张凳子,离对面的仇人虬髯客近一些。 可他屁股刚要往另一张凳子上换,那个只给自己要了一碗大碗茶,任由自己嘴唇干裂的家伙,就在桌子上敲了敲,那意思他岂会不明白,是让自己坐下。明白此,少年眼中怒气一闪而过。 本不想再搭理这面目可憎的家伙,等到见到他口中所提到的少爷,是装可怜也好,跪下乞求也罢,只要他愿意留下自己,这家伙教授自己武功,让自己得以报父母大仇,其他一切他都觉得自己可以抛下。 只是转脸他又想到自己刚刚心中所想,只好压下心中那份怨念,脸上表情也恢复到那副他自认为冷静的状态,脸向下贴了贴,看着那个看向别处的虬髯客,表示不满的他也敲了两下桌子,压低声音道:“喂,那个二品境有多厉害,你有没有二品境?” 端着空碗,茶水早已经喝尽的黎春城,双目望着冼苏镇镇口,对于少年的问话,置若罔闻。 已经想到会是这般景象的武叩灵,也不生气,这家伙没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才好。 武叩灵的左手从另外一边就顺着桌沿,往茶壶移去,“三寸,两寸,一寸……”,少年心中默念,只要让自己抓住茶壶,管他三七二十一,先灌到嘴里面再说,从小衣食无忧的他,哪受过这份罪,天堂到地狱,骤然大苦降临,若不是心中想要为父母报仇的意念支撑,他估计自己就算不被累死,也会疼死,如他现在,脚底满是水泡。 眼看就要抓住水壶,而虬髯大汉也没发现,武叩灵就有些高兴,可高兴还没有两息,就听到一个声音传入他的耳中。 “不是有句江湖话这么说的嘛,脱胎流于世俗,观境平移川河,你说脱胎境厉害不厉害?” 武叩灵简直想骂娘,谁他娘的在这个时候多嘴,你小爷就算这会儿得不到答案,以后能不知道,只要见到这家伙口中的少爷,留下自己,还愁以后不知道这二品境界的高低,你他娘的多什么话,没看到小爷渴的要命吗? 黎春城闻声转头,正好看到武叩灵抓住壶把的手,他一巴掌拍了上去,少年吃痛,迅速收了回去,呲牙裂嘴。 虬髯客不苟言笑。 少年在心里将这家伙大骂了千百遍。 黎春城这才转头看向说话之人,是那个一身灰衣,手提烟袋杆,时不时抽上两口的老者。 灰衣老者与那看上去年龄要比武叩灵大上一两岁的少年,是在他们之前坐在茶棚里的,在黎春城与武叩灵坐下后,只见到这两人面前都放着一杯茶,也不说话,老者就一个劲抽旱烟,那唇红齿白,眉心有颗三花朱印的少年,就一个劲对着杯中的茶水,鼓着腮帮子吹着。 武叩灵与虬髯大汉同行数百里路,还是第一次见到与其他人说话如此不客气的虬髯客,只见虬髯客直直盯着正在拿着烟袋杆往外磕烟丝滞灰的灰衣老者,冷声道:“操心太远,话管太宽。” 武叩灵脑海里迅速咀嚼虬髯客说出的话,这般说话,难道这二人认识? 少年心中猜测。 黎春城说罢,起身放下两颗铜板,就要入镇。 灰衣老者抬头笑道:“印江之上一别,故人相见,晚辈见了长辈,连点起码的礼数都没了,这座江湖,是越来越不知敬老,悲哀啊。” 黎春城回头嗤笑道:“老狗,也配。” 迈步出茶寮,缓步行入镇。 还没品出个所以然的武叩灵,一见虬髯客走了,站起身,就要跟上去,突然想到什么,一把拿起茶壶,就着壶嘴猛灌一口。 放下茶壶,小跑追去的少年,回望了一眼那依旧坐在茶棚的一老一少,入眼的场景,让他顿觉毛骨悚然,只见那唇红齿白的少年,冲他咧嘴一笑,然后嘴巴大张,将面前的那杯茶,连水带杯扔进口中,“嘎吱嘎吱”的咀嚼起来。 武叩灵浑身打着哆嗦,差点就要瘫软在地,好似力气在这一刹那被抽空。 却于这时,在他听来,一道犹如的声音传入耳。 “还不快滚过来,你爹娘的仇还报不报?” 少年闻言,身体骤然轻松,找到了主心骨,终于有了奔跑的力气。 在他大步奔跑,再不敢回头的同时,恍惚间觉得除了风声过耳,还有一声“轰隆”乍响在耳畔。 他有感觉,是那个茶寮塌了。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手机站: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三百两的脑袋 狭窄的巷道里,一袭青袍的年轻人笑望着两头围堵,几十号持刀,凶神恶煞的大汉。 体型高大的赫连海,抽刀在侧,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公子,一会儿打起来,阿海护着您冲杀出去。”赫连海警惕两边靠拢的持刀大汉。 秦恒扭头笑道:“打起来再说。” 衣着华贵,手摇折扇的赫连天胜,在人群分出一条窄道后,笑容满面的走上前,于一众持刀汉子前面,他“扑棱”一下合上折扇,笑容也随之收敛,望着青袍年轻人,淡淡道:“秦河,你我之间的旧账是否应该算一算。” 秦恒一脸迷茫之色,一手指着赫连天胜,一手指着自己,诧异道:“你,我,你是谁啊?我都不认识你,何来旧账,莫非你欠我钱,要来还账?” 明知对方揣着明白装糊涂,赫连天胜也不生气,潇洒自如地再度将折扇甩开,转头看向身旁应该是领头之人,右眼之上有一道狰狞刀疤的粗犷汉子,笑容灿烂道:“看来秦姑爷的记性不太好,待会儿你们给这位大名鼎鼎的秦河秦姑爷松骨的时候,记得把两只耳朵切下来,也许你们这样一做,秦姑爷的记性就好起来了,说不定他还要感谢你们。” 赫连天胜说出这番自以为引人发笑的话,却没有得到这几十号人的回应,让他颇为恼火。 那疤脸汉子更是其他表情半点未流露,只是道:“阿布只要不忘答应关洪的事情,阿布交代之事,在下定会办的妥妥当当。” 赫连天胜脸上明显有些不悦,他心道:“若不是用自己家族护卫行事,事后会有麻烦,他才不会花大价钱请你们这些臭名昭著的北域流匪做事。” 秦恒听着二人的对话,这才注意到这些人并非是赫连天胜府上的家奴,几十号人穿衣风格迥异,既粗糙又驳杂,而且他在这些人身上感觉到了一股子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气息。 杀伐气。 熟悉到他难以置信。 秦恒想到这些人的身份,心中一阵翻江倒海,久久难以平复,他的眼中,笑意温暖。 “这位公子,对不住啦,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天经地义。” 道疤脸汉子一把抽出背后那把斧口宽大,看上去铮铮发亮,锋利异常的半人斧,眼神冷漠地盯着被困在正中的青袍年轻人,行走如风,堵在两头巷口的手下全都举刀跟上。 赫连海拔出所佩那把品稚已经无限接近藏器的大刀,就要拼命。 秦恒伸手按在他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 秦恒迈步上前,与那道疤脸汉子迎面走去,边大步前行,边说道:“提刀曾去十万魂,哪能留作是空城。” 他大喝一声,“举刀!” 年轻人满脸笑意难掩,由衷开怀。 听到年轻人话语的刀疤脸汉子,忽然怔在原地,他笑中带泪,嘴唇颤抖,低声呢喃道:“大将军,找到啦。” 赫连海想要阻拦公子,可转念一想,公子何等聪明,定有自己的谋划,哪轮得到他去多余行事。 想及此,他就只是默默跟随公子身后,手中刀攥地愈紧,随时准备暴起杀人。 年轻人还在前行,刀疤脸汉子却是怔怔站在原地,眼睛定格在那位风度翩翩的公子身上,他张嘴要喊什么,却见到年轻人摇头,他也就明白。 当那刀疤脸抽斧向秦河杀去,赫连天胜脸上立刻浮现出畅快的笑容,刀疤脸的实力,他是知道的,三品淬骨境,这在整个赫连氏族都是很少见的。整个赫连氏族的三品境,都不会超过两百人,且这两百人,作为赫连氏族的中坚力量,基本都在族中各大府,担任要职。 赫连天胜已经想到了这家伙的下场,乱刀砍死,割下双耳。 再想到自己在少族长那边立下头功,少族长日后将会重用他,另外给美人报了羞辱之仇,也算变相讨得她的欢心,说不定,那端孛尔回雅一高兴,给他一亲芳泽的机会。 如此一来,这件事办成,他赫连天胜就可以财色兼收。 赫连天胜并不介意平日里少族长那些自以为高明的利用,即便他不能当场识破,家里老子也能轻松剖析出个中利弊,只是,他心甘情愿受其利用,因为这应了他老子的一句话,“能给人利用,才说明自己大有用处。”,赫天战雄还有一句后话,在赫天天胜心底的最深处,“谁又能保证利用之人不被反利用?” 赫连天胜一直认为自己在藏拙,今天受这些个人的窝囊气,傻瓜待遇,在赫连野粟当上族长后,他都能一一找回场子,甚至于,将来有机会还能背地里算计曾经把自己当作傻子的赫连野粟。 赫连天胜见到刀疤脸拿斧而去,脑海中在这一瞬间,浮现出无数个念头,而当他思绪回神,望向前方,想象中那年轻人应该出现的下场却没有,刀疤脸呆愣愣站在原地,那些刀疤脸的手下也全都停步。 他一愣,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赫连天胜脸现愠怒,厉声提醒加威胁道:“关洪,你收了我赫连天胜的定金,可别忘了这里是赫连氏族的地界,千万别把你江湖流匪不守规矩的那套行事作风用出来,不然你不仅拿不到剩下的银子,还有可能走不出冼苏镇。” 闻言,相视而笑的秦恒与刀疤脸汉子,从各自的思绪中醒转,秦恒已经走到了关洪面前,他笑问道:“收了多少定金?” 关洪丢下开山斧,右手颤抖着往怀里摸去,一个灰色的钱袋子,被他丢在地上,“一百两。” “全银呢?”秦恒又问道。 “三百两。”关洪大声回道。 关洪说罢,头也不回道:“取下雇主的项上人头,慰英灵。” 在这二人对话,就意识到不对劲的赫连天胜,在听到那句“三百两”时,拔腿就向后巷奔逃,可他反应再快,还是没有就近那位杀伐果断的汉子的刀快,手起刀落,他项上那颗鲜活的脑袋,瞬间滚落在地,鲜血洒了一地。 赫连海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耳边只传来公子的声音,“阿海,你家公子的这颗脑袋才值三百两银子,这要传回南阙,得叫人笑掉大牙。”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六十章 笑如春风沐秋阳 赫连海望着赫连天胜死不瞑目的双眼,怎么也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还没等他从骤然反转的冲击中回神,下一幕场景差点让他惊掉了下巴。 他只见到公子对面的刀疤脸汉子第一个单膝跪地,余下所有持刀汉子,紧随其后,单膝跪地,一手拄刀。 关洪声音颤抖道:“大庆军骑卒先锋甲子营骠长关洪,拜见少主。” 其余之人,齐声喊道:“少主。” 声音响彻狭窄巷道。 赫连海听到了三个字,“大庆军”,在这一刻,他终于猜到了公子的身份,闻名天下的大庆军,姓秦,被这些人称“少主”,只能是那位号称“万夫敌”的大庆王的儿子,只会是他,也只能是他。 公子身份昭然若揭,那前面赫连天胜被反杀,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秦恒双手就要扶起关洪,对一众大庆将士,说道:“诸位将士请起,秦恒受不起。” 所有人跪地不动,就连他要扶起的刀疤脸汉子,一样未动,他清晰感受到对方身体在轻轻颤抖,似是七尺男儿在哽噎,他手上使了大力,嘴上佯装不悦,喊道:“关骠长。” 关洪听到这声关骠长,立马起身,那刀疤有些狰狞的脸上,已经是泪水满布。 秦恒回头,只见赫连海两眼复杂,不知在想些什么,但见其嘴角挂着痴傻的笑容,他一瞬间了然阿海的心思,跟着一笑,喊道:“阿海,你先到巷口守着。” 赫连海应是,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只是照办,脚下步子在离开巷子时,都轻快了几分。 秦恒瞅的一清二楚,无奈摇头。 巷子里,只剩秦恒与旧人,少主与大庆将士。 一柱香过后,已经在幻想着自己一身银甲挂披风,手持战刀,沙场金戈铁马的赫连海,忽然听到巷子里一阵杂乱有力的奔跑声传来,他立马扭头看去,当头一人还是那个刀疤脸的汉子,他本以为对方要与自己直接擦肩而过,谁知那刀疤脸汉子到了自己近前,猛然止步,身后几十人也迅猛化一的停步,刀疤脸汉子摆出了一个自以为和善的笑容,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我叫关洪,你很不错,赫连海。” 说罢,不等搓手不知回复什么的赫连海有其他反应,就带着属下迅速脱离了他的视线。 片刻后,公子才缓缓走出。 赫连海小心往巷子里张望,已经看不到那个尸首分离的赫连天胜。 秦恒看了看张口欲言又止的赫连海,说道:“先回去,有问题也先憋着。” 赫连海正色点头。 在不足两百丈的回程路上,秦恒走的很慢,他在脑中斟酌此前与关洪的那番谈话。 最后的那场存亡之战,秦老粗下令让三万骑军脱离战场,为他这个儿子留下一颗他日再起的“种子”,还给他留下四个字,“留在北域。” 秦恒此刻,根本就无法平复内心的苦涩与寂寥,他心中有话,想最后再与秦老粗说。 “怎么到最后,你那啰嗦的性子,反而不啰嗦了,就没有话与儿子多说会儿,也能让我多听一会儿,多一会儿也好。” 只是这话,秦老粗只能在儿子的梦里听到了。 关洪知道的东西有限,他只晓得这三万骑军是由郑容戈将军带出南阙边境,直奔北域而来。而后,以百人为一骠营,划出区域,分散而行,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找到他这位大庆少主。 就像他见到关洪一营,只有几十人,之所以没有百人之数,就是因为其他人已经在找寻的过程中,因为各种原因,死了。 至于关洪他们怎么知道他在北域,秦恒有问,关洪只说好像是东陵王府那边给郑将军的消息。 秦恒不疑,以爷爷通天的手段,在外公那里留下什么后手,是极有可能的。 想到外公,他又想到了舅舅祝青山,听说在他从白罱城消失之后,舅舅带着倾巢而出的百战无甲军,兵临白罱城下,可是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又退走。 还想到了那个好穿一袭红衣,爱吃青梅,口是心非,冷冰冰的姑娘,没了爷爷的约束,应该再不用担心童养媳的身份了吧。 向往闯荡江湖,誓要成为女侠的小丫头祝青梅,不晓得有没有扎着羊角辫,骑着那头异种小毛驴,出现在南阙江湖上。 思绪一转,从东陵州,回到了大庆,小麻雀,可千万别剃下三千青丝,整日蒲团打坐,口念,为了我,不值得。 万楼,昆仑十八奴,曹小二,曹小武,郧…… 赫连海偶尔一撇脑袋,见到公子的脸上尽是伤感之色,想要出言安慰几句,却不知从何说起。 秦恒收起感伤的思绪,在心中琢磨秦老粗要自己留在北域的用意,能想到两层,一是目前北域对于他来说,比南阙境内安全,二是北域势力极多,并不全部依附大蛮王,他也可在北域站住脚,积累自己的势力,改变北域格局,为将来光复大庆也好,逐鹿天下也罢,都是极好的选择。 其他用意,秦恒还没能想到。 郑容戈所领三万骑军,目前已经分散在北域版图各地,一时间肯定无法立刻回返聚拢。若能将这三万骑军一合,既能有自保之力,也能开疆拓土。 比如就能轻而易举拿下有着几千族卫的赫连氏族,当然,后续肯定很麻烦,听说那位萨主,就是连大蛮王都要忌惮两分的主,大蛮王口谕许下重诺,只要这位年轻萨主愿意带领乌布十三族助战,待将来打下南阙之后,三分之一的版图就直接送给她了,谁知这位萨主一口就给拒绝了,并回了对方五个字,“别再来烦我。” 秦恒知道若自己真的带人一举拿下赫连氏族,那么这位听说魄力极大的萨主,肯定会带着其他氏族与自己不死不休。 秦恒眼下其实并不担心赫连天胜被杀的消息传出后,外界知道与自己有关,因为这是怎么都瞒不住的,稍微想想,就知道赫连天胜身后肯定还有幕后之人,最有可能就是赫连野粟,这样千载难逢,赫连战雄为子报仇,一箭双雕,他岂会放过。 到了赫连府门前,秦恒收起全部思绪,对赫连海说道:“阿海,今夜你趁夜深人静之时出镇,往北行二十里,在一个叫作鳌山的地方,找到你之前见过的刀疤脸,给他们送一笔银子过去,刚才没有考虑到。” “是,公子。”赫连海恭敬应道。 秦恒刚要踏步进府,却在这时听到一个让他瞬间石化的喊声。 “少爷” 秦恒回头,看到嘴角含笑的虬髯客,身后站在一个浑身脏兮兮,探出脑袋的少年。 秦恒嘴角渐渐咧出一个大大弧度,轻声喊道:“黎叔。” 笑如春风沐秋阳。 两人府门台阶之上,两人府们台阶之下,相视而望。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六十一章 吞并之意 赫连海今日在公子脸上见到这样的笑容,已经是第二次,如那故友久别重逢,唯剩开怀。 秦恒与黎春城一个叫“黎叔”,一个喊少爷,再之后,双方笑容灿烂,一切尽在不言中。 名叫武叩灵的少年,探出脑袋打量站在台阶之上的年轻人,虬髯客口中的少爷,也是自己眼下需要投其所好,无论如何要让他留下自己的家伙。 从头我有亲友来访。” 赫连海应是,就要离去,秦恒想了想,又道:“你带这位小友一起去,顺便带他洗洗,换身新衣裳。” 赫连海领着武叩灵向小姐平时练剑的内院走去,那里隐约有剑鸣传出。 秦恒则折返大堂,黎春城什么话都没说,直接站在了少爷的身后,赫连海刚刚的位置。 前行穿过廊道,到达拐角,距离大堂只有十几步的距离,黎春城以一种音法秘术,传音入耳。 “少爷,黎叔来晚了。” 秦恒依然在迈步前行,他轻轻摇头,脸上挂着笑,眼中噙着泪,看上去有些委屈。 黎春城心中万般滋味在心头。 赫连府的大堂里,一身灰袍,颇有几分儒雅气的赫连长国,与仍然是那身羊皮袄的邋遢老头,并排坐在客椅上,两人喝着茶,谈笑风生。 这些日子以来,赫连长国脸上笑容就没断过,好似那落魄书生一朝中榜,朝为读书郎,暮登天子堂时的意气风发。 “古、杨两氏趁着乌布十三族春闱大比兴风作浪,在晚辈看来是在找不痛快。这大半年来,萨主不与这两个煽动族人摩擦厮杀的罪魁祸首计较,肯定不像是外界传言的那般,萨主年轻没那份魄力,不能再继续执掌萨位,有退位让贤之意。以萨主年仅十七岁就能一统乌布十三族的那份杀伐决断,要说萨主没魄力,我赫连长国第一个不信。”赫连长国饮茶如饮酒,慷慨激昂道。 羊皮袄老头抓起果盘里的一颗葡萄丢入嘴中,闭眼咀嚼,含糊不清道:“你激动个什么劲,我看咱们那位萨主都没你操的心大,去年古、杨两氏闹的正欢的时候,贳鲲差人去南阙找寻正在游历江湖的萨主,要她回来主持大局,可咱们这位萨主你知道怎么和贳鲲派去的人说的吗?” “怎么说的?”赫连长国兴致大增,迫不及待问道。 如这种乌布隐秘,他一个分支家主,根本就接触不到。 “摩擦也好,厮杀也罢,只要不牵扯外族,意图吞并我乌布,那就任由他们折腾,翻不了天。乌布十三族在她手中一统之后,原有的血性都快被消磨殆尽,闹一闹,也挺好。” 赵无疆睁眼,没有去端桌子上那杯赫连长国不舍得喝的南阙乌茶,而是摸下腰际的酒囊,美美大灌一口,末尾又补充道:“与萨主原话差不离。” 赫连长国笑容一滞,端杯的手僵在半空,旋即恢复如常,“赵老不会是在匡长国吧?” 赵无疆一瞪眼,说道:“爱信不信。” 赫连长国悻悻笑道:“如此说来,赵老之前说古、王两氏族,此次趁春闱大比祸乱,是真有吞并郝、端孛尔、赫连三族的意思,那岂不是说,我赫连长国一脉刚有点欣欣向荣之象,就要面临……”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羊皮袄老头抬手打断了,“莫非你还以为老夫闲的没事干,跑到你府上来危言耸听来了,怪不得,你刚才一而再再而三的搪塞老夫,怎么,是以为老夫惦记上你口口声声称作上门女婿的秦河?八竿子打不着,难怪都说读书人的脑子,都用在那些虚头巴脑的揣度人心上了,一点都不假。” 羊皮袄老头说完这番话,像是极为郁闷又灌了一口酒,仰头的瞬间,两只小眼睛,斜瞥了一眼表情略显尴尬的赫连长国。 赫连长国强行辩解道:“赵老,长国没有那个意思,只是……” 还不等他把话说完,老头又打断道:“有没有那个意思都没有关系,现在你赫连长国最主要的就是想一想如何能躲过此次来势汹汹的危局,你那位女婿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抬头看着一时闻言有些迷惑的赫连长国,赵无疆叹道:“没人啊,这还需要讲出来。”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六十二章 合纵连横 这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秦恒带着虬髯客迈步走进大堂。 秦恒执晚辈礼作揖,在他身后的黎春城岿然不动。 青袍年轻人,与那个不苟言笑,一身粗布麻衣的虬髯大汉一踏入大堂,说话二人立刻停止言语,齐齐往门口看去。 赫连长国一见秦河到来,先前心头出现阴霾顿时消散大半,他冲秦河招了招手,示意就坐。 羊皮袄老头望过去的时候,两只浑浊的小眼,瞳孔骤然一缩,精芒乍现,他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那个身穿粗布麻衣,背着长条布囊的虬髯大汉身上。 羊皮袄老头右手轻轻摩挲着牛皮打造的酒囊面,视线略过与自己打招呼的秦小子,看着虬髯客,神情少有的严肃,问道:“朋友是何人?” 打招呼被忽视的秦恒,也不以为意,自顾坐在了羊皮袄老头对面的椅子上,虬髯客黎春城淡定站在少爷的身后,秦恒刚一落座,就听到了老头的问话。 秦恒知道黎叔的性格,定然不会搭理赵无疆的问话,而赵无疆显然应该是在虬髯客身上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这才出声发问,不然凭他一个赫连氏族的第一高手,怎会关心一个陌生人是何人。 秦恒很明白,若是自己不回答,那么场中的气氛就会变得很僵,就连这时,后知后觉的赫连长国,也向他投来了询问的目光。 秦恒笑道:“黎叔,晚辈家中长辈,见我日久未回,就寻着家族跑男北生意的既定路线找了过来。” 赫连长国一脸恍然。 羊皮袄老头无论是对这小子最开始落难的那套说辞,还是眼下介绍这一看就修为极高的虬髯大汉的身份的这套托词,他都不信,不过跟秦小子有关系,他倒是情绪缓和了少许。 至少印证了他对这小子身份的怀疑,天下间能以化境强者做扈从的年轻人,能有几人? 秦恒自然不知道这羊皮袄老头的脑子里,在这一瞬间百转念头划过,他望向赫连长国,问道:“赫连叔叔找秦河来可是有事?” 赫连长国心思急转,在细想端倪,赵无疆瞅着对面站着的虬髯大汉,神情也太过于严肃,这样的表情出现在赫连氏族第一高手的脸上,实在是不应该。 能让堂堂一位化境存在如此正视的存在,那么对面之人的实力已经是昭然若揭,是位化境强者无疑。 想明白这一点,赫连长国心下是惊喜与不安同时萦绕心头,惊与喜都是基于目前他这一脉与秦河的关系,而不安的是前些日子他答应了乌青花一件事。 赫连长国根本都不敢往更深层次想,因为他怕想下去,那就不单单是一位化境存在,而是年轻人的真正身份,化境存在做扈从,那其背后的实力碾死他赫连长国,不是像踩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甚至整个赫连氏族,也能轻而易举灭杀。 赫连长国只希望秦河是那南阙王朝境内的江湖一流门派的少门主之流,可千万别是那些个动辄拥有几万几十万雄兵的藩王,甚至于心中有所猜测,也自己强行抹去,就不往那里想。 至于最初时,年轻人被救,女儿利用,自己推波助澜,等等细枝末节,赫连长国于脑海中一番回顾,这个自诩读书人的真豪杰,后背冷汗将灰袍浸透。 他打定主意,不仅自己要打消那痴心妄想的想法,就连女儿的念头也要掐灭。 秦恒的一句问话,同时拉回羊皮袄老头与赫连长国飘飞的纷乱念头。 赫连长国正了正心思,此前打好的腹稿,临时换了一番说辞,他道:“秦公子,春闱大比好不容易消停的古、杨两氏,近日又蠢蠢欲动,这一次他们似是要趁着大比档口,吞并乌布十三族里面三个势力最弱的氏族。” 在称呼上,都已经变了。 秦恒瞬间明白赫连长国心思转变的原因,应该是从羊皮袄老头的脸上瞧出了几分端倪,猜到黎叔是化境高手。 秦恒暗笑道:“狐假虎威,弄巧成拙了啊,黎叔。” 秦恒揣着明白装糊涂道:“赫连叔叔,古、杨两氏是乌布十三族里排名前三的大族,他们有这样的想法,我一点也不意外,只是我不知道,这与赫连叔叔找我有何关系。” 赫连长国的脸色微微有些不自然,他求助看向一旁的羊皮袄老头。 老头狠狠瞪了对方一眼,那意思像是在说:“一个化境就把你吓破胆的囊货。” 赵无疆接过话头,眼睛从那虬髯大汉的身后挪开,看向对面坐着的秦小子,道:“行了,你小子也别揣着明白装糊涂,都说了是古、杨两族对最弱小的三个氏族有吞并之意,那自然是包括赫连氏族。他找你过来,是知道你小子主意多,想问你有没有良策助赫连氏族,或者说是他这一脉躲过此次危机。” 被点破心思的秦恒,脸色不变,他提起茶几上沏好茶水的茶水,给自己倒了一杯,轻轻抿了一口,这才说道:“阿爷,如这种牵扯大格局走向的大事,甚至能说是战事,我无能为力,非是我不愿,而是赫连氏族积弱多年,以整体实力而言,实在是相差太远。” “若是秦公子能够将手中掌握的排兵布阵之法,以及练兵之法,交于我族,那么我族族卫未必不能……” 赫连长国直接接话道,只是他越说,就见到年轻人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他的声音就越来越小,直至无声。 羊皮袄老头真想大骂一句“蠢货”,眼下的情况,这秦小子还会慑于你赫连长国,或是赫连氏族的狗屁族威,你就算有这样的心思,也要隐晦提出来,或者以谈条件的方式说出,你他娘读书读到了狗身上。 秦恒脸上笑容不见,他道:“任何功任何法,要都能一朝一夕见效,那么,岂不是遍地是高手,沙场搏杀的大军,尽皆是常胜军。光想一想,就知道不可能,练兵法,排兵布阵法,那都不会是我传授出去,几日,十几日的纸上谈兵,就能够用于实战,见实效的。这都要在实战中一点一点的积累,磨练厮杀中以无数死人堆积出来一套战阵对敌,排兵布阵法。所以,如赫连叔叔所说,想立时见成效,不可能。” 赫连长国表情略显尴尬,忧心则乱,这都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让一个年轻人说教一通,他的脸上有些挂不住。 秦恒继续道:“赫连一族要是想避过这次人祸,也并非不可能,只是找我没用。” 赫连长国急忙问道:“怎么一个不可能法?” 羊皮袄老头也是目光灼灼的望过来。 秦恒缓缓道:“合纵连横。” ———— 感谢李辟尘的打赏月票订阅,以及诸位书友的订阅推荐,十分感谢!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六十三章 人生一大憾 合纵连横。 在场四人,应该没人不懂这四个字的含义。 赫连长国也算经历过大风大浪,在心神稍定之后,霎时又恢复平日里那份儒雅气态,举杯一饮,缓缓道:“合纵连横,倾三族之力共御,我不是没有想过,甚至于我在族会商榷时也曾提出,不过没被采纳。赫连氏族与端孛尔氏族,以及郝族,向来矛盾不断。端孛尔氏族近两年虽在明面上与我族关系有所缓和,可背地上仍是勾心斗角不断,争地夺资源,频频互使阴招。郝族更不用说,那位族长一向刚愎自用,从一个排名可在乌布十三族排入前五的大族,掉落至倒数第三的排名,从不在自身找原因,眼高于有三位化境强者坐镇,其中一位还是半步神窍境,最终的结果,是这三位化境存在,先是被周东意废掉一身修为,后将这三人扒皮抽骨,以阴火煅烧。此后,江湖又给这位一举挤入化境八人之列的周东意,一个新称号,半人半魔周琵琶。” 羊皮袄老头说到这里,抬头想要在年轻人脸上找到害怕或是心悸的神色,结果让他有些失望,年轻人神色平静。 秦恒直到老头把关于周东意的事迹说完,这才说出心中疑问:“不是说北域的江湖最瞧不上南阙江湖排出来的化境十魁,因而才没有对化境存在进行排名,怎么现在又有一个化境八人?” 羊皮袄老头白了年轻人一眼,说道:“你小子是耳朵聋了,没听到老夫说了二十年前吗?现在这八人,隐退的隐退,被大蛮王招揽为座上宾的,成了时下北域的风云人物,更甚至,有传闻,这八人中有人突破到神窍之境,逍遥天地间。” 秦恒身后,本来默默而立,宛如大户人家少爷仆从的虬髯客黎春城,在听到羊皮袄老头的这番话,脸上表情陡然一变,眼中寒芒凛冽,盯着老头,一身修为释放,威压直直向老头扑去。 赵无疆抬手轻拂,浑身气势陡然一放,两相对冲,一方之“势”排山倒海,一方惊天动地,迎头撞击,生生将四张客椅中间的空地,撕裂一条寸许的裂缝,煞是骇人。 秦恒被虬髯客释放的罡气护在其中,并没有受到二人争锋的威压影响。而另一边的赫连长国就没那么好了,他虽然已经进入二品脱胎境,可很明白自己与化境强者的实力有多大,之前,他对此还很模糊,可眼下,他有了一个清晰认识。 天地之别。 其实赫连长国想叉了,寻常化境存在哪有这份实力,这二人都是可轻轻松松入南阙化境十魁却不入的存在。 被这两股威压环绕的赫连长国,一时间血气翻涌,体内翻江倒海,隐隐感觉真气逆流,一身二品修为都有了崩退之迹象。 羊皮袄老头望着虬髯客,表情玩味儿道:“以你的实力,没有排入化境十魁,不应该啊。” 虬髯客面无表情道:“以你的实力,前辈该有前辈样。” 老头哈哈大笑,“有趣有趣。” 二人不约而同收“势”。 赫连长国大松一口气。 秦恒回头笑看着黎叔叔,说道:“黎叔叔,我现在寄人篱下,不该如此。” 一向不苟言笑的虬髯客,在面对这个年轻人时,总是流露出长辈慈爱的笑,他缓缓道:“叔叔就是听不惯有些人张嘴放狗屁。” 年轻人笑容灿烂。 羊皮袄老头像是没听到一般,美滋滋的喝着酒,对于这个护犊子的虬髯客,一番无心插柳的试探,他觉得好,很好。 无论是眼下灭族的危机,还是面对周东意,原本的伯仲之间,在这位虬髯客出现后,立马就呈现一边倒的优势。 多日来的观察,他肯定这秦小子不是那种薄情寡义之人,应该会记着自己对他的几次袒护。 羊皮袄老头自动忽略掉对年轻人别有用心的袒护。 实在不行,套套近乎,说说当年他与那个叫作秦山河的年轻人的往事。 这么一来,这位天下皆知去白罱城讨要说法,为爷爷正名的大庆小王爷,安能看着自己与周东意两败俱伤。 赵无疆想到这些,忽然摸着酒囊,面见缅怀神色,于心中呢喃了一句,“故人不在,可孙儿是真好,教意亲善,为真最难得。” 那护疆城上,指点江山的三个年轻人,再无把酒言欢之日。 人生一大憾。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手机站: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六十四章 易主 赫连长国身上威压消散之后,竟然觉得身心通透,才破境又遇关隘的修为,似有松动之象。 赫连长国心头一喜,被两个化境强者以势压人的不快,顿时烟消云散。 只是不待他细细体会修为提升,真力拔高的体内气机流转,转眼又想到自己找秦河过来的原因,刚才的那份喜悦,瞬间沉入谷底。 他几次张嘴,想把这三人偏离的主题给拉回来,探讨时下他这一脉将遭遇的危难,该如何破解。只是话到嘴边,他又生生咽了下去。实在是一想到两位化境强者,和一位身份铁定显赫的年轻人坐在那里,他平时自诩读书人的那份淡定,无畏,有些像个笑话。 秦恒试图让黎叔就座被拒,他也就不再勉强,最初没有一开始就邀请黎叔叔落座的原因,就在这里,彼此太了解。就像黎叔叔喊的那声“少爷”,在他心中有多重,黎叔叔知道,他秦恒也知道。 秦恒回头,目光一扫对面二人,立刻发现赫连长国眼中的焦灼之意,秦恒何等心思玲珑,瞬间明了。 他看向眼神有些恍惚的羊皮袄老头,连喊了两声“阿爷”,才把老头拉回现实。 秦恒说道:“之前阿爷提到这位周东意,此人与赫连氏族灭族之危有何关联?阿爷愿意护着赫连叔叔一脉离开,相信任整个赫连氏族精锐尽出,阿爷想离开,还是轻而易举。我所提虽是下策,可又与此人有何关系?” 羊皮袄老头从先前的回忆中回神之后,便慵懒倚靠在椅背上,左脚踩在椅子上,另一只脚离地,身子与椅子同时前后摇晃,幅度很大,且很有规律,两息一前,两息一后,看上去随时会后仰倒地,可就在椅背快要贴地之时,以逆反常理倒翻而起,如此一次一次,老头玩的不亦乐乎。 闻言,老头显得很随意,问道:“易刚死了,你知道吗?” 秦恒道:“有所耳闻。” “是不是听说和‘捕影’有关?” 赵无疆这次后仰前倾之后,便没有再继续如躺藤椅上那般摇晃,而是将椅子扶正,转而打量起年轻人的那对桃花眸子。 秦恒熟视无睹,点头道:“确有此传闻。” “易刚被‘捕影’里的杜广汉所杀,我本想借他之手杀了赫连氏族这位只求自己大道得胜的族长。谁曾想,赫连峙不知是发现老夫的意图,还是感觉到了有人在盯他的梢,以大代价请出了已经隐退山林的半人半魔周琵琶。杜广汉就这样死了,死的有些太憋屈,我这个老头子都看不过眼。” 羊皮袄老头脸上浮现出一抹愧疚,只是很快消散。 秦恒听明白了赵无疆所说的话,他要杀赫连峙,本想借他人之手,那人却被反杀。 秦恒不知道羊皮袄老头脸上一闪而逝的愧疚之色,是真是假。如羊皮袄老头这般,一身修为臻至化境巅峰,半步神窍的绝不定这会儿,你的脑袋还在不在自己脖子上都还两说。” 秦恒似讥似嘲道:“我是真应该感谢他们。”,心中同时道:“感谢他们给我一个机会。” 虬髯客站在那里,这次那羊皮袄老头无论说什么话,他的表情都很平静,只有在说到年轻人脑袋还在不在脖子上的时候,他的背后那件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长条囊内,传出一声低鸣,似龙吟浅唱。 在场四人,除背着此物的虬髯客外,唯有羊皮袄老头听见。 赫连长国坐在一旁,瞅着仿如神仙对话的二人,想在一个合适时机表达自己的想法,可根本就插不上嘴。 羊皮袄老头大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虬髯客背后之物,旋即又看向年轻人,秦恒这句话里有话的言语,老头根本就没放在心上,他一边在满头乱糟糟的白发上用力抓着,一边贼兮兮笑道:“小子,你猜一猜,赫连峙要对付你,是对你身怀那些功法秘籍之类心生觊觎,想要招徕,还是觉得你是祸根,直接杀了一了百了?” 秦恒莞尔道:“阿爷,这根本就没什么好猜的,赫连峙肯定是想着能招徕为己用最好,不能招徕就杀了,怎么也不能便宜别人。赫连峙执掌偌大赫连氏族,能让族人越活越窝囊,族地也能割让出去,不是能人是必然,想必更不是什么胸襟宽广之辈。有人说,这越没本事的人身居高位,越没容人之量。” 赵无疆听到这近乎精辟的评价,哈哈大笑,就连一直没说上话的赫连长国,也不禁嘴角微微上扬。 秦恒没有笑,他的两手在肚前位置各自浅握,两根食指对着画圈,见赵无疆收敛笑容,他又问道:“乌布十三族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萨主,对于部中内乱,是何意思?” “闹一闹,也挺好,只要没有外族插手,厮杀也好,摩擦也罢,都翻不了天。”羊皮袄老头说道,他隐约猜到了这小子的心思。 果不其然,这小子听完自己的话后,转头看向赫连长国,笑着道:“赫连叔叔,我有一计,当能解赫连氏族即将面临的危机。” 赫连长国欣喜道:“何计?” 秦恒淡淡道:“易主。” 赫连长国心中一肃,扭头看向离自己最近的羊皮袄老头。 老头点头,重复年轻人的话语,“易主。”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手机站: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六十五章 谁说年少无知 内院这边。 赫连海遵照公子的意思,领着脸上脏兮兮,衣衫破烂的少年,来到内院。 赫连海尽管不知道这少年与公子是和关系,可看那虬髯大汉和公子相见时的场景,似乎关系非浅,因此赫连海丝毫不敢怠慢。 从外院到内院,短短数十步距离,他都在没话找话,生怕对方觉得自己冷落他。 一番交谈,赫连海知道了这少年名叫武叩灵。 武叩灵小小年龄,心机就已经不输大人,他看出这个跟在那位少爷身边的扈从,应该是见虬髯客与他主子的关系匪浅,连带觉着自己也是少爷的客人,怕怠慢了,因而才对自己殷勤无比。 少年看破却不说破,反而乐在其中,狐假虎威,甚至耍一些小心机,在这个看上去面相极为憨厚的青年嘴里套话,想要知道更多关于那位少爷的事。 这之中,他也知道了这个长得人高马大的扈从,叫作赫连海。 武叩灵跟着赫连海才跨入那个匾额之上写着“赫连长存”的后院中门,就见到一个小麦肤色的姑娘在不大的后院里练剑。 赫连海轻声喊了句“小姐”。 沉浸其中的赫连涵闻声,收势,挽了个剑花,归剑入鞘,身姿灵动,潇洒自如。 武叩灵看着这一幕,心中腹诽道:“花拳绣腿。” 见识过虬髯客出手的他,而今再去看以前仰慕至极的那些个所谓的江湖高手侠客,总觉得都是书上说的卖艺把式,华而不实。 听完赫连海的讲述,赫连涵点头道:“那就安排两间客房,你与付超说一声,就说是我说的。” 赫连海称是,就要带着武叩灵离去,公子还交代了,给这少年洗漱,换身衣服。 武叩灵却没有走的意思,他蹲在门下的最上一层台阶上,盯着身材高挑姑娘腰间悬挂的那柄剑体狭长的宝剑,眼睛很有灵性的轻眨了一下,用稍显稚嫩的声音问道:“你练剑,可打得过玄音山的大寨主?” “谁?”赫连涵一头雾水。 “我家乡那里的一个绿林好汉,占山为王,据说可以徒手撕虎豹,你能不能?”武叩灵解释道。 在虬髯客前,他对于江湖高手划分的定义就是,打得过玄音山的大寨主,能够徒手撕虎豹,就是高手,不能,就是绣花枕头。 眼下,他如此一问,回到以前的标准,只是想看一看这个年岁不大的姑娘,有没有那真本事,值不值得自己拉拢,套近乎。 赫连涵“咯咯”笑出声,看着少年天真无邪的脸,摇头道:“不能。” “果然是个绣花枕头。”武叩灵如此想着。 武叩灵站起身,就要跟着赫连海离开。 赫连涵却对这少年来了兴趣,她走上台阶,来到少年面前,问道:“玄音山在什么地方?” 少年灿烂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嘴甜道:“姐姐,玄音山在典鲂郡。” 赫连涵一愣,“典鲂郡,不是靠近南阙护疆城的三大郡之一?” 武叩灵点头道:“是的,姐姐。” 赫连涵转头看向赫连海,眼神中充满询问之意。赫连海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赫连涵只好在少年身上找答案,又问道:“我听阿海说,与你同行的还有一位长髯叔叔,他与你是何关系?” 武叩灵闻言,两只手拽着上衣衣角,看上去有些紧张与害怕,吞吐了半晌,才说道:“姐姐,我与你说了,你能保证不告诉那个虬髯客吗?” “虬髯客,是不是那位长髯叔叔?”赫连涵说道。 武叩灵点头说“是”。 赫连涵一本正经道:“姐姐保证为你保密。” 随后,她大大方方地坐在了门前的台阶上,然后冲少年招了招手,示意他做到自己身边来。 武叩灵坐下后,闭口不言,看上去很是纠结,眼神频繁瞥向赫连海。 赫连涵会意一笑,冲赫连海微微点头。 赫连海很知趣的说了句,“小姐,我先去找付管家,给这位小少爷安排住的地方,容后再过来。” 赫连海离开后,少年“哇”的一下哭出声,仿佛有无尽的委屈压抑在心中,时下才敢与人述说。 赫连海不知怎么安慰人,只是陪着少年静坐。 少年哭声渐渐消失之后,就开始娓娓道来,“我爹娘是典鲂郡做生意的买卖人,这一趟出行是要去高裢郡谈一笔买卖。一日大雨,恰逢山路,不能投店,只好夜宿在一间荒废已久的破庙里。我与爹娘进入破庙的时候,那间破庙里,已经先有两伙人在里面啦,娘与我说他们应该也是走山路找不到店投宿,不得已夜宿破庙。这两伙人,有一伙五六人,对了,姐姐,我当时第一眼看到他们的时候害怕。另外一个,就是那个虬髯客,他很怪,一个人坐在那里,不言不语,不吃不喝,眼睛也是闭着的。就是这一夜,我爹娘在那间破庙里丧了命,夜半,我……” 武叩灵将事情的始末讲的很清楚,赫连涵听完之后,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 她重复了一遍少年说的最后四个字,“见死不救。” 灵光一闪,终于想到了什么,赫连涵歪着脑袋,看着少年的眼睛问道:“既然虬髯客在你心里是个见死不救的坏人,你又为何还要跟着他?还有,你与虬髯客对于那夜之事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何来与我说了,又来保密一说。” 武叩灵闻言,立时又要泫然欲泣,只是少年的这副模样,对于这会儿怎么看怎么觉着少年言不尽其实的赫连涵,心中便再无半点同情涟漪泛起,就连对方那可怜兮兮的模样,她都在想,是不是也是装的。 武叩灵说道:“若是被虬髯客知道我在背后说这件事,我又免不了被一顿打骂,这一路上,我稍微流露出一点对爹娘之死埋怨他的样子,立刻就会换来一顿打。我要跟着他,他很厉害,我要学好武艺,将来再遇到和爹娘遭遇一样的不平事,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少年先解释的是赫连涵的后一个问题,至于前一个问题,他就解释的避重就轻。 赫连涵面无表情道:“那这位虬髯客又为何能任由你跟着他?” 少年低头,声音渐小,“那我就不知道啦。”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手机站: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六十六章 潜龙在渊 后院里间简洁干净的厢房内,秦恒与黎春城相对而坐,桌子上放着虬髯客此前背着的那个蒙的严严实实的长条囊,眼下包裹已经打开,里面是一个放在外面,让一个雄霸一方的商贾巨擘,破尽家财也买不来的极品金丝楠木木匣,长有二十余寸。 黎春城告诉秦恒,这是他外公留给他的东西。 “黎叔叔,外公给我留了什么话?” 秦恒没有打开木匣,他眉眼含笑,双手在木匣之上轻轻来回摩挲,他想从上面感受到那个身形佝偻的老人,站在木匣前的一幕。 也如自己这般,双手摩挲木匣,笑容满面。 黎春城看着年轻人,莫名觉得心酸。 他说道:“当日,城楼之上,主人笑着与我说,纵有千言万语想与恒儿说,没能亲口与他言,委实不美矣。若真有那托梦一说,一定要说他个没完。你与恒儿讲,要他别苦了自己,白羽在天上,又怎会愿意见到她儿子在人间受苦受难,为了她。” 黎春城声音低沉,说到这里,长呼一口气,接着道:“主人最后送了少爷四个字。” 双目赤红的秦恒,轻轻抬头看着虬髯客,问道:“哪四个字?” 黎春城道:“潜龙在渊。” 年轻人转头望着窗外的天空,像是在回应那个身形佝偻的老人,朗声道:“好。” 良久之后,秦恒收回视线。 开匣! 秦恒问过黎叔叔里面是什么,可黎春城说他也不知道,主人只让他务必交到少爷手上,说是此物将来有大用。 秦恒打开木匣,一愣,除了垫铺的名贵锦缎外,里面就只有一截瞧上去毫不起眼的扁圆木,长只比木匣短半寸,宽约两寸的样子,通体漆黑中隐隐有些许暗红色,像是浸在其中。 秦恒伸手就要抓去,就当他即将要碰触到那截黑木的时候,虬髯客忽然面色惊变,再无之前的那副淡定从容,大喝道:“不可!” 霎时间,黎春城抬手一拂,将少爷的手从木匣之上扫开。 秦恒一脸疑惑的看着黎叔叔。 虬髯客看着那截黑木,有些心有余悸的说道:“少爷,这好像是上古传说中的龙魂木。” 秦恒还是一脸疑惑,虽然他遍揽了庆王府的所有藏书,可这世间也有许多东西,并不在那些典籍之上。 只是,能让一位半步神窍境的绝顶高手面色大变,秦恒很是讶异,同时更加好奇黎叔叔口中的龙魂木是何物。 秦恒问道:“黎叔叔,这龙魂木究竟是何物?” 虬髯客定了定心神,解释道:“上古三皇时代,传闻世间有真龙存在,且那真龙并非传说中不死不灭的存在,一旦真龙之体陨落散躯,龙脊正骨不化,存在千年,成就龙魂木,即可保存万年。” 黎春城说到这里,神情明显有些激动,又道:“龙魂木,传闻中的至宝,据说只需截取寸许炼制入藏器之中,那柄藏器,立时就能晋阶为神兵。” 秦恒听着黎叔叔的解释,内心也是惊诧不已,只是他却没有多少雀跃神色,他更多的是想到,那个身形佝偻,拄着拐杖的老人,将世间能让神窍境垂涎的东西,没有留给儿子和孙女,而是给了他这个外孙,他的心中有些难受。 难受只在心头停留了一瞬,然后就被压在了心底,秦恒想到之前黎叔叔阻拦自己去拿这截龙魂木,便问道:“黎叔叔,你之前阻拦我拿这截龙魂木,可是这里面有说道?” 黎春城郑重其事点头道:“据说没有化境以上修为之人,碰触龙魂木,会被内里隐匿的真龙魂火一个瞬间煅烧心魄而亡。” 秦恒闻言,再望向那截瞧上去毫不起眼的黑木,亦是心有余悸。 黎春城伸手去探那截龙魂木,浅碰到攥在手里,耗费了半盏茶的功夫,体会了半晌,黎春城略有欣喜地开口道:“的的确确是传闻中的龙魂木,怪不得主人说是将来有大用,还说少爷开匣的时候,一定要我在场,原来有这层用意。” 秦恒明白黎叔叔话里的意思,他想了想,说道:“黎叔叔,既然这龙魂木中有如此厉害的火种,可为什么这锦缎和金丝楠木匣却没有被煅烧?” 黎春城双目凝视了木匣和锦缎半晌,才答道:“少爷,这锦缎之中掺合有大量上等冰晶,而这木匣里面融入的有冰髓,这才能抵挡龙魂木的煅烧。” 秦恒点头,半开玩笑道:“黎叔叔,这木匣,锦缎,龙魂木,我将任意一样丢入这天下江湖,那这江湖中的一流门派,还有那些个化境,甚至是神窍老怪物,还不得抢破头。” 虬髯客笑的很内敛。 二人又细细端详了那截龙魂木片刻,没有再瞧出其他明堂。 虬髯客看着年轻人,说道:“少爷,主人将这截龙魂木留给你,说是将来有大用,那就一定有他老人家的深意。换而言之,他日无论是少爷武学大进,将这截龙魂木炼制为神兵,还是日后得知了主人的用意,作为其他,在主人看来,都不会埋没这截龙魂木。” 秦恒自信道:“当如此,会如此。” “少爷,收起来吧。”黎春城帮着合上匣盖。 秦恒将东西推到黎春城面前,神情严肃道:“黎叔叔,这等珍贵的神物,以现在我的实力,放在手里,那是怀璧其罪,黎叔叔暂且帮忙收着,待我来取,时间肯定不会久的。” 黎春城看着年轻人的脸庞,半晌之后,轻轻点了点头。 黎春城重新将这东西绑缚在背后。 放下这头事,秦恒给虬髯客倒了杯酒,笑道:“黎叔叔,之前赫连家大堂里的事,你好像没有与我谈过你的意见,我可是听外公说过你是文武全才,早年间还给外公当过幕僚。” 黎春城喝下杯中酒,缓缓道:“少爷何等聪慧,哪需要黎叔叔在这里班门弄斧。” 秦恒哈哈一笑,“黎叔叔,拍马屁可不是你的强项,还是说一说我给出的那个易主的计策,推赫连长国上位,有没有不妥的地方。” 虬髯客笑的还是很内敛,可确是真的开心,他这一次没有再说些其他话,而是直奔易主关键,道:“赫连长国属于志大才疏的那一类人,自命清高,却无大能耐,少爷要用他替代那什么族长,我看可以。黎叔叔猜测少爷是想在幕后执掌赫连氏族,想要在北域攒势。” 秦恒对着黎叔叔,竖起一根大拇指。 黎春城笑意更多了几分,比之平常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简直是难得一见。 黎春城接下来的话,让秦恒始料未及。 “少爷,那个赵无疆,似乎与主人是旧识,好像还是关系不错的朋友。”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手机站: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六十七章 有凤东来 位于乌布中心地域,闻名北域,十三族朝拜圣地的东来山,山周殿楼环琅,人流若市,山巅凤来殿高耸,巍峨壮丽,把卫森严。 有人曾说:东来山巅目东移,一眼可尽九千里。 此话虽是夸大之词,足也可见东来山之高,视野之开阔。 凤来殿,空荡荡的,从高余十二丈的大门进入,入眼是屹立殿中的十六根十余丈高,上雕丹鹤琢阳的巨大擎柱,地面铺就桃花坊进献的绝品琉璃砖。 正对大门的正央主位之后,是一幅巨幅的浩瀚草原图,上有一风姿绝代的女子,策马执剑踏雄关,画中人是背影,却是描摹出那一刹执剑,惊鸿一瞥的回头。 图景浩瀚,女子活灵活现,给人感觉,仿佛她执剑踏破雄关后,下一刻就会一剑破开画中世界,来到现实,栩栩如生。 图前的高座上,是一个一眼望去,光从模样就透着丝丝霸气的紫檀木宽座。 高座下边,殿阁主道的两边,每两根擎柱之间,放着两把交椅,依次排列,排至相隔百丈的殿门处。 再往两边看去,左侧是一块造型怪异,通体洁白的插兵石,上面插着四柄,一看就品阶极高的兵刃,一刀三剑。 右侧,有两样东西,一个是底部搁着石座,斜立的半人葫芦,通体翠绿,葫口喷着丝丝白气。白气出葫口,就开始环绕在葫芦周围方圆两寸的地方,经久不散,整个葫芦看上去白雾缭绕,似真似幻。 离葫芦六七丈的地方,是一把半透明,上篆刻有“有凤东来”四字的屏扇,让人觉得怪异的是,这把扇子,不靠外物,就那么凭空悬浮在那处,离地半丈高。 其他地,比如殿内四角,放置有四口等人高的东皇鼓,左侧墙壁上嵌入墙壁内有整面墙的藏书…… 再说此时的凤来殿内,一共有五个人。 高坐浩瀚草原图前主位的是一个,一袭青衫,身材高大,容貌可谓人间绝色的女子,女子有一副让人艳羡的九头身,腰系玉带,玉带之上,镶嵌铺满代表身份的玉珠。 二十出头的年纪,一张不施粉黛,便能让无数称得上美女二字的女子羞煞的脸,如朝霞映雪,美艳不可方物,她的这种美,有种让人感觉虚无缥缈,不太真实的感觉,就像书上说的,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落入凡间一般。 青衫女子坐在宽椅上,半侧身仰躺在扶手上,修长笔直的左腿搁在椅子上,屈膝之状,那般的玲珑有致,此时若是有自控力薄弱的男人在场,估计光是瞄一眼,就会产生异样的念头。 女子纤纤左手拿着一个五寸长宽的黑色木板,搁在屈膝的左腿上,木板之上十几张宣纸摞在一起,她的右手,拿着一只笔头尖细纤毫毛笔,在宣纸之上画着什么,眉头不时蹙起,不时又会歪着脑袋看着站在台下摆出一个动作后始终不换的红格子衣裳的漂亮姑娘半晌,然后再度在纸上画起。 秦恒若是此刻在场,定会认出这名青衫女子,便是与他在橘子湖畔有过一面之缘,身背其兄弟曹顶那柄古剑,被万楼盛口称赞天赋惊人的那位姑娘。 青衫女子身边,一个秀发之上插着一枝鲜艳桃花的妙龄少女,在座侧几案上,细细研墨,在她研墨的手中,研墨石下的那块老坑端砚格外引人注目。 台下那名红格子衣裳漂亮姑娘的斜对面,一个身高七尺有余,身材匀称,腰悬古刀,剑眉星目的中年男子,正面色恭敬的望着主位上的绝色女子,口中说着什么。 高台台阶右侧,一个满脸络腮胡子,面相威严,身形状若铁塔,上身穿一件黑色镶红边薄马褂,下身灰色宽松棉麻裤,给人压迫感十足的中年汉子,此刻正垂首而立。 那剑眉星目的中年人面露怒色,侃侃道:“萨主,如今这古、杨两氏族,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挑唆各族摩擦,厮杀还不算,狼子野心,居然真的敢暴露出来。春闱大比,任何族内恩怨都要暂且撇下,一切都要待比斗之后,排出十三族排名,然后各族恩怨再行解决处理。这可是您示下的法旨,而今这两大氏族,胆敢公然违逆,古罡与杨翰擎这两个老匹夫,是越来越不把萨主放在眼里,倚老卖老。” 中年男子说到这里,细看了一眼主座之上青衫女子的脸色,见其脸色毫无变化,依然是如先前那般,淡然平静,只有偶尔柳眉微蹙,像是还为画不好台下女子的容貌,而感到忧伤。 他隐隐约约听到女子像是在自语嘀咕:“画姑娘走路的姿势画不好,画姑娘容貌也画不好,怎么这画道就如此难……” 中年男人颇感无奈,他可是知道萨主不是在学画道,而是想学南阙女子的婀娜风姿。 得不到回应,贳鲲只好尝试问道:“萨主,要不然贳鲲去一趟这古、杨两族,将古罡与杨翰擎拘过来。那样,任由他两族闹的再欢腾,没有主心骨,真能吃下郝、端孛尔、赫连三族。” 浑身肌肉给撑的鼓鼓囊囊,爆炸性十足,身形状若铁塔的龚寅,微微抬头看了一眼这位大人,他有些意外,以贳鲲大人的心性,不该说出这番话才对。 高台宽座上仰躺着的青衫女子,缓缓坐直身子,一双如深潭幽谷的眼睛瞅着台下红格子衣裳的漂亮姑娘,姑娘很聪慧,立刻识趣的要腰施礼,离开凤来殿。 秀发插着一枝桃花的妙龄少女,仍然在研墨。 金绣,是青衫女子在北域的名字。 坐起身的金绣,没有回答贳鲲的话,而是看着身形如铁塔的中年汉子,问道:“龚寅,听说赫连氏族此次春闱比试,一向排名最末的一脉分支,一跃成了第四,有没有这回事?” 龚寅抬头,恭敬答道:“确有此事,萨主要是想知道详细经过,我这就禀来。” 金绣直接一摆手。 龚寅再度垂首不言。 金绣这才看向剑眉星目的中年男子,说道:“贳鲲,那三族,我亲自去一趟,看看古、杨两族是如何吞下赫连三族的。你就坐镇东来山,大蛮王贼心不死,否则给古罡,杨翰擎两人天大的胆子,他二人敢违逆本萨主的法旨。这几日我不在,东来山上若来了修为化境以上的高手,与山下那些个供奉,主事,只要接触,你就直接杀了,不用理会其他人,更不用和我汇报。” 贳鲲还没领命,可一抬头,大殿主位之上,那容貌绝世的青衫女子,已经消失不见。 青衫如剑,向东而去。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手机站: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六十八章 谁说是我一人 兴福地。 赫连主脉四进三合的宅院里,刚被琵琶老者收为记名弟子的赫连野粟,正在为师傅泡茶。 心中兴奋至极点的赫连野粟,强行压下内心的雀跃,极懂得讨人欢心的围在老者周围献殷勤。 得知师傅名讳叫周东意的赫连野粟,在被师傅收为记名弟子的同时,还得到了师傅的隐晦授意,赫连氏族族长的位置,将是他的囊中之物。 有这么一位修为深不可测的师傅作为后盾,这族长位置不是他赫连野粟的,又能是谁的?那位在人前费劲心机隐藏二品巅峰实力的爷爷,想不同意,又能如何,胳膊还能扭的过大腿? 赫连野粟一边泡茶,一边想着一个人,那个落了他面子,说与赫连涵那贱人已有夫妻之实的年轻人,他心中畅快想道:“本来你还能活到春闱大比,可是眼下就难喽。” 泡好茶,赫连野粟拎着茶壶,满面含笑的走到院中那棵老槐树下。 老槐树下,两个老者正在棋盘对弈。 赫连野粟先给自己的师傅倒了一杯茶,放在一旁摆好的茶几上后,这才不情不愿给师傅对面的羊皮袄老头倒了一杯放下。 羊皮袄老头望着倒茶的赫连野粟嘿嘿一笑,说道:“野粟,族长找老头子过来陪这位客人下棋,可我来了已有半个时辰,族长连个面都没露,这可有些不像话。怠慢了我不要紧,可要是怠慢了这位谁也不告诉我名讳的客人,可就不好了。” 赫连野粟脸上笑容不变,心中却是对这羊皮袄老头一顿咒骂,他嘴上说道:“赵老,爷爷那边,与几位家主正商讨着如何应对接下来的危机。” 面容清瘦的灰衣老者,伸出干瘪枯槁的左手,在搁在一旁的古朴陈旧的奇葩上,轻轻摸了一下,然后看着羊皮袄老头,轻笑道:“阁下不知我是何人,可我知道你是谁,半甲子前你我还有一面之缘呢,当时我可是看走了眼。” 羊皮袄老头捻起一颗黑子放在棋盘边角,气定神闲道:“我倒是不记得与半人半魔周东意有过一面之缘。” 周东意哈哈一笑,从棋罐之中捏出一颗白子,然后随意一点,白子落入棋盘之上,那颗黑子的相隔两位,笑盈盈道:“很多年啦,没有听到这个称号了,还有些想的慌。” 赵无疆喝了口茶,咂摸了两下嘴,啧啧道:“野粟,族长家的茶,可比赫连长国家里从南阙生意人手上买来的乌茶要香浓的多,入口回味无穷,不错不错。” 垂首站立在师傅身后的赫连野粟,面上带笑,心中却又是一通鄙夷,这能比吗?出自南阙东陵州,一两茶叶百两金的黄骖,岂是烂大街的乌茶所能比的? 怎么以前看着羊皮袄老头是怎么看怎么个高人风范,怎么现在再看,与师傅一对比,就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乡野村夫。 若是此时周东意能听到自己新收的记名弟子的想法,估摸能一掌拍死他。 原以为拿了赫连家的这份天价报酬,只是对付一个寻常化境,可是真的一接触,才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从赫连峙口中了解到的赵无疆,说就是一化境,原来他根本就不知道对方的真正实力。焉是能轻轻松松解决的角色,那是能与自己这个半步神窍境扳手腕的绝顶高手。 幸好出了古、杨两氏族针对赫连与其他两族的事,不然直接打上门去,一番争斗,不仅不能取胜,还耗费自己蕴养多年,用于冲击瓶颈的一口至纯真气。 周东意甚至在刚才见到这位赫连氏族的第一高手时,有些难以置信,不是难以置信自己与此人曾经在南阙境内有过一面之缘,而是难以置信,小小的赫连氏族,居然有这样一位天下绝顶的高手,坐镇其中。 说完茶香之后的羊皮袄老头,面对自己占尽优势的棋盘,忽然双手扑上去一通乱划拉,把整个棋盘搅弄的一片狼藉,然后他瞅着脸色阴沉的赵东意,与一脸目瞪口呆的赫连野粟,伸着脖子,贱兮兮道:“东意,野粟啊,好不好玩,惊不惊喜。” 赫连野粟是有耳闻,这位族内的第一高手性情古怪,可他没想到,这老家伙居然胆敢在自己师傅面前放肆,这是提着灯笼找粪坑啊。 周东意面色阴沉道:“阁下是何意思,棋盘输赢,只是小道,输也好,赢也罢,悔棋都可以,可阁下为何胡搅一通?” 羊皮袄老头直起腰,指了指拎着茶壶,随时准备给师傅斟茶的赫连野粟,拿着自己的空杯递出去,笑脸灿烂道:“野粟啊,再倒一杯,出了这门,老头子可就喝不着啦。” 赫连野粟看了看自己师傅的脸色,阴沉的可怕,然后他也就不再有所动作,有自己师傅在这里,怕你个狗屁第一高手个蛋。 周东意拿起自己琵琶,抱在怀里,直勾勾盯着羊皮袄老头。 老头悻悻收回手,又咂摸了两下嘴,意犹未尽。然后,这才看向一脸面色不善的灰衣老者,有些恨其不争的模样,说道:“老头子只是想给你个出手的机会。” 然后抬头看着赫连野粟,又道:“然后揍你师傅一顿出出气,顺便割下族长的脑袋玩玩,怎么样,是不是很有意思。” 周东意拂掌大笑道:“揍我一顿,要知道半步神窍也有高低之分,你个近年才摸到神窍门槛的后生,居然夸下如此海口,可笑不可笑。” 赫连野粟在听到老头那句话时,顿时就流露出一脸看傻子讥笑的表情,只是在听到师傅话后,表情霎时僵在脸上,半步神窍境,在他心中,化境已经上天下绝顶的高手,这半步神窍,捏起自己,不是真的如捏起蚂蚁一般容易,他为自己此前的想法感到可笑。随之,也有些庆幸,听师傅的口气,同为神窍的羊皮袄老头,不是他的对手。想及此,他惊惧的内心,又稍稍安定。 “谁说是我一人。”羊皮袄老头不紧不慢道。 周东意面色一变,霍然起身,然后想到了什么,又一脸悠悠笑着坐下,“到你我的层次,化境高手,根本就插不上手,阁下也不用用计匡老夫,老夫不吃这一套。” 羊皮袄老头笑而不语,伸手一摄,将赫连野粟手中茶壶,摄入手中,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慢饮起来。 对面再度坐下的周东意,陡然神色一变,转头望向进门口。 赫连野粟一直在看着师傅,见师傅转头,他也转头望去。 门口处,只见两个人影,一闪而入。 赫连野粟就见,那个自己憎恶至极的年轻人,正满脸笑容玩味儿的看着自己。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手机站: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六十九章 悍然出手 出现在院落门口的两个人影,令赫连野粟心中一沉,师傅的神情已经说明一切。 羊皮袄老头一边将两色搅混的棋子中的白子拾起装入罐中,一边耷眼瞧着对面脸色阴晴不定的周东意,老头咧嘴笑了起来,露出那口黄黑交错的牙齿,烟枪嗓说道:“如何,前辈,集我二人之力,能否完成晚生之前夸下的海口。圣人都曾言,弟子不必不如师,更遑论这天骄辈出,长江后浪推前浪的江湖,有几个不输前辈实力的高手,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周前辈,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周东意蓦然起身,脸色已经恢复平静,他盯着院落门口的长髯汉子,缓缓道:“阁下是何人,似乎并非北域江湖中人。” 秦恒站在虬髯客身旁,听到羊皮袄老头故意拽文,却又说的差强人意的那番话,觉得有些好笑。 虬髯客黎春城没有回答周东意的问话,而是转头看向那个一脸懵的赫连野粟,像是在自说自话道:“少爷曾经说过,江湖上最易遇到的事,就是打了小的,来的老的,打了徒弟,来了师傅,腌臢事,不平事,欺压良善,仗势欺人,瞧着不顺眼,等等理由,都可作为江湖中人出刀拔剑的理由,根本就没道理可讲。” 他转头望着身旁嘴角含笑的青袍年轻人,又说道:“少爷,这话黎叔叔觉得忒他娘的有道理,就没有那道理可讲。” 话落,黎春城身如移形换影,瞬间出现在赫连野粟的身侧,左手变掌为拳,迅如闪电,向赫连氏族少族长的脑袋上砸去。 周东意反应迅速,虽然不明白这个实力可与自己齐平的半步神窍境高手,为何不按章法出牌,会不顾忌身份向一个小辈出手,但若是真让对方得手,那么他这个北域江湖有着偌大名头的化境八人之一,岂不是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尽管这狗屁都不是的记名弟子,死了也无所谓,可毁了自己的名头是万万不行。 周东意刹那转身,抬手化掌,身形如幻影重叠而行,周身气势暴涨,那把半神兵的琵琶先是如影随形,跟着主人贴地而走,但一人一物同行两步之后,琵琶忽然没入地底,消失不见。 周东意的那只干瘪如枯槁的老手,在击向距离虬髯大汉一步距离之时,手心处逆势倒转,忽然涌现出一个灰色大手法印,越聚越大,势成的法印大手,转眼间已经比虬髯大汉的身形还大,直覆虬髯客而去。 秦恒凝神注视着一上来就交手的二人,他很明白,不是谁都能观摩这些天下间神窍不出,已是站在山巅的绝顶高手的交手,裨益之大不可估量。这对于眼下修为尽失,想方设法欲找回的秦恒来说,是难得的机会。 秦恒看的很清楚,周东意这招法印大手,不过就是虚张声势,目的无非是迫使已经挥拳砸向赫连野粟脑袋的黎叔叔收手抵挡,在救下被突如其来转变吓傻在原地的赫连野粟的同时,又想着虚晃一招,试探这位同为半步神窍存在的不速之客,到底有多强。 的确,周东意确实是做着如此打算。 在场五人,除了眼睁睁看着拳头离自己脑袋越来越近的赫连野粟外,其余四人皆看出了周东意的目的。 虬髯客根本就不为所动,一脚重重踩踏在地,顿时让整个方圆数里之地都轻微颤动。虬髯客一脚踏地之后,屹立原地,如显圣的金刚菩萨,浑身金光笼罩,岿然如磐石,人影虚幻。出拳不变,无视周东意的法印大手,眼看就要砸在赫连野粟的太阳穴上。 周东意面色微变,知道自己的算盘落空了,再想要后发制人,肯定也来不及,到了他等这样的境界,一招一式,一呼一吸,不说决定双方比拼的胜负,可要杀个离近境界低微的寻常人,还不是如探囊取物,轻而易举。 脑中灵光一闪,既然虚张声势不奏效,那便围魏救赵,明眼人谁都能瞧的出来,那个身穿青袍的年轻人,在虬髯大汉的心目中地位极重。 周东意如此想着,却摆出一副强行要救下自己这名记名弟子的出手状态,身影重叠入位,没入地底的琵琶浮出,骤然出现在虬髯大汉的身后。 终于反应过来的赫连野粟,面对突如其来对自己出手的虬髯大汉,心中惊惧到了极点,这个能与师傅叫板的中年男人,让人有些绝望,想要躲闪,可脑袋连歪一歪都做不到。 只是当他已经觉得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又看到师傅一副要为自己倾尽全力出手的模样,他的心中顿生一片暖意,不枉自己掏空心思讨好师傅,要拜在他老人家的门下,关键时刻,还是师傅靠得住。 然而,下一刻,他不敢置信的看着这个前一刻还作势要为自己和中年男人大打出手,给自己无尽希望的老家伙,这时却忽然转身向院落门口处闪身掠去。 赫连野粟绝望了,在脑袋被虬髯客一拳砸中,如落地西瓜砰然碎裂的前一息时间,他还听到此前听来犹如的师傅的声音,“你便是那个近些日子在赫连氏族搞风搞雨的小家伙吧,拿你来换我这个不成器的记名弟子一命,我赚了。” 这一刻,即便知道该千刀万剐的老家伙的用意是什么,赫连野粟也只想把这老家伙扒皮抽筋喝血,你他娘的想法再好,还不是付诸东流。 赫连野粟不仅骂这个应该叫作师傅的老家伙,更骂,不是骂,是诅咒那个年轻人不得好死,最好能与老家伙一同死了陪他。 生死之际,这位赫连氏族的少族长,最恨的还是这位叫作秦河的年轻人,也没有任何理由可讲,恨之一字,真是刻骨铭心,到死都不愿对方好过。 秦恒含笑看着离自己只有数步距离的灰衣老者,指了指他的身后脑袋被一拳砸爆,身体瘫软在地的赫连野粟,讥笑道:“周前辈,你的江湖威望扫地,痛心不痛心,痛心的是新收的徒弟死啦,还是痛心损了自己偌大的名头?” 不用回头就能感觉到赫连野粟身死的周东意,目光阴沉的可怕,闻言顿起杀心。 而与此同时,几乎在周东意折身准备擒下年轻人,曲线救国的刹那,羊皮袄老头放下棋罐,身影如奔雷,先之前者数息,挡在了秦恒的面前,冲灰衣老者咧嘴一笑。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七十章 一拳破万法 周东意怀抱琵琶轻轻拨弦,弦音扩散,声色苍茫,一根根凝聚成实质的细碎条状透明光晕,如光照在波光粼粼水面之上,环绕在羊皮袄老头和秦恒四周。 羊皮袄老头啧啧道:“秦小子,你今天可算是大开眼界啦,这一手琵琶弄弦,可是早年间这位周前辈的成名绝技,当年周前辈横推三部,跨境六州十三郡,血洗数族,第一手让人闻风丧胆的大杀招,就是这“弄弦成音照江河”,当年我作为晚辈,才有耳闻的时候,闻听有人可凭一招,灭杀一族,真是既怕又艳羡。” 秦恒看着气势已经形成对峙的两人,本性毕露道:“阿爷,晚辈相信这狗屁的“弄弦成音照江河”,不是阿爷的一合之敌,第一高手的名头,岂会弱了,一个二十年前成名的人物而已,现在可不是他们的年代。” 羊皮袄老头咧嘴更大,虽然知道这话是在拍他的马屁,而且真实情况也肯定不像年轻人所说,对方一个成名多年,半步神窍境的绝世间神兵利器,与秘藏术法最强,老夫却认为一拳可破万法。” 说完,老头就是一拳递出,秦恒全神贯注,入眼似乎与刚刚的那些出拳并无两样,可细细观摩,就会发现,羊皮袄老头的拳头递出之后,拳影凝聚,拳罡一层一层堆砌,厚厚垒起。 一拳横推而出,拳出的动静,就像拳头直接撞在一面空气屏障上一般,屏障凹陷,越来越凹,最后直接撞穿出去,砸在如巨蟒的光晕之上,这一次,光晕巨蟒没有被打飞出去,而是被一拳砸的断成十数截,“啪嗒”悉数落地,再无法凝聚。 拳罡砸断此物,罡气不停,直接轰向地面,刹那光景,一个如同小池塘的深坑出现在院中,拳罡这才溃散。 周东意看着虚无之气被一拳打的凝聚不起,无尽懊悔,心如刀割的同时,怒气冲云霄。 天空红黑之色再变,一片火红。 秦恒属实被羊皮袄的这一拳惊艳到了,他看着大坑,缓缓道:“一拳断江真十分,江湖就是江湖。”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手机站: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七十一章 翻脸不认人 怀中琵琶弦断,蕴养多年才积攒下来的虚无之气被打的溃散,周东意怒火中烧,挥手之间将这把陪伴自己多年,品稚极高的半神兵,震碎化为齑粉。 他身影一闪,落在了南面的屋巧不巧,都是用剑的,剑道论高低,你小子可以大饱眼福了。” 秦恒坐在此前老头坐着的石凳上,两指捻着一颗黑子,在石桌的棋盘上来回翻转,他的目光却不在棋盘上面,而是在空中即将要交手的三人身上,闻言,笑着道:“巧,托阿爷的福,小子在此拜谢啦。” 老头哈哈大笑。 周东意看了眼两人各执的剑,又看着二人身上的真力流转,心下之前的不屑一顾,一扫而空。眼前二人的任一人,自己想要依仗修为短时间分出高下,分出胜负,根本就不可能。虽然没有见生死,各自肯定不会拿出杀手锏,但明显自己处在弱势。 周东意无非觉得那虬髯大汉杀了自己那个可有可无的记名弟子,拂了他的面子,传将出去,他半人半魔周东意在江湖上的名头,会弱三分,在这里打来打去,只为找个台阶。但说要让他拼命,他周东意又不是傻子,和两个同境修为的强者搏杀,他就算自恃修炼日久,真力深厚,也不会为了一个已经死了的记名弟子搏命。 盘旋在周东意左右的三柄飞剑,瞬间合三为一,窜射在老者手中,剑握在手中,他道:“既然要打,二位总要给老夫一个说头,赵无疆有和老夫动手的理由,我能想到,可是阁下与老夫动手,我想不出是何理由,老夫与阁下素昧平生,又无仇无怨,寻常江湖人的仇杀,争斗,还有个说道,遑论你我这等修为,阁下如此做,是不是有些过了。” 这话说出,听在在场另外三人的耳中,自觉势弱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黎春城目光深沉,盯着周东意,说道:“你那记名弟子,想杀我家少爷,我黎春城杀了小的,来杀老的,这个理由,够吗?” 羊皮袄老头补充道:“赫连峙花费天大代价请前辈来对付晚辈,听说前辈的另一层目的,是对秦河很感兴趣,不知是也不是?” 攥着“回笼”剑的灰衣老者,闻言,霍然拔地而起,身影直接消失在这片天地。 只有声音回荡在空气中:“要打,天上战过。” 紧随其后,羊皮袄老头与虬髯的身影也陡然消失在空中。 笼罩在这片上空的一片火红,在灰衣老者消失后淡去,恢复湛蓝清明。 院中,只剩下青袍年轻人与那具无头的赫连野粟,秦恒仰头望着三人消失的方向,嗤笑道:“想跑,估计没那么容易。” 说罢,秦恒挽起桃子的衣袖,端坐在石凳上,自己和自己下棋,执黑先行。 此时此刻,赫连氏族主脉一系这座象征地位的宅子里,正在掀起血雨腥风,除了妇人与孩子,赫连勃兄妹,其他人一个不留。 由赫连一族族卫高长赫连铁律,亲自领人操刀。 此时,赫连铁律站在院门外,他的手中提着一颗脑袋,身后跟着一脸杀气腾腾的赫连勃兄妹。 刚才里面的神仙打架,他们几人站在外面看得清清楚楚,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的赫连勃兄妹,尽管很想冲进去杀了那个青袍年轻人,可却没有勇气,怕那个虬髯客,更怕那个翻脸不认人的年轻人。 赫连铁律提着族长赫连峙的脑袋,这是他舍下无数跟随自己多年的心腹属下的性命,随同自己搏杀二品巅峰实力的赫连峙,取下其脑袋,给年轻人纳的投名状。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手机站: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七十二章 逃了 年轻人自己与自己对弈,棋盘黑白子,已经落下二十余手。 院门口,赫连铁律率先走入院子,赫连勃兄妹紧跟其后。 秦恒感觉到杀意,刚刚捻起的白子,又重新放回棋罐,他扭头看着缓缓走来的三人,没有说话。 两个时辰前,赫连铁律正在胡杨林内练刀,眼前年轻人与那位修为深不可测的虬髯大汉忽然也出现在了胡杨林内,两人站在他面前,什么话也没说,赫连铁律只觉得身上仿佛有万斤重,压的他连脑袋都抬不起来。 赫连铁律知道遇到了什么样的存在,顿时打消了反抗的念头。 然后,就是年轻人在说,赫连铁律在听。 最后一句,年轻人是如此说的,“你可以选择是你死,还是赫连峙死。” 赫连铁律当然选择赫连峙死了,赫连峙在族中不得民心,易主对于他赫连铁律来说不是好事也不是坏事,可对于整个赫连氏族来说,就有可能是好事,听那年轻人的意思,会由赫连长国担任赫连一族的下一任族长,赫连长国与他私交尚算不错,只要他族卫高长的位置还在,谁坐族长的位置,他都没什么意见。只是有一点,是赫连铁律觉得凶险的地方,那就是由他去杀赫连峙。赫连峙不得不硬着头皮去做,这个投名状无论如何都要纳。 提着血淋淋的人头,走到这位公子前面三四步的地方,赫连铁律就不再前行,他毕恭毕敬道:“公子,赫连峙已经伏诛,属下幸不辱命。” 赫连铁律深知“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虽然这位突然多出强大臂助的秦姓公子,说是由赫连长国担任赫连氏族的族长,可他却明白,眼前年轻人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杀了赫连峙,让赫连长国来当这个族长,又怎晓得不会杀了赫连长国,再换一人坐这个位置。 秦恒看着身上血迹斑斑,手上白骨森森,血肉都已经不见,只剩几根指骨架,却好似全然不知疼痛的赫连铁律,从怀里摸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碧绿瓷瓶,抛给对方。 并说道:“复骨丹,可肉白骨。” 赫连铁律下意识伸手接住,闻言一脸欣喜的说道:“属下多谢公子赐下丹药。” 秦恒将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警惕之色尽收眼底,又道:“只是复骨丹。” 赫连铁律面露尴尬之色,被看破心思的他,不知该说什么。 秦恒也不再搭理他,转头望向跟在他身后的赫连勃兄妹,两兄妹杀人的目光从进入院子开始,始终在那青袍年轻人身上。 赫连铁律很识趣地站在一边。 身背牛角弓的赫连勃,一身衣衫早已经被右肩之上砍的血肉模糊的伤口流出的鲜血浸透,他就那么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这个曾经视为朋友,嘴上还称作“秦兄”的年轻人,一语不发。 脸色煞白,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圆脸姑娘,却似乎什么也不顾,猛然向前踏出一步,赫连勃发现妹妹的意图,想去拉,却已经来不及了。 赫连子卿双目血红,陡然抽出腰间那柄奢华佩剑,剑指年轻人,近乎嘶吼道:“为什么,我爹娘是无辜的,为何要杀他们?为什么?” 赫连铁律看到这一幕,陡然上前,挡在年轻人面前,怒道:“放肆,你二人之所以留的性命,乃是……”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到身后年轻人略有愠怒的声音传来,“滚开。” 赫连勃上前一把把妹妹拉在自己身后,看着年轻人,声音显得很平静,道:“要杀我,冲我来,放过我妹妹。” 赫连子卿倔强就要再度上前,却被赫连勃死死拦住,圆脸微胖的姑娘瞪着那个坐在石凳上,一脸淡然的年轻人,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秦恒缓缓道:“你兄妹二人是走也好,待在族内也罢,要报仇,随时可以找我,我秦恒都接着。” 两兄妹一愣,之前没死在赫连铁律所带的族卫手上,还以为是那个翻脸不认人的年轻人想羞辱自己二人,然后再杀。 谁曾想,这青袍年轻人根本就没杀他们的意思。 赫连勃神情悲怆,悲哀道:“真是可笑,枉我赫连勃还一口一个秦兄的叫着,连你秦兄的真名,都是到了这一刻才知道。” 秦恒看似不为所动,继续道:“杀我的机会,我只给一次。” 赫连勃盯着年轻人,心中下定决心,妹妹离开冼苏镇,自己留下。 院中气氛沉重到了极点,这时,院门口忽然又有一人出现。 正是此次族变中最大的赢家,赫连长国。 “春风得意马蹄疾”,说的正是赫连长国此刻的心情,但这个长得有几分儒雅气的灰袍男人却没有表现出来,半点都未在脸上显露。 一日吐尽心中郁气,死了自己心中最恨的两人,赫连峙,赫连野粟,赫连长国的心里别提多畅快,又知道自己即将坐在梦寐以求的位置上,他简直想对着大草原,放声大喊两声,感谢天神眷顾。 赫连长国的目光,只是在院中站着三人的脸上一扫而过,便脚步不停的来到年轻人近前,就要站着禀报得到示意去抄赫连氏族府库所得的收获。 秦恒指了指自己对面的石凳,笑道:“赫连叔叔,请坐。” 赫连长国笑着落座,眼睛又似不经意瞥了赫连铁律一眼。 落座后,赫连铁律喜笑颜开道:“秦公子,赫连峙真不是个东西,府库之中尚存如此多珍稀材料,库银,却天天在我们这十二分支家主面前装穷卖傻,就因为他这样,才使得我族至今落的个排名最末,积弱受辱的局面。” 赫连长国不着痕迹的观察了一下年轻人在听到这话的神色变化,见其还是那副带着淡淡笑意的模样,他试探道:“要不然由赫连叔叔和你说说……” 不等赫连长国说出下文,秦恒直接一摆手道:“赫连叔叔,府库有多少东西,我并不感兴趣,你只需要自己登记造册,做到心中有数就好。” “应该如此。”赫连长国心中微寒,脸上却笑道。 秦恒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赫连勃兄妹低声也在说着什么,赫连铁律埋头,神态恭敬。 半个时辰后,两道人影蓦然出现在院中。 羊皮袄老头开口就是大骂道:“他娘的,没有一点高手风范,这就逃了。”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手机站: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七十三章 霸道萨主 冼苏镇向南百里,端孛尔氏族地界,一处峰峦叠嶂,山岭纵横的山涧水道附近,一个样子略显狼狈,头发散乱披着,身穿灰衣,脸颊清瘦的老者蓦然出现在山涧附近,正是不敌羊皮袄老头与虬髯客联手的周东意。 周东意的身上,明显有几道被剑气所伤的血迹,有伤口,但却没有往外流血。他一抬手,手中所执断坤剑,骤然飞起游走,在其头不定就能报自己的受辱与败北之仇。 金绣闻言半晌,就只是那么站着一语不发,周东意人老成精,深知言多必失,见女子像是在思考,他也就默默站在一旁,梳理自己的言语是否有漏洞。又过了好半晌,金绣像是才想明白老者的话一般,反应迟缓的说道:“原来如此,你可以走了。” 周东意连忙拱手道:“那晚辈就先行告辞。” 周东意正要脚底抹油,这时却又听到女子说道:“周东意,你这个退隐山林二十年的化境八人之一,就这么编一个故事糊弄本萨主,本萨主要是真让你走了,是不是也太儿戏了些,刚才还说你脑子别活在了狗身上,让你走,那就是我的脑子活在了狗身上。你说,是你没长脑子,还是我没长?” 周东意心中大骇,因为与此同时,女子身影一动,一掌击出,山涧溪水倒挂,石砾翻飞。 并有声音在山谷回荡。 “走,哪里走。”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手机站: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七十四章 青袍对青衫 冼苏镇镇口那间挂着“赫连”二字幌幡的茶寮,茶棚在前两日无缘无故塌了,茶寮掌柜,那个体态臃肿的中年妇人,在镇口骂了几天街,埋冤那天在茶寮里喝茶的每一个人,要不是这些王八蛋聊些个狗屁的江湖事,茶寮能无缘无故塌喽。找不到原因,掌柜的就百般扯着理由,一口一个老娘的骂着。 后经修缮,不是修缮,是重新搭建,茶棚再起,幌幡重挂,茶寮又开业,茶还是大碗茶,加了几样瓜子小吃。 今日茶寮重开,有很多老顾客光顾捧场,看上去好不热闹,茶寮掌柜郭杭椰,那个体态臃肿的妇人,提茶壶,烧热水,忙的不亦乐乎。 只是每每妇人走到茶棚门口的那张桌子,就顿时没了好脸色,因为他认出了其中一人,正是茶棚坍塌那天,在茶寮喝茶的那个虬髯大汉。只是当视线落在里面那位有着一双好看桃花眸子的年轻人身上,又立刻眉开眼笑起来,不仅如此,她总要故意绕个圈,在年轻人身上蹭两下,揩油抛眉眼后,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这几人就是在杀了赫连峙,使赫连氏族“改朝换代”后,将后续事宜全部交给赫连长国的秦恒、赵无疆,与虬髯客黎春城。 羊皮袄老头笑的很猥琐,视线游移在妇人扭动的水桶腰与其下的肥硕处,咧嘴笑个不停,满口黄黑相间的牙齿暴露无遗,直到妇人的身影到了另一桌前卖弄风骚,他这才收回视线,然后看向年轻人,调侃道:“小子,你要是愿意去往北域那些个繁华大郡讨生活,估计光靠这张脸,就能让那些自诩身份尊贵的贵族妇人,花费大笔重金买下你作为面首,如此,你是既能享乐,又不愁那白花花的银子,怎么样,是不是光想一想,就觉得心动。” 秦恒笑了笑,没有理会羊皮袄老头的戏谑调侃,而是给老头面前的空碗中,倒了满满一碗茶,然后说道:“阿爷,赫连战雄那边的事,你准备如何处理?” 虬髯客只顾埋头喝茶,任由少爷与赵无疆说话,他就好像不存在一般。 “赫连天胜你都能杀了,不如连他这个老子一并宰了,一了百了。”羊皮袄老头心不在焉的提议道。 秦恒当然听出了赵无疆话里有话,但他却装作没有听出来,“杀赫连战雄,现在不是时候,赫连氏族的主心骨刚死,再去杀了十二分支里势力最强的一脉分支,其他分支就会觉得这是在大换血,这样出现的后果就会是人人自危,杀鸡取卵,适得其反。” 羊皮袄老头摇头道:“形容的不对,应该叫作撵狗入穷巷,狗急跳墙。” 秦恒喝了口茶,说道:“在理。” 赵无疆拽下腰间的酒囊,喝了口酒,“赫连战雄那边,老夫去解决,现在是杀不得,但赫连战雄此人薄情寡义,子嗣极多,许予重利,他就不会在一子被杀上面做文章,但至于他心里如何想,老夫就不敢保证了。” “你说话,怎么好像是在给我家少爷做事,这不是在为赫连氏族谋一个大好前程。”虬髯客忽然插话,一副抱不平的语气。 羊皮袄老头觉得有些燥热,三一八五除二解开袄子绑扣,他显得很随意,说道:“是不是真为赫连氏族谋一个大好前程,现在下定论还为时尚早。” 秦恒低头喝茶不语,虬髯客想反驳两句,却被年轻人摇头制止了。 “确实现在下定论还为时尚早。” 三人静坐,没有再言语之时,忽然耳边传来一个女子清冷的声音。 三人闻声,齐齐抬头往声音方向看去。 茶棚外,一个身材高大,面容绝色的青衫女子,前行不疾不徐,却给人干净俐落之感。 “萨主”赵无疆心中微凛,起身作揖喊道。 秦恒目光微凝,盯着来人。 故人重逢,如此情形之下。 虬髯客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羊皮袄老头的声音不大,又是用秘法喊出,所以在乱哄哄的茶寮里,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在乌布十三族众多族人的眼中,这个年仅十七岁时,便一统乌布十三族的萨主,已然成为无数人的信仰。 若是知道茶寮外的那位青衫女子便是族人信仰的存在,可想而知会引起多大的轰动。 金绣来到三人桌边,自顾坐在空余的长凳上,她一把拔出背后古剑拍在桌子上,随后看着那个青袍年轻人,“是为了那个给那个叫作曹顶的兄弟报仇,找我拿回这柄古剑“无敌”?” 秦恒在知道眼前这个曾经在橘子湖畔有过一番交际的青衫女子,就是那位在乌布十三族颇具传奇的萨主之时,便打定主意,少言,或者不言。 面对这个曾在他面前自称林卓君的女子,秦恒只是低头喝茶。 虬髯客在看出女子没有要对少爷动手的意思,心下略宽。 金绣挥手间将秦恒手中的茶碗打的支离破碎,继续道:“秦恒,曾经声名显赫的大庆小王爷,如今的丧家之犬,你有何能耐跑到我的地盘上来撒野,还胆敢杀了我十三族的一位族长,谁给你的胆子。” 赵无疆连忙打圆场道:“萨主,赫连峙……” 不等他把话说下去,金绣便冷声道:“你闭嘴,两年前我就和你赵无疆说过,要么你现在杀了赫连峙坐上族长的位置,要么以后就别动杀他的心思,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 被一个只有二十岁出头的姑娘如此训斥,赵无疆的老脸有些挂不住,但他又不能发作,因为萨主与他赵无疆有恩。 虬髯客站起身,走到少爷身侧站定。 金绣只是看了一眼虬髯客如临大敌的模样,又望向对面到现在都没有正视自己的年轻人,不屑道:“我要杀你,他想拦也拦不住。” 这个你,指的是秦恒;他,指的是虬髯客黎春城。 秦恒抬头看向兴师问罪的青衫女子,平静道:“我们谈谈。” 金绣被对方如此清澈的眼神,看的一愣,略作思索,道:“好。” 虬髯客想说什么,被少爷眼神制止了,在与羊皮袄老头退出茶棚前,眼神凛然地看了青衫女子一眼。 郭杭椰给客人送去两碟点心,便又想去揩油,刚眉开眼笑的转头,就见到那年轻人旁边的凳子上,不知何时来了个容貌绝色的青衫女子,只是一眼,便让她有些自惭形秽,打消了龌龊的念头。 茶棚内,茶桌而坐,青袍对青衫。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手机站: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七十五章 真真假假 秦恒视线落在桌上古剑之上,神色有些感伤,片刻后收回视线,看向一旁端坐的女子,“我是该称呼你林卓君,还是该尊称一声萨主?” 金绣没回答这句问话,一头乌黑长发,绑着一根红飘带,被风吹的轻摆,她给自己倒了一碗茶,平静道:“这把剑的主人,死前把你夸的天花乱坠,说我那兄弟如何如何,是天下最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多么多么聪明,在军营里,既是智囊,又是可不惜性命,为兄弟挡箭的性情中人。那趟南阙江湖游历,无意间遇到你这位他口中的兄弟,大失所望。” 秦恒静静听着,最后喝茶如饮酒,满饮一大碗,苦涩笑道:“当年若没有曹顶,我已经死了,死在漠北边境,一个叫黄坳山的地方。他的那条胳膊,就是那时为了救我而断。” “本萨主没兴趣听你说这些,我只想知道你这只丧家犬跑到我的地盘来做什么?”金绣显得很不耐烦。 秦恒道:“萨主好大的威风,先提起是你,不想听又是你。” 青衫女子扭头看着他,眼神清冷。 秦恒一样看着对方,缓缓道:“我这条丧家犬,来到这里要为兄弟报仇,也要回家,不知道这样回答,萨主满意吗?” 金绣道:“杀我一族族长,你秦恒连个交代都没有,真当我金绣的乌布十三族,是你大庆,可任你这位大庆小王爷耀武扬威,万事不须顾忌?” “报仇?回家?”金绣冷笑道:“报仇怎么不去找我,我还记得当日与你说,你兄弟死在苍澜草原,你不去苍澜草原查证,窝在赫连氏族的冼苏镇做什么?” 青衫女子根本就不给秦恒辩解的机会,一连两问后,又发第三问:“这个回的含义,是不是想吞了赫连氏族,然后慢慢蚕食掉乌布十三族,助你打回大庆?” 对于女子连发三问,秦恒显得心不在焉,两手搁在桌子上交叉,下巴搁在手上,眼睛注视着面前的瓷碗,丝毫没有被女子气势所镇。 金绣看到年轻人的这副模样,顿生愠怒,从来都是她对别人的话,爱听不听,哪有人敢对自己表现出爱搭不理的样子。 “是也不是?”金绣的这句问话,语气明显加重了几分。 年轻人却忽的又生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口吻,“我若说萨主说的全都对,我正是如此想的,萨主会如何处置在下?” 金绣闻言,顿时起了杀心。 这个平日里高高在上,万事都是一副淡定模样的萨主,居然被眼前年轻人的三言两语,惹得心境大变。这若是放在凤来山那些忠心耿耿属下眼中,定会觉得不可思议。 金绣不知想起了什么,心中杀意忽然消散的无影无踪,她蓦然间轻笑起来,这一笑,宛若蒂莲花开,耀眼夺目,引得周围有被这二人容貌吸引,频频转头的赫连族人,惊叹女子如天人。 金绣一手摸着古剑,一手摸着茶碗边缘,淡淡:“你大庆被灭,是南阙王朝李氏卸磨杀驴,担心秦森功高震主,大庆军又冠以甲天下的名号,李氏老皇怎能安心身死的躺进棺材里,不忧他李氏的后继国祚,即便谋不出个万世太平,也要将隐患扼杀。” “大庆灭,八王并起,起念夺天下,李氏三宗亲王,与大庆军一战伤筋动骨,天下皆知。八王混战,各有私心。你秦恒要翻盘,那场天下闻名的白罱城叩关,让你一无所有,南阙境内呆着,也无济于事,便将主意打到了北域,北域诸多势力,也不尽在大蛮王的手中,一番权衡利弊,算计上了我乌布十三族。” 秦恒被这话说的一愣,旋即失笑道:“如萨主所说,我每走一步都是有预谋的?” “难道不是?”金绣反问道。 秦恒坐直身子,正色道:“南阙王朝灭大庆之后,天下乱,八王并起,各自拥兵自重,这可是一个千载难逢,各个击破的好机会,可你知道为什么大蛮王有如此好时机,却到现在连一个失去大庆军帮忙御敌的护疆城都久攻不下吗?” 金绣想了想,问道:“为何?” “因为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秦恒说道。 “过去有大庆军挡在前头,抵御北域大军的入侵,可现在大庆被朝廷以叛逆的罪名灭了,这些私心极重的藩王们,就算都想要坐京城的那张龙椅,可怎么也得先攘外,不然他们坐上去的龙椅,还是不是他想坐的那张,就两说了。以我来看,大蛮王至今还久攻不下护疆城,应该是这几大藩王私底下达成了什么协议,共同抵御外敌,要知道南阙王朝这些藩王手中的大军人数加在一起,可是有数百万。”秦恒解释的很详细。 金绣纤纤十指在剑身之上一滑而过,“就算你说的在理,这和你算计我乌布十三族想要翻盘有何关系?” 秦恒道:“萨主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作不明白?” “说。”金绣冷声说出一个字。 秦恒无奈道:“不说别的,我想要做到与李氏扳手腕的程度,需要大军多少才能有一争的可能?我要是从冼苏镇开始,吃下赫连氏族,再去蚕食其他氏族,要多长时间?我并非你这位魄力惊天,十七岁便已一统乌布十三族的萨主。就算,说那个万一,真让我吃下整个乌布十三族,那这些北域族人就能心甘情愿的为我所用。” 尽管听到这些言语,知道对方说的不是实话,可金绣却找不到理由反驳,好像话都让这个年轻人说了。 “那你为何要杀赫连峙?” 又回到了最初的问题。 秦恒笑道:“人要杀我,我杀人,有何不妥?” 金绣看着对方那双好看的桃花眸子,缓缓吐出两个字:“假话。” 秦恒看着女子脸色,心道:“坏了。” 这才有些后知后觉,对方先前那些话不过是在试探自己,能年仅十七岁就一统乌布十三族,让族人信服,肯定不会是光靠着实力压人,手腕和智慧缺一不可,不然如何坐稳乌布萨主的位置,而他居然把她当作那些武力绝顶,却与世隔绝,只顾修炼,不通世故的武人。 秦恒想到这里,连忙就要补救,他正想说什么,金绣却先一步说道,声音冰冷。 “你还有一次机会,不说实话,死!”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手机站: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七十六章 南北而治 “公子小姐并非我们冼苏镇人士,到冼苏镇来,是谈牲口生意,还是游历?”掌柜妇人很没有眼力见的走到年轻人与女子身旁,很自来熟的说道。 妇人肥臀腰肢齐扭,端着一盘小点心,和一碟花生米,放在桌子上,媚眼如丝地看着年轻人,“两位第一次光顾小店,这是小店的一点心意。” 妇人说着,手已经向年轻人的肩头搭去。 秦恒的目光在青衫女子脸上一闪而过,转而看着妇人,不着痕迹的推开对方的手,笑眯眯道:“老板娘是白送。” “公子,看你这话说的,奴家已经年老色衰,白送公子能要。”中年妇人故作娇羞状。 秦恒伸手抓起一颗花生米丢入口中,一边咀嚼一边道:“老板娘身如柳曼颜如霜,风华正茂,怎么能说是年老色衰。” 郭杭椰闻言笑的花枝乱颤,抿嘴而笑,“公子真会说话,就凭公子的这番话,今天公子的茶钱,奴家给免了。” 妇人胆子似乎更大了些,手又不老实的往年轻人的脸上摸去。 秦恒一样没让对方得逞,但也没有表现出不满。 之前妇人去送茶递水之时,故意在自己身上蹭一下揩油,秦恒都没有介意,如妇人这般为生活所迫,要在外自己抛头露面,风吹日晒做着茶肆营生的底层买卖人,秦恒打心底里觉得他们都是可敬的。与客人之间插科打诨,揩油与互揩油,只要不过界,也是他们排解清苦的乐趣。 秦恒伸手挡下了妇人的胖手,“老板娘再揩油,我可就要收费喽。” 郭杭椰的面皮早就被北域性情豪迈的儿郎们培养的“万毒不侵”,“公子要收多少钱,开个价,奴家照付。” “滚开。” 这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终于惹得妇人另一边坐着的青衫女子大怒。 妇人被这容貌长得十分俊俏的公子那句夸赞之辞,给说的心猿意马,兴致正高昂之时,却忽而被浇了一盆子冷水,以她平日里的泼妇脾气,哪能忍的了,“你这小姐,说话怎么如此难听,看你长得这么漂亮,说话也太不讨喜,是不是从小……” 郭杭椰转头想要呵斥两句这没有教养的漂亮女子,只是当她一边说着一边转头看过去,却见这时的女子一脸寒霜,拒人于千里之外。 女子的眼神,让她不寒而栗,浑身不禁打了个哆嗦,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说不出一个字了。 “郭杭椰,这里的事轮不到你来打听,做好你的分内事,我不想说第二遍。”金绣寒声道。 女子这句话一出,妇人顿时心惊不已,她的名字在冼苏镇绝对无人知晓,只有东来山那边的几位大人物才够资格知道她的真名。 郭杭椰神色一变,再无心与那年轻人插科打诨,她面露恭敬之色,小心翼翼试探道:“大人是?” 金绣轻轻抬头,“你说我是谁?” 心中念头在族中大人物的汇总资料上一一略过,可却找不到一个与眼前女子容貌身份相符之人。忽然,妇人脑海中灵光一闪,她想到了一个人,想到五个资料不在汇总库木甲资料上的人,那其中之一,乌布传奇的存在。 再去看女子面容,那一刹那,郭杭椰是既心惊,又激动,还怕。 郭杭椰嘴唇都开始打哆嗦,“大人,属下告退。” 她头都不敢抬的弯腰后退,生怕乌布十三族顶天的大人物一句“以下犯上”,取下自己的脑袋,那她这么些年为闾纳阁立下再多的汗马功劳,也功不抵过,死的太憋屈。 结果证明她想多了,萨主根本就没有计较她的言行,让她安然退去。 郭杭椰在回到茶房后,顿时就像换了一个人,做起事来规规矩矩,一板一眼,也没有插科打诨,也没有与那些粗糙汉子们讲两句浑话,这让冼苏镇那些见过妇人彪悍一面汉子们,唏嘘不已,纷纷出言调侃起来,妇人都是滴水不漏的回应。 再往那边看去,她就在想那个脾气很好的年轻人究竟是何人,居然可以和萨主平起平坐。再往茶棚外看去,那一虬髯大汉,一羊皮袄老头,身份显然也非同寻常,怪不得那一日,虬髯大汉离开后,茶棚毫无征兆的坍塌了。细想闾纳阁对于乌布十三族高层的收拢资料,又联想到那五人,她的直属闾长似乎有提到过那个羊皮袄老头,郭杭椰越想越心惊,心沉谷底。 再一想到自己居然跟一个在闾纳阁都不敢记载资料的大人物陪同的年轻人在那里插科打诨,抛媚眼揩油,她的心就是哇凉哇凉的,怎么这倒霉事就让自己遇到了,赫连氏族是出了变故,还是自己将消息递上去的,可谁会想到萨主会亲临,就为了一个鸡肋的赫连氏族。 “东来山对乌布十三族的掌控力度看来十分大,一个赫连氏族就不知安插了多少暗手,怪不得这边刚一生变,那边萨主就亲临了。”秦恒给那心中惴惴不安的妇人投去一个宽慰的眼神,随之才与青衫女子说道。 金绣一脸寒霜,缓缓道:“在南阙游历时,已经听闻大庆小王爷天资聪慧,既然早就发现了郭杭椰的不同寻常,还要陪着她插科打诨,想必是在想说辞,可以,只要你的说辞能让我相信,那你在赫连氏族杀了赫连峙,插手乌布之事,本萨主就不予追究。” 秦恒不紧不慢地给自己倒了一碗茶,“萨主既然根本就没有杀我的意思,更没有深究赫连峙之死的意思,又知道我做这些的用意,那么一直与在下言语弯弯绕绕,到底要在下做什么,不妨直说。” 金绣蓦然而笑,倾国倾城。 “果然聪明。” 青衫女子下面一句话,让秦恒不得不佩服这位乌布十三族萨主的魄力之大。 “你所做一切我都可以不追究,甚至你想要夺回大庆,我金绣一样可你帮你,到你要为我做一件事。” “萨主请说。”秦恒道。 女子平静道:“助我成势,与大蛮王分庭抗礼,南北而治。”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手机站: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七十七章 茶棚里,茶棚外 茶棚外,幌幡旁,虬髯客与羊皮袄老头,一站一坐。 远处草原青葱翠绿,连绵起伏的山丘,在蓝天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秀丽多姿。 风景再美,可这二人却无心观看。 站姿挺拔的虬髯客,神情显得颇为凝重,气机锁定少爷,一身修为悄悄攀升至巅峰。 坐在大石上的羊皮袄老头,平时那般放浪形骸,眼下却是收敛了许多,他侧转身子望着站在一旁的虬髯客,说道:“不必如此紧张,看这架势,二人似乎有什么交易。” 虬髯客不咸不淡道:“就算这位是乌布十三族的萨主,也不至于让堂堂一位半步神窍境高手卑躬屈膝到如此地步,这若是传出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赵无疆不以为意道:“老夫行事,又不是做给谁看,哪管得了别人笑不笑掉大牙。” 接着,他喝了口酒,又道:“再说你不一样是半步神窍境高手,干嘛看到这个小丫头,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这若是传出去,不也让人笑掉大牙。” 老头将手中酒囊递出去,邀对方共饮。 黎春城没有去接,瞥向茶棚里那位无论是从容貌,还是气质,亦或者是修为来讲,都是天下难寻的女子,淡淡道:“她入神窍了吗?” 羊皮袄老头悻悻收回手,自顾自又喝了一口,摇头道:“不知道,或许已经迈入,或者只在一念之间。” “我一直认为这天下间天赋第一非少爷莫属,要论修炼破境之快,无人可出其右。”黎春城视线偏移,落在脸上有着淡淡笑意,身子略显单薄的青袍年轻人脸上,他那张严肃的脸上,浮现出一抹难得的温暖笑意。 “秦小子,天赋确实不错,可与萨主相比,就差的太远了。哦,对了,提到天赋,我见那秦小子根骨颇为不俗,虽然说不上绝佳,可怎么也不至于到现在连一个武人六品的门槛都没有跨进去,这是怎么回事?还有之前老夫在第一次见到秦小子之时,他身负重伤,老夫为他治伤之时,就大感疑惑,那伤他之人,修为在老夫之上,且我与对方的修为境界相差不是一星半点。莫非……” 羊皮袄老头说到这里,猛然止住话头。 他虽然对这些问题,有过猜测,可一直得不到肯定的答案,欲从秦小子口中套话,可那小子实在太精明,根本就套不出半点有用的东西,油盐不进。这让始终惦记此事的羊皮袄老头,一旦想起这些疑问,就是一阵心痒难耐。 而今又有机会,他索性大大方方的提出来,希望可以从虬髯客口中得到答案。 虬髯客收回视线,笑容还在脸上,“你早就已经猜出我家少爷身份,受伤的缘由,何必明知故问。至于少爷现在连一个六品门槛都没能跨入,其中的答案,就是受伤的缘由。少爷曾经也是进入过武人三品淬骨境的高手。” 羊皮袄老头小眼冒出精光,试探问道:“被白罱城内坐镇的神窍境老怪所伤?” 虬髯客摇头不语。 老头见此,惊疑道:“莫非真是那些人,那些自诩天人的存在,但若是这些人,会对一个你口中曾经进入过三品境的‘高手’出手,那只能说明一点,当时的秦小子有威胁到这些高高在上存在的实力。” 赵无疆说着说着,又摇头道:“也不对,即便秦小子有神窍境实力,对那些人有威胁,可是自然而然的境界突破,就算突破再快,天赋再高,那也有所谓的天道法则限制他们出手,干涉人间事,可为何会对秦小子出手,莫不是……” 羊皮袄老头说到这里,两只眼睛齐齐瞅向虬髯客,那意思显而易见,是问他说的对不对。 黎春城充耳不闻,霎时间又成了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让人猜不出他心中所想。 虬髯客如此模样,羊皮袄老头早已经见怪不怪,对方不说,他就更认定自己心中的猜测是正确的。 白眉一挑,赵无疆嘿嘿笑道:“你是大庆王的人,还是东陵王的人?” 虬髯客看着老头,平静道:“东陵王,你与我主人是旧识,我知道你。” 羊皮袄老头闻言哈哈大笑起来,“果然如此。” 待赵无疆笑声渐渐停歇,虬髯客也问道:“她多大啦?” 这个她,指茶棚内的青衫女子,乌布十三族的萨主。 赵无疆想了想,答道:“若是老夫没记错,她不足二十一岁。天下间破境最快,修行如饮水,毫无瓶颈可言,一切水到渠成,世俗间那些个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在她身上根本不存在,十四岁无师自通,迈入武人六品境,一路登高,十七岁跨入化境巅峰,老夫生平仅见天赋第一人,也能说是唯一一人,你说,厉害不厉害。” 虬髯客缓缓吐出两个字,“厉害。” 茶棚里。 青衫女子说出这句石破天惊的言语,秦恒有惊讶,却无多少震撼。 秦恒看着青衫女子,缓缓道:“据我所知,大蛮王曾经许下重诺,只要你愿意助他一臂之力,打下南阙王朝,到时便分出部分南阙疆土让你统治。如此大的诱惑,你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就给拒绝了,而今又忽然让我帮你成势,与大蛮王分庭抗礼,南北而治,这是何道理?在北域与大蛮王南北而治,挟势以成,互相牵制的话,这于己,于大蛮王都非利,而对南阙王朝来说,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若让李氏削藩成功,将藩王势力整合,再来个反击,那不是……” 秦恒的话还没说完,金绣根本不予解释,直接道:“你不愿意?” 秦恒笑道:“我当然愿意。” 顿了一下,秦恒道:“不过,北域十大部族,乌布占其一,而且排名很靠前,想要成势,依靠自己就能,何必要让我一个已然成为丧家犬,一无所有的废人掺合进来?” 金绣眯眼看着年轻人,美眸如月牙,“你没有讨价还价与不放心的本钱,你更没有让我告诉你为何要与大蛮王南北而治的实力。” 秦恒无奈而笑。 金绣接着道:“但本萨主可以回答你,为何会让你掺合进来,因为你即便是一条丧家犬,也是一只巨大如山岳,会咬死人的犬祖,有掺合进来的资格,于我有用。” 青袍年轻人眯眼而笑,似毫不在乎女子一口一个丧家犬,自己一口一个丧家犬的叫着。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手机站: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七十八章 想当然尔 年轻人笑盈盈道:“萨主这是强逼秦某就范?” 金绣淡淡道:“你说呢?” 秦恒一脸悲戚之色,“没想到我秦恒会沦落到寄人篱下,仰人鼻息的地步,呜呼哀哉。” 女子转头看向幌幡处,声音冰冷道:“秦恒,本萨主可以无限度容忍你,但若是你在羽翼未丰之前,胆敢暴露你那本就怀揣着的异心,任你身边有几位如那样的半步神窍存在,我金绣照样斩你于剑下。” “这叫有言在先。”金绣平静道。 秦恒展颜道:“萨主说笑了,如今秦某已然是萨主的人了,但凭萨主吩咐,属下愿意效劳。” 这位年轻萨主美眸闪动,在远处苍澜草原上匆匆一瞥,便立刻回神,她扭头看着秦恒,从上到下将其打量一遍,“秦恒,别故作低人一等的模样,我看着恶心。你是如何一个人,我游历南阙之时便有耳闻。你也别一口一个萨主的叫着,想称呼什么就称呼什么,金绣,林卓君,都是我。” 秦恒笑逐颜开道:“那秦某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金绣盯着那碗已经凉了的茶水,神色如常。 秦恒眼珠一转,又道:“在下想确定一下你我二人的关系,是合作关系,还是归顺,当然,这个归顺肯定是指秦某归顺乌布。” 金绣抬头,反问道:“你秦恒觉得是什么关系?” 秦恒脱口而出道:“我当然想的合作关系。” 金绣点头道:“那便是合作关系。” 对方这么轻而易举说出口的话,秦恒自不会当真,但在女子脸色看了半晌,也不像作伪,他就有些不解地问道:“你图什么?” 金绣将碗中已经凉透的茶水,忽的倒进秦恒面前的空碗里,“还是那句话,等你秦恒有资格知道的时候,再说。” 早就已经猜到答案的秦恒,仰头将一碗凉茶饮尽。 紧接着,他话锋一转,道:“金绣姑娘既然有心想要与大蛮王南北而治北域,想必对于如何成势,心中定有一个章法,不知道要秦某做什么?” 金绣眉头微蹙,对秦恒这个“金绣姑娘”的称呼略有不满,但却没有表现出来,她早预料到年轻人有此一问,心中早准备好答案,信手拈来道:“北域目前,八成以上的氏族已经依附蛮族,在大蛮王的统治下,另有两成的势力不愿归附,这两成的势力皆是一些难啃的骨头,就连如今大蛮王势大,如日中天,都好像拿他们没辙。” 秦恒听的很仔细,这涉及到如今北域势力的分布,于他将来有大用。 “大蛮王耗费几十年,尚不能一统北域万族,而今八成以上的氏族势力虽然被他吃下,但这其中不乏一些依附之心摇摆不定,不甘屈居人下的大族,这是大蛮王成就大蛮王朝时日尚短的弊端。”金绣说道。 秦恒欲言又止。 金绣即便没有看着秦恒,也能做到将对方脸上每一个微妙表情尽收眼底,这是成为化境高手之后,一个浅显的观微术法。 她抬头道:“说。” 秦恒问道:“金绣姑娘不会是让我去当说客,让这些心思摇摆不定的大族,另起炉灶,又或者投靠乌布十三族吧?” 金绣一副看傻子的表情,“你之前的聪明劲,不会都是装出来的吧?” 秦恒闻言,无语凝噎,她如此说,自己会如此想,也无可厚非。 金绣缓缓道:“我若真要你如此做,那不是惹得这会儿一门心思想要攻入南阙境内的大蛮王,瞬间调转枪头来打我这个突然生出野心的乌布,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秦恒又想说什么,金绣却直接说道:“你什么都别问,等我说完了,你若真有不解的地方,再问也不迟。现在我不管你在想什么,是想把水搅浑,来个提前引我与大蛮王开战,还是想以此探知我的心思,又或者有其他目的,你都给我憋着,再说出一句让我觉得别有目的的话,我不管你是在装也好,真也罢,东来山上,执掌刑罚的典狱官,有千种方式让你知道多言的后果。” 年轻人一脸惊惧之色,只是眼中却是十分平静,没有半点惧意,嘴上说道:“金绣姑娘请继续。” 金绣不以为意,继续道:“大蛮王手中摇摆不定的那部分大族势力,只是我做着打算的其二。这其一,便是目前我要你去做的,北域十大部族,有三大部族没有归顺大蛮王,其中之一,是排名整个北域第六的幺干部族,你要做的就是将坐落在黄葫六滩的幺干掌握在自己手里,两相整合,乌布与幺干合二为一。这样的话,便能一举吃下两大部族之间的数千里地界,包括其中的一些小部氏族,宗派势力等等。若能成,壮大己身的同时,也能给那两成未依附大蛮王的势力看一看,他们整日提心吊胆,忧心大蛮王不知何时便会下定决心,挥师席卷北域,一整所有不归顺的部族,若想求安稳,投靠……” 秦恒似乎忘了前面金绣说的话,他打断道:“金绣姑娘是否有些想当然尔,即便就说两大部族合二为一,一举吞并了这数千里地界的部族势力,给了那些整日忧心忡忡,担心随时会族灭人亡的两成部族,另一个希望,另一个选择,可金绣姑娘想过没有,这真是希望吗?若真到了那一天,大蛮王眼见你乌布坐大,岂会不调转枪头,那时,这两成部族就真面临了一个选择,投靠大蛮王,还是投靠你一个刚有点规模的乌布,答案显而易见,这反而成了他们不得不选择投靠大蛮王的理由。” 金绣眼中浮现出一抹神采,果然计策用兵、人情世故这些,非她所擅长,可眼前年轻人就不一样,对局势分析、前因后果等等,自己不过寥寥数语,他就已经理清了大概。秦恒无视自己之前所言,开口打断了自己,又说她想当然尔,金绣本该生气,但却不生气,还有些开心,只是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来。 一番思量,金绣觉得自己确实有些异想天开,便道:“那你认为呢?” 秦恒道:“以我个人之见,幺干部族可暂且放在一边,可首先整合在北域天下的荒奴势力,这才是一股不容小觑,没有后顾之忧的大势力,能够一统他们,再去吃下其他势力,不说轻而易举吧,但怎么也能做到简单许多。在这同时,乌布也有了更大的自保之力。” 金绣闻言,眼睛愈发明亮。 两人一番交谈,在最后,金绣站起身,说道:“你随我去趟东来山,那里有北域势力分布的详尽资料,地理志等,荒奴整合的具体实施方案,等去了再探讨。” 秦恒笑道:“好。”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手机站: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七十九章 何谓兄弟 金绣站起身,就往外走。 秦恒在其后喊道:“金绣姑娘。” 金绣回头道:“有什么话,还非得这会儿说。” 秦恒点了点桌子,恬不知耻道:“那个,金绣姑娘,在下没钱,今天这茶钱……” 金绣不等秦恒把话说完,转身就走。 秦恒慢吞吞从腰间摸出两颗铜子,往桌子上一放,又朝那边不敢明目张胆,但却始终关注这边动静的郭杭椰,投以挑眉的轻佻动作,随之笑容灿烂,拢袖离去。 金绣迈着修长美腿大步前行,当行至幌幡处,又猛然止步,扭头看着幌幡旁的二人,美眸一扫两人,“赵无疆,赫连氏族弄的一团糟,你对我就没什么想说的?” 羊皮袄老头连忙起身,作揖道:“萨主,赫连氏族之事,的确是老夫考虑不周。” “就只是考虑不周?”金绣大有深意的问道。 老头低头不语。 绑束青衫女子秀发的丝带被风吹的轻轻环绕在她那完美无瑕的脖颈上,古剑、青衫、红丝带,腰带嵌玉珠,一双素面黑布鞋,正是此刻站在茶棚外,幌幡前,年轻萨主的整体装束。 金绣浅笑,“不愿回答,或是默认?” 赵无疆抬头,轻声唤道:“萨主。”,此刻的羊皮袄老头,眼中再无之前刻意表现出来的敬意,只有感激。 金绣却好似完全没有看见一般,继续道:“我还记得,你赵无疆说过,自己有两位挚友,一个是还不是大庆王时的秦山河,另一个是还不是东陵王时的祝袤,三人年轻时,于护疆城上指点江山。怎么,而今你这个作为旧友,唯一活在世上的人,是想要给这两位的孙子谋一个什么?某一个大好河山?当年护疆城上,曾有一诺?” 金绣撂下这番直白的言语,转身就走。 虬髯客目光微动,看着那位在乌布大名鼎鼎的萨主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羊皮袄老头长叹一声,迈步跟了上去。 拢袖而出的秦恒,走到只剩虬髯客待在原地的幌幡处,喊道:“黎叔。” 黎春城走至少爷身边,与之同行。 秦恒扭头笑道:“黎叔就不好奇我与这位手腕霸道的年轻萨主谈了些什么。” 黎春城始终落后少爷身后半步,“好奇,但少爷说,黎叔就听,少爷不说,黎叔就憋着不去想。” 秦恒无奈苦笑道:“黎叔,我倒更想看到东陵王府的那个黎叔,而不是眼下故意抬高我,屈居的虬髯客。” 黎春城表情一滞,旋即神情焕发,自然而然上前一步,走在年轻人身边,脸上笑容淡淡,“少爷是想见到这样的黎叔。” 秦恒点头,笑容温暖。 此后,秦恒将之前他与这位年轻萨主的对话,对黎叔一字不拉的复述了一遍,就连二人的语气都模仿的惟妙惟肖。 虬髯客静静聆听,对于少爷天赋异禀的表现,他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一人说,一人听,二人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在了镇中心的集市街道上,周围喧嚣嘈杂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 秦恒复述完毕,抬头看了一眼与羊皮袄老头共同转身入拐角的青衫女子,更准确的说,是她背后背着的那柄古剑。 之前在茶肆内,他最后又提起兄弟曹他可以练。 要练左手剑,又怀着雄心壮志挑翻赤域用剑之人的曹顶,一路北行,在游历到北域腹地的苍澜草原时,被相邻乌布的霖窑州,一个名为岩山派的本地二流宗门给盯上了,发现曹顶身上所背古剑非凡品。再之后,就有了那个修为入化境界的岩山派宗主,带着门下客卿与长老,拦下孤身一人的曹顶的后续,厚颜无耻的说要比剑,实则暗藏杀心,想要曹顶身上的古剑“无敌”。 曹顶不敌,重伤将死之际,恰逢经过此处,要前往南阙王朝游历的年轻萨主。金绣没有看到杀人夺宝的前因,只目睹了这件事的后末,他与曹顶直言,要他手中的那柄剑,可为他杀一人。 青年很洒脱的答应,要女子帮他杀那领头的化境高手。 年轻萨主应下,一掌击出,将那自恃实力在整个苍澜草原都排的上名号的一派之主,打的爆裂,炸为血雾。 剩余之人见状,吓的肝胆俱裂,反应过来后,各自的逃遁本事,瞬间使了出来,四散奔逃。 金绣没追,说杀一人就一人。 全身十二处刀伤,二十八处剑伤,浑身浴血的曹顶,拄剑而立,见那宗主如此简单的身死,冲缓缓向自己走来的绝色女子咧嘴一笑,用出全身的最后一点力气,将拄着的古剑提起丢出,只抛出了身前半步。 倒地快死的时候,曹顶在与那女子说他好兄弟的事,还说要她有机会一定要见一见他这位兄弟。 此前,秦恒在金绣口中得知兄弟曹顶之死的经过,心中掀起滔天杀意。这一刻,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他要那霖窑州上的二品宗门岩山派,从这个世间消失,为那个为他断臂、将他当作可推心置腹好兄弟的曹顶,陪葬。 后又听到曹顶临死前与女子说的那番话,心堵至极。 秦恒越想心中越难受,他转头看着黎叔,笑容中尽是苦涩,“黎叔,带酒了吗?” 黎春城看着少爷,莫名觉得难受,他伸手在怀中一摸,不知从哪儿变出了一个葫芦,递给年轻人。 然后他就见到年轻人提着酒葫芦,独自一人走到一个无人的巷道里,倚靠着墙壁蹲下,自己喝了一口酒,然后将葫芦中的酒全部洒在地上,笑中带泪道:“何谓兄弟,这就是,曹大哥,喝!”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手机站: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八十章 十全十美 赫连氏族如此大的风波发生,直到平息后几日,族长都换人了才被众所周知。 赫连长国担任族长之位,族卫高长赫连铁律与族中分支势力最强的赫连战雄一脉,对其鼎力支持,赫连长国很快在赫连氏族内拥有绝对的话语权。 这个曾经赫连氏族里,排名最末的一脉分支,摇身一变,成了赫连氏族内的主脉一系,族人地位跟着水涨船高,尽皆搬入象征身份的兴福地。 接着,就有消息从兴福地内散出,赫连小姐,如今赫连氏族地位最尊崇的大小姐,其实并未与那姓秦的外乡人有那夫妻之实,还是完璧之身,二人不过是演了一场戏,为了躲开赫连野粟的纠缠不休。 此消息一传出,赫连氏族内那些年轻阿布,就像那些附骨之蛆一般,粘着赫连涵一个劲献殷勤,表现自己。 此时,赫连涵站在旧赫连府,那个人曾经居住的客房内,愣愣出神。 身后不远,婢女廖娟脸上有哀伤之色闪过,她轻声道:“小姐,秦公子真的已经走了,我们回去吧。” 赫连涵小麦色的脸上浮现一抹恍惚,“是啊,真的走了。” 她最后一眼落在年轻人重伤清醒初始的那张床榻上,自己打探他的身份,识破他的谎言要杀他,他又一个谎言脱口而出,自己也别有目的,想要利用他,甚至不顾他的生死,那一刻,其实已经被他轻松识破,只是他却没有道破。 赫连涵美眸含笑,走至床榻边,往边缘一坐,脑中想着当时她与年轻人的身份调换,自己有没有可能骗过他,答案是不能。 身份调换,她可能当时就死了,以年轻人的心狠手辣,绝对有可能。 静坐片刻,赫连涵站起身,对廖娟说道:“是走了,连个招呼都不打。” 赫连涵与廖娟出了房间,是赫连涵亲手合上房门。 二人出了内院,便准备径直离开,虽然这座宅院里还住着一个不愿离开的女人,与她有血浓于水关系的娘亲,但她却没有想去见她的意思。 只是当她刚跨出中院门,出现在“赫连长存”的匾额下时,前院那棵边角梨树下,衣装换成朴素打扮,与赫连涵容貌有几分相似的美妇人,此刻双手紧握,在梨花盛开的树下来回走动,模样有几分紧张与不安。 见到女儿出来,乌青花不再走动,但也不敢上前,只是诺诺喊了声“小涵”。 赫连涵一想起面前女人,作为自己娘亲,做出的那些腌臢事,心中就一阵窝火,她站在台阶上,毫不顾忌女人与自己的关系,冷笑道:“听说你曾在爹耳边吹枕边风,要杀了秦恒,有没有这回事?” 现如今,与那年轻人最熟悉的一群人,皆知道他的真实姓名叫秦恒,但其在南阙王朝的具体身份,他们就不知道啦。只知道,兴福地那场血腥杀戮时,在年轻人身边,还有一个修为深不可测的虬髯客。 其实,最先知道年轻人真实姓名的人,是被那年轻人一同带走的赫连海。 乌青花支支吾吾半天,最终一咬牙,道:“是我,我那也是想为赫连家求一个……” 不等女人解释,赫连涵便直接打断道:“那晚,赫连峙在你的房间里吧?” 乌青花脸色大变,煞白一片,嘴唇颤抖道:“小涵,你……你是如何知道的?” “哼”,赫连涵轻哼一声,迈步走下台阶,笑容愈发冰冷,淡淡道:“那夜你与爹表明意图之后,爹离开你房间,接着赫连峙出现在你房间内,又或者说赫连峙本来就在你的房间内。” 赫连涵说到这里,乌青花当即就是脑袋发蒙,跌坐在梨树的围墩上,喃喃道:“不可能,你怎么可能知道那夜发生的事情,绝不可能……” 赫连涵不理会女人的手足无措与心理崩溃,继续道:“你怎么会知道秦恒对杀机天生敏感,加上他那般聪明,一猜就猜出你房间里面再度出现之人的身份。第二日,就在爹面前隐晦提出,爹当时还没有想通秦恒与他说那番话的意思,而近日又回头再想,终于想通了,那分明是在点拨自己,还有劝自己不要自误的意思在里面。” 乌青花面色由煞白变成惨白,“怪不得,我说不搬去兴福地,你爹一口就答应啦,曾经那么……” 女人模样十分可怜,但赫连涵却泛不起半分同情心,“是不是不明白曾经那么爱你,对你言听计从,即使知道你与赫连野粟,赫连峙有染,都不与你计较,还选择原谅的爹,怎么这次连挽留的意思都没有,你说住在这里就一口答应。” 乌青花抬头看着女儿,潸然泪下。 “那是因为爹不明白你是真的为这个家好,还是与他们合谋算计他,他不明白。”赫连涵看着乌青花,大吼道,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说罢,她一扭头,带着廖娟,头也不回的离开。 院中的妇人,擦去眼泪,呆滞地坐在梨树围墩上,她仰头望着满树梨花,当一两朵偶尔被风吹落的梨花飘下,她就伸手去接,不多时,手中已经握着十朵。 她喃喃道:“十全十美,十全十美……” ———— 冼苏镇西,一间破败的圆顶房。 这间由两兄妹靠着以前的一点微薄积蓄买下的圆顶房,中间被几块粗糙木板隔断,放着两张简陋的木板床。 此时,圆脸、扎着两根羊角辫的赫连子卿,蹲坐在屋门的门槛上,神情显得尤为焦躁,她看着房内背着牛角弓,正在收拾行囊的壮硕青年,怒道:“哥,那人走啦,你不去跟,要去游历江湖也就算了,为何还要预览我。” 赫连勃将几件整理好的衣物放进包裹内,又将靠着彻夜不眠,给铁匠打铁挣来的一些碎银子拿出两块,一道包起,他又将晨起买来了一摞素烤囊,放在另一个包裹内,随之将两物斜挎在身上,转身走到一脸怒容的妹妹身前,他揉了揉赫连子卿的脑袋,一脸慈爱地说道:“爹的仇由我来报,游历江湖是要拜名师,学成一身武艺,杀了我的秦兄。” 赫连子卿闻言,顿时由怒转喜,刚想要说什么,就听赫连勃又道:“你去找你的师傅金翊上师,哥杀了那人,便来找你。” 赫连勃兄妹分开,赫连勃向北而行,赫连子卿向东而行。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手机站: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八十一章 要债 钟灵毓秀的霖窑州,紧挨乌布十三族地界,坐落在完颜城以北,是北域天下一座中等州城,占地方圆两千八百余里,此州乃是北域有数几座与贫瘠二字不沾边的富饶州城。 “人杰地灵”四字,是外界对霖窑州的评价。 与乌布相比,霖窑州的风景就要用秀丽一词来形容。 乌布之美,美在它的单一,青葱翠绿、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晨起朝阳,暮浴晚霞,策马扬鞭。 霖窑州之美,美在它的多元化,山清水秀,风光旖旎,草原、高山、流水、木林,繁华的城池,乡野山村间的五谷…… 此时,从苍澜草原扬鞭策马而出,即将要进入一座名叫西圆城的繁华府城的六人六马,正在西圆城外一处路边面档吃面,普普通通的阳春面。 六人皆是一身北域的胡锦衫锦靴打扮,围着一张桌子而坐,桌子中间已经放着十几个空碗。 桌前六人,除一个满脸长髯的中年汉子,吃面是细嚼慢咽外,其余五人,一个缺门牙、面黄肌瘦,头发梳的光溜,却依然掩盖他那股子猥琐气质的中年男人,两个二十余岁的年轻人,两个少年,吃起面来皆是埋头狼吞虎咽。 一身朴素锦胡衫,让秦恒穿出来依然是一派风流倜傥、英俊不凡的模样,惹的经过此处,出城或者入城,年龄在十四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女人,频频侧目,胆子大些的,更是媚眼抛个不停。 三碗面下肚,环视一周,最后视线落在虬髯客身上,秦恒半开玩笑的调侃道:“黎叔,莫非真有道家经书上所说的辟谷境界。” 黎春城放下筷子,不苟言笑的看着少爷,那一本正经的样子,让人觉得好笑,他解释道:“没有,至少黎叔活这几十年,从没有听说过有人可以不进食,就能活着,就算是神窍境界也不行。” 秦恒指了指虬髯客面前第一碗面才吃下去一半的碗,“那黎叔你这是?” 黎春城说道:“不过,境界越高之人,能靠真力运转循环周身,减缓饥饿程度,这倒是真。” “那也就是说,修为境界越高的高手,越能扛饿?”秦恒这般问道。 “可以这样理解。”黎春城点头道。 “老唐,那你作为曾经的化境高手,如此能吃,太不合理,你还是给我吧。” 对面而坐,只有十五六岁,皮肤黝黑,长相普通,眼睛特别明亮的少年,正是秦恒与赫连勃做买卖换来的两百荒奴的其中一位,当日秦恒去大牛村见这群人,初入村子,在村口枯井旁遇到的三人之一,名字叫赵丹罕。 赵丹罕身边,便是那个光看样子,就能让人联系到“猥琐”二字的缺门牙中年男人,名字叫唐瓮。 秦恒再度去大牛村挑选与他同行荒奴聚集地的人选之时,真没有瞧出唐瓮的半点异样,只觉得此人若是与羊皮袄老头认识,一定会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风格都是猥琐。 还是虬髯客与他说了此人的非比寻常,一个从化境修为掉入二品脱胎境的存在,这引起了秦恒极大的兴趣,即便无论他如何旁敲侧击,对方都不愿吐露为何掉境的原因,秦恒一样对这样一个男人背后的故事产生了浓浓的兴趣,因此将之带在了身边。 此时这二人,赵丹罕听到秦公子与那位他从身心都感到惧怕的虬髯客的对话,便说出那番毫不客气的话,并伸手去夺唐瓮还在狼吞虎咽的阳春面。 唐瓮一副好脾气,一只手牢牢牢牢自己的碗,另一只手还在往碗里扒个不停,他嘴里塞的满满的,含含糊糊道:“书篓子,君子不夺人所好。” 赵丹罕嗤笑道:“驴唇不对马嘴。” 少年手上力道不减,似乎真要“虎”口夺食。 与身材高大的赫连海同凳而坐的那个身材同样高大,皮肤暗黄,脸颊凹陷,颧骨微微凹陷,约莫十八之龄的少年,鄙夷地看了二人一眼,继续埋头吃面。 这少年也是当日秦恒在大牛村村口枯井旁遇到的三人之一,名叫高晖。 赫连海与高晖同凳而坐,两个身材同样高大魁梧的人坐在一起,显得那张长凳有些短小,二人坐在上面,就稍稍让人觉得有些滑稽。 但这二人很懂规矩,无论是公子单坐的那张长凳,还是虬髯客独坐的凳子,他二人都没有因为对方相邀而换座,甚至最初两人死活不愿逾越礼数,与公子同桌吃面。 这让秦恒大为惊异,他可是知道当日自己去往大牛村,这个叫高晖的少年,是力主杀自己,逃离赫连氏族地界的青壮派个首。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心性果决狠辣之人,居然对规矩二字看的如此重。 反观当日同样在枯井旁的另一少年赵丹罕,枯井旁三人中,唯一对自己表现出善意的荒奴,随同他离开大牛村后,完全忘了规矩为何物,说话随意,用膳随意,睡觉随意……总之,一切都很随意。 其他人打打闹闹都行,赫连海却是一看公子身边的虬髯客,就是打心底发怵,所以这一路行来,都表现的十分拘谨。 这时,赫连海鼓起勇气问道:“公子,您要去荒奴聚集地的北漠城,从霖窑州经过可是绕了远路,不知道公子是不是还有其他事情要做吗?” 一路上,他们就只知道公子要去北漠城,其他事一概不知,然后就见公子带着他们与既定路线越偏越远,最后就来到了霖窑州的西圆城。 赫连海问出这话,悄悄瞥了一眼虬髯客,见其视线在面档捞面的师傅身上,好像完全没有听到自己问话,这才大松了一口气。 其他人闻言,皆跟着停止动作,支棱着耳朵去听。 秦恒转头望向西圆城内,看上去云雾缭绕的一座大山,缓缓笑道:“要债。” 脸上在笑,眼中杀意森森。 赫连海、高晖与赵丹罕听到这个说辞,皆是一愣,心想这已经在北域腹地的西圆城,还有人欠公子的钱,那这躲债也躲的太远了。 唯独面在口中还提溜着的唐瓮,闻言眼睛突的一亮,猛的一下将面吸溜入腹,抬头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猥琐笑道:“公子需不需要帮忙?” 秦恒笑着点头道:“需要。”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手机站: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八十二章 入西圆城 唐瓮打的什么主意,秦恒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一路上,这模样猥琐的中年男人,暴露了一点本性,贪财好色。 贪财到什么程度?去喝杯茶要顺人家一个杯子,要不是秦恒一次大怒之后,这货收敛了一些,估摸这会儿,秦恒几人所骑的马匹身上就要多出零零碎碎的不少家当。 唐瓮一听需要,立马来了精神,拍了下赵丹罕的肩膀,示意与自己换个位置。 赵丹罕点头却身子不动,唐瓮知道书篓子的性格,自己一站起身,手脚麻利的跨过长凳,绕至赵丹罕左手边,赵丹罕屁股一挪一挪,最终来到老唐的位置,然后很嫌弃的样子将二人的碗互换。 唐瓮一屁股坐下,笑逐颜开地看着年轻公子,小眼睛一眨一眨,嘴上说道:“公子,需要老唐出手的话,是不是应该给点酬劳什么的?” 唐瓮一开口,秦恒都能闻到他口中散发出来的臭气,熏人无比,但秦恒依然是一副笑容灿烂的模样,“应该,应该有酬劳。” 唐瓮一听,激动的搓手,两眼都在放光。 秦恒面容一变,脸色阴沉的可怕,他接着道:“我的好兄弟被西圆城内一个本地二流帮派所杀,宗主其人化境修为,被乌布十三族萨主金绣所斩。而今,我秦恒前来要债,血洗岩山派,你唐瓮想要好处,可以,杀一位二品高手,万两白银,全都找岩山派要。” 秦恒话落,这一桌的气氛冷的冻人。 所有脸上带着笑意的人,皆是面色一变。 唐瓮一听,笑容僵在脸上,旋即他哭丧着脸,埋冤道:“早知道先问问公子是什么样的买卖,再问公子需不需要老唐,这家伙倒好,说不定连小命都要搭在里面。” 刚收敛笑容,又听到老唐如此不拘言行举止的自怨自艾,赵丹罕顿时一脸幸灾乐祸。 赫连海与近日刚刚相熟的高晖,对视了一眼,两人眼中都充满疑惑。能成为公子这般人杰的兄弟,那身份可想一般,怎么会被一个北域境内一个二流宗门所杀,难不成公子的那位兄弟身边没有如虬髯客这样的高手护卫不成,不应该啊,公子说的模棱两可,让人猜的费解。 秦恒不理会这几人的心思各异,率先站起身,道:“走吧,去找债主。” 虬髯客直接起身,跟在年轻人身边,向马匹拴处走去。 剩余四人面面相觑,一个个起身,也赶紧追了上去。 赫连海最后一个离开,留下付面钱。 城里城外都显得车水马龙的西圆城,到处都是一片喧嚣声。 秦恒几人骑马入城,被城门守卫每人多收取了二两银子,十数名城门守卫乐的合不拢嘴,逮着这一看就是外地的肥羊们,一开宰,就是十二两银子的额外收入,不用上缴府库的银子,今晚凌烟阁的一顿花酒钱这不就有了。 赫连海给银子时,唐瓮跟在身边,眼神似要生吞活剥了那十几名城门守卫一般。 入了城,几人骑马走的是偏道,主道禁止马匹行走。 虽然这条街市是偏道,但依然是人声鼎沸,各类铺子酒楼,一应俱全,就连道路两边的杂七杂八摊子,也是从街头排到结尾,街道上人流虽说不拥挤,可骑马而行一样有些不敢放开手脚。 这样的繁华城池,让秦恒想到了庆州境内的襄离城,亦是繁华如斯,灯火映夜照通明。 虬髯客与少爷骑马走在前,唐瓮、赫连海四人骑马走在后。 虬髯客眼角余光偷偷打量了一眼少爷的脸色,感同身受,知道少爷想家,想大庆啦,他强挤出一丝笑容道:“少爷,而今黎叔北行之路,撇除南阙境内的数千里之地,已经走过万里之遥,这其中奇闻逸事可有不少,不知道少爷想不想听一听。” 秦恒转头看着马背上的虬髯客,手上拽着的马缰绳又拉紧了几分,他释然笑道:“黎叔,你这话题转移也太生硬啦,真要讲给我听,这一路上可是有大把的时间,哪用得着到这会儿。” 黎春城神情略显尴尬,自己在人情世故上的那点微末道行,与少爷这样的人精相比,实在相差太远。 秦恒转而说道:“黎叔,要让你讲奇闻逸事,那肯定是难为你,不如黎叔和我讲一讲这万里之途都经过了哪些地方。” 黎春城尽管知道这番话是少爷为了化解自己的尴尬而讲,但他依然说道:“黎叔此次北行,途经典鲂郡、桃溪郡、寒渡三大郡,又经鬼赤山,到黄葫六滩黄沙城,最终到达乌布十三族冼苏镇找到少爷。” 秦恒抬头看着前方,缓缓道:“现在黎叔又陪着我继续北行,就像我的那次南行,秦恒谢谢有你们。” 年轻人淡淡的话语,落在这个铮铮铁骨的黎叔心里。 黎春城目光柔和,看着年轻人骑马缓缓前行的背影,心中道:“该我谢谢少爷的一声‘黎叔’。” 此后,年轻人与虬髯客同行,提到了那个叫武叩灵的孩子,秦恒只说了八个字,“其人可悯,心思驳杂。” 虬髯客转瞬琢磨过味儿来。 身后四人,高晖扭头看着一旁与自己并排骑马而行的赫连海,压低声音说道:“阿海,你这主子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么有的时候我觉得他说话口气嫩大嘞。” 赫连海怒怼道:“公子是我主子,就不是你高晖的主子啦?” 高晖嘀咕道:“我可没承认。” 这时,又一人一马蹿上前,贼头贼脑的伸着脖子,对高晖说道:“大晖啊,这话你要敢在秦公子面前说,我老唐下次去澡堂子抹澡,铁定带你一起去,你是不知道,那里面的小娘子们,十分热情……” 高晖两眼冒光,一脸跃跃欲试。 赫连海打击道:“就算公子不与你计较,公子身边的那位大人,一个指头就能把你高晖碾死。” 高晖闻言,顿时耷拉起脑袋,他知道赫连海说的是事实,从老唐从不敢顶撞那位虬髯客,就能看出来。 赵丹罕骑马跟在几人身后,老神在在,“补刀”道:“高晖,在我看来,公子和那位大人同样可怕,你可不要老虎身上拔毛啊。” 下面的话,少年没说,一个可怕在聪明,一个可怕在实力。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手机站: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八十三章 朵朵白云遮碧天 西圆城,岩山。 曾经盛极一时,距离一流宗门,不过半步之遥的岩山派,因宗主火麟上人丰昊峰,受好友相邀为武林除害,遂带领门下二品境长老与客卿前往苍澜草原,诛杀一名武林魔头,誓死力战,但终不敌,宗主陨落,耗尽最后气力保全门下长老与客卿,得以保存门内中坚力量,使之安全返回岩山。 从此,岩山派盛极而衰,一度没落,不得不封山闭关。 江湖上,至此也流传开了火麟上人丰昊峰慷慨就义的故事,引以为佳话。 近日,岩山派突然大开山门,广邀北域天下武林同道前来观礼,岩山派新任宗主就任敬香仪式。 为此,岩山派特意将山门石匾上的岩山派三个大字,重新粉刷镂刻,看上去愈发气派不凡。 引得今日前来观礼的各门各派武林人士,在山门山驻足观看,纷纷发出赞叹声。 这让今日负责守山门的小厮,都觉得与有荣焉,比起平日那般懒散模样,昂首挺胸了几分。 岩山派山门前,人头攒动,门前一个偌大广场,都显得十分拥挤,打眼一看,不下数百人,门前的临山道上,依然有络绎不绝的江湖中人,正在往山门前赶,看上去好不热闹。 “岩山派可是霖窑州数一数二的大宗门,撇开那座据说是从东方佛国迁徙而来的神秘佛寺寒音寺不说,剩余诸多势力,无任何一家可说稳压岩山派一头。 由此可见,岩山派的势力有多庞大,甚至我听说,蛮令府的大人在岩山派面前都不敢造次,表现的都是一副卑躬屈膝矮人一头的态度。 现在岩山派内出了一位天才弟子,破境速度骇人听闻,短短大半年时间,便从二品巅峰境界,一跃成为了化境存在,岩山派也由封山闭关的状态,变成了大开山门,广邀江湖豪杰前来观礼的盛况。 岩山派就是有岩山派的气魄,不管是大门大派,还是小门小户,只要报上宗门名字、名号,带上贺礼,登门贺喜,一概不拒之门外,盛情相邀上山观礼,喝杯酒水。兄台,我若是能成为岩山派的弟子,这辈子真是值了。” 六张记录礼单的四脚桌,分列山门两侧,一字排开,岩山派派出六名姿容清秀貌美的女弟子,负责献礼事宜的记录。 六张礼桌前,皆是大排长龙。 正说话的是从左至右第六排尾末的倒数第二人,是个瘦骨嶙峋的年轻人,尖耳猴腮,个子矮小,与人第一次见面,总能让人联想到宵小之辈,没办法,任浚湟长得实在太抽象了。 任浚湟正唾沫横飞的对象,是站在他背后那个身穿红边黑底锦胡衫,中间绣着一只做工粗糙鸾凤争鸣图案的年轻人。 年轻人长得那叫一个清秀俊郎,一双深邃明亮的桃花眸子,好看却无任何媚态,长发飘飘,气态不俗,让人一望,就再难忘却。 年轻人的长相与北域男儿的长相实在是天差地别,这无疑让他站在江湖武人扎堆的山门处,显得有些另类。 俊郎年轻人却浑然不在意,神态自若,从始至终面对别人异样的目光,又或者那些个门派女弟子半点不遮掩的示爱目光,置若罔闻。 此刻,这一排站在队伍最末尾的俊郎年轻人,正是秦恒。 任浚湟身前两人,是与之同门的师兄师姐,再之前便是虬髯客黎春城,虬髯客之前是赫连海唐瓮四人。 岩山山脚下,秦恒一行遇到想要趁岩山派新任宗主就任大典的机会,来到岩山撞大运的任浚湟师兄妹三人,任浚湟与秦恒“相谈甚欢”,大有相见恨晚之意,其后一行九人便结伴登山门。 任浚湟是一个藏不住话的人,认为与你混熟了,就开始将肚子里能拿得出来的东西全部往外倒,这一路从山脚到山门,不过数十丈路程,秦恒就已经从任浚湟口中了解到岩山派的武功根脚,西圆城附近有哪些势力,岩山派上一人宗门麒麟上人丰昊峰那则“慷慨就义”的故事,以及今日岩山派就任宗主之位那名天才弟子的身份,名字,成名绝技,等等。 任浚湟在自我洋洋得意,说出这番话的同时,眼中毫不掩饰望向队伍前记录礼单的美貌女子的仰慕之意。 与身后年轻人之所以讲那么多,实在是他太想找到优越感,任浚湟所在的门派,是一家不入流的小帮派,帮主是一名堪堪有三品淬骨境实力的小高手,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作威作福,但一见到临近一门有三品巅峰境界高手坐镇的小帮派,便立刻表现的点头哈腰,跟孙子一样。 任浚湟也是跟着帮主装孙子装孙子装的多了,实在是太想出人头地,不用看人脸色行事。而今,有在一个土老帽面前表现的机会,他都不愿放过。 这个土老帽,指的正是任浚湟身后的秦恒,在任浚湟见到这个相貌长得不错的年轻人的第一眼起,从他问东问西,对于宗门之事支支吾吾的表现来看,任浚湟认定这家伙就是一个没见过世面,所在帮派甚至不如他所在帮派势力强大,因而难以启齿的土老帽。 秦恒先是恭维了一句,“以任兄资质,进入岩山派绝不成问题。” 见到任浚湟脸上愈发洋洋得意的笑容,秦恒表现的愈加谦卑,又道:“任兄所说的寒音寺,是否就是霖窑州境内唯一一座一流势力的佛寺,霖窑州地界,江湖门派中当之无愧的执牛耳者?” 任浚湟点头道:“没错,不过那是佛寺,愿意出家当和尚的门徒太少,而且那寒音寺神神秘秘,很少有听说过他们收佛家子弟,我对他们了解的不多。” 秦恒继续问道:“任兄说岩山派那位天才饶晋,即将即位岩山派宗主之位,他如今多大年龄?” 任浚湟“嘘”了一声,示意秦恒小声点,然后他将声音压的很低,说道:“只有三十六岁,厉害不厉害。” 秦恒跟着任浚湟讲道:“厉害。” 任浚湟前面,他那个叫马莲儿的小世界,回头俏脸嗔怒,“浚湟,你就不能少说两句,当心有人心怀否侧,图谋不轨。” 说着,马莲儿大眼睛狠狠剜了那容貌英俊的年轻人一眼。 年轻人仰头看天,视若无睹。 天上,朵朵白云遮碧天。 手机站: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八十四章 灭燕派门人 轮到秦恒一行报出宗门名字,献上礼物。模样猥琐的唐瓮是站在第一的位置,而今他所展现的实力是四品巅峰境界,那名负责记录献礼事宜的美貌女子,只是抬头淡淡瞥了一眼这个长相就让人感到厌恶的中年人,就将对方的实力记录在案。 女子低头小声且阴狠地说道:“在用那种眼神看我,小心我把你的眼睛挖出来喂狗。” 唐瓮闻言,一脸惊惧之色,只是两只眼睛仍然在女子坐姿挺直的身上游移。 女子见这人露出害怕神色,顿时又摆出三分高傲,与此同时,她声音骤然变大,而且十分悦耳地说道:“请前辈报出名号,宗门名字,所携礼物,晚辈好记录在案。” 周围,那些见识过六名女弟子礼数周全,滴水不漏表现的各门各派江湖人士,都不吝赞美之言。 唐瓮两眼四下乱瞄,一脸警惕之色,鬼鬼祟祟的往怀里掏去。 女子看到猥琐中年男人的警惕模样,先是一愣,心想莫非自己看走眼啦,这是个扮猪吃老虎的大人物,所送贺礼非比寻常,才是这般表现。 她们作为记录贺礼礼单的女弟子,在此次贺礼记录的过程中,也是有着奖罚制度的,但凡有收取到藏器等阶的器物,奖励十分丰厚,有提升修为的丹药,以及门内长老收为记名弟子的机会,相反若是运气不佳,藏器之流,一个未在其负责的礼单上见到,会有相应惩罚。 女子想及此,便压抑不住自己内心的兴奋,莫非这才坐下多久,就要收到藏器等阶的礼物,那可是她梦寐以求的奖励。 只是,当中年人掏出礼物,讲出门派、名号、礼物,以及恭贺词的时候,女子肺都要气炸啦。 只听唐瓮声音很大的喊道:“灭燕派内门长老唐瓮,携门下弟子五人,奉上碎银二两,以表对岩山派又出一位化境存在的敬意,恭祝岩山派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不成敬意,不成敬意……”唐瓮豪气干云地将二两银子拍在女子面前的丝云布铺盖的桌面上,恭贺意思十足,双手抱拳,一本正经。 唐瓮的声音很大,周围人听到,皆是哄堂大笑,就连距离女子最近的两名女弟子,也是跟着哈哈大笑起来,毫不掩饰脸上的幸灾乐祸。 女子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真想抽出腰间佩剑刺死面前这个让自己丢了如此大脸的猥琐男人,什么狗屁灭燕派,什么狗屁内门长老,一个小小四品境,也敢称长老,要不是人多,老娘直接挖出你这狗屁长老的心肝脾肺,看你还如何恶心人。也不知道是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想到岩山派混口吃食的不入流货色。 女子心中大骂不止,脸上神色却逐渐缓和,岩山派有言在先,江湖朋友无论有无奉上贺礼,皆可来岩山派宗主就任大典的喜宴上讨杯水酒喝。 虽然这样貌猥琐的中年男人,有对岩山派不敬之嫌,但人家也是在奉送贺礼,她又无确凿证据指出对方的不敬之处,或许人家宗门穷,奉送二两银子就的确是这灭燕派最大的敬意,她不能因为心中喜好,而辱没了岩山派的上好名声,这个罪名,她一个小小弟子担待不起。 因而,她不得不礼貌说道:“请详述灭燕派三字是哪三个字,唐长老门下弟子五人是哪五人,还请一一报出名号,并指出,小女子好记录在案。” 唐瓮给女子一一指出灭燕派六人后,女子一边记一边喊,最后一句“灭燕派贺银二两”,还故意加重语气,引得周围又是一阵哄堂大笑,这是要让这狗屁的灭燕派丢尽脸面。 门前登记做完,就有一个小厮领着灭燕派六人入山门登山,去往岩山派宗主就任仪式大典。 秦恒自然而然跟着唐瓮长老大摇大摆登山。 任浚湟从头至尾将这一出灭燕派的丢人行径看的一清二楚,背后年轻人在被点名之后,脸上表情古井无波的登山,他师兄妹三人登记后也随一名小厮登山,任浚湟在后面望着那个年轻人的背影,鄙夷道:“果然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老帽,呸,老子这一路唇舌,只当喂狗了。” 任浚湟的小师姐听到师弟的嘀咕,怒道:“浚湟,你这因人而异的破毛病赶紧改了,不然迟早害死你。” 任浚湟打着哈哈,转身跑到相对二人,性子比较稳重的大师兄面前献殷勤。 刚才给灭燕派登记的那名女弟子,在见到那六人登山时,是不住回头看去,她的目光在那个相貌长得十分英俊的年轻人身上,刚才匆匆一瞥,心中就升起了万千涟漪,她甚至在心中想着如何能在宗主就任大典之后把对方收为禁脔,只是她转念一想,知道那是不可能的,若是她师傅见到此人,哪还有她的份。 想到师傅,她已经开始为那年轻人默哀。 小厮领着秦恒六人到达岩山顶,便很快离开了。 宫阙殿宇,环林高墙,烟雾缭绕,仿似人间仙境,美轮美奂。 六人到时,这里已经来了不少江湖人士,三五成群,一小撮一小撮聚在一起寒暄客套,有的互相恭维,有的见面讥讽,有的恶语相向,有的老友重逢,有的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林林种种,总之很热闹。 也有不少人已经找了张桌子坐下,秦恒几人随意找了张桌子就坐。 落座后,高晖首先开口,他鄙夷道:“还以为就是我们这种乡下村落在举办红白事的时候,才会大摆这样的宴席,没想到一个堂堂二流宗门,也是如此。” 秦恒视线从远处那座广岩阁的二楼收回,淡淡道:“那你说二流宗门逢盛事之时,该如何招待亲朋好友与这群江湖人士?是提升规格撤下这样的酒宴,还是应该摆谱做出高高在上的样子?” 高晖张嘴想要反驳,却又觉得无法反驳,他说的对。 唐瓮却在这时笑嘻嘻说道:“公子,这又冒出来一个化境高手,要不然就由老唐来对付这个刚升境的化境,银子方面,你就再给老唐加点。” 秦恒莞尔道:“没问题,一万两,同样找岩山派要。” 唐瓮苦着脸道:“公子,能不能厚道。” 一旁的赵丹罕,一脸同情的看着老唐,“老唐啊,这回可真是老虎身上拔毛,找死啊。” 秦恒在笑,都在笑。 手机站: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八十五章 橄榄枝 岩山道:“祁师兄所言,赵慧不敢苟同,照师兄所说,蛮令府也好,寒音寺也罢,都被师兄分析的对我岩山派一文不值,那难不成还要选择与我岩山派同为二流宗门,且还弱上一筹的中正宫?” “此言差矣,赵慧师妹,请勿将你与中正宫韩正清的个人恩怨,拿到此上面来说,这会误导宗主的决策。”祁涛林依然笑容满面道。 老妪手中拐杖在地上轻磕了两下,阴阳怪气道:“谁不知道祁师兄与韩正清那贱货有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说着,老妪的浑浊目光在清秀少年的身上审视了一遍,笑容古怪道:“就是不知道师兄这等少年风采,能否满足韩正清那贱货。” 话中意,极尽讽刺,尽揭其短。 少年斜瞄了一眼荷花椅上的饶晋,见其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祁涛林转而是脸上笑意仍在,只是已无和善意味在里面,“赵师妹,中正宫虽说同样是二流宗门,但正如你所言,它比起我岩山派的势力还弱上一筹,那他们此次前来,定然是想着与我又出一位化境宗主的岩山派联盟,既是如此,想来定然带着十足的诚意前来。相反,我们再去看看蛮令府和寒音寺,一个背靠大蛮王朝,一个神秘强大的一流势力,这样的势力,联盟也好,依附也罢,可控性太缺失,也就是,他们若起了其他念头,我岩山派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老妪反驳道:“蛮令府是……” 饶晋站起身,看着从要分析三家,给自己作为参考决策的二人,再到各自暴露心有所属的势力,他笑容平静道:“二位长老,无需再争,我们不妨去见一见这三家来人,直接挑明谁予利多,且只成联盟关系,我岩山派就选谁,不就妥了。” 祁涛林二人闻言称是,接着便是怒目相向。 手机站: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八十六章 何曾因我秦恒一言 任浚湟、马莲儿师兄妹三人登临山,他们不过是江湖上摸爬滚打求境界提升,求机缘的过路人。” 赫连海尴尬挠了挠头,听的似懂非懂。 秦恒一笑置之。 老唐嘿嘿一笑,娴熟地提起桌上茶壶,给公子杯中添了杯茶水,恭维道:“公子大善,若是这三师兄妹而后知道他们错过的最大机缘,莫过于公子的赏识,到时,定然会追悔不已。” 秦恒喝了口茶,缓缓道:“老唐,你这马屁拍错地方了。” 赵丹罕在一旁幸灾乐祸道:“老唐,马屁拍在马腿上了吧,让你总在我面前吹嘘走过多少江湖路,见过多少人,还说摆平公子,讨到赏钱是轻而易举的事,这不,刚出马,就碰钉子,我看你还是低调做人为妙,别静想好事,公子又不是傻子。” 老唐一脸铁青,按着赵丹罕的脑袋就往胳肢窝下夹,另一只手去捂少年的嘴,并对公子连忙解释道:“公子千万别听这小子的胡言乱语,我老唐怎么可能去说那种话,更不可能将主意打在公子的身上,就算给我老唐一万个胆子,我也不敢。” 赵丹罕双手抓着老唐的胳膊,嘴被捂着,于是“呜呜”个不停,他那双明亮的眼睛看着公子,眼神的意思仿佛在说,这家伙嘴里没一句实话。 老唐转移话题道:“公子还多想想,此行如何要这笔债,才是对公子已故兄弟的最大慰藉。” 秦恒无视二人的逾矩,声音冰冷道:“早就想好了,只等如何要。” 高晖于一旁小声问道:“公子,只凭我们几人,会不会要债不成?” 秦恒声音略微有些沙哑地说道:“没来北域之前,知道曹顶的事,我便在心中想着这笔血债如何去报,意欲一举冲破化境关隘,入化境,便斩尽所有胆敢对我兄弟出手之人。当时我问一位前辈,若是登顶化境十魁之首,可否斩尽天下任一化境,受到前辈的一番嘲笑。而今回头想想,天下之大,何曾因我秦恒一言,十魁之首,就可斩尽天下任一化境,简直可笑。” 高晖不知公子为何会说这些,这与他所问完全不沾边。 在场之人,唯有虬髯客与老唐听懂了。 手机站: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八十七章 有人登山 岩山主峰道:“老头,你总在我面前吹嘘你剑术很高,要帮我报全家被杀大仇,可别今天折在了岩山派。那样你不是徒弟没收着,还平白把自己给搭进去啦。” 胖妞说着,自顾自哈哈大笑起来。 小老头一脸不屑道:“白花啊,要不是丰昊峰那老儿死的早,我不愿自降身份,去欺负那些晚辈,为江湖中人所诟病,你师傅我早就一剑挑翻了岩山派,你全家大仇早就得报,哪轮得着今天。” 小老头叹息道:“唉,为了等岩山派出一化境强者,丁牟等的骨质疏松症都犯了,终于可以出手啦。” 胖妞气呼呼反驳道:“不是白花,是白花花,也不是徒弟,是半个徒弟。” 手机站: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八十八章 剑挑岩山 来此道贺的江湖中人,大多都是长辈带着门中后辈,来岩山派见见世面的小门小派,三、四流势力的帮派居多。 而今听说岩山派如此豪气的拿出三件藏器,作为年轻后辈切磋比试前三甲的彩头,皆是心中大动。 无论是作为后辈心中的喜形于色,还是于自身、宗门,若能在岩山派的武艺比试中拔得头筹,夺得一柄藏器,那么对于他这个长辈来说,在门中地位的提升,或者是徒弟得到了藏器,作为师傅,可以为其“暂且”保管,怎么看怎么都是大好事。 要知道,一柄普通藏器,落在三流宗门手中,都可成为镇宗之宝,供奉于宗门祖师堂,让门下低头每日磕头点香祭拜,可想而知,藏器对于这些小势力的诱惑有多大。 因此这会儿,许多长辈,或者是师傅,已经在一旁怂恿弟子或徒弟参加比试,那些晚辈们,也是个个磨拳擦掌,等待一搏。 赫连海与高晖也在此列。 岩山派有安排人来统计参加此次比试的人数,最终统计的人数结果,足足有六百余人。 任浚湟、马莲儿、陈少庭师兄妹三人中,也有两人参加比试。 半个时辰前,这师兄妹三人所坐的那张桌子,被一行三流宗门势力的弟子强行霸占,并不说许多辱骂三人的言语。而这三师兄妹的其中两人,是一边给别人陪不是,一边给别人点头哈腰的让座,要多卑微有多卑微,要多丢脸有多丢脸,临近桌子的那些各派江湖人士,更是毫不掩饰自己的讽刺和嘲笑。 师兄妹三人灰头土脸的往西边的空桌撤去,远离这个让他三人丢尽脸面的地方。 刚巧,三人坐在了临近灭燕派六人的一张桌子,任浚湟转而将之前所受的窝囊气,全都怪在邻桌的年轻人身上。若不是他,自己岂会选择那张桌子就坐,若不是他,那边视野更好的一张桌子,就是自己师兄妹三人的啦,若不是他,自己又岂能受这份窝囊气,别那些人如此侮辱,这全都要怪这个叫秦恒的土老帽。 于是,任浚湟在落座之后,总是有一句没一句的讽刺旧相识秦恒两句,而那年轻人却好似没有半点脾气,闷声不说话,这让这个心思狭隘,除了一张嘴,没有其他能耐的小门小派小人物,更加得寸进尺,态度嚣张,由说,变成了指手划脚。 同行五人,也无一人帮腔,这让任浚湟更加认定自己所猜想的,燕山派不过是个不知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不入流势力。 陈少庭的行事作风是先顾好自己的安全,然后是见高就拜,见低就踩,虽然见师弟如此作为,实在是有些过分,但此前所受的窝囊气,能在这几个家伙身上找回来,他也乐见其成,连阻止都不去阻止,只是装作自顾饮茶。 马莲儿在最初呵斥几句师弟无果之后,便也顺其自然,受了这么一大通气,她才懒得去管别人心里好受不好受。 秦恒自然是懒得与这样的小人物计较,不然他哪里计较的过来。 虬髯客完全无视这样的人,以他的江湖阅历,如此心思为人的可笑之徒,他黎春城见过的太多,在死亡边缘行走,犹不自知。 老唐、赫连海、赵丹罕,高晖四人,是公子不发话,就只需要做好自己的本分,画蛇添足,公子不喜的。 赫连海、高晖与邻桌师兄妹三人中的任浚湟与陈少庭,都相继离座,前去后辈比试的规划场地中。 六百人比试,若是车轮战分出胜负,还不知道要比到什么时候去。 因而岩山派很快给出一个方案,演武场东边,那片没有放置桌椅客宴的场地,直接将六百人一同放入那块区域,六百分轮次对打,一决三百人,二决一百五十人,三决七十五人……以此类推,最终留下十二人大对决,决出前三甲,得藏器。 赫连海四人相继离开之后,马莲儿却突然走到秦恒身侧,双手抱拳,拱手致歉道:“秦公子,我师弟就是这么一个口无遮拦的人,还望公子大人有大量,不要与我师弟一般计较。” 秦恒只是笑道:“马姑娘的眼力见涨,实在是贵门之幸也,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秦恒取下一只空杯,倒满一杯茶,转身端给马莲儿。 马莲儿听到年轻人这番话,瞳孔骤然一缩,果然自己之前没有看错,那个虬髯大汉身后交叉背着的两件长条包裹里面,左边那个露出的一角中的利刃,不是凡品,而这年轻人话里有话的言语,恰恰证实了自己的所见与猜想。 马莲儿急忙摆手摇头道:“莲儿不敢劳公子亲自倒茶。” 秦恒扭身而坐,笑盈盈瞅着这个眼力见在三人中最好的姑娘,手中杯子举至半空,既不收回,也不喝下。 马莲儿心中惶恐,越想越觉得眼前这一伙六人,透着一股子古怪,那猥琐中年人,其貌不扬的虬髯大汉,年纪轻轻的少年,俊郎的年轻人,此前种种表现,不在乎世俗人的目光,对师弟极尽讽刺的言语,表现的蛮不在乎,江湖人注重一个脸面,被人当面“打”了脸,不是那种境界相差悬殊,根本就生不出反抗之力的双方,就算拼却一死,也要维护自己的脸面。可他倒好,不仅不为此出手,甚至连言语反讽都没有,越想越觉得渗的慌,似乎这年轻人根本就是懒得计较。 想及此,马莲儿慌忙又拱手作揖,对这一桌仅剩的四人,恭敬说道:“还望诸位前辈大人不记小人过,莫要与晚辈师兄弟计较,冒犯前辈的地方,马莲儿在这里陪不是。” 说着,马莲儿就要去给四人斟茶。 秦恒拦下马莲儿,道:“不必了,做人审时度势也好,阳奉阴违也罢,都不要表现的太浅显。” 马莲儿脸色数变,不知如何作答。 虬髯客于一旁说道:“来了。” 东边场地,年轻一辈的比试已经开始,场内打得热火朝天。 这时,岩山峰顶,一声犹如惊雷的苍老声音响起,震慑主峰。 “丁牟携徒弟前来给饶大宗主送礼。” 人未至声先到。 所有人的动作戛然而止。 众人皆转头往山口望去,只见一个个子低矮的小老头,拉着一个身形庞大的胖妞,身如幻影,刹那出现在山顶,二人身形不停,撞的离近客桌酒宴的江湖中人,人仰马翻。 小老头一跃踩在一张桌子上,叉腰而立,指着广岩阁前脸色阴沉的饶晋,大笑道:“丁牟要剑挑岩山。” 手机站: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八十九章 赔不是 这一对来者不善的师徒,使得岩山主峰饶晋就任宗主一位的大典仪式正在进行的流程中断。场中的气氛变得十分微妙,各门各派与江湖独行客的门下后辈弟子,已经开打的比试也霎时中止。 岩山主峰,千余人的声音中断,让宫阙殿宇、环林高墙,犹如人间仙境的岩山派圣地,瞬间变得寂静无声,转瞬功夫,有交头接耳,小声嘀咕,絮絮叨叨的声音传来,再之后,就变得人声鼎沸。 江湖寻仇、武林同道挑战,问剑、问拳、比刀,这在江湖上都是再常见不过的事。但这些再常见不过的事,大都只限于二品脱胎境以下的武人,才会如此表现,一言不合大打出手。 一旦到了化境层次,仇杀也好,武林同道挑战也罢,断不会因一时喜怒,而贸然欺上同为化境宗师级别高手的宗派领地中去,因为这其中,涉及的不仅有身为宗师的脸面,更有一派大宗的宗门底蕴。 化境存在不好杀,这个道理天下皆知。除非是境界相差极大,亦或者武学修为、真力气劲相差悬殊的同境高手,自恃武力强横,方可无视一派之底蕴。 当然这则说法也不是绝对,只是江湖盛传,备受大家认可的常理规则。在那些天赋绝啦,丁牟,丁牟,饶大宗主要是有耳疾,还是趁早去看看,年纪轻轻,就落一残疾,修为再高,也是白搭。” 丁牟说到这里,猛然想到了什么,连忙摇头道:“呃,不对,饶大宗主看不看都一样,反正都快成死人一个,看与不看无异。” 老头根本就不给饶晋说话的机会,嘴里吧嗒吧嗒又道:“还有啊,老子是来为徒儿寻仇,找你岩山派晦气,不选你饶大宗主就任大典的日子,选什么时候合适,等你岩山派这么久,才出一个化境,老子早就等的不耐烦啦,我这徒儿一不高兴,万一不认我这个师傅,你说老子咋办?” 饶晋从这叫丁牟的小老头说出的一堆话里,大致听明白了这师徒二人来岩山派挑衅的原因。 饶晋抓住了其中要点,丁牟为给徒弟寻仇而来,他脑中一动,撇下蓄势作搏杀状的小老头,看向那个胖的跟个肉球的胖妞,俊郎不凡的脸上浮现出一个老少通杀的笑容,“这位姑娘,不知岩山派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姑娘,是不是有哪个小辈冒犯了姑娘,若是这样,饶晋在这里代门下弟子给姑娘赔个不是,还望姑娘大人有大量,莫要计较门中小辈的冒失,饶晋事后肯定会重重责罚他们。” 一派风度翩翩,气宇轩昂,彬彬有礼的态度,强大的修为,如此表现,已经让场中不少女修士,心花怒放,暗送秋波。好一个中年美男子,气度不凡的一派宗主。 在饶晋想来,这女胖子能有这么一位实力强横的师傅做后台,就算是他那位师傅丰昊峰在世时,也断不会去招惹这么一个强大的对手,为宝物,为秘籍,都不会。 那么,也就只有一种可能,门下弟子不小心得罪了这老头的徒弟,最大的可能就是因为女胖子的“奇葩”容貌,门下弟子出言讽刺辱骂,女胖子心生怨念,请来了背后的师傅。 若只是这么点小事,那么自己表现的如此低声下气的道歉,化干戈为玉帛,还不是水到渠成。 然而,他想错了。 白花花扭动肥胖的身子,来到饶晋身前,隐隐比对方高出大半个脑袋的她,眯眼而笑。 此时,若是了解白花花其人的人在场,一定会遍体生寒,因为胖妞是个不爱笑的姑娘,一旦笑的眯起眼睛,就是姑娘怒至顶点,杀心将起的时候。 白花花一字一顿道:“饶宗主,你师傅杀我全家,就一句冒犯,赔不是,就能了了,要不然,我让那老头杀了你全家,然后我给你赔不是,如何?” 小老头紧随其后,在另一边讥讽道:“饶大宗主光凭臆测,便认定门人犯事,就算你猜的对,可也不问是何人,怎么重重惩罚其人?饶大宗主果然如外界传言的那般,处事公正啊!” 手机站: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九十章 魔头的兄弟 饶晋一听,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义正言辞道:“这位姑娘,话可不能乱说,先师为人如何,今日来到岩山派的武林同道,人尽皆知,先师可为江湖大义,助好友,诛魔头,舍自身,护同门而身死,又岂会无缘无故杀你全家,除非姑娘家人是那十恶不赦之徒,不然先师绝不会如此作为。” 不少江湖人士听到饶晋的言语,纷纷出声应和,虽惧于那小老头的强大,不敢大声说话,却也在小声“助拳”。 女胖子全家被师傅所杀的那套说辞,饶晋其实知道肯定是真,以那老家伙的为人,杀人夺宝,为了不留后患,真真能干的出来杀人全家的勾当,甚至连他这个入室弟子徒弟也如此做过,而且不下数次。 只是如今因那老家伙一死,所编撰慷慨就义的故事,为岩山派在江湖上赢来了莫大的口碑,有许多天资不凡的后起之秀,因岩山派享誉在外的这份口碑,而慕名前来拜入山门。 光凭这一点,他饶晋就要去维护老家伙的假道义,因为他可是立志要成为岩山派中兴之主的大宗主,后辈实力的强大,是决定岩山派日后崛起的主要因素,不容有失。 白花花从身上又摸出一块核桃酥,塞进嘴里,然后才道:“饶宗主似乎真的很没记性,三年前,饶宗主还不是宗主,跟着师傅游历黄龙三镇,一日,入夜,你师徒打着借宿的幌子,进入了龙前镇的白门世家,当夜,你师徒二人,为夺重宝,将白门世家,三百余口屠杀殆尽。” 胖妞又拿出两块糕点塞入嘴里,这次不是咀嚼,而是一口吞下,她眯眼不再笑,声音森寒,道:“你饶晋敢说,你师徒二人不是早就觊觎我白家重宝,那一夜不是为了杀人夺宝。” 饶晋脸色不变,大笑道:“荒唐,满口胡言,之前说先师杀你全家,而今又把我也囊括在内,简直无中生有,我饶晋从未去过什么龙前镇,何来杀人夺宝之事,你师徒二人先是以莫须有之事,侮辱先师生名,后又给饶某强加罪名,也太不将岩山派放在眼里,若今日之事,你师徒二人不给我岩山派一个交代,休想下山。” 丁牟啧啧道:“饶大宗主泰山崩于面前而不改色的功力,连老子都要自叹不如啊,任你如何言之凿凿,没有真凭实据,我就咬死也不承认,真好,真好,有一个慷慨就义的师傅,就有一个为宗门清誉赴死的徒弟,真的是很好。” “是望尘莫及。”白花花纠正道。 丁牟一蹦跳下桌子,走至徒弟身旁,讨好道:“没错徒弟,是望尘莫及,这货也太恬不知耻啦。” “阿弥陀佛” 三人争论,这时一声大念佛号想起在几人耳畔。 “丁施主,今日乃是岩山派宗主就任大典的盛会,你师徒二人空口白牙的上门挑衅,却又不妥之处,不如给老衲一个面子,暂且退去,至少也要待过了今日再说,两位以为如何。” 之前与饶晋同站在广岩阁前,长得一副慈眉善目的老和尚,此刻与一位白衫持剑的老妇人,也来到三人身前。 出声的正是那位老和尚,寒音寺大德高僧广慧。 饶晋看到老和尚与老妇人,脸上傻事浮现出一抹笑意,先单手合十喊了声“广慧大师”,又与那老妇点头致意。 二人皆点头回应。 广慧和尚话落,丁牟便忍不住笑出声来,他望着那老和尚,耻笑道:“大和尚,何时寒音寺的高僧佛陀,需要去仰人鼻息啦?” “莫不是寒音寺的那些老和尚们,修行金刚怒目,反而修成了菩萨低眉啦?” 丁牟说着说着,忽然拽着徒弟胳膊,捧腹大笑起来。 广慧缓缓道:“还请丁施主慎言,诸般言论,贫僧都可不与施主计较,可万望莫要对佛门圣地不敬,此乃对佛祖不尊,是会受天谴的。” 丁牟直接无视老和尚,看着徒弟闷闷不乐看着饶晋的样子,拍了拍胖妞腰间的肥肉,说道:“白花,师傅讲的笑话不好笑吗?” 白花花低头看着小老头,鼓着腮帮子说道:“我叫白花花,一点也不好笑。” 然后,一手按在丁牟的头道:“放心,老子孤家寡人一个,不用担心三对一,被我师门或者背后势力报复,尽管出手,死在这里,只怪老子学艺不精。” 白花花陡然收回手,上前一步,指着东边刚才年轻后辈比试的场地,说道:“饶宗主要证据,我就给你,那边你岩山派摆在高台的中间那柄藏器古刀,名为‘放怒’,乃我白家镇族之宝。” 胖妞此话一处,周围看热闹的江湖帮众,霎时炸开了锅,姑娘言之凿凿的模样,选此时机上门寻仇的所作所为,已经让这些人信了七八分。 “荒谬,此乃我岩山派所有藏器,何时成了你白家宝物,简直荒谬至极。”饶晋辩解道。 “白花啊,讲什么理,理在你我师徒的心中,何用和这些腌臢货讲,打过便是。” 小老头一把将徒弟拽向身后,自己拖刀而行,化境中期修为覆盖主峰巅。 饶晋三人分三个方位而站,气势瞬间也攀至顶点。 “啪啪啪” 一个年轻人一边鼓掌,一边拨开众人,也站在腾出的空地之中,悠悠道:“好一个慷慨就义的故事,好一个故事中的魔头。” 他环顾场中几人,又道:“在下先自报名号,我乃故事中魔头的兄弟,今日来给岩山派宗主祝贺,祝贺词是要债。” 年轻人身后,缓缓走出一名虬髯大汉,只见那大汉一跺脚,整座岩山蓦然而震。 众人大骇,只觉山体塌陷,天翻地动。 手机站: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九十一章 声声幽幽,撞进岩山 这坐在客席间不显山不露水的灭燕派六人,突然冒出一个年轻人与一个虬髯大汉也走到了乱局中央。 乍然出现的二人中,那名虬髯大汉只是一跺脚,便使得岩山下陷数寸,这一幕加之亲身体会,在场江湖门派众人,无不大骇剧震,这是又有大能到场了。 且看来意,同样不善。 见此惊变的江湖人士,有人庆幸,有人惊惧,有人窃喜,有人幸灾乐祸。 这些人中,庆幸的那群人,庆幸的是,之前在山门前见到这岩山派六人做尽丢人行径的过程后,并未落井下石与言语讽刺,没有得罪这时再看,来头甚大的六人。 窃喜之人,窃喜的是,又有化境存在找岩山派的晦气,他们可在这之中一睹化境高手功法术法的对决,或许会从中领悟到破境的契机也说不定。 幸灾乐祸的那部分人,是见不得别人的好,脸上兴高采烈的来为岩山派又出一化境宗主而恭贺,其实心里早就诅咒对方早死早超生,巴不得对方别这两方找岩山派晦气的仇人,打得岩山派就此没落,要是能灭了岩山派就更好。 我不好,哪见得别人好,宗门欣欣向荣,势力越做越大,心中千百个不愿意。 惊惧的那部分人中,要属一行三师兄妹最怕。 马莲儿失魂落魄跌坐在椅子上,年轻后辈比试中断的陈少庭、任浚湟师兄弟,恰时折返,本要一睹化境风采的两人,看热闹却看到自己瞧不起的年轻人,一晃成了来岩山派寻仇的大人物。 刚才一幕,将他二人吓得目瞪口呆,好久都未回神,回神之后又是后怕不已。 尖儿猴腮的任浚湟,站在桌子旁,两腿都在打哆嗦,他看着怔怔失神的马莲儿,嘴唇颤抖,声音都带着哭腔地说道:“师姐,我闯大祸了。” 三师兄妹不过是来自临县一末流门派的弟子,门中修为最高的掌门也只不过是三品淬骨境修为,得罪一位敢与岩山派这样的庞然大物叫板的存在,他不用想也知道,会有怎样的后果,对方要捏死自己与宗门,不费吹灰之力。 马莲儿木讷摇头,脸色有些发白,“秦公子让我给你带句话,要你走在江湖,要学会拿正眼看人。” 任浚湟腿肚子一软,差点跌倒在地。 陈少庭这时插言道:“浚湟还是得跟那位大人赔罪,求得原谅。” 任浚湟深以为然。 马莲儿闻言,霎时抬头瞪着二人,怒道:“什么时候?现在吗?陈师兄,你不是很会审时度势吗?任师弟,你不是很会挖苦人吗?何必要服软,我们一个小小的末流门派,目中无人,多好。” 陈少庭师兄弟二人心中明白,为何向来温和待人的马莲儿,会如此雷霆大怒,皆不敢反驳。 空出的场地中,突如其来又掺合两人进来搅局,矮个小老头与饶晋、广慧和尚,中正宫老妇人三人,本来剑拔弩张的局面,稍滞。 丁牟听到那年轻人所言,回味其中意思,也是寻仇,这般一想,那他就与自己师徒二人一样,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那也就意味着自己一边,多了一份战力,他本就对以一敌三无多大信心,而今多了一个帮手,他自然乐意。 只是当他回头,见那年轻人除了比自己长得高点、丑点,浑身上下没有一点真力波动,完全没有修为在身嘛。 这小老头就不乐意了,他愤愤道:“小辈,你就光凭一张嘴来报仇啊。是不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到虬髯客出现,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转而笑容灿烂道:“原来是同道中人,失敬失敬。” 话与年轻人说,实则对虬髯客而言。 年轻人在前,虬髯客在后,缓缓走至几人对峙处。 身份高低一目了然。 饶晋三人不着痕迹的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惊诧,能有化境扈从跟随的存在,地位可见一般,这就是寻常一品宗门的少宗主也无这份待遇。 秦恒自然看到几人的神色变化,只是他视而不见,望向那小老头,平静道:“前辈似乎力有不怠啊。” 丁牟拖剑退后两步,与年轻人齐平,笑嘻嘻道:“这不还有你嘛。” 秦恒笑也未笑,转而盯着饶晋,缓缓道:“饶宗主,在下已经说过祝词了,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广岩阁前,岩山派的长老及客卿均来到饶晋身后,那名唇红齿白的少年祁涛林与丑陋老妪赵慧也在此列。 二人眼神都先在身边不远的那个老妇人身上扫过,这才正视眼前挑衅岩山派的几人。当老妪的目光落在年轻人身上,眼睛陡然一亮,好俊俏的小哥,收为自己的禁脔正合适。 老妪赵慧想入非非的同时,饶晋目光冷峻的在那个虬髯客和小老头身上扫货,他缓缓开口道:“两位,我岩山派确实没有得罪像两位这般实力强大的高手,两位莫不是故意来我派寻衅滋事,扰我就任大典。” “两位施主,既然并非我霖窑州中人,那么还请不要故意为难岩山派,还是哪里来回哪里去,免得伤了和气。”老和尚广慧适时打圆场道,笑容和善,高僧姿态十足。 秦恒无视老和尚的偏袒行为,看着一旁大概只及自己腰身高的小老头,讥笑道:“前辈说的真对,这饶宗主的耳朵确实有疾,在下已经自报家门啦,说那么大声,他都听不见。” 丁牟附和道:“一点没错。” “狗屁不通,什么魔头的兄弟,谁知道你这黄口小儿在胡言乱语什么。”饶晋身后,一岩山派长老大怒道。 黎春城直接就要出手击杀那长老,这名长老也看到虬髯客古井无波的眼神,悚然心惊。 “黎叔,不急,人在江湖行,道理应该讲的。”秦恒出声制止了黎叔即将暴起杀人的冲动。 虬髯客依言行事,未再出手。 秦恒接着道:“在下先还原一下岩山派流传而出,前任宗主于苍澜草原助好友诛杀魔头,慷慨就义故事的原版。” “黄口小儿……” 又有岩山派小辈在观看者中出声呵斥,然而,他刚喊出四个字,就被一个猥琐中年人,从后当场击杀,随之,那缺牙的中年人,拨开人群,来到了年轻人身后静站,咧嘴直乐。 “欺人太甚,胆敢杀我岩山派弟子,岩山派众弟子听令,诛杀此獠。”赵慧一脸怒容,越俎代庖的发号施令。 周围岩山派精英弟子百余人,及从各峰赶至的门人,从四面八方围上主峰。 饶晋大喝一声,“退下”。 秦恒不为所动,声音不大,却入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岩山派前任宗主丰昊峰,觊觎我兄弟手中藏器古剑,率领门下诸多客卿长老,劫杀我兄弟于苍澜草原。我兄弟二品巅峰修为,本是用剑高手,因曾为护我断去一臂,实力大不如前,被岩山派一众围杀,终不敌身死。化境宗主丰昊峰之死,哪是死在他人之手,乃死在乌布十三族萨主手中。” 秦恒环视周围各帮各派中人,声音冷冽道:“这般下作无耻之途,便是你们口中慷慨就义的丰昊峰大宗主。”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荒谬至极。” 饶晋面容狰狞,剑匣剑瞬间出鞘,握在其手,剑气萦绕,锁定那个面目可憎的年轻人。 秦恒置若罔闻,转头瞬间,目光犹如从九幽寒潭而出,冰冷至极点,扫向前方一二十人,“今日,秦恒血洗岩山派,以祭我兄弟,挡我者,死!” 声声幽幽,撞进岩山。 手机站: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九十二章 黄雀在后 秦恒话落,身后虬髯客与老唐身如离弦之箭,瞬间弹射而出。 身背交叉长条包裹的虬髯客,一身灰布麻衣,剑都未出,只以双拳递出,便瞬间击杀岩山派两名冲上前的客卿供奉,皆是二品境修为。 饶晋所针对,是那个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年轻人。 黎春城击杀两名客卿供奉后,与之对上的是那个使出佛门佛陀金身的慈眉善目老和尚。 广慧又长呼一声佛号,如沐金光中的他,劝诫道:“施主一身煞气缠绕,将来业报会遭至不详,如今回头尚可挽救,还望施主莫再造杀孽。” 黎春城面无表情道:“聒噪。” 随后,一拳击在佛门金刚罩上,发出“铛”的一声巨响,罩体轻颤,里面的老和尚却纹丝未动,一派高僧风范。 没有如预料那般应声碎裂,虬髯客称赞道:“有点火候,佛陀金身被你修炼到如此高层次,大师在东方佛国应不是籍籍无名之辈才是。” 老和尚宝相庄严,轻轻吐出几个字,“虚名罢了,不足挂齿。” 眼见虬髯客与广慧老和尚刹那交上手,双方剩余人,也瞬间出手。 唐瓮目光灼灼地盯着那十几位客卿与长老,与公子擦肩而过之时,笑逐颜开道:“公子,这一个脑袋可就是千两金啊,公子不会是忽悠老唐卖力气吧?” 秦恒回以两个字,“不会。” 老唐大喝一声“好嘞”,浑身气势陡然一变,再无半点猥琐气,脚下狂奔速度越来越快,刹那就与岩山派那名少年长老祁涛林交上手,嘴上还叫嚣着让那丑婆娘一起上。 他口中的丑婆娘,正是老妪赵慧。 赵慧最听不得别人言她丑,所有敢当面或背后说其丑的人,赵慧都会用最歹毒的方式,将之折磨死。 因而这模样长得猥琐的中年人,胆敢冒之忌讳,说她丑,赵慧心中发狠,一定要切下对方的脑袋当尿壶,才能解气。 唐瓮以一敌二,还在不断叫嚣着要对方剩余的二品高手加入战团,战力不可谓不强大。 矮个小老头丁牟,啧啧道:“小辈,老子以一敌二勉强能应付,再多可就不行了,这里还有那么多二品境高手,那边可还有虎视眈眈,说不定就是想渔翁得利的宵小,老子可护不住你,你要是没其他后手,那项上人头可就随时可能是别人的啦。” 秦恒一边向后退去,一边说道:“前辈还是先顾好自己再说,别一不小心死在了这里,还有,别将主意打在我的头上,你那好徒儿,还是由你自己护着为好。” 被看出意图的丁牟,老脸一红,干咳两声,然后身形一动,只余声音传入所有人耳朵,“白花,为师今日就让你见见,师傅吹嘘的剑术高,并非自吹自擂。” 然后,就见小老头与飞剑齐飞,不知是人执剑,还是剑带人,就那么眨眼功夫,与饶晋、中正宫那名老妇人韩正清,激战在了一起。 场中,剑气纵横,拳术无敌,各类眼花缭乱的术法交战,全都战至了一起,场面是既混乱又宏大,破坏力可想而知,周围围观的武林人士,皆纷纷后撤,以免殃及自身。 饶晋欲先取那年轻人的性命,却反倒被这个剑术真的奇高的矮个小老头,以一人之力,挡下他两名化境的强袭。 饶晋手中剑艰难与丁牟相拼,若不是有韩正清,分散小老头的攻击力度,他根本就没有与之一拼之力。 趁间隙,饶晋回身看向那十数名似想要合力围杀那名二品巅峰、战力不俗的猥琐中年人的客卿与长老,他怒喝道:“去几人,杀了那厮,胆敢污蔑岩山派清誉,不杀之,何以正我派威名。” 几名长老领命,抽身而出,目光一转,手中武器皆对准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年轻人。 其实,这几人挺开心的,不用与那样的强者拼死拼活,只要杀了这年轻人就行,何乐而不为。 虬髯客看上去与广慧老和尚激战正酣。 丁牟以一打二,真的无暇分身。 唐瓮被如此多二品境围杀,分身乏术。 而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年轻人,面对如此多二品高手杀向自己,面容平静,不为所动。 这一幕落在周围围观者的眼中,看上去那年轻人已经吓傻了,只有死路一条。 白花花被小老头一记后拉,甩出老远,此刻她扭动肥胖的身子,要去往那个“仗义”而出的年轻人身边,与之一同对敌。 丁牟见此,慌忙大喊道:“白花啊,你可千万别去送死,你要死了,师傅可咋活啊。” 眼泪婆娑,声泪俱下。 白花花不愿意道:“老头,说了多少遍,是白花花,不是白花,另外我这四品锻心境的实力,对付这些杂鱼还不是搓搓有余。” 周围不少人已经在为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姑娘默哀,四品境对几大二品境,真真找死,拦都拦不住。 四名岩山派长老,转瞬便齐至年轻人周围,将那年轻人与那身宽体胖的姑娘围在了中间。 白花花到了近前,挡在秦恒身前,她从怀里摸出一块桂花糕,回头笑的有些傻,递给秦恒,并说道:“你吃吧。” 一直关注此处的丁牟,心中仿若有一万匹野马奔腾而过,他仰天无语,委屈巴巴道:“白花,你师傅我求了你多少次,你都不舍得将桂花糕给我一块,你这见色忘师,没良心啊。” 白花花充耳不闻,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也不回收。 秦恒无奈接过,报以微笑。 秦恒与白花花,岩山派四名长老,双方一句话未说,直接就动手。 年轻人身后方向,看上去已过半百之龄的黑衣干瘦老者,二话不说,抽刀就向前方年轻人的脑袋照顾过去。 身法敏捷,刀法迅猛。 “这一刀落实,年轻人必死无疑。”黑衣老者如此想道,心中更是暗暗窃喜,在新任宗主前,杀了这年轻人,不仅立了大功,更表明了自己在岩山派的立场,那么如此,今后,也就做实了自己在岩山派所代表什么,代表自己是宗主派系中人,杀人,一举多得,他窦温能不先下手为强。 只是,还不得他笑容浮现在脸上,脑袋就已经凌空而飞,他到死都不明白自己是如何死的,那年轻人并非高手故扮,是真无修为在身啊。 窦温的突然被杀,让那三名信心满满杀人的三位长老,心中一惊,神色一肃。 他们只见,那年轻人左右,蓦然站着两个人。 一人手持斧,一人手拿道。 二人声音平和,但十分恭敬道:“关洪、鲁进,拜见少主。” 两名身经百战的沙场武夫,一样的二品境高手。 关洪,大庆军骑卒先锋甲子营骠长。 鲁进,大庆军骑卒先锋丙子营骠长。 战场可杀敌,幕后可杀人。 手机站: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九十三章 趁火打劫 大庆军治军严苛,能成为一营中骠长之人,绝大多数都是武能上马,文能定军心的文武将才,隐至暗处又是能充当谍子使用的幕后推手。 关洪、鲁进二人又是骠长行伍里,精英中的精英,这才一出手就斩杀了欲立头功的窦温。 身经百战,战场厮杀浴血的武夫,与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江湖人,一个碰撞,便见生死。 关洪请命出手,要以一博三,大咧咧的语气说道:“少主,俺老关打头阵,让蔫了吧唧的鲁进殿后。” 秦恒笑着点头。 完全不像沙场武夫,更像书香世家的世家子弟、书卷气十足的鲁进,对少主投来的询问眼神,点头表示同意,关洪的莽撞脾气,他早就习以为常,二人虽不是一个营帐,却是同一帅帐旗下可换死的兄弟,合作多次,有一定的默契。 关洪要出手对付三名二品高手,那也就意味着,保护少主的重任交在了他肩上,责任一样重大。 两位骠长相互之间有不需言明的默契,身处其中的年轻人有对将士绝对的信任,而且,他对两人的做法,心中明了,只是甘之若饴领受好意罢啦。 这才是对他们信任,最大的回报。 关洪出手,招式大开大合,一柄砍斧,在其手中挥洒自如,看上去与三名同境高手交手,处在势均力敌的状态。 但其实,关洪很了解自己的状态,他的处境并不如外界所见的那般潇洒,一交上手,他就试出了对方深浅,同两人对打,还有的打,但同时对付三人,他的实力,还不足以应付。 因此,关洪一上来,就摆出了搏命的架势。 秦恒咬了一口白花花刚才送给自己的桂花糕,然后对鲁进说道:“鲁骠长,若是关骠长不敌,你就去搭把手,我有自保之力。” 鲁进看了一眼说话显得很随意的年轻人,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虬髯客与广慧老和尚的对决,是四处战场中,最快要决出胜负的两人,两人一上来,一个试探过后,都用上自己压箱底的手段。 剑气功法施展不开,二人直接掠至千丈高空大战。 虬髯客手执古剑“断坤”,周身剑气纵横,斩切的整片天空气机鼓荡,他身在其中,如剑仙临世,风姿无双。 老和尚广慧,十指捻动佛珠,口中法诀越念越快,笼罩在其身的金光大盛,佛陀金身被之施展到极致,宝相庄严之象,真如佛陀降世,要洗涤世间人的邪念。 二人没有令人眼花缭乱的术法争斗,只是以各自最强手,以最快的时间决出高下。 虬髯客手中剑,剑剑落在老和尚的金刚罩上,发出阵阵“铛铛”巨响,剑气劈斩佛陀金身,金身岿然不动,广慧老和尚光以拳出,逼退虬髯客。 两者看上去谁也奈何不了谁,但若是细观之下,就会发现,佛陀金身使出的金刚罩,被每一剑而出的少许剑气侵入,已经斩在那佛门品稚极高的法袍袈裟上,这件法袍袈裟已经承受不住越侵入越多的残余剑气,寸寸崩裂。 很快,胜负就见分晓。 矮个小老头丁牟与饶晋和那老妇人交手,看上去打得难舍难分,双方是真的处在势均力敌的状态,谁都无法占据上风。 秦恒观至此处,扭头看向一旁不知在想什么的白花花,问道:“白姑娘,你师傅师出何门?能以如此境界,与同境强者对决如此久都不落下风,实为罕见啊。” 白花花闻言乐开了花,本来就不显山露水的眼睛,在这一笑之后,直接看不到了,只觉脸上是一坨肉,外加一个塌陷的鼻子,及两个招风耳,乍一看有些瘆人,可看久了,反而有几分可爱。 她自己摸出一块核桃酥吃了起来,嘴里含含糊糊说道:“我不知道哎,不过这小老头总说自己剑术极高,来自什么剑冢,谁知道那是什么地方,整日带着我瞎逛荡,没点正事。” 秦恒心中思量,什么剑冢,大庆王府曾经的秘档池内未有记载,外界也未听过这么个地方,果然天下之大,并非皆在人所掌握中。 他细看了那小老头的剑术,属实不凡,剑气为凝,跨入实质,已经登堂入室,这说明这老头出身的剑冢,绝对是一个剑道底蕴深厚的地方。 秦恒接过胖妞的前话,肯定道:“前辈的剑术的确不凡。” 白花花自顾自吃心,不再搭理年轻人。 秦恒一笑置之,转头看向唐瓮那处战场,从一品化境跌境落入二品巅峰的老唐,战力非同小可,一人战六人,浑身猥琐气消弭,除了喜欢开口问候岩山派的那些客卿长老们的爹娘外,再就是会对一旁观战的妙龄女子口花花,除此之外,就真的是一派二品境界我无敌的强者风范啦。 老唐如此强横,能以一战六,秦恒一点也不意外,怎么说也是曾经踏入过一品境的绝顶高手,眼界和手段肯定都是有的 秦恒视线再挪,最后落在广岩阁前,距离主台最靠前的一张桌子,那里有一个只顾低头喝茶的老妇人,西圆城内与自己有一面之缘,还与他说了几句没头没脑的话。 那低头喝茶的老妇人,似有感应,缓缓抬头,看向那站在乱局正中的年轻人,同时和蔼一笑。 秦恒目光微缩,既无回应,也无表情显露。 在他眼中,这本就很奇怪,不仅是因为想起了之前老妇人与自己说的那番话,更主要是今天这样的场合,她坐的居然是主位,而且主峰之上激战正酣,老妇人却意态闲的喝茶,丝毫不为所动。 秦恒喊道:“鲁骠长,你看那老妇人,浑身上下可有真力波动?” 鲁进循着少主目光看去,凝视半晌,斩钉截铁道:“没有。” 正当二人说话之际,只听“嘭”的一声,如闷雷乍响,响彻在主峰之上。 众人只见,那寒音寺的广慧老和尚被虬髯客打得从千丈高空砸落地面,战场空地中间,霎时出现一个数丈方圆的深坑。 老和尚身形出现在人眼前时,模样十分狼狈,身上有丝丝血迹,法袍袈裟破破烂烂。 反观落地执剑的虬髯客,除了衣服上有几个破洞掌印外,看上去毫发未损。 秦恒望着前方男人的背影,轻声喊道:“黎叔。” 黎春城头也没回道:“无碍。” 除了一只缩在袖中,被打断的左手外,确实无碍。 秦恒心知,并非黎叔说的那么简单。 广慧老和尚双手合十,又呼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然后对饶晋说道:“饶施主,老衲并非这位施主的对手……” 不等老和尚把话说完,正在出剑的饶晋,直接道:“大师,寒音寺的条件,我饶晋答应了,还望广慧大师助我岩山派度过难关。” 广慧老和尚眉头不易察觉的轻轻舒展,并又呼一声:“阿弥陀佛。” 趁火打劫。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手机站: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九十四章 请君入瓮 “未开化的北蛮子,光知道打打杀杀。” 这就是南阙百姓口中的北域天下。 其实,这句评价有失偏颇,北域好战不假,信奉拳头大的真理也是真,但正因为如此,他们更怀着一颗对强者的敬畏之心。而打打杀杀,是因为北域土地贫瘠,赖以生存、用于种植作物的土地太少,去打、去抢,也是为了求活。 南阙天下,武人动拳头,文人讲道理,文武兼修的江湖人,打不赢讲道理。仕子一张嘴,抨击天下人。 广慧老和尚从饶晋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后,再度出手之时,已不是佛门重防御的佛陀金身,而是强势出手的金刚怒目,三头六臂、佛陀怒目之相,一身化境修为,让之施展到极致。 二者再度交手,这一次,就不是一个打一个硬抗了,绝道:“公子这般强势出手,也太对己不利,看似掌控全局,实则有许多不确定因素。” 高晖扭头看着少年,忿忿不平道:“赵丹罕,难道来寻仇还要躲躲藏藏,背后偷偷摸摸,那是小人行径。” “倒也是,公子人雄之姿,断不会行那偷袭行径。”赵丹罕点头,认可道。 高晖嗤之以鼻,也不知是嗤之以鼻赵丹罕其人,还是他口中的人雄之姿的公子。 赵丹罕又道:“哎,那你说现在场中的局势对公子有利吗?我看公子一副掌控全局的模样,应该很快会大杀四方吧?” 高晖摇头道:“我不过是个刚入三品境的小人物,哪看得出这些绝顶高手的比拼,谁高谁高,境界太低,眼力不够。” 赵丹罕深以为然道:“那倒也是。” 高晖真想踹这家伙两脚,会不会做人。 一旁的赫连海忽然插口道:“我倒对公子行事有信心,只是对我三人的处境有些担心,若是岩山派的这些弟子反应过来,转而对付我们三人,那你们两个说,我们能否逃过一劫?” 三人脑袋立时又低了几分,忧心忡忡。 场中战局进入了白热化,虬髯客施展禁法,强行提升战力,手中断坤剑承载不了其真力负荷,颤鸣不止,空中交战,从主峰打到了侧峰,打得老和尚节节败退。 秦恒望着天上战场,平静的面容之下,有一抹担忧之色。 老唐发狠,已杀两名岩山派客卿供奉。 关洪以一敌三,即使搏命,仍力有不怠,鲁进加入战团,形势立刻一边倒,两人,一人持斧,一人持刀,配合的天衣无缝,片刻功夫就杀一人,瞬间占据上风。 最让秦恒意外的是,那矮个小老头以一战二,两方胶着状态下,居然使出一诡异剑招,重伤中正宫老妇人韩正清,使之失去战力,只剩饶晋一人,他这个强行破境、根基不稳、术法欠缺、真力稀薄的所谓化境高手,面对这个久经江湖磨砺厮杀,出身剑冢的小老头,自不是对手,很快就要落败。 广慧老和尚再次被打落主峰顶时,全身满布伤痕,血迹斑斑,看上去煞是骇人。 虬髯客落在年轻人身前之时,顺手杀了一名和关洪二人争斗的岩山派长老。 当其站定,所有人都看到在那虬髯大汉胸口位置,一个触目惊心的拳印曝露在外,他的胸口麻衣不见,胸骨被重拳打的凹陷进去,光看那变形的胸骨,就知道有多痛。但那虬髯站在那里,依然身姿挺拔,如巍峨高山。 黎春城杀一人,最后一人眨眼又被关洪二人所杀。 老妇人韩正清无力再战,饶晋眼看自己就要不敌被杀,他再不顾忌身份,慌忙后退,与此同时,惊慌大叫道:“前辈救命啊。” “咚咚咚……” 饶晋话落,众人只觉岩山被一物敲击,山体震颤,“咚咚”之巨响,每一声都仿佛敲在人心之上,每个人都觉得心中惊悸,轻颤的让人发慌,声响之巨大,比之之前一脚跺下,直接让岩山下陷数寸的场面还要震撼。 在广岩阁近前的那张桌子上喝茶的年老妇人,拄着拐杖站起,一步三颤的前行,她边往饶晋呼救的方向走,边看着那个在城中有一面之缘的年轻人,和蔼说道:“这个废物,你这小家伙杀了也就杀了,但岩山派不能灭,还望小友给我老人家一个面子。” 秦恒也在往前走,他笑着回应道:“老人家请君入瓮,秦恒若不来,岂不辜负老人家一番美意。” “美意”二字,秦恒咬的极重。 看上去行将就木的老妇人,闻言大笑,她这一笑,引得剧烈咳嗽,浑浊的眼神,仿佛看到一个使自己老怀安慰的后生,声音慈祥道:“初生牛犊不怕虎,老人家请君入瓮,君知还来,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手机站: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九十五章 哪有不值 “西圆城内,老人家一番话的弦外之音原来在这里。”秦恒说道。 两人迎面而行,一老一少,步履不快不慢,如两个初次见面,却一见如故的生人。 老妇人拐杖先行,脚步后挪,笑道:“老身茧月,无姓,与岩山派开派祖师有那么一点微末的香火情,还望小友给我这个一只脚已经踏进棺材里的老人家几分薄面。” 秦恒笑而不语。 众人大骇,岩山派开派已有百余年,这老妇人居然说与岩山派开派祖师有香火情,那这老妇得多大岁数,再想一下其刚才散发出来的骇人气势,心下不觉有些惊悚。 老妇人问道:“不行?” 秦恒摇头,淡然道:“茧前辈为了一点微末香火情,便要护下岩山派,而我秦恒兄弟惨死,就要给你老人家几分薄面,哪有这样的道理。” 顿了一下,又道:“秦恒不答应。” 老妇人一脸惋惜之色,“真是可惜,太不值。” 年轻人只是前行,没再言语。 值与不值,在我秦恒心中。 “没得谈?”老妇人不死心道。 秦恒说道:“不谈。” 是不谈,而非谈否? 被老妇无形罡气挡下小老头致命一击,因此而活命的饶晋,还来不及高兴,就听到老妇那句“这个废物,杀了也就杀了”的诛心言语,闻之,吓了个半死。 这时,听到老妇人与那年轻人没有谈拢,他反而心下大喜,躲过一劫。他绝对相信,那位前辈说得出做得到,真会杀自己,保全岩山派。 两人相距已经只有数十步距离,老妇人忽然止步,说道:“我若是还没老眼昏花到看不清人的地步,小友应该并非北域中人,是出自南阙还是西地?” 秦恒也停步,虬髯客紧跟其后,双双静立。 秦恒揶揄道:“怎么,莫不是前辈对自己眼下修为不自信,在唤本体亲至,好诛杀我一行?” 老妇脸上笑容蓦然收敛,眼中厉芒闪烁,看着年轻人,道:“你如何发现的?何时发现的?” 秦恒不屑道:“就许前辈在西圆城内,对秦某说些诛心言语,就不许晚辈发现前辈的欲盖弥彰,这又是何道理。” 秦恒目光在那胆战心惊的饶晋身上一扫,又道:“茧前辈要救岩山派是假,觊觎我身上东西才是真吧?” “好一个精明透顶的小家伙。”老妇人赞叹道。 接着,又说道:“都打成了如此局面,小友还如此有恃无恐,是还有底牌未出。还是要让你身边的半步神窍扈从与我拼命?老身虽不是本体亲至,可还不是一个没有跨过那道槛的化境所能应付的,若真要是他与老身拼命,那你这名能轻松入北域曾经化境八人之列的忠实扈从,恐怕就要身死道消了。一入神窍非凡人,可不是说说而已。” 虬髯客跃跃欲试。 秦恒平静看着老妇人,默不作声。 “小辈,修行可不易啊。”老妇人转头望向虬髯客,“好心”道。 虬髯客手中一把断坤,剑气游荡,气机凝转,锁定老妇,他前行之际,衣衫炸裂,虬劲如蛟,携万钧之势,风随而动,面对老妇,说道:“这座江湖,总有人倚老卖老,行那蝇营狗苟之事,少爷,你那句话怎么说的?” 秦恒道:“那些老狗,就应该一棒子打死,一了百了。” “没错。”虬髯客开怀大笑道。 老妇人拐杖轻敲地面,瞬间击散虬髯客压来的“势”,犹如老树皮般褶皱的脸上,皮笑肉不笑道:“神窍不容辱,家里长辈没有告诉你们吗?即使我老人家没那个薄面让小家伙你收手,老身作为前辈也不能对晚辈出手,可你们辱神窍存在,便是老身为人大度,也不得不出手教训你们一番,要你们知道,什么叫人在江湖,慎言慎行。” 秦恒蓦然大笑,讥讽道:“打便是打,总要给自己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江湖若都是前辈这样的腌臢货色,那这座江湖真叫人可悲。你茧月要为与岩山派开派祖师的香火情,护下岩山派,能不能站住脚?” 年轻人眼神冰冷地看着老妇人,一字一句道:“我秦恒为兄弟曹顶报仇,今日必灭岩山派。” 说罢,秦恒的周身立时环绕着一股无形的气,随着气机游荡,他脸色涨红,眼中金赤两色交替旋转,身上青筋暴起。衣衫猎猎,长发飘飘的年轻人,仰天长啸:“曹顶,且看兄弟我,一剑斩开九重天。” 蓄势待发的虬髯客见此,大叫道:“少爷,不要。” 可惜为时晚矣,年轻人胸腹间无形剑气鼓荡,越凝越多,声势浩大,最后“嘭”的一声炸裂,一道血箭溅射而出,射向天际。 随后,人们就见到,空中一柄暗红飞剑盘旋在年轻人头顶,最后落入年轻人手中。 爷爷在世时蕴养在神窍之中多年的道兵“咫尺”,秦恒强行破开自身封闭窍穴,引飞剑而出。 年轻人双目赤红,盯着老妇人,“今日,就算你茧月本体亲至,又能奈我何?” 秦恒拿剑的手,被这柄稳入天下神兵前三之列的咫尺剑所凝聚而出的咄咄剑气所伤,血肉模糊。 老妇人面色惊变,目光阴厉的看着年轻人,质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秦恒不言,举剑过顶,天地霎时风云而动,岩山周边数千里之遥,百兽俯首,大地震颤,万里之外,某一雄城中的某处秘地,无双大势被其牵引,压向虽不是神窍境存在本体,但亦足可斩杀寻常化境巅峰的老妇人。 老妇人连一句狠话都没有撂下,转身就逃,却为时晚矣,剑光虚影斩在已遁出数十里之外的老妇身上,这具神窍存在分身,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便直接被层层剑气绞杀殆尽,化为血雾。 强行驾驭“咫尺”,递出一剑斩杀茧月的年轻人,陡然掠至万丈高空,第二剑,一剑天来,直接将岩山从正中斩成两半,声势骇人至极。 做完这一切,返身而回的年轻人,落在主峰顶之时,连站都站不稳,他拄剑撑地,身体摇晃,如风中柳絮,嘴里大口吐血,攥剑两手只剩森森白骨,他回头望着苍澜草原方向,煞白如蜡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但更多的是无尽落寞,年轻人喃喃道:“为兄弟,哪有不值?” 像是告慰曹顶在天之灵,又仿佛在回答老妇人之前的问话。 手机站: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九十六章 走在江湖是过客 岩山主峰顶,静的可怕,人们连大气都不敢喘。 那年轻人一剑天来,直接将岩山斩作两半,一山变两峰,岩山派屹立百余年的祖师堂广岩阁,也被从中斩成两半,一条天堑深渊横跨,两边江湖人士遥遥相望,皆是满是骇容,场面说不出的震撼。 饶晋万念俱灰,岩山派完了。 岩山派长老,那名老妪赵慧,此刻肝胆俱裂,岩山派十数名客卿与长老,已经死的七七八八,仅剩的唯赵慧与祁涛林,及另一名客卿。 先前老夫人茧月的出现,使之幸免于难,赵慧便觉着而今有传闻中的神窍高手要保岩山派,岩山派今日不仅会安然无恙,而且还会诛杀这两方为兄弟、为徒弟报仇的闹事之徒,以正岩山派威名。 想到这些,赵慧念头又起,起了最后留那长得十分俊郎的年轻人一命,将之收为收为禁脔的心思。 却不料,接下来的转变,让她望之魂飞魄散,自己欲要收为禁脔的年轻人,居然一剑杀神窍分身,二剑斩开岩山,何等天人。 老妪赵慧转头看了眼一旁少年身的祁涛林,似叹似悲道:“想当年,你我如他这般年纪,不过是个四品锻心境的小杂鱼。” 祁涛林眼神爱怜地看着场中受重伤的中正宫老妇韩正清,没有回答这个与自己相识多年老友的话。 人群中躲藏起来的赫连海、高晖三人,此时神情呆滞的看着场中风姿无双的年轻人,高晖呢喃道:“书篓子,你说我在死亡边缘走了多少回啦?” 赵丹罕一脸悲苦之色,回应道:“怎么算,我都比你多。” 赫连海目光灼灼看着场中的公子,拳头紧紧攥着,指节发白,浑身抑制不住的轻颤,心中激动到不能自已。 围观人群之后,见到这般震撼一幕的师兄妹三人,内心犹如翻江倒海。 出现传说中神窍境的大能,与那出尽风头的年轻人对上,任浚湟便想着,那年轻人死在这样的绝世高手手上才好,却不想,而后一个大反转,让他内心瞬间如坠冰窖,道心都差点崩溃。 马莲儿与大师兄陈少庭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后怕。 这一日,岩山派门人千余人,皆死岩山之上,血腥气笼罩岩山周边方圆数里之地,经久不散,屹立霖窑州境内百余年的二流宗门岩山派,就此覆灭。 ———— 江湖是个很奇怪的地方,有些传闻总能不胫而走。比如前几日有个年轻人,一剑杀神窍分身,二剑天来斩开岩山的无双壮举,便如雨后春风般吹在北域,先是传入霖窑州的江湖,而后是霖窑州周边,很快席卷北域。 一剑斩山成两峰,岩山,这个事发地,很快成为了霖窑州境内的一处奇景,为百姓茶余饭后的闲谈,更是吸引了无数江湖人与游侠儿来此敬仰膜拜与觅破境契机。 紧邻霖窑州的会扬州境内,烟波郡的浩淼城中,几名外乡客租住在本地一户做酒水生意的祖孙家里。 这在繁华的浩淼城,不算什么稀罕事,有不少外地而来的生意人,或者江湖人,到浩淼城找营生,亦或寻机缘,本地百姓对此,早已经习以为常。 这几个浑身上下没有半点生意人铜臭气,就连江湖气也浅淡的外乡客,租住在老酒鬼辛老二的家里,虽然谈不上新奇,但也在最初两日,让附近邻居心生好奇,想要这几名外乡客到浩淼县来做什么。 这几人正是离开霖窑州,继续北行去往荒奴聚集地的秦恒一行人。 几人租住了辛老二的四间房子,这让这个老酒鬼辛老二乐开了花。在这个家里,辛老二与孙女靠酿酒卖酒维持生计,家中财政大权被孙女掌控着,这对于他这个嗜酒如命的老酒鬼来说,那叫一个百般煎熬,虽然自家酿酒卖酒,可孙女每日对他的喝酒斤两管得极严,每日不准超过一两的量。既无银子偷偷买酒,家中酒又被孙女严防死守,辛老二那叫一难受。 而今,有几个送上门来的冤大头,给自己送银子,让之有钱买酒解馋,辛老二是狮子大开口,几人要租住半旬时光,他张嘴一间房就要十两银子,然后对孙女说这几个人没钱,每间房就要了一两银子作房钱,孙女信以为真,自己中饱私囊三十六两银子。为此,辛老二偷偷高兴了好几天,然后就是找各种借口到城中的大酒楼品鉴各种酒水,直到三日以后,有消息传回辛家酒铺,东窗事发,孙女对着他装模作样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天抹泪,说自己撑起一家酒铺多么多么不容易,起早贪黑,还要照顾他这个老顽童,多么多么难,爷爷怎么就不知道她的用心良苦,诸如此类说了一大堆,最后,辛老二将剩余的二十七两银子交出去,孙女开开心心的离开了,老酒鬼无语凝噎。 辛家后院连接着酒铺,前面是酒铺,后面是住房,有七八间的样子,这等家底,在繁华如厮的浩淼城中,只能算是一户殷实之家,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秦恒所住是西边三间房的中间那间,里面摆设简陋,一张床,一张靠窗的桌子,两张椅子,一个做工简陋的半折屏风,两张挂在墙上看不出画的什么挂画,一个书架,摆了十来本落满尘埃的书,再无其他。 秦恒坐在椅子上,身上一件青袍捂的严严实实,两手揣在袖中,脸色苍白如蜡,身体消瘦,看上去宛如大病初愈,身体正处在虚弱之时。 四日前,秦恒一行要租住在辛老二家,最初老酒鬼还不同意,因为瞅那能做主的年轻人,眼睛浑黄,身体孱弱还要人搀扶着,一张白如蜡的脸,让人觉得他就像一个大限将至的病重之人,后经赫连海百般解释,又看在钱的份上,辛老二才愿意收纳。 住下以后,秦恒所服用的复骨丹才发挥药效,两只只剩森森白骨的手,生出血肉,身体这才开始逐渐恢复,但他实在伤的太重,效果太不明显,除了手上生出血肉,状态依旧如此。 另一张椅子上坐着的是虬髯客,此刻的他,精神抖擞,半点没有那日岩山主峰上,被广慧老和尚重拳击在胸口,面容虽表现无碍,但内里已经肋骨折断几根的样子。全好了,这便是化境巅峰强者的骇人自愈能力。 铮铮铁骨的虬髯客,转头看着年轻人,目光柔和,欲言又止。 秦恒洒然笑道:“那茧月老妇想要什么,黎叔知与不知,又有何干?” 黎春城摇头道:“黎叔不想知道,只是想与少爷说,少爷当日根本就不必如此,知道为何主人没有神窍高手保护,拥有五件神兵,却无人敢来抢?” 秦恒摇头。 黎春城自信道:“因为黎叔我,可与神窍境一战。” 年轻人不置可否,他猜到黎叔有一句话没说,那就是付出死的代价,秦恒不愿,更不想。 又闲谈了几句,虬髯客起身便要离去,年轻人依然坐在椅子上,到了门口,虬髯客忽然回头,目光森寒,问道:“少爷,是不是他?” 秦恒身子向后挪了挪,后背靠在椅背上,这样做,能让自己坐的舒服些,继而抬头看着门口的杀意心中起的黎叔,笑道:“不急,黎叔,再等等就知道了。” 手机站: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九十七章 辛若兮 辛若兮,辛老二的孙女,一位双十年华的妙龄姑娘,在浩淼城中名气不小,有个“西城蛮狮”的称号。 当然,这可不是什么好称号,光听这称谓,就是个半褒半贬之辞。 辛若兮其人,因为人长得漂亮,家中又无什么背景,所以光是招来一些个家境不俗的公子哥们前来献媚讨好,而她本人,对这些人是相当厌恶,所以每当在家中酒铺,亦或是街上遇见,无论对方是刻意出现在自己面前,又或者是真的巧遇,她都是非打即骂,尽展现的是些泼妇行径作风,久而久之,这些公子哥们是真怕了,见着这位姑娘就躲,并且给辛若兮起了个“西城蛮狮”的外号,因为她家住西城。 这便是辛若兮外号的由来。 辛若兮今日如时按约给那几位租住自家后院的外乡客送来午膳,最后一个才给西边中间房里那位不知是伤还是病的年轻人送去。 她的性子跳脱,才进入房间,美眸就肆无忌惮打量起坐在椅子上沉思的年轻人,姣好的脸蛋儿浅浅而笑,看上去十分开朗。 她将精心炮制的补菜放在窗边的桌子上,自己往另一张椅子上一坐,扭头望着那十次来十次都是坐在窗边椅子上的年轻人,旧言重提道:“哎,你们几个究竟是何方人士,到浩淼城是来做什么的?生意人不像生意人,江湖人又缺少江湖气。” 秦恒扯着嘴角笑了笑,没有接话,他知道这位姑娘接下来要问什么,你们有没有经过西圆城,听说那边发生了一件江湖大事,有个人一剑斩开岩山,是不是真的? 果不其然,虽然没有从年轻人嘴里得到答复,但是辛若兮又问出了第二个问题,与秦恒所料一致,依然是旧言重提。 秦恒自顾自端起碗筷,舀了一碗甲鱼汤,喝了起来,他喝的很慢,因为稍微动作幅度过大些,便会扯到胸腹伤口。 较之白罱城那次生死一线的伤势,眼下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甚至犹有过之,因为此次强行破开窍穴,驾驭“咫尺”,伤到了自身修行路的大道根基。 虬髯客曾与秦恒提过,但秦恒只是一笑,不在乎,若是毁了大道根基,能换回曹顶活着,他丝毫不会犹豫如此做。 但人已经不再,能做的,就是为他做点什么,比如血洗岩山派,又比如将来带走那柄剑名“无敌”的古剑。 秦恒知道曹顶有一个痴心等待他多年的女子,一直在等他回去。曹顶曾与他提过,但曹顶本人却一直不敢去面对,其中因由,曹顶没说,秦恒也就没问。如今,既然人已死,秦恒就打算带着兄弟的古前去见她。 这也是秦恒能做的,他要将曹顶那日的原话带给那位女子,告诉她,曹顶是喜欢她的。 辛若兮见那年轻人一如既往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便自顾自将两手压在大腿下,一前一后晃荡着修长双腿,最强哼唱着当地民谣。 姑娘所哼唱的民谣,秦恒是什么意思也没听懂,只是觉得很好听。两碗甲鱼汤下肚,夹了几口青菜,秦恒就放下了筷子。 每当这个时候,辛若兮就知道自己还收拾碗筷离开了,不想这次那年轻人却笑着说道:“辛姑娘那些满城皆知泼妇行径,是故意而为,给外面人看的吧?” 辛若兮闻言,脸上笑容当即收敛,面色微冷,站起身,将残羹冷炙的碗筷盘子往装盘里一放,也不搭理年轻人,转身就要离去。 秦恒讨了没趣,无奈一笑,继续低头沉思。 走至门口的姑娘,忽然又返身而回,她径直走到年轻人身前,脸上表情瞬间拨云见日,好似刚刚脸色微冷的那人,完全与自己无关,笑逐颜开道:“哎,你先告诉本姑娘,我问的那些,本姑娘就告诉你,那是不是做给外人看的。” 秦恒笑着摇头道:“不必,我已经知道答案啦。” 辛若兮怒道:“你这人到底怎么回事?就如此见不得人吗?藏头露尾,处处藏藏掖掖,本姑娘能把你吃了不成,孬货。” 秦恒也不生气,淡然道:“姑娘,秦某手无缚鸡之力,还真怕你把我吃了。” 辛若兮就那么端着装盘,站在年轻人面前,也不说话,就那么直勾勾瞪着他。 某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年轻人,有些心虚。 秦恒心思一动,转而道:“辛姑娘,你若是回答秦某一个问题,我就告诉你,你问我的那些问题的答案。” 辛若兮闻言,神情稍稍缓和,将装盘重新放在桌子上,又一屁股坐在另一张椅子上,缓缓道:“问吧。” “浩淼城中,最有钱的主是谁?”秦恒问道。 姑娘神色一变,“腾”的一下从椅子上弹跳起来,双手撑在桌面上,白皙光滑的脖颈伸的老长,脸蛋儿离那年轻人不过两寸距离,骇然道:“你该不会是那专干打家劫舍的绿林劫匪吧?” 辛若兮双眼迸**光,脸上隐隐有兴奋之色。 秦恒失笑,摇头道:“不是。” 辛若兮闻言,略微有些失望,慢吞吞坐回椅子上,意兴阑珊道:“浩淼城第一富,东城绵月阁的阁主,掌控浩淼城所辖所有与风月沾边的营生,号称家中有山,金山,高百丈。” 秦恒点头,继而又道。“这么一听,确实有钱,不知这位绵月阁阁主是何许人也?” 辛若兮眼珠一转,瞅向身旁年轻人,说道:“你是不是应该先告诉本姑娘,我想知道的那些答案,然后再谈其他。” 秦恒苦笑,姑娘不笨,“做生意”就要你来我往。 秦恒道:“我们一行人,有来自南阙王朝的,有来自北域天下的,到浩淼城,是来寻人,至于姑娘问的,西圆城那边是否发生了一件江湖大事,有个人一剑斩开岩山,是真的,霖窑州境内已经传的沸沸扬扬,应该属实。” 秦恒如实答道,但前两个问题回答的模棱两可,细究之下,根本就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至于最后一个问题,而今都快传遍北域江湖,除了不说是自己做的,确有其事,说与不说都一样。 姑娘显得兴奋异常,她问的三个问题,前两个问题,其实她知与知道也没那么重要,只有最后一个问题,她想知道确切答案。而今,知道确有其事,辛若兮便不再怀疑她所向往的那座江湖。 江湖,有时也很好,可以快意恩仇。 手机站: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九十八章 投石问路 这日夜,浩淼城内灯火通明,街市热闹无比。 东城,烟花之地,春风楼。 灯笼高挂,姹紫嫣红,处在闹市的春风楼里,此刻是莺莺燕燕。 要说到浩淼城内,首屈一指的销金窟,这座春风楼铁定占据一席之地,琴棋书画样样皆精的貌美清倌人,装饰奢华的三层阁楼,独一无二的才子擂台,实乃豪门子弟、达官显贵,富豪商贾,风流才子,江湖侠客,趋之若鹜的安乐窝。 大堂客座,一张靠近才子擂台的桌子,桌边所坐的几位客人,实在太引人注目。 一位病怏怏的年轻人,在三月已经过半、这等燥热的天气里,着一身厚厚青袍,显得十分异类;一个中年男人,形象猥琐,一双眼睛在舞台之上那些舞娘的浑身上下乱瞄;一个光知道吃的高大青年;一个丝毫不为外物所动的虬髯大汉;一个显得十分拘谨,时不时会脸红的少年;一个故作稳重修长的挎刀青年。 这样一个组合在这里,本来也不会受什么人注意,因为春风楼内,江湖人也好,读书人也罢,三天两天的就会有一波或者几波到来,所以就算这组合怪了些,也不会多么引人注目。 而之所以会发展到这般引人注目的地步,是因为春风楼内十大花魁中有三人点到那个长得极为俊郎,病怏怏的年轻人,要其入幕一叙,皆被年轻人拒绝了。 这才引发了春风楼内的轰动,春风楼内,至今为止,所有来此玩乐的客人,还没有一人同时拒绝三位花魁相邀,这实在是前所未见,闻所未闻。 楼内,一度出现谩骂声与讥讽声,大多意思都,是看那年轻人的模样,都要病死了,还要到妓院里面装清高,谁知道是真清高,还是假清高。 而那年轻人却从始至终一副淡然模样,对于外人所言置若罔闻,这更让那些家中财力雄厚,势力庞大的富豪与显贵们愤愤不平,凭什么他一个外向客,如此受俏佳人的青睐。 这场争风吃醋的风波,直到春风楼花魁第一人的林墨烟登台,才算平息。 秦恒滞留浩淼城,现如今又带着伤势来到春风楼,这一切,都是怀揣着目的的。临离开冼苏镇之时,宋秉曾与他言,要想在荒奴聚集地有所建树,少走弯路,可在浩淼城内找寻一人,此人曾是荒奴聚集地中威望极高的一名智者,后脱离了奴籍,隐匿在浩淼城。 宋秉猜测,以此人之聪明才智,绝不甘心此生就此碌碌无为的隐姓埋名,而那人最大的本事便是赚钱。 秦恒当时有问这人姓名年龄之类,但宋秉直言,他也未曾见过,只道在荒奴聚集地广为流传他的事迹,其他更多,宋秉也一无所知。 这才有了先前秦恒那一问,“浩淼城最有钱的主是哪位?” 宋秉如此盛赞,秦恒不疑,相信此人定有过人之处,所以张口就是本城第一有钱人。 “公子,此人的事迹我也曾有所耳闻,但并做不得实,荒奴中有人言之凿凿的说确有其人,但始终都是一个传闻,我倒觉得以公子之能力,无须他人相助,也能成事。”少年赵丹罕坐在秦恒对面,此刻言辞恳切说道。 老唐仍旧坐在赵丹罕的旁边,听到少年言语,他收回四处乱瞄的眼神,啧啧道:“都说读书人见风使舵的本事天下一流,以前我还不信,如今在书篓子身上见到,由不得我不信。” “酸不酸?”赵丹罕反讥道。 老唐继续大饱眼福,不再搭理这个而今一门心思想在公子身上捞到更多好处的少年。 秦恒苍白如蜡的脸上浮现一抹不正常的红晕,他看上去十分费力的扯了扯嘴角,笑道:“既然如此多人言之凿凿的确有其人,空穴来风,未必就无其人。” “公子所言极是。”赵丹罕捧无可捧地说道。 身边老唐、高晖二人,同时翻了个白眼。 赵丹罕视若无睹。 秦恒接着道:“依照辛家丫头所言,浩淼城第一富,是东城绵月阁阁主,手中掌控着浩淼城辖境内所有和风月沾边的营生,但更具体的,如此人年龄、相貌,男人或女人等,她就一无所知,只知道很神秘,而且传闻此人手下有两名化境界存在为其效力。这点,浩淼城满城皆知。” “公子,既然是绵月阁阁主,为何我们不直接去绵月阁,反而兜一个大圈子,来到这脂粉气极重的春风楼?”高晖早就想发两句牢骚,也许是情窦晚开,又或者真就是一个武痴,反正他对这里的莺莺燕燕、环肥燕瘦,丝毫不感兴趣。 秦恒双手拢袖,整个人看上去有些萎靡不振,身体因为冷而紧缩,他往后椅背上靠了靠,这才回答高晖所问,“根本就不知道这位阁主人在哪儿,就算他人在绵月阁,那么人家不见,我们是否打上门去,这有违本公子求贤若渴的本意。这两日阿海在城内探听消息,打听到春风楼的幕后管事,乃是刚刚登台的花魁之首,林墨烟。” 高晖与赵丹罕有些愕然,如此大一座春风楼,管事的居然上刚刚登台的那名看上去弱质纤纤的美貌女子。 说多了,秦恒就感觉有些累,停顿了半晌,才继续道:“女儿之身,倘若没有手腕、能力、胆识等,能够掌握如此大的一座,来来往往客流鱼龙混杂的春风楼吗?” 除虬髯客与老唐外,其余三人尽皆摇头。 赵丹罕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了什么,然后兴奋道:“原来公子是来投石问路,这林墨烟主事偌大一座春风楼,极有可能属于能直接和绵月阁阁主接触之人。” 说到这里,少年又有些疑惑,他不解问道:“如果公子贸然相询,那女子出于对主子的忠诚,未必会说啊,这点公子如何考虑的?” 秦恒轻轻点头,对于这个在棋道一途天赋异禀的少年,眼见着他如今处事越来越谨慎,考虑事情越来越周密,而发自内心的高兴,他脸上的笑意多了几分,说道:“旁敲侧击就可以了,投石问路,循序渐进。” 少年一脸恍然,嬉笑道:“公子要上才子擂台?” 秦恒轻轻点头。 众人一脸恍然。 手机站: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百九十九章 个中高手 七弦弄音,如指尖缠绕的细腻,绵绵揄揄撩人心扉,这说的正是才子擂台上抚琴的女子,春风楼花魁之首林墨烟。 会扬州及周边几州,才貌双绝的林墨烟的大名可谓声明远播,江湖也好,庙堂也罢,皆言该女子之貌足可入围北域蔻凤榜的前十之列。 这蔻凤榜,是北域江湖颇有分量的一群人,与一些久经风月的风流仕子、贵公子们,闲来无事,聚在一起,对北域天下那些美名远扬的貌美女子,评头论足,鼓捣出来的。 当然,这个榜的含金量还是非常高的,前十的排名,从女子的样貌,形体,才艺,武功等等,各个方面的综合,皆进行了囊括与对比。当时,榜单一出,甚至得到了那个号称天下美人,我占一半的昙澹山的肯定。 自此以后,这个蔻凤榜便成为了北域美人排名的权威榜,后经演变,越来越完善,再到后来就有四大一流势力的宗门掺合进来,共同管理捍卫蔻凤榜,以保证它的公正性。 台上抚琴女子,其实说不上多么漂亮,但就是有那么一股说不清道不明、动人心魄的魅力。一袭紫罗衫,将女子白皙的肤色,衬托的愈发白皙细腻、吹弹可破。女子半跪坐在长条几前的一张白丝绒毯上,轻轻抚琴,一颦一笑,一个动作,都仿佛有勾魂夺魄的魔力,让在场许多人,都深陷其中。 秦恒仔细看过这个叫作林墨烟的女子,论容貌,她连自己所见过的貌美女子中的前五都排不上,不说那位可称人间绝色的萨主金绣,曹冰与小麻雀,也不知比她漂亮了多少倍,就连京中那位与自家有千丝万缕关系的常武侯孟灏之女孟潋删,也非她所能比。 论魅惑、韵味,不及虽只有中人之姿,但胜在身材丰腴,眼角有颗泪痣,平添几分韵味的于鸾凤。也不及赫连氏族中,有过几面之缘,会魅术的端孛尔回雅。 但这名容貌也只算中人之姿,魅意又不恰如其分的林墨烟,就是让人看上去舒服,没错,就是让秦恒看的舒服,越看越舒服,看得过去的容貌,淡雅中带点小小妩媚,确实有那么一种独特的魅力,勾人心魄。 一曲终,林墨烟十指纤纤的双手轻轻按在琴弦上,声音婉转动听道:“老规矩,小女子出题,合我心意者,可入幕相谈。” 刚才一个个仿佛被余音绕梁,沉醉在其中的知音人们,在听到林墨烟这句话后,立刻暴露本来面目,叽叽咋咋,喧嚣不断,大堂里就像炸开了锅。 林墨烟美眸之中一丝憎恶之色一闪而逝,她又拨弄了一下琴弦,这一次,琴声很是刺耳。 但效果却很显著,大堂里的喧闹,在这声刺耳琴声后,戛然而止。 这些人一个个,瞬间又变成了成竹在胸的才人仕子,正襟危坐,等待台上女子出题,自己必可轻松应对,博美人一笑,入幕相谈,博得美人芳心。 林墨烟施施然站起,走至台前,美眸望着台下捧场的客人,柔情似水的目光,让在场的大多数人都觉得,心都要融化了。 只听她说道:“想必在座各位都有所耳闻,数日前,岩山所发生之事,有人一剑天来,斩一山便两峰,小女子就以此为题,请在座各位赋诗一首,若有合小女子心意者,今夜促膝长谈也无不可。” 满楼哗然,不知是因为林墨烟所出的题目,太过出乎大家的意料,还是因为她最后那句容易让人曲解的言语,总之,许多人的内心都泛起了阵阵涟漪。 半个时辰后,那个病怏怏的年轻人,伴着无尽的谩骂声,推开二楼的一间房门。 同随而至的虬髯客,被门口的两个十来岁的双胞胎小丫头,拦在了门外,说是小姐吩咐过了,只有这位公子可以入内。 年轻人一笑,虬髯客也没有强求,如塑雕一般,站在二楼护栏前,面对楼下大堂,一动不动。 秦恒推门而入,刚往里走出几步,房门便自动合上。 接着就听到,之前才子擂台上那个婉转动听的女子声音,在自己耳畔响起。 “一剑天来云中客,坐望山门有谁知?古来圣贤多坎坷,春江水暖唯自知。” 秦恒循声望去,只见眼前的女子,与之前在才子擂台上见到的温婉动人的模样,大相径庭,简直判若两人。 香肩微露的抹胸装,身形慵懒的躺在一张半靠椅上,身上盖着一件薄纱,薄纱半透明,覆盖其下的傲人身材,若隐若现,十分勾人。女子神情妩媚,赤足在外,眼神望着年轻人,表现出来的是迷醉。 房间里还有两人,一个年逾古稀的老嬷嬷,坐在西北角暗处的一张椅子上,看上去是在闭目养神。 另一个,是一个油头粉面、擦脂抹粉,给人感觉娘里娘气的二十余岁青年,他站在女子身侧不远的地方,俯身桌前,在一张半成品的画作上,涂描个不停。最引人瞩目的是,这个油头粉面的青年,时不时会抬起左手,捻出一个兰花指。 听到有人进来,这二人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秦恒面对三位行为举止都有些怪异的房中人,表现的很平静,他自顾在正对门口的圆桌落座。如此一来,女子、老嬷嬷、青年三者,就以犄角之势,将之围在了其中。 这时,念过年轻人之前所作诗词的林墨烟,扭转了一下身子,侧躺在长卧椅上,这个动作,将其妖娆的身姿,展露无疑,更添几分妩媚,也愈加勾人,她又道:“虽然才情有些差强人意,但是所表达的意思甚合我意,尤其是最后那句,春江水暖唯自知。” 秦恒却笑道:“不知林姑娘刻意选择秦某拙作,邀我上来,所为何?” 林墨烟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笑的花枝乱颤,半晌才平复,她缓缓坐起身,望着年轻人,浅笑嫣然道:“不是公子在找小女子吗?” 两人眼神碰撞,四目中尽是茫然之色。 装傻充愣,都是个中高手。 手机站: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百章 明人才说暗话 “听说公子在浩淼城内打听我们阁主的消息,不知是否有这么回事?”林墨烟站起身,脚上踩着一双素面绣花鞋,“踢踏踢踏”地向年轻人走去。 秦恒微缩着身子,一只胳膊支在桌子上,半点没有因为林墨烟点出了赫连海在浩淼城的所作所为,而变了颜色,他笑道:“秦某所作诗词,并不合姑娘心意,姑娘又为何要选在下入屋一叙?” “公子是不承认喽?” 七八步路,林墨烟莲步轻移,很快就到了桌子近前。 秦恒道:“凡事讲个先来后到,在下先问,姑娘应该先道。” 林墨烟又是一阵娇笑,娉婷落座,与年轻人四目相对,“公子可真无半点风度,既不告知姓名,还要为难我一个弱女子。” 秦恒哑然失笑道:“弱女子,不见得吧。” 林墨烟从桌子上取来两只杯子,倒了两杯茶,一杯推给斜对面的年轻人,一杯搁在自己面前,然后道:“那我们就明人面前不说暗话。” 秦恒放在桌子上的那只手,轻轻叩着桌面,嘴中仅说了一个字,“好”。 林墨烟望了眼年轻人面前的那杯茶,笑道:“刚命人沏的上好乌茶,进贡给大蛮王朝的贡品,凉了可就失了其中味了。” 秦恒不为所动。 林墨烟莞尔道:“公子莫不是以为我在茶里动了什么手脚吧?” 秦恒摇头道:“我怕死。” 林墨烟神情微变,脸上的妩媚之色淡去几分,笑意却不改,道:“公子真会开玩笑。” 秦恒一样在笑,但笑与笑大有不同。 过了片刻,秦恒率先开口道:“在下秦东俊,南阙人士。” 秦恒在脑海中随意搜刮了一个名字,加之姓,脱口而出。岩山之上,他有自报过家门,而今想来,秦恒这个名字,极有可能已经传入北域江湖中去。 面前女子,之前才子擂台上故意出的题目,而后又刻意挑自己入幕相谈,来了又是这般阵仗,再想一想她说有人在打听阁主的消息,件件都与自己有关,秦恒猜测,这林墨烟,又或者她背后的绵月阁阁主,应该对自己的身份有个大胆臆测,眼下也是在对自己旁敲侧击。 她,或者说是那位阁主,他的意图不明,也许是担心这么一个存在,突然驾临浩淼城,找他所为何事。另有一种可能,那位阁主有所求,但首先要确认他的身份。 秦恒这般想着。 林墨烟低头品茗,抬头遗憾道:“公子来自南阙,不知是何方人士?小女子对南阙可是向往已久,听说那里繁华遍地,文人骚客随处可见。小女子早就想前往南阙王朝一看究竟,奈何始终无缘一去。” 秦恒说道:“东陵盐夏下辖的一个小县城,地方太小,说了林姑娘也未必听过。” “小女子有些好奇。”林墨烟忽而变成一幅我见犹怜的模样,说话声音柔软,但细细琢磨其中语气,却是一副不依不饶的口吻。 秦恒道:“晋县。” “确实未曾听过,不过想来那也是一个山清水秀,人杰地灵的地方,不然怎会生就公子这般俊郎不凡的模样。”林墨烟娇笑着,调侃道。 “姑娘,这话可是越跑越远了。”秦恒停下手指轻叩桌面的动作,说道。 林墨烟深以为然道:“那公子就说一说,打听绵月阁阁主的消息做甚?公子应该是第一次来我浩淼城,与阁主可从未有过瓜葛,你这一来,就派人满城打听阁主,所图为何?公子可千万不要说与阁主是旧识。” 顿了一下,她笑道:“就算你说,我也不信。” 秦恒身体挺直了些,在没有靠背的凳子上坐久了,身体有些吃不消,不仅是因为受伤之处,那股子钻心的疼痛,更多是因为他倍感乏力,隐隐似乎有股暗力,在侵蚀着他脑海的支配权,使他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这种情况,出现在他此次强行破开窍穴,驾驭飞剑杀敌,自己身受重创,得知道基有损之后。 秦恒驱散脑海昏昏欲睡的念头,就要拿出早已经备好的措辞应答,却在这时,林墨烟好似看穿了眼前年轻人并非大病在身,她作关心语气,道:“公子似乎是有伤在身,不知道伤在何处?本楼有昙澹山秘而不传的疗伤圣药,公子若是有需要……” 秦恒摆手打断了林墨烟的言语,“谢过林姑娘美意,林某并非有伤在身,而是旧疾初愈,状态不好罢了。” 林墨烟又喝了口茶,笑道:“原来如此。” 秦恒点头,转移话题道:“秦某之所以会派人满城打听绵月阁阁主的消息,确实不是因为在下与阁主有旧,而是因为,有人让我给他捎句话。” “什么话?”林墨烟眼中笑意顿时全消,声音也冷了几分。 秦恒轻轻摇头道:“既然是让在下给阁主捎句话,那再经由他人之口递传,是否有些言而无信?” 霎时间,林墨烟脸上就连假笑也不见了,她将空杯翻转叩在桌面上,望着杯底,声音冰冷道:“这位公子十句话中有九句都是假话,满口胡诌也能说的煞有介事,读书人的嘴巴,果然如阁主所说,一个字都不能信。” 秦恒笑容不变道:“姑娘要是认为在下之言,全都是秦某捏造,那么秦某也无话可说。” 林墨烟冷笑道:“先前你问我为何要选并不合乎我本意的诗词,也就是挑你入屋与本姑娘入幕一谈,现在我就告诉你,因为我绵月阁早就有你的画像,几日前,岩山主峰之上,大杀四方,斩神窍存在分身,一剑天来开岩山,滔滔壮举,是不是啊,秦恒秦公子。” 秦恒被人点明身份,忽然大笑起来,浑身上下透着丝丝张狂之上,他环视四周,最终目光还是落在女子身上,道:“姑娘真是好胆识,知道秦某身份,居然还敢虚晃一枪的试探。” 林墨烟怕了,先前在阁主面前信誓旦旦说道一定会探听出此人真实来历的她,此刻面对年轻人咄咄逼人的目光,心理防线刹那崩溃,惧意瞬间袭遍全身,眼前之人,可是连神窍分身也不放在眼里的绝顶存在。 手机站: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百零一章 细微处 林墨烟色厉内荏,佯装淡定,直视年轻人,却不知该如何作答。 秦恒笑而不语,双手收回拢入袖,整个身体显得愈发蜷缩。 二人就这么互视着,谁都没有言语。 房间里,就听到娘里娘气的青年俯身作画时,毫笔碰触宣纸,发出的轻微沙沙声。 坐在房屋西北角,闭目养神的老嬷嬷陡然睁眼,浑浊的双目渐渐恢复清明,她望着桌前神情泰然自若的年轻人,缓缓道:“这位公子何必虚张声势,已经是强弩之末之身。我们阁主手下养着食客千整,皆是二品境以上高手,再加上老嬷嬷我,与那边那个画师,还对付不了一个半神窍?” 秦恒扭头看着老嬷嬷,笑道:“还真不够。” “不够,这位公子好大的口气。”作画的青年,撩拨了一下两鬓发丝,冷哼道。 秦恒大笑无声,笑的有些肆无忌惮,“秦某向来如此。” “哼哼哼”,青年连着冷哼三声,声音娘里娘气,然后便不再搭理那病怏怏的年轻人,自顾自继续埋头作画。 “公子似乎早就看穿一切,既如此,又为何与小女子在堂下配合演这么一出?”林墨烟后知后觉道。 秦恒说道:“秦某不是再配合林姑娘,而是在配合你背后的绵月阁阁主演戏。” 林墨烟大惊,此人心智与精明程度,是她前所未见的。 年轻人继续道:“我想见他,他想见我,又皆有各自考量,说起来,这位阁主心眼也忒小了。” “放肆,胆敢侮辱阁主。”老嬷嬷冷喝道。 秦恒不以为意道:“难道不是?既然彼此间都有一见的意思,不说藏头露尾这件事,就说这人还未见,就要先给秦某来个下马威,先让自己站在上风的位置,这不是心眼小是什么,一点作为浩淼城第一富,家有金山的巨擘,应有的气度与气魄都没有。” 老嬷嬷想要反驳,却又觉得那年轻人说的在理,因而几次张嘴,都不知道该如何捍卫阁主威严,脸上表情有些难看。 “好一张利嘴,好一个年少轻狂,好一个一剑斩岩山的少年郎,连如玉佩服,十分佩服。” 老嬷嬷身后一堵墙,挂着一张寻常山水画的墙体位置,忽然悠悠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面冠如玉,三十余岁的中年人,衣抉飘飘,手持折扇,缓缓踏步而出,尽显丰神俊朗。 秦恒笑看着此人,问道:“绵月阁阁主?” “不错,正是在下,绵月阁阁主连如玉。”连如玉踏步而出隐在暗处的那堵门墙,边往年轻人处走,边说道。 老嬷嬷站起身,抱拳恭敬喊了声“阁主”,然后就肃手站立一旁。作画青年停笔,只是随意喊了声“阁主”,并无多少恭敬之色,然后就继续作画。 面冠如玉的中年人,一一微笑点头,看上去极为有涵养。 男子出现,林墨烟眼中顿时流露出异样的神采,爱慕之意溢于言表。 每个人的神色变化,秦恒都尽收眼底,他最擅长的就是在这些人性最细微处,见微知著。 林墨烟连忙就要起身见礼,连如玉抬手在空中虚按了两下,示意不必多礼,然后笑意温和道:“墨烟,你之前所言可是有误,秦公子可不仅仅是看穿了一切,他还算准了这一切。” 连如玉落座,坐在另一边的凳子上,随后提起茶壶,风度自然地给年轻人又倒上一杯茶,接着道:“在下很好奇,秦公子是如何算准连某也有见公子之意,而且有一副笃定本人藏在这间房里的模样。” 秦恒端起茶杯,轻轻抿一口,然后一副回味模样,说道:“确实好茶。” 林墨烟的脸色十分难看,之前自己为年轻人倒茶,他说了句“怕死。”,而眼下他又这般表现,言外之意,让她觉得年轻人之前那两个字的意思是说,自己不配与他谈,想及此,女子心生恼怒。 秦恒自然不知道自己的无心之举,竟然惹得林墨烟如此遐想连篇,要是知道了,他也只有苦笑。 放下杯子后,秦恒又将手缩回袖中,看着男子,笑道:“几日前,秦某一行初到贵地,城门前那位久侯多时的“过路人”,恰好碰见我等,然后又恰好给我几人指路,想必这个乡野村夫模样的过路人,是连阁主刻意安排的吧?那人早就已经将我的画像记在脑海中,在那里不过是确认秦某的身份吧,好,” 连如玉神情一滞,旋即笑意更浓了几分,“秦公子真乃神人也,看得通透,半点没错。” 秦恒继续道:“后,连阁主又命人散出若有还无的消息,说春风楼幕后管事花魁林墨烟,与你本人有非同寻常的关系,目的就是引我到春风楼来。” 连如玉轻轻点头,默认此事。 作小女儿姿态端坐一旁的林墨烟,听到此处,两颊突然变得绯红一片。年轻人口中所说的那件事,她是知道的,虽然阁主是有意放出假消息,但其中所表达的意思,是她心中梦寐以求,想要变作事实的事情。 秦恒拉了下凳子,身体往前坐了坐,拢在袖中的两手,搁在了桌子上,随后神情淡然道:“接下来的事情,秦某就不必多说了,其他那些,如我住在辛家酒铺,那些以前不曾在西城居住的邻里人,频频出现在酒铺买酒的小动作等等,我也就不一一言明了。秦某只是有些感叹,连阁主势力之大,远非外人所见的冰山一角。” 年轻人话里的意思,连如玉心知肚明,他笑容真挚道:“秦公子若只是个莽夫之流,连某半点不觉稀罕,但光以秦公子眼下表现出来的聪明才智,便已经让连如玉佩服之至,半点不掺假。” 秦恒一笑置之,然后问道:“连阁主如此煞费苦心的试探秦某,所为何事?” 连如玉轻轻摇头,道:“连某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还望秦公子告知,然后连某便将自己所为何事,和盘托出。” 秦恒点头,虽然不知道此人到底是不是宋秉口中的那人,也不知道他此时所言的真假,但秦恒能看得出来,此人非常人,聪明异常。 手机站: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百零二章 不枉此行 连如玉喝了口茶,说道:“连某绵月阁中养着食客一千,皆是二品脱胎境修为,这些人并非是那些整日只知修炼,不经厮杀,不经世俗磨炼的琉璃翠,他们都是经过无数次生死厮杀活下来的搏斗老手,一个个不仅战力强大,搏斗经验亦是丰富,再加上我这两位化境高手,何以对付不了一个半步神窍? 连某不信,莫非公子此时,还有能力一战,又或者有说其他后手未露?不应该啊,根据我绵月阁暗侍传回的消息来看,公子若有其他后手,应该不会不惜性命也要杀了那位神窍存在的分身吧?这有悖常理。” 连如玉一口气说了一大堆,秦恒只是笑容浅淡地听着,当男子不再言语,他才说道:“连阁主在这里旁敲侧击的试探,倒不如大大方方的一试,到时候不就知道在下是强弩之末,还是确有一战之力,又或者留有什么后手了?” 连如玉闻言,连忙摇头道:“诶,公子此言差矣,连某又非想与公子为敌,何必要打打杀杀,连某就是一问,公子说与不说,皆可。” 连如玉心里很明白,即便他有心一试眼前年轻人的虚实,可煞费苦心的养着食客一千,万不能折在这个,这对于他所图谋的东西,有百害而无一利。没必要与一个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棘手人物,为一个真真假假的试探,搭上自己苦心经营的家底。 秦恒笑道:“如此甚好。” 对着面前两个杯子,年轻人百无聊赖的将之调换了个位置,口中缓缓道:“连阁主有话不妨直言,煞费苦心的请秦某入局,是有所求,还是想要我做什么,尽可直说,弯弯绕绕,遮遮掩掩,都没多大意义。” 连如玉转头看向一旁聚精会神听着二人谈话的林墨烟,说道:“墨烟,你带着余嬷嬷与何画师先到外面等候,我与这位公子有话要谈。” 连如玉言语之时虽然还在笑,但其中的口吻,熟悉之人皆知道,那是不容置疑的语气。 林墨烟美眸流转在连如玉身上,闻听此言,霎时露出担忧之色,急忙道:“阁主,这不妥吧。” 连如玉淡然道:“出去。” 林墨烟知道阁主此时已经生气,于是连忙起身施一万福,与余嬷嬷和何画师一同离去,临关房门时,她狠狠瞪了一眼坐在阁主斜对面那个一副病怏怏模样的年轻人。 秦恒咧嘴一笑,笑容玩味儿的与之对视。 房门合上,屋子里就只剩秦恒与连如玉二人。 连如玉先是歉意说道:“下面人被我给惯坏了,不懂规矩,冒犯了秦公子,还望公子莫要介意。” 秦恒摆摆手,示意不妨事的,随之以手撑着桌子站起身,慢腾腾走到林墨烟先前半躺在上面躺椅跟前,然后一屁股坐上去,半依靠坐着,笑道:“刚才林姑娘在这里,秦某若行此举,一定会让林姑娘以为在下是个登徒子,这就落了下乘,给林姑娘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秦某只好等林姑娘离开以后,才敢堂而皇之的躺在上面,实在是如今的身体,就像一个满是窟窿的房子,没有那遮风挡雨的本事,一挪窝,就感觉随时会垮掉。” 连如玉有些疑惑,总觉得年轻人的这句话大有含义,却又想不明白其中玄机,灵光一现,想到了某些男女之事,然后他笑的大有深意,说道:“曾也是温香软玉,连某明白的,秦公子大可放心,墨烟与我只有主仆之谊,没有更多的东西。” 听到这番话,秦恒就已经知道连如玉想叉了,自己与他所表达的意思,与他所讲,简直风马牛不相及,不过,他也没有去解释,只是无奈笑道:“连阁主,我们还是入正题吧。” 林墨烟几人离开后的这番对话,将连如玉本来清晰的思路给打乱了,弄得他有些云里雾里。再度拉回正题,连如玉的脑海里便在飞快旋转着,他要心思清明,以防与年轻人谈话之时,有所遗漏,还要防着这个聪明不亚于自己的年轻人,被其算计。 半晌后,连如玉才说道:“秦公子似乎也在找在下,不知又是所为何事。” 秦恒懒得再与这位阁主试探来试探去,直截了当问道:“连阁主是否听过典方褚这个名字?” 连如玉面冠如玉的脸上,在听到年轻人这句问话后,瞬间变得狰狞无比,双目赤红,嘴角狞笑,他盯着年轻人,一字一句道:“何人让你来的,是不是那三个人?” 秦恒半点不为所动,平静看着神色愈加狰狞的男子,说道:“看来你就是他,没错了。” 连如玉猖狂笑道:“果然不出我所料,三个出尔反尔的老东西,明里放我一条生路,暗地里又遣人杀我,可笑,真他娘的可笑,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善人。” 秦恒蓦然间也大笑起来,“虽然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但这天下间能强迫我秦恒做我不想做的事的人,我他娘还从未遇到过。” 声音中充满无尽的狂霸之气。 “不是他们。”当听到年轻人言语,连如玉,也能说是典方褚,他的脸上,狰狞之色缓缓消失,喃喃说了几个字。 秦恒肯定道:“不是,也不认识你口中的他们。” 典方褚又恢复之前面冠如玉,温和而笑的模样,仿佛刚才狰狞模样的那个人,与自己毫无关系,轻轻抿了口茶,继而说道:“那公子是如何知道在下真实身份的,典某敢断言,即便是我身边最亲近之人,也不知道我来自荒奴城,是为大蛮王朝口中的罪人。” 秦恒不禁失笑道:“典阁主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北域天下,荒奴何其多,你的事迹又广为流传,有人猜到你会留在浩淼城,做自己擅长做的事,也不足为怪。” 典方褚一脸恍然,显然是认可了年轻人的这个说法,心道:“不可小觑天下人,古人诚不欺我”。 再之后,不等秦恒酝酿说出下文,典方褚便笑言道:“在下已经猜到公子的来意,是请典某出山吧?” 秦恒笑着点头,不枉此行。 手机站: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百零三章 世间路三百里 “这世间的聪明人,厉害处在于攀谈中的察言观色看人心,精明处在于,一盘棋局中,走一步看三步的大局观,高明处在于,当三五落子,便见棋力高低,便知此局收官胜负。” 这番话是曾经才垂垂老矣,但并不显迟暮的大庆老人,背着一个半大孩子,徒步而行三百里,一路上观人心、见世事、涨学问,看尽三百里山河的世事人心,讲出的一个个小如介子的道理。 一个个不大道理,趴在老人背上的那个叫秦恒的孩子,当时不明白,只是记在心里。 慢慢大了,回想起那段让他记忆犹新的三百里平淡但不平凡的世间路,似乎那个叫秦山河的老人一路上换下了十四双磨破底的衲底布鞋。 他还清楚记得老人背着他到达的最后一个落脚点,是一个饥寒交迫的贫苦农家,那户农家里,只有一个花甲老翁与孙子,儿子参军战死沙场,儿媳病死。 那位花甲老翁误以为他爷孙二人是落难的流民,于是拿出家中过冬所剩不多,最珍贵的红薯招待他们。秦恒印象最深的是那个比当时的他还要小,浑身破衣烂衫的那个孩子,眼巴巴看着自己手中红薯,抿嘴不舍的样子。 秦恒记得爷爷与他讲的最后一个道理,就是在咬下第一口红薯之后,他说:“书上道理万千,道德真理,圣贤文章无数,但在那些贫苦老百姓眼中,不过是狗屁,他们要的是活着,顿顿有个大白馒头,仅此而已。” 当然,这一想,秦恒的思绪就有些飘远了,只是好久没有遇到典方褚这样的精明人,他不由记起了趴在爷爷背上走过的三百里路。 秦恒收回心神,还是觉着躺着不舒服,他又坐起,身体佝偻着,双手拢在袖中,说道:“秦某的确有此意,想请典先生出山,为在下出谋划策,担当幕僚之职。” 从之前的阁主换称呼为先生。 典方褚举着酒杯在手中旋转,笑的大有深意,没有去看年轻人,他像是盯着酒杯有些出神,嘴上却道:“可以是可以。” 话音一转,又道:“可是公子凭什么?” 不等年轻人接话,他缓缓抬头看着年轻人,继续说道:“典方褚被打入荒奴籍,所谓罪人,不为北域万族所容,所以才没有能在北域天下扬名立万。可你知道吗,我典方褚的才学,并不比大蛮王新设立的国子监右祭酒黄裕嗣差半点,论赚钱理财的能力,我典方褚自觉,甚至还要在户部尚书计缨之上,论沙场征兆的运筹帷幄,我敢言,天下能在我典方褚之上的,绝对不会超过十人之数,论地方治理,胜任州牧绰绰有余。” 说到这里,典方褚笑看着年轻人,略带讥讽地说道:“你一个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凭什么?是凭你有一身不知是不是还存在的境界修为?还是凭你曾经一剑杀神窍境存在的分身?这些在我典方褚这里,不够。” 典方褚一派张扬跋扈,自比天高的模样,说出这番心底最深处不曾与人言的言语,这般姿态,亦是真假掺半,他还在试探,想知道眼前年轻人究竟是谁,更想印证他如此大费周章的与年轻人这次会晤,值还是不值?最主要的是,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要做的事,还有没有必要对其言,让其相助。 秦恒坐在躺椅边缘,神情平静地听着典方褚将藏在心底深处的话讲出来,对于对方言语上的讽刺也好,不屑也罢,他看得很明白,知道对方的用意。 秦恒缓缓站起身,走到桌子边缘站定,郑重其事抱拳,说道:“既然要请先生出山,那秦恒便事无不可对人言,坦然相对。秦恒,来自大庆,而今的丧家犬,大庆王秦森之子。” 典方褚神情一滞,旋即不可置信地看着对面年轻人,一连三问:“大庆军甲天下的大庆王秦森?去年冬,要为十万炎庆师,向褰乐王李旻讨个说法,叩关白罱的大庆小王爷?不是死了吗?” 秦恒点头,只回答了一个问题,“没死。” 典方褚有些失神,喃喃道:“典某走出荒奴城,最想去的地方便是大庆,然而被人所限,走不出会扬州。大庆军甲天下,虎丘城雄甲天下,城中有个万人敌,恨不能一见,恨不能一见……” 年轻人就那般静静站着,典方褚就那么一个劲的自言自语,也不知过了多久,典方褚忽而抬头看着年轻人,问了一个问题。 “只为了打回大庆?” 年轻人摇头,缓缓道:“不止。” 典方褚大笑道:“这幕僚,典方褚任了,此生没见到两代大庆王,能认识第三代也不错。” 秦恒大感意外,笑道:“秦恒还以为典先生还要讨价还价一番。” 典方褚放下杯子,随之也站起身,脸上笑容收敛,眼中却放射出异样的神采,说道:“本来有,可现在有与没有,都是一样。” 秦恒一愣,问道:“怎么讲?” “最初布局,典方褚就是想请公子帮我杀几个人,而公子满城寻我,想来也是有所求,我本欲以此作为条件,而今典方褚出任公子幕僚,那这几个人公子是一定要杀的。”典方褚解释道。 秦恒没有接这一话茬,看着对面中年男子丰神俊朗的面容上,那抹不加掩饰的神采奕奕,问道:“先生图什么?” 典方褚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喝茶如饮酒,放下杯子后,他坦诚相对道:“四个字,扬名立万,十几年前教我东西的那个老木匠说过,他空有满肚子学问,可是一辈子却在木工上讨生活,他觉得憋屈,临死,都不甘。我答应过他,有一天要让他的名字,天下皆知。” 秦恒双手拢袖,背部稍显佝偻地站着,望着对面意气风发的中年男子,他轻声道:“好,我秦恒信了。” 接着问道:“典先生要杀何人?丑化说在前头,若与之无仇无怨无瓜葛,秦某概不相帮,典先生若是以此要挟,那只能说明在下没那个福分,请先生出山。” 典方褚笑道:“公子会帮的。” 手机站: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百零四章 悔棋 二人一副相谈甚欢的模样走出房间。 楼下仍是人声鼎沸,台上还是余音袅袅,佳人袖舞。 有人看到了楼上的动静,在同伴耳边低语了几句,于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有许多人注意到了二楼。先前花魁之首的林墨烟走出房间,却不见与之入幕相谈的病鬼年轻人,已经引起了一阵喧嚣,而今第二次出现的又是两个男人,这不禁就让人愈加想入非非了。 秦恒任凭大堂里的那些人,对自己评头论足,议论纷纷,他自泰然自若地带着五人离开了春风楼,老唐四人嘀咕抱怨,显然是意犹未尽。 走出春风楼,走在街道上,年轻人便立刻在心中复盘,从踏入春风楼起,到参加才子擂台的比试,再到应邀入房一叙,后来的绵月阁阁主典方褚的出现,二人的谈话。其中的点点滴滴,年轻人都在斟酌,不漏过任何一个层面的细微处。 无可挑剔,对,就是无可挑剔,一切都像是对方早就算计好的,等着他入局。 典方褚的许多话都说的不尽不实,包括答应给他当幕僚,秦恒不信,就因为自己是大庆王之子,就因为他要为自己,为那个木匠师傅要扬名立万,便从一个一方巨擘转而甘心屈居人下,肝脑涂地,这怎么可能。 常理度之,事出无常必有妖。 后来所言的原本想法,要请年轻人相助,帮他杀人,这应该才是典方褚的根本目的,秦恒如此想着。 典方褚要杀荒奴城的三位城主,理由是曾经这三人百般折磨他这个文弱书生,要他为他们所用,他没有答应;另一理由是,其中一人强占了他两情相悦的女子;其三是这三人为祸荒奴城,自立为王,作威作福;其四是这三人正是限制他,不要他典方褚走出会扬州的罪魁祸首;其五…… 犹记得当时典方褚说出这些理由的时候,一副大义凌然的模样,说到荒奴城三位城主罪责的时候,仿佛罄竹都难书。 秦恒无论是当时来看,还是后来去想,都难以断定典方褚所言的真假,但其实他从心底是不信的,因为这般用心,像极了朝堂之上当权者排除异己时,列出的诸多对手的罪状。 走出春风楼前那条繁华街道,拐入一条巷弄之中,没有灯火照耀,只有天上繁星点点的巷子里有些黑,秦恒扭头看向眼睛如星辰般明亮的少年赵丹罕,问道:“宫弈吞甲中说,中官遇到难解之局,最好的破解方法是什么?” 少年缩身凑到公子跟前,笑嘻嘻道:“书上说的是打出无理手,我却认为不然。” “哦”秦恒淡淡哦了一声,他的双目,在这黑暗的巷子里,不仅明亮,而且深邃。 赵丹罕半玩笑道:“若是悔棋,不是更佳?公子你说,赵丹罕说的在不在理?” 秦恒大笑道:“在理。” 不知何时凑到少年另一边的老唐,一边挠着胳肢窝,一边讽刺道:“歪理。” 赵丹罕扭头,反驳道:“公子说在理,就是在理。” ———— 春风楼内,典方褚重新回到那间房内,没过多久,林墨烟便带着余嬷嬷和何画师,也进入了房间。 林墨烟进来时,见到连阁主是坐在了年轻人刚才所坐的那张椅子上,正在独自喝茶。余嬷嬷与何画师喊了声“阁主”后,便回到了各自原位,一人坐在暗处闭目养神,一人继续作画,只有林墨烟走到了阁主近前,站了许久,才问道:“阁主,那年轻人是否真的能助您一臂之力?” “恐怕没那么简单,这年轻人可非善茬,能斩神窍分身而怡然不惧者,这世间能有几人,阁主想要在此人身上动心机,小心偷鸡不成蚀把米。” 俯身作画,画至一棵枯木老树,枝头上站着一只鹧鸪鸟,低头啄虫子的少年画师,忽然心思一动,将那条虫子,画得犹如长蛇那般大,让鹧鸪鸟不仅无处下口,而且心生惧意,展翅作飞状。 林墨烟一听何画师的这句言语,顿时心生不满,她陡然回头看向那个好似沉浸在画中世界的“少年”,言语不无讥讽道:“何画师堂堂化境存在,不应当是修行路上无所畏惧,一往无前的吗?怎么会对一个年轻人心生畏惧之心,这可不像那个平日里在绵月阁作威作福的大高手何中韫啊?” 何中韫没有抬头,仍然在低头完善身下的这幅画作,当画至蛇反咬住刚刚要飞离枝头的鹧鸪鸟的脑袋时,他不禁舔了舔嘴角,嘿嘿笑了起来,这才眼中饱含嗜血光芒地看着阁主身前娉婷站立的女子,缓缓道:“你说畏惧也对,人活天地之间,当心怀敬畏,这是圣人警世之言。” 林墨烟一时被堵得语塞,无从反驳,憋了良久,憋的两颊通红,才说出俩字,“曲解。” 何中韫嘿嘿笑的愈加放纵,盯着女子的傲人身姿,肆无忌惮地舔了一下嘴角,眼中嗜血更盛。 林墨烟见状,一阵厌恶反感袭上心头,对于此人的品行,行事作风,她是既厌恶又怕,听闻他尤其擅长给人拔皮剔骨,特别是美貌女子。 浩淼城中,隔三岔五就会出现大户人家年轻貌美的小姐失踪了的传闻,说是有妖魔作祟,抓人献祭。说的煞有介事,有板有眼,有人信,有人不信,林墨烟却知道,事实的真相,都是何中韫搞的鬼,那些女子先被其抓住,活拔了皮,而后桐油浇灌,死相凄惨至极。 她曾向阁主有过进言,希望阁主嘱托何中韫收敛一些,可也不知道是阁主需要仰仗此人的修为,震慑一千食客,还是需要他将来对付那荒奴城的三位城主,愣是一句责备之言都没有,反而时不时带回绵月阁几名貌美女子,自此,那时不时带回的女子就如人间蒸发了一般,不用猜,下场如何,林墨烟也想得到。 这时,唇枪舌战的二人,都未再言语之后,林墨烟眼中完美无缺的连如玉连阁主,轻轻放下空杯子,笑着自言自语道:“才开始,谁又知道最后结果如何,想收我为幕僚,不付出代价怎么行?” 房间里,另外三人一头雾水,不知这位阁主在说什么。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百零五章 山涧有宝 辛家酒铺所在的这条街道,夜色中灯火要稍显黯淡,人流穿梭量也略逊春风楼所在的主街道一筹,但也同样喧嚣热闹,行人如织。 秦恒带着几人而回之时,辛家酒铺门口刚巧有几位买酒的客人,拎着几坛酒,说说笑笑的从铺子里面走出。 几人俱都是一袭白衣绢绣,应当是出自同一江湖门派,个个气度不凡,佩剑挎腰,尤其是被簇拥在中间的一对年轻男女,男子风度翩翩、仪表不凡,拥有一双眼神明润、睑阔波长的鹿眼,女子一对狭长丹凤眸子、皓月眉,丰姿绰约,身材高挑,明媚动人。 秦恒一行六人与白衣绢绣的江湖门派子弟,两者一进一出,擦肩而过之时,那对年轻男女特意扭头看了一眼这伙江湖人不像江湖人,生意人不像生意人的组合,尤其是那个一副病怏怏模样,拢袖前行的年轻人。 秦恒感受到对方打量的眼神,毫不在意,径直走进酒铺。浩淼城是北域少见的繁华城池,到此的观光豪客、生意人、觅机缘的江湖人有许多,所以有这么一伙江湖门派子弟在浩淼城出现,一点不足为怪。 秦恒也没多想,走入铺子,见到辛家丫头辛若兮正趴在柜台上,百无聊赖的拨弄着几颗碎银子,秦恒喊了一声,换来对方一个白眼,便也就不再自讨没趣,回到后院自己租赁的那间房中。 虬髯客跟了进来,站在门口没有往里走。 秦恒坐在常坐的那张靠窗椅子上,屁股下的绒垫又加厚了一层,这样他才觉得舒服些,指了指另一边的那张椅子,示意黎叔就坐,然后提起可能是辛家丫头刻意准备的热茶,倒了两杯,说道:“黎叔叔是想提醒我,那典方褚并非表面所看那么简单,能轻而易举答应成为我的幕僚,条件是要我帮他杀荒奴城三位城主,绝非易事,他有大算计在里面?又或者是担心关洪、鲁进那边的屁事?” 黎春城站在门前一动未动,没有就坐的意思,但却难得一笑,说道:“那典方褚就算算计再大,又岂会是少爷的对手,这点黎叔一点也不担心。” 秦恒莞尔道:“那就是另外一件事了。” 黎春城望着少爷,没有言语,便是默认。 秦恒笑道:“黎叔,相信很快就会见分晓,虽然我猜测是他,但我反而不希望是他,沙场喋血,他为我秦家立下汗马功劳,能不是他,最好,真的。” 最后两个字,年轻人说的有些心酸。 黎春城转头就往外走,走出房间,小声道:“少爷,若真是他,黎叔不怕当恶人,他有必死的理由。” 房间里,唯剩年轻人望着两杯茶怔怔失神,身体蜷缩,背脊弯曲,拿着杯子的右手轻微颤抖,低声呢喃了一句,“千万不要啊。” 年轻人不知坐了多久,房门忽然被人敲响,紧接着房门就被推开一条缝,一个蓬头垢面,老脸如枯木树皮的脑袋从外面伸了进来,一见年轻人坐在椅子上,立刻露出眉开眼笑的笑容,嘿嘿笑道:“在呢。” 辛老二推门而入,然后合上房门,大咧咧坐在另一边的椅子上,脱掉一只鞋,将脚放在椅子上,然后熟练地扣起脚底板,另一只手掏着鼻孔,他的脑袋低垂,身体微缩。 秦恒很清楚这个老酒鬼的本性,除了缺钱买酒,绝不会无事登三宝殿,因而对于他的到来,秦恒表现得视若无睹,好似完全没见到他这个人一般,不给他结坡下驴的机会。 辛老二见这有钱公子佯装一副没见到自己的模样,也不生气,一双贼溜溜的眼睛骨碌碌转了几转之后,用扣脚底板的那只手,端起先前秦恒给黎叔倒的那杯茶,一口饮尽,吧嗒了两下嘴,说道:“淡出个鸟来了,没滋味。” 秦恒起身,作势就要往外走。 辛老二急了,一蹦站起,上前就要去抓有钱公子的胳膊,被秦恒不着痕迹的侧身躲开了,辛老二干笑两声,嬉笑道:“秦公子,我老辛给你送消息来了,大大好消息,于你这样的江湖大侠,那绝对是值千金的顶好消息。” 秦恒失笑,这老酒鬼绝对没有埋没自己对他的看法,三句话就暴露了本来面目,能做到这般不要脸的嘴脸,这辛老二也是独树一帜。 秦恒重新坐回位置,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调侃道:“辛师傅有什么消息,能对我一个病鬼有用?” 辛老二一副你别装了的表情,说道:“公子绝对是江湖人,我辛老二在浩淼城摸爬滚打这么些年,自问看人的本事还是有的。” 秦恒笑而不语。 辛老二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然后这才坐到刚才所坐的椅子上,脸上一副警惕神情,伸着脑袋,靠近年轻人些许,然后压低声音说道:“公子,我老辛可是得到了准确消息,南城郊邻的斛阴山的山涧之中出现了宝物,据可靠消息,是件江湖修行人梦寐以求的神兵。” 秦恒只是低头喝茶,没有搭理辛老酒鬼,此时辛老二的这副嘴脸,就好像那走街串巷卖狗皮膏药的走野人。 “公子你别不信啊,这不你看,近两日的浩淼城中的江湖人士,是不是比你前两日刚来时,多了太多,满城都好像要被这些人给挤满了。”辛老二急了,连忙拿出有力证据佐证。 秦恒想了想,确实好像是这样,他这才来了几分兴趣,回应道:“辛师傅给具体说说。” 辛老二被如此一捧高,反而拿捏起来,想着卖个关子,好将这个消息卖出一个好价钱,想到这里,于是辛老二两声咳嗽,清了清嗓子,只是还不等他去卖关子,吐露下文,就见有钱公子又摆出一副起身,作势离开的意图,辛老二也顾不得拿捏了,将自己所知道的和盘托出。 辛老二离开时,手上拿着十两银子,眉开眼笑,出了辛家铺子,扭头就往隔壁街的酒楼而去,一想到能喝酒喝到饱,老酒鬼别提多开心了,走路都轻快了几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百零六章 不白走 据辛老二所述,南城郊邻斛阴山深处的一处山涧中,有上古异宝出世,异象惊天,眼下回扬州附近七山八府九宫的江湖宗门中,皆有大人物带着门下弟子,赶至浩淼城,一窥究竟,并视其为囊中物。 有宗门美其名曰是带着门中小辈出来历炼;也有不藏着掖着,大大方方说是为宝物而来的;也有宗门放话说,此物乃他门中先人所留,若有什么人胆敢将之据为己有,那便是与某某宗门为敌,当然,敢说出这番不要脸言辞的大门大派,皆是一流势力,宗门中至少有三位化境界强者坐镇,万余帮众的大势力;也有人说,天下宝物有能者居之……总之,说什么的都有,反正就是给自己此行找一由头。 至于辛老酒鬼所言的那处藏宝地,所藏之物乃是神兵,其实他也不知真假,不过是道听途说罢了。 此刻的浩淼城,真可谓风云际会,江湖动荡,波谲云诡,为一个不知真假的宝物。 对此物,秦恒倒没多大想法,不过眼下还要等人,自己又要在此养伤复体,去一看,当找个乐子,也挺解闷的。 只是让他有些不解的是,辛老二这个老酒鬼最后离开时居然和他说,“公子要是决议去找这份机缘的话,还望公子能带老辛一起去,他这辈子没见过什么宝物,临了想去涨涨见识。” 秦恒没有答应,也没说不答应。 因聚集在浩淼城准备入山夺宝的大势力众多,所以没有任何宗门可以做到把持斛阴山的进山道路,不让其他宗门进入。 但,谁又都不愿其他宗门比自己先进去,于是就形成了各方僵持不下的局面。最后,来的五大一流宗门势力聚在一起商议了一番,选在两日后,共同进入斛阴山,至于最终谁能夺得宝物,就看各自的本事了。 浩淼城中此时聚集的大大小小门派来人不下三千之数,一二流宗门占数就有三十九家,三、四流宗门更是占了两百余家,五流与不入流的相对少一些。 之所以会形成如此占比,并不是因为会扬州周边的这些小门势力太少,而是因为这些门内连二品境高手都没有的末等势力心中很清楚,即便他们来了,也只是陪衬,就算侥幸得到宝物,也是有命拿没命带走,说不定还要给宗门带来灭,遇到这样彪悍的江湖侠女,老唐应当畏畏缩缩,理亏不敢言语,却不想,越是这样的姑娘,老唐兴致越高昂,越骂他,他兴致越欢,他的这般表现,把几个将他当成异类的姑娘,给吓得拔腿就跑。 引来老唐又一阵猥琐大笑。 辛老二仰头喝着酒,几步走到有钱公子身后,他缩着身子,小声嘀咕道:“公子,你要是不快点,恐怕就与那宝物无缘喽,老辛我也就无缘一见,那这一趟山路,岂不是白白走了。” 秦恒依然慢慢前行,并没有回头,嘴上道:“不白走。”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百零七章 世人逐利 从入山口到外界传言的异宝出世地,大约有十里之遥。这对于化境强者来说,移形换影、御空飞行,不过是弹指一刹那,半杯茶的功夫。而对于二品境来说,就要慢上许多,他们的御空飞行,并不能长久坚持。而对于三品境,那就成了夏蝉不可语冰,他们根本就不能御空飞行,只能踱地狂奔。 所以眼下,一流势力为夺宝而派出的化境存在,差不多已经全都站在了那处山涧的周边方位,细看之下有七人,五人是五大一流宗门所派,两人是野修,七人互相间虎视眈眈,却无人率先闯入山涧流水源头的那处幽黑洞口,一时间,几人反倒成了互相牵制之势。 “几位,若再如此僵持下去,难保不会有神窍存在赶至,那样,你我几人真就真只能干瞪眼,入宝山空手而归,还要忧心那神窍存在心情好不好,不好,我们几人就有命来也无命出了。” 占据有利位置,踩在山涧大石之上,灰衣飘飘,一派仙风道骨的白眉老者,手执长剑,仿若舌绽莲花。 有屹立大树树冠顶,傲然而立的魁梧中年人,手捏一柄造型独特的圆环齿轮;有宛若弥勒佛的胖老者作打坐姿势悬浮虚空;有白衣绢绣的女子,整个人好似被一片迷雾笼罩,看不真切;有丑陋汉子,身形仿佛镶嵌在山崖壁中;有手持大刀的山野村妇,风情万种;有服饰奇特,身披斗篷,蒙头盖面,唯留一双眼睛在外,看不出男女,但浑身上下阴煞之气缭绕的黑衣人,隐在山阴暗处。 当那灰衣老者说完那句谁都心知肚明的言语后,另外六人互相对视一眼,然后屹立树冠顶的魁梧中年人,开口道:“那以乔老之见,我等应当如何?” 乔翮捋了捋长须,笑容和煦道:“老夫也没什么好的办法,老夫只是觉得,以我等七人在此,想要意见统一,恐非易事,即便这上古洞府之中,真有什么稀世珍宝,我等也只能望而兴叹。” 那白衣绢绣,被一片迷雾笼罩其中的女子,身形一动,足尖轻点,翩翩落在山涧的溪岸上,她嗤笑道:“乔老真是将道貌岸然四个字展现得淋漓尽致,明明是算计着与人合力,先赶两位同道出山,然后再商量异宝归属,却非要说的这么冠冕堂皇,乔翮,如此做人,累不累。” 仙风道骨的老者捋须而笑,被女子点破心思,仍然一副处之泰然的模样。 那黑衣人“桀桀”怪笑两声,声音难听至极,仍是让人分不出男女,随之尖声尖气说道:“顾某以为乔老与洛仙子所想所谋,皆都在理,这个宝物,抢得人越少,那剩下的人机会不就越大?只是,我们该请谁离开斛阴山呢?顾某也提一下自己的意见,我们只能请两个人离开,因为若是请三个人离开的话,那么被不情不愿请出去的三人,又岂能甘心,万一三人鼓捣在一起,杀个回马枪,那对于留在此处争夺宝物的其他人,想必也不能安生。” 屹立树冠顶的魁梧中年人,忽然一个闪身,落至黑衣人身侧,并笑着说道:“顾兄所言极是。” “说了半天,要请谁离开斛阴山,还是没有一个定论,放了半天狗屁。”声线极为年轻,白衣绢绣的女子,脚下轻轻一踢,一颗石子被其瞬间踢入溪水中,那一眼便能望到底的溪水,仿佛受到什么重物撞击,刹那溅射半人高。 而那溪水溅射处,与那仙风道骨的灰衣老者,不过相差两三步距离,溅起的水花不无意外地也溅在了老者身上,然而却并非如此,当那水花快要溅在老者身上之时,老者身侧陡然升起一面等人高的水幕,将零零散散的水花挡在了外面。 老者仿佛对女子此举毫不在意,笑容依旧和煦,他向六人抱拳作揖,面容有些不忍地说道:“列位中若是有哪位愿意主动退出宝物的争夺,老夫愿意日后送上五柄藏器作为补偿。” 乔翮在说此话之时,一双眼睛已经落在了那两名孤立无援的野修身上,那眼神明摆着是要他二人识趣一些,免得动手难堪。 一听老者开口说要给主动离开者补偿五柄藏器,所有人尽皆露出不屑的表情,在场之人,人世间武道可算绝顶存在的人物,谁人手中不能轻轻松松拿出个一二十件藏器,乔翮许诺拿出五柄藏器,这不像是补偿,反而倒像施舍。 灰衣老者眼中的两位野修,正是身形仿佛镶嵌在山崖壁中的丑陋汉子,以及手持大刀的那位作山野村妇打扮,却给人风情万种感觉的妇人。 谁人心中还没有一把尺,面对那道貌岸然的老家伙投来的威逼目光,绑着头巾,手持大刀的妇人,“咯咯咯”娇笑几声,然后讥讽道:“乔老,你可是家大业大,背后春水门,三大化境坐镇,民妇好怕啊。” 转而,女子忽的笑声尖锐起来,泼妇骂街道:“可就凭你这老家伙一句话,就要我与山魁乖乖离去,是不是也想得太儿戏了?你们大可以动手,我们两位皆是孤家寡人,打不过离开便是,可是日后若是遇到诸位落单,或者是门内弟子出门游历,搞不好,就会遇到那些人心险恶,客死异象,我还是奉劝各位,再斟酌斟酌。” 仙风道骨的灰衣老者脸色有些难看,一阵青白交替,也不知是为了妇人口中的那个称呼,还是觉得她的威胁戳中软肋。 “刘妇,你敢威胁我顾仑,找死也不是这个找法。”黑衣人抬头,目露阴狠厉芒,尖声尖气道。 刘妇一手掐腰,哈哈大笑,“怎么,你阴傀门莫不是要出动四位化境强者,围杀我与山魁。” 妇人撩拨了一下发梢,讥笑道:“就算如此,姑奶奶也不怕。” 山涧溪岸上,笼罩在一片迷雾中的女子也跟着笑了起来,能让乔翮吃瘪难受,她洛群就觉得开心。 这时,始终未发一言,如弥勒佛盘腿端坐虚空的胖老者,缓缓睁开眼睛,他中气十足地说道:“诸位,还未进洞,就已经争执不休,洞中有没有宝物都还不一定。一叶障目,你们怎么就不想想,为何以前从未听说这斛阴山中有上古洞府,而今就有了,消息很快蔓延到了各大州府,你们说,这会不会是有人布的局?” 几人停止针锋相对,细细一琢磨,顿觉有理,而后便觉得毛骨悚然,若真是有人布局,布如此惊天大局,为了什么,要做什么,那又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胖老者继续道:“以我看,诸位还是进洞各凭本事取宝,自求多福吧。” 胖老者此话一出,众人皆不再言语,互视一眼,然后瞬间消失原地,唯留胖老者一人端坐虚空,他望着洞口叹息道:“师傅,你说的可真对,世人逐利轻性命,半点也不假。” 与此同时,胖老者双手掐出一个法诀,打在山洞其上,一块不起眼的黑石之上,山体表面立时浮现出一层密密麻麻的黑状物,一隐而逝。 紧接着,胖老者也消失在原地。 山风吹过,山涧如是,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百零八章 山路相逢,盛意拳拳 水石交击,鸟兽齐鸣。山风萧瑟,细雨婆娑。 山涧流水源头,能容三人并排进入,看上去平常无比的山洞,却说是一座上古大能存在修行的洞府。 七位化境存在觅宝闯入,只不过,才短短半柱香的时间,七人又一同出现在山涧流水的岸上。无功而返的几人中,有四五人显得有些神情狼狈。 黑衣人顾仑眯眼回望洞口,心有余悸道:“看洞府深处的异象所展露的种种端倪,确有重宝出世不假,只是有大能以秘法阻碍我等窥视,并用禁制术法封存。以我等目前的修为,若是强行破除,恐会触及大能念袛,不仅宝物拿不到,而且会伤及自身大道根基。” “恐怕不单单如此,那方禁制,若是强行破除,应该会自行毁去,连同内中宝物,瞬间化为齑粉。”身背圆环齿轮的魁梧中年人,走至与自己多少有些交情的黑衣人身边,补充道。 仍然罩在一片迷雾中的女子,侧身望着溪下流水,缓缓道:“我观察那禁制,应该是专为阻碍二品境以上修为的强者进入其中,设下的屏障。洛群劝诸位一句,大家彼此心知肚明,与其在这里耗时间,不如赶快带门下弟子赶至,方为正理。” 之前在洞中,大家都去尝试破除禁制,结果碰一鼻子灰,唯有白衣绢绣的洛群在禁制前走来走去,就是不出手。 几人闻言,微微颔首,仙风道骨的灰衣老者乔翮,说道:“也唯有此方法可行。” 说着,灰衣老者不等其他人言语,就率先离去。 紧随其后,剩余六人也争先恐后离开。 ———— 山道的一条三岔路口,秦恒四人碰到了一行自主组合在一起的五人野修队伍,三男两女。 对方盛意拳拳的邀请他们加入其中,说是出门在外,我们这些无门无派的山野修行之人,就要拧成一股绳,这样才有与那些大势力相抗衡的本钱,不然,光凭一个人的力量,双拳难敌四手。 这三男两女中,主事之人是一个面相粗犷,身挎大马刀,为人侠义的豪爽汉子。 另外两名男子是一老者与一青年,老者约莫五十出头的样子,身材挺拔高大,精神矍铄,头发乌黑铮亮。 青年有二十余岁,面白肌瘦,身穿一袭锦衣华服,头戴毡帽,腰间一柄名贵宝剑配在侧,手摇折扇,自称是跟着师傅山野修行,不曾出入世俗的山野隐客。 虽然青年如此说,不过在秦恒看来,对方应该是个非富即贵的世家子弟,因为身上那股子纨绔气息太明显。 两位姑娘,是一对主仆,自言算是半个江湖人,长得只能算作平庸姿色的小姐,身上偏偏背着一把不伦不类的剑身狭长的宝剑。 那侍女打扮的姑娘,看人时十分腼腆,每每被人看一眼,就会躲在小姐身后。 这一对主仆是浩淼城本地人。 半步神窍境的虬髯客,与跌境成二品巅峰境的唐瓮,在外示人的境界一致是初入三品淬骨境,两人是隐藏实力,而非隐去实力,这是秦恒要求的。 因为如此,这次可有可无的斛阴山之行,不会太过招摇,另一方面,三品境,也非纸糊的,能够起到震慑宵小的作用,省去一些麻烦。 当然,境界不如此二人的修行之人,自然看不破这等障眼法。 自发组合的野修五人,其中两人三品境,身挎大马刀,面相粗犷的豪爽汉子三品境巅峰。那身形高大,衣着朴素的黑衫老者三品境中期。衣着华丽,面白肌瘦的青年,是四品锻心境。那位长相平庸的小姐,也是四品境,侍女才堪堪武道入门,六品境。 那叫作严立的豪爽汉子,在察言观色后,料定那病怏怏姿态的年轻人就是他们的为首之人后,眼中闪过一丝轻蔑与贪婪,接着就作出一副盛意拳拳的样子,邀请秦恒四人加入。 秦恒想也不想,就应了下来。 辛老二连忙上前拉住有钱公子的胳膊,在其耳边小声提醒道:“公子,老辛我听说,这些野修是最善长干杀人夺宝的勾当,你可要当心了。” 然后,辛老二指了指秦恒,又指了指自己,神情略显惶恐,说道:“你可要想清楚了,对方有五个人,我们才四个人,这要真让老辛我说中了,他们是动了那方面的念头,到了一个无人处,起了杀心,我看随你而来的这两位,可非对方几人的对手,而你我又是废物,手无缚鸡之力,那时就只能干瞪眼,任人宰割。” 秦恒摇头道:“应该不会吧,这世上哪有如此多险恶用心之人,辛老会不会多想了。” 辛老二后退两步,一脸看白痴的表情看着年轻人,心下不免对接下来的前行之路担惊受怕,他心中叹道:“真不该来啊。” 伞下缓慢前行的秦恒,将辛老二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嘴角不禁勾勒出一丝玩味儿笑意。 虬髯客看着少爷笑,心中不知为何有些心酸,这座天下,有哪个人能比少爷承载的东西多,在本该醉卧美人膝,风流不羁的年纪,却偏偏要在这勾心斗角,浑浊的世道中,谨言慎行。 九人同行,热闹了许多,那位叫黄燕的小姐是个活泼开朗的性子,一路上叽叽喳喳,问东问西。 她问出的那些近乎白痴的问题,比如“为什么江湖要叫江湖?”“为什么书上的那些好姻缘总是要经历各种坎坷,才能有情人终成眷属?”“为什么……”,等等诸如此类,眼见无人搭理,她却不觉尴尬,乐在其中。 也不对,还是有人搭理,老唐是每问必答,凑在两女身边,东扯葫芦西扯瓢,频频换来主仆的一双双白眼。 前行的九人队伍,四人前,两人居中,三人在后。 前面四人,秦恒,虬髯客,严立,黑衫老者胡鹪。中间二人,辛老二,锦衣玉食华服的公子哥柳正安。后面三人,主仆二人,小姐耶律琥,侍女岱儿,以及老唐。 山路难走,半个晌午才走出五里路的九人,进入一片茂密山林环绕,地势险要的山坳中。 此时,山道上,已经没有再陆续赶来的江湖觅宝人士,后来者,仿佛就剩下他们九人。 一路上,这两伙相遇却又互相不知底细的两帮人,彼此间闲扯个不停,这是一个了解适应的过程。 到了山坳边缘,黑衫老者忽然凑到伞下的年轻人近前,笑道:“胡鹪敢问公子,此前是从何而来?” 秦恒扭头看着胡鹪,笑容真挚,回答道:“乌布十三族。”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百零九章 穿针引线 胡鹪一脸诧异道:“公子是我北域人士?看上去可一点不像。” 下坡路,雨路泥泞又滑,秦恒走的更慢,直到走到山坳底趋于平地,他这才停步,扭头看向胡鹪,说道:“秦某确实不是北域中人。” 说罢这句,秦恒就再次前行。 胡鹪探知年轻人家世的心思落空后,很知趣,没有再深究下去,转移话题道:“乌布十三族那位传奇萨主,在北域名声之大,直追大蛮王,听闻是位美人,老夫早想一睹芳容,可惜无缘一见。秦公子从乌布而来,可曾见过这位大人物?” 秦恒哑然失笑道:“胡老说笑了,乌布萨主那是何等尊贵的存在,像我这样的小人物,哪能得见,再说了,就算真见到,秦某也未必认识不是。” “老夫倒觉得公子像是在说笑,在老夫看来,公子气度非凡,又岂是等闲之辈,见过那位传奇萨主也不足为怪。”胡鹪半恭维半试探道。 秦恒苦笑道:“我倒真想认识那位萨主,可人家不认识我。” 胡鹪信以为真,“那真是可惜,以公子之风采,若被那位萨主遇见,定会得到赏识,受到重用。” “胡老谬赞。”秦恒随口敷衍,面上却真挚无比。 胡鹪笑了笑,没有再言语。 秦恒一副认真赶路的模样,累时驻足大口喘息。身材高大的黑衫老者,不着痕迹地落后半步,与同样落后半步的魁梧汉子悄悄对视一眼,眼中的贪婪与阴狠之色一闪而过。 面相粗犷,身材魁梧的挎刀汉子快走几步,走在最前面,然后转身看向所有人,声音豪迈道:“诸位,我们这些人去找什么机缘,纯粹也就是瞧个热闹,早去晚去都一样,我看这位小兄弟似乎有伤在身,我们不妨迁就他一下,找个地方歇息,大家以为如何?” 秦恒苍白的脸上,在听到严立这番话后,顿时浮现出一抹歉意,他回头看向众人,说道:“实在对不住各位,耽搁大家的行程。” 顿了一下,他继续道:“诸位其实想要早些见到那异宝出世的景象,大可快行一步,迁就我一个病人慢行,秦某心中有愧啊。” 这番绵里藏针的言语,是在穿针引线。 说话的同时,秦恒又投以严立一个感激的眼神。 严立点点头,投以宽慰眼神。 贵公子打扮,面白肌瘦的青年冷哼一声,不情愿道:“严立,要不然我们就先行一步,原本就是来这里见见世面,却在在这里陪人耽搁也不是个事啊?” 柳正安此话一出,胡鹪立刻露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大义凌然道:“话可不能这么说柳少爷,岂能因为去见什么还不知真假的世面,而慢怠了秦兄弟,这可不是老夫的待人之道,要走柳少爷自己走,我胡鹪愿意与秦兄弟同歇同行。” 那脑筋缺根弦的小姐耶律琥,抬头有些同情地看了一眼病怏怏的年轻人,然后一挥手,极为大度说道:“歇歇就歇歇,反正我也累了。” 其侍女岱儿,躲在小姐耶律琥身后,只露出一个脑袋,看了一眼那容貌俊秀的年轻人,便霎时两颊绯红,迅速缩回脑袋。 这样一个腼腆害羞的侍女,实为罕见。 见所有人都同样了严立的想法,柳正安心思一转,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道:“既然大家都赞同如此做,那我柳正安也不能特立独行,我也同意先陪这位兄台歇息片刻,再行赶往。” 严立畅快大笑,“既然大家都同意,那我们就找个地方暂且歇息,有谁知道这山中有什么可以落脚的去处吗?” 转而看向年轻人,魁梧汉子满脸关怀之色,又道:“这位小兄弟身体不太好,如此下雨天,实在不宜就地休憩。” 秦恒看着严立,神色愈加感激,“严大哥急公好义,实在令人佩服。” 那张粗犷的脸孔,一脸正色。 严立发问之后,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知道这附近有什么落脚的去处。 “要不然就由我严立先迈开腿脚去前面看看可有什么落脚休息的地方。”严立自告奋勇道。 胡鹪附和,认为这个提议不错,并说道:“严弟可要快去快回,我等都还等着你来主持大局呢。” 严立抱拳,正要返身离去,这时一个怯生生的女声忽然传入大家耳中。 耶律琥身后的侍女岱儿,声音弱弱地说道:“奴婢曾听人说,此山坳往前走出百余丈,向西再走数十丈,有一个废弃的城隍老爷庙,不知道这个地方行不行?” 严立回头,惊喜道:“岱儿姑娘此言当真?” 耶律琥悄悄挪开身子,只见戴儿正害羞点头。 “如此甚好,也免得我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找一通。若是诸位都没意见,那我们就去岱儿姑娘所说的那处城隍老爷的住处暂借片刻歇息。”严立看向众人,询问道,但其实视线更多的是落在那个病怏怏的年轻人身上。 秦恒微笑点头,再次露出感激的目光。 其他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一行九人大主意敲定,准备前往城隍老爷庙。 众人正准备动身,后来路上稍显拘谨,只顾喝酒的辛老二,此时忽然咧嘴而笑,他环视一周,最后瞅向有钱公子,语带双关道:“各位侠士都是善心人啊,这般为秦公子着想,考虑又如此周到,真是不容易。” 顿了顿,他眼睛微眯,快走两步,来到秦恒近前,说道:“公子,你可要慎重,大家如此盛情,皆是为您着想,你若是坦然接受,反倒显得不知好歹了,怎能因为你一人耽搁大家的时间。” 秦恒神情微变,有些拿捏不定主意,“这……” 胡鹪于一旁反驳道:“辛老此言差矣,我等乃心甘情愿陪同秦公子短歇片刻,再行赶路,坦诚待人乃是我等江湖人的本分,怎么弄得谁接受谁的好意,就好像欠了什么似的,不过是图一个心中坦荡荡罢了。” “说的好,好一个心中坦荡荡。”严立大笑道。 秦恒仿佛经过一番内心交战,才下定决心道:“去吧,免得辜负大家的一番好意。” 老唐在两女旁边扯着嗓子,拍马屁道:“公子大大的明事理。” 接下来,九人同路,山道而行。 风过山坳灌山风,吹在年轻人身上,格外的凉。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百一十章 他乡遇故人 斛阴山荒废已久的城隍庙,城隍老爷的金身已经斑驳不堪,金身前的供岸灰尘满布,香炉歪斜,炉灰撒地。 整座城隍庙,除了代表城隍威严的两根壁柱上的一对楹联还依稀可见外,记载城隍事迹的壁刻已经整个遭人为毁坏殆尽。 此刻,城隍老爷的神袛塑像前,一个除了两鬓斑白,其余头发皆是黑色,容貌俊雅的青衫儒客,站在城隍爷的正对面,抬头看着两根壁柱楹联。 青衫儒客边看边念道:“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作恶,虽恶不罚。” 念后,他有些疑惑的嘟囔了一句,“诶,这楹联先生我怎么觉着在什么地方见过。” 依靠城隍爷右边壁柱而坐的一位美貌姑娘,坐姿仿若男人,随心所欲,左腿屈膝,右腿盘起,一柄带鞘长剑横亘在右腿上。 姑娘漫不经心搭话道:“这不就是师傅你在一本讲述神魔怪志的小说上见到的一句话吗,当时你还在徒儿面前念叨了好几天,说是一本奇书,一个劲念叨这句有心为善什么什么的,还评价说这可比人间律法境界高出太多。” “哦,我想起来,却是如此,没有想到,在这里还能碰到与我赵自观志同道合的朋友,居然将书上说城隍的故事,照搬人间,可敬可敬,没能相对而坐,共饮一杯,实为憾事,憾事。” 青衫儒客转头看向自己引以为傲的徒儿的侧脸,神情先是恍然,后又叹息。不知是恍然记起曾经的往事,还是叹息没能与照搬那则城隍故事,在此处修缮一座城隍庙的人得缘一见,又或者叹息徒儿那张本该倾国倾城的脸。 那倚靠壁柱而坐的姑娘,光看其侧脸,仿佛那剥皮的葡萄,细腻白嫩、凝如脂玉,美眸、琼鼻、薄厚恰如其分的嘴唇,每一寸肌肤,每一个凸起、凹陷、细微处,都是那么的完美无瑕。 只是将视线转移到另外半张脸,就有些不是那么回事了。姑娘的另半张脸,虽然还是那般完美无瑕,但眼睛不同寻常,她的右眼,只有眼白,没有黑瞳,看上去有些瘆人。 如此一张完美的脸蛋,却配上如此天公不作美的眼睛,曾经让许多见过姑娘本人的青年才俊惋惜。 “师傅,别这么看我,我觉得不舒服。”姑娘转头,与模样俊雅的青衫儒客三目相对,面无表情。 赵自观打着哈哈,仰头看天,“徒儿,这天气不错啊,还下雨了。” 姑娘没有搭理他,只是抬头看向门外,眼神微寒,寂静无声。 赵自观无奈,走到徒儿身边蹲下,陪着她一起看着门外,嘴上道:“行了,徒儿,待此行圆满,回到南阙,师傅便带你去那白罱城走上一遭,即使报不了仇,也恶心恶心他们。” 姑娘声音与悲无喜道:“可惜我最想杀的那人死了。” 赵自观扶额,叹道:“徒儿诶,你扪心自问,你是真想杀那小子吗?当年之事,你记恨的是那小子去救吗?” 姑娘摸着右腿上的长剑,平静道:“他死的太便宜了。” 蹲在地上的赵自观耸了耸肩,笑容玩味儿道:“那徒儿,你的机会来了。” 姑娘大为不解,转头看着青衫儒客近在咫尺的那张脸,问道:“师傅这话什么意思?” 其实,她的心中已经有了猜测,只是她有些不敢相信,那人还活着。 赵自观看着城隍老爷庙门都不知被谁拆走的大门口,上下晃着脑袋,笑嘻嘻道:“喏,我的好徒儿,心中日思夜想的仇人啊。” 姑娘的神色一怔,望着庙门外百十步距离的一行人,目光落在正中而行的那个年轻人身上,她左眼赤红,杀气与剑气在周身弥漫,另一只只有眼白的眼睛,却悄悄滑落一滴眼泪。 “没死的好。”姑娘嘴角弯弯,杀意在心头。 赵自观看看距离城隍庙越来越近的年轻人,又看看自己的徒儿,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转而一想,立刻化成一副愿为徒儿赴汤蹈火的表情,愤愤不平道:“徒儿,要不要师傅帮忙,这小子胆敢让我徒儿身临险境,还敢带人闯京师,为救我徒儿,与皇子皇孙掰扯,还敢为我徒儿出头,废了皇长孙,简直不知死活,徒儿,你放心,今天师傅一定宰了这小子,为你报仇。” 姑娘冷声道:“我的仇,自己报,不用你插手。” 赵自观顿时一脸委屈,嘴里嘀嘀咕咕道:“白罱城要去找那另外两个仇家,徒儿你怎么不说自己的仇自己报,还非得拉上师傅,这是哪门子道理……” 嘀咕归嘀咕,可他心里别提多疼这个徒儿了,只是她有些不愿这傻姑娘,情根深种,犹不自知。 师傅的这番嘀咕,其实姑娘听的一清二楚,但她却“真”没听见。 纷至沓来,站在城隍庙门口的年轻人,乍然见到庙中出现的一对师徒,神情一滞,他的眼眸中,在那一瞬间,有欢喜,有忧愁,有坦然,有悲哀,就是没有姑娘想见到的愧疚。 他乡遇故人。 南阙天下曾经轰动一时,大庆小王爷与皇长孙争风吃醋事件,冲冠一怒为红颜中的“红颜”,郧梓桃。 秦恒脸上一瞬间各种情绪闪过,心中五味杂陈,故人重逢在他乡,却在她那独有一只眼睛可视物的眼中,看到满是仇恨。 不该如此,不该如此。 郧梓桃站起,又坐下。 秦恒迈门槛而入,又收回。 不知因为什么,姑娘最终只是与那年轻人短暂相视,就又挪开视线。 秦恒神情恢复如初。 江湖中人,很少有察言观色功夫不到家的。 与年轻公子同行的胡鹪,见这庙里姑娘,与身旁年轻人,两人举止古怪,似乎彼此间相识的样子,只是他又无法肯定,于是他笑着问道:“公子似乎与庙里这两位认识,是朋友?” 他早已看过庙中二人的实力,也只是区区四品锻心境,不足为虑。 严立也在一旁豪爽说道:“小兄弟,要是认识,就请过来与我等认识一下,大家成了朋友,也能相互照应。” 秦恒轻轻摇头,“不认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百一十一章 城隍庙中 严立在秦恒的脸上看了又看,见其不似作伪,随之爽朗大笑着,率先跨过门槛,进入年久失修的城隍庙内。 其他人也纷纷进入庙中。 外面仍旧是细雨绵绵,朦朦胧胧罩青山,轻风拂过山林,树叶荡起阵阵春波。 严立径直走到写着“无心作恶,虽恶不罚。”楹联的那根壁柱前,对着那一坐一蹲的二人,一抱拳,笑容满面道:“兄弟严立,打搅二位休息了,先在这里给二位赔个不是。” 说到这里,他侧转身子,伸手对着那边病怏怏的年轻人,又道:“我这位兄弟,身体有恙,需要找个地方歇息片刻,实属无奈,不得已才到此落脚,还望二位行个方便,容我几人也在此短憩片刻。” 蹲在徒儿身边的青衫儒客赵自观,循着严立手掌所指方向看过去,佯作一副好奇之色,先是在年轻人脸上瞄瞄,后又在一旁收伞的虬髯客脸上看看,随后咧嘴一笑,两手摊开,对严立说道:“方便,很方便,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我都是在城隍老爷这儿借地休息,之前我已经跟城隍老爷上过敬门香,这就算打过招呼了,你们只管放心休息就是。” 赵自观一通江湖黑话,说的那叫一个溜,把严立说的一愣,旋即再次抱拳道:“失敬,失敬。” 赵自观挑眉一笑,自以为高深莫测。 秦恒找了个靠墙台阶坐下,刚一坐下,就听到这个在南阙王朝名头大的吓死人的青衫男子说的这番很江湖的话,内心不由觉得好笑。 他向城隍神袛前的桌案看去,香炉都已经打翻在地,何来开门敬香,已经打过招呼一说。 虬髯客倚靠门框而立,以秘法聚音成线,与少爷说道:“少爷,此地所谓异宝出世,会不会就是他搞出来的?” 秦恒不动声色地微微摇头,眼神迷茫,意思是他也不知道。 “少爷,不然……”虬髯客继续道。 不等虬髯客把话说完,秦恒已然在摇头。 虬髯客没再言语。 身形高大,年过半百却半点不显老的胡鹪,凑到秦恒身旁坐下,取出随身包裹带着的吃食水酒,邀请年轻人一同享用,表现出一副关怀备至的热情模样。 秦恒连声道谢,才拿起一张饼子,还没等入口,就听一个曾经无比熟悉的声音,言语尖酸道:“这位兄台如此为人着想,可你那位小兄弟可一点规矩都不懂,进庙拜神,入坛烧香,这都不懂,先来后到懂不懂,进来了连个招呼都不打,是不是瞧不起我们两人啊。” 郧梓桃眼神冷厉地盯着台阶上脸色苍白的年轻人,怒色不加掩饰。 秦恒低头吃饼,佯装没听见郧梓桃言语针对的小兄弟。当年那桩旧事的恩恩怨怨,理的清,但说不明白,女人一旦走进一个死胡同,要让她掉头走出来,太难。 严立回望了一眼,见那秦恒只顾低头吃饼,于是他就帮着打了个圆场,道:“姑娘请勿见怪,我这位小兄弟初入江湖,许多规矩礼节都还不太懂,严立在这里代他给姑娘赔不是了。” 严立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女子白皙的脸蛋儿,及傲人的身材,一丝隐晦不明的光芒在其眼中一闪而逝。 严立眼中,面前两人的四品境,若是跟自己这个实打实的三品境巅峰高手动起手来,只有束手就擒的份,自己只要想,这美貌稍有瑕疵,但也平添异样韵味的女子,还不乖乖就范。只是眼下,严立要一步一步来,求财再求色。 严立可能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脑袋而今还在脖子上,是因为面前一男一女已经,看穿了他要做什么,所以抱着看戏的态度,一忍再忍,不然他已经是一具尸首分离的尸体。 郧梓桃的纤纤十指在右腿上横放的那柄长剑剑身上划过,美眸死盯着那边埋头吃饼的年轻人。 但不知为何,严立却觉得自己后脖梗子有些发凉,不禁打了个寒颤。 自称赵自观的中年男子蹲在那里,拿着一根木棍,在地上写字。貌美姑娘瞪眼瞅着不懂规矩的年轻人,在与之怄气。 严立看在眼中,自知在待在这里,也是自讨没趣,于是说了两句客套言语,转身离开。 如坐针毡,被郧梓桃看的心中发毛的年轻人,抬头看向走过来的严立,说道:“严大哥,我已经歇息的差不多了,可以继续赶路了,我们这就走吧,免得耽搁你们的大事。” 严立一摆手,“哎,多歇会儿,不碍事的,那异宝出世,对我们这样无门无派的山野修行之人来说,是远在天边,高不可攀的东西,想去看看,见见世面,可见到,还是见不到,尚且两说,严立不强求,小兄弟尽管多休息会儿。” 一句话,将秦恒的话堵死。 老唐、辛老二与柳正安三人也坐在靠墙的台阶上,三个分坐的位置间隔稍远,但却很有讲究。老唐离公子最近,辛老二稍远,柳正安故作高人姿态,坐的位置离城隍神袛塑像前的壁柱比较近。 三人,一人幸灾乐祸的看戏,一人忧心忡忡,一人扮酷耍帅。 “小姐,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以前岱儿听说书的讲那些女侠游历江湖的故事,总会遇到一些道貌岸然,正义时常挂在嘴边,满脸正气的江湖人,但其实,这些人实则是觊觎女侠美貌,专用下三滥的招数设计陷害女子的贼匪,十恶不赦之徒。小姐,我们这趟江湖路已经走的够远了,见的人也够多了,以岱儿看,这些人可非良善之辈,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不然老爷该等急了。”侍女岱儿手掩小嘴,在小姐耳边小声提醒道。 随性直接坐在城隍庙门槛上的耶律琥,在听到岱儿的这句话后,一惊一乍道:“岱儿,你什么时候喜欢上听说书的了,我怎么不知道,这可不行,要是下回你再去听说,可要带我一起去。” 两者所思所想,好像完全不在一条水平线,小姐抓的一手好重点。 岱儿无奈,将头埋在两膝间,不再言语。 小小的城隍庙,从门口,到庙中两壁,再到城隍神袛塑像前,皆坐了人,一时间无人言语,气氛有些诡谲。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百一十二章 宰肥羊 在这样诡谲的气氛中,大约持续了半柱香的时间,僵局才被打破。 这段时间,城隍庙中的十一人,有五人倍感煎熬,其一就是被郧梓桃盯的心底发毛的年轻人;其二是漫长等待同伴到来的两人,严立与胡鹪;其三是那位公子哥打扮的柳正安,他的煎熬,是敢怒不敢言;其四是处在担惊受怕中的侍女岱儿。 于秦恒来说,本来只是想着闲来无事陪几位包藏祸心的家伙玩玩,谁曾想,在这里遇到了与自己恩怨纠缠不清的故人,这让他觉得,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为确保万无一失,杀人求财,如今又加上一个劫色目标的胡鹪与严立,在此前来城隍庙的路上,给自己的同伙留下了记号,这段煎熬等待的时间,是在等他们前来与他二人汇合。 事先就想利用这次异宝出世的机会,宰杀一波“肥羊”的绿林劫匪,为做成这笔大买卖,也是煞费苦心,从聚拢一批武力不济,却有钱的“肥羊”开始,再到后续见机行事的路线安排,到最后的收网肥己,其中的每一个环节,都不能出现纰漏。 这次江湖闹得沸沸扬扬的异宝出世,有些江湖高人若是故意压境示人,难保他们不会劫错成惹不起的人物,又或者会被那些自命清高的江湖侠士知道,杀之捍道。那样的话,他们就不单单是肥己不成,反倒会把命丧。所以他们这伙声名狼藉的绿林劫匪,行事是小心再小心,不到万无一失的情况下,绝对不暴露底细与目的。 柳正安目前瞅那个比自己长得帅气的年轻人,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之前他不想迁就年轻人的病痨身体陪同去歇息,所以让自己这边先前聚集在一起的五人先行一步,去见见那异宝出世的景象,结果遭到排挤,所有人都要迁就他,这让他心中愤愤不平了好半晌。 来到城隍庙,柳正安内心的怒火,在见到那脸蛋儿完美无瑕,眼睛有些许瑕疵的女子时,才稍稍有所平息,可任他摆出各种自认为风度翩翩的姿态,想要吸引美貌女子的注意,让之对自己一见倾心。 可他的想法虽好,却被那个不懂规矩的年轻人给打乱了,女子只顾怒视着他,都无暇关注他处,这让他使出浑身解数,却找不到使力点,心中难受至极,对那罪魁祸首的年轻人更是恼怒憎恶。 侍女岱儿此刻无奈至极,在小姐耳边说了许多那些说书人说的江湖尔虞我诈,看上去为善,实则大恶的故事,小姐倒好,真成了听故事,听的还津津有味,频频还发问几句不解的地方。 “徒儿啊,是杀啊,还是走啊,你倒是给个态度,这样干耗着是咋回事?”赵自观同样以一门聚音成线的秘法询问徒儿。 郧梓桃聚音回之,“师傅,你不觉得今天这出戏很有意思吗,痛打落水狗,杀人求财劫色的戏码,可比台上演绎要精彩的多。” 赵自观语气古怪,“徒儿,你开心就好。” 言外之意,郧梓桃当然听的明白,但她却假若未闻,目光西斜,投向庙殿外。 庙殿里,能听到庙外传来的“悉悉挲挲”的脚步声,由远即近,步伐轻快,沉稳有力,听得出是群练家子。 郧梓桃嘴角不禁勾起一抹浅淡笑意,想杀那人而未动手的她,要他死,却又不要他死的那么便宜。正如初闻他死讯之时,郧梓桃央求师傅让她出关下山,要去确认那人到底死没死,给赵自观的解释是,他可以死,却不能死的太便宜。 赵自观拗不过,答应她可以下山,而后孤身一人前往白罱城的郧梓桃,站在白罱城外,望着阵阵狼藉的高大城墙,喃喃道:“怎么能让他死的那么便宜。” 常将三大仇人挂在嘴边的姑娘,真正到了这座让她在此失去一只眼睛的城下,面对城中还有两位仇家的情况,居然忘了入城报仇,只想着那人不能死的那么便宜,他不能就这么死了。 距姑娘百余丈之远的一家外城面馆中,有个因为不放心跟来的青衫儒客,一边吃着一碗醋放的特别多的阳春面,一边视线不时看向城下的那个身影,长叹道:“傻姑娘诶。” 说着,他又大喊一声,“掌柜的,再加点醋。” 那一日,风雪不停,城下的姑娘站了一天一夜。吃面的青衫儒客,吃了一天的面,光醋就下了三斤。 城隍庙外,乍然围上来二十余名,一眼看上去就绝非善类的江湖人,个个不是持刀,就是执剑,面相凶恶,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血腥气。 这可把坐在门槛上的主仆二人吓坏了,耶律琥虽然脑袋长得和别人有些差别,可也不傻,“腾”的一下屁股从门槛上弹起,站起身护着岱儿连连后退,她望着门外来者不善的一群人,眼中兴奋大过惧怕,学着从别人口中听得的江湖喊话,大喊道:“江湖路,江湖走,敢问各位好汉,路走哪边。” 以扇形围上来的二十多人的绿林匪寇,为首之人是个白面书生,他手中拿着一块提线玉坠,左右抡甩着向城隍庙门走来,他的嘴角始终挂着一抹邪魅笑容,闻听那模样长得确实不咋地的姑娘的喊话,大感有意思,接话道:“山上来,求个财劫个色,路走哪边,都是我的。” 耶律琥不知道该如何接了,更多的是有些怕了,因为她看到白面书生的身后,突兀出现了一个身材矮小的娃娃脸女人,没有鼻子,少了一只耳朵,在对着她笑,笑的让她有些毛骨悚然。 闻听门外动静的严立和胡鹪,心中自然是兴奋无比,同伙来了,那么这一群“肥羊”铁定是没跑了。 听到动静,又赶忙去看的辛老二与柳正安吓得瑟瑟发抖,跟随门口两女慌忙后退。 其他人半点动静都没有,始终在观察身边年轻人神色的严立,眼下见年轻人如此镇定,有些拿捏不准,于是他做出一副心惊胆颤的模样,声音颤抖地问那年轻人,说道:“小兄弟,这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匪寇,你怎么看起来一点也不担心?” 年轻人天真回道:“他们求财而已,我有的是钱,给他们就是。严大哥,你放心,这一路,多蒙你照顾我,我一定多给他们钱,将你也带走” 严立感激涕零道:“严立在此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心中却道:“有钱好啊,能多活些时日。” 只是他没有发现的是,年轻人嘴角一抹冷笑一闪而逝。庙殿内,虬髯客,倚壁柱而坐的姑娘,蹲在地上的青衫儒客,模样猥琐的中年男人,他们的目光,仿佛都在看死人。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百一十三章 我的大庆小王爷 白面书生走至城隍庙门前,抬头扫了一眼头着,柳正安就已经开始从身上各处往外掏值钱的东西。 梅丁寒走到柳正安身前,蹲下身子,望着公子哥因惊吓而面无人色的脸,笑盈盈道:“别怕,小兄弟,告诉我,你们主事的是谁?请他出来回话。” 柳正安终于意识到什么,连忙说道:“梅爷,严大哥就是我们的主事人。” “谁?”梅丁寒掏了掏耳朵,一副没听清楚的表情。 柳正安赶紧抬手指着坐在年轻人身旁的严立,重复道:“严立,严大哥,这一路,都是他在主事。” 梅丁寒施施然站起身,说道:“小兄弟很上路,放心,把身上值钱的东西叫出来,你就可以走了。” 柳正安闻言大喜,连声道谢,转而在伸手掏东西的速度更快了。 柳正安把他供了出来,严立旋即大大方方站出来,抱拳道:“在下严立,的确是他们的主事之人。梅爷如此行事,似乎有些过了,不合江湖规矩。” 梅丁寒笑脸灿烂,“不合规矩,那怎么才叫合规矩,是不是应该这么做,才合规矩。” 与此同时,白面书生猛然转身,如同女人般细腻白嫩的右手,闪电而出,直直掐住正专心致志掏着身上值钱东西,妄想活命的柳正安的脖子。 庙殿中的所有人,只听到“咔嚓”一声脆响,再就见到公子哥那看上去粗大,但却十分脆弱的脖子,就那么应声而断。刚刚还活生生的一个人,此刻俨然了无生息,缓缓倒地,场面让人胆战心惊。 “啊”侍女岱儿被这说杀人就杀人的一幕,吓得尖叫起来,眼泪扑扑的往下流,缩在自家小姐身后,浑身哆嗦个不停。 耶律琥虽然也被吓得不轻,但还是很快恢复心智,连忙捂住岱儿的小嘴,免得下一个遭殃的就成了她二人。 梅丁寒风轻云淡的对柳正安下杀手,而后从腰间取出一块帕巾,在手上擦拭了两下,随后甩在对方死不瞑目的脸上,笑容真诚道:“说了让你走,小爷我就不会食言,亲自送你一程。” 紧接着,他悠悠转身,看着严立,随意道:“这般行事,合不合规矩?” 严立气的脸色铁青,怒道:“你胆敢在神灵面前恣意妄为,就不怕遭天谴吗?” 梅丁寒大笑出声,“这世上真有神灵,真有十殿阎罗的话,那我们这些人都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还怕什么天谴。” 严立怒极,一时无言以对,只能怒目相向。 梅丁寒忽然眼神露出欣赏之色,话锋一转道:“我见你这人还挺讲义气,敢为人出头,君子坦荡荡,要不然跟着我,我保你……” 不等他把话说完,严立义愤填膺道:“休想,要严某与你等匪类为伍,还不如杀了我。” 梅丁寒一脸遗憾,“那可真是令人惋惜。” 始终冷眼旁观的秦恒,本想见这伙煞费苦心布局的绿林匪寇,有何高明的劫掠手段,能否演绎出一场扣人心弦的精彩篇章。却不想,是如此低劣的演双簧,如此浅显的杀鸡儆猴,这让他瞬间就断了继续看下去的心思,千篇一律的过场,太过乏味。 再看那边眼露出鄙夷神色的郧梓桃,秦恒如芒刺在背,旋即真无心在此耽搁了,游戏虽好,但有一个想要杀他,他却不能反杀对方的女人在一旁盯着自己,他难受,心神都无法集中。 曾把“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挂在嘴边的年轻人,说的正是面对女人的事,圣人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他也同样认为在理。 秦恒刚要撕破伪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解决眼前不是麻烦的麻烦。却在这时,耳边突然传来郧梓桃的声音。 “若你秦恒不继续演下去,那么今天,就是你我恩恩怨怨理清的时刻,你可要好好在心中掂量一下,我的大庆小王爷。” 秦恒抬起的屁股,不得不又放下。若是换了其他人敢如此要挟他,以他秦恒的秉性,说不得就会在权衡利弊之后,大打出手。然而换成是她,秦恒不会,也不想。 “演就演吧,多大点事。”秦恒如此想着,只不过还是有苦难言。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百一十四章 初露端倪 柳正安的尸体横陈在庙殿正中央,震慑庙中人。 年轻人这边靠墙壁台阶而坐的几人被贼匪包围胁迫,匪首梅丁寒杀鸡儆猴,“侠肝义胆”的严立站出来,要给“自己人”出头,哪晓得话没说两句,就落了下风。 表面看来就是这么个事,至于内里真实情况如何,庙中被围的剩下十人中,目前看不透这个里应外合的笼中局的人,可谓少之又少。 “各位,梅某人奉劝各位一句,还是莫要存了侥幸的心思,乖乖拿出身上值钱的东西,这样你好我好大家都好。”梅丁寒再度抡甩起带线玉坠,森寒的目光在“肥羊”们的脸上一一扫过。 严立目露惧色,扭头看向刚才说自己有的是银子,还说要给他兄弟钱,要保他一命的年轻人,眼中的意思再浅显不过,是要年轻人赶紧交了银子保命。 秦恒会意点头,给了严立一个放心的眼神,在他的脸上,同样显得有些惊惧。 严立心中大喜,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做了这么多次劫杀有钱公子的勾当,这次最为顺当,要多亏了这位人傻钱多的病鬼公子。 这么些年,在这些富人堆里“钓鱼”的严立,眼力早就已经炼的炉火纯青。尽管这个看上去病怏怏的年轻人,所穿衣着不咋地,浑身上下也没什么值钱的配饰,但凭着这么多年“宰肥羊”,瞅准目标,从未打眼的直觉来看,这年轻人定非一般有钱人家的公子。 前面的试探,种种迹象,都表明这个年轻人只是个有钱人家的纨绔子弟,之所以会出现在这斛阴山中,应该就是听到江湖传闻的异宝出世,想来瞧个热闹。 严立最初见到年轻人,判定是有钱公子后,就打算即便这年轻人身上没带什么值钱的东西,那他也可以把人留在手里,让他家里人送来天价的买命钱,不管如何做,他们都不亏。 年轻人颤抖着站起身,一边往怀中掏去,一边哆嗦着说道:“各位好汉,我有银子,大把的银子,你们求财而已,我给,还望各位好汉手下留情,拿了银子,放过我们。” 梅丁寒与严立不着痕迹的眼神交汇,自以为隐秘,无人能够发现,却不知道,整个庙殿中,没有发现他二人互使眼色的人,还是那几位看不透他们里应外合,设笼中局的人,一样是少之又少。 每个眼神,每个动作,都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能瞒得了谁? 梅丁寒目光贪婪地看着年轻人掏向怀中的手,一边向年轻人走去,一边说道:“这位公子真是义薄云天,要以一人财力救众人,真是可敬可佩。” 话锋一转,变得怪里怪气,“就是不知道,这一人十万两白银的买命钱,这位公子能不能掏得出来?哦,对了,忘问公子名讳,公子如何称呼?” 梅丁寒先扬后抑的语气,但凡懂点人情世故的人,都听得出来。 年轻人脸上刚露出劫后余生的欣喜表情,谁知道梅丁寒的这番言语,让年轻人的笑容陡然僵在脸上,只见年轻人忽而又是一脸害怕的神情,抬头看着笑容温和的梅丁寒,怯生生道:“没有,我连十万两都没有。” “那就不好意思了,在场的各位都不能走了,原本还以为有位救世主出现,谁曾想,连自己都救不了。”梅丁寒脸上笑意俱无,讥讽道。 梅丁寒的二十余名手下,霎时间尽皆眼露凶光,森森银光刀刃举起,便要架在这些人的脑袋上。 梅丁寒一句话没说,却在手下将刀快要架在这群“肥羊”的脑袋上的时候,抬手压了压,示意稍安勿躁。 手下领命,收刀待命。 “诸位,只要有人出得起十万两白银的买命钱,就可以从这个门口走出去。”梅丁寒转了个身子,对其他人说道。 庙殿中被这群贼匪挟持的还有十人,秦恒、虬髯客、严立、胡鹪、老唐,辛老二,耶律琥、岱儿、赵自观,以及郧梓桃。 除了赵自观师徒二人,一副事不关己,我就看戏的模样,在壁柱旁以秘法传音外,其他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知该如何是好,又惊又怕。 秦恒这边,最高修为的要属严立与胡鹪二人,可当这伙贼匪袭上城隍庙的时候,严立已经发现,对方有两位二品境高手,他们根本就没有一搏之力。 发现贼匪阵仗,此前一路都是豪气干云姿态的严立,立刻对一同来到城隍庙的同伴,提醒道:“钱财乃身外之物,大家保命要紧。” 话里玄机,已经在引导他们给钱。 胡鹪当时在附和严立的话。 话说柳正安之所以如此畏惧,一上来就要给钱,这里面不乏有严立二位的功劳,他二人在聚拢的一批“肥羊”里面,相当于枢纽的作用,旁敲侧击,摸清“肥羊”们的底细,以便给同伴示下是一杆子买卖,拿钱就杀人,还是将“肥羊”多养几天,等老“肥羊”来送银子,这里面的弯弯绕,可有很多门道。 就如眼前,梅丁寒等人一上来,本意就是劫财求色,可眼下,却没有第一时间安排手下直接对这些人搜身,也没有急于暴露己方的细作。这里面,若梅丁寒直接这般去做,那对于某些极其善于隐藏自身,懂得人情世故的“老狐狸”,就不好顺藤摸瓜,勾出整条身后线,这样的话,对于他们每策划一次,都要耗费莫大精力的算计,是极为不划算的,还是一种损失。 城隍庙里,在梅丁寒说出只要拿出十万两白银,就可走出庙门的这番话后,庙里变得安静异常。 忽然,有个怯生生的女声在庙内响起。 “我们小姐有十万两白银。”侍女岱儿喊道。 挡在岱儿身前的耶律琥,回头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人前人后,好像都很怕人的丫头,似乎今天才第一天认识她。 她的身上有十万两白银,可却从未对她说过,也没有显露过,岱儿又是如何知道的,还有眼下的情况,自己并没有要暴露的意思,她何以敢越俎代庖,莫不是自己平时太惯着她了? “哟,还真有随时带十万两白银的有钱人,不错,不错……”梅丁寒回头看着两女,眉开眼笑。 没鼻子缺耳朵的娃娃脸女人,走到梅丁寒一旁,小声提醒道:“你还是不要在这里卖弄聪明,还是趁早结束的好,免得被山中觅宝的高手瞧见,来一个除魔卫道,那时你就算是再聪明,还能起死回生不成?” 梅丁寒经此女提醒,这才记起自己如今处在什么环境中,这山里眼下可是有不少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真给除魔卫道了,那不仅白忙活了,还要搭上性命,想到这里,他也不敢再去耍小聪明,准备速战速决。 然而,梅丁寒怎么也想不到,这场他劳心劳力设计的里应外合之局,不过是一场被其他人算计在内的外局,各怀心思的人,才初露端倪。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百一十五章 公子,借皮囊一用 被六七个凶神恶煞大汉围在中间的耶律琥,此刻脸上反而没了之前的那份惧意,她盯着岱儿那张依然腼腆稚嫩的脸,问道:“你到底是何人?” 岱儿低头不敢看人,仍是那副娇羞状,两只小手攥着衣角,细声细气道:“小姐,奴婢是岱儿啊。” “你不是她,虽然相貌举止一模一样,但却不是岱儿,你到底是何人,岱儿如今人在何处。”耶律琥摇头,笃定道。 “咯咯咯”岱儿一阵娇笑,缓缓抬头,脸上哪还有半点腼腆害羞,不敢见人的模样,双眸之中胆怯尽去,变得秋波流转,一双勾魂眼,最先扫向靠墙壁而坐的年轻人。 与此同时,整座城皇庙蓦然间被一股强横无比的气势镇压,庙殿里的许多人,在这一瞬间,感觉快要窒息,心神激荡。 耶律琥处在这股强横气势的正中地带,感受最为明显,受压最重,她的心神几乎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嘴角渗出丝丝血迹,身体不由控制的颤抖,但是她依然倔强地盯着面前只有面容是岱儿的人,一言不发。 岱儿前行,走到与耶律琥咫尺相隔的距离,伸出右手,轻轻拂过耶律琥的脸颊,笑道:“小姐,你真应该庆幸,自己生就了这么一张脸,不然浩淼城城主的女儿,刚走出浩淼城,就成了护城河里的一具无皮尸首,那样的话,耶律城主真是有些悲哀,白发人送黑发人,人间最悲莫过于此,可怜啊,可怜。” 岱儿说着说着,就痛哭流涕起来。 岱儿的这个动作,让耶律琥身上压力顿时消减大半。感觉身体一轻的耶律琥,想也不想便抽出腰间佩剑,向面前人的脑袋劈砍而去。 耶律琥心中悲愤,不用问,她也知道眼前之人杀了岱儿,覆上了她的面皮。耶律琥没有哭哭啼啼,也没有破口大骂,她只有一个念想,杀了她,为岱儿报仇。 “岱儿”抬手一弹,一缕无形真力疾射向耶律琥举起的佩剑,那佩剑“铛”的一声被弹飞五六丈外,插入墙壁之中。 “岱儿”又是一阵娇笑,看着脸上阴沉可怕的耶律琥,调侃道:“小姐,这样的江湖,你失望吗?是不是很失望,绿林劫匪,诡诈人心,没有一样如书上描绘的那么好。” 耶律琥悲怆而笑,喃喃道:“岱儿不听说书的讲故事,我早该想到,早该想到。” 看上去腼腆害羞的丫头,气势释放出来之时,把梅丁寒这伙绿林匪寇吓得不轻,尤其是梅丁寒与那娃娃脸女人,他二人就是这群人中仅有的两位脱胎境,其他人或许感受不出什么,但他们清楚知道,踢到铁板了,真力雄浑如汪洋大海,板上钉钉的化境强者。 梅丁寒已经不想去责备那从未识人出错的严立,为何此次出了如此大的失误,这可真应了梁稠之前所言,一个不小心就让人给除魔卫道了。 不及多想,尽力去补救,留得性命才是上策。 读书人出身的梅丁寒,从来不顾忌什么文人风骨,活命才要紧,就如刚走上这条道那会儿,与手下做第一笔买卖之时,遇到了扮猪吃虎的硬茬,刀架在了脖子上,他是想也没想,立马跪地求饶,说着什么都是生活所迫,迫于无奈,才走上这条不归路,一定要改邪归正等等。 可能,那人是个深山隐居只知道修炼的隐客,被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可怜的扮相,再加上一个悲情漏洞百出的故事讲出,那人一心软,就把他给放了,离开的时候,还给他留了几两碎银子,嘱咐他一定要改邪归正,梅丁寒一番感恩戴德的表现,发誓要从此走上正途,只是待那人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梅丁寒一脸嫌弃的扔掉那几粒碎银子,大步流星地离去。 经过此劫,梅丁寒学会了行事小心,做这等事要策划周密,一旦有了任何一个环节的失误,那都是致命的。 这就是为何他们这伙在会扬州地界臭名昭著的匪寇,能安安稳稳的活到今天,不被州令围剿的原因。这靠的是梅丁寒的智慧,行事计划的周密,以及他挑人入伙的眼光,更有他不要脸的本性。 梅丁寒“噗通”往地上一跪,对着“岱儿”磕头不止,“前辈饶命,晚辈有眼不识泰山,太岁头上动土,实乃不知前辈在此,要是知道前辈在此,就是给晚辈天大的胆子,晚辈也不敢前来找死。求前辈看在晚辈年少无知,为谋生计迫于无奈的份上,大人不记小人过,留晚辈一条狗命,小的不知天高地厚,小的糊涂,小的不是个东西……” 梅丁寒一边磕头,一边自扇耳光,头发凌乱,嘴角渗出血丝,哪还有半点之前趾高气昂,意气风发的模样。 梅丁寒又一扫四周,怒道:“还不快跪下,给前辈赔罪,求她老人家留你们一条狗命。” “岱儿”越过此刻心神距离崩溃不过一线之隔的耶律琥,来到磕头不止的梅丁寒面前,笑靥如花,声音却无比冰冷,道:“是不是接下来要说一个感人肺腑的故事,来衬托你的迫于无奈,让我受感动,手下留情,放你们离开?” 磕头如捣蒜的梅丁寒,神情一滞,随即磕头更快更用力,“晚辈不敢,晚辈不敢……” 这一刻,梅丁寒知道,自己百试不爽的套路,皆在人家的掌握之中,他真的怕了,怕今天真要死在这里。 梅丁寒周遭跪成两排的匪寇,同样是磕头不止,一时间,庙殿之中尽是求饶的声音。 “岱儿”以手勾起梅丁寒的下巴,讥笑道:“都说文可安邦治国,你倒好,文可用来里应外合,求财杀人劫色,书上读来的好文章,果然不同凡响,真给读书人长脸。” 梅丁寒脸上的表情,比吃了苍蝇还难看,然而嘴上还在说着:“前辈教训的是,晚辈谨记前辈教诲。” “岱儿”指着自己,笑问道:“谨记我的教诲?” 梅丁寒猛点头。 “岱儿”摇头,眼睛看向那边的年轻人,说道:“不用谨记,归根结底,我们是一路货色,都是要下地狱的那种,我刘暖设这个局中局,无非是想借那位公子的皮囊一用。” “公子,借皮囊一用可好?” 这句话,是在询问台阶上坐着的俊秀年轻人。 秦恒抬头一笑,指着自己脑袋,说道:“在这里,姑娘有本事尽管取走。”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百一十六章 喊你一声奶奶 刘暖在听到年轻人的言语之后,蓦然间笑的前仰后合,过了好半晌才稳住身形。 刘暖依然捧腹,脸上带着丝丝笑意,看着她垂涎已久的皮囊,向前不疾不徐走去,她的身后,跪地求饶的梅丁寒见女子向年轻人走去,心中刚生出逃过一劫的念头,下一刻,他的脖颈之上,乍然出现一丝细如发丝的血痕,紧接着整个脑袋就脱离脖子飞出,鲜血洒满殿。 众人这才发现,女子背后发丝,丝丝支棱,青丝伸展,蓦然逾三四丈,其中一根,一个缠绕,直接削掉了梅丁寒的脑袋。 场面血腥又骇人,让人瞠目结舌。 “公子,这样是不是精彩的多了,要不要奴家帮忙,把你身边的杂碎一并收拾了,然后我们再商量取皮囊的事。”刘暖娇滴滴说道,与其之前的狠辣,判若两人。 秦恒点头,笑道:“精彩,比那了然无趣的杀人求财,精彩百倍。” 严立与胡鹪二人吓得肝胆俱裂,不止是因为女人的出手狠辣,修为之高。更因为年轻人的过分镇定,谈笑风生,二人这才意识到,又是一个扮猪吃虎的大人物。 这两位三品境,此时连死的心都有了。 严立、胡鹪二人,也“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既是跪那实力在化境的强者刘暖,也是跪身边不知根脚,始终不显山不露水的年轻人。 秦恒没有去看这后知后觉的二人,他换了一个坐姿,随后说道:“有一点想不通。” 刘暖笑道:“公子如此聪明,配合这些阿猫阿狗转悠,又陪着我这个横插一杠的女人演戏,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之中,还有公子想不通的地方,这倒令奴家费解了。” 秦恒直截了当道:“你既然早就能够出手,为何要引我来这座城隍庙?” 刘暖背后支棱起的根根长发,蓦然回缩,直至与先前无异,她这才道:“在回答公子这个问题前,奴家也有几问要问,还望公子不吝解惑。” 秦恒双手拢袖,抬头看着还是那副稚嫩腼腆面孔的“岱儿”,不置可否。 刘暖不管其他,直接问道:“你是如何发现我的?有这副皮囊在身,我所伪装,但可以凭借一面之缘的记忆,做到一颦一笑,一个动作,都如真人一般,尽善尽美,奴家认为自己表现可并未有失误,就连那位小姐,与这丫头朝夕相对,都没有发现不妥之处,你又是怎么发现的?” 秦恒随意道:“我如何能发现,要是姑娘不对在下流露出半分杀意,我又如何能找到姑娘的破绽。” 刘暖一愣,不解道:“什么意思?” 秦恒望着与自己已经只有数步之遥的刘暖,解释道:“秦某天生对杀意敏感。” 刘暖一脸恍然,啧啧道:“世间居然还有如此天赋之术,奴家被发现的不冤。这么说来,公子初时就已经识破奴家了,那奴家这般累人的伪装,不是装的毫无意义。” 秦恒轻轻点头。 刘暖又道:“公子能否告诉奴家,如此有恃无恐的底细是什么?是因为有个二品巅峰随从,半步化境强者保护,还是说故人重逢,又添两位强者在一旁掠阵,可保万无一失?” 秦恒半点不意外刘暖能够看穿虬髯客他们这些人的境界修为,修为一旦进入化境,对境界的领悟幡然就会到达另一个层次,较之刚入武人门槛的六品境,又或者距离最近的二品境,在领悟上面已然是云泥之别。同境修士,即使境界比自己高出两个小境,但只要没有跨入神窍境,那么无论如何隐藏修为,在同为化境的存在眼中,也是一眼即破,无从隐藏,当然,有修行秘法的除外。 秦恒说道:“姑娘明知故问。” 刘暖莞尔一笑,有些可惜道:“公子要是没有这副好皮囊该多好,说不定你我还能成为知己呢。” 秦恒恶寒,“姑娘还是别有这方面的想法,秦某怕。” 刘暖笑意更浓,“真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家伙。” 秦恒转回正题道:“姑娘若是没有其他问题,可否回答在下的问题。” 刘暖摇头道:“还有一个问题,你怎知道我是位姑娘,而非妇人,亦或者上了年龄的妇人?” 秦恒认真道:“凭直觉。” 刘暖大笑,整座庙殿随着她的笑声都在晃动,“这话,公子三十年前说,没准奴家真会放过你,可是如今不行喽,岁月催人老,奴家要年轻俊秀或貌美,不要嘴甜的男人。” 秦恒笑而不语,一双眼睛在三处位置游荡。分别是:城隍爷神袛塑像、两侧壁柱、对面墙上的壁画和篆文。 这座破烂年久未修的城隍庙中,阵阵涟漪波动,由外而内下压,整座庙殿,除刘暖化境修为释放而出的威压外,还有一团虚无缥缈的力量掺杂在这股威压之中,正是这股力量,让秦恒有些心悸,也让虬髯客微感不安,秦恒正是在找力量的来源。 数息之后,刘暖笑声收敛,看着脸色苍白的年轻人,缓缓道:“奴家这就回答公子的问题。” 秦恒说道:“刘前辈看上去似乎更有恃无恐,认定我等为砧板上的肉了?” “你是任人宰割的肉,我不是。”郧梓桃忽然插话道。 既然已经被人点破与这王八蛋互相认识,她郧梓桃何必遮遮掩掩,一时又不能让他死的那么痛快,索性先过过嘴瘾。 以前都是他在调戏自己,给自己下绊子,而今异域他乡重逢,恩怨纠葛不清,焉能让他好过。 秦恒不愿给郧梓桃找到挑起事端的机会,他只是平静看着刘暖,等待她的下文。 刘暖佯装生气道:“这就从姑娘变成前辈了?” 郧梓桃淡然道:“这王八蛋没有喊你一声奶奶,你就该烧高香了。” 郧梓桃此话一出,刘暖立时火冒三丈,回头盯着她,厉声道:“牙尖嘴利的丫头,别急,很快就轮到你了,这里面的人,我最钟意的就是你与这位公子的皮囊,你的脸蛋儿,身材,这位公子的眼睛,若是穿在奴家的身上,想想就让人心猿意马。”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百一十七章 世间机缘也是诱惑 郧梓桃斜眼看着刘暖,轻蔑一笑,右手推剑出鞘又合上。一旁蹲着的赵自观,屁股上下一掂一掂,正饶有兴致地作壁上观。 刘暖忽然怒意全消,蓦然轻笑,悠悠转头,看向年轻人,说道:“公子是否有兴趣先听一个故事。” 秦恒身子后仰,语气平淡道:“前辈愿说,晚辈就听着。” 走过这么些江湖路,秦恒听过最多的坊间故事,就是那些个青年俊彦与绝代佳人之间发生的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什么赤子到白头,相爱相杀,诸如此类。秦恒想当然以为刘暖口中也会说出这么一个老掉牙的故事。然而,却不是。 刘暖轻轻挪动身子,她的眼神由未经世俗浸染的明亮变为沧桑浑浊,目光落在绵绵细雨轻洒的庙外,神情恍惚回到了从前的某段岁月中。 她的声音也从稚嫩青涩,变为沙哑苍老,故事娓娓道来。 真实年龄已经到了耄耋之年的刘暖,口中的故事,发生在六十年前。那时候,三个双十年华的青年男女,修炼有成,各自奉师命下山历练。机缘巧合之下,三人相识又相知,性情相投,于是决定结伴游历天下。 三人分别叫作:黄叱仁、刘暖、阎铜山。 那时的世道,十二国混乱将起,世道不太平,国与国之间的征战摩擦不断,诸侯割据,民不聊生。 这三个初历江湖的青年男女,从南往北行,一路上,见过饿殍遍野,尸山血海,经历过屠城,见过茹毛饮血,饿极吃土的百姓。 年少轻狂,总以为倚靠满腔热血可改变这个世道的初出茅庐的三人,一路北行,遇不平事铲不平,遇恶除恶。这趟江湖行,对于三人来说,虽有不如意,叹世道可悲的地方,但更多的还是志得意满,英雄有用武之地。 锄强扶弱,历经艰难险阻,共患难,同历生死,仍保持一腔热血,志趣不减的三人,在走过三千里的江湖路后,从相识相知,到引为知己,再到斩鸡头、敬香,义结金兰,不知不觉已经走了一年有余。 日常的打打闹闹,说说笑笑,练剑喂拳,三人的默契度已经堪比那些十年磨合,同练合击功法的道侣同门,甚至还要来得默契。 原本以为,这趟江湖行,只会就这样顺顺当当走过八千里路后,圆满而回。 经历生死磨炼,境界越来越高的三人,当走过四千八百里漫漫江湖路,来到当时名为石涧国的地界,踏足其境内一处名山所在。 世间名山大川多有隐居客,又或有江湖门派立宗于此,自古便是如此。 江湖游历,自然不可或缺遇山川,拜访武林名宿与道法高深的前辈们,求问修行。 当时辖境十数万里的石涧国,名叫斛山的名山,而今会扬州境内的浩淼城,城中的斛阴山,也就是那三个游历到此的青年男女,决定拜访山中高人的曾经所在。 山中真有高人,守着一座城隍庙,枯坐百年,拥有神窍之境的修为。 当时,才堪堪摸到二品境门槛的三人,听到外界言之凿凿的传闻,皆欣喜万分,他们师傅也才只是寻常化境界存在。 世间神窍有几人,即便追溯到天才辈出的上古,又有几人敢断言,自己天赋无双,将来必入神窍,实在是凤毛麟角。 三人一致认为这是一场难得的机缘,只要找到这位高人,而高人又愿意对他们传法一二,即便他三人未来成就不了神窍尊位,也应该能成为化境。 讲到这里,刘暖笑的有些苦涩,她抬头看着听得认真无比的年轻人,说道:“公子猜一猜,我三人找到那位高人了吗?” 秦恒点头,“找到了。” 刘暖笑道:“为何如此断定?” 秦恒笑道:“若是没有找到,就没有接下来的故事,何况世间机缘也是诱惑。” 年轻人最后那句打机锋的言语,让刘暖瞬间对之有些刮目相看,无论先前这些小蝥贼的浅显布局之中,年轻人表现的有多聪明,她都觉得那不过是小聪明,上不了台面。可这句话就大不同,既是对她的点拨相劝,也是在阐述这个故事的后话,说明年轻人已经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看得通透。 “一语中的,可悲的开始。”刘暖脸露欣赏之色。 秦恒只是淡然一笑。 刘暖继续讲述这个故事,三人真的找到了这位枯坐百年,守着城隍庙的世外高人,三人恭敬礼拜。那叫陆窦陵的世外高人,也没有拿捏架子,如寻常老人对待晚辈那般和蔼可亲。 三人表明来意,这就说到了传授道法,陆窦陵还是欣然应允,说这些生外物,本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倒不如倾囊相授传给她们,自己也能后世留名。 那一日,三人兴奋至极,夜半举杯共饮,义结金兰的三兄妹,畅想美好的前景,开宗立派,名垂千古。 也是那一夜,人生不顺遂,弑父杀兄,靠剥夺师傅死后修为,枯坐在此,躲避“那些人”追杀的陆窦陵,突觉人生太过乏味,有这些人给他解闷也挺好,他要看一看人性是否都如他这般丑陋不堪。 陆窦陵向三人分别隐晦表明,三人中他只会将道法传于一人,另外两人只有死了,他才会倾囊相授。 人性经不起道德的测试,面对是诱惑也是机缘的大道在前面,当天夜还在饮酒作乐,兄亲妹恭的三人,直接反目,拔刀相向。 黄叱仁杀了阎铜山,刘暖设计害了黄叱仁。 杀了一路同行,出生入死伙伴的刘暖,呆立当场,只听到陆窦陵刺耳的大笑声。 陆窦陵直言自己根本就没有什么直通神窍之境的道法,那时的刘暖跌坐在地,追悔莫及,然而,一切都成定局。 心中魔障已生的刘暖,这趟江湖行无法再走,浑浑噩噩的留在斛山,与那几近坐化,如约倾囊相授功法的陆窦陵为伴,一待六十年。 絮絮叨叨说完这段江湖往事的刘暖,最后一脸悲剧地问道:“公子,你说这个诱惑大吗?” 秦恒点头又摇头,平静道:“大,但不是你杀兄弟的理由。”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百一十八章 唯有真情最当留 刘暖悲怆大笑,“你说那时我要有公子这份见识该多好,也不会行差踏错。” 秦恒不言。 刘暖转而一脸戏谑看着年轻人,说道:“若是公子是当年的我,是否会为这份大道可期的机缘,杀黄叱仁?” 秦恒哈哈大笑,仿佛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扯动到伤口,疼的他呲牙咧嘴,嘴上道:“前辈也不用拿言语做剑,想着让我道心蒙尘,没用的,我若是当年的你,根本就不会杀黄叱仁。” 刘暖笑意更盛,缓缓吐出两个字,“不信。” 秦恒笑而不语。 一旁始终未发一语的虬髯客,忽然怒道:“你这婆娘有何不信,什么狗屁的大道机缘,神窍境又如何,要是少爷愿意,入那神窍又有何难,只要我们少爷愿意定下心修炼,天下第一也如探囊取物。少爷说过,世间神兵皆可送,唯有真情最当留。你这魔障的婆娘,懂个屁的大道。” 秦恒看着虬髯客,无奈喊了声“黎叔。” 黎春城镇定道:“就是少爷你说的” 秦恒苦笑道:“我就说了那么一句。” 冷眼旁观的郧梓桃,嗤笑道:“某人口气如此大,也不怕闪了舌头。” 秦恒充耳不闻。 没有得到回应,郧梓桃也不生气,就那么眼神讽刺地看着那人。 刘暖笑意不减反增,也不知是在笑虬髯客的“大放厥词”,还是在笑当年的自己,总之让人琢磨不透。 片刻后,刘暖笑容敛去,抬手一挥,整座城隍庙仿佛被一道无形罡气压沉,金光大盛,远远看去,真如地仙显灵,整座城隍庙沐浴在金光之中。 而刘暖本人,人立原地,天地法相离体而出,赫然与那尊斑驳的城隍爷神袛塑像融合,城隍塑像原本斑驳不堪的形体,逐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金身,金身覆体,彰显神圣与庄重,殿中蓦然“蓬荜生辉”。 片片金身无缝衔接融合,只在刹那功夫完成。城隍塑像陡然睁眼,眼如铜铃,金光大放,开始扫向庙殿中的每一人,最后目光落在年轻人身上,金漆大嘴大开大合,仍是那沙哑苍老的声音,说道:“公子若无话可说,那奴家可就要取走公子这身让人艳羡的皮囊了。” 庙殿中,只顾求饶的严立、胡鹪等匪寇,见到这一幕,吓得匍匐在地,皆当作城隍爷显圣,大气都不敢喘。 辛老二吓得直接瘫软在地,嘴中呢喃不停,“城隍爷显灵了,城隍爷显灵了……” 耶律琥尽管吓得脸色煞白,但仍然倔强的站在原地,盯着不远处“岱儿”的背影。 庙殿其他人,虽然神色各异,但很从容。 秦恒坐在原地,看着不是神窍境界,却能神窍离体,展现法相天地的刘暖,一脸恍然道:“原来如此,前辈故意引我到这里来,是因为在这里,你可以展现出神窍境修为。” 秦恒环顾四周俨然如实质,搅动天地伟力的“势”,浅笑道:“这应该是那位陆窦陵,剥夺其师神窍修为,坐化后,剥离身体的天地之力,被什么东西压制在此,不能返璞归入天地,反而让你不知以何法门调用,得已己用,前辈的有恃无恐,原来在这里。” 刘暖诧异万分,“半点不差,今日若不是实在太喜欢公子的这副皮囊,可就真舍不得杀公子了,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这么聪明的小家伙了,真是让人又爱又怕。” 秦恒不禁打了个哆嗦,以刘暖之前所讲述的那个故事中的年龄来推算,她至今最少也在八十岁以上,被这老怪物喜欢,秦恒半点不觉得荣幸。 刘暖话不停,继续道:“刚才我还觉得你身边的那位道友是在大放厥词,如今我倒有几分信了,以公子聪明才智,加上惊人天赋,步入神窍之境,真有几分可能。” 秦恒没有搭理这个话茬,而是说道:“前辈如此肯定自己今日就能取走我身上的这副皮囊?是不是太武断啦。” 城隍塑像张开大嘴大笑起来,连带塑像的庞大身躯都开始晃动起来,整座大殿跟随震动不已,屋道:“公子那句世间神兵皆可送,唯有真情最当留,说的真好,真好。” 秦恒眼神平静看着刘暖身形炸裂之处,一语不发。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百一十九章 大智近妖 刘暖天地法相离体,融合城隍神袛塑像,使之在这座城隍庙中,俨然拥有神窍修为,堪称无敌,其“势”浩瀚,威压震慑殿中所有人。 然,才持续半盏茶的功夫,年轻人慧眼如炬,发现破绽,虬髯客一拳打碎铭文墙壁,之后,气势恢弘、修为骇人的刘暖,法相与真身如瓷器裂纹,砰然炸裂,一场看上去必死的局面,就这么雷声大雨点小的给破了。 匍匐在地,豆大的汗粒刷刷如雨下的严立、胡鹪等匪寇,此刻从对刚才刘暖的惊恐万分,转嫁到眼前年轻人的身上。 严立而今连求饶都不敢,要是此时他还看不明白年轻人早已经看透他与死去大当家的那点把戏,那他这么些年做尽丧良心勾当,还能活到今日,不被人秋后算账,全凭察言观色、审时度势的那点本事,就白练了。 耶律琥忽然拔出腰间佩剑,向刘暖真身化为虚无处刺去,状若癫狂。 辛老二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一边猛灌酒水,一边嘀嘀咕咕庆贺自己的大难不死。 从头到尾没有露出任何讶异与震惊神情,仿佛事不关己的老唐,咧嘴一笑,一边掏着胳肢窝,一边向公子走去,“这就死了?公子见识之高当比天人,这般天大危局,这样高入山巅的高手,公子只凭三言两语,便将其化为灰烬,公子神通,老唐终其一身难以望公子项背。” 以往这个时候,年轻人还会配合老唐说的那些不咸不淡的马屁话,打趣两句。可眼下却没有,秦恒双手再次拢袖,朝着以娃娃脸女人梁稠为首跪着的匪寇走去。 一张娃娃脸的梁稠,长相并不赖,可爱中带着几分清纯气,尽管缺了一只耳朵和鼻子,时下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可身上那股子楚楚可怜,梨花带雨,当真让人觉得我见犹怜,女子又摆出一副任君采颉的模样,平添几分韵味。 秦恒走的很慢,走到梁稠身前近在咫尺的地方,居高临下俯视着磕头不断的女人,听她喊着:“公子饶过奴婢吧,奴婢并非自愿跟着这群歹人落草为寇,是他们逼奴婢的……” 一遍又一遍。 这二人,一男一女,一站一跪,一双手拢袖,一趴伏在地磕头不止。 这样一副场景,大约持续了三息时间,然后就有人见到,那面无表情的年轻人,忽的双手抽出,右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柄短剑。 年轻人二话不说,手中短剑陡然向面前跪着的女人脖子划去,速度之快,迅雷不及掩耳。 刚埋头磕头又抬起的梁稠,脖颈之上瞬间出现一条血槽,血水喷涌而出。 梁稠不可置信的捂着脖子,瞪大双眼,想要说什么,却怎么也说不出口,身子缓缓向后倒去。 秦恒目光平静看着倒地的梁稠,说道:“前辈好手段,秦某佩服。以前听一位老人说,这世间手段千万,高明到极致时,假作真时真亦假。前辈此般所为,确实当得那‘高明’二字。” 众人大为疑惑,不明白那年轻人与已经成了死人的梁稠,絮絮叨叨说这些做甚。 只是很快发生的一幕,解答了众人的疑问。 秦恒说罢这番话,过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那脖颈血槽喷涌,神情似有不甘,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女人,忽然一下坐起,一双眼睛直勾勾看着身前年轻人,神色阴沉,她的脖颈之上血水喷涌的场面骤然停止,但那血淋淋的血槽仍在,看上去十分诡异。 “不还是让公子给识破了,只差半步,功亏一篑。”坐起的梁稠,神情悲愤,一个沙哑苍老的声音从其口中吐出,与刘暖的声音一般无二。 这般诡异场景,让人毛骨悚然。 秦恒看着“她”,缓缓道:“前辈故意留破绽给我,目的是为了脱离这座困己的牢笼吧?其实你先前种种明示暗示,皆是为了让我产生一种错觉,觉得那堵铭文墙壁比那两根壁柱对你更重要,是否如此?” “死而复生”的刘暖,不解道:“既是如此,那公子做的合情合理,毁掉铭文墙壁,已然如愿杀我,可为何又另生怀疑?” 两人说着话,秦恒手中短剑上的血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淡去,秦恒只是随意瞥了一眼,然后摇头道:“恰恰相反,那幢铭文墙壁的重要性,不过是前辈故意展现给我看的,赌我聪明反被聪明误,自作聪明地打掉那两根壁柱,如此做了,才正中你下怀。晚辈若所料不错,这两根壁柱,才是镇压你这魔头的根本所在,一旦毁去,你便能立即脱困。 只是前辈没有料到,我这后生还是不够聪明,真就去砸掉的是那面墙,而非壁柱,这让你算盘瞬间落空。 此一计不成,前辈又生一计,妄图跟着我这位裹挟大势,福缘深厚的后生,以“势”相冲,形成两“势”相左的冲击间隙,见缝插针,不费吹灰之力的离开城隍庙。” 秦恒问道:“前辈,晚辈说的可对。” 刘暖称赞道:“大智近妖,厉害,太厉害,若将你放在三军征战的战场上,做一个运筹帷幄的谋士,应能做出力挽狂澜的壮举。” 年轻人并不觉得刘暖的这番言语是在夸自己,所以话音根本就没往这个方向接。 短剑上丝毫血迹不见之后,秦恒便随手将它扔还给老唐。 老唐一脸哀怨,“公子,这就有些不厚道了,不问自取的借,能叫借吗?” 秦恒没搭理唐瓮,蓦然向后退了两步,语气古怪道:“前辈不是刘暖。” 梁稠身子,刘暖声音的女人,呵呵笑了两声,看向脸色略显难看的年轻人,慢悠悠道:“不是刘暖,那我是谁?” 秦恒答道:“你是故事中的那位陆窦陵。” 梁稠神情微变,旋即哈哈大笑,她一手提起自己头发,“哧啦”一拽,一张完整皮囊脱骨而出,随后悬停在一侧,皮囊下,是一个垂垂老矣,行将就木的老妪,面容丑陋至极。 老妪笑的肆无忌惮,看着年轻人的目光,仿佛想要将他生吞活剥了一般,语气充满欣喜,道:“陆窦陵再年轻个百岁,真就非公子不嫁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百二十章 镇压牢笼 秦恒哑然失笑,“前辈玩笑,晚辈哪消受的起。” 陆窦陵拖着干瘪的身躯,颤巍巍的往壁柱走去,没有再说那些过过嘴瘾的话,边走边叹道:“当年,那三位年轻人来到这里,陆某人不过是想看一看人心到底经不经得起称量。哪晓得,就那么三言两语的鼓动,三个走了几千里江湖路,患难与共,义结金兰的兄妹,当夜就反目了,黄叱仁趁阎铜山睡着,割了他的脑袋,刘暖使了美人计,一剑捅在黄叱仁的心窝,三人为了那份大道可期的机缘,一夜间就分出了生死胜负,实在让我这个方外之人刮目相看。” 秦恒亦是叹道:“人心哪经得起这份称量。” 陆窦陵点头附和,“是啊,人心哪经得起这份称量。” 说到这里,他的神情蓦然变得扭曲,尖声厉气道:“可当年我那位盛誉满天下的师傅,临死却要对他的两个徒儿人心称量,做法不同,性质却一样,最后的结果,是我杀了师兄,杀了那位爱慕我,却要为一本修炼心得杀我的师兄。” 陆窦陵看着年轻人,问道:“是不是可悲又可笑?” 秦恒点头。 她又道:“公子猜一猜,我杀了师兄后,那老不死的对我说了什么。” 秦恒摇头,只说了两个字,“不猜”。 陆窦陵凝神看着壁柱上的楹联,神色平静了许多,自嘲道:“他说我是孽障,居然对师兄都下的了狠手。神也是他,鬼也是他,老不死的东西,还有脸自诩三清子,吊了口气苟延残喘的老东西,那时还说着什么清理师门,以正纲法。可惜啊可惜,老东西巅峰修为连千分之一都发挥不出来,能奈我何。不过我还是小看老东西了,他死前自灭轮回,只求天道赋予他巅峰修为片刻,要杀我,虽没成功,但还是用出逆天手段,先是使我神魂有了瑕疵,即便入了神窍,修为也与同境强者天差地别。后又言出法随,用这则楹联镇压我的本体在这座城隍庙。” 秦恒仔细听着,将入城隍庙的前前后后,里里外外的细枝末节,统统梳理了一遍,虽然还是不能判断陆窦陵所言的真假,但是其中大致脉络已经梳理清楚了。 梅丁寒煞费苦心里应外合的算计谋划,最终平白给陆窦陵做了嫁衣,陆窦陵计中计,又是展露神窍修为,又是露出破绽,又是诈死,根本目的就是想脱离这座困住她的牢笼。至于前面那个三位青年男女相约闯荡江湖的故事,以及后面牵扯更加深远的师傅之类,秦恒姑且听之,并不当真,至少心中不当真。 陆窦陵还在咬牙切齿说道:“那老东西罪该万死,是他让我厌恶这个世道,是他害了那三个只是登门向我求教登临神窍境界修炼法门的年轻人,都是他,怪不得任何人。” 秦恒看着性情多变,内心扭曲的陆窦陵,说道:“前辈就是因为对师傅的恨,才将心中多年积怨加在三个年轻人身上,要去称量一下他们的人心?” “哈哈哈,没错,事实证明,他们比我还要不如。”陆窦陵看着空空无一物的塑像位置,猖狂大笑。 秦恒转身,也去看那则楹联,他想起一人,随即问道:“前辈能否告知那刘暖结局如何?” 陆窦陵随意道:“她啊,十年前才死,本尊眼见大限将至,于是舍了旧皮囊,神魂寄居在她的窍穴之中,汲取蚕食了她的本命力,夺了她的剩余寿命,才得以残存至今。” 秦恒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难道道家典籍中所谓的‘夺舍’真的存在?” 陆窦陵哈哈大笑,“有没有夺舍,我不知道,若是公子想弄得人不人鬼不鬼,我倒是乐意帮忙,将这门神通传给你,此法缺陷,要以人血喂食,且毕生只能用两次,限制颇多。” 秦恒笑言:“原来是魔道功法。” 陆窦陵笑道:“总算后知后觉了。” 秦恒故作讪笑两声,前面发生种种,只字未提。 陆窦陵回头,真诚道:“公子,做笔交易如何?” 秦恒断然摇头,“与虎谋皮的事,晚辈是能不做就不做,能少做就少做,何况前辈不是虎,是那脱离凡人范畴的神窍存在。” 陆窦陵轻轻摇头,叹息道:“公子早就已经知道陆某人在虚张声势,又何必出言挖苦。” 秦恒说道:“真话。” 陆窦陵抬起手掌,手上凭空出现了两样东西,“一本世间难寻的上古秘术,《通幽术》,传说练至极致,可通幽冥,堪破轮回。另外一件,不是神兵,胜似神兵,巨渊深处,上古寒铁打造的赤焰剑,传闻曾弑“仙”。只要公子愿意带陆窦陵之本体离开此处牢笼,陆某人愿意双手将这两样东西奉送给公子。” 秦恒不为所动,淡然道:“前辈算计之深,一丝一毫,都掐准了点,全在晚辈的心弦上,拿捏人心的功夫,世所罕见。两样东西,全是秦某所需要的,也是梦寐以求的,但我却不敢拿,神窍手段哪是我这样的凡夫俗子所能看透的,跨过这道门槛,没有牢笼约束,天高任鸟飞,前辈还不泥牛入海,那时候,前辈反口杀我,我又当如何,秦恒不敢赌。” 陆窦陵急忙道:“本尊可以以道心发誓,脱离此处,绝对不会对公子心生歹意,食言而肥。” 秦恒还是摇头,“前辈就是说破了天,晚辈也不会赌那个万一。” 陆窦陵蓦然目光冰冷,“公子软硬不吃,当真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秦恒笑容不变,刚要说什么,却不想被人抢先一步,郧梓桃的师傅,蹲在地上,屁股一掂一掂,意态闲适的赵自观,插口道:“诶,那小子不愿与你做这买卖,我与你做如何?” 陆窦陵转头望着青衫儒客,嗤笑道:“你,虽然境界比这位公子身边的那位虬髯客略高一筹,可想要带着我离开此处,还差得太远,你知道当年那老东西是什么境界吗?神窍之境最后一重,已经隐隐摸到传说中的长生境的门槛了,他所布困阵,就凭你如今的修为,妄想破解,简直痴心妄想。” 赵自观不以为意道:“不就是个上古阵法,虬龙锁魂阵吗,破之有何难。” 陆窦陵原本一脸不屑,闻言,陡然眼睛一亮,没想到这青衫儒客还真懂阵法。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百二十一章 生意别家做 陆窦陵心中很清楚虬龙锁魂阵,这方上古阵法的份量有多重,重到她一个神窍之境“提不起”。 虬龙锁魂阵,上古阵法,传闻曾有上古大能以此阵法锁困真龙之魂,辅以炼化,衍生出翻江倒海之神力。 传说中的真龙尚且不能脱困,陆窦陵神窍有瑕,实力修为与那些可调动天地之力的其他同境存在,相差甚远。再加上此阵乃是那个隐隐都要堪破长生境桎皓的老东西,自灭轮回,换来天道赋予巅峰修为片刻,施展出的逆天手段。 可想而知,这方镇压她在此的上古法阵有多么强横霸道,一尊神窍境最后一重的绝世强者布阵,布出的还是上古锁困真龙之魂的通天大阵,真龙犹灭,更何况她这个自觉与那真龙无法比肩的“假”神窍,因此她才被一困几十年。 陆窦陵急急转身,身子一动,霎时出现在赵自观与郧梓桃面前,她的脸上难掩欣喜之色,在这个抬眼只能从庙门前看到绵延百里的山林,一年四季,看到的只有满山青葱到落叶,几十年的光阴,看到的全是这些,她看够了,她太想出去,要把对老东西的恨,对世道的不公,发泄给这个世道。 陆窦陵看着蹲在地上一脸无所谓的青衫儒客,笑容和善,“道友此言当真,真有破这上古阵法的手段,不是拿我这老婆子开涮。陆某人之所以要跟那位公子做这笔交易,是因为这位公子身上裹挟一方大势,确有将老婆子带出此地的能力,所以我才愿下如此大的本钱,作为交易的报酬。道友说可破解此阵法,有何凭仗?” 赵自观仰着脑袋看着老妪,随意道:“虬龙锁魂阵,用以巨渊石打造的两根锁柱,钉于“乾”“坎”两个方位作为阵眼,由神窍存在施展“言出法随”作为锁头。” 赵自观说着,老妪浑浊的双目越来越亮。 这时,赵自观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所言,乃是“虬龙锁魂阵”的繁琐布置,陆窦陵“久病成医”,对于这阵法的布置、材质等,已然摸索出来,只是苦于无破解之法。 陆窦陵不信就这么一会儿功夫,眼前青衫儒客就能瞧出这上古阵法的端倪,自己可是花了十数年才参透内中构造。 正因为如此,陆窦陵愈加相信赵自观此前所言,相信他能破解此阵玄机。 陆窦陵笑容愈发和善,说道:“道友只要破了此阵,我手中的两样东西,就是道友的了。” 赵自观却是一摆手,说道:“阁下功法神通已臻玄,我等只有高山仰止的份。正如那小子所说的一样,我若是助阁下脱困,你若反口,到时我是东西拿不到,还要搭两条性命。” 陆窦陵满脸真诚道:“道友大可放心,我以心魔发誓,若反口倒戈,此生再无缘大道,定受那万虫噬骨钻心之痛。” 赵自观捋着鬓角白发,嗤笑道:“那小子都知道不去赌那个万一,这么简单的道理,我这么大人了,难道不知道。” 陆窦陵脸色阴晴不定,似是内心有些焦灼,好半晌才重新恢复和善笑脸,“那以道友之见,该当如何,这笔买卖才能做。” 赵自观似乎没有想到老妪会问他,此前并没有考虑这个问题,所以当下,他微皱眉头,凝神细思起来。 陆窦陵看着青衫儒客思索的神态,也不催促,半盏茶过后,她猛然回头,去看那个站在原地未动的年轻人,想要在年轻人脸上看出什么,可那年轻人察觉到自己的目光,冲她温和一笑,半点异样未露。 陆窦陵心下摇头,暗道:“难道是我想多了,这二人虽然相识,但应该没胆合谋算计一位神窍存在,这可不是化境,天下不多,但也不少,而是那世间能有几人的神窍。” 陆窦陵想通这一点,心头阴霾尽去,随后抬起手,晃了晃手中的两样东西,与年轻人说道:“公子,这样的机缘,说是千载难逢都不为过,公子莫要悔时晚矣,现在下定决心还来得及。” 秦恒洒然一笑,刚喊出“前辈”俩字,就听见赵自观语气迫切地喊道:“这位道友,赵某已经想到这件事该如何做了。” 望着年轻人的老妪面露遗憾之色,秦恒一脸无所谓。 陆窦陵悠悠转头,看着双目之中贪婪之色一闪而过的青衫儒客,说了个“哦”后,就没了下文。 赵自观说道:“赵某人可以带道友离开这里,但是为了以防万一,陆道友必须要先以心魔发誓,不会再出去之后反口倒戈,对我等出手。 第二点,道友既然以两物作为交换条件,赵某人又担心道友不会信守承诺,所以先决条件就是,把两样东西,给我徒儿,让她带着两物先到庙外去,由我陪着道友破阵,这样我才能放心。 第三,我有一秘法禁制,可压制人的修为,道友需允许我在道友身上布下禁制。道友尽管放心,此禁制布下后,只是起到牵制的作用,不会危机到道友的安全,一旦有人欲对道友出手,那这道禁制就形同虚设。” 陆窦陵一脸嘲讽之色,反问道:“我又怎么知道道友所言真假,不说其他,那禁制之法,老婆子虽有耳闻,可活了百余年的光阴,却从未见过,谁又知道那禁制一经布下,是否真如你所言,在危及性命之色,便形同虚设,若是事实并非如此,而是道友给老婆子下的套,那我不是任人宰割。” “赵某所言句句属实,依道友所讲,这笔买卖即是谈不拢喽。”赵自观满脸无奈,甚为可惜道。 陆窦陵凝观神通,一直在注意青衫儒客的细微表情,对方在说到“谈不拢”三个字之时,眼中的不甘,与不着痕迹的往自己手中宝物瞄去之时的贪婪,被其尽收眼底。 “师傅,山门缺神兵,缺术法吗?别在这里丢人现眼。”郧梓桃于一旁鄙夷道。 听上去,很不合时宜。 赵自观神情略显尴尬,讪笑道:“徒儿说不缺就不缺。” 能不缺吗?山门里最宝贝的东西,都武装在你身上了。恰逢其会,当然多多益善最好。 陆窦陵摸着手中两样东西,呵呵一笑道:“是否还有第二套解决方案,于你我都放心些?”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百二十二章 墙头草 蹲在地上久了,赵自观猛然觉得自己这个蹲着的动作,有些像某个尴尬行为,不雅,于是他干脆往地上一坐,随后,歪起嘴角,对着左边一吹,右边一吹,两鬓白发无风而动,一缕向前,一缕向后。 玩得不亦乐乎的赵自观,这才想起回答老妪的问题,他看向老妪,说道:“没有,即便我有第二套解决方案,道友也会觉得对你没有保障,这样,说与不说又有何异?道友给出解决方案,我又觉得不放心。既然互不相信,哪有什么谈下去的必要,买卖就此作罢。” 陆窦陵向前走出两步,距离右侧写着“无心作恶,虽恶不罚”楹联的壁柱,半步之隔,再往前走,铁定会撞上去。 老妪脚步不停,迎着壁柱撞去,当众人皆以为下一刻老妪就要迎头撞上柱子的时候,却不料,老妪身体如游蛇,贴着壁柱,一个吸附旋转,留给众人的只有一个残影从眼前闪过,再见到之时,老妪已经身形松垮地站在青衫儒客的左边,神情祥和。 “道友这般急性子,可不像是谈买卖。”陆窦陵打趣道。 赵自观似赌气,语气明显有些不善,“我本来就不是做生意的料。” 陆窦陵说道:“这个买卖还能谈。” 所站位置正对着庙门的她,抬头看了眼门外,又连忙低头,每看一次熟悉的眼景,她就会更加厌恶这个世道。 赵自观两鬓白发蓦然而落,她的表情略显不耐,道:“道友有何良策,若有更好的解决方案,赵某也能考虑一二。” 陆窦陵笑道:“就照道友之前的方案来做这笔买卖,但是道友所提的三点,老婆子要稍作改动。” 赵自观立刻来了兴致,“道友请说。” 陆窦陵缓缓道:“第一点,心魔发誓,老婆子应了。第二点,道友之前说,我手中的两样宝物,要由你徒弟先行接手,带至门外,以示诚意。这点老婆子要稍作改动,只能由你徒弟先带一物到门外等候,我若脱困,另一物也会双手奉上。第三点,可压制修为的秘法禁制,要布在我身上,也无不可,但是,要先在其他人身上施展一回,我要见识一下其中利害。” 前面两点,陆窦陵都能应允,只有第三点,让她心中有所忌惮。方才那番无任何价值的对话,陆窦陵其实是在利用这段时间,斟酌青衫儒客给出的方案的可行性,思虑应对之策,所以才有信口拈来的两条改动。 “禁制之法”,正如她之前所言的那般,虽有耳闻,却从未见过。但如果赵自观先在她面前对其他人施展一遍,那禁锢压制修为的禁制秘法,在她见到整个过程,及施展过后的效用后,凭她神窍之境的见识与手段,就算不能破解,也能寻个大致脉络,看清是不是真如他所言的那般,一旦有人对她出手,这禁制便形同虚设。 赵自观低头沉思片刻,然后说道:“可行。” 陆窦陵笑脸灿烂,声音沙哑中透着几分欣喜,她摊开左手,手中两物悬停空中。 陆窦陵面对两个放出任何一件到俗世,都会掀起江湖腥风血雨争夺战的宝物,神情看上去没有半分不舍,她低头看着青衫儒客,询问道:“道友要让徒弟先带出拿一件器物?” 赵自观没有直接回答老妪的问题,而是看向郧梓桃,笑嘻嘻说道:“徒儿,你要先带哪一件出去。” 郧梓桃的目光下意识落在那柄不是神兵,胜似神兵的赤焰剑上,只是很快隐藏了内心的想法,随即眼神炙热地盯着那本上古秘术孤本《通幽术》上,然后那个眼神就在这两物上来回游移,像是拿不定主意。 过了许久,郧梓桃像是下定了决心,说道:“徒儿想带那柄剑到庙外等候。” 赵自观点头,旋即看向老妪,没有言语。 凝观神通始终没收起的陆窦陵,将刚才这丫头的细微表情看的清清楚楚,所以,她明白对方究竟想带走的是何物,正是这柄赤焰剑,只是她有些意外,这丫头既没有故作不屑,也没有故意贬低,就那么大大方方的要带走这柄剑,这反倒让她有些捉摸不透对方的心思。 一番权衡,她笑盈盈说道:“这柄赤焰剑,姑娘还是晚些拿到手为好,众所周知,兵器品稚越高,化灵的可能性越大,有灵之后,兵刃自身力量太过强大,修为不够,若强行驾驭,恐防会伤己伤人,依老婆子看,姑娘的实力并不足以驾驭这柄赤焰剑,不妨先拿着这本《通幽术》孤本,暂且到门外等候片刻,待到此间事了,老婆子脱困,必定双手奉上,那时你师傅在身侧,足以压制这柄剑的强大剑意与剑气。” 郧梓桃闻言,勃然大怒,单眼瞪着老妪,冷声道:“问带走哪样的是你,让我带走什么东西的也是你,既然没有让我师徒二人自选的意愿,何必多此一问,现在,我就要带着这柄剑到门外等候,你给还是不给,不给的话,我师傅今天难保不会发挥失常,破阵力不从心。” 郧梓桃勃然大怒的表情,以及连要挟带威吓的言语,反而让陆窦陵稳下心神,这说明自己看的没有错,这丫头真的是想带着赤焰剑出庙,她就偏不让这师徒二人如意。 陆窦陵一脸无奈尴尬的表情,低头看着赵自观,眼神的含义,想要这位读书人模样的青衫儒客帮她劝一劝其徒弟。 赵自观神色微有不悦,看着老妪道:“道友这番解释,也太过牵强。” 老妪讪笑道:“反正早晚这些东西都是道友的,带任何一样出去,最终结果不都还是两样兼得。” 这话说的既无赖,又有几分道理。 赵自观想了想,看向徒儿,说道:“徒儿,她说的也对,反正这些东西早晚是你的,先拿哪一样出去等候,最终结果都还是你的,这点变不了。” 郧梓桃回头怒骂一句,“你个墙头草。”,随后霍然起身,怒气未消的模样,不情不愿抓过《通幽术》,头也不回的就要离去。 却在这时,陆窦陵突然喊道:“慢着。”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百二十三章 相互算计? “改变主意了?”郧梓桃轻盈转身,面无表情道。 老妪摇头,扭头与坐在地上的赵自观笑着说道:“这本上古孤本秘法《通幽术》,可以让令徒先行一步带出去,但是,那禁制的施展,我希望道友能够在令徒离开之前,先在她身上施展一遍,如此做,应该不会让道友觉得为难吧?” 老妪尽管笑容满面,说话也是客客气气,但殿中所有人,任谁都听得出来,陆窦陵话里话外不容拒绝的口吻。 赵自观收起玩性,一撂衣摆,霍然起身,转身就要与老妪说道说道。可还不等他说什么,自己那位今日与往日脾气大相径庭的徒儿,已经先他一步发起火来。 郧梓桃将《通幽术》往地上一扔,怒容满面道:“老妖婆,你还有完没完。” 陆窦陵眼中厉芒一闪而过,旋即恢复如常,说道:“姑娘,这禁制之法乃是尊师所有,施展在别人身上,倒不如施展在你这个徒弟身上来的省事,至少你与令师知根知底,姑娘要是连这都要拒绝,那老婆子就要疑心这所谓的禁制之法,是不是你师徒二人包藏祸心,欺我老婆子年老体衰,见识短浅,或者说另有所图。” 郧梓桃被这老妖婆一番绵里藏针,却又挑不出毛病的话,说的脸色难看至极。 她怒目相向,右手攥着腰间古剑剑柄,几欲发作。 “道友说笑了。” 站起身比老妪高出小半个身子的赵自观,于一旁说道:“就依道友所言,这禁制就布在我那徒儿身上。” 郧梓桃闻言,指着赵自观,破口大骂:“赵自观,你个为两个破烂卖徒弟的狗东西,平时还说什么,天地地大我徒儿最大,简直是狗屁,现在这老妖婆随便拿出两样东西施舍给你,你就成了条摇尾乞怜的哈巴狗,一退再退,平时自命清高的那股劲哪儿去了……” 一个亭亭玉立,拥有沉鱼落雁姿容的姑娘,站在城隍庙中破口大骂,如此场景,真叫人目瞪口呆。 赵自观表情尴尬到了极点,想说两句软话求饶,可在这么多人面前给徒弟服软,多难为情,他这个师傅就不要面子了。左右为难,他就只能一个劲的给徒儿使眼色,悄悄打手势求饶。 陆窦陵看着这师徒二人,徒弟骂师傅的场景,神情平静。 此中的算计,她的考量在于,若这禁制之法中真有什么猫腻,那赵自观给徒儿布下此禁制,首先要做的就是“虎毒食子”。 如此天赋根骨俱佳的修道胚子,一旦因为禁制之法伤及自身,那她往后的修行之路可就令人堪忧了,本来可以一帆风顺,破境如人饮水的修道之路,若经此一坎,恐怕就是阻滞连连了。 陆窦陵选择郧梓桃,让赵自观把禁制布在自己徒弟身上,更深一层的用意是,她要用凝观神通记下赵自观布下禁制之时的每一个细微步骤,她相信以自己的神通能耐,做到这一点轻而易举,这也是为了以防赵自观在给自己布下禁制时动手脚。 殿中有许多人已经有些瞧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为何这刚刚要做笔交易,已经快谈拢的老妪与青衫儒客,怎么在徒弟加入其中后,情况一变再变,而今更是成了市井骂街了。 但也有明白人,就比如那个站在郧梓桃右后方靠近墙角位置的青袍年轻人,他就看得很明白,看的明白的不是那一对师徒,而是人老成精、做事谨慎的陆窦陵,此时的心中所想。 年轻人转头,看了眼虬髯客。 虬髯客轻轻点头。 年轻人神色平静,再度转回头,继续瞧着场中的热闹,他的身边,左边虬髯客,右边老唐,身后躲着瑟瑟发抖的老酒鬼辛老二。 兴许是郧梓桃骂累了,她的神色缓和了几分,对赵自观大度道:“算了,也不能让这些外人瞧了你我师徒的笑话,下禁制就下吧,只是赵自观,我跟你说,你下回要是还敢说那句狗屁的天大地大我徒儿最大,我非跟你脱离师徒关系不可。” 赵自观慌忙点头,差点就要感激涕零。 再转头看那老妪,赵自观就没了好脸色,冷声道:“道友可还有其他要求,一并讲来,别一会儿又出幺蛾子。” 陆窦陵笑道:“令徒弟真是个通情达理的好徒弟,这就是老婆子最后一个小小要求,再无其他了。” 师徒二人对于老妪前半句话,一致充耳不闻。 作为世间难寻的神窍存在,能做到这般“能屈能伸”的地步,被人又是言语侮辱,又是极尽挑衅,还能够做到隐忍不发,想来在这个世上也是独一份。 但其实,陆窦陵心中,早已经是怒火滔天,只要她今日能够从这虬龙锁魂阵中脱困,离开这座牢笼,那么作为回报,她就送这助她脱困的两师徒,以及瞧热闹的年轻人一行,还有那瞅见她丑态的蝼蚁们,送他们全部去见阎王。 赵自观表情讪讪向徒儿走去,准备将那压制境界的禁制秘法,布在她身上。 郧梓桃站在原地,又恢复先前那般清丽脱俗的样子,只是看向赵自观的眼神充满了漠视。 这让时刻关注徒儿神态的青衫儒客,仿佛被万千刀剑扎在心口,很痛。 只是,为了两样宝物,赵自观还是决定,先伤徒儿的心了,之后再弥补回来。 赵自观站在徒儿身前,起手而动,身后猛然浮现出一张布满密密麻麻文字的虚空图文,图文中的文字千奇百怪,有上古文字,也有近朝文字,还有当下文字,大篆、小篆等皆有,似乎囊括了世间所有的文字,看的让人眼花缭乱,且这些文字,在一张苍茫荒野虚空图上,漂浮着,斗灵而汇,如同在找相搭配的伙伴。 赵自观两手掐诀,嘴中念念有词,他的身后文字旋转如飞,零零散散,金光闪烁的上古脱颖而出,尽皆飞向郧梓桃身侧,向她围拢,郧梓桃整个人,都仿佛沐浴在文字金光中。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百二十四章 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赵自观掐诀手法快如闪电,须臾之间,已经调动十数个上古文字,没入郧梓桃的体内。 当这十数个上古文字尽皆没入郧梓桃的体内后,殿中所有人都清晰感觉到,在郧梓桃周身附近,那股二品境展现出来的威压与“势”,给人的压迫感渐渐淡去,点指刹那,威压已然消散大半,殿中修为高过郧梓桃的几人,已经感应到,那姑娘的境界,已经下跌了两个小境界,眼下境界,三品淬骨境巅峰。 赵自观调动上古文字不断,继续往下压制徒儿的境界。 陆窦陵已经走到这一对师徒身侧,正施展凝观神通,聚精会神的关注赵自观的每一个细微动作,甚防有所遗漏。 而在这时,那青袍年轻人忽然看向陆窦陵,说道:“前辈,这里事与晚辈等毫不相干,晚辈与前辈也并无生死大仇,晚辈这就带人离开前辈隐居地,此前多有叨扰,还望前辈莫怪。” 陆窦陵一副不愿搭理年轻人的表情,但其实她在“一心二用”,这边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青衫儒客手中的动作,另一边以一门聚音成线的秘法与年轻人传音道:“公子莫要心急离去,老婆子若是没有看错,你与这对师徒似有旧怨,不知道公子有没有兴趣与老婆子也做一个交易。” 秦恒同样以一门聚音成线的秘法传音道:“交易?前辈莫不是说要帮我对付这二人?前辈这就有所不知了,我与他师徒二人虽有旧怨,但那并不是要生死相向的大怨,谈不上对付。” “一只眼睛的事,还不是什么大怨,不需要生死相向?”陆窦陵传音的语气中,有几分调侃意味。 秦恒道:“前辈观察入微,这都瞒不过您。” “既然将来必然会生死相向,何不今日一劳永逸。”陆窦陵蛊惑道。 “前辈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东西不想给,还要与我为伍对付这两人,前辈可莫要忘了,你接下来可是要以心魔誓言对天道发誓,绝不会在离开此处之后反口,倒戈相向。”秦恒语带讥讽道。 陆窦陵仿佛没有听到年轻人言语中的讽刺之意,她说道:“我一个修魔道功法的魔头,会在乎一个心魔誓言?” 秦恒嗤笑道:“前辈还是不要和晚辈谈什么交易了,以您神窍境的修为,要对付什么人,还需要与人合作,你也不用打着为我解决旧怨的幌子,晚辈还担心与您合作之后,会成为前者的下场,这就得不偿失了。” “公子尽可放心,老婆子虽然行事不择手段,但还是有那么点道德底线的。”陆窦陵声音真挚道。 秦恒嗤笑更盛,“方才前辈也让这师徒二人放心,您的道德底线在何处,莫不是要杀救己之人,不杀狼狈为奸之人。” 秦恒不等对方言语,接着道:“前辈,晚辈并不想掺合这里面的事,你要出去之后反口不给许诺之物,反而要杀他二人的事,我绝口不提,但请前辈解开束缚城隍庙的禁法,让我等离开便可。” “真是太聪明,聪明的我都想收你为徒了。”陆窦陵说道。 秦恒笑道:“晚辈可没这个福分拜一位神窍境存在为师。” 陆窦陵转移话题道:“公子是如今南阙王朝哪位大人物之后,你如此聪明,想来其父也应当是声名赫赫的大人物才是。” 她接着道:“这些年来,来这座城隍庙做客,林林种种,各色的人,有江湖游侠儿,有书生,有樵夫,有妙龄少女,有生意人,有沙场莽夫,有武林豪杰等等,这些人来到庙里,我都会问些各地的风土人情,我有知道,而今所身居的这座天下叫作北域,有座王朝叫大蛮王朝,与之相对的南边,有座王朝叫南阙王朝,东边有东方佛国,西边有神秘的西地,这四座天下的分布,内里更细致的州、郡、县,老婆子都会详细询问。公子知不知道,我在知道了那么多的地方之后,最想去的地方在哪儿吗?” 秦恒声音微冷,“前辈,晚辈没兴趣知道您想去什么地方,我只想知道,前辈到底解不解除束缚城隍庙的禁法,放我等离去。” 两人都是以聚音成线秘法交谈,所以外界并没有发现二人的异样,只知道年轻人在提出要带着随行之人离开,陆窦陵没搭理他,就没了下文。 陆窦陵聚音成线的传音中,有笑声传入秦恒耳中,“呵呵呵,我答应解除禁法如何,不答应又当如何?” 秦恒直接道:“答应的话,你我双方自然相安无事,不答应,那就只有手底下见真章,强行破除禁法。” “自不量力。”陆窦陵冷笑道:“以为有半步神窍强者随护,便可以随意拿捏我一位空有神窍名头,却没有神窍实力的‘假’神窍了吗?若是再有你身边那位虬髯客三个,我还会忌惮三分,眼下,公子还是乖乖等着吧,要破除我施展的禁法,你大可一试,真让你破开了,那只能说明老婆子修为不济,放你等离开又何妨。” 年轻人宛若恼羞成怒,口无遮拦道:“前辈就不怕我将你的阴险算计抖搂出来,让这师徒二人熄了要宝贝,助你离开的念头吗?” 对年轻人的恐吓言语,陆窦陵显得毫不在意,笑道:“你与他两师徒有旧怨,说出来,他们会信吗,就算信了又何妨,只要他们想要我手中的东西,说不定还是会自恃半步神窍修为,赌上一赌。公子聪明归聪明,可要说到这看透人性,公子比老婆子差远了。” 年轻人没再言语,陆窦陵心中冷笑道:“若是被你一个毛头小子拿捏住了,那我陆窦陵这百余年活在这世上,真应了那句老话,都活在了狗身上。” 陆窦陵心中正洋洋得意的时候,赵自观已经将徒儿的实力压制在了四品锻心境,禁制布完。 陆窦陵自认为“一心二用”,毫无漏洞,可几个细微处,还是在与年轻人谈话时,有些微分心。 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墙角位置站着的年轻人,亦是在心中冷笑。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百二十五章 入正题 赵自观转头看向黑衣老妪,问道:“如此这般,可合乎道友心意?” 陆窦陵笑着点头,却是猛然出手,手作鹰爪势,迅猛无比地向郧梓桃的白皙脖颈抓去,罡风猎猎,调动天地之力,袭杀而至。 郧梓桃暴怒,猝不及防,怎么也没有想到这老妖婆居然会对她出手。罡风扑面,挟天地之威,那宛若枯槁朽木的老手,距离她的脖子已近在咫尺。郧梓桃看得很明白,老妖婆的这一招若落在自己的脖子上,自己真就如书文上讲的那般,香消玉殒。 不及多想,郧梓桃拔出腰间佩剑“杀庆”,横向而挡老妖婆那刚猛一击,脚下一点,身姿灵动的倒划出数十步,一息间,就划至庙门口,背对庙门的她,脚下又是一蹬,纵身前奔,“杀庆”在其手中挽出一个绚烂的剑花,当头朝老妖婆的脑袋劈下。 面对郧梓桃来势汹汹的一剑,陆窦陵显得十分云淡风轻,掸了掸身上灰尘,屈指一弹,便将郧梓桃气势不俗的一剑,打飞出去,连人带剑。 与此同时,她笑脸灿烂道:“不错,的确如道友所言,有人出手,便会瞬间恢复原有境界对敌。而今,老婆子再无疑虑,就按之前你我约定的方案实施,出了这个门,你我“银货两讫”,买卖一锤定音。” 说这话时,陆窦陵那双浑浊双目,不着痕迹地看了角落站着的青袍年轻人一眼,眼中不屑之色一闪而过。任你如何聪慧,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尽皆枉然。 赵自观身影一动,原地消失,下一刻,他的身影蓦然出现在殿左一根圆柱的左侧,轻轻一推掌,将老妪的指力卸下,使之徒儿安然落地。 做完这一切的赵自观,脸色无比阴沉,他右手一摄,将地上那本上古秘术孤本《通幽术》摄如手中,转手递给一旁怒容满面的徒儿。 郧梓桃伸手接过秘籍,直接摔在地上。 赵自观对待徒儿那叫一个好耐心,如此反复,一人摔,一人捡,他都表现的不厌其烦,和颜悦色。 五次过后,赵自观又一次将《通幽术》摄在手中,递出去,腆着脸笑道:“徒儿,有怨气待回去之后再跟师傅发,这东西可是师傅劳心劳力挣来的,没有必要对它发火。” 郧梓桃这才一脸苦大仇深地接过秘籍。 赵自观讨好一笑,转脸看向老妪的时候,立刻又恢复那副阴沉的表情,语气亦是冰冷,“道友既然再无疑虑,那就请立下心魔誓言,发誓在离开此地之后,绝不会出尔反尔,对我师徒二人出手。” “那是当然。”陆窦陵笑眯眯说道。 之后,陆窦陵仰头看向庙顶,举出三指,以心魔向天道立誓,绝不会在离开此地之后反口,对他师徒二人出手,若有违此誓,天理不容,此生将无缘大道,横死异乡。 以心魔誓言来看,陆窦陵的誓言,不可谓不重。但在秦恒看来,她一个修行魔道功法的老怪物,对于心魔誓言之类,忌讳太浅,甚至可以说毫无忌讳。即使在离开城隍庙,她反口,也不会对其道心有任何修行的影响。 “道友,现在可以解开城隍庙的束缚禁法了,让我这徒儿先到庙外等候。”赵自观看着老妪,面无表情道。 陆窦陵没有急于解开束缚,而是笑道:“道友可千万别打什么歪主意,这束缚禁法即便你待会儿施展禁制,压制了老婆子的修为,可在这方天地,我还是实打实的神窍之境,无敌的存在。” “那是。”赵自观只回了两个字。 “道友似乎还是藏有私心啊,老婆子一直没问这禁制之法,如何自解,道友是心中知道,却始终闭口不提,这是何意啊?”陆窦陵偏着脑袋,眼神玩味儿。 赵自观面色如常,“道友早就发现这禁制的自解之法,赵某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陆窦陵哈哈大笑,“道友这话说的不太善,待人以诚,乃是我辈修道之人的本分。老婆子猜到归猜到,可未必是正解之法,道友还是说一说这自解禁制之法吧。” 赵自观这时才明白,以这老妪的行事缜密谨慎的程度,不可能想不到禁制布下后,必有解法才是。可她却从头至尾不提,直到要施展在自己身上,她才将这事拿出来。原来还是在试探他,到了这会儿,她仍然心有疑虑。 赵自观不紧不慢道:“道友既然有此一问,那在下就知无不尽,两种自解之法,一种是不惜真力损耗强行破除,第二种是冲破武道桎皓瓶颈,也就是说,修为被压制到那一境界后,破当前境界比原先破境速度更快,破境之后,展现的实力更强。” 陆窦陵想了想,问道:“两种自解之法有何副作用?” 赵自观说道:“第一种法门,会有一日的修为尽失,第二种法门,无副作用,甚至还会有所裨益,因为是武道砥砺吗。” 陆窦陵眼珠一转,“可有第三种自解之法?” 赵自观摇头,笃定道:“没有,至少我所掌握的没有。” 陆窦陵语气古怪道:“照道友所言,那自解之法不是比那一有人对其出手,便立刻恢复原有实的破解之法,更费时费力吗?” “道友看得透彻,的确如此。”赵自观说道。 陆窦陵眸光闪动,她笑道:“看来道友还是对老婆子心有防范,不过无妨,有没有其他自解之法,都无关紧要,最主要的是这笔买卖你我双方都满意。老婆子这就先把令徒送出去,让她先到庙外等候。” 赵自观轻轻点头,并未言语。 一直恶狠狠盯着老妖婆的郧梓桃,此时收敛心神,屏气凝神,时刻关注身体是否有异样发生。 赵自观之前有过叮嘱,神窍存在的神通术法千奇百怪,对人动手脚,其人还不自知。赵自观为了以防万一,自己将心神浸放在徒儿的周遭,让徒弟关注自己的身体情况,一旦有异样,赶紧给他传音,他好消弭后患。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百二十六章 这局谁主导 陆窦陵站在原地未动,轻轻一推掌,郧梓桃就被送出了城隍庙外。 赵自观师徒,均为发现身体异样。 望着徒儿已经站在了殿外,赵自观回头说道:“赵某接下来将压制修为的禁制布在道友身上,然后便破解虬龙锁魂阵,带道友离开。” “不急,先等等。”陆窦陵步履蹒跚的往前走去,去往的方向正是年轻人所在,她边走边道:“道友,老婆子准备免费送你一个人情,帮你徒儿报那瞎眼之仇。” 随之,她与那青袍年轻人说道:“公子,对不住了,老婆子好管个闲事,做事喜恶,单凭一个“喜”字,赵自观师徒二人,于老婆子有恩,老婆子喜欢他们,你与他们有旧怨,老婆子为了报恩,只好委屈公子下去与阎王为伴啦。” 赵自观一愣,随即身形一动,来到陆窦陵身侧,说道:“我徒儿与这小子的恩怨,还望道友莫要插手,我那徒儿曾说过,自己的仇要自己报,不劳别人费心。” “哦”陆窦陵哦了一声,脚步不停,扭头与身侧的青衫儒客说道:“既然令徒不领这份情,那老婆子就为方才之事给自己报仇,这年轻人胆敢对一位神窍存在不敬,还用短剑抹了老婆子的脖子,就凭这两点,老婆子送他归西,不为过吧。” 赵自观无言以对。 庙外,郧梓桃忽然大叫道:“他的命,只有我杀得。” 陆窦陵对于那丫头的大喊大叫,毫不理睬,一身无敌气势陡然攀至巅峰,无与伦比的“势”,压向年轻人几人。 陆窦陵缓慢前行,每走一步,压在那四人身上的“势”,就比之前多出一倍。年轻人周边空气,被这强大的力量挤压,频频发出音爆之声,声势骇人至极。 赵自观跟着陆窦陵默然前行,一副不知该如何劝解对方收手的模样。郧梓桃站在庙外,神情焦躁不安,一股无法名状的复杂眼神含在眼中。 陆窦陵与那年轻人一行四人,二者相距已经只有四五步了。这时,她却看到那年轻人蓦然笑了起来。那年轻人这么一笑,陆窦陵不知为何,心中猛然产生一种不好的念头。 不及多想,陆窦陵就悍然出手,准备先取了这年轻人的性命再说。 但是,还不等她大手凌空朝那年轻人拍下,就感觉到身边的青衫儒客突然向她出剑。陆窦陵很清楚自己这个神窍之境的徒有其表,于是连忙释放罡盾阻挡对方的霸道剑气,并且身形一闪,向后掠出数步。 当陆窦陵好整以暇,准备拿出神窍之威,一并解决这两伙人,再谈其他之时,在她眼前,一幕她怎么也想不到的场景出现了,就是这么瞬息的功夫,那虬髯客身体向后一撞,直接将城隍庙的右边墙壁撞穿一个大洞。下一刻,虬髯客在前,青衫儒客殿后,直接无视了她所设下的束缚禁法,携带年轻人在内的三人,穿梭束缚金光如入无人之境,刹那穿出,屹立在庙外。 陆窦陵这位神窍存在当即有些傻眼,喃喃道:“不可能,此束缚禁法乃神窍境强者所布,你等如何能穿梭自如,我不信,我不信……” 这个时候的陆窦陵,要是还弄不明白眼下是怎么一回事,那她这百余岁高龄,真就活在了狗身上了。 年轻人一行与那青衫儒客师徒,合谋算计了她,目的就是为了那本《通幽术》。 此前的种种,先是年轻人一口拒绝带她走出城隍庙,然后又有青衫儒客说能破解虬龙锁魂阵,再引导她做笔买卖,这时候,才是算计的开始,青衫儒客故意流露出对那两物的贪婪眼神,做给自己看,诱自己上钩,她咬钩之后,青衫儒客给出了三个前提条件,她提出不满,后经改动,双方达成共识。 所谓的心魔誓言,彼此双方都没有放在心上。 在那之后,那丫头故意露出想带出那柄剑的表情,实则根本目的就是那本《通幽术》,在这本上古秘术上,那师徒二人发生争端,其无非也是演给她看,目的是让她宽心。 再后来,一个压制修为的禁制之法,在她要求下布在青衫儒客的徒儿身上,现在陆窦陵再回头去看,那一切,应该也是他师徒二人算计好的。 那会儿的青袍年轻人与自己说要先离开,两人传音了好半晌。现在想想,那哪是要离开,分明是诱使自己分移注意力。 眼下再看,他是早有算计,应该是有两个备选方案,无论自己有没有被布下那压制修为的禁制,都有后招等着她。 禁制布下,后招就应该在禁制之上。没布,就是眼下的情景,有懂得束缚禁法的存在,视她的束缚金光如无物,来去自如。 这专为针对算计她的一局里面,自己与她那年轻人说,看破他与那丫头有旧怨,那年轻人就故意顺杆爬,表露与那两师徒有旧仇。这般,才造就了她的先入为主,没往更深一层考虑。 此时,最让陆窦陵恼火的是,那年轻人分明早就已经看出她对他动了杀念,却如无事人一般,在一旁看热闹,仿佛真的事不关己。 这一点,是让她这位神窍境存在栽跟头的主要原因。 正当陆窦陵思虑驳杂,殿中剩余人看见这么一幕战战兢兢,这个时候无人发现,有个长得不尽如人意的姑娘,悄悄后退到庙门口位置,然后,她的身后,蓦然出现两只大手,将她抓出城隍庙外。 后知后觉的陆窦陵火冒三丈,这冒天下大不韪的一群人,不仅算计了她,还胆敢无视她,这让一位世间能有几人的神窍存在如何受得了,当即将怒火发泄在严立、胡鹪等匪寇身上,这些跪伏在地的绿林劫匪,连求饶声都没能呼出来,就直接灰飞烟灭。 陆窦陵的眼神冰冷到极点,盯着庙门外已经汇合到一起的七人,声音仿佛从九幽传来,“是谁主导的这个局?” 然后,她就见到那年轻人抽出拢袖的手,指着自己的鼻头,说了一个字,“我”。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百二十七章 乱尔心境 “这么说来,破了老婆子束缚术法的也是你?”陆窦陵继续问道。 陆窦陵不再称呼那年轻人为公子。 秦恒重新双手拢袖,直视着庙内本体受困的神窍存在,缓缓道:“化境也好,神窍也罢,真脱离了人的范畴了吗?还是说到达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地步。一入神窍非凡人,怎么个非凡人法?上天入地,长生不死,无所不能?一个都没有。一个神通术法而已,又不是只有前辈独掌。” 陆窦陵冷声道:“小辈,你到底是何人?神窍境存在所施展的术法神通,你一个连武人六品门槛尚未能进入的寻常人,如何能破解?” 此时的老妪,一脸狰狞之色,双目猩红,干瘪的身子轻颤,双拳紧握,种种迹象表明,她怒极到何种程度,已临爆发的边缘。 年轻人双手拢袖,往前走出两步,驻足于庙门前,与门内的老妪四目相对,虬髯客站立一旁,为年轻人撑着青花油纸伞,画面仿佛在这一刻定格。 秦恒没有回答陆窦陵的两问,而是说道:“前辈生气为何,是因为那三次算计,三次杀心,没能如你所愿。” 他蓦然轻笑起来,“当年尊师临死前的人性称量未必全对,但也未必全错,至少在你这样的人身上,我秦恒看来,是对大过错。” “小辈,你找死。” 年轻人提到那老东西,陆窦陵终于失控,陡然出手,一拳向那庙门外的年轻人的面门砸去,裹挟雷霆万钧之势。 年轻人眼睁睁看着老妪撼天动地的一拳,朝着庙门袭来,我自岿然不动。 一门之隔,发狂暴怒的老妪,只见到那年轻人对自己嘲弄一笑。 陆窦陵看到这一幕,怒不可遏,这一刻,她完全忘了自己所在之地,乃是禁锢她的牢笼,再不进行任何修为压制,旋即将全部真力释放,神窍巅峰一拳的拳意,刹那间尽皆凝聚在这一拳之上,她出拳无往,要将那门外胆敢漠视神窍存在的小辈,砸的稀巴烂。 然而,拳罡刚砸在那道无形禁锢之力上,陆窦陵就后悔了。 那老东西拘压在虬龙锁魂阵中的九天神雷,直接从天而降,如“醍醐灌道:“少爷,一本《通幽术》而已,有或没有,有何区别,你为亲情想有轮回,无错,在黎叔看来,这世间有情有义之人,就是最大的道理。” 年轻人猛然一怔,虬髯客这句话让陷入真理对错中不能自拔的年轻人,心境上拨云见日,清醒回神的他,转头看着黎春城,眼中露出询问之意。 黎春城解释道:“这老怪物在诛心,少爷在修炼一途上接触时日尚短,被这样一个老妖怪瞧出心境破绽,属在情理之中,始终道行太浅,少爷不必介怀。” 秦恒点头,并无介怀,只是说道:“天地之间,人心细微处,不止我能看透别人,同样有人能看透我,这无可厚非。黎叔尽管放心,你的话,秦恒放在了心上,修炼习武之人,若无情,太上忘情,那于这世间,活得有何意义。” 虬髯客脸上露出三分有些难看的笑意。 门内的老妪,听到这年轻人与虬髯客的对话,微感诧异,这番看破年轻人心境破绽而说出的诛心言语,在那虬髯客三两句话的提点之后,不仅没能让年轻人的心境有瑕,反倒引导他破开了将来极有可能会成为年轻人破境阻碍魔障,让之将来破境,更加一帆风顺。 陆窦陵心中愈加愤怒,她又道:“你就不怕我在那本《通幽术》上动了什么手脚?” “不怕,前辈还是莫要多废唇舌,想一想如何离开这座虬龙锁魂阵为上。”秦恒看向老妪,笑道。 陆窦陵目光阴沉,“将来我若脱困,天上地下必斩你。” 秦恒一笑置之,扭头便走。 陆窦陵就只能干瞪眼看着那七人走出自己的视线范围,然后她一声暴怒大叫,震的山摇地动。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百二十八章 识君亭中的年轻男女 城隍庙往北,两里地外,一座名为“识君亭”的凉亭中,一对年轻男女背向从亭中走出。 年轻男子容貌俊秀,身形微显佝偻,脸色有些苍白,但一双好看不带丝毫媚态的桃花眸子,尤为明亮深邃,一袭青袍,双手拢袖往北而走。 另一边,往南而行的女子,身着一身紫衫红袖玉罗衣,将之高挑的身材,衬托的愈发曲线玲珑,丰腴程度,在女子身上,增一分多余,减一分显瘦,总之恰到好处,再加上女子拥有一张令无数女人艳羡的脸蛋儿,看上去俨然是一个上天的宠儿。 但是,当视线落在女子的眼眸之上,左眼明眸善睐,右眼却只有眼白,无黑瞳。这般缺陷,本应会让女子的姿容稍稍失色,然而却让人没有想到,这反而让女子拥有了一种让人说不清道不明的另类美。 此二人正是秦恒与郧梓桃,两人在“识君亭”有一场说不出是叙旧还是问罪的谈话,然后就此分道扬镳。 离开凉亭,秦恒便在心中思量与之恩怨纠葛很深的郧梓桃所说的那番话。 面对面,郧梓桃斜眼瞧着他,第一句话就连讥带讽,“怎么当年甜言蜜语一箩筐的大庆小王爷,时下面对我,居然一句说不出来。” 秦恒只有笑,瞥了一眼她瞎了的右眼,不知该说什么。 就因为秦恒的这个动作,让女子大发雷霆,问候了秦恒的祖宗十八代。 秦恒没有回口,虽然他自觉心中无愧,但还是有些不忍。 郧梓桃足足骂了半个时辰才住嘴,神色稍稍缓和,然后提到白罱城之事,说道:“听说你曾经在白罱城外与那李光宇论我必杀之人的名单,你、李光宇、李泾仁的排名先后顺序。你还口口声声说我学成下山,第一个要杀的就是李光宇,第二个要杀的就是那位躲在深宫中装男人的李泾仁,对否?” 秦恒低头,神情尴尬,就是不接话。 郧梓桃继续道:“你秦恒大错特错,我下山第一个要杀之人便是你,曾经的大庆小王爷,如今的丧家犬。再之后才轮得上褰乐王之子李光宇,皇长孙李泾仁。” 秦恒还是沉默。 郧梓桃一通发力,全都打在棉花上,这让她心中愤懑不已,随即拔剑相向。 郧梓桃就见到那家伙居然露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仍然低着脑袋一动不动。 郧梓桃作势刺出,可当那剑尖离那家伙咫尺之距的时候,她又猛然收回剑意,自找台阶道:“我不杀手无缚鸡之力之人,你秦恒连一个武人六品的门槛都没能跨入,杀你辱没了我的剑。” 秦恒这才抬起头,露出了一个久违的笑意。其实他很明白,郧梓桃拔剑相对,空有剑意,却无杀心。 这般作为,也就是说她不想杀他秦恒,至少是眼前不想杀他。 秦恒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说什么为自己开脱的话,认识这么些年,郧梓桃的性子是什么样,他一清二楚,不说还好,若是说了三两句开脱之言,说不定哪句真就惹恼了这位姑奶奶,那她还真有可能无杀心变有杀心,将其斩于剑下。 两人的一番对话中,青袍年轻人只向那瞎眼女子问了一句话,“这么些年不见,过得好吗?” 郧梓桃只回了一句,“管好你自己,一只丧家犬。” 秦恒无言以对。 最后,两人分别之时,郧梓桃将那本上古秘术孤本《通幽术》扔在了地上,头也不会的离去。 秦恒默默捡起,看着女子的背影,走出凉亭十数步,才转身离去。 秦恒攥在手中,许诺作为报酬,请动名满南阙天下的青衫儒客,配合他布这一局的回报,他的徒儿,直接作主给拒绝了。 郧梓桃为何要强硬拒绝,是不想自己师傅得之恩惠,换来的机缘用在她身上,将来真要到杀他的时候,会念及今日情分,心中摇摆不定。又或是有其他的想法,秦恒不愿去深思。 在他心里,城隍庙故人重逢,是值得开心的一件事,所以在走出那座凉亭后,年轻人的脸上始终含着笑。 而另一边,向南而走的女子,嘴角微微翘起,脚步轻快,心中荡漾。 ———— 见到徒儿,赵自观开心伸手讨要那件年轻人许诺的价值不菲的器物,却不料徒儿直接甩给他一个白眼,说了两个字,“没要”,这让赵自观心中郁闷至极。 接下来的一路,青衫儒客赵自观喋喋不休,时时将那东西挂在嘴边,又说要不是因为徒弟非要他这个师傅答应与那小子合作,他又怎会让一个神窍存在给惦记上,说她胳膊肘往外拐,不向着师傅。 郧梓桃更是干脆,反正不搭理他,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终于,郧梓桃听的不耐烦了,旋即挑了一个问题抛给师傅,她笑道:“师傅,你说把师祖引以为傲的徒孙,自觉天赋可媲美一剑臻玄,可剑斩轮回的化境十魁之首三痴的王道麟放在城隍庙中那家伙的位置上,他的结局会如何?” 有一个问题转移他的注意力,赵自观也就不再揪着那件对他无用,对徒儿有大用的东西不放,无非觉得一路烦闷,找一个乐子。 他有多疼爱他这个徒儿,别人不知道,他自己知道,怎么会因为一件可有可无的东西,生徒儿的气。 赵自观始终不敢对徒儿说,其实那小子许诺了三样对徒儿将来破开二品脱胎境瓶颈的裨益之物,有两样已经悄悄给了他,另外那被徒儿拒绝的一物,不过是那年轻人预计到自己徒儿不会要,而拿出来的价值最次的器物。虽然依旧价值不菲,但相较前两物,价值就相差太远。 赵自观不敢说出这件事的真相,是因为他知道,以徒儿的脾性,知道此事的始末因由,极有可能要与他脱离师徒关系,且不是闹腾闹腾那种。 思绪拉回,赵自观想了想,正色道:“若将王道麟放在那小子的位置上,我那师侄已经死了四回。” 郧梓桃嫣然一笑,问道:“就没有半点活着出来的可能?” “徒儿,你又何必明知故问,这里面有多少暗流涌动,我就不信你没看出来。”赵自观没好气道。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百二十九章 山巅看江湖 城隍庙往北而行,又转南山路,往斛阴山深处而去,微风细雨,泥泞的山道上,秦恒四人身边多了一个耶律琥。 此行的目的,从辛老二言之凿凿的山涧有异宝出世,撺掇秦恒前去觅宝,要同行去见世面,到中途出了岔子,秦恒为图一乐,转而去看那位受困城隍庙的神窍存在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之间大约过了三个半时辰。 耶律琥在见到这群人的修为一个比一个惊世骇俗后,打定主意在出山之前,一定要跟着对方,以求万全。 虽然那个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实则靠脑力就能坑杀一大批江湖人的年轻人,已经不留情面的说出自己没有义务带着她,可她还是厚着脸皮跟着。 瞒着她爹偷偷跑出来,想要见见江湖是个什么样子,结果出来还不到半天功夫,两人行就变一人行了,她的情绪有些低落,江湖怎就这般的尔虞我诈。 其实,打心眼里,耶律琥是不太喜欢与这个精明到让人害怕的同龄人打交道,但谁让自己的命是人家救的,再加上自己如今又有求于人,无可奈何,她可不想还没走出这座斛阴山,她爹就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心中敬而远之,却又时时刻刻跟在自己身旁的姑娘,秦恒虽然不知道她内心的细致想法,但也能猜出个大概。 不想跟自己一起,怕自己,却又不得不为了活着,“委曲求全”。 照辛老二所说,再翻过脚下这座小山头,就到了异宝出世的山涧所在。 想到辛老二,秦恒又望了一眼那个如今和老唐很聊的来的背影,此前在城隍庙中,面对传说中的神窍存在,老酒鬼吓得都快尿裤子了。 然而,一走出那座破庙,他又跟没事人一样,一路上和老唐絮絮叨叨,聊天打屁,讲着各种荤段子,时不时还会发出嘿嘿嘿的贱笑声。 刚出城隍庙,秦恒就与一脸惊魂未定的辛老二说,让他掉头回去,别想着什么见世面,免得把小命搭里面。 老酒鬼霎时变脸,说有公子在,什么妖魔鬼怪他都不怕,做人做事岂能半途而废,再然后就是一连串恭维和拍马屁的话。 秦恒听出来了,辛老二不仅都在恭维,字里行间也在试探他。 辛老二或许是觉得,怎么几个寄居在他家中,看上去江湖人不是江湖人,生意人不是生意人的租客,陡然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可与一位他只在说书先生口中听过的传说中的存在,相互算计,扳手腕,这对他的内心冲击很大,久久不能平复。 一连串的恭维与拍马屁的话,内中深意,只有那会儿装疯卖傻的老酒鬼知道。 秦恒与辛老二坦言,到了那处山涧所在,一旦他真对那不知是真是假的异宝有了兴趣,与人起了争执,那么,举手之劳能护着他的地方,他会让人护着,若事不可为,也就是自顾不暇的时候,他辛老二就只能自求多福。 如此事实,摆在台面上来说,至少不会伤了彼此之间才结下不久的微薄情分,不然一旦到了事后,再去秋后算账,彼此脸上都不好看。 秦恒说的很坦白,辛老二当时的脸色微微有些难看,但还是强挤出一丝笑容答应了。 这时候,耶律琥忽然低着脑袋小声问道:“我家藏的那些武侠演义小说上说的故事,大多都是讲游侠儿仗剑走江湖,锄强扶弱,拔刀相助,遇不平事铲不平,仗义执言,赢得天下黎民百姓的交口称赞,侠之大者如何如何。为何轮到我腰间一柄剑,想见见这个江湖是什么模样,怎么尽是些尔虞我诈,勾心斗角?” 秦恒的思绪,被这个眼下略显拘谨,再无刚见那会儿脑筋缺根弦的丫头打断,他扭头笑了笑,说道:“这就对江湖失望了?” 姑娘摇摇头,想了想,说道:“没有,只是对我所憧憬的那个江湖,有些失望。” 秦恒说道:“这我就无法回答你。” 姑娘抬头看着年轻人,有些不解。 秦恒解释道:“你心中憧憬的江湖是美好的,眼下所遇到的事,却打破了你所憧憬的美好,我无法让你看到一个你憧憬的江湖,所以我无法回答。” “哦”姑娘耷拉着脑袋,有些意兴阑珊。 “是不是有些绕?”秦恒说道。 耶律琥点点头,可不是有些绕吗? 秦恒望了望距离自己只有数十步的山顶,与姑娘说道:“将来等你站在山巅的时候,或许就能见到你憧憬的江湖。” 姑娘眼睛一亮,“真的吗?” 秦恒点点头,“我认识一位前辈,修行不为寻觅虚无缥缈的长生,得以成仙,他只想见到江湖多点有意思的人和事。我曾见过夫妻二人,妻盼夫归,风雨夜归人,生死需同路。我曾遇到酒后胡言的二人,认作兄弟,大难临头,可义无反顾为兄弟断臂。我……” 说到后来,年轻人的声音微微有些沙哑,可听得津津有味的姑娘没有察觉。 姑娘脸上神采奕奕。 年轻人身旁,默默撑伞的虬髯客,望着一旁身形略显佝偻的单薄身影,将手中伞攥的更紧了些,举的更近了些。 ———— 山涧所在,绵绵细雨淅淅沥沥的洒在溪水之上。 山涧两岸,熙熙攘攘的人群数以千计。 这之中,有五方势力尤为惹眼。分别是春水门、镜宗、阴傀门、晏法宫、临道派。 此五大势力便是此次共同商榷,定于今日方可进山觅宝的一流宗门。眼下,五大势力惹眼的原因是,他们各自门内弟子,分别占据了一个有利位置,将其他门派驱逐在外围,致使那处说是有异宝与山涧两岸,都是这些一流宗门的人,其他人只能离的很远,抱怨发牢骚,却不敢上前。 山洞近前,站立七人,亦是之前入洞探寻过一番后,被禁制逼得不得不退出,看出洞中禁制所限修为为二品脱胎境以下,遂迅速离开,后带领门下弟子折返的七位化境存在。 五大势力五位,两位野修,他七人时下在主持大局,也可以说是“乾纲独断”。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百三十章 撑伞主仆 被排挤在外熙熙攘攘的各帮派,这个时候,走出了六十余人,众人定睛望去,那六十余人俱都是二品脱胎境修为,且有半数以上是二品巅峰境界。 走在前面的几位二品境,“轻轻”推开了阻拦他等前行的一流宗门弟子,阔步前行至山洞前止步。 然后,这群二品境分开一条道路,从后面走出一位黑衣老者。 老者面相阴鸷,有着一对三角眼,体格健壮,精神矍铄。 才一见那七位化境,阴鸷脸黑衣老者便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十分难看,他向七人略微一拱手,无半点恭敬姿态的说道:“几位道友是不是也太霸道了些,为何你等门下弟子,但凡二品境以下皆可入洞一试,而我等问派弟子却要几位认可方可入内。难不成几位道友想凭借道行高深,一手遮天?” 蹲在山洞,灭掉一个三流宗门,也就是动动手指的事,但是,灭掉一箩筐的三流势力,那就不是动动手指了,而是耗时耗力,还有可能“出师未捷身先死”,因为三品宗门中,都有二品境坐镇,一旦这些二品境联合起来,与一位化境大战,那这位化境强者,也有可能陨落。 另则,这么多的二流宗门,二品宗门基本上都有化境坐镇,虽然眼下无一座二流势力有遣化境强者前来,但不代表没有。这若是自恃实力,灭了这些人,那么他们身后之人,还不跳出来满世界追杀他与之宗门,一流宗门也未必扛得住。 正因为这些,顾仑心中怒极,却未发作。 手捏造型独特圆环齿轮的魁梧中年人,笑着说道:“于道友尽管摘选二百位年轻俊彦入内便是,我与顾兄都无异议。” 晏法宫吕秋扬这番话,既是打圆场,也是给顾仑一个台阶。 于武夫大笑道:“多谢诸位道友。” 两方就此敲定。 片刻后,站在外围的门派子弟,有被门内长辈选定为入洞人选的,尽皆面露欣喜之色。 这个时候,宛若弥勒佛的临道派胖老者,忽然眼神如电,直直看向一个方向,朗声笑道:“这位道友如何称呼?”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后方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个虬髯大汉,在给一个病怏怏的年轻人撑伞。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百三十一章 人选 同境存在,若单凭自身真力压制境界,以达到隐藏修为的目的,基本是徒劳的,除非其人有高深隐匿修为的术法,这样才能够瞒天过海,得以避过同境存在的感知。 虬髯客有如此功法,却没有施展。他在年轻人的授意下,展露了小半修为,已然让同境侧目,这才在刚一出现,便被金汜道发现。 秦恒要进入那洞中一窥究竟,所以才需要如此显露本钱,有依仗别人才会敬畏,不用大费周章的多费唇舌。 人群被一股无形力量强行分开一条丈余宽的道路,周遭被这股力量推开的人,心中谩骂,但脸上却不敢流露出丝毫不满,甚至连一句叫嚣都不敢。 能够如此云淡风轻的将这么多人逼退,且表现的肆无忌惮,所执修为可想而知,化境无疑。人间化境,已然是他们仰望的存在,多少人终其一生,连化境的门槛都没能瞧见。 众人只见那双手拢袖的青袍年轻人身形先动,佝偻着身子前行,那粗布麻衣,身形壮硕的虬髯大汉为其撑着油纸伞,不紧不慢跟在身旁。 二人身后,两个形象都有些猥琐气质的男人,一个缩着脑袋,两只小眼睛滴溜溜直转的老头,一个频繁掏着胳肢窝的中年人。最后面,是一个神情略显拘谨,却掩饰不住内心兴奋,一双大眼睛四处打量的姑娘。 几人走到山涧岸边,虬髯客看向问话的金汜道,说道:“黎某山野之人,名号之类的不说也罢,今日到此,其实是有一请求,望各位道友能够应允。” 这番文绉绉的言语,是少爷教的,说是礼多人不怪。依照虬髯客的脾性,根本就不想在这些事情上浪费精力,只是少爷如此说了,他就照做,这不涉及个人喜恶。 弥勒佛般的金汜道,笑呵呵说道:“道友请讲。” 黎春城望向少爷,说道:“我家少爷也想进入山洞撞撞运气,还望诸位大开方便之门。” 金汜道看了一眼那虬髯客身旁病怏怏的年轻人,没有丝毫犹豫地说道:“天地异宝,自古人择物,物择主,既然小友有意入内撞撞运气,那么多一人又何妨。” 随后,他看向另外几人,说道:“诸位以为然否?” 洛群、乔翮、顾仑、吕昭扬、刘妇、山魁互视一眼,有人微微点头,有人不置可否。 能以化境强者充当扈从,那年轻人的身份可见一般。一个顺水人情而已,没人会跳出来阻挠。 被一层迷雾笼罩其中的洛群,清冷的声音传来,“他要是愿意,可随同我门下弟子一同前往。” 周围几人侧目,何时这女人如此好说话了。 年轻人轻轻点头,“晚辈多谢仙子抬爱,恭敬不如从命。” 阴鸷脸的于武夫,扭头看了一眼那病怏怏年轻人的侧脸,随即转头,若有所思。 秦恒对面,三十余人的队伍,所有人都身着一袭绢绣白衣,与那身在迷雾中的女子,衣着打扮一致,唯有对襟领口处金线所绣神禽不同,这伙人正是五大一流势力之一,镜宗的门人。 头前两位,是一对年轻男女,男子仪表不凡,女子肤白貌美。 “是他。”有着一双狭长丹凤眸子,皓月眉,风姿绰约的女子,望向对岸的年轻人,脸上略有惊异闪过。 一旁的鹿眼男子,呼吸均匀,每一次吐纳,都仿佛无限契合大道,显然是天赋异禀之辈,男子的注意力没有在这些大人物的争端上,而是在竞争对手的身上,他在观察其他一流势力中,有无可与之匹敌的同辈。 听到女子言语,他侧着脑袋问道:“何事让师妹大惊小怪。” 陈楠说道:“罗师兄可还记得那人?” 罗镇昌循着师妹的视线看过去,仔细端详片刻,最终视线落在年轻人一旁的虬髯大汉身上,然后说道:“无甚印象,一个二世祖罢了,怎么,莫非师妹认识。” “师兄,别一心扑在修炼上,也别乱给人扣帽子,是不是二世祖,你我怎知。此人不仅我认识,师兄也认识,而且当时你我都走了眼。”陈楠语气略有不满。 罗镇昌笑了笑,“我,不可能,我怎么会认识这么一个人。” 师兄话里有话,轻视之意很浓,陈楠颇为无奈,总觉得师兄这般自视甚高,日后肯定会吃大亏,提醒多次无效之后,她也懒得再多费唇舌。 陈楠直接道:“前些日子,我与师兄师弟在浩淼城,曾进一家酒铺买酒,这事师兄可还有印象。” 罗镇昌想了想,道:“是有这么档子事儿,师妹还说这世俗酒酿就是难喝。” 陈楠一翻白眼,自动忽略了他的后一句话,“当时我们买完酒出铺子,与那年轻人迎面撞上,一面之缘。” 罗镇昌摇头道:“没有印象。” 陈楠便不再说话,静气凝神,等待入洞。先前师傅已经与她打过招呼,她与师兄作为最先进入洞府的人选,凡事小心为上,且不可莽撞,若内中事不可为,别强求。 师傅如此替她们着想,她又怎能让师傅失望,若这上古洞府中真有异宝,她一定会拼尽全力,将之抢到手。 想到洞中有宝物,那就一定会与诸多江湖人士发生争执,到时难免会有死伤。陈楠的眸光流转,望着那看上去病怏怏的年轻人,内心暗道:“看上去大伤未愈,又手无缚鸡之力,到底有何本钱。” 天赋对危险事物感知强烈的她,在看向那年轻人之时,莫名心悸。 五大一流势力择选出来进入洞府的人选一共有一百零六人,刘妇与山魁的嫡传弟子三人,虬髯客所代表的势力,秦恒与辛老二入内。这些人便代表了化境存在所属宗门、个人的入洞人选。 秦恒这边,原本没有辛老二,可他非要死乞白赖的说是进去见见世面,生死自负,秦恒纠缠不过,也就应了。 一个同样没有修为的老头,那些化境存在,也就只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任他入内又何妨。 于武夫所代表的二三流宗门,及其他小门派,出人两百,分到二流门派的人均,三流宗门的人均,以及小门派的势力合均,挑挑选选,折腾了老半天,才敲定出人选。 如此,一个三百多人,再无引争议,共同入洞府的队伍,集结在了洞口前。 几位化境强者让出洞口,三百多人的队伍在他们的气势压迫下,有条不紊地进入。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百三十二章 别有洞天 “曲径通幽”,是秦恒深一脚浅一脚,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洞中的感觉。 大约走出百十丈的距离,视线看物变得明灭不定,这让秦恒十分惊疑,洞中并未有夜明珠、荧光石之流,因此应该越往里走越昏暗才对,然而在这上古大能的洞天府邸之中,却是反其道而行之,越往里走,眼睛视物愈加明亮。 “兄台,再有百十步距离,应该就到了上古大能修炼的府邸了。兄台从何处而来,好像并不是我云扬州人士,云扬州若是有公子这么风流倜傥的人物,我周柬酆不可能不认识。” 秦恒身旁,一个声音传来。 秦恒扭头看去,模糊能看到那人的模样,是一个皮肤黝黑,个子偏矮,但身材很雄壮,耳垂很大,长得平平无奇的青年,给人感觉很憨厚。 秦恒对此人有印象,是洞外那位化境存在山魁的关门弟子,叫作周柬酆。 秦恒笑道:“周兄如此清楚,可是尊师有对周兄有过细致讲解?秦某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清楚,接下来觅宝,还要仰望周兄照拂一二。” “好说,好说。”周柬酆讪笑两声,悄悄侧移了两步,与那年轻人拉开距离。 心中略有不爽,本想旁敲侧击试探一下此人的身份,可这人两三句话把自己给堵回去了,闭口不提自己身世。才出口,便被堵死,这让周柬酆觉得对方是不好相与之辈。 周柬酆眼中精光闪烁,看着前方几步外的佝偻背影,暗道:“看来师傅交给自己的另一项任务,也不容易完成。” 辛老二自从在进入洞中之后,变得有些寡言少语,秦恒有问那老酒鬼为何会如此,这可不像他的性子,辛老二说,这里都是江湖豪杰,他一个卖酒的小老二,怕声音大些,惹恼了这些大人物,无端惹来祸事。 秦恒并没有多想,只是懒得去斟酌辛老二这番话的真与假,随他去吧。 本来这场觅宝之行,被辛老二提起,秦恒也只是觉得浩淼城中还需等人,典方褚那边,又有诸事须料理,一时脱不开身,秦恒自己要只是一味呆在辛家酒铺养伤,就觉得百无聊赖,所以有这么一个由头,秦恒也就图有一乐子打发时间。 至于这不知真假的上古大能洞府中,到底有无异宝,秦恒不在乎。有,能被自己所得,自然最好。没有,或被他人得到,也无伤大雅。关于这一点,秦恒看得很通透。 前方,蓦然亮如白昼,这百余丈之距,没有曲折弯绕的山洞,就这么到了尽头那处府邸所在。 别有洞天。 从最初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并行三人,到后来昏昏暗暗,可并行七八人,再到眼前,亮如白昼,见到一张百丈宽,数十丈高的水幕。 水幕后,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假山瀑布,泉眼喷柱,建筑装饰古典,近景美轮美奂,俨然一个品味高雅之人的山野庄园,挪用大神通,搬至此处。 看到这一幕的人,仿佛身临画中洞府,怎么也无法将这样这样一座府邸与山洞联系在一起。 秦恒望着泉眼喷涌三丈来高的泉水,在泉水话之人,春水门掌教亲传弟子马行空,也是这三百人中为数不多的几位修为达到三品淬骨境巅峰之人,天才之名响彻数州。 “马行空,你说这些做什么?放屁呢?”马行空左手边不远处,一个背着开山刀的少年,讥讽道。 秦恒看向那背刀少年,弥勒佛作态的金汜道的孙子,未来临道派的掌门人,金戊。 对于这个与之爷爷性格大相迥异的少年,秦恒的印象就是跋扈,刚一入洞,他就放出话,谁若是胆敢走到他身边三丈范围内,那就等同于挑衅,他的刀不问缘由。 先前有四位因为觅宝心切,忘了此人警告言语的二流宗门弟子,现如今已然负伤退出洞府。 因为少年故意放慢脚步,秦恒也曾着了道,可不知道为何,少年回首一刀,凌空劈下,刀至半空,又蓦然收势。让身在其中的秦恒,感觉莫名其妙,已然传音要黎叔送这少年归西的秦恒,不得不更改指令。 他还记得少年那会儿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你不能死。” 听到少年言语,马行空的脸上立时浮现出一抹愠色,只是很快隐去。对金戊,马行空心存忌惮。 之所以没有发生青年人之间一言不合的意气之争,除此之外,还有师傅早前的警告,师傅曾与他说过,临道派远没有我们看上去那么简单,底蕴深厚,极有可能隐藏有神窍存在,说是超一流宗门也不为过。 这才是马行空真正忌惮的所在,否则他一个就算天赋不俗的同境存在,三番两次羞辱他,他又怎能咽得下这口气。 马行空看似解释道:“我只是想让诸位知道我等前辈的用心良苦,要知道……” 不等马行空把话说完,金戊便不耐烦的打断道:“行了,你这些拍马屁的话,你师傅没在,别人也不愿听,我们还是赶紧想想如何进去,找到宝物要紧。” 马行空整张脸气的胀成猪肝色,也未反驳。 这个时候,一个女声从水幕后传来,“这禁制对二品境以下确实没有限制,我已经进来了。” 众人看去,只见陈楠已然站在了水幕里面。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百三十三章 石碑 眼眸狭长、相貌清丽的镜宗女子陈楠,悄无声息的突破水幕禁制,站在疑为上古大能存在曾经修炼的洞府之中。 有了陈楠的探路,水幕前的三百余人,一窝蜂地涌了进去。 他们这些各自门中的天才弟子,心中很清楚,眼下为何是由自己等人入洞觅宝,而不是门中长辈、境界更高之人进入洞中,那是因为有化境存在先一步探寻过洞中情况,发现这处存在,有限制修为的禁制,一旦二品脱胎境以上修为的强者进入,那这座洞府便会瞬间崩塌,所以才会由他们这些被师门带出来,或历炼,或见世面的精英弟子入内。 原本站在这水幕之前,所有人除了震撼以外,更多的是心存疑虑与忐忑不安。一座上古大能存在的洞府,任他们闭着眼睛想,也知道不会如表面这般美轮美奂,平静祥和。从来觅宝,都是机缘与危险同在。 陈楠探路,未发生任何凶险,这让不少人稍稍打消了心中疑虑。 三百多人,基本上都进入水幕里面,只有寥寥数人,还在水幕之外。 这在水幕之外的几人,分别是:双手拢袖的青袍年轻人,老酒鬼辛老二,山魁的关门弟子周柬酆,姿容中等,衣着朴素,身材高大的女子,金汜道的孙子金戊。 此时秦恒站在水幕边角,一个高约三丈,篆刻有上古篆文的巨碑之前,正在看上面篆刻的内容。 一旁,那个姿容中等,身材高大的女子,娉婷而立,也在览阅碑上内容。 辛老二缩着脖子站在秦恒左边,看看石碑,又看看年轻人,自顾自喝了一口闷酒,然后道:“公子,在这儿瞎耽误个什么劲。那碑上写的东西跟狗爬似的,你还能认识不成。” 老酒鬼瞅有钱公子的眼神,就仿佛在说,他是故意在那女子面前装相,故作高深,其实压根一个字也不认识。 秦恒看碑文很快,三丈高,半丈宽的石碑,刻满密密麻麻的篆文,秦恒花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已经看到了末尾。 在这山洞之中,秦恒更觉得冷,他拢袖的两手紧了紧,鼻头微皱,视线再度挪回篆文篇首位置,然后这才回答辛老二的话,“这碑上所载,是讲这处洞府曾经的主人的生平事迹,我在此看看。辛师傅若是等不及,可先行一步入内。” 辛老二一愣,旋即来了精神,道:“讲洞府主人的生平事迹,讲的是什么,有没有说藏宝的地方在哪里?” 秦恒摇头道:“没有。” 辛老二大失所望,蔫头耷脑,然后漫不经心道:“那这碑上讲的是什么?” 秦恒斜瞥了一眼老酒鬼的样子,本不想与他说这些注定在他听来只能充当“下酒菜”的故事,可是这个时候,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张稚嫩的面孔,那个当年黄山坳一战,死在数十人围攻下的少年。 少年名叫黄才疏,当年在斥候营中,总有人拿他的名字取笑,说他爹娘给他取名字取的不好,志大才疏,志大才疏,怪不得他考取不了功名,只能到这边疆塞外,当个小斥候,每每这个时候,少年就会急赤白脸的反驳,反驳不过,委屈的眼泪就立马开始在眼中打转。 这个看上去与刚毅扯不上边的十五岁少年,在军营之中,喜欢缠着将士们讲故事,他喜欢听一些爱恨缠绵、光怪陆离的鬼狐故事。 大家与少年相处时间长了,都知道他喜欢归喜欢听这类的故事,却又害怕故事中魑魅魍魉、神神怪怪。 十五岁的少年,每日清早,床榻之上一片鬼画符,常常因此被将士们取笑,大家都知道他尿床的原因,这是又被故事里面的鬼啊,妖啊之类的,吓得晚上想起夜,又不敢,只好就床解决了。 长此以往,斥候营中打趣,给这位擅长鬼画符的少年封王,“尿床王”,很快,这个称呼就在小范围叫开了。 秦恒犹记得,那一日,黄山坳中,己方斥候小队,被赤域数百重甲骑军围困,黄才疏纵马跑到自己身边与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 “恒哥,今天我要就这么死了,是不是也是一个荡气回肠的故事。” 那时,同样也显稚嫩的年轻人,望着少年干净的笑脸,点头道:“是,但不准死。” 那一日,少年死在乱刀之下,没哭,还在大笑。 尽管辛老二与黄才疏联系不到一起,但秦恒想到那个爱听故事的少年,便想说于他听,于辛老二漫不经心的所问,关系不大,他纯粹就是想说。 始终静静站立,望着碑文的姑娘,忽然侧头看了一眼,脸上神情从平静变为恍惚的年轻人。 他见那年轻人,缓缓开口,讲着石碑上的篆文内容,似在说于他身边的老者,又不像。 石碑所篆刻的内容,是上古时代,未有人皇立世统治世间,群雄割据各自为政的大背景下,一个漂泊无依的读书人,弃笔从戎,三年征战,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卒,到一位大将军的幕僚,而后展开的故事。 这名叫作林桃李的读书人,而今不再是无名小卒,而是军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手握生杀大权的首席幕僚。 一日,他奉大将军秘令,带领军中两千精锐,围杀一位江湖名宿于江畔,目的是为了拿到那位江湖名宿手中的一本可剑法通玄的秘籍。 当日,江畔边打得天昏地暗,半日光景,两千精锐,一千九百余卒,只剩数十伤残将士活命,才将那剑法几近通玄的老道拼的力竭而死,终拿到那本《剑仙》。 回营复命,于帅帐中面见将军,拿出《剑仙》,将军双手接过秘籍,大喜。谁料下一刻,将军翻脸无情,为隐藏秘密,早已埋下重兵,杀了活命的数十将士,继而等待“瓮中捉鳖”,吾心中悲愤不已,调用暗子,反杀将军,带人反出麾下,并带走了那本《剑仙》。 此后…… 年轻人讲到这里,突然没了声音,让听得正入神的辛老二一愣,那姑娘更是大为疑惑,接下来的故事,才正式步入正题啊。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百三十四章 麒应百里,当为剑仙 “为何不讲了?”身穿红蓝两色衔接而成的朴素劲装的姑娘,诧异问道。 秦恒蹲在地上,看着篆文末尾留续“麒应百里,当为剑仙”八字龙飞凤舞的落款,缓缓道:“后面对此人的生平记载是假的。” “假的,你如何知道是假的?”女子不解问道。 秦恒道:“前半步篆刻记载与后半步,并非出自同一人之手。” 女子摇头道:“不可能,无论是从篆刻手法来看,还是行为笔迹来看,都应当是同一人所书。” 秦恒笃定道:“不是,韵道不对,且两者时间上的间距,至少在百年以上。” 一旁的辛老二插话道:“都好像是狗爬的,并没有不一样的地方啊,公子,你是不是看走了眼。” 秦恒没有接话,而是在细细观摩最后那八个字,距今不知多少岁月,这八字之上还能遗留如此骇人的剑意,可想而知,在那个时代,此人的修为有多么恐怖,绝对是站在那个年代绝巅的存在。 女子走近了些,仔细对比年轻人所说的篆文前后,半晌之后,仍是毫无收获,她收回视线,看向蹲在地上的年轻人,说道:“照你所说,这后来之人是在狗尾续貂?那他的目的是什么?” 秦恒观摩剑意,似乎抓到了某种精髓,在他的视线中,石碑之上,“麒应百里,当为剑仙”八字,蓦然变幻,变作“应当为麒,剑仙百里”,字字珠玑。 然后,秦恒猛然间觉得自己的脑袋仿佛要裂开了一般,一个傲然而立的小人,正在其心湖上举剑,起手剑意开百里,一剑递出,剑破千门关。 看到此处,秦恒的脑海突然一片空白,紧接着,满头冷汗的年轻人回神,“哇”的一口鲜血喷出,年轻人一手扶在石碑之上,脸色愈加显得苍白。 女子惊悚,连忙问道:“碑中有什么?” 刚才年轻人似顿悟、又似被什么干扰心神的神态,女子瞧的一清二楚,她相信这年轻人忽然大口吐血,定是与这石碑有关。 辛老二分神在水幕之后那处如人间仙境的洞府之中,正艳羡不已,哪晓得就片刻功夫,公子怎的就吐血起来,这可把他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扶起有钱公子,关心道:“公子,是不是旧疾复发,要不我去洞外找那位大人?” 被搀扶起来的秦恒,大口喘了两口粗气,缓了缓心神,然后强压下心湖翻江倒海的余波,推开辛老二的搀扶,强自站定,顺坡下驴道:“旧疾而已,没什么大碍,吐了这口浊血,反而觉得神清气爽。” 辛老二心下稍安。 那女子看着秦恒,将信将疑道:“真是如此?” 秦恒笑道:“要不然呢?” 女子没有不依不饶,继而回到先前那个话题,重复道:“照你所说,这后半部分篆文,是后来人的狗尾续貂?那他的目的是什么?” 秦恒哑然失笑,“狗尾续貂,不一定,说不定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女子困惑,“怎么讲?” 秦恒解释道:“前半部分的篆刻之人,篆文所显,神韵张扬外泄,“势”在其上,苍劲雄浑,毫不遮掩,照此推算,此人修为应相当于半步神窍之境。而后半步的篆刻之人,神韵内敛,返璞归真,看上去朴实无华,但若细观,道意大放,始终压过前者一头,我估计后者的境界,应当到了神窍境,至于过了几重天,我就不知道了。当然,这个境界只是等同,上古时代对境界的判定,是如何称法,这就不得而知了。” 女子想了想,说道:“那这个人以你来看,会不会是前者的后人?” 秦恒摇头道:“这我哪里会知道。” 女子蓦然而笑,半开玩笑道:“我听你之前言语,又是推断,又是估计的,这你也可以推断一下,估计一下。” 秦恒只是一笑,然后道:“姑娘为何还不进去,进去了晚了,说不定那宝物就被其他人得到手了。” 女子轻笑,“那你又为何不进去?难道不想要那异宝?” 秦恒的身子愈发佝偻,相当难受,于是他干脆靠在石碑之上,面对女子的反问,答道:“想啊,但是你看我这个样子,就算能找到宝物,能拿得出去吗?” 女子收敛笑容,“既如此,那你跑到这里面不是遭罪来了。” 秦恒笑道:“可不是嘛。” 女子接着道:“我就不一样了,呆在这里,以逸待劳。” 秦恒目光微凝,旋即恢复如初,转头看向眼睛时不时看向水幕之中的辛老二,笑着说道:“辛师傅,我们进去看看热闹。” 辛老二立马来了精神,咧嘴笑道:“诶,好嘞。” 就在秦恒截断与那女子言语,正准备进入水幕的时候,却在这时,沿着水幕边从左走到右的周柬酆与金戊来到了近前。 此二人先前,一直在小声地说着什么,秦恒有见到这二人在内壁浮雕前比比划划,只是没有上心,道不同不相为谋。 周柬酆憨厚的脸上,露出一抹真挚的笑容,看着年轻人,说道:“兄台,联盟一次如何?” 秦恒看着二人,等待下文。 周柬酆见年轻人没有一口回绝,脸上笑意更真诚了几分,“这处大能洞府中到底有无异宝,你我都不知道,也就是说可能有,也可能没有。” 秦恒身边面色有些焦急的辛老二,小声嘀咕道:“这不废话吗?” 周柬酆与金戊的眼中齐齐闪过厉芒,一闪而逝。 秦恒诧异,不明白以金戊的跋扈性子,为何能容忍辛老二的出言不逊,莫不是还与自己有关。 辛老二敏锐捕捉到两人的眼神,脖子不禁又向后缩了缩,打定主意,再不多嘴。 秦恒直接道:“周兄还是长话短说。” “兄台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明知故问呢?”周柬酆笑盈盈道。 秦恒说道:“要真是就那字面意思,那还是算了吧,道不同不相为谋,两位还是找别人结盟吧,我在这里先预祝二位觅得异宝,共分好处。” 一句话把两人商定好的措辞给硬生生堵回去,完全不按常理出牌,这让周柬酆与金戊大为郁闷。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百三十五章 各显神通 秦恒移步而入,水幕之上泛起阵阵涟漪。辛老二畏缩着身子,面露喜色地也跟了进去。 姿容中等,身材高大的姑娘,见到那年轻人已经踏入水幕,方才想起一事,于是她冲那佝偻的背影,喊道:“哎,你叫什么?” 秦恒回头望着这个行事略显古怪的姑娘,明明在入洞之前见到自己有化境强者作为靠山,但她似乎丝毫不在乎,与自己言谈,我行我素,更毫不避讳自己不进入水幕之中的原因,是为了以逸待劳,守株待兔,也就是明抢。 与之一番接触下来,感触上的好坏,秦恒没有多大感觉,就像两个陌生人擦肩而过,还是两个陌生人。因此对待此女的态度,秦恒表现的中规中矩。 秦恒浅淡一笑,说道:“秦恒。” 随之,顺着水幕后的台阶,拾阶而上。 洪扇本想告诉那年轻人,自己的名字,但见他直接拾阶而上,根本就没兴趣知道自己叫什么,于是她将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继而笑靥如花,望着那年轻人的背影,道:“秦恒啊秦恒,可莫是你找到了那样东西,不然……我还真不忍心啊。” 洪扇侧转身子,望着那面记载林桃李生平事迹,满满当当篆刻古篆文的石碑,眼中精光暴射。 那面石碑上的后半段文字,蓦然而动,形销翻飞,刹那功夫,文字剥离石碑,又落下,再见之时,文字内容,已是与之前故事截然相反的结局,“麒应百里,当为剑仙”八字,仍在末尾,但其中剑意荡然无存,被道韵占据。 紧接着,就见碑前女子,身影一动,踏步走入石碑之中。 一切如初,寂静无声,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如此匪夷所思的一幕,却无人得见。秦恒与辛老二拾阶而上,并未回头,周柬酆与金戊没能与那年轻人结盟,早就没了身影,先前进入洞府之中的三百众,早就将精力投在觅宝之上,哪有人去关注水幕外面的情况。 秦恒越往上走,越感到诧异,这水幕里面的气温,让他觉得很舒服,像是内里自成一界,而达到一种恒温状态,让本来前伤未愈,又强行领悟石碑八字剑道被剑意所伤的他,隐隐不觉得冷,反而有种舒适之感。 而一旁的辛老二,却频频扯动衣领,大呼“燥热”。 一共是三十六级台阶,并不高,踏上石阶道。 秦恒转头,笑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啊,之前不还是你言之凿凿的与我说这里有宝贝吗?” 秦恒能敏锐感觉到这座后院不同寻常,道韵压制极其厉害,似乎是一进入后院之人,立马就会变成一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秦恒本身就没有修为在身,能敏锐感觉到这种道韵压制,一则是看其他人的异样神态,二则靠自身感识。 辛老二连忙辩解道:“我老辛那不也是道听途说吗?” 秦恒低头看着清澈见底的流水,平静道:“道听途说,不见得吧。” 辛老二诧异道:“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百三十六章 气运垂钓 秦恒说道:“没什么意思,随便说说而已。” 辛老二也没有放在心上,这有钱公子说话行事,总给他感觉高深莫测。 忽然,辛老二的目光一变,他不敢置信地揉了揉自己的双眼,语气不太肯定中,又带着丝丝惊疑,道:“公子,我好像见到了一条游走如电的九尾鲤鱼从桥下经过,满身金光夺目。” 秦恒转头笑道:“辛师傅莫不是老眼昏花了。” 辛老二大口喝了口酒,又仔细定了定心神,再度凝神望着桥下流水,盯了好半晌,可水下依然只有水草石头,并无他物。他心中大为困惑,莫不是真如有钱公子所说,自己老眼昏花了。 秦恒在一旁又道:“这是山洞之中,怎么会有活物,即便有活物,那也不应该是一条鲤鱼,若是一条鲤鱼,那这条鲤鱼该存活了多少岁月,上古至今,那不是应该如传闻那般,鲤鱼跳龙门,一跃化龙。” 辛老二想了想,说道:“那倒也是,人活百载尚且不易,何况是一条鱼。” 秦恒没再言语,盯着桥下涓涓流水,心中早已翻起惊涛骇浪,辛老二所言,“九尾鲤鱼,金光夺目,游走如电”,半点不假,他不仅也看到了那一幕,甚至还清晰捕捉到那条九尾鲤鱼游走的轨迹。 见到那条九尾锦鲤,不禁让他想到曾经在王府藏书阁中见到的一本残卷,卷上所载未经考究,但爷爷却说其中记载俱都为真。 卷上言:“上古天地生有九“岁”,初生化灵,千岁鲲,贰千岁穷奇,叁千岁毕方,肆千岁饕餮,伍千岁蠪侄,陆千岁鹿蜀,柒千岁彘,捌千岁烛阴龙,玖千岁九尾鲤。凡当世出一物,可兴王朝,败王朝,亦可保万世永昌,否极泰来。” 秦恒印象最深的便是上卷的最后一物,人间可活万载的九尾鲤,是为天地奇物,生九尾,通人性,游走如电,可入药,于山水大泽间可日游千里,凡水下之物,除一物之外,尽皆要避其锋芒,世间传闻,鲤鱼跃龙门,便可化龙,然九尾鲤之属,与龙毫不相干。 秦恒记得最后那句添补言语,“传说此物只受天地大气运者豢养,靠吞噬气运而生,又反哺给其主,相生相克间,得见道之真谛。” 秦恒心中呢喃道:“世间真有如此玄妙之物。” “公子,我们还是到其他地方去看看吧。”辛老二提议道。 秦恒说道:“辛师傅,你想到别处去看看,尽管去就是,我就在这里。” 辛老二的神情略显尴尬,说道:“公子,他们都是武艺高深的江湖人,我一个整日提勺卖酒的老头,面对他们,没有您在身边,从心底发怵,我老辛不敢。” 秦恒莞尔,道:“在这里,他们与你一样,都是普通人。” 辛老二一愣,不明所以。 秦恒说道:“不需要明白,你就只需要知道,在这里,他们与你一样,再不是那些高来高去的江湖高手就可以了。” “真的?”辛老二持怀疑态度。 秦恒点头,“比真金还真。” 辛老二独自一人下桥,顺着园道向里走去的时候,半信半疑。 桥面之上,就剩年轻人半趴在护栏上往桥下观望,近处那些翻找过此处的各宗门精锐弟子,离这座刻有放生桥三个字的拱桥,越来越远。 秦恒走下桥来,站在只有两丈来宽,不知该称呼河,还是溪流的流水岸边,蹲下身子,望着轻轻流淌的水面,一动不动。 此时,若有其他人在场,一定会以为那年轻人看着水面一动不动,是在孤芳自赏,让人发笑。 然而,若让这个“其他人”知晓其中内幕,他一定会大吃一惊。 那年轻人周身,气流倒转,背后生法相,头顶之上,一个隐形小人端坐,那小人相貌,与年轻人一模一样,只是神采略有不同,头顶小人像是无拘无束,眉眼之间少了很多年轻人的忧愁与伤感,多了很多开心在其中。 袖珍咫尺剑横放端坐小人的双膝之上,小人眉宇正中,一道紫金细线,如金勾倒提,直挂水中。 以气运垂钓,博“岁”物咬钩。 此乃秦山河教给孙儿的钓灵之法,法乃推衍而来,至于成与不成,秦山河在世之时,并没有遇到上古天地九“岁”之中的一物,也就是说没能得到验证。 而今天,秦恒见到疑似九尾鲤的灵物,姑且一试,才说是“博”。 “陈楠,你说他给你感觉很危险?” 离放生桥不远的地方,两名女子站在喷涌泉水的泉眼前,望着桥下岸边蹲着的年轻人,窃窃私语。 说话之人,是一个相貌秀丽,神态端庄,身材娇小的姑娘,穿着一身黄缎衣衫,两只胳膊上分别佩戴有十数条纤细如小拇指的环。 她在看向那个背影的时候,眼中充满鄙夷。 眼眸狭长的陈楠,身着白衣绢绣长衫,白玉腰带绑腹,衬托其人干练、飒爽。 陈楠点点头,说道:“是他。” 晏琴,镜宗天才弟子中与陈楠、罗镇昌齐名的另一天之骄女,与陈楠私交不错,在山门中,二人隔三差五相聚,比剑论道。 此女性子偏孤傲,虽然长得也很漂亮,但因为性子太冷,所以不受同门待见,经常被孤立。 而陈楠,恰恰与之相反,性格温润,与谁都能和睦相处,在山门里,很受欢迎,尤其是男弟子。 得到肯定的答案,晏琴面露不屑,比手画脚,引得套在两臂之上的圆环乒乓碰撞,“叮叮当当”响个不停,“靠一个化境存在,才得以进入这座洞府之中的病秧子,有何危险可言,要我说,陈楠,你就是做起事来想的太多,你看那家伙,到了这里面,不想着去觅宝,而是蹲在岸边孤芳自赏,说出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说着,晏琴真就笑了起来。 陈楠觉得晏琴手臂上的圆环碰撞发出的声音有些聒噪,于是转身抓住她两只手臂,让这位好友停下身子的大幅度动作。 晏琴笑声停止,身体渐趋平稳,那乒乓声才消停。 陈楠这才说道:“总之,晏琴,你听我一句劝,此中觅宝,尽量别去惹他。” 晏琴冷哼一声,转头看向那年轻人,正要讽刺几句,然后她目光微微一缩,轻“咦”了一声,“那人怎么不见了。” 陈楠闻言,立马看向刚才年轻人蹲着的位置,那里此时已经空空如也。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百三十七章 九尾鲤腹中 此时的秦恒,站在一方通体漆黑的巨石之上,石面六丈方圆,巨石四周碧水环绕,一眼望不到边。 在他的头道:“用你们的境界划分来说,林桃李当时的境界相当于神窍之境第四重。” “什么?” 这句话真把秦恒给吓到了,尽管中年男子说的云淡风轻,但有人御剑万里,取走一个极有可能修为高深到距离自己爷爷那等地步也不过一步之遥的强者的脑袋,这如何能不让他光是想想,就心中惊悚。这个世间,能吓住他的东西已经少之又少,时下却出现了一个。 秦恒连忙道:“莫非御剑之人,已经到达虚无缥缈的长生境?” 林桃李摇摇头,“不知,林桃李一身功力发挥到极致,也没能阻挡那一剑分毫,还是让剑削掉了脑袋。” 秦恒想到先前,于是道:“入府水幕前的那面石碑是否……” 不等秦恒把话讲完,林桃李已经说道:“的确是林桃李所写。正是那一日,林桃李剑法通玄,精髓自以为已经参透,觉得这世间再无人能在剑道一途上出其右,剑气纵横,不再压制,靠剑意在那面石碑上篆刻,欲记载下他辉煌又憋屈的一生。可是哪晓得,一剑西来,瞬息万里,遮天蔽日的剑光,光剑意就覆盖百里,剑破千门关,林桃李的本体还……” 说到这里,林桃李的分神便不再言语,下面的话,也无需再说。 秦恒眸光微动,“那面石碑之上,后半段所载内容,并非出自林桃李之手,可是出自前辈?” 林桃李金色眼眸中愈加讶异,“没想到你一个曾经依靠窃取天道之力加在自身,强行达到神窍境的小辈,居然有这份眼力,不过,那并不是我所载,内容也确实如你先前在外所言,是假的。” 秦恒问道:“那是?” 林桃李指着自己胸前那杆漆黑长矛,说道:“这一矛的主人所为。” 秦恒没有再继续追问,看男子表情,自己刚提起后半段篆文,他的脸色就变得阴沉无比,似乎很不愿提起这事。 他沉思片刻,说道:“前辈故意抛出九尾鲤的诱饵,将我请进这鱼腹之中,可是有事情需要晚辈去做。” 这种事情,秦恒略一思索,便能想通。 林桃李的脸上又恢复了几分笑意,没有报出自己的目的,而是说道:“秦小友就没有其他问题想问本尊了吗?” 秦恒神情微变,旋即如常,心中整理了一番措辞,然后道:“晚辈有一言不知当问不当问?” 林桃李随意道:“但说无妨。” 秦恒问道:“那老酒鬼与前辈是什么关系?” 林桃李笑容更盛,“果然秦小友已经看出来了。是林桃李,也不是林桃李,不是曾经的林桃李,又怎会是林桃李。” 那中年男子说了一番极为拗口的言语。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百三十八章 前前后后,循循善诱? 见那年轻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林桃李问道:“秦小友是如何看出来的?” 秦恒说道:“他进入这里面,太过如鱼得水。” “他能记起的东西太少,不过是冥冥之中的牵引,引导他前来。大势所趋,注定不再是他,来与不来意义都不大。” 林桃李的这番话,让秦恒大为困惑。 林桃李解释道:“模糊的伴生记忆,想要达到上一世的成就,可能性微乎其微。” 秦恒瞬间明白,“原来是伴生人啊。” “你们的叫法,我不太清楚,这座道场近六十年已经没有外界之人涉足了。”林桃李说了一句饱含沧桑的话。 秦恒转而问道:“前辈所言上一世,是否这世间真有轮回?” 秦恒说话的同时,眼眸中一抹希冀之色一闪而过。 林桃李盯着年轻人平静的面容,半晌后才说道:“还是不知,轮回之说,在上古就已经是传闻。” 秦恒心中略有失望,面上却不动声色,“晚辈还以为这伴生人,便是经历轮回重走一遭的前人轮回转世。” “说上一世,并非真的上一世。”林桃李只说了这么一句。 秦恒郑重抱拳道:“晚辈多谢前辈解惑。” 林桃李微微点头,坦然受之。 林桃李想了想,问道:“外面的年月,王朝更迭到哪朝哪代了?我还记得六十年前见到一个小丫头,与我说现在是什么十二国并存,我如今身处石涧国。” 秦恒回道:“按照我所在的南阙王朝来算,现今凤祥元年。按照前辈所在位置,是北域天下。如今天下四分,南有南阙,北有北域,西有西地,东有佛国。” 林桃李听完年轻人言语,长叹一声,“儒释道,没想到佛教现如今居然如此昌盛了,四座天下占据其一。” 秦恒点头道:“自释加牟尼佛割肉喂鹰,葬己救人,传佛法于世间开始,佛教便秉承教化,导人向善的教义行走人间。” 林桃李嗤笑一声,“释加牟尼佛,没听过,我所在的年代有个欢喜佛,曾与我论过法,男女之事上可称一绝。” 秦恒能明显感觉到林桃李对佛教的敌视之意。 林桃李脸上笑容蓦然收敛,忽然话锋一转说道:“这座道场现世,外面之人,是否又以为是有天地异宝出世?” 秦恒一愣,随即笑道:“前辈真是料事如神。” 林桃李板着脸道:“屁的料事如神,林桃李的修炼道场,在他死后,隐于地下,出世时间不定,每次现世,总会扯动天地异象,让人误以为是有天地异宝出世。” 秦恒哑然失笑,“原来如此。” 林桃李又说道:“要说异宝,倒也算有吧,就是我们如今所在其腹的天地九“岁”之一的九尾鲤。” 秦恒拢在袖中的双手指尖又轻轻敲击了两下,身体感觉有些疲乏,因此向后仰了仰,脚下未动。做完这一切,他说道:“这条玖千岁的九尾鲤的确算异宝,但更应该称之为天地灵物。” 顿了一下,秦恒继续说道:“前辈的这座修炼道场,既然出世不止一次,被人发现进入也不止一次,想来除了这条只会受大气运者豢养的九尾鲤外,其他外物,能被世人看入眼的宝贝,应该都已经被搬空了吧?” 林桃李呵呵一笑,摇头道:“非也,外面水幕禁制限制了二品以上修为的强者进入其中,修为低于二品脱胎境的人,能够轻易踏足此地,找到不凡之物不容易,找到了带出去更不容易。” 秦恒说道:“前辈的意思,也就是说,那水幕禁制针对二品以上修为的强者,将这些人隔绝在水幕之外,二品以下境界之人,能轻易进入,却不好出。” 林桃李答道:“是这么个意思。” 秦恒神情不变道:“前辈与我讲这些的用意是什么?” 林桃李答非所问道:“你觉得这条九尾鲤活了多少岁月?” 秦恒摇头道:“晚辈不知。” 林桃李笑容不变道:“六千年,三千年一小变,六千年一大变,如今它的腹中空间,可容纳百座大山于其中,当然,这并不是说九尾鲤真的就能吞下百座大山,而是说它腹中的空间容量。” 秦恒不为所动,“这与晚辈好像并无关系,九尾鲤以大气运者的气运本身为食,又反哺给大气运者本身,晚辈寻常人一个,怎么看也和这九尾鲤扯不上关系。” 林桃李哈哈大笑,“扯不上关系,小友身负气运之盛,乃本尊在这道场之中见到的第一人,甚至可比拟上古时期三皇五帝的气运之隆。” 秦恒刚要说什么,林桃李就道:“小友别急着否认,之前你所用之法,虽然我前所未见,但是以气运聚丝成线,引九尾鲤咬钩,其实已见成效,我想和小友说,给此法之人,定然是修为通天彻底之辈。” 秦恒不置一词。 林桃李也不介意,接着道:“秦小友,本尊可以告诉你如何收取这条活了六千年岁月的九尾鲤。” 秦恒直接摇头,“前辈,这等天地奇物,非晚辈所能拥有,晚辈也不去痴心妄想,何况,无功不受禄,晚辈又岂会不知,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林桃李金色眼眸中浮现出一抹赞赏的眼神,他先前的这句话,曾经对八个进入道场的人说过,那八人,每个都是天赋惊采绝艳之辈,但面对这等诱惑,甚至不问他缘由,有何条件,就满口答应了下来,只有一人,问了下缘由,也就答应了下来。 而龙龟背上的那个年轻人,尽管对这九尾鲤心生觊觎,可却张弛有度,知道什么东西该要,什么东西任他诱惑再大,也不去伸手。 林桃李能看得出来,那年轻人没有半点装相之嫌,是真的心口一致。于是,他也不再拐弯抹角,直接道:“秦小友若是愿意帮本尊一个忙,那本尊不仅助你将这条得自大造化的九尾鲤收取,还会将这栋空中楼阁中的一件上古神兵送于小友,另之,额外答应小友一个口头承诺。”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百三十九章 心思通透 山洞外。 雨势渐大,噼里啪啦砸在溪面上,仿佛大珠小珠落玉盘。 溪流两岸,人声嘈杂,大小宗门弟子数千人,散布两侧山峰上。 尽管雨水早已浸湿多数人的衣衫,但洞中宝物的诱惑力实在太大,即使与自己无缘,也想一睹真容,所以这些人到现在,还未有一人退走。 山洞近前,粗布麻衣灰布鞋,背着长条包裹的虬髯客,屏息凝神站在岸边,手上撑着那把青花油纸伞,侧身看着洞口,一动不动。 这一幕,给人感觉颇有些怪异,一个与细腻完全沾不上边的虬髯大汉,举着一把中原女子出行常佩的油纸伞,怎么看怎么让人别扭。 先前,这虬髯客给一个病怏怏的年轻人撑伞,那一幕给人视觉上的感觉极具美感,画风一转,就不甚协调了。 化境强者的五识一旦放开,可延伸至很远的地方,对覆盖范围内的人与物,每一个细微之处,都感知的无比清楚。 此时的黎春城,五识齐开,既在观察人,也在注意山洞里的动静。他没有转头,却是开口说道:“道友有话不妨直说。” 虬髯客的身后,白衣绢绣,整个人笼罩在一层迷雾中,对襟领口位置绣着一只五彩孔雀的镜宗女子洛群,缓缓走至黎春城身边,与之并肩而立。 在女子前行的同时,那斜斜往下的雨幕,自动退避三舍,半点不沾其身。 她没有去看洞口方向,而是望着噼里啪啦溅起无数水花的溪面,声音依旧清冷,“洛某若是所料不错的话,阁下应该隐藏了大半修为。” 黎春城不置可否。 洛群在说完这句话后,见对方没有应答,她也没再急于开口。 两人就这么一个看着洞口方向,一个看着下方溪水,过了大约十数息时间,虬髯客忽然道:“道友用这幻雾有何意义,不过是一个自欺欺人的障眼法而已。” 洛群一愣,不明白这个看上去不苟言笑的虬髯客,为何会提到自己身上这层幻雾,只是她也懒得去想,直接道:“是自欺欺人的障眼法不假,对于同境存在,这点小把戏不值一提。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障眼法,在小辈们眼中,却是高深莫测的术法手段。” 虬髯客无奈摇头,自言自语道:“果然和少爷说的一样。” 洛群听的一头雾水,扭头看着这个说话云里雾里的男人,不解问道:“道友此话何意?” 虬髯客随之也转头看向女子,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脸上浮现一抹淡淡的笑意,说道:“之前我与少爷挤在人群中,少爷与我打了个赌。” 洛群抬头看着他,等待下文。 虬髯客继续道:“少爷说他知道你为何会在身上罩这么一层自欺欺人的幻雾,我却不信。” 幻雾之下那张清丽面容之上,一丝愠怒浮现,“那小辈用我来打赌,如何说的?” 洛群的声音愈加清冷。 虬髯客其实能清晰看到女子脸上的表情变化,但他毫不在意,言语依然无忌,“少爷说你定然会说在小辈眼中高深莫测之类的话,我还不信,现在看来,下次在这些事情上面,还是不要与少爷对赌,没一次赢的。” 幻雾下的洛群,在听到虬髯客的话后,就连眼中都迸射出了冷芒,只是很快收起,说道:“他怎会知道我这么做的用意?” 虬髯客故作高深道:“少爷就是知道。” 别的,一句不多言。 得到这么一个答案,洛群心中大为恼火,但面对这个能够轻松碾压自己的虬髯客,她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虬髯客所展露的修为乃是化境中期,但她却明显感觉到这不过是对方真正实力的一小半。这就意味着,在场之人,除却那个从来没在外展示过自己真实实力的金汜道外,其他人,没有一个是这个横插一杠的虬髯客的对手。 正当洛群于心中分析场中形势之时,虬髯客忽然又将话题拉回到之前,“道友还是说一说找我到底所为何事,也别弯弯绕,直入主题。” 洛群避开虬髯客的视线,看向对岸的几人,说道:“阁下来到此地,相信也是冲这洞中异宝而来,一定不想空手而归吧?” “这个自然。”虬髯客点头道。 “眼下形势,洛某相信阁下看的很清楚,这上古大能存在的洞府之中,要是没有天地异宝还好说,要是有,那就是你死我活了,眼下的风平浪静,不过是暴风雨的前兆。当然,我知道阁下隐藏了实力,即便你不承认,在场这些化境存在,也照样能看得出来。”洛群缓缓道。 虬髯客静静站立原地,一丝异样也未流露。 洛群继续道:“场中形势已经再明了不过了,顾仑与吕昭扬本就是一丘之貉,而今又有那个老东西乔翮与他们暗地结盟,刘妇与山魁,两人的关系说不清道不明,于武夫,纠集的二品境实力之人越来越多。” 女子每提到一个人,虬髯客都会寻人望去,洛群所言,的确不假,形势已经无比明了,明里暗里,对那洞中宝物,都是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虬髯客的目光最后落在一个人身上,问道:“那金汜道就不惦记这里面的宝物?” “他”洛群的声音略微有些不自在,“金汜道所在临道派,据闻其宗门之内有神窍境老祖坐镇。” 其他的话,洛群相信自己不说,能到这般境界的人物,自然对这些蝇营狗苟都能看得通透。 果不其然,她话音刚落,就听到虬髯客语气玩味儿的说道:“原来是故意装老好人,想鹬蚌相争,自己好渔翁得利,想一锅端,那这后手可留的不小。” 然后,虬髯客抬头看着女子,问道:“是这么个意思吗?” 洛群点点头,“差不离。” 虬髯客不紧不慢道:“你的意思,是想你与我结盟?” 洛群还是点头。 虬髯客笑的比哭还难看,道:“又让少爷给猜对了,你一开始的示好,打得就是这个结盟的主意,我家少爷说了,应了,前提是洞中确有宝物。” 洛群的脸色无比难看。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百四十章 谁占便宜 “你家少爷还说了什么?” 洛群本来对那病怏怏的年轻人就没什么好感,这下对之更是咬牙切齿,心生厌恶,何以有如此善于琢磨人心的年轻人? “我家少爷说了。” 虬髯客刚开了个头,女子便不耐烦的打断,“阁下能不能把这句话给省略掉。” 虬髯客偏偏不如女子意,再次重复一遍,“我家少爷说了,结盟的前提有了,结盟的章程与结盟的利益分配自然不能少,条条框框,先小人后君子,丑化好话都要先说清楚。” 洛群道:“说吧。” 虬髯客道:“结盟的章程很简单,你我彼此都要以天道誓言起誓,不会做那口头说结盟,背后却行插盟友一刀的龌龊行径,绝不在此中背叛,倒戈相向。” 洛群往日在江湖中高高在上的仙子形象,此刻已然荡然无存,怒容满面,脸色发紫,想张口骂娘。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那小辈将话居然说的如此直白,自己是一个江湖上人人敬仰的化境存在,他的这番言语,已经能说是侮辱,换成另外一个人,洛群绝对相信自己能一掌将其拍死。 到了容忍极限,洛群都没有如此做,那是因为自己眼下的处境属于几方势力的最弱一方,她如果不与这个实力最为强悍的虬髯客结盟,那么不仅异宝与她无缘,自己有没有命走出阴斛山,都尚且两说。 正因为如此,洛群心中千百个不愿意,但依然强自缓和心神,说道:“天道起誓,我同意,那么利益分配呢?” 虬髯客似乎半点不知对方情绪上的波动,依然有条不紊地说道:“少爷给了两个方案,供道友选择。” “说。”洛群懒得多费唇舌。 虬髯客想着少爷当时的原话,说道:“一则,你我双方的门下弟子都没能找到宝物,宝物在别派弟子手中,那么我们便要同心协力抢夺到手,这样的前提下,涉及到利益的分配,就要看彼此双方出力的多少,宝物到手之后,分配之时,可选择以物易物,等价交换。二则,宝物到了你我双方,其中一方的弟子手中,那么便是双方护宝,宝物最初在谁弟子手中,谁有分配权,护宝出力最大者,还是占利益的大头,一样可以以物易物,等价交换。当然,还有第三种,那就是鸡飞蛋打,宝物最终被别人抢走了,那么我们就分道扬镳。不过,我家少爷说了,这样的可能微乎其微。” 洛群细细斟酌这些话,思量了许久,然后点头表示同意。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那年轻人在做买卖这方面还是有一手的,面面俱到,童叟无欺,而且在利益分配方面也没说让谁吃亏多些,谁吃亏少些,尽量让双方都满意。 洛群甚至觉得自己占了便宜,自己门内弟子来了这么多,而他进入洞府之中的只有两个人,那么也就是说,自己这一方拿到宝物的可能性最大,走第二种方案的可能性也最大,也就意味着自己极有可能会拥有分配权,虽然出力多寡决定利益多少,但是等价交换,以物易物也是行的嘛。 虬髯客在一旁,将幻雾下的女子神色尽收眼底,他心底觉得好笑,“少爷当时说,两种方案给出之后,这女人一定会觉得自己占了便宜,然而事后再去想,无论哪种前提,那个宝物是什么,天赋异能是什么,拥有何能力都未可知,也许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也许是个观赏起来好看的宝物。这样的话,意义都不大,而对于一个世间神兵十三把,已见过三分之二的过气大庆小王爷来说,这异宝是什么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对他有没有价值。也就是说,自己要不要上古大能洞府中的宝贝都无所谓,只要这女人给出自己想要的东西作为交换就行,这才是算计的关键所在。” 虬髯客没来由想起老主人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恒儿有时候就是在装傻,于这世间,恒儿真要去算计什么人,能于股掌之间,将之吞的骨头渣子都不剩。” 当时,虬髯客只当笑话来听,还有些不屑一顾,只是,等到真正长时间与少爷待在一起,他才知道老主人说的这番话,一点都不掺假。 虬髯客与洛群都以聚音成线的秘法,向天道起誓,然后彼此双方的结盟就算达成。 白衣绢绣的洛群,转身就要离去。 这个时候,虬髯客突然问道:“不觉得我与我家少爷是反客为主吗?” 洛群心中暗骂,嘴上却道:“这句话你该不会告诉我也是你家少爷说的吧。” 然后,她话音刚落,就见到那虬髯客轻轻点头,说道:“不错,的确是我家少爷说的。” 洛群边走,边在心中大骂那个年轻人。 ———— 山洞中,那座曾经作为林桃李修炼道场的洞府之中,泉眼所在的泉水深处,一条九尾鲤在泉眼根脚位置悬停。九尾鲤的两只眼睛黑红交替,珍珠大小的眼珠飞快转动,九条鱼尾,轻轻一个幅度的摆尾,便在这神不见底的水下深处,卷起千层浪,场面甚是诡异。 若有人此时在这水下见到这一幕,定会惊骇无比。 九尾鲤的腹中,身形略显佝偻,双手拢袖的年轻人依然站立在已经身死的龙龟的背上,低头像是在沉思什么。 空中楼阁琉璃瓦顶之上,满头白发,温文尔雅,胸前一杆长矛贯穿而过的中年男子,那对金色眼眸之中显得十分平静,仿佛智珠在握,他认为那年轻人一定会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案。 半晌过后,秦恒轻轻抬头,说道:“前辈如此大手笔,想来要晚辈所做之事也非比寻常吧。” 林桃李呵呵笑道:“对于我来说难,对于秦小友来说非常简单。” 秦恒道:“前辈且说说看。” 林桃李说道:“我助小友收取这条九尾鲤,小友将我放出去,再以气运牵引,将我与你说的那个老酒鬼合二为一。” 秦恒神色一肃,“前辈是想要林桃李找回一个完整的记忆。” 林桃李不置对否,笑着道:“秦小友认为可行否?” 秦恒不依不饶道:“前辈为了什么?” “为了找曾经那一剑的主人,也为了杀胸前这杆长矛的主人。” 林桃李这具残存意念的分身,说的风轻云淡,但听在秦恒耳朵里,却如平地起惊雷,惊骇莫名。 他语气微微颤抖道:“当年那一剑的主人,还在世?” 林桃李摇头道:“不知,但这是林桃李的执念。” 秦恒点头,说道:“前辈要晚辈做这些,内中根由,前前后后,厉害关系,是否都应当与晚辈说清楚?”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百四十一章 徒有其表 林桃李道:“这个自然。” 秦恒仰头看着金色眼眸的中年男子,拢在袖中的双手,十指交叉,微微弯曲。心念翻转如人翻书,一瞬间数十个念头闪过。 林桃李接着道:“正如我与秦小友先前所言的那般,本尊,也就是林桃李的这具身外化身,之所以能够存在至今,一则,是因为我在九尾鲤的腹中,这里面的时间流逝快慢,会根据九尾鲤自成一体的吐纳生息运转,也就是说九尾鲤存活在世多久,那么它腹中之物就能存留多久,当然,这要介于个人的境界强弱,以及小友视为旁门左道的龟息闭气吐纳之法。 二则,也就是你见到如此状态的我,已经死了,但林桃李残存的意念还依附在这具身外化身身上,而这更应该说是执念的意念,支配着我留存至今,而非存活至今。 三则,本尊亦不甘心就这么被被一杆长矛钉死,同样残存有执念在其中,两相纠葛,才是没有在当年身死之时,就此消弭世间的主要原因。” 林桃李讲的很透彻,秦恒听得很明白,仔细于心中斟酌片刻,他又问道:“这么说来,前辈只能算是徒有其表?” 林桃李一愣,旋即释然笑道:“徒有其表,比起当年巅峰之时,倒真算是徒有其表,现如今的话,只能算是两只脚刚刚迈入神窍境界,比起山洞外面的那个虬髯客,实力上面,也只是高出两筹罢了。” 秦恒心中一肃,林桃李看似满不在乎的释怀言语,实则暗藏一部分玄机在其中,既是表情态度,也是告诫年轻人,莫要有什么花花肠子,否则的话,撕破脸彼此双方都不好过。 秦恒自然不会和一位上古大能存在去掰扯眼前的鸡零狗碎,小命都掌握在人家手里,更不会去辩驳这番威胁言语的对与错。他只是说道:“至今为止,前辈都没怎么提及以前的事,晚辈实在好奇,水幕之外那面石碑之上,前半段所载,前辈证实的确是林桃李前辈所篆刻,那也就是说是林桃李前辈的生平,那么后来如何,不知前辈能否告知?” 到目前为止,两人从最初的功法闲扯,到之后的谈及林桃李之死,再到后来的大手笔买卖,这之中,好似都未谈及,林桃李到底是何人。 之前石碑上,只说林桃李一介书生,弃笔从戎,得到赏识,成为军中谋士幕僚,之后奉将军命,带领军中精锐,围杀一位江湖名宿,为了得到一本的功法秘籍,人杀了,所领将士十不存一,回营复命,却不想将军翻脸无情,为了隐藏秘密,要杀林桃李,林桃李调动暗子,反杀将军,带人反出原麾下,并带走。 之后发生了什么,一概未提。 秦恒想知道林桃李的根脚,以及其在上古年代的过去,但又不好明言,至于那本可剑法通玄的,他亦是感兴趣。 林桃李金色眼眸微动,似乎看穿了那青袍年轻人的心思,于是他说道:“我有问过秦小友的根脚来历吗?江湖人,本不该如此拘泥,小友这般刨根问底,落了下乘啊。” 秦恒神情平静,并不为林桃李的这番言语而感到尴尬,嘴上悠悠说道:“前辈教训的是。” 林桃李也不介意这年轻人是真觉得教训的是,还是随口敷衍,接着道:“小友要是对那本感兴趣,本尊脚下这座藏宝楼中有一摹本,只要小友答应我之前所说的条件,那么我现在就可以先将这本给你。” 秦恒眼睑低垂,笑道:“前辈,晚辈做事,一向先小人后君子,丑话赖话喜欢说在前头。” “小友有话直说无妨。”林桃李说道。 秦恒缓缓道:“我与前辈谈这个买卖,你我双方所站的位置本就不对等,无论说的多么天花乱坠,那都是空口白牙,到时前辈矢口否认,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又能如何,不引颈就戮,已然算是好的。就算我与前辈,今日第一次见面,相信前辈的为人,但也难保前辈不会来个秋后算账,让晚辈吃不了兜着走。” 林桃李蓦然哈哈大笑起来,“小友莫要曲里拐弯的绕来绕去,本可一句话说明的事,非要搞的那么复杂,不就是不放心我所说过的话吗?” 秦恒嘿嘿笑道:“前辈气势太强,我怕说的前辈不高兴,就走不出这九尾鲤的腹中了。” 林桃李笑意更浓了几分,“你大可放心,外面那位虬髯客早已发现这里的动静了,不然一位半步神窍感觉不到自家少爷的气息,岂会这般处之泰然。那面水幕禁制可以阻挡寻常化境的窥视,一旦强行闯入便会自毁,林桃李的修炼道场,也会自动隐藏地底,然则,这些门门道道,都是针对一般化境存在而言,到了虬髯客的那个层次,已无这些限制了,我要杀你,哪有那么容易,何况这条九尾鲤,并不受我驱使。” 秦恒笑容尴尬,“晚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林桃李摇摇头,“本尊这么和你说吧,我所在的那个时代,林桃李的一个承诺,比万金还重,比真金还金。” 秦恒略加思索,说道:“那就请前辈告知将前辈与老酒鬼合二为一的厉害关系,若合情合理,不违背双方的意愿,晚辈就答应助前辈一臂之力。” 然后,秦恒又想起一事,连忙补充道:“晚辈希望在此之前,可以先征询辛师傅的意见。” 林桃李不假思索道:“没问题。” 两人相视一笑。 至此,双方自愿算是初步达成。林桃李如约将那本岁月悠久,古朴沧桑气息扑面的摹本,送给了那青袍年轻人。 秦恒将之揣入怀中,与那本放在一起。 之后,这二人便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起来,多在说辛老二如今的身份,林桃李听到一些关于辛老二贪酒的糗事,总会不由自主哈哈大笑起来,还会说一句“林桃李,当年的英雄气概,风度翩翩,如今就变成了这个鸟样。” 最后,二人谈妥细则,林桃李告诉年轻人进出九尾鲤腹中的法门,商定一个时辰后,年轻人返回告知结果。 林桃李气机扩散,将年轻人送出九尾鲤腹。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百四十二章 没落宗门的两师徒 孙无糸,作为会扬州境内,曾经显赫一时的本土二流宗门,现如今败落为末流势力的长音宗的唯一嫡传弟子,此次江湖盛传的阴斛山有异宝出世,孙无糸那个邋遢不靠谱的师傅,非要拉着他前来凑这个热闹,还说孙无糸是江湖百年难遇的天才,气运在身,会受上苍庇佑,阴斛山之行,定会有所斩获,从此之后,长音宗会在他师徒的带领下发扬光大。 长音宗现任掌教张照梁,也就是孙无糸的师傅,一个花甲之年的邋遢老头,整日喜欢在自家那座日渐衰败,越来越小的山头干些打理菜圃的事,再不然就是喜欢在山下村庄的百姓家中“借东西”,东借一只鸡,西借一条狗,有借无还的那种。 张照梁每次干完这些偷鸡摸狗的勾当之后,准会叫自己的徒儿孙无糸下山借米下锅。 孙无糸不干,因为他每次在向那些村民伸手讨要米的时候,村民们次次都是憨厚朴实地笑着,将米给了他。 这般待遇,让孙无糸在面对这些村民们的时候,总觉得脸上臊得慌,无地自容。 如此情景经历多了,孙无糸自然不愿为虎作伥,于是在师傅张嘴之时,第一时间就拒绝。 然而,每到这个时候,张照梁便会来场演苦情戏,说自己多么多么不容易,将他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大。先开始,孙无糸也受用,心中内疚,也就去借米了,后来,直接形成了免疫心理,任老头苦情戏演的天花乱坠,我自岿然不动。 总归是一起生活了十几年,孙无糸的脾性,张照梁早已经摸透,属于赶着不走,打着倒退的主,但是有一点,就是犟,喜欢钻牛角尖。 于是,张照梁又想出一个新花样,猜拳对赌,谁输谁下山借米,毫无意外,孙无糸次次输,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但又钻进牛角尖里出不来,属于心甘情愿上当。 二流宗门以下势力,在于武夫的力争下,争得二百入内的弟子名额,其实怎么轮,也轮不到他这个没落长音宗的唯一两位门人入山洞觅宝。 但是,张照梁还是凭着一张嘴和师门曾经辉煌之时,与于武夫结下的那么一点微薄香火情,如愿谋得两个名额。提到这个的时候,孙无糸还是有些由衷佩服那老头的那张嘴,能将死的说成活的,他原本就不看好老头所说,能够让他进入洞府一看究竟,却没想到还真让老头给说成了。 两师徒兴高采烈的与一众天才弟子进入上古大能存在的洞府之中,劳心劳力的将百顷占地的洞府翻找了一遍,却是一无所获,这让两师徒有些心灰意冷。 能够如此快将这偌大的洞府翻找一遍,还要归功于整日在山上砍柴打猎挖野菜,这是两师徒泛酸的言语。 此时,十五岁的少年,唇红齿白,丹凤眼的孙无糸,身穿一身黑白搭配的补丁长衫,蹲在泉眼喷涌泉水三四丈高的泉水旁发呆,两手托腮。 不远处,灰色马褂硬是穿成黑色马褂的山羊胡老头,正随手捡了一根树枝剔牙。 孙无糸漫不经心道:“师傅,我就说你白费心机,还不如我俩在山头想想怎么有米下锅,这倒好,一番折腾,从村民那借来的盘缠也都用光了,我们两个岂不是要饿着肚子回去。” 老头张嘴“呸”了一口嘴里的渣子,斜眼看着徒儿,埋冤道:“孙无糸,都怪你这名字起的不好,无糸无糸,这才让我师徒两人无米下锅的,你要是起个有米,我们两个就不会风餐露宿了。” 少年两手挤压,整张脸嘴歪眼斜,说个话都含含糊糊,“师傅,这天下间的道理,到了你嘴里都成了歪理。你还记得你之前怎么和我说的吗?说我是什么气运之子,出发前你曾推算过一卦,你我两师徒到阴斛山孤注一掷的觅宝,有我这个徒儿气运在身,想要宝不来都不行,这话是谁说的?而今你再回头看看,这什么话都让你给说了。” 张照梁老脸一红,“徒儿,你待在这歇也歇够了吧,赶紧起来,我们还要接着去寻宝贝,万不能让别人抢了先。” 孙无糸不屑一顾道:“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就算让你我两师徒拿到什么宝物,我们又能安然走出这阴斛山吗?别白日做梦了,师傅,你整日说自己交友多么多么广阔,在整个北域游历,光靠你那一张脸就能吃遍天下。现在你带着我,还没有走出一州之地,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你那些江湖朋友呢?” 孙无糸发了一堆牢骚,仿佛还不解气,然后为了故意气师傅,他说道:“要我说,说不定这深不见底的泉水之中就有宝贝,要不师傅你施展施展你终日吹嘘的撼天动地的神通,潜入水中一窥,万一有呢?” 张照梁自然看出了孙无糸在生闷气,他嘿嘿笑道:“无糸啊,为师的江湖地位,我又不是没有带着你去见识过,就说邻州苍云山的烟霞师伯,那可是堂堂二品脱胎境巅峰高手,对你我两人的到来,招待多热情,又是款待,又是礼赠。” 孙无糸回头看着翘着二郎腿的老头,鄙夷道:“你还好意思说,得知你去拜山门,将你我晾在山门前四五个时辰,那扫地的杂役都以为你我两师徒是要饭的,差点就要拎起扫帚赶人了。好不容易叫一个山门小厮将我们领进厨房,对,就是厨房,还不是招待客人的大殿之类,然后炒了两个青菜招待我们,从头到尾都是那个小厮在自说自话,你那个所谓朋友,连个面都没露过,还有那个礼赠,什么礼赠,赠你我一人两个馒头,多好的礼赠啊。” 张照梁仿佛没听到徒儿的牢骚一般,依然慢悠悠的晃荡着二郎腿,眼睑低垂,从先前的嘻嘻哈哈表情变作一本正经,让人看不出心中所想。 忽然,正在沉思东西的张照梁,猛然听见徒儿无与伦比的言语声,他连忙抬头看去,只见原本已经人尽散去,各自觅宝的泉水边,不知何时,站着一个双手拢袖,身形略显佝偻的青袍年轻人,正对着他徒儿笑。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百四十三章 人生有所执 少年孙无糸眼睛瞪得老大,盯着泉水对岸站着的年轻人,嘴唇都有些打哆嗦,“你……你怎么从泉水下面出来的,刚才……一晃而过的东西又是什么?” 站在那里的,自然是刚从九尾鲤腹中出来的秦恒,秦恒望着无与伦比、惊恐交加的少年,笑着道:“你也见到了,就这么出来的,至于那一晃而过的东西,就是你刚刚说的宝贝。” 少年自动忽略了年轻人的前半段话,惊讶道:“这泉水下面真的有宝贝?” 秦恒笑盈盈点头。 花甲老头张照梁很快认出那病怏怏年轻人是何人,想到之前在山洞外的情景,于是连忙说道:“我这徒儿不知天高地厚,还望小友莫要计较。” 秦恒抬头看着慌忙站起身的邋遢老头,随意道:“前辈不必小题大作。” 张照梁领会有误,将年轻人的无心之言,当作是在敲打他两师徒,赶忙辩解道:“没有小题大作,没有小题大作。” 秦恒无奈一笑,知道多说无益,反而会让这对为柴米油盐操劳的江湖人,想的更多。 所以,秦恒只是冲那老头一抱拳,说道:“晚辈告辞。” 不待那两师徒反应过来,双手拢袖的秦恒已然飘然离去。 后知后觉的张照梁连忙冲那年轻人的背影还礼,后背衣襟不知不觉浸湿大半。 孙无糸大松一口气的同时,雀跃道:“师傅,这水下真有宝贝诶,你赶紧下去看看。” 张照梁几步跑到徒弟身后,冲他那脑袋瓜,狠狠敲了几下,“还找个屁的宝贝,赶紧离开这儿,到别的地方去。” 少年捂着脑袋,回头望着师傅,不解道:“为什么啊师傅,我们到这里不就是为了找宝贝吗?刚才那就是个宝贝,看上去金灿灿的,说不定是个大元宝。” 张照梁扶额,苦口婆心道:“徒儿,再不走你我师徒,今天就要把小命搁这儿了,刚才那年轻人,化境存在叫他少爷,你想一想这是什么样的存在,你要为师和他抢宝贝,你是嫌师傅活的命太长了,想早点送师傅走,好继承宗主之位不成。” 少年一愣,旋即一蹦站起,屁股一拍,一溜烟就跑了,边跑还边嘿嘿笑道:“这次可赚了,回去可能和那些村民吹嘘了,我和一个化境存在称之为少爷的年轻人说过话。” 其后,不紧不慢跟着徒儿的张照梁,满意道:“如此逃跑的本事,学了为师百分之一的功力,已算不错,不错。” 若有人此时细致端详花甲老头的脚下步子,每一步都仿佛丈量好了一般,不多不少,三尺三,而且无论前面少年跑得快慢,他都能与之维持在两丈距离,不慢分毫。 术法上称之为,咫尺山河尽在脚下。 然而,这么一幕,注定无人得见,因为有谁会注意一个花甲之年,还只是四品锻心境的老头,加上一个整日忧心柴米油盐,山头鸡零狗碎事物的持家少年。 …… 半个时辰后,正当秦恒独自一人站在放生桥上,于心中复盘九尾鲤腹中与金色眼眸男子的对话前后,并斟酌利弊的时候,老酒鬼辛老二看似真从百顷大的庄园里觅宝,长见识返回。 辛老二见那有钱公子像是大有心事的模样,于是询问道:“公子,你一个人待在这里,确实无趣,你是不知道……” 秦恒一摆手打断辛老二的言语,头也不回,直接道:“既然有意带我来这里,目的是为了自己,辛师傅,哦,不对,该称呼为林前辈,进来之后兜这么一大圈子何必呢?” 辛老二神情不变,显然早有预料,自顾喝了一大口酒,笑呵呵道:“小友是自己想出来……” 一句话还没说完,他又自顾自摇头,“不对,你见过他了。” 连称呼这时都变了。 秦恒平静道:“最初之时只是觉得前辈有古怪,仍没有想到前辈下了这么一大盘棋。” 辛老二,也能说是林桃李,伴生人,他身子微微挺直,走到桥栏前,与年轻人并肩而立,望着延伸至很远的河流,缓缓道:“没想到那家伙见的第一个人不是我,而是你。” 秦恒不知辛老二这句话说的什么意思,他问道:“前辈什么时候将主意打在晚辈身上的?” 辛老二没有直面回答年轻人的问题,而是反问道:“觉得被利用了?” 秦恒摇头道:“要是之前前辈这么说,我的回答是肯定的,现在吗,利之所驱,谈不上利用不利用。” “哟呵,现在这家伙出手就这么大手笔吗?能将小友打动的手笔,看来这出手不菲啊。” 秦恒看了一眼辛老二的神色,在他的脸上,说出这句话时,不知是在打趣,还是在肉疼,甚至是两样都有。 然后,下一刻他就明白了辛老二的心理,只听辛老二痛惜道:“就这么点家底,都快让他给我败光了,方才我四处转转,想找找怀旧的感觉,哪晓得四下一看,曾经的那些老物件,一个都不见了,定是这个败家玩意给糟蹋没了,当年就不该……” 秦恒忽然转头看向辛老二,“辛若兮知道吗?” 一句话,将辛老二的埋怨止住,听到年轻人提到自己孙女,他的脸色微微有些宠溺神色,但更多的是不自然,他道:“若兮丫头不知道这些事,她爹娘死的早,一个人早早操持家业,既要照顾这个嗜酒的爷爷,还要将酒铺生意做起来,十一二岁的年纪做这些,挺苦的。” 秦恒点头,“是挺苦。” 随之又问道:“既然是如此,那不融合……” 不等他把话说完,辛老二就笑呵呵道:“首先,即便融合,我还是我,其次,这本就是我的意愿,那一剑斩的是我的心,由不得我不如此做。人本就有所执,比如你,拖此残躯,要是没有所执着之事,为何要在这江湖中摸爬滚打,浪里淘金。” 对于辛老二前半句话,秦恒不敢苟同,但也没辩解,至于他后半句话,秦恒赞同。 于是,他说道:“前辈的意思也就是同意与那具身外化身中的残存意念合二为一了。” 辛老二轻轻点头,眼中沧桑浮过。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百四十四章 盆满钵满 秦恒与气势陡然一变的辛老二走出那座空中楼阁,并肩而立在陨落龙龟显圣的龟背上之时,手上多了一柄三叉戟,名叫“屠蛟”。 三叉戟长六尺,戟穗乃是千年寒铁打磨而成,戟身为重铁,全重九百余斤,入手冰寒,之所以能被眼下手无缚鸡之力的秦恒,一手托住,那是因为意念融合一体的辛老二用无上手段消减了戟重,让之转嫁在了他所穿的那件法袍身上。 气势云遮雾绕,给人感觉如万丈深渊的辛老二,一开口还是原本那个声音,只是怎么听怎么让人觉得沧桑意味十足,他看向一旁的年轻人,面露遗憾之色,道:“原本想把这栋真能称之为异宝的多宝阁送给小友,可惜了,九尾鲤视之为己物,已经与其自身融为一体,若想剥离出来,只能杀掉这条天下九“岁”之一,才能取宝。 不过也相当于是你的,九尾鲤是你的,它肚子里的东西当然也是你的,只不过要待你境界到了化境层次,才能开启前两扇门,至于最后一扇门,要你有神窍之境才能打开。” 秦恒抬头看着八根锁链将之固定在百丈高空的多宝阁,轻轻笑道:“一句老话,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小友比老夫的境界高。”辛老二呵呵笑道。 秦恒神色自若,半玩笑说道:“前辈这是夸我呢?还是骂我?一件上古神兵,一条天地奇物,一个前辈的承诺,太贪得无厌。” 辛老二却是微微摇头,语重心长道:“我是林桃李那会儿,读了十年圣贤书,自诩清高,一身浩然正气,凡事把规矩看得极重,后来如何,还不是落得个被主子算计的下场。 再之后混迹江湖,又把人心看得太险恶,认为这个江湖,除了尔虞我诈,便是勾心斗角,所以活了大半辈子,连个喝酒聊天的朋友都没有。当年那一剑,看似至高无上,剑意通天,可我林桃李那会儿若是有一两个真心相对的朋友,哪至于连反抗都没得反抗,就被人给一剑万里取走头颅,只落得个几丝残念存留。 作为辛老二,沾染上嗜酒的习气,为何,那是因为常常想起林桃李活的那辈子,一些个零零碎碎,全是憋屈与窝囊,作为一位传说中的神窍存在,到头来,连正儿八经的一剑都没有递出过。” 秦恒看着难得吐露心声的辛老二,内心涌现“萧索”二字。 辛老二的视线眺望远方,除了水还是水的湖面,叹息道:“所以,我其实蛮嫉妒小友的,有这么聪明的脑袋,会算计人,会掳取人心,谈买卖知道进退维度,对人该奸诈时奸诈,该待人以诚时待人以诚,最主要的是,小友有能对你坦诚相对的朋友,比如那个看上去要取小友性命,实则谁要是真要取你性命,她会第一个跳出来与其拼命的郧梓桃,又比如山洞外的虬髯客,看上去是一对主仆关系,但更像是能以命相托的亲人,一如小友在那座城隍庙所说,唯有真情最当留,当年的林桃李,要是知道这一点,何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秦恒陪着辛老二一起眺望远方,虽然心中觉得这老家伙说的并不是什么好话,但也还是当作好话来听。 半晌过后,辛老二伸手一摄,从那栋多宝阁中摄取了一个巴掌大小,白玉见方的匣子,转身递给年轻人,笑道:“送给你,用得上的,里面是祖母地的二两源头活水,这世间估摸也就林桃李当年收藏下的最多了,就当作你为我保守秘密的馈赠。” 秦恒大喜,知道这水是何用途,于是连忙作揖,道:“多谢前辈慷慨馈赠。” 辛老二习惯性摸出酒葫芦大灌一口,呵呵一笑,不以为意。 将酒葫芦重新别回腰间,他猛然想起一事,神情立马变得正经无比,扭头看着年轻人,叮嘱道:“这有件事我必须提醒你一下,九尾鲤虽然为天地奇物,说是只受大气运者豢养,以大气运者的运势为食,最终又会将气运反哺给本人,但这终归只是传说,至少九尾鲤在我手上的那段年月,我就没有发现他的反哺作用,只发现它在吸食,运道越来越不济,要不然怎么会让人一剑给斩掉脑袋。要真的可以反哺气运,那不应该转危为安才对。” 秦恒沉思片刻,点头道:“晚辈记下了。” “那就出去吧。”辛老二随意道。 秦恒欲言又止。 辛老二一眼看破了年轻人的心思,于是略停下脚步,说道:“是担心就这么出去,所有人的矛头都会对准你,因为就你一个人拿到宝物出去。” 秦恒点头,“前辈慧眼如炬。” “小友考虑问题之周到,是老夫在年轻一辈里面所见的第一人。”辛老二赞赏道。 秦恒干笑两声,没有作答。 辛老二接着道:“你大可放心,我已经从多宝阁中挑选了几件可有可无的物件,散到洞府之中去了,不多一会儿,外面就要为这些所谓宝贝打翻天,这时候,谁又会注意到你身后这柄外表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屠蛟”,这条九尾鲤,有祖母地的源头活水掩盖异象,更不会流露出任何端倪。” “多谢前辈替晚辈设想。”秦恒第三遍感谢。 当青袍年轻人与一个缩着脖子的老酒鬼,走在青石板铺就的园道上的时候,林桃李的这座修炼道场里,六处暴露宝物的地方,已经争执的热火朝天,甚至大打出手,辛老二将洞府中的禁制解除,人人实力恢复,面对蛊惑人心的宝物,不惜一死。 有少数人没有加入这六处争夺战场,还在洞府中四处寻找,希望有“漏网之鱼”被自己找到。 年轻人依然走在前,缩着脖子的老头仍走在后。 洞府中各分心思的精英弟子们,谁都无暇顾及一个背着一个模样普通的三叉戟的年轻人,更何况那年轻人又是一副病怏怏的模样,自然不觉得他会找到宝物。 两人就这么意态闲适地跨过放生桥,穿过正前殿,慢步走下三十六级石阶。 忽然,辛老二止步,看向水幕之外,说道:“小友与之前在石碑旁出现的姑娘是否熟悉?” 秦恒不知辛老二怎会突然问这个,但他还是一五一十答道:“前辈之前也见到了,第一次见面。” 下一刻,辛老二面色微变,说道:“小友还是别出去,出去必死,还是让那位虬髯客进来,而今我三种念头刚刚融合,实力百不存一,不足以应付那名女子。”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百四十五章 天下剑术尽出我剑冢 “能让前辈如此忌惮,那姑娘到底是何人?”走下十几阶的秦恒,回头问道。 辛老二微微摇头,“忌惮一个初出茅庐的姑娘,还不至于,我是在她身上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与其说是忌惮她,倒不如说是忌惮这姑娘背后的势力。” 秦恒一脸好奇之色。 “林桃李所在的那个年代,有个名为剑冢的势力,敢言天下剑术尽出我剑冢。” 辛老二说道:“我本以为剑冢的传承断绝了,剑术层出,剑道底蕴分散天下,却没有想到,时隔这般漫长的岁月,剑冢的传承还没有断层。” 秦恒长长呼出一口浊气,“天下剑术尽出剑冢,好大的气魄。” “九柄传世剑,九座剑冢,镇压天下剑道,何其大的手笔。当年林桃李境界大成,功法亦大成,剑术几近通玄,觉得这世间再无人于剑道一途上能出其右,剑气纵横天下,却没有去问剑剑冢,究其根本原因,林桃李不觉自己真能于剑术上无敌于世。” 辛老二又曝出一个惊天内幕,“林桃李临死前的念头,甚至怀疑那个御剑万里,剑破千门关的出手之人,便是传闻中剑冢一位活了悠久年月的老怪物。” 秦恒认真听着这些书上不曾记载的秘闻,想到那个同样出身剑冢的羊皮袄老头,说道:“不瞒前辈,这是晚辈第二次听到剑冢之名,以您老之见,如今存世的剑冢,与林桃李所在年代的剑冢相比如何。” 辛老二笑道:“不知,但我更倾向于在走下坡路,青黄不接,若剑冢还如那个年代的鼎盛,那这天下诸多大道,就被剑道给挤得窄了。” 秦恒深以为然道:“前辈说的在理,也应该是如此。” 辛老二忽然问道:“小友第二次听到剑冢,可是认识剑冢中人?” “算是。”秦恒再次点头。 “那人是什么境界?”辛老二接着问道。 秦恒想了想,给出一个中肯的答案,“与黎叔的实力在伯仲之间。” 辛老二浑浊的眼眸中,金色光芒闪过,随即恢复如常,他的目光悠悠看向水幕之外,长长叹了口气。 数十丈高的水幕前,身材高大、相貌中人的姑娘,正手执长剑,眯缝着眼睛打量着殿门前与石阶上的二人。 秦恒望着先前与之有过只言片语交谈的女子,神色平静道:“姑娘是在等我,还是在等这位前辈?” 女子笑靥如花,干净俐落道:“洪扇在等一件属于我的东西,在谁身上我就在等谁。” “小女娃,这座修炼道场中的东西都是老夫的。”辛老二笑呵呵说道。 言外之意,这里面的东西都是我的,哪里有属于你这丫头的。 洪扇嗤笑道:“都是前辈的,前辈如今是以何身份和晚辈说这些话,伴生人,还是三种意念融合一起,凑出一个所谓的完整记忆的林桃李?” 辛老二目光微冷,“小女娃,我在这里做什么,你又是如何知晓?” 洪扇抬剑,轻轻斩下,那个将化境阻拦在外的水幕禁制,在这一剑斩落之时,便如一层窗户纸,被人拿着一根树枝,那么轻轻一划,立时出现一个丈余高,等人宽的口子。 洪扇迈着修长笔直的双腿,潇洒进入其中。 对于辛老二近乎质问的言语,置若罔闻。 她一边迈步走上石阶,一边说道:“听剑冢中的长辈们说,上古诸多能人异士,林桃李可算一位,但就是做人马马虎虎,做事有些差强人意。今日一见,此言果然不虚。” “小女娃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辛老二的脸色阴沉的有些可怕。 “什么意思,前辈这就有些揣着明白装糊涂了,向人借东西,时隔这么多年,难道就要昧着良心说那件东西是自己的?晚辈都来了,前辈还是把东西给我吧,这样对你我都好。而今意念刚刚融合的前辈,实力百不存一,动起手来,可是要吃亏的,再把前辈的意念不小心给打散,那这实力就更要打折扣了。”洪扇笑脸灿烂道。 辛老二哈哈大笑,“口出狂言,小女娃,依仗手中那柄剑,才堪堪有与初入化境之人匹敌的实力,就敢在老夫面前叫嚣,真当老夫是吃干饭的,别说实力百不存一,就算千不存一,也非你一个小女娃可以抗衡,休要在老夫面前大放厥词。” 洪扇笑容愈加灿烂,走到与年轻人同阶的位置停下,随意瞥了一眼年轻人,而后将手中长剑往空中一抛,那柄银光熠熠的长剑,立时在姑娘头顶盘旋飞舞,她看着已经没有缩起脖子的老头,笑道:“这样可以让前辈正视我这个不成器的晚辈了吗?哦,对了,晚辈忘了和前辈说了,百里之外,剑冢的几位长辈正在一座茶楼喝茶聊天,我若是将这柄飞剑放出去,不消一时半刻,那几位洪扇的长辈,前辈的晚辈们,都会前来拜见上古大能存在的林前辈,几位化境巅峰的师叔祖们,一心想要一位神窍境的前辈指点迷津而不得,如今恰逢其会,他们要是知道了,一定会特意登门拜访。” 秦恒终于在二人的谈话中听出了些许端倪,只是他的脸上仍然不动声色,两只耳朵依旧支棱,仔细聆听二人言语。 九尾鲤腹中,林桃李说的那些内幕也好,个人恩怨也罢,终归是他的自说自话,如今跑出来一个传承至今的势力,剑冢的后人,要问现在的辛老二要回上古时期,林桃李向剑冢借的东西。 秦恒当然不会错过这个好机会,于自身,可以多了解那段不为人知的岁月中的更多内幕,于复盘,可以判断林桃李对自己所言的那些话中,有几分真几分假。 辛老二神色一阵变幻,继而恢复如常,他笑呵呵看着石阶上站在不动,未在登阶的姑娘,笑呵呵道:“老夫不明白姑娘到底在说什么,什么借东西不归还,到底是什么东西,要是林桃李真拿了剑冢的东西,老夫一定归还。”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百四十六章 一人横剑压断江 洪扇再度眯缝起眼睛,像是在仔细端详站在殿门前的辛老二,过了许久,她微微摇头,叹息道:“要我看,说前辈做人做人马马虎虎,做事差强人意的那位门中已故长辈,说的一点都不对,该说前辈做人做事乱七八糟才对。” 说到这里,洪扇话锋一转,声音冷了几分,“真要晚辈将这张脸皮撕破,前辈觉得有意思吗?” 辛老二依旧笑呵呵,不为所动。 既然对方如此不在乎这张老脸,我剑冢又何曾害怕过天下任一人,想及此,洪扇也懒得去照顾如今天下传说中的神窍存在的脸面,霎时转头看向那个在一旁看好戏的年轻人,冷冰冰道:“将你身上白玉匣子里面暗格中的那柄寒冰剑交给我,今日你我就算结下一个善缘。” 秦恒一愣,继而转头看向那个脸色淡然,眸光却无比阴沉的辛老二。 眼下,不需要任何言语,这些前后他也捋顺了,辛老二不仅早就知道那姑娘是剑冢之人,而且知道她的来意,之前那笔交易的真假暂且不说,但辛老二想利用他将一柄什么剑带出这座洞府,却是真。 洪扇望着年轻人那副模样,哈哈大笑起来,“在石碑前,还以为你多聪明呢,原来几件重宝的迷魂汤一灌,就找不到北了,被人算计利用了尚不知,你说你可笑不可笑。” 秦恒恍若没有听见姑娘这番讽刺的言语,他从怀中摸出那只巴掌大小的白玉匣子,在其上摸索了片刻,终于在碰触到一颗不显眼的扣钮之时,匣子蓦然涨大,变作一个三尺来长的长条玉匣,其下半截脱落,两端齐开。 秦恒眼疾手快,瞬间接住脱落而出的半截玉匣,在其中,正躺着一柄白洁通透,冒着森森寒气的三尺青锋。 不等秦恒仔细端详那柄剑的奇异之处,洪扇便已经伸手一摄,将寒冰剑攥在了手中,手掌轻轻摩挲剑身,嘴上道:“剑冢九柄传世剑之一,前辈借之多年,就没有什么表示?” “小女娃,莫要得寸进尺,要懂得见好就收。”辛老二盯着那丫头,身上长衫无风自舞,一身骇人气势悄然攀至巅峰。 洪扇衣袖飘摇,周身罡气鼓荡,头一定是假的,可难保他不会急火攻心,真去拼个鱼死网破。 洪扇只是想为自己谋些利益而已,并非真的想和一位神窍存在撕破脸皮,不说自己前程似锦,就说在得到这柄传世剑之一的寒冰剑,那她在剑冢之中的地位,也会水涨船高,有了这柄剑在手,那么她获取剑道传承的几率就会大增,这才是她内心真实的想法,才不愿在这里与一曾经站在在人世巅峰的存在拼个你死我活,至少眼前不愿意。 辛老二一眼便看穿了洪扇的心思,但他却没有点破,这丫头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后手一定非同小可,应不止那几位化境巅峰而已。 因此,双方是彼此心知肚明,却又都揣着明白装糊涂。 辛老二重重点头,“也带老夫问个好。” 问谁好,有没有那个人,都不重要。 两人正说着话,洪扇脸色微变,她猛然回头看向水幕之外。 水幕外面,八道身影,迅如闪电,刹那穿过百余丈的山洞,出现在水幕之外。 最先止步在水幕之外的是一派仙风道骨的灰衣老者乔翮,他目光锐利,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台阶上身背七柄品稚不俗长剑,手上攥着一柄通体洁白,品稚惊世的冰剑的女子,他眸光熠熠,尽显贪婪之色。 紧随其后,镜宗洛群、野修山魁与刘妇、阴傀门顾仑、晏法宫吕昭扬、临道派金汜道、虬髯客黎春城,一一赶至水幕前,八人的目光,有的落在洪扇身上的长剑之上,有的落在那病怏怏年轻人手中又恢复巴掌大小的白玉匣子上,除一人之外,其他人的目光,或多或少流露出来的都是贪婪。 最后一个赶至的虬髯客,却是最先一个进入水幕之中,他站在青袍年轻人身前,周身气机鼓荡,手执古剑“断坤”。望着群狼环伺的局面,他回头望着少爷,豪迈大笑道:“少爷,今日黎叔我也做一回那一人横剑压断江的豪气干云事。” 年轻人也跟着大笑起来,无尽豪气在胸中。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百四十七章 不吃亏 黑衣覆面的顾仑与手捏圆环齿轮的吕昭扬、乔翮等,陆续穿过洪扇一剑斩出的水幕口子。 辛老二悄无声息移至青袍年轻人右上两级石阶站立。 中人之姿的洪扇,身背七柄品稚不俗的宝剑,蓦然而动,刹那出现在年轻人另一侧。 看架势,仿佛是三位高手,护着中间手无缚鸡之力的年轻人。 居中的秦恒,十分清楚有此之举二人的心思,实力百不存一的辛老二,想寻求庇护,身背七把品稚不俗宝剑的洪扇,怕成为众矢之的。说到底,是无需言明的抱团取暖,不至于被各个击破。 辛老二斜瞥了一眼站在年轻人另一边的姑娘,语气略带讥讽道:“小女娃,不是说剑冢来了几位化境巅峰长辈,这都要生死存亡了,还不把飞剑放出去。” 洪扇装傻充愣,“我说过这话吗?前辈,莫不是你年龄大了,耳聋眼花,听叉了。” 辛老二呵呵笑道:“有意思,老夫见过的剑冢入世之人,都是那种一根筋的直肠子,没有那些个弯弯绕,到了如今,没想到还改了门风了。小丫头,匡了老夫,可真给剑冢长脸。” 洪扇冷哼一声,不再搭理他。 站在二人中间的秦恒,冷冷瞅了辛老二一眼,没有言语。 辛老二老脸一红,“秦小友,那个,老夫也不是有意要欺骗小友,只是这其中的缘由过于复杂,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我看我们还是先御敌为上,容后老夫再向小友解释。” 洪扇嘟囔道:“没皮没脸。” 这番推脱之辞,秦恒根本就懒得计较真假,他只是说道:“前辈与剑冢的恩怨,我与黎叔不想掺合进去,眼下危局,二位是愿意暂且放弃前嫌共同对敌也好,又或者各人自扫门前雪也罢,总之过后,桥归桥,路归路,不做那点头之交,也无需生死相向。” 辛老二听出了弦外之音,于是急忙用聚音成线的传音秘法,向年轻人问道:“小友,那之前你我的那笔交易还作不作数?” 秦恒同样传音回之:“前辈,晚辈不愿把话说破,眼下的局面,不也在前辈的预料之中,算计之内。” 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交易依然作数。” 辛老二嘿嘿笑道:“小友大气。” 秦恒忽然话锋一转,“前辈,黎叔要护你我二人周全,肯定要花费巨大的代价,您老是不是应该拿出些补偿。” 辛老二嘴角抽搐,“应该的,那老夫……” 秦恒笑道:“那多宝阁的取出之法,前辈先前可能一时忘了,而今应该想起来了吧?” 辛老二当即炸毛,“小子,安敢趁火打劫。” 秦恒笑眯眯看着辛老二,目光促狭,没在运用聚音成线的传音秘法,直接开口道:“黎叔,待会儿若是打起来,你护着我,尚且自顾不暇,我看……” 辛老二连忙秘法传音:“小子,老夫答应了,告诉你便是。” 辛老二这个神窍之境,实力百不存一,真要对上如此多的化境强者,绝无胜算,他可不想今天才找回全部记忆,就要马上面临打乱重组的结局。如常漫长岁月的等待,对于他来说,是一种煎熬,煎熬的是那颗心。 作为林桃李时所求,为名,一介书生想要功成名就,身为幕僚谋士,想要名垂青史,成为江湖高手,想要扬名天下。 作为辛老二,这些东西他看淡了,他要活着,找到万里御剑斩下林桃李头颅之人,杀掉六十年前一矛镇杀身外化身的强者,要让孙女辛若兮无忧无虑的活着,美酒不可辜负,这才是他如今的追求。 辛老二告诉多宝阁的取出法门,秦恒稍稍尝试,的确在九尾鲤的身体内,感受到多宝阁的异动。 秦恒立刻停下,先前在九尾鲤腹中,辛老二告诉他,那多宝阁已经与九尾鲤长在了一起,被九尾鲤视为己物,不可单独剥离。 然,这番话不过是辛老二的一句漂亮话,空话。他说要不是因为如此,便将这多宝阁一并送给小友,后又说前两重门要达到化境才能开启,后一重要达到神窍之境才能进入,这不是空有宝山,而不得其法进入。 秦恒原本也没有贪心不足的那些想法,只是一想到这辛老二连番算计自己,就不想他太过痛快,所以在从他与洪扇的对话中,发现算计自己的前后,他又忽然联想到辛老二故作解释多宝阁的那番话,心中这才有了猜想,才有了方才的趁火打劫。 乔翮率先踏上台阶,他边走边看向四人所在,目光在辛老二与洪扇身上稍作停留,便看向那双手拢袖的青袍年轻人,“小友真是好手段,在老夫眼皮子底下安插两位高手陪同入内觅宝,暂且不论小友如何带着这两位朋友穿过禁制,就说这吃独食的做法,似乎也不该是我等江湖人所为。” 辛老二是陪同年轻人一同进入这座上古洞府唯一一人,之前怎么去看,都是一个无丝毫真力在身的普通人,可眼下摇身一变,变作了一个让他感到心悸的强者。 再观年轻人另一侧的女子,虽然只是二品脱胎境巅峰实力,可身背七柄品稚不俗的长剑,气息却不显丝毫紊乱,再加上女子可轻松攥住那把隐隐给他感觉是把神兵利器的宝剑,而不被其所伤,说明此女的剑道造诣极高,实力半点不容小觑。 乔翮想当然以为虬髯客、辛老二,身材高大的女子,与那病怏怏的年轻人是一伙的,且以年轻人为主。 不仅乔翮是这么想的,五大势力的其他化境强者,与野修山魁、刘妇,也是如此认为。 秦恒一个字都未解释,说来说去还不是觊觎这些天材地宝。 殿阁后,庄园里的打斗声,越来越近,清晰传入十一人的耳中。 水幕之外,浩浩荡荡百余位二品脱胎境高手,尽皆齐聚。 不多时,大殿中便有几个身影略显狼狈的冲出,人人面有喜色,手上或多或少拿着一两件品稚不俗的器物,只是比起洪扇身后所背七柄宝剑,品稚要相对逊色许多。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百四十八章 声声如雷 最先冲出六人,镜宗陈楠、罗镇昌,山魁的关门弟子周柬酆,金汜道的孙儿金戊,春水门掌教亲传弟子马行空,以及阴傀门的一名女弟子,名叫左枞。 六人觅得宝物,冲出争夺战的包围,虽然略显狼狈,可心情大好,刚夺门而出,看到眼前场景,皆是一愣。 夺得宝物,还没来得及通知门中长辈的这些天才弟子,不明白为何说的好好的化境强者受禁制所限,不能入内,可眼下不仅到了水幕里面,而且还势同水火的争锋相对起来。 六人中陈楠反应最为迅速,她只是瞥了一眼对峙双方,便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那名身材高大的女子,一人背着七把剑,手中拿着一柄剑,而那青袍年轻人,背后背着一杆等人高的三叉戟,她们在里面打生打死,才获得一两件藏器品阶的器物,而这两位不显山不露水,悄然走在他们前面的“普通人”,身上这些东西,拿出任意一样,也比他们累死累活抢来的东西品阶要高出太多。 师傅与这些化境存在们,如何愿意让他们顺利带着如此多的宝贝离开这里。 想明白这一点,陈楠立刻退至殿内,并顺手将心比天高的师兄罗镇昌一同拉回殿中。 被拉回殿内的罗镇昌,神色显得极为不悦,他一边低着头,用手去捋被师妹扯皱的衣褶,一边说道:“师妹,你这是干什么,师傅还在外面。” 陈楠神色微冷,“师傅有令,让你我不要去添乱。” 罗镇昌动作微僵,轻轻“哦”了一声,又继续轻捋褶皱。 陈楠淡淡扫了师兄一眼,又将视线投向殿外,石阶上,被三人护在中间的青袍年轻人,还是那般古井不波的模样。 殿外四人很快看清场中形势,于是也连忙退回殿中。 马行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先前所得的一串有清音梵唱的一百零八颗佛珠揣入怀中,脸上不露声色,望着石阶上那个病怏怏的年轻人,问道:“诸位可曾听说北域江湖有这么一号人物?” “不是江湖中人也说不定。”周柬酆接话道。 向来寡言少语的阴傀门少女左枞,此时插话道:“你们有没有觉得他很像前段时日,江湖上传的沸沸扬扬,一剑斩开岩山主峰的年轻人。” “什么,不可能。”罗镇昌神色微变,道:“这人一看就是无修为在身的普通人,他若是有如此能耐,还用化境存在随行保护。” 他的心中千百个不相信。 背着一把开山刀的少年金戊,猛然想起一事,他的视线略微游移,像是在看那年轻人,又好似在看其他地方,嘴上漫不经心道:“还真有可能,根据门中传回的消息,那人姓秦。” 马行空走到罗镇昌身边,说道:“我觉得罗兄说的对,他若真有如此能耐,又何须这么大阵仗的保护力度,应该是哪个大家族,不学无术的二世祖。” “放屁”金戊收回视线,转头看向春水门掌教亲传弟子马行空,开口便骂,接着又道:“你他娘的见过哪个二世祖能把自己搞得如此凄惨,他明显有伤在身,且承受巨大的痛苦。你他娘的又见过哪个二世祖找乐子找到大山里来了。你他娘的眼睛长在屁股上了。” 金戊的这般谩骂,直接把马行空给惹毛了,他虽然忌惮金戊背后那传闻有神窍强者坐镇的宗门,可自己好歹也是春水门掌教的亲传弟子,并且也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天才之辈,哪容得同辈之人如此羞辱。 马行空怒发冲冠,脸色铁青,喝道:“姓金的,你欺人太甚,敢不敢……敢不敢……” 说了两遍敢不敢,马行空愣是没有将硬话说出去。 金戊看着面红耳赤的马行空,挑衅道:“敢不敢什么,敢不敢签下生死文书,殊死一战?我敢啊,你马行空他娘的敢吗?” 马行空顿时气结,看了眼金戊背后的开山刀,心中愤怒还是没能压过忌惮,没有因为怒极,而满口答应签下生死文书,殊死一战。 陈楠等人,对这二人的常态早已经见怪不怪,知道无论在气势上,还是实力上,金戊都盖过马行空一头。 从对那年轻人的讨论,演变为两个一流势力的天才人物开始争锋相对,其他人乐见其成地看热闹,这中间不过才过去短短半盏茶的时间。 外面形势,却在这段时间,突地一变。 双方由对峙到动手的转变开端,是由虬髯客开始说起。 不久前,原本静立,挡在年轻人身前的虬髯客,断坤剑猛然收入剑鞘,然后身形一动,罡气顺势震荡而出,拳架起手,霎时向西南方向两丈远一处空无一物的位置攻去,出拳无往。 虬髯客这一拳,将隐匿行踪,悄悄摸至年轻人背后,准备出手偷袭的黑衣人顾仑,给打得魂魄震荡,差点将之打成重伤。 顾仑信誓旦旦,觉得万无一失的事情,却没想到被那虬髯客给识破了,且还差点被他重伤,这口气,作为阴傀门太上长老的顾仑如何咽得下去,既然已经撕破脸,那就干脆明抢。 顾仑有如此想法,与之相识多年的晏法宫吕昭扬立马心领神会。 二人直接出手对上了虬髯客。 看到此幕,原本就觊觎那些宝物的其他人,立时也蠢蠢欲动起来。 山泽野修出身的刘妇与山魁,从来就不认什么江湖规矩,有这两个所谓的名门正派中人率先出手抢夺,他二人就更不会有什么顾忌,直接向那年轻人出手。 秦恒只是淡淡看向一旁的辛老二,眼中的意思很明显,保全了他,也就是保住了他自己。 辛老二不得不在刚刚融合三种意念的情况下出手对敌。 始终摆出高人风范的乔翮,在确定金汜道与洛群皆无出手的意思后,一瞬间撕下伪善的面具,悍然向那身背七柄宝剑的女子出手。 乔翮怎么也没有想到,还没等他到那女子近前,身前便有人拦住了他的去路,是那全身笼罩在一层迷雾中的洛群。 二人本就有旧怨,既然撕下伪装,乔翮也懒得虚与委蛇,直接大打出手。 这座洞府之中,在这一刻,声声如雷。 石阶上,年轻人望着弥勒佛模样的老者,笑而不语。 水幕之外,混在二品境人群中老唐,身法如移形换影,拨开人流,霎时出现在年轻人面前,嘿嘿一笑。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百四十九章 笼中雀 秦恒依旧双手拢袖,缓缓登高。 场中大战正酣,虬髯客与辛老二,皆以一敌二,洛群履行盟约,与乔翮打作一团,金汜道坐山观虎斗,于武夫所领二品境跃跃欲试。 站在殿阁屋檐下,望着这座原本属于林桃李修炼道场的洞府,天上地上交手的场面,秦恒拢袖更紧,扭头说道:“洪扇姑娘,真要藏着掖着。” 洪扇也不遮掩,于众目睽睽之下,施展“袖里乾坤”,将剑冢九把传世剑之一的寒冰剑收入袖中,这才转头,嗤笑道:“你该不会当真了吧?我只是说说而已。” 秦恒身子微微后仰,想要站直一些,然而未等他脊背挺直,便感觉到新伤旧患叠加的痛楚,让他胸腔腹中一阵翻江倒海,不得不再度佝偻着身子。 剧烈的疼痛,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拢在袖中的双手,手心处已是冷汗直冒,微微稳定心神,秦恒缓缓道:“善缘不善缘的,我当真不当真,在眼前都不太重要,重要的是洪扇姑娘若是再不出手,待到水幕外的二品境一拥而上,姑娘疲于应付,腾不出手,那不就白白便宜了想坐收渔翁之利的人。” 洪扇看了一眼石阶下方那个犹如弥勒佛的胖老者,对方正仰头看着她们几位,笑容和煦。 洪扇直言道:“我不是他的对手。” 不等年轻人开口说什么,她又道:“话说回来,就算我与这颗“拦路石”交上手,那些二品境一拥而上,你又能如何?还真能让你逃出去不成。” 说着,她面露不屑地瞥了一眼年轻人另一边那个形象有些猥琐的中年男人。 对于洪扇能看出他的用意,秦恒一点也不意外,其实他根本就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想法,目的就是为了离开这座洞府。 不过内心最深处的想法,他却没有表露。 这座修炼道场,作为当时神窍第四重,人间巅峰存在的林桃李,有否留下后手,这是个未知数,辛老二的算计,会只是宝物上面的鸡毛蒜皮,还是有更深层次的谋划,这谁都不知道。 身边洪扇,出身上古便已声名赫赫的神秘势力剑冢,而这势力衍化到如今,都没有消亡,甚至没有断层,可想而知其势力底蕴有多强大,这说出去都是件极其骇人的事情。谁也不知道这女人有没有什么压箱底手段。 洪扇先前说有几位化境巅峰的门中长辈,在茶楼喝茶,后有矢口否认。真假如何,只有她自己知道。 看上去人畜无害的金汜道,从其他化境强者对其忌惮表象来看,那临道派绝非只是个一流势力那么简单。 这四个已经显而易见的隐患,是秦恒目前想将战场拉到洞府之外的根本原因之二,原因之一是秦恒隐隐觉得自己是只笼中雀,好像掉进别人罗织好的大网中了。 秦恒的思绪被另一边的老唐给拉回。老唐一边掏着胳肢窝,一边冲那中人长相的姑娘嘿嘿一笑,说道:“丫头,你只要和那胖子交上手,我家公子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老唐自然能将公子安全带出去。” 洪扇冷笑,“就凭你。” 老唐斩钉截铁道:“对,就凭我,同样是以二品巅峰境界发挥化境战力,我与丫头你有本质上的不同,你是靠外物,而我唐瓮,则不需要。” 洪扇一愣,旋即嫣然一笑,“既然阁下也能与化境高手对敌,那为何不是你与那金汜道打,我来将你家公子带出去。” 老唐笑而不语,望向一旁的公子。 秦恒看着洪扇,缓缓道:“因为我不相信你。” 一句话将洪扇塞得没话说,直翻白眼。 楼阁外面,如此响亮的打斗动静,自然引起了庄园内那些为夺宝争执不休的各门派精英弟子们的注意。这些人暂止干戈,齐齐跑出来,想要一窥究竟。 刚穿过雄伟大殿,涌出正门,这些人就傻了眼,宝物归属问题还没有着落,这些在他们眼中犹如天人的大人物,已经神仙打架起来。 各类术法层出不穷的对敌手段,光是混乱的气势威压,便将率先冲出正门的几人,给震的大口吐血。 其他人看到此幕,吓得连忙退回大殿内,再不敢冒头。这才搞明白为何这几位天才之名享誉数州的少年英才,早早抢到了宝贝,却没有让门中化境存在庇护。 也有明眼人瞧出了这些年轻弟子中耀眼新星们的一些端倪,那几位化境大人物的嫡传弟子、亲传弟子、孙子等,似乎分作了三个阵营。 陈楠与罗镇昌等镜宗弟子倍受其他人敌视,已被孤立起来,甚至有人言语讥讽挑衅。 背着开山刀的少年金戊,摆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乐得看热闹。 马行空领头,与周柬酆以及其他几位背景深厚的宗门弟子,处处针对镜宗弟子。 最奇怪的就是那少女左枞的态度,若以外面门中长辈的形势来看,她应该随大流,与马行空等人合起伙来针对陈楠等人,但她却没有如此做,反而也在看热闹。 这般形势,自然是受到殿外大战的影响。 任谁都看得出来,五大一流势力的化境强者,除却金汜道的态度暧昧,镜宗女子化境,居然掉转枪头对乔翮出手外,其他五人是同仇敌忾,全部一致对外,对付后来冒出来要分一杯羹的外来势力,也就是那个背景神秘的青袍年轻人背后所代表的势力。 只是许多人想不明白,年轻人身边那好缩着脖子的老头,怎么摇身一变,变作了一个可以一敌二的绝顶存在。 如此多的化境存在在场,就无一人发现这老头的异样,还有那不是说限制二品脱胎境以上强者进入的水幕禁制,这老头又是如何安然无恙进入其中的? 这些天才弟子们,不知不觉就开始拿自己与那青袍年轻人对比,有人羡慕,有人嫉妒,有人不屑,有人谩骂…… 说的最多的就是那些泛酸的谩骂言语,大致意思就是说,抛开家世,那病痨鬼的年轻人,将一无是处。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百五十章 出拳无往 金汜道的确存了坐山观虎斗的心思,但也不准确,他还在等阴斛山的布置临道派是最先发现此处上古大能洞府的宗门,江湖上,有异宝出世的消息,也是临道派散布出去。 作为最先发现此处洞府的宗门,他们没有进入其中做任何窥探,究其原因,是江湖传闻临道派的坐镇老祖,确有其人的神窍存在,已用望气之术,一览山河,发现这座上古大能存在的洞府之中确有异宝。 然而以神窍存在的通天之能,居然没有发现异宝的具体所在,这就让人感觉匪夷所思了。 这说明了两点,要么那个宝物非同小可,要么就是有境界高于自己的存在,施展神通,隐去了宝物的踪迹。 这两点,无论哪一点,都吸引了临道派的这位神窍老祖,能让一位神窍之境的绝世存在认同一个宝物的价值,可想而知这件宝物的非同凡响。若是兵器,那这件利刃一定能入神兵之列。若是灵物、天材地宝等,那它们的品阶一定高的离谱。 是第二点的话,那说明这位比之实力还要高的存在,修行功法经验等,比之肯定要丰富太多,若能够得到这类手札、记要,那么对于他停滞不前的修为将会大有裨益,甚至让之突破瓶颈障碍,更上一层楼。 临道派的这位神窍老祖,其实打心底希冀这异宝是能够延年益寿的天材地宝,因为若是这种东西的话,对于他这个寿元几近枯竭的神窍存在,不仅能谋得寿命的延长,说不定就在苟延残喘中,求得突破的契机,那样他的寿命就不止是延长,而是增长多少年,逍遥世间多少年。 这位神窍老祖,乃是金汜道的师傅,金汜道此次代表临道派入阴斛山的觅宝之行,其实是奉了师命,引蛇出洞。 金汜道的师傅推演到上古的那位大能存在,也就是这座洞府的主人,在现世成了一名伴生人,而这次洞府现世,此人必定会出现。他要此人为他做嫁衣,拿到宝物为他所用,更要剥离此人的气运,尽归自己。上古三皇时代便能够成为神窍之境存在的人物,自身气运光想想就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 这才是临道派这位神窍老祖发现此处上古洞府,没有强行破除这方禁制入内的根本原因,他要自己的这番谋划,天衣无缝,又利益均得。 秦恒大费唇舌与洪扇分析场中形势,弊端显而易见,后又极尽煽动言辞,鼓动洪扇先发制人。 洪扇似乎真的听进去了,欺身而上,不管那个是真的没有动手意思,还是存了坐山观虎斗心思的胖老者如何去想,直接七剑尽出,驾驭着向金汜道的头顶斩去。 以剑意同时驾驭七柄品稚不俗,刚刚到手的宝剑对敌,这不仅需要对剑道一途妙至毫巅的感悟,还要自身剑意压制各剑驳杂的“思想”,使之劲往一处使,才能御剑杀人。 要做到这一点,绝非一个“难”字就能道明白。 洪扇的这一手御剑风采,着实让秦恒震撼到了。那一刻,他才真正明白,剑冢底蕴之深厚,可不仅仅是辛老二三言两语的强大就能概括的,光从这一手同时驾驭七柄意志不同的宝剑对敌的情况来看,便可见一斑。 面对那女子的来势汹汹,金汜道坐山观虎斗的心思破灭,不得不不出手应付。 七剑齐出的剑气,对上罡气外放的防御功法,二人瞬间交上手。 场中,除了年轻人身边从化境跌落一个大境界,落至二品脱胎境的唐瓮外,再无人能发挥化境的强悍战力。这也就意味着,化境存在全都在交手。 秦恒转头看向老唐,唐瓮立马心领神会,难得流露出一本正经的神色,说道:“公子,老唐这就带你出去。” 秦恒点头。 秦恒这是第一次见到唐瓮出手,带着自己贴地飞行,瞬息掠出水幕,下一刻,一拳轰砸在正对水幕切口的于武夫的面门之上。 早已严阵以待的于武夫,瞥了一眼同为二品巅峰境的老唐出拳,面露不屑,脚下一踏,罡气顺势溢出,便要以此挡住老唐“软绵无力”的一拳。 然而下一刻,于武夫阴鸷的脸上浮现出不可置信的神色,双目圆瞪,盯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主仆,难以释怀,这还是脱胎境的实力? 老唐这一拳,直接将于武夫周身凝聚的罡气砸的四分五裂,瞬间溃散,结结实实落在他的面门之上,霎时间,于武夫就面目全非,血肉模糊,狰狞无比。 不仅如此,于武夫在这一拳之下,仿佛无半点抵抗之力,整个人如断了线的纸鸢,倒飞出去十数丈远,直到撞在岩壁上,撞出一个凹陷的大坑才停止。 于武夫震怒,他还从未遇到过可一拳将自己打得如此狼狈的同境强者。 于武夫不顾脸上的血肉模糊,双手对着凹坑岩壁一拍,整个人便仿佛被一股从后面推着一般,自己将自己拉出了岩壁深坑。此刻他内心的想法,就是要让这个让自己吃了如此大亏的主仆,付出昂贵的代价。 还未等于武夫纠集百余位二品境强者,对那对主仆进行围攻,他就见到那个时不时掏一下胳肢窝,蓬头垢面的中年男子,出拳不迭,一拳撂翻一个,硬生生开出一条生路,那些被打翻在地的二品境,倒下之时,便再无对战之力。 最让于武夫感到心颤的是,那中年男子撂翻数十位同境存在,居然只花了半盏茶的功夫,便带着那年轻人潇洒向山洞外掠去。 水幕之前,只留下一片撕心裂肺的嚎叫与倒吸凉气的声音。 山洞外,雨幕变大,风势随之而涨。 身形单薄,穿着厚厚青袍的年轻人,身体微微蜷缩,站在半山腰平坦地界的一棵劲松之下,身边时不时掏下胳肢窝的中年男人,没有再去掏胳肢窝,他为公子撑着一把通体黑色,伞面很大的油纸伞。 附近山头,与那山涧溪流临近山洞的两岸,原本熙熙攘攘的人群,也都纷纷去找避雨的地方。 那处山涧所在,只听雨打拍案,噼里啪啦。 半山腰的年轻人转头看向身边中年人,笑着问道:“老唐,你那一拳,实则出拳多少次?” 老唐嘿嘿一笑,“百次。” 年轻人竖起大拇指。 老唐适时拍马屁道:“公子慧眼,老唐拍马难及。” 年轻人将大拇指微微朝下。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百五十一章 不寒而栗 目前为止,虬髯客断坤剑斜插腰间,始终未出一剑,三者皆以纯粹肉身比拼,势大力沉,拳罡纵横。 这座林桃李以大神通开辟出的修炼洞府,在三人拳罡肆虐下,损毁严重,正对水幕至府顶的那座雄伟楼阁,此时已是满目疮痍,碧瓦顶整个被掀飞。 虬髯客、顾仑、吕昭扬三人,又一次极速近身,双方瞬息出拳数百次,拳拳到肉,打得周遭气流混乱,漫天拳影。此后,三人骤然分离,掠至百丈开外。 顾仑半曲膝站在没了瓦顶的墙体边缘,整个人被煞气萦绕,如真似幻,露在外的眼睛,血红一片,他盯着虚空而立的虬髯客,声音沙哑尖锐道:“道友何必咄咄逼人,在下只是钟意贵少爷身后那杆三叉戟,不知贵少爷能否割让?只要愿意割让,顾某不仅大礼回赠,而且立刻退走,绝不掺合两位的事。” 顾仑心中很明白,他和吕昭扬与虬髯客相比,不止是境界上看似相差很短的距离,而是真力“势”与功法的悬殊,简单来说,就是他二人即使拼尽全力,也不是虬髯客的对手,对方明显留有余力,二对一,还是对方占据上风。 虬髯客虚空站立,脚下如踩祥云,衣衫鼓荡,“咄咄逼人,道友可真会用词,巧取豪夺岂不更贴切。” 顾仑嘶声笑道:“道友说笑了。” 同样虚空站立的吕昭扬,如一尊门神屹立在水幕前,与前面二人互为犄角,他的脚下踩着那柄造型奇特的圆环齿轮,整个人仿佛处在氤氲缭绕的五彩神光中,周遭空间扭曲,看上去极为不真切,吕昭扬声如洪钟,道:“道友,在下要求极为简单,那位姑娘身上宝剑,在下任选三把,掉头就走。” 虬髯客面露讥讽,说道:“那姑娘的主我做不了,不如你自己问她。” 继而转头看向顾仑,淡然道:“我家少爷的东西,凭你一个小小化境也敢觊觎,痴人说梦。” 顾仑阴恻恻大笑,“道友口气真大,小小化境。” 虬髯客脚下一踏,空间涟漪顿起,如水面波纹,散布虚空,横将一拳砸向顾仑,这便是他的回答。 早有防备的顾仑,盾罡霎时笼罩全身,可这一次,结果却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虽然知道对方隐藏了实力,但到底隐藏了多少,却不知道,对方这一拳告诉了他,双方差距有多大,这句“小小化境”是否口出狂言。 层层交叠的盾罡,在这一拳之下,宛若无物,刹那之间便被拳势砸穿。顾仑反应迅猛无比,脚步后撤横移,双手化拳为掌,想要借力打力,卸掉对方携万钧之力的一拳。 即便对方如此轻易砸穿了自己的盾罡,顾仑还是不觉得自身与此人差别有多大,同为化境,对方虽说是化境巅峰,称之为半步神窍,但终非神窍不是,他觉得就算自己不敌对方,也并非无一战之力。 但当那一拳让之避无可避之时,顾仑终于对虬髯客的实力有一个实质的概念,双方修为上的差距,可谓相隔一条沟壑天堑,不可逾越。 任之躲避、卸力、施展各种功法术数,最终的结果还是结结实实挨了那一拳,顾仑奋力抵抗,还是被打得倒飞出去百丈开外。 不要小看这百丈距离,同等境界,还是在早有防备的情况下,迎上这一拳,结果还被打出百丈距离,这就显而易见双方的差距。 虬髯客双足踩踏在顾仑先前所站的位置,望着单膝跪在虚空,血红眼睛死死盯着自己的顾仑,不屑道:“还觉得自己不是小小化境,若不是我家少爷怕我受伤,不让我博命,不然就凭你们两个,现在还能站着与我说话。” 吕昭扬瞳孔骤缩,虬髯客刚才的那一拳,他比顾仑要看得更清楚,若是自己挨上那一拳,绝对要比顾仑还要不堪。 虬髯客似乎感受到吕昭扬忌惮的目光,随之转头说道:“若在纠缠不休,我不介意下一拳出十成功力。” 这句包含威胁的言语,让二人心头一阵阴霾。 吕昭扬稳了稳心神,望着那边站在墙体边缘的虬髯大汉,问道:“阁下想一人独占利益,是否也太贪心了些,你等主仆并非我云扬州境内人,即便能带着这些宝物离开这里,还能离开附近几州不成,何不你好我好大家好。” 虬髯客目露寒光,嘴上冷冷道:“只要在场诸位不怕我家少爷他日秋后算账,尽管来就是,我家少爷说了,一并接下。” 说罢,不等对峙二人如何去想,便向着心神倍受冲击的吕昭扬撞去。 本就对这主仆二人背后身份心生忌惮的吕昭扬,其实打心底不愿与之搏命,一则,对方身份背景皆是不明,二则,隐隐有猜测,那年轻人的身份,很像是前段时日在西圆城灭了岩山派满门的那人。 如果只是单一灭了一个二流势力,他作为一位绝顶存在的化境强者,倒不会如何忌惮,但是传回至宗门的事实真相,那人居然一剑将岩山斩作两峰,后又一剑斩杀了已经逃之夭夭的神窍存在分身,这么再去看,那人的实力简直强到骇人听闻的地步。 一剑斩山化两峰,这可不是简单毁去一座山,若是毁去一座山,吕昭扬自认为自己也可做到,但一剑天来能直接将一座山切开两半,这就不单单是修为境界的问题,而是剑术与剑意已经凝为实质的象征,那说明此人不仅修为高的离谱,而且在剑道上的造诣同样高的吓人。 天下用剑高明之人,杀伤力本就极大,同境之人,对之有种天然的畏惧。这也是为何世间多有剑修,即便不是修行剑道之人,也常有佩剑在侧,这是因为能对同境强者震慑。 那人一剑斩杀了神窍境存在的分身,这才是真正让吕昭扬最为忌惮的地方。神窍境存在的一具身外化身,可不是几个化境巅峰强者实力叠加后可比拟的,神窍境存在的分身,即便不能发挥本体十成的功力,也足已发挥十分之一,甚至是十分之三。 这么一想,那人可一剑斩杀神窍分身。 不寒而栗。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百五十二章 该争还得争 眼见顾仑那边吃了大亏,虬髯客又纯以肉身撞向自己,吕昭扬想也不想,就避开如门神守住水幕切口的位置。 若这对主仆真是当日岩山上的那两位,吕昭扬认为自己刚才的躲避举动正确无比。 吕昭扬能够看得出来,那年轻人绝不是以秘法或是奇药维持年轻相貌的老怪物,是真的只有二十来岁。若是岩山上那人,即便传回宗门的消息中说,当日他受了重伤,可谁又敢说,对方无杀手锏在身,真将其惹急了,那杀自己不是比杀一位神窍分身简单太多。 吕昭扬此举,正中虬髯客下怀,先前对顾仑加大力道的出手,其实也是变相对这个先前打斗中出工不出力的晏法宫副宫主的一种震慑,要的就是让之移开位置,他要将战场拉至山洞外。 这是此前少爷再三嘱咐他如此做的,不要在这座上古洞府中耽搁太长时间,少爷要他如此做,黎春城也没问为什么,他相信少爷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 有的时候,黎春城会不自禁流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每当这个时候,就是他想到在少爷身边这段日子,脑袋空空,完全就不用多考虑问题的表象,而心生无奈。 一切都有少爷在旁思考、琢磨,与人接触中琢磨对方的心理,人性的拿捏等等,少爷总是将问题考虑的很全面,他这个想要帮着减轻少爷思想上的负担,不想要少爷整日劳心劳力的黎叔,想去开口,却不知如何开口。而少爷每次又在这个时候看穿了他的心思,要他不要想太多,说自己善于这个,就不劳黎叔费心,黎叔出力就好。 但黎春城其实有许多个夜里,见到少爷独自一人坐在门槛上,或望着天上明月,或看着漫漫黑夜,愣愣出神,这个时候,他晓得少爷在想什么,少爷怕走错路,将庆王留给他的三万大庆军带向无底深渊,怕给身边人带来不幸,就如少爷的娘那般,少爷觉得如果不是自己,他娘就不会难产而死。欲寻轮回,欲求境界,前为了想见不曾得见的娘亲,后为了一个秦森,为了一个爷爷。为自己,这个孩子从未多考虑过。 然,人生路只有一条,没有两全其美道。 这是少爷在某个夜里,蹲在地上,双手接着屋檐落下的点点雨滴时,与他说的话。 黎春城知道少爷在说什么,在指什么,他在怪自己,口口声声不想见大庆军将士死,却又要去争这个天下。 那夜,黎春城倚靠在屋檐墙壁下,望着那个背影,轻声似呢喃自语,又仿佛说与那个背影听,只是不知道自己呢喃的这番话,少爷听到了没有。 “秦公要孙子活着,主人要外孙活着,大将军要儿子活着,黎叔要少爷去争,十万炎庆军将士要少主去争,大庆要小王爷去争,天下乱,该争还得争。” 吕昭扬让开道路,虬髯客身影一闪便从切口位置掠出,外面于武夫所领的百余位二品境高手,在之前老唐的手上折损严重,数十位武夫失去战力,在面对这位在水幕中以一敌二,还稳稳占据上风的绝顶高手,纷纷向后退去,然而任由他们反应迅速的四散躲避,还是被那个横冲直撞的身影,撞的人仰倒翻,一片狼藉。 于武夫信誓旦旦纠结了百余位二品境武夫,自觉无论面对在场化境存在的任意一人,也有一战之力。哪知道,先有一个二品巅峰境的中年人,一拳抡翻一个,直接将数十人打的没有战斗力,眼下,又有一位化境存在,光以肉身力量便将数十位二品境撞的人扬倒翻,这让他的眼角都不禁开始抽搐起来。这若是再有实力强横到如此地步的存在出来折腾一番,别说觅宝了,他们还有没有命走出这个山洞都难说了。 于武夫所领的百余位二品境高手,在那虬髯客离开之后,只剩三十余人无损战力,二十余人实力亏损严重,其他接近百位的同境存在,已无半丝战力。 于武夫身旁一人,见此惨烈情景,焦急催促道:“于兄,我们也先退出去吧,再又这么一人闯出来,我们真就有可能交代在这了,你是有个化境师傅不怕,我们这些人可只是二品宗门的小人物,在这些化境存在眼中,不过是大一点的蝼蚁罢了。” 于武夫阴鸷的脸上,黑成一片,看了看水幕之中激战正酣的场面,又回头看了眼倒地不起,哀嚎一片的同境存在,眼中既有不甘,又有愤怒,最后只得点头。 这一刻,他才明白师傅说的那句,“别真的一位二品境可依靠人数叠加,与一位相差一个大境界的化境存在可扳手腕,即便能,那也不是十人百人就可做到的,化境始终是化境。” 早在关注那年轻人与虬髯客动静的辛老二与洪扇,一见这对主仆全都离开了这座洞府,立马放弃战斗,也跟着往水幕切口处飞掠而去,他们不得不这么做,虬髯客一离开,那说明对面战力,又多出两位同境存在,洪扇很清楚,自己根本就不敌那个弥勒佛一般的胖老者,只是不知对方为何没有动真格的,不然的话,她觉得自己现在即便不被重伤,也无法如此举重若轻的应对对方的攻势。 辛老二表面上是勉强能应付这两位山泽野修的攻击,但是两世为人,让他感觉待在林桃李的洞府中极为不妥,而那年轻人虽然精明的过分,但是能让他有一种安全感,遂见年轻人离开,他才迫不及待的也要出府。 山魁等人立刻反应过来二人的企图,连忙向两人追去,然而虽为同境,但修习的身法却有高低,辛老二、洪扇显然都是修习了上等飞行功法的高手,山魁等人反应过来追过去,已无法及时堵住两人去路。 洪扇七剑开道,最有力堵住二人去路的非顾仑与吕昭扬莫属,然顾仑先前受创,不想在冲上去之后伤上加伤,这二人明显也不是等闲之辈。 吕昭扬虽无大碍,但也不知是被刚才虬髯客的那一拳震撼到了,还是故意为之,就这么让洪扇二人顺利出府。 洪扇在经过吕昭扬的时候,挑衅道:“你吕昭扬若是拿了我身上的剑,洪某敢保证,明天你晏法宫必遭灭门,你信也不信?”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百五十三章 刀剑相向 门中长辈们刀剑相向,小辈们自然转换阵营,势同水火。 春水门、晏法宫、阴傀门的弟子们,与身着统一白衣,对襟绣有豢兽类的镜宗弟子,双方水火不容,愈演愈烈。先前门中长辈神仙打架,他们还因为怕而有所收敛,只作口舌之争,现在那些大人物全都挪出了洞府战场,这些人反倒肆无忌惮,从文斗改为武斗。 马行空于一旁极尽煽动之意,挑起事端,原本那些隔岸观火的二品宗门弟子,此时也在他言语的蛊惑下,加入他方的阵营。 罗镇昌本就是个不善言辞之人,师妹又没有与别人逞口舌之快的意思,这让他这个有心捍卫镜宗尊严的大师兄,也无可奈何,因为始终独木难支。 自己的爷爷被一名女子剑客针对,金戊仍旧没有加入针对镜宗的阵营,还是在一旁看热闹。那个门内弟子与镜宗吵的不可开交,仍然站在倚靠着一根柱子看热闹的阴傀门古怪少女,其心思让人捉摸不透。 不知是谁暗中出剑,一剑斩掉了一位二品宗门精英弟子的人头,场面立时变得哗然,一下子混乱起来,马行空直接大叫道:“是镜宗弟子,说不过就暗箭伤人,这就是叛徒的本色。” 脏水一泼,一发不可收拾,瞬间引起二品宗门集体的仇视,再加上三大一流势力的从中挑唆,毫无悬念,直接开打。 镜宗进入洞府中的弟子三十余位,整体实力持衡在三品境,这在年轻弟子中,属于相当不俗的战力,然而即便镜宗实力不弱,可始终是孤掌无援,不说三大实力相差无几的宗门,同时针对自己,就说那两百余位各个二品以下宗门挑选出来的天才弟子,已然让他们觉得应付起来相当困难。 各种兵器交击的“铿锵”声,打斗声,叫喊声,受伤之人的哀嚎声,场面一度混乱。 两臂之上套着数十圆环的晏琴,单以臂力打退两个别有用心的春水门弟子,然后挤到陈楠身前,说道:“怎么办,你师傅,我师叔是如何想的,怎么和那人搅在了一起。” 口气饱含埋怨。 陈楠狭长眼眸中精光微动,持剑在手,如鱼得水,己为弱方,双方又都下死手,她自然也未留手,招招出剑,都是最强手。 她一剑荡出,剑气逼退身前十数人,这才有暇与晏琴言语,说道:“你知不知道在你口中的那人是谁?” 手臂之上,圆环碰撞“乒乒乓乓”响个不停的晏琴,护在陈楠的身后,与其贴背而立,这是常见的战术站位,以防被人从后偷袭,两人要有一定的默契度,才可“攻守兼备”。 晏琴出拳无任何美感可言,单一就是简单粗暴四个字,也没有去摆出什么拳架,两腿间来回转换,就是弓步换位。这一拳,直接砸中了一名偷袭的三品初期境界的二流宗门弟子,然后她微微扭头,故意拉长声音,说了一个字,“嗯?” “岩山。”陈楠缓缓吐出两个字。 “什么。”晏琴面色大变,惊骇道:“你说他便是前段时日,岩山主峰之上一剑斩山化两峰的那人,真的假的?” 陈楠出剑不停,欲以手中剑为镜宗弟子开出一条生路,剑尖所指,所向无敌,她一个纵向劈斩,将身前一人斩为两半,然后道:“八九不离十。” 晏琴恍然大悟,“这么说来,师叔是早看出那人身份,才在这般局势下如此作为,又或者双方有不可告人的约定。” 陈楠怒道:“何为不可告人的约定。” 晏琴正色道:“陈楠,我晏琴本着良心来讲,即便如你所言,那人就是岩山上灭了岩山派满门的那人,可师叔如此做,那就是将镜宗推到了云扬州附近几大州江湖一流势力的对立面,这可不是小辈弟子间的意气之争,出了事,自己长辈出来说几句话,谁都会卖几分面子,这可是将整个宗门拿出来作赌注。假若那年轻人在事后拍拍屁股走人,那我镜宗将面临的就是眼下你我所经历的情况,独木难支。” 陈楠大感意外,平时这个性子冷傲的同门师姐,对于这些事,往往会装傻充愣。 陈楠说道:“这可不像你。” 晏琴叹道:“终归是生活了十数年的宗门,有些东西割舍不下,不愿镜宗因为一个错误决定而满门遭灾。” 陈楠微微一笑,“我师傅,你的师叔,我们在宗门的这些年,何曾见过她老人家有过失误,师傅的眼光相当独到。再说了,镜宗也非软柿子,一个一流宗门的底蕴,他们怎么也得掂量掂量,会为了今日的阵营不同而生死相向,你觉得可能吗?如你先前所言,这可不是小辈间的意气之争。” 晏琴嘴角轻轻上扬,又很快收敛,“师叔可不老,她的容貌在整个北域也是排的上号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晏琴又道:“你讲的也有道理,不过我还是心里不踏实。” 陈楠道:“行了晏琴,你也不要在我这里旁敲侧击,实话与你说了,师傅什么也没和我说。” 晏琴撇嘴,“我不信,就算师叔没和你交代什么,可以你对师叔的了解,不可能揣度到她在想什么。” 陈楠摇头,一本正经道:“这次,我还真没猜出来。” 晏琴忽然话锋一转,“喏,陈楠,还不赶紧去美女救英雄,你那位自以为是的师兄,自觉天赋卓然,实力强劲,要以一敌三,这才一个回合,就被人打得抱头鼠窜。” 不远处,原本风度翩翩的鹿眼男子,此刻没了风度,被人打得节节败退,狼狈不堪。 陈楠连回头都没回头,只是说道:“你少将我和师兄扯在一起,我与他,只是师兄和师妹的关系。” 晏琴笑嘻嘻道:“情投意合的师兄妹关系。” 陈楠懒得再搭理她,“有这功夫,你还是想想如何能破了眼前危局。” 晏琴道:“那还不好办,打呗。” 说着便一拳砸在一人脑袋上。 接下来,陈楠出剑,晏琴出拳,二人真给镜宗弟子开出了一条生路,虽然最后结果只有七人活着离开了这座洞府,但也说明了镜宗弟子实力的不凡。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百五十四章 不谋而合 虬髯客一出洞,便一掠飞落在少爷身边,不等他有任何言语,年轻人就先一步说道:“黎叔,先离开这里再说。” 黎春城问也不问,左手如一只钳子,稳稳抓住少爷的肩膀,脚下轻轻一点,身影便要脱离这处山涧所在。 原地缓缓收起油纸伞的老唐,耳边传来公子的一声吩咐,“老唐,你带耶律琥离开。” 唐瓮视线一扫,随即见到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后,脸色怯懦、探着脑袋看着此处,却不敢靠近的姑娘耶律琥。 唐瓮将伞拿着手中,徒步而奔,一个瞬息之间,便到了姑娘面前,他看着瞠目结舌的姑娘,掏了掏胳肢窝,嘿嘿笑道:“走吧,耶律小姐。” 耶律琥木讷点头,此刻的姑娘,觉得自己所憧憬的江湖,太过遥远,现实就是江湖多有背刀客,一言不合便拔刀相向,现实就是眼前这个模样猥琐的中年男人,居然也是一个让人惊惧的隐藏高手。 姑娘心中也有庆幸,幸好那个年轻人,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贵少爷,他若是摇身一变,也成了江湖大高手,那么姑娘就觉得自己以后再不敢说什么闯荡江湖的言语了,走在路上,随意遇到的人,都是那种高来高去的天上神仙,她现在是瞅谁都觉得对方是那种游戏人间的隐士高人,太让人匪夷所思。 山洞前两道人影一出现,便各自挂虹,向相反方向飞去。 近山避雨的各派门人,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见到几个大人物在出了山洞之后,便各自离开此地,片刻都未停留,于是大家纷纷猜测洞中发生了什么,一时间,偌大的山中盆地人声喧嚣,压过了雨打芭蕉的声音。 身背七剑的洪扇向西飞去,辛老二的身影朝南而动。 在这两人各自将遁法施展到极致的同时,洞口,刘妇、山魁、金汜道、顾仑、吕昭扬的身影依次出现,他们在出了山洞之后,除了金汜道身形未动以外,其他人同样片刻都未停留,结伴向不同方向追去。 在这些人离开以后,洛群的身影才施施然落在金汜道几步远的位置。 洛群感应了一下其他人的位置,然后扭头看向金汜道,说道:“看金道友智珠在握的样子,是否已经有了先手布局?” 金汜道左手摸着滚圆的肚子,笑眯眯说道:“看仙子的样子,似乎确认了那年轻人的身份。” 洛群道:“洛某得到消息,说是江湖上流传阴斛山有宝一事,散布的源头便是临道派,不知此事是否为真?” 金汜道没有半点遮掩,说道:“没错。” 洛群故作惊讶道:“洛某没有想到临道派居然如此为江湖同道着想,有宝也要同大家一起分享,实在令洛某佩服。” 金汜道笑容和煦道:“仙子话里有话。” 洛群周身一荡,围绕在周身那层幻雾尽散,露出一张清丽脱俗的脸,真如画中走出的仙子,美艳不可方物。 在女子的眉心处,有颗朱砂痣,如同点缀这张清丽脱俗的脸,让之愈发显得美丽动人。 她单手在身前一揽,将之前驱散的迷雾往手心一拢,瞬间那层幻雾便凝聚如米粒大小,在她朱唇微启后吞入腹。 “临道派要做什么,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我却能猜到一二。”洛群望着雨幕到了近前自动偏移的场景,声音依旧清冷道。 “愿闻其详。”金汜道仰头看着年轻人主仆离开的方向,语气亲和道。 “有位神窍老祖坐镇的临道派,如此隐忍在我等这些一流势力中,不显山不露水,当真如外界传言的那般,不与世争,甘之若饴,我看不然,所谋甚大才是,这一点金道友比我清楚。”洛群不紧不慢道。 金汜道微微摇头,“仙子非要拿传言当事实来讲,那我金汜道无话可说,神窍老祖,临道派若有神窍老祖坐镇,岂能在十数年前被几个化境欺上门来,弄得颜面扫地。” 洛群轻轻一笑,“金道友是欺我不知当年那段秘闻,当年之事,前后因果,最终结果如何,可说是你临道派关起门来说的自家事,那几位化境离开是离开了,可有落得半点好?” 金汜道摇头不语,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不承认也没有多大意思。 洛群不在乎金汜道的反应,继续道:“东拉西扯的也无意思,临道派发现这处上古大能存在的洞府而不先一步进入其中觅宝,这中间肯定不是什么大义凛然的有福同享。” 金汜道笑容满面道:“仙子以为这里面有什么?” 洛群说道:“到了你我这等境界,要说眼界肯定是有的,这座洞府到底是一处什么所在,在之前你我七人一同探访时,已经清楚明白。” 不等金汜道接话,洛群自说自话道:“一处神窍存在的修炼道场,且不是神窍一二重的存在。” 金汜道:“这点我认同,的确是那等存在的修炼道场。” 洛群话锋一转,“所以你那位师傅想要从中觅得契机,在现有的基础上更上一层楼,又想将附近各大一流宗门的门内精英弟子,作为中流砥柱的化境强者给一窝端了,然后再一一蚕食掉各大宗门势力,使自己一家独大,从而进一步实现临道派这么些年立足东云州,不曾向外展露的野心。金道友,不知道在下这番猜测,是否与临道派的谋划,或者说是你的师傅,神窍境老祖的想法,不谋而合?” 金汜道终于变了颜色,原本和煦的笑容僵硬在脸上,眯起的眼眸中,瞬间寒芒乍现,只是片刻之后,又恢复如常,笑容依旧和煦,说道:“乔老儿一向自比老狐狸,沾沾自喜,以此彰显自己的聪明,要我说,在聪明一事上,那乔老儿连给仙子提鞋的资格都不配。” 洛群没有接话茬,曲指弹飞眼前几颗落速缓慢的豆大雨珠,看着它们落入溪水中砰然炸裂的场景,她平静问道:“你临道派就如此有底气,不怕那年轻人留有后手?” 金汜道扭头看着洛群,正色道:“仙子在那年轻人身上下赌注,还不如与我临道派结盟,这样你我两派将互惠互利。” 洛群转头盯着那仿佛弥勒佛的老者,笑着道:“我像是傻子吗?自己把肉送进你嘴里。” 金汜道无奈道:“那就没办法了,仙子只能期盼自己的赌运好。” 洛群不再理睬对方,只是抬头看向那对主仆离开的方向。 金汜道随之也抬头看着那个仿佛,宛如自言自语地说道:“神窍境本尊与身外化身的差别,好似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任他有斩杀神窍分身的实力,可在我师傅眼中,也不过是大点的蚂蚱。” 言语清晰传入洛群的耳中。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百五十五章 纳鞋底 洛群与金汜道此后皆未再言语。 金汜道再度仰头看了眼年轻人消失的方向,接着低头望着南边山头的人头攒动,先是微笑,后又摇头叹息。 洛群白衣随风轻摆,一双美眸盯着溪水潺潺与大雨相伴,陷入沉思。 照眼下形势来看,临道派显然布了后手,不然金汜道何以这般如老僧入定,胜券在握,很有可能那位神窍境老祖,早已高坐钓鱼台,等待下钩落网。 洛群于心中正思索应对之策,这时在她身后忽然有两个声音传来。 “师傅” “师叔” 陈楠与晏琴,两人白衣之上,皆是血迹斑斑。 陈楠腹部位置,一条半尺长的伤口,正往外吐噜着血水,鲜血染红了一大片白衣,望着回转身子的师傅,她故作轻松之色,“师傅,其他师兄弟……” 洛群笑着向这个性子与自己截然相反的徒儿,微微招手,示意她过来。 陈楠刚才面对其他门派弟子的那份镇定自若,在师傅这个招呼自己的温柔动作表现出来后,瞬间荡然无存。眼眶微红,心中无限委屈尽在脸上。 “吃了它。”洛群轻轻抬手,递给徒儿一枚火红色丹药。 陈楠连忙摆手,“师傅,这是你最珍贵的火莲丹,徒儿不能要。” 洛群难得流露温柔一面,笑容亲和道:“徒儿,这枚丹药再珍贵,又怎比得过我地乖徒儿的性命贵。” 陈楠仍是一脸为难,这枚火莲丹,乃是一枚疗伤圣药,她很清楚这枚丹药,在师傅心目中的份量,说是视之为性命也不为过。 陈楠是镜宗里为数不多知道师傅过去的人。 寻常农户人家出身的师傅,爹娘早逝,家中只剩一个年逾六旬的老妇人,与一个八岁大的孩子相依为命。靠着纳鞋底维持生计的老妇人,孩子的奶奶,靠着纳鞋底的微薄收益将当年只有八岁大的洛群拉扯到十二岁,然后便撒手人寰。 那是除夕夜,欢天喜地的小姑娘,捧着一捧雪,蹦蹦跳跳跑进老人不舍得生火炉取暖的阴冷潮湿的小屋,开心喊了声“奶奶”。 满脸皱纹,脸上暮气沉沉的老人,眯缝着眼,对着煤油灯的微弱亮光,正在纳着一双只有成人巴掌一半大小的鞋底,望见孙女进来,立刻满脸堆笑,亲切说道:“群儿,来,给奶奶瞧瞧,奶奶这根引线是不是穿错了,扎的咋恁费劲。” 两只小手冻得通红,捧着一捧雪的小姑娘,咧嘴笑的很开心,她捏了一小穗雪,塞进嘴里,含糊说道:“奶奶,明天就过年了,你做鞋底也卖不出啊,今天就别做了,陪群儿出去玩。” 老人笑容和蔼,“奶奶这是给群儿做的一双新鞋,新年新气象,不能让小群儿被其他孩子笑话不是。” 小姑娘顿时欢声雀跃起来,看了眼自己脚下露脚趾的旧布鞋,慌忙把手上雪往地上一扔,动作轻快地爬上了奶奶的床,凑到奶奶跟前,指着一处错线位置,欢快说道:“奶奶,这根引线真的穿错了哎。” “哪儿呢?”老人笑的愈发开心。 小姑娘眨着大眼睛,手脚灵活地在老人面前比比画画。 老人笑容灿烂,“小群儿,再有几针,两只鞋底奶奶就纳好了,明天一早小群儿就能穿着新鞋迎新年啦。” “真的吗?”小姑娘笑容天真烂漫。 老人轻轻点头。 第二天一早,小姑娘又捧着一捧雪,兴高采烈地推开奶奶的房门,却是见到一幕,嚎啕大哭。 老人仍旧盘腿坐在灯油已经燃尽煤油灯前,笑容满面,手中拿着那只只差几针收尾的纳鞋底,身体已经冻得僵硬。 那个新年,小姑娘抱着一只没有收尾的纳鞋底,天还没亮,就去满村子敲门,见着大人,小姑娘纳头便拜,求街坊四邻帮着老人入土为安。 那个冬日,那个除夕,那个新年,在小姑娘的眼中,除了家家户户的鞭炮春联,就是手中的一只未纳完的鞋底,证明自己还在这个人世间。 无依无靠的小姑娘,离开了那个人情淡薄的村庄,在小镇乞讨,双手冻疮的小姑娘,拿着一个脏兮兮干巴巴的黑馒头,蜷缩在镇西口的一个小巷子里,她已经绝望了,觉得活不过这个冬日了。 却不想,有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如仙人天降,出现在她的面前,笑问她愿不愿意跟他走。 小姑娘抱紧那双纳鞋底,蜷缩着身子,嘴唇发紫,害怕却又坚定的点头。 初七的那天,雪地上一老一少的身影,迎着大雪,走出小镇,走在小道,走在南驼峰。 南驼峰上,白发苍苍的老人收侧小姑娘做徒弟,小姑娘毕恭毕敬喊了声“师傅”。 陈楠想起师傅与她讲自己过往时说的最后一段话,“我奶奶一辈子都窝在那个小村庄里,什么也没见过,什么也没吃过,会做的一门手艺就是纳鞋底做布鞋,她纳的鞋底,在老百姓的脚下,能穿几年,甚至是十几年。 我师傅,你的师祖,活了几十年,没能突破化境的屏障,手中有这么一枚疗伤圣药,对境界大有裨益之物,却不舍得在化境之前吃,终其一身,到头还是二品脱胎境巅峰,临终将这枚丹药交给我,遗言说了一句什么,这辈子没能见见化境立世是一番怎样的风景真是可惜。 曾几何时,年少无知,我在心中暗暗发誓,待到他日,学成满身武艺,便回到那个村子,要当年不肯帮忙抬棺,不肯帮忙下葬的那些村民们,跪在我奶奶的坟头赔罪。待到大了些,才知道我与奶奶孤苦无依生活在那个村子里,平日若没有街坊四邻的救济,凭奶奶那点手艺,如何能养活两个人,没有大家的帮忙,奶奶纳再多的鞋底,能走出几十里的寒冬山路到镇子里,那时才想起奶奶的一句话,小群儿,你能活着,要感恩这些整日里为点鸡毛蒜皮小事争执不休的村民,没有他们,奶奶早死啦。”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百五十六章 前后不搭 陈楠犹记得师傅最后那段话说了很长时间,不止在说奶奶,还在说她的师傅,那个在镜宗一辈子连个内门长老名头都没能混到的老头。 也是那一日,师傅的吐露心扉,陈楠知道了师傅视之为性命的两样东西,一样是珍而重之放在锦盒中的那只没有收尾的纳鞋底,一样是那枚火莲丹。并不是因为那小镇中的救命之恩,也不是因为师恩比天高,她的师傅才对师傅的师傅留下的东西,视之为性命,而是因为那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对她像死去的奶奶。 纳鞋底的奶奶,临死心中所想,可能就是要为孙女纳完这双鞋底,好让孙女第二天可以满心欢喜地穿上新鞋。长大的姑娘,依旧保留的是那双没有收尾的鞋底,而没有自作主张的收尾,留的是那个念想。珍而重之的丹药,白发苍苍老头最后遗言没能见到化境之上的风景,是姑娘变相当作奶奶转嫁的遗愿,无论是她,还是,洛群都当成了一个人,为了达成她的遗愿,洛群要屹立山巅,追寻大道,为他们看一看山上的风景。 正当陈楠的思绪飘回两年前,不知该不该收下师傅视之为性命的丹药的时候,洛群直接一推掌,将丹药送入了陈楠的口中。 这枚丹药一入陈楠口中,陈楠腹部的流血的伤口立刻止住。 陈楠脸色复杂地看着师傅,眼中愧疚,感激……尽皆夹杂其中。 洛群笑着开解道:“我的师傅,你的师祖,他的遗愿不是要我保管这枚丹药,他是要你师傅我代他去看看山巅的风景,为师已经做到了,就当还了他的遗愿。” 陈楠刚要说什么,又听到师傅继续道:“为师希望将来你能代为师看看更高处的风景。” 陈楠满面通红,憋了许久,只是重重点头。 待在不远处,看着两师徒腻歪场面的晏琴,始终没出声打断二人的谈话,等到两人谈话告一断落,她才扁着嘴说道:“师叔,您这也太偏心了吧,您的亲师姐,本宗的宗主,向你求了那么多次,让你把那枚火莲丹让给她,你都一口拒绝了,这丫头就受了那么点伤,师叔就迫不及待地将那疗伤圣药给了她,这不是大材小用吗,这若是您的师姐,我的师傅,本宗宗主知道,岂不要说您败家。” 洛群冷着脸道:“晏琴,少和你师傅学那些阴阳怪气的腔调,带坏我宗的风气。” “对了,你二人既然都能安然出来,凭你师兄的能耐,不可能出不来,他人呢?”洛群直接将话题带偏,问道。 陈楠还没回话,晏琴已经抢先一步鄙夷道:“师叔,你那位自恃甚高的徒儿,自觉同境无敌,正在里面一打三呢。” “师傅,师兄他总……”陈楠忙说道。 洛群脸色略微有些难看,“他的脾性我知道,但是你二人怎能撇下他不管,自己跑出来。” 陈楠顿觉无限委屈在心头,罗师兄行事,根本不听劝说,她与晏琴并非没有去救他,救下他,要他赶紧离开,他又去逞能,你说要是为救同门如此做,陈楠自不会有话说,可他那哪是要救同门,而是连累同门也陷入围杀之中。 晏琴顿时鸣不平,“师叔,你是不知道我这位罗师兄的行事做派,那可真是让人头痛,明明被我们所救,不感激也就罢了,还非说要不是因为我们,他就能……算了,师叔要非要将罗师兄还没出来的事情怪责在我二人头上,晏琴无话可说。” 洛群脸色愈加难看,几近暴怒,看了眼二人,又看向两人身后陆陆续续走出的几名镜宗弟子,还未见到罗镇昌,她好似再也压不住心中怒火,冷声喝道:“陈楠、晏琴,罗镇昌若是有什么好歹,即便我不追究,宗门也会唯你们是问。” 晏琴撇嘴,就要辩解,然后就听师叔呵斥道:“你二人带着他们先行回去,为师在这里等你们师兄,你二人回去告诉宗主一声,此次觅宝,本宗折损严重,怨不得人,只怪弟子们学艺不精。” 晏琴心中微怒,刚要反驳,就听陈楠乖巧说道:“师傅,徒儿知道了。” 晏琴一愣,她本就瞧不明白师叔怎的突然与先前判若两人,明知道那位罗师兄的秉性,还要故意在此事上责怪二人,这与师叔的性子不符,待到陈楠蓦然的态度转变,与平时大相迥异的表现一经展露,她终于回过一丝味儿来。再看眼前形势,方才在山洞之中大打出手的那几位化境存在,如今踪影全无,只剩下师叔与这位深藏不露的临道派化境强者站在外面,要说这里面什么猫腻也没有,晏琴打死也不信。 洛群一挥手,显得有些不耐烦,“走吧。” 陈楠与晏琴对着洛群恭敬作揖,随后带着几名身上都带着大大小小伤势的同门师兄弟快步离去。 洛群望着几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大松了一口气,只要这些人能够回到宗门,就算保住了镜宗的部分天才种子。以徒儿的聪明才智,肯定知道该怎么和师姐讲述这边所发生的事情,师姐一听便会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也算为镜宗抢占了一个迟来的布局先手。 先前只是静静站立一旁的金汜道,此时笑脸和煦地走到洛群身边,摸着滚圆的肚子,说道:“好一出师徒温情大戏,好一出同门该互帮互助的警世良言,仙子真是好演技。” 洛群脸色冰冷,转头看着金汜道,问道:“道友此话怎讲?” “仙子喜欢揣着明白装糊涂,金某也不好揭穿。只是我觉得仙子不该如此冒失,就这么让徒儿先一步离开,回宗门通风报信,实在不该,她们若是留在仙子身边,金某觉得要更加安全。”金汜道正色道。 洛群神色微变,“道友真要把事情做绝?” 金汜道摇头道:“在下只是奉了师尊指令,还望仙子谅解。” 洛群猛然拔剑,剑气冲云霄,向着如尊弥勒佛的金汜道,当头劈去。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百五十七章 肖上官 阴斛山北,临近入山口三里位置,泥泞山道旁的一棵野生枣树前,一个打扮如寻常庄稼翁的老人,正弯腰拾捡因雨水拍打掉落在地上的青枣。 老人上身穿一件略显陈旧的枣红色开襟马褂,下身一条黑色宽松长裤,脚上一双布靴,这身打扮极为普通,唯显得有些扎眼的是,老人的腰间别着一支青翠欲滴的酒葫芦。老人看上去年逾古稀的样子,面目苍老,满头银发,有些清瘦,个头不高,还微微有些驼背。 马褂抖搂满怀青枣的老人,回头看着山道不远处如临大敌的二人,微微一笑,说道:“这个时间,枣子特别甜,二位要不要尝尝。” 如临大敌的二人,正是秦恒与虬髯客。 挡在年轻人身前的虬髯客,紧盯着片雨不沾身的老者,语不惊人死不休道:“肖上官,当年的教训还不够吗?藏身北域,还贼心不死。” 老人看也没看气势节节攀升的虬髯客,自顾自往嘴里扔了一颗青枣,边咀嚼边道:“你们真不吃,可惜了,这么甜的青枣。” 虬髯客解下身上绑缚的长条包裹,转身交给身后脸色苍白的年轻人,说道:“少爷,到山下等黎叔。” 双手拢袖的年轻人,半点没有抽出手接过长条包裹的意思,他笑着摇头道:“黎叔,还是你背着吧,以我如今的身体状况,背不动这东西。” 虬髯客神情严肃,重复道:“少爷,下山。” 秦恒依旧笑着摇头,转而绕过虬髯客,踏前一步,与那笑容满面吃着青枣的老人说道:“前辈是不忿当年之事,要把账算在晚辈头上。” 老人忽然将抖搂满怀的青枣,“呼啦”一下倒在地上,嘀咕道:“太甜,吃两颗就腻了。” 与对待虬髯客的冷漠不同,老人将青枣倒掉之后,抬起头看向那个看上去病怏怏的年轻人,言语间倒像长辈见到讨喜的晚辈,由衷高兴,“前尘旧事与小辈何干,你很不错,岩山之上没有辱没秦公的威名。” 秦恒无动于衷,“前辈既不为当年之事,又为何拦下我二人?” 肖上官解释道:“人老了,总是怀念过去,好不容易遇到旧人的后人,哪能不叙叙旧。” 秦恒皮笑肉不笑,“前辈说笑了,晚辈与前辈素未谋面,何来叙旧一说。” 眼前这位老人,秦恒只在外公的东陵王府见到过他的记载。 那段记载如此写道:“肖上官,世间少有的神窍境存在,不知其具体年岁,根脚不详。龙辉八年,自恃修为进入东陵王祝袤的器阁,强行索要一物,被东陵王以强势手段,差点镇压在器阁之下,终因实力强横逃脱,后不知踪迹。” 东陵王府的那位传奇老人,曾与自己的外孙谈到那段过往,谈及这位肖上官,老人对此人有一句七字评价。 “遗臭万年的祸害。” 根性就不是行事做派受人待见的好相与之辈,但可用杀人巧取豪夺,绝不言什么以理服人。 肖上官越是与自己如此和颜悦色,秦恒就越是忌惮,因为以他神窍境的身份,即便有所谋,也无需有所求。 秦恒单刀直入,“前辈设下这么大一局,作为最先发现此上古洞府的宗门,却广而告之,任由其他宗门于中觅宝,自己高坐钓鱼台,手段真高。” 肖上官笑容玩味儿,“何以见得?” “金汜道。”秦恒只说了三个字。 “确实如传言的那般,天资聪慧。”肖上官轻轻笑着点头道。 肖上官话锋一转,竹筒倒豆子,“这座林桃李的修炼道场,无尽岁月中,不知道有多少人曾经进去过,里面有异宝,没错,但于我这等境界而言,有价值才是王道,其他一切,就算他里面是一头远古异兽,那于我而言,也不过是多了本身之外的助力,无多大意义。” “本尊有过推演,那洞府主人林桃李的伴生人会在这次洞府现世出现,有他这个曾经的主人带路,我只需要守株待兔便可,拿了他就等于拿了那里面的异宝。” 秦恒在出了那座上古洞府,便已经想通其中的关节,假若真有一位神窍境存在在布整个局,那他所谋所求又是什么,显然是与上古存在林桃李,而今的辛老二挂钩,那最大的可能便是引蛇出洞,不费吹灰之力拿到洞府中的宝物。 秦恒说道:“神不知鬼不觉岂不更好,何必要将消息散出去,弄得满城风雨,前辈就不担心有同等存在冒出来分一杯羹。” 肖上官呵呵一笑,“这些江湖门派,多年生活安逸,这样不好,得给他们找点乐趣,比如生死相向,宗门内斗,门派拼杀,如此才有意思。” “至于同道中人想要从中分一杯羹,哈哈哈,秦恒,你是叫秦恒吧,你有无见到北域更远地方的门派到此,真到了神窍之境,看待世间宝物,能上眼的太少,你可曾听过有同等神窍存在为了一件宝物,打生打死得。” 秦恒忽然道:“既然前辈没有阻拦我二人之意,那晚辈等就先告辞了。” 肖上官摆手道:“别急,你身上还有两样东西,乃是本尊我的,哪有拿了长辈东西不归还的道理。” 说着,肖上官又看上一旁神情凝重的虬髯客,继续道:“还有你身上的一样东西,同样是我的,这件东西,比之前两样东西的价值加起来都重,对于本尊而言。” 听着肖上官的这番明抢说辞,秦恒神色平静,一旁的虬髯客却是蓦然之间气势震荡,断坤剑在手,盯着肖上官,嗤笑道:“肖老儿,当年器阁之中,你对着我主人毕恭毕敬的嘴脸,这么快就忘了吗?现在摆神窍的架子,自己不觉得恶心吗?” 肖上官闻言,目光霎时变得冰冷无比,盯着对面二人,狞笑道:“原本对于你这个意外之喜的出现,本尊的打算只是拿了当年我所求的那截龙魂木,现在吗,我改变主意了,世间神窍不可辱,不出手教训一下,这说出去岂不叫天下人看我肖上官的笑话。”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百五十八章 我家少主之事,何须外人拼命 秦恒跟着也嗤笑起来,“世间能将无耻说得这么义正严辞,想来前辈也是独一份。” 肖上官迈步前行,头顶雨幕在落至这个微微有些驼背的老人身周,自动向两边偏移,他轻轻拍手,说道:“好胆,不愧是秦公的孙子,东陵王的外孙。” 话到这里,声音猛然一变,戏谑道:“可惜他们都死了,就连你爹,那位妄称万夫敌的秦森也死了,如今的你秦恒,没了秦山河兵解离世,窃取天道之力加在尔身的修为,没有兵甲天下的大庆十万炎庆军,没有两代大庆王积攒的深厚底蕴,没有秦森身边的那个疯子老头,没有昆仑十八奴,没有东陵王的庇护,没有百战无甲替他的外孙大杀四方,没有器阁的八位阁老,没有隐在暗处的阴阳人。” 肖上官高声质问,“你秦恒何以敢在一位俯瞰天下众生的神窍境存在面前,大放厥词?” 秦恒神情始终如一,虽然肖上官在提到秦山河、秦恒、外公,这些人的时候,他的心一恸,但也只是一恸。肖上官的用心,他又怎会不明白。 秦恒微微一笑,反问道:“前辈求了一辈子道,到头来,觉得世间亲情有几两重?” 肖上官在听到年轻人的这句问话,神色一阵变幻,心境猛然大乱。 他这一生,为了追求无上大道,抛妻弃子,与年迈爹娘断绝关系,要修太上忘情道。 百年时间一晃而过,再回头,肖上官却发现最割舍不下的还是弥足珍贵的亲情。然,那时已悔时晚矣,爹娘、妻子、儿子都已相继离开这个人世。这个时候,他才想到年少读书时,书上所说,“太上忘情,而非无情,世间修行,不应绝情。”,说的有多好。 肖上官强行压下大乱的心境,望向年轻人,喝道:“小辈,你敢乱本尊心境,找死!” 秦恒哈哈大笑,言语不无嘲讽道:“晚辈以为前辈还要多摆一会儿高人风度,张口闭口要代秦家长辈教训晚辈,如此做派,不该将那些蝇营狗苟挂在嘴边,这样太有失身份。可是让晚辈想不到的是,才这么一会儿时间,前辈就原形毕露了。” 肖上官神情恢复平静,取下腰间那支青翠欲滴的酒葫芦,悠悠喝了口酒,道:“待会儿将你的舌头拔了下酒,这样就听不到那令人厌烦的嗡嗡声了。” 这个“嗡嗡声”,是指年轻人说出的话让他很是厌恶。 秦恒不以为然,继续道:“有句话前辈不喜欢听,晚辈也要说。晚辈觉得前辈有些异想天开了,至少在晚辈看来是如此。” 肖上官懒得再摆慈祥前辈的作态,直接道:“是不是异想天开,待我取下大庆秦家仅存的一条血脉的脑袋,拔了他的舌头下酒,到时你不就知道了。” 秦恒淡淡一笑,双手拢袖环抱胸前,望着肖上官,仿佛看傻子一般。 虬髯客接话道:“肖上官,器阁之中,阴阳人并未出手,八位阁老不是你的对手,可是你最终还是没有拿到你梦寐以求的东西,你知道为什么吗?” 提起当年之事,初入神窍境的肖上官也是十分不解,那阴阳人在没有得到好处,不涉及东陵王府那位老人生死的情况下,绝不会插手王府任何事,即便是有人要盗取器阁的五件神兵,他也不会搭理。肖上官百般准备做足,自认为十拿九稳的事情,却不想到最后还是功亏一溃。 肖上官下意识问道:“为什么?” 虬髯客剑指肖上官,大笑道:“因为我黎春城,巅峰战力可当神窍。” 脚下青云虚按,剑意凝实,逼得雨幕倒挂的虬髯客,虚空而立,横剑于身前,望着少爷,几次欲言又止。最后,他只是低声呢喃了一句,“少爷,黎叔觉得,该争还得争。” 气势已然攀至巅峰的虬髯客,身体窍穴陡然化身江河漩涡,一刹那吸拢方圆百里的天地之力,竞相涌入天灵、百汇、归阴三大窍穴,修为停滞半步神窍境已逾十年的虬髯客,在这一刻,无数天地之力的涌入,隐隐要让之突破境界屏障,一举跨入传说中的神窍境,一入神窍非凡人。 胜券在握的肖上官与双手拢袖的年轻人,见到这一幕,皆是面色一变。 肖上官之前虽说对这个修为已经到了半步神窍境的虬髯客有些微没来由的忌惮,但心知双方隔着一条巨大的鸿沟,始终不入神窍,不能借用天地之力为己用,那便还在凡人的范畴。 可是眼下,这人不知道舍了什么代价,居然要一举跨过这条鸿沟。一旦让之踏入神窍之列,那么他今日所有的算计,都将竹篮打水一场空,眼前二人,以及那长条包裹中,他视为囊中物的至宝龙魂木,也就不能任他随意予夺,蚂蚱成了蛟龙,再不能轻易拿捏。 秦恒知道黎叔在以什么样的代价,强行跨入神窍境,是以剥夺自身寿元,舍弃所有气运的代价,强行迈入神窍之境,这意味着黎叔舍了性命不要,也要让他这个少爷活生生走出阴斛山。 秦恒不愿。 空中,黎春城周遭的天地之力已经变得狂暴,卷动雨幕化作雨箭,四下乱射,山风呼啸,搅动山林漫天飞叶,在他的头顶,感受到主人变化的断坤剑,震声嘶鸣,剑气划破长空,仿佛要为天地开一线。 秦恒抬头看着虬髯客,双目赤红,近乎嘶吼大叫道:“停下。” 然而,猎猎罡风与山风呼啸飘荡,压得秦恒的声音根本就传不出一丈之外,更不要说高在千丈的虬髯客。 秦恒猛然回头,看向西边百丈之外的一座千丈高峰,他的目光冷冷看着只能见到茂密丛林的山巅处,他不管自己的声音能不能传到那山巅之上,大声质问道:“昆一,你还认不认我这个少主。” “昆一”作为神窍存在,肖上官自然能够清晰听到年轻人的声音,他重复了一遍年轻人的称呼,随后猛然神色大变,“昆仑十八奴,昆一。” 年轻人话落,远黛青山之巅,一袭白衣飘落,绝色姿容亦如青山远黛。 白衣女子单手向上一拖一拉,将处在天地之力狂暴中心的虬髯客瞬间拖拽在地,同时道:“我家少主之事,何须外人拼命。”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百五十九章 糗事 肖上官目光骤然一缩,盯着那白衣女子的身影,古井无波的心境,在这一刹那,掀起惊涛骇浪。 世间传闻:昆仑十八可搬山,魁三无视阎罗殿。这则传闻,足以说明昆仑十八奴实力的惊世骇俗。 寻常人看来,这不过是传言罢啦,但到了肖上官这等境界,又岂能不晓那并非传言。 认为胜券在握的东陵王府“借”宝之行,最终以逃走收场,肖上官在心里认为是对自己莫大的羞辱,器阁中对那只有二品脱胎境的老人卑躬屈膝,神窍存在不容辱,这句倍受世人尊崇的言语,在那老人面前成了一句空话,这般羞辱,肖上官如何能不记恨那姓祝的莽夫。 可时过境迁,神窍境界越来越稳固的他,却没重返那座东波府城,找回失去的颜面。原因无他,肖上官忌惮姓祝莽夫身边的阴阳人,更加忌惮姓祝的亲家手底的昆仑十八奴,最最忌惮,甚至能说是怕,昆仑十八奴的主人,秦山河。 眼前,肖上官看到那女子,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这并非是说他怕眼前之人,同为神窍,他深知自己即便不敌昆仑十八奴的魁首第一人,可怎么也不会吓破胆,之所以会出现这般心境波澜,是因为白罱城外,“那些人”一连出动九人,与之对战的只是昆仑奴魁首前三,自比天人高坐云端的“那些人”,居然没有留下昆一,她依然逍遥世间。 被昆一拖拽在地的虬髯客,单膝跪地,周身气息紊乱,他的脸色在青白二色间转换不停,眉心处红紫印记中一个小人盘腿虚空而坐神魂凝聚的小人,与虬髯客长得一模一样,融天地之力于自身,本应表现十分欢快的小人,却在此刻显得萎靡不振,身影也由凝实之体逐渐淡化,转瞬消失无影无踪,随之,虬髯客眉心处的红紫印记也跟着隐去。 昆一的声音依旧嘶哑,让人听不出男女,但此刻,并没有黑衣罩体、蒙的严严实实的本尊,已经无需人去猜测她是男是女。 她扭头看向面容有些狰狞的虬髯客,说道:“首先,我家少主之事,轮不到你虬髯客去拼命,其次,以你的资质,不出十年必入神窍之境,不应该在这里搭上性命。” 虬髯客以自身真力正压制周身紊乱的气机,闻言,抬头看向那个将他要用性命换突破契机的入神窍之势,硬生生挪用大神通打回原形的女子,昆仑十八奴的魁首-昆一,冲之艰难一抱拳,表示感谢。 昆一不再理会虬髯客,转头看向另一边脸色阴晴不定的驼背老头,眼中冷芒隐现,“肖上官,看来当年东陵王府,让你这位神窍老祖吃的亏还是不够大,不然何至于明晓得我家少主的身份,还敢太岁头上动土。” 昆一言语不停,“当年若不是我主人与那位大人网开一面,你肖上官真以为凭自己的能耐,能够顺利逃出北疆,藏身北域。” “这么些年,你不思感恩,现在居然还敢将主意打在我家少主的头上。主人当年要以我之见,于北疆直接将你这老东西斩杀,何来这些乱七八糟的狗屁倒灶。陶锦秋,肖上官,两个一丘之貉的腌臢货,留在这个世间,也是祸害。” 昆一说到后来,仿佛在自说自话。 秦恒还是第一次在昆一嘴里听到她说这么多话,昆一瞧不上自己,这是大庆王府三代男人都知道的事实,有些时候,她甚至连掩饰都懒得掩饰。 小的时候,秦恒好奇昆一是男是女,想法设法在她身上摸来摸去,蹭来蹭去,甚至有一次“雄心勃勃”地要偷看她洗澡,最后的结果不仅没成功,他还被对方吊在树上,扒了裤子晾了大半夜。此后,秦恒再没有去打昆一的主意,也没有再好她是男是女,因为在他看来,行事如此霸道,一定是个男的。 被昆一扒了裤子晾大半夜那件事,只有八九岁的小秦恒,没哭没闹,没向任何人提过,甚至是当时百般宠溺的爷爷,他也没去告那家伙的刁状,虽然他知道王府中的事情,绝对瞒不过自己的爷爷与秦老粗,但他就是没有提及,因为在年少初懂事的小秦恒眼里,被人扒了裤子买是“奇耻大辱”。 当年岁大了些,秦恒再回忆起当年那件事,只当是年少的童趣,就连偶尔将那件事拿出来嘲讽他“袖珍”的昆一,他也只是陪同一笑,然而心里却是想着,要是打得过你,老子非把你吊在虎丘城的城头,让所有大庆百姓围观。 待到年岁更大,秦恒回想起这件事,不禁觉得自己当年的想法太过荒唐与可笑,甚至能说是大胆,自己居然想要把一位神窍境存在吊在虎丘城的城头,让满城百姓围观,这若是让那些穷其一生为了追求传说中的神窍之境的修行人知道,一定会惊呼一句,“好胆”。 从不知昆仑奴魁首性别的秦恒,眼下猛然知道其是女子的身份,也是略敢诧异,昆一的行事作风,霸道、杀人从不手软,与女子丝毫不沾边。 不知是否感应到年轻人的诧异目光,那整个人仿佛远黛青山的昆一,陡然回头,淡淡瞥了秦恒一眼。 秦恒顿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似乎自己心中所想,一眼被对方看透。 站在秦恒、虬髯客、肖上官三者中间的昆一,又悠悠转回头,看着驼背老人。 昆一点破当年内幕的那番话,让肖上官的脸色愈加难看,他稍稍平复内心复杂的情绪,抬头看着不远处神情淡漠的女子,说道:“昆一,今时不同往日,你将大庆、秦山河、祝袤挂在嘴边,还用这些来压我,不觉得可笑吗?” 昆一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能颠倒众生的笑容,却是在其眼中寒芒变厉芒,杀气森森,“肖上官,这么些年你还是不长记性,也罢,今日我昆一教你做人。” 话音落,女子身影一闪,出现在肖上官的头顶斜上方,一记犹如泰山压顶的肘击,向老人的脖颈处招呼而去,裹挟千山填海之势。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百六十章 如出一辙 肖上官盯着眼前这张可让天下男人俱心动的面孔,却是无暇欣赏这绝世之貌,他的身子骤然后撤,如移形换影,瞬间与昆一拉开百丈距离,脚下猛然一蹬,掠至千丈高空。 虚空而立的肖上官,望向紧随而至的女子,忽然想到什么,他的神色陡然变得无比轻松,看着二十丈开外,气势咄咄逼人的昆一,他笑道:“昆一,这一切都是假象,你实则已是强弩之末,外强中干罢了,白罱城与“那些人”一战,你怎么可能安然无恙跟在秦恒的身边。 若你真有巅峰实力在身,怎么会让你的少主犯险,岩山之上,又岂会让他强行破开神窍,伤上加伤。更言之,以你昆一的秉性,何须在与我谈话之时,抬出秦公、祝袤、大庆来压人,这与我当年初次见你的印象不符。” 昆一冷笑不已,反手虚空一摄,将秦恒背后的那杆刹那攥在手中,六尺长,三叉戟穗为千年寒铁打磨而成,戟身九百余斤重铁打造,复炼合一的“屠蛟”,在昆一的手中发出一声欢快的清鸣。 昆一拿着屠蛟,无任何多余的动作,停止飞掠,站立虚空,手握戟杆,整个人在这一刹那屠蛟仿佛达到道家所言的天人合一的境界,片刻之后,昆一蓦然前奔,在其身后,犹如黑云压城,雷电齐鸣,她出戟,真若要下九海屠蛟。 天地雨幕倒挂,人、戟同时前奔,好似要一戟钉杀蛟出海欲化龙的妖孽。 “肖上官,说了今天教你做人,你当我昆一的话是放屁,没事,那便看看这么些年你肖上官的本事有没有长进,别被这一戟钉杀了你数十年的道行,可千万要小心应对。”昆一悠悠说道,似好心提醒,又似威胁。 肖上官没有闪避,他的身前浮现出一张古老山海图,从最初的人身大小,到后来的铺展至方圆百里,再后来延伸到看不见边际。 即便心中忌惮至极,但神窍终有神窍的骄傲,这世间还没听说过有哪位神窍存在与人对敌,还没开打就已逃之夭夭,一个都没有。 他方才所言,尽管全是猜测,但他仍笃定自己猜测属实,拿出这等压箱底的神通山海图,目的其一就是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其二,便是在昆一身上找回自己当年丢掉的颜面;其三,那截龙魂木,他势在必得,这天地奇物,可让他的修为更上一层楼;其四,他寿元将近,不得不拼死一搏。 山海图无限放大,覆盖阴斛山上空,交相辉映。人们抬眼望去,看到的图中景色,高入云海的古仙山,氤氲缭绕,苍茫大海,无边无际,波涛汹涌,海市蜃楼,如真似幻……一切都栩栩如生,压在千丈高空。 无边无际的海面之上,霎时间卷起一个百丈方圆的漩涡,越卷越大,仿佛于天空倒悬黑洞,深不见底的漩涡中心,猛然传出一股庞大吸力,仿佛要将身处漩涡中心的一人一戟吸入其中。 默念法诀后的肖上官,看着屹立漩涡中心的女子,轻轻笑道:“昆一,夜郎自大这四个字,你应该明白是什么意思吧? 老夫的这副山海图,乃是一件上古异宝,别的神通没有,就只有无穷无尽的庞大吸力,能将处在漩涡中心的人与物拉入,而这些被拉入其中的人与物,无论是有灵性的人,亦或者是物,又或者是死物,一旦陷入画中世界,便会迷失在其中。 昆一,看到海中孤岛的插剑石了吗?那上面都是曾在江湖有着响当当名号的武林名宿的佩剑,皆是化境以上修为的强者,而这些人眼下是剑在,人已成白骨沉入海底不知所踪。 昆一,你可要小心了,一旦被拉入其中,任你是神通无敌的神窍存在,一样是走不出这个画中世界,最终的命运与那些人一样,身死道消。” 说着说着,肖上官的笑声越来越大。 处在漩涡中心,手持三叉戟的白衣女子,青丝乱舞,整个人如飘飘出尘的仙子,脚下如撼山石,任尔吸力无穷,我自岿然不动。无穷无尽吸力,不能动之分毫。 昆一脚下猛然一个踩踏,如踩莲花,屠蛟戟穗直指深不见底的漩涡黑洞,人身反其道行之,不能动我分毫,那我便主动投身。 她身形迅如闪电,向上飞掠,屠蛟被其刹那投掷出去,没入那黑洞漩涡中。 做完这一切的昆一,凌空而立,白衣飘荡,低头俯视眼神中有些迷惑的驼背老人,冷笑道:“肖上官,一个在上古时代,只能被人当作边角料回炉重炼的残次品,到了你口中就成了上古异宝,肖老儿,人老了,真就老眼昏花了,连作为神窍境的你,一样不能免俗,你觉得这讽刺吗?” 似乎大庆王府、东陵王府出来的人,在口舌一事上,都是能说出极尽挖苦言语的“货色”,这就好似遗传,不需人言传身教,自能信手拈来。 在自己身上可以见到,在昆一身上也可以看到,在虬髯客身上同样可以见到,在那如今不知是死是活,身在何处的万楼万前辈身上,亦是可以见到。 听到双方言语的秦恒,如此想着。 “残次品,不可能,若是残次品,怎会有这般大的威力。”肖上官望着那已经没有三叉戟在手的昆一,反驳道。 昆一讽刺道:“孤陋寡闻。” 接着道:“上古山海图若是这般鸡肋,那所炼之人,如此大费周章,耗尽无数天材地宝的意义何在?” “困人困物。”肖上官依然不信。 昆一嗤笑道:“困人困物,如此大的破绽在其中,用来困人困物,你以为那炼制这等宝物的大能,都像你这般白痴。” 不等肖上官说什么,昆一继续道:“真正的山海图,可移山倒海,可困锁上古大能,岂是你手中这个只能用来锁困眼界不够的化境存在的鸡肋残次品所能比拟的,二者云泥之别。妄称山海图,你肖上官可千万别让其他同道晓得,不然非叫人笑掉大牙。”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百六十一章 人世间两座高山 肖上官脸色阴晴不定,对昆一所言,他判定不出虚实,依昆一所言,那不是说他这么些年耗费心力的祭炼这副上古山海图,到头来是一件残次品,他不相信,若是这般,那他耗费无数心血打造的得意之作,真就成了一个天大笑话。 昆一一眼便看穿了肖上官的心思,直接道:“不信?一个虚有其表的残次品,其内破绽百出,当真以为自己这幅乃是上古困锁大能,牢不可摧的山海图。肖上官,既然你不愿相信,那么今日我便让你看看在你眼中视之为上古异宝的‘山海图’,能否挡住本人的一戟之威。” 二人正说话之际,天地异变陡起,覆盖在阴斛山上空,绵延不知多少里的那幅赝品山海图,其正对昆一的黑洞漩涡内,猛然传出“轰隆隆”的巨响,转瞬之间响彻方圆百里。 先前昆一携屠蛟奔袭之时,在其身后的异象,犹如黑云压城,雷电齐鸣的场景,蓦然出现在赝品山海图之上,雷电凝聚,霎时间凝聚出一条百丈长的吞天巨蟒,周身黑雾缭绕,盘旋在海面上空,巨蟒张口一喷,一束堪比巨蟒本身粗,挟天地之威的紫色雷电,骤然朝着漩涡中心轰击而去,迅猛之势犹如千军万马过大岗,骇人无比。 与此同时,漩涡中心的三叉戟蓦然隐现千丈虚影,万条蛟龙幻影环绕周围腾空。头顶紫色雷电萦绕,漩涡悬浮在顶的白衣女子,天地法相千丈屹立,青丝轻舞,腰间彩带绚烂夺目,仿若远古女战神。 只见法相真身握住几乎与自己等高的“屠蛟”虚影,云淡风轻地轻轻一推,那看上去声势骇人至极的“山海图”漩涡,刹那之间,搅动漫天风云,万丈波涛,山摇地动。 又一拧,戟出如龙,蛟龙虚影宛若兽潮奔袭,尽皆向漩涡涌去,数息过后,阴斛山上空平地起惊雷,屠蛟瞬间洞穿“山海图”,延伸覆盖不知多少里的“山海图”,须臾之间,化为漫天齑粉。 静,天地寂静,雨幕倒挂。就连山中野兽在这一刻也吓得匍匐在地,不敢发出任何响动,先前那一刹那,千丈高空的那位白衣女子,浑身气势犹如星河浩瀚,压得天地为之变色。 亲眼目睹这一幕的肖上官,心在滴血。他的脸上再无半分笑容,变得无比狰狞,盯着满脸戏谑之色看着自己的昆一,语气阴冷道:“昆一,这么些年没见,你的脾气还是这般肆无忌惮。” 屠蛟重归手中,天地法相回到体内的昆一,望着驼背老人,戏谑道:“是又如何?” 肖上官说道:“任你今日表现的再强势,我肖上官也笃定你不过是强撑罢了。以你昆仑十八奴魁首前三的能耐,与“那些人”交手,一对一,稳胜,老夫相信,可若是一对多,你们还能安然无恙的退走,老夫不信,这天下间能以一己之力对抗他们的人,有,比如你等兵解离世的主子,却无你昆一。” 昆一脸色平静,缓缓道:“你大可以试试。” 肖上官脖子后仰,人身筋骨在体内如闷雷作响,长长呼出一口浊气,下一刻,他开始狂奔,一步十丈距,看着白衣女子,他淡淡道:“试试便试试。” 昆一不屑一笑,随手将手中三叉戟抛至下方的年轻人身前,深插地底,随后一步跨出,身形快如闪电,迎向以肉身见长的肖上官。 转瞬近身的二人,不约而同出拳,拳罡对撞,搅动漫天风雨,两人如两座高山,撞击在一起,轰隆声炸响天际。 无需先手试探,两人皆以最强手出拳,一拳过后,双方出拳不停,几息间,出拳已逾千次。 最后一拳,二人还是拳罡对撞,这一次,不再如先前那般,看上去分不出拳法高低。双方被对方纯以肉身之力的一拳,打得齐齐向后退去。 向后退出百丈之外的肖上官,看着退后不过三十余丈的白衣女子,不怒反笑:“早就听闻昆仑十八奴魁首三人皆是法、武、体兼修的绝世之才,今日亲身领教,果然非同凡响。” 眼中厉芒淡去的昆一,说道:“这话可不像你肖老儿能说出口的。” 肖上官微微一笑,“崩管是不是老夫能说出口的,今日你昆一毁了老夫的山海图,是否该给老夫一个说法。” 于肉身一事上,落了下风的驼背老人,在气势上已经弱了几分。 昆一目光微斜,轻轻摇头,道:“这话你肖老儿说错了。” 肖上官一愣,有些不解昆一话中的意思。 昆一接着道:“我不仅毁了你所谓的山海图,还坏了你煞费苦心准备将北域数州山河形胜所凝聚出的天地气运归拢为你所用的大布局打乱,甚至还要护着你视为囊中物的人,与人所拥有的那截龙魂木,三罪过同在,我是该给你肖上官一个满意的说法。” 顿了一下,昆一又道:“不如还照方才我说的那样办。” 一转“屠蛟”,对着肖上官横刺而出,昆一屹立原地,声音蓦然炸响在肖上官的耳畔,“还你一戟,收取三十年道行,这个说法,你肖上官可还满意?” 三叉戟御空而出,裹挟天地之威,将两人中间相隔的数百丈之距,因双方强大气势而搅乱的动荡气流,犁出一条肉眼可见的百丈江河宽的气流沟壑。 肖上官微微色变,这一次,较之昆一的前两次出手,给他的感觉大不一样,不再是那些微的潜在忌惮,而是一种来自神魂深处的心悸莫名,他有种感觉,若那一戟近了自己十丈之距,他真会如昆一所说的那般,一戟收取他二十年道行。 然,没有师承,没有显赫家世,没拜入底蕴深厚的江湖宗门,能有今日传说中的神窍之境成就的肖上官,还真不信这个邪,他要硬碰硬,就赌那昆一是虚张声势,其人的真实情况,就像他猜测的那般,早在与“那些人”的交手中遭到重创,现在是徒有其表,内里根本不堪一击。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百六十二章 跌境 肖上官身上溢出丝丝缕缕寸光,在他的手上,不知何时多出一枚寻常印章大小的倒山印,倒山印蓦然涨大如山岳大小,山尖朝下,肖上官将之单手举过头。 秦恒忽然问道:“黎叔,昆一受伤有多重?” 虬髯客只回了两个字,“跌境。” 秦恒神情微变,“肖上官利用昆一斩杀心中魔障,以期达到破境延年益寿的目的,真要让他达到神窍境第二重……” 秦恒话还没说完,虬髯客便道:“肖上官就算今日连破两境,也非昆一的对手。” 秦恒不再言语,抬头看着昆一与肖上官,二者天地法相交战的骇人场面,脸上愧疚与轻松神色一闪而过。 虬髯客盯着肖上官的天地法相,眉宇间一抹戾气隐现。 今日这笔账,他日岂能不讨回。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百六十三章 殷唐亡国人 老唐带着耶律琥飞出七里地,于来时的三岔路口位置撞见了正在慢腾腾走路的辛老二,辛老二一如往常缩着脖子,两只眼睛四处乱瞄。 落地后的耶律琥,一惊一乍道:“老唐,刚才那是什么声音,怎地如此吓人,还有刚才天上的异象,难不成是我的幻觉?” 老唐习惯性掏了掏胳肢窝,望着冲他们嘿嘿打招呼的辛老二,眼中精光爆射,一闪而逝。 凭他的见识,此时当然已经发现辛老二的不同寻常,虽然看上去他还是普通人模样,但眼前的辛老二与入山洞之前的辛老二,给他的感觉却是大不相同。 他甚至觉得,以自己可比肩初入化境强者的实力,若在此时与之殊死一战,死的必定是自己。 忽然,唐瓮的脑海中灵光一闪,心中不由生出了一丝惊悸。 他转头望向已经问了自己许多问题的姑娘,说道:“什么什么声音,什么什么异象,老唐啥也没听见,啥也没看见,都是错觉幻觉。” 与耶律琥说话的同时,唐瓮不着痕迹地与此刻的辛老二拉开一段距离。 耶律琥歪着脑袋,眼神疑惑,有些不确定道:“是这样吗?” 走在二人前方数丈外的辛老二,再次回头,看向眼神中流露出一抹忌惮之色的唐瓮,笑容略显无奈道:“老唐,你想岔了,方才所有化境存在联手针对你家公子的围杀,并不是老夫策划布局,这件事与老辛我一毛钱关系也没有,这些,你家公子都知道。你也不想想,若真是我所为,他会不给你提个醒,让你提前有个防范。你也大可放心,我与你家公子的关系,比来时更近了一步。” 老唐神色略松,脚步不由加快几分,来到辛老二一侧,他笑容真诚道:“辛老这话说的就见外了,你与我家公子那是一见如故,这我老早就知道了,老唐我怎会有这种想法,辛老多虑啦。” 辛老二一愣,失笑道:“辛老这个称呼,老辛可愧不敢当。” 至于唐瓮是否心口如一,对自己这个没有谋害他家公子的解释,是否相信,辛老二不在乎,他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他辛老二还是辛老二,不再是林桃李。 走在这二人身后的耶律琥,听着两人对话,一头雾水,不晓得这二人在说什么,什么针对公子的围杀,什么布局,怎么又牵涉到这老头,这老头不就是普通人一个,在城隍庙中都差点被吓得尿裤子了,怎么现在又成了策划布局的什么厉害角色,难不成这又是一个游戏人间的神仙人物,又在扮猪吃虎。 长得不怎么好看的姑娘,从带着侍女岱儿离开浩淼城,进入阴斛山,经历这么多事,到现在,姑娘都有些怀疑人生了,这个江湖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与书上所说的江湖,怎地相差这么远? 前行中各怀心思的老唐与辛老二,当然不会晓得身后这个初次游历江湖的姑娘,在见到了许多江湖人在江湖中摸爬滚打一辈子,也未曾得缘一见的大人物,不曾经历一件这般匪夷所思的事情后,内心大受冲击,甚至开始怀疑人生。 老唐神色一动,忽然话锋一转,指着空中,小声问道:“什么层次的战斗?” 辛老二一翻白眼,鄙夷道:“明知故问。” 辛老二似随口问道:“你家公子到底是何许人也?而今的天下,据老夫所知,能有这份家族底蕴的不会超出十家。” 老唐神情一滞,接着一脸震惊道:“我家公子,你是说上面交战的双方之一,乃是公子的亲随?” 辛老二大感意外,唐瓮的神情,似乎他也不知那年轻人的底细,并不像作假。 辛老二故意调侃道:“怎么,连你也不知道你家公子有什么人保护?” 渐渐缓和心神的唐瓮,重新琢磨起辛老二的那句“而今的天下,据老夫所知,能有这份家族底蕴的不会超过十家。” “而今的天下”,唐瓮像是抓到了什么,辛老二张口现今天下,据他所知,那说明什么,说明他辛老二不止晓得现今天下能有这份显赫家世与家族底蕴的势力有哪些,他还晓得十二国混战,甚至是上古三皇时代有这份底蕴的大势力应属。 唐瓮有个大胆猜测,辛老二可能传闻中的一种人,出生即带前世零碎记忆的伴生人。 想到这一层,唐瓮心中对辛老二更加忌惮,本有七分相信辛老二先前的那番解释,现在一下子消减五分,只余两分。 老唐悻悻笑道:“不怕辛老笑话,我所接触公子的层面有限,公子身边有多少人跟随保护,都是什么境界,我老唐除了自己之外,一概不知。” 辛老二轻轻点头,“也难怪。” 老唐好奇道:“那空中大战的两位存在,辛老可知哪位更强?” 辛老二漫不经心道:“你家公子的随护,比另外那位强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老唐脸上一抹惊喜闪过,“林老如何确定哪位是我家少爷的随护,哪位是与之对敌之人?” “因为另外一人的气息,老夫曾经有过接触。”辛老二慢悠悠答道。 老唐若有所思。 辛老二见之没有继续追问,故而说道:“老夫在你身上也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是否……” 老唐笑道:“辛老说笑了,我与我家公子此前从未到过浩淼城,更别说见过前辈了。” 辛老二微微摇头,“老夫所说的熟悉,并不是指的你,也许那人是你的祖辈,又或者是祖祖辈。” 老唐神情微变,在那一瞬间,他整个人的气息一变,仿佛从一个浑身给人道不尽猥琐之感的中年男人,变成了一个君临天下的帝王。但只是片刻,老唐的神情恢复如常,复而掏了掏胳肢窝,心中虽已确认眼前老者是伴生人的身份,却佯装不知,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道:“辛老玩笑了,你才多大年纪,怎么可能认识我的祖辈,祖祖辈。” 辛老二扭头看着老唐,笑容不变,“是吗?近古十二国,有一只存在百余年国祚的王朝,名为殷唐,不知你是否听过?” 老唐神情不变,一口答道:“未曾耳闻。” 辛老二淡淡一笑,不再言语。 三人继续向南而行。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百六十四章 世间何人有这份家族底蕴? 距离辛老二、老唐、耶律琥三人不足一里的山道上,先一步而行的陈楠、晏琴等几名镜宗弟子,与紧随其后带着罗镇昌赶来的师傅,一行八人,正快步前行。 此刻的镜宗大师兄罗镇昌,再无刚进山那会儿的意气风发,此时的他耷拉着脑袋,神色萎靡,走在队伍最后。 洞府中,本可顺利逃脱的两名镜宗弟子,因为救他,而命丧黄泉。出山洞,连忙向师傅告知洞中遭遇及细节的他,换来的是师傅不加以颜色,甚至是冷漠相对。直至赶上师妹等人,师傅的脸上才流露出一丝笑容。 罗镇昌心如刀割。 镜宗此次针对阴斛山的觅宝之行,从精英弟子中挑选出三十余位佼佼者,由副宗主洛群带领,既为能让这些只知修炼,不经人情世故的温室花朵得到历练,也为觅宝。 可是,一趟阴斛山之行,只活着走出了七位师兄弟,其他人尽皆死在了那处传言有异宝出世的上古大能洞府之中。 这一路走来,气氛十分压抑。 走在队伍最前面一袭白衣,纤尘不染的洛群,忽然回头,轻声唤道:“陈楠。” 陈楠神色略显疲惫,快走了几步,来到师傅身边,乖巧喊道:“师傅。” 洛群想了想,看着神情略显疲惫的徒儿,说道:“楠儿,你有没有替为师好好开解他们,安抚这些弟子们的情绪。他等初历江湖,要是江湖给他们的印象就是血雨腥风、尔虞我诈,恐会在日后他们的前行大道上,心生魔障,于破境不利。” 陈楠轻轻点头,“徒儿已经做过开解,可是效果不是太好。对于他们这些,未曾经历过江湖世俗的弟子,无法想象刚刚还与自己谈笑风生的其他门派弟子,转眼间翻脸不认人,刀剑相向,自己的师弟师妹死在面前,这在他们的心里一定会留下阴影,不是徒儿三两句话就能开解得了的,这个心结,需要他们自己想通事情的前后因果,其中关节。” 洛群笑道:“幸好有你在,不然师傅我来做这些事,你的师弟师妹们的这些心结,说不定就要变成死结。” “师傅心如明镜,由你开导他们,肯定比徒儿更见成效。”陈楠亦是笑道。 洛群一笑,不在此事上纠结,话锋一转,说道:“问吧,你心里肯定有许多疑问吧?” 陈楠会心一笑,问道:“这次阴斛山的觅宝事件,整个都是临道派设下的骗局?” 说话的同时,陈楠左手按在腰腹间的伤口位置,师傅所给的那颗火莲丹,服下后才发挥药效,她的伤口位置仍是隐隐作痛,她手掌压在其上,是想减轻痛苦。 洛群说道:“作为最先发现这座上古大能存在的修炼洞府的临道派,江湖上的消息便是他们散布出去的,所以你这样说也对。” 陈楠说道:“若临道派只为了洞府中的宝物,大可不必如此做,难不成是因为临道派未能破解洞府中的水幕禁制,不得已才将消息散布出去,以其合众人之力,共同破解?若不是如此,那是临道派所图所谋甚大?” 洛群露出赞许神色,取下发髻上插着的那根上篆刻有“润物细无声”五个小字的木簪,握在手中,然后道:“临道派那位神窍老祖来了,以他那等境界,自然能够看出洞府曾经主人的修为高低,他惦记这座洞府中的宝物,但更多应该是以求破境之法,更准确来说就是想要谋求洞府主人的无上境界,以求为自己所用。” 陈楠满脸疑惑,不解道:“这与我们何干?” 洛群解释道:“临道派这位神窍老祖,想要归拢会扬州及附近几州各大一流势力,为他所用,使临道派一家独大。当然,这其中或许也有他怕洞府中曾经的那位主人在里面留有什么后手,将消息散出去,就是要各大宗门为他临道派探路。” 师傅的这番解释,陈楠听懂了,但她又十分不解,于是问道:“难道说以临道派有神窍老祖坐镇的实力,足可称之为超一流宗门的底蕴,想要归拢会扬州附近几州的几大一流势力,还需要算计来算计去?不是一力降十惠?” 洛群哑然失笑,“徒儿,你当临道派那位神窍老祖是神窍三四重的绝世无敌存在,他不过是神窍一重而已,当然,他这等实力,对于现在的师傅来说,是无法逾越的高山,但对于六州八大一流势力来说,却是不然。” 陈楠竖起耳朵聆听。 洛群接着道:“八大一流宗门,每座宗门起码有两位化境强者坐镇,基本都是有三至四位,这么算下来,八大宗门,便有超过二十位化境强者。而他临道派,即便有超一流宗门的底蕴,就算其内有十位化境强者,一位神窍存在。可一旦双方发生冲突,临道派十位化境强者对战八大势力十名化境,他的那位神窍老祖就要独自面对十余位化境强者。临道派的那位神窍老祖,神窍一重,不是无敌,真要打起来,鹿死谁手,犹未可知。世间化境可称绝顶强者,断不是纸糊的。” 担心徒弟不好理解,洛群又搬出一人,作为佐证,“楠儿,你还记得那年轻人身边的虬髯客吗?” 陈楠点头,表示记得。 洛群说道:“若师傅所料不错,此人化境巅峰实力,愿拼死一战,可与神窍一重存在分生死。” “什么。” 陈楠大惊,在她的心里,原本就已经将那年轻人身边的虬髯客的身份向高处估判,可怎么也没有想到他能与一位神窍境界强者分生死。 心中惊骇好半晌的陈楠,忽然想起刚才的天地响动,于是她急切问道:“师傅,莫不是刚才的巨响,便是临道派的那位神窍老祖与那位公子身边的虬髯客在大战?” 洛群点头又摇头,“其中一人确实是临道派的神窍老祖,但另一人却不是虬髯客,而是另有其人。” 顿了一下,洛群继续道:“只是这人,恐怕与那年轻人也脱不开关系。” 闻言,陈楠满脸震惊,世间何人有这份家族底蕴?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百六十五章 虱子多了不怕咬 县丞衙役抬着县丞大人马蚺,兵马司副指挥使杨奇的无头尸体,回往县丞府衙,缺了只右耳的兵马指挥司总长吕重,浑身是血的跟着后面。 刚才那座老宅门前的一幕,恐怕他此生再难忘却。那白衣年轻人一句话落,“账”字出口,手中匕首便同时划掉马、杨二人脖子,这二人直到死都瞪大眼睛,一脸惊惧。 随后,那年轻人直接把匕首扔在地上,说道:“留下一只耳朵,我放你走。给白罱城的那些人看看,我秦恒是如何荒唐行事,肆无忌惮。” 吕重只是瞥了眼地上尸首分离的尸体,抓起地上匕首,毫不犹豫切下自己左耳,换得一命。 走到巷弄里,一名看上去应该是捕头的衙役忽然返身走到吕重身旁,行礼道:“大人,此事应该如何向上头禀报,还请大人明示。” 吕重一脚踹到这名衙役身上,暴怒道:“你他娘的是不是傻,这还用我们去禀报,京城那边马上就会来信,照做就是。再说,如何禀报,大庆小王爷无法无天,杀了朝廷命官,请陛下下旨拿人查办,你他娘的拟奏章,还是我来拟,刚死里逃生,又想被扒皮抽筋?” “是是是,大人,小的愚钝,小的知道该怎么做了。”那名被踹出老远的衙役,连忙跑来陪不是。 ———— 陋巷老宅外,秦恒坐在石阶上,看着脸上微有不甘的曹小二道:“坐这聊聊。” 曹小二坐在秦恒身侧。 秦恒坦言道:“这人我杀没麻烦,你杀就未必好善后。我是虱子多了不怕咬,你就不同了,还要在这高塘生活下去,无谓这些打打杀杀,狗屁倒灶的事。至于这一切症结的所在,马揾,等我去了京城便送他下去见他堂弟。” 他抬头看着蔚蓝的天空,道:“这世间的腌臢事本就多,也别因此觉得当年沙场征战杀蛮子不值。” 曹小二听懂恒哥两段话中的不同含义,他点头道:“并没有觉得不值,只是觉得委屈,恒哥。” 秦恒将手搭在他另一边的肩头,道:“有什么好委屈的,只要有恒哥在,小事罢了。” 曹小二那张干瘦的脸,有了几分笑意,他将手同样搭在恒哥的肩头上,一样望着天空,道:“恒哥,你说老吴他们,在天上好吗?” 秦恒笑着点头。 坐在大门门槛上的曹小武,两手撑着下巴,看着二人的背影,有些开心。 许久之后,秦恒起身拍拍屁股,看着曹小二,洒脱道:“走啦,小二,临走前再多说一句,别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没人觉得你错,也没人会怪你,真的。” 曹小二眼中满是泪,脸上挂着笑,他站起身,胡乱在脸上一抹,道:“恒哥,将来如果再有沙场征战的机会,请一定要记得还有个兄弟叫曹小二,需要去还债。” 秦恒一展衣袖,笑着离去。 走到巷弄口,他回头向那孩子眨了眨眼睛。 曹小武灿烂一笑。 年轻人离去,巷子里变得很冷清,街坊四邻死一般的沉寂,无一人露面。 曹小二看着恒哥离去的巷口,愣愣出神。 这时,曹小武在院中拿着一张银票,叫道:“哥,恒哥留了一百两银票在这里,还留了一句话。” 曹小二吸了吸微微发酸的鼻头,仔细擦掉眼角的泪水,才返回院子。 除了曹小武手中的一百两银票,桌子上还留有一张字条和一封信。 字条上写着两句话。 第一句是:知道给多了你也不会收,就像当年我在营中说过,有困难就去大庆找我,可你没来。 第二句是:这封信给桃李学供院的学院长夫,替我给那位老人带个好,让小武在那里求学。 曹小二将那张纸条小心折叠好,揣入怀中,看着曹小武,大笑道:“小武,走,哥领你去置办套新衣裳,明天去桃李学供院读书。” 曹小武听到这句话,一脸兴奋,比拿着一百两银票,不用挨饿还要兴奋。 ———— 年轻人走出城西的这片陋巷,穿过一条繁华的主街道,再次走入一条僻静的小巷。 小巷尽头,有一个胖子蹲在拐角,见到那白衣年轻人的身影,他站起身,刚要说话,年轻人却先他一步开口道:“专门在这里等我,是为吴彩霞的事而来,要是你能带她走,我乐意见到。” 胖子一脸惊呆了的表情,知道这狗贼聪明,但没想到这么聪明,他还什么没说,就被他全都猜中了。 庄狻瓮声瓮气道:“归根结底,吴家灭门都是因你而起,这是怎么洗也洗不掉的。” 秦恒与这黑胖子擦身而过,“没错,将来你有能耐,或者那姑娘学好本事,尽可来杀我。” 秦恒的身影直接出了巷子,顺着一条槐荫遮蔽的渠道向南走。 庄狻话还没说完,回头一看人影都没了,连忙追了出去。他跟在年轻人的屁股后头,说道:“但凡事也要讲个先后理字,吴家一门因你而死,是实事,但并非死在你手,这又是另一事实,所以此祸的罪责不能全都算在你头上,你只占了小头。” 秦恒听到这番话,猛然止步。 只顾低头往前走的庄狻,差点撞在秦恒身上。 秦恒回头说道:“那你的意思,是要将大头算在杀害吴家满门的那些人身上?” 庄狻点头,那张黝黑的胖脸上,一脸真诚憨厚,“理应如此。” 秦恒神色古怪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吴彩霞的意思。” 胖子的脸色有些不自然,他回头望向刚才走出的巷口。 一个婴儿肥姑娘从另一条巷子走出,脸上有些涨红,看上去很是可爱,她道:“原来你早就知道我在这里,演来演去有意思。” 秦恒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看着她,一脸严肃道:“别想其他主意了,那些人又岂是你能杀的了的。吴家灭门之祸,在我入京师,自然会理清,幕后操纵之人,我秦恒又岂能饶他。” 秦恒眼神复杂,声音却是冰冷无比,道:“如果你还想杀我为吴家满门报仇,那就跟着庄狻离开,不然……” 姑娘一瞬间红了眼睛,大吼道:“我不走。” 秦恒怒道:“你死了,吴家就真绝后了。” 有一句话,年轻人没说出口。 “我已经对不起老吴,若他唯一的女儿死了,明年清明,我有何颜面去见他。”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百六十六章 拉拢 猛然听到顾仑谈及那身背九柄品秩不俗飞剑的女子的来历,吕昭扬心中顿时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剑冢”之名,吕昭扬不曾耳闻,但他知道自己认识多年的阴傀门太上长老顾仑,是个什么样的性子,能让他郑重其事道出身份来历的后辈,要么其本身天资不凡,要么就是其师承背景,家族来历大到难以想象。 再联想到洞府中,虬髯客破开他与顾仑联手的局面,离开山洞,紧随其后,以七柄飞剑开道的那位姑娘,在经过自己身旁之时,说出的那番威胁言语。这样一想,那姑娘分明是三者皆有,既有师承背景,又有门派底蕴,还天资不凡。 想到这些,吕昭扬急切问道:“顾兄,怎么先前没听你提起那女子的根脚?” 顾仑似早已想好了说辞,直接道:“哦,先前那会儿,我也没有想到那里去,只是后来离开山洞,山风一吹,这才猛然发觉那位姑娘身上的那股子气息,似曾见过,当时仍未想到具体,但经刚才刘妇相激,终于记起那股子气息在何处见过,原来是多年前在一位大人物身上感受过类似的剑道气息,那位大人物同样出身剑冢。” 吕昭扬脸色十分难看,尽管知道顾仑所言当不得真,但他说的滴水不漏,让之无法挑剔。他只得点头,算是认可了顾仑的这个解释。 顾仑此时心中暗爽,这算是一报还一报。 始终竖耳倾听的山魁,这时说道:“顾兄所说的剑冢,是否是那上古时代,敢言天下剑术尽出我剑冢的‘剑冢’,拥有九柄传世剑的‘剑冢’?” 顾仑看着那面目丑陋的中年男人,惊异道:“顾兄居然也知道这剑冢?” 山魁咧嘴一笑,“机缘巧合,还知道剑冢之所以称为剑冢,是因为九柄传世剑各自插在一座插满宝剑的剑冢之顶,余下便一概不知。” 顾仑语出惊人,“据顾某所知,剑冢有神窍存在,且不止一位,从上古传承至今,后辈力量虽有断层,但还不至于青黄不接。” 此言一出,三人齐齐变色,这样的势力存在,便是超一流宗门在其面前,也是显得逊色太多。 过了好半晌,山魁、刘妇、吕昭扬才从震惊中醒来。这个内幕,对于他等化境来说,是好事,也是坏事。好事是,他们看到了大道的希望,知道前路是能走得通的;坏事是,这样的存在,都是他们眼前一座座太难攀越的高山。 吕昭扬忽然问道:“诸位可曾见到乔翮乔长老去往了何处?” 顾仑回道:“吕兄,乔翮别的不行,见风使舵、逃跑的本事,皆是天下一流,他的事情,毋需我等忧心。真要是不幸,让他撞见了那两位神窍存在,说不定还是他的一场造化。” 吕昭扬点头,说道:“希望如此吧。” 山魁与刘妇对视了一眼,二人都没有说话。 顾仑转而看着这对关系说不清道不明的山泽野修,笑声尖锐,说道:“山魁兄,刘娘子,临道派的这位神窍老祖明显不敌那白衣女子,到了他等层次,不到万不得已,轻易不会去分生死,这你我都知道。” 刘妇看着顾仑,毫不客气道:“你有话直说,这般称呼我,我听着恶心。” 顾仑不以为意,依旧笑道:“有些话我不解释清楚,怕你二位觉得顾某别有用心。” 刘妇怼道:“你解释清楚不清楚,都掩盖不了你别有用心的事实。” 山魁于一旁板着脸说道:“先听顾兄把话说完。” 刘妇脸上微有怒色,想要对着山魁泼妇骂街几句,只是一想到这是在外面,得给男人留面子,便生生压下心中的怒火,准备将这满腔怒火留到回去以后,再来个一并清算。 顾仑向山魁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随后说道:“一旦这两位神窍存在对战结束,赢也好,输也好,肯定会各有独木桥。那白衣女子,与那年轻人有关系,肯定只会护着他一行离去。而我等……” 不等顾仑把话说完,刘妇实在忍不住,呛道:“不说那年轻人与我等没有半毛钱关系,就凭你与吕昭扬的作为,你用屁股想,也知道那年轻人不会护着我等,你顾仑说了半天,全是屁话,有话非要绕来绕去,不会直说。” 山魁怒道:“闭嘴,头发长见识短的妇道人家,知道什么。” 随后,山魁不理会刘妇铁青的脸色,看向顾仑,说道:“顾兄继续,不必理会这娘们儿。” 顾仑也没故作解释什么,继续说道:“临道派这位神窍老祖,最初的目的,绝对没有包括将那年轻人算计在内,眼下肯定是惦记上了什么,这才临时起意,他肯定以为是十拿九稳的事情,却没想到那年轻人身边有神窍境存在随护,这才大打出手。当这两位神窍境存在大战结束,白衣女子护着年轻人一行离开,那转过味儿来的临道派神窍老祖,立马就会调转枪头,对付我等最初被他算计在内的化境存在,他肯定不会愿意竹篮打水一场空,顺带着说不定将输战的满腔怒火全部都算计在我等身上。” 山魁心如明镜,笑道:“我与就妇只是山泽野修,并无什么门派底蕴,应不属于临道派算计在列的化境,临道派那位神窍老祖,算计的应是一流宗门,不是化境强者,这一点,顾兄说错了。” 顾仑哈哈大笑,“就算山魁兄说的在理,你与刘妇能顺利离开这阴斛山,可你别忘了一句话,神窍不容辱,过了今日,临道派那位神窍老祖清算,会任由你二人活着?无论是从临道派在阴斛山的布局出发,还是临道派老祖今日的败绩,他都不会容许你二人活在世上。” “顾兄有话请直说。”山魁直截了当道。 “山魁兄,在这动荡乱世,波谲云诡的江湖,谁又真能独善其身,想要活着,只有拧成一股绳,才能够……” 不等顾仑把话说完,山魁已经明白他的心思,揶揄道:“那我与刘妇归顺临道派不是更好,至少临道派的底蕴更加深厚,两个化境加入,即便我与刘妇今日看到了化境老祖的败绩,但只要归顺,想来他也不会对我二人起杀心。”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百六十七章 换人不换亭 顾仑笑道:“我想二位断不会甘心归顺临道派。” 山魁轻轻一笑,不置一词。 顾仑接着道:“二位若是甘心如此,怎么也不会到了今天还是山泽野修,这就说明你二位不愿屈居人下,仰人鼻息。” 顿了一下,顾仑看了眼两人的脸色,“两位到了阴魁门就不一样了,地位与我顾仑相当,且门中资源,任尔予取,当然……” 刘妇强压心头怒火,听到这里,不耐烦打断道:“行了顾仑,任你今天说的天花乱坠,你也要先过了眼下难关再说,自己有没有命活着出去都还不知道,拉拢我与山魁有何意义? 就算今天能活着出去,你阴魁门又怎能保证,自己不被临道派那位神窍老祖找后账。一位神窍老祖亲自布局,算计又岂会如此浅显。 你顾仑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先想想自己的门派如何度过这场劫难。至于我与山魁何去何从,就不劳你顾仑费心了。临道派这位神窍老祖的后账,怎么找都不会先找到我与山魁。” 说罢,刘妇斜看了山魁一眼,语气不善道:“你走不走?不走我就先走了,在这里耽搁简直是浪费时间。” 人影一个纵身,跃下这片山林上空,消失在三人视线中。 山魁无奈一笑,抱拳道:“在下就不奉陪二位了,后会有期。” 说完,跟着前者的踪迹,也是一跃,消失不见。 顾仑眼中的善意,渐渐淡去,望着山魁与刘妇消失的方向,霎时变得阴冷无比,周身的煞气之浓郁,比之先前,平添数倍。 一旁的吕昭扬,看着那二人相继离开,脸上有一丝欣喜闪过,随后看向顾仑,生气道:“顾兄,这二人如此不识抬举,居然还在你我面前演双簧,那就由着他们自生自灭好了。他们不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只能说他们目光短浅……” 不听吕昭扬把话说完,顾仑也一个纵身跃下。 山林上空只余脸色难看至极的吕昭扬悬浮其上,过了大约半盏茶功夫,这个面相粗犷的中年男人,盯着前方,蓦然大笑起来。 在他的对面,已经离开的山魁与刘妇,再度出现,两人看着吕昭扬,亦是大笑不止。 ———— 昆一与肖上官的本体之战,只是片刻功夫,便已分出高下,那片隐匿肖上官本体的虚无空间,被双方打得支离破碎。两人的天地法相,从争斗不休的局面分开,各自返回体内。 右臂低垂,胸骨塌陷的驼背老人肖上官,在其神魂出窍的天地法相重返体内后,二话不说,只目光复杂地看了白衣昆一一眼,便迅速消失在这片虚空中。 昆一身影一闪,再出现之时,已经站在双手拢袖,微微佝偻着身子的年轻人身旁。随后一把抓起年轻人的肩头,便再度腾跃飞起。 虬髯客反应极快,刹那就要出手拦住昆一,只是转念一想,又放弃了。他了解昆一的为人,尽管总是表现的不待见少爷,但其实在她的心里,比谁都要在乎少爷的安危。另则,就算他出手拦截,也不是昆一的对手,说不定,还要讨来一顿皮肉之苦,何苦来哉。 还是那座识君亭,白衣飘飘的昆一,静静站在檐下,她神色平静,望着亭外的大雨滂沱,学着某人在下雨时爱做的一件事,双手伸出檐外,接雨。过了片刻,双手捧满雨水的她,将雨水倒掉,再次重复这般。三次往复后,昆一收回手,没有回头,声音依旧嘶哑,说道:“林桃李给你的那件上古神兵“屠蛟”,的确如你预料的那般,留了后手,他将部分意念依附在其上,不过已经被我抹出了。” 双手拢袖,站在亭子中央的秦恒,转头看了一眼斜靠在凉亭护栏上的那杆回归本样的三叉戟,点头说道:“那玉匣,以及玉匣中的九尾鲤?” 忽而斜肩依靠在亭柱上的昆一,转头看向年轻人,面容冷峻,道:“玉匣没问题,但里面那祖母地的二两源头活水,却藏有林桃李的意志在其中,他已将意志与这二两源头活水炼化为一,以我眼下跌境的实力,想要短时间将之祛除干净,不可能。至于水中的那条九尾鲤,一条活了六千年的天地奇物,灵智早开,他要动手脚也不容易。还有你说九尾鲤腹中有座多宝阁,那是假的,仿物,真正的多宝阁在上古年代就被打烂了。那座仿造多宝阁,我未亲眼看见,所以不知道林桃李到底有没有留下后手,你最后不要进入其中。” 秦恒从怀里掏出那只巴掌大小的玉匣,走上前,递给昆一,然后道:“林桃李既然把自身意志与祖母地的源头活水炼为一体,肯定是认定我此时的意志无法与之抗衡,这里的算计,比在那件“屠蛟”上依附意念要深的多。” 昆一接过白玉见方的匣子,翻来覆去在手中把玩,“那条九尾鲤,你要是想留下,我就帮你取出来。” 秦恒轻轻摇头,“不用。” “那条靠汲取豢养者气运给自身补给,又反哺给大气运者的九尾鲤,你境界未到化境之前,轻易不要调用反哺的气运。”昆一强调道。 秦恒点头说道:“好。” 再之后,这一主一仆,相对无言。 主不似主,仆不似仆的二人,望着凉亭外的大雨倾盆浇灌山林的景象,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格。拥有绝世无双姿容,气吞山河气势的白衣女子,静谧如降临人间的谪仙子。双手拢袖,脸色苍白,佝偻着身子的年轻人,仿佛被山岳压身的背山客。 不知过了多久,昆一忽然长呼一口气,说道:“修为境界,以及主子以大神通窃取的天道之力没了也就没了,这未必不是好事,你将神魂体魄蕴养完善,便可从头练起,武人六品与你来说,不说如人饮水,也是水到渠成。” 秦恒再次点头,“记下了。” 昆一又说道:“我要走了,去西地,时间不会短。” 她似叮嘱,“你日后行事,再不考虑万全,一味逞强,那就真是白瞎了老主子与主公的一片苦心。” 这句话,听在秦恒耳中,份量太重,重到他都不知该如何作答。 两两又相对无言。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百六十八章 世间昆仑十八奴只余一半 片刻后,昆一说道:“没话说,那就走吧。白玉匣中的九尾鲤,日后我会遣人给你送来。” 秦恒欲言又止。 昆一手中白玉匣蓦然消失,抬头盯着年轻人,说道:“大庆现在是何光景,你忧心不来,还是顾好你自己。” 秦恒无奈一笑,要说最了解自己的人,昆一肯定算一个,虽然她极为不待见自己。 见昆一没了再搭理自己的意思,秦恒撑起油纸伞,迈步走下台阶,走在滂沱大雨下的泥泞山道上。 昆一依旧斜靠在识君亭的亭柱上,望着年轻人佝偻身子前行的背影,面无表情,唯有一双久经沧桑却依旧明亮的眼眸中,有一丝落寞与孤寂闪过。 忽然,走在雨幕中的年轻人停下脚步,扭头问道:“昆二昆三他们呢?” 昆一面容平静,答道:“重伤,活着。” 接着一语,让年轻人百种念头在心头。 “昆五昆六死了,活着八人,死了十人,世间昆仑十八奴只余一半。” 昆一走了。 走在泥泞山道上的年轻人,眼眶泛红,心在滴血。 又一笔账,算在南阙李氏头上。 ———— 傍晚,雨渐停。浩淼城,城门口。 一名两鬓斑白,面相儒雅,身着黑袖红衫的中年男子,在城头下来回踱步,脸上微有焦急之色。 在这座自建城以来,从未有过的浩淼城中,夜间从不缺出城入城的城门过客。这些人在中年男子身上感受到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因此离的老远,就绕开了这名只带了两个随从的中年男子身边,以免无端惹来祸事。 当然,如此做法的只介于平民百姓与寻常人之间。对于那些行走江湖的游侠儿,亦或者武力不俗的莽夫豪客来说,对方不过是个身居高位的普通人,若没有高手暗中保护,断不及自己这个武力在身的江湖人。 因而这些江湖人在经过城门口之时,皆是对那两鬓斑白的儒雅男子视而不见,要么擦肩而过,要么故意走到其对面,虎目一瞪,非要逼得对方让步,才心满意足的离去。 “老爷,小姐吉人天相,遇事总会逢凶化吉,就算跑去那阴斛山凑热闹,应该也无碍。” 站在道路旁垂首而立,有着一对招风耳,脸颊凹陷的十八九岁少年,穿着一身洗得泛白的条纹开襟胡领衫。这位陪着老爷等在城门口许久的少年,脑袋灵活,会做事,很讨自家这位身份为蛮令府县府大人的耶律齐守喜欢。 这次,他一如往常,冲旁边站着的那个常年僵尸脸,形销骨立,腰悬一把狭长弯刀的高个男子,嘿嘿一笑,然后自告奋勇地跑到县府大人面前,宽慰道。 他哪晓得,自己往日百试百灵的那套说辞,此时却换来耶律齐守的一脚踹在他的屁股上,并大骂道:“放你娘的屁,逢凶化吉,你知道眼下浩淼城进来了多少江湖人物吗?足以屠城的江湖人士,全是为了那狗屁的阴斛上异宝而来,你对老子说,我耶律齐守的女儿跑到那阴斛山去凑热闹,遇事能逢凶化吉,那他娘的是在赌我女儿的命好。老子不喜欢赌,更不会拿我女儿的性命去赌。” 这一开口,与耶律齐守的儒雅气质,完全不搭,整个一个市井坊市骂街的混人。 名叫夏凉的少年捂着屁股,故意装作疼的龇牙咧嘴,一瞪眼道:“他们敢,大蛮王的铁骑,非灭了他们满门不可。” 耶律齐守显然还有些生气,张嘴又骂道:“滚一边去,少在我面前碍眼。” 夏凉咧嘴嘿嘿一笑,“诶,好嘞老爷。” 说着,一扭屁股转身,一边捂着,一边又装成瘸腿,一瘸一拐的往那僵尸脸的瘦削男子走去。 耶律齐守忧心忡忡,整个人如热锅上的蚂蚁。耶律琥,名义上是他的女儿,实则不是,对方身份之尊贵,非他一个小小县府令所能高攀得起的。 上面那位大人物下了严令,说他这个女儿从小就向往着游历江湖,行侠仗义,这次初次游历江湖,凡到各蛮令县府,蛮令郡府,蛮令州府,各地府尊,都须视情况便宜行事。这才有了身份尊贵的大小姐与他父女相称的荒唐之举。 若这位大人物的女儿在他浩淼城出现什么闪失,以那位大人物的狂暴性子,真有可能做出灭绝人性的屠城之举。 耶律齐守视线看向远处那座大山方向,希冀在能够看到那个已经烙印在他脑海里的身影,只是直到现在,那条可清晰看到的下山口位置,依旧无人影出现。往日这个时候,到山上五帝庙敬香的香客,也该下山入城了,只是今日,不知是否根本就没有上山敬香的香客,还是上去了没下来。 捂着屁股快要走近僵尸脸男子身旁的高个少年,快速松手,然后一脸自傲之色地仰起脑袋,指着自己的屁股,说道:“看到没,老爷对我刮目相看,这一脚是他老人家赏我的。” 僵尸脸男子露出一丝神往之色,竖起大拇指,沉声道:“佩服。” “小年,跟着你大哥我混,保你吃香的喝辣的,讨得大人他老人家欢心。” 真名叫余百年的僵尸脸男子咧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道:“俺一定听凉大哥的,凉大哥晚上可别忘了给俺带壶酒。” 夏凉一拍胸脯,大包大揽道:“包在我身上,看守酒窖的刘麻子,可与你大哥我的关系铁的很,要喝酒,还不是你大哥我一句话的事。” 余百年又笑了起来,夏凉连忙抬手阻止道:“你别笑,笑的我想哭。” 余百年表情讪讪,尴尬挠头。 夏凉眼睛滴溜溜一转,继而说道:“小年啊,你到底会不会用刀啊,这把刀挎在身上不会是装饰品吧?” 余百年摇头,僵尸神情,看不出任何表情,“会用。” “刀术高不高?”夏凉追问道。 余百年点头,“高。” “有多高?”夏凉道。 余百年想了想,拿手在眼前比划,最终比划比自己脑袋高处一寸,说道:“比我高。” 夏凉捧腹大笑,“小年啊,你就吹吧,哪有说刀术高低,形容比自己高的。” 余百年想笑又憋笑,不停地挠着脑袋。 城门口,耶律齐守的眼睛骤然一缩,阴斛山的下山口位置有两道人影出现,待他定睛一看,不由大感失望。 那二人,一个是双手拢袖,佝偻着身子前行的年轻人,一个是身材壮硕的虬髯大汉,走在年轻人身后。 并无女子的身影。 耶律齐守刚要上前询问,然后就看到山口位置又有三人出现,这一次,他看到了那个让他担惊受怕,怕有任何闪失出现的姑娘,皇甫长云。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百六十九章 皇甫郡主 望着那年轻人带着一行人离去的背影,在外人面前以耶律琥父亲自居的耶律齐守,立马变得神色恭敬,对着真名叫皇甫长云的姑娘,施以单臂捶胸礼,然后道:“皇甫郡主,大人来信说您此次江湖游历的终点,便是浩淼城,要您立刻回程。” 在那年轻人一行离开后,神色间变得无比复杂的皇甫长云,忽然扭头看向道路旁一棵主干粗壮的银杉树,质问道:“暗中示意你,由着我死在此次江湖游历的那位,是不是我爹近来新娶的第七房妾室?” 在她话音落,没多久,那银杉树后悠地走出一人,是个燕颔虎颈,两耳坠有铜环大珥的中年汉子,穿着一袭碧衣,胸口绣有简化版东海飞仙图,缚虎筋腰带,一双素面黑布鞋,其人刚一露面,目光扫过城门口几人,顿时让耶律齐守与夏凉有种被猛兽盯上,脊背发凉,汗毛倒竖。 汉子神情平静,看着皇甫长云,微一弯腰就直起,语气尚算恭敬,道:“郡主,阴斛山中属下未露面,甚至是都未踏入阴斛山,这全都是为了您着想。属下若进入其中,小姐真就有可能走不出阴斛山了。” 皇甫长云目光微冷,盯着缓步走向自己的大珥汉子,冷声道:“这么说本郡主还应当感谢你喽。” “不敢”,汉子说道:“郡主,阴斛山整个觅宝一事,实则是临道派图谋……” 不等汉子把话说完,长得并不漂亮的皇甫长云便显得有些不耐烦,直接打断,说道:“行了,阴斛山之事,本郡主懒得与你计较。” 兀的话锋一转,脸上阴冷之色尽显,“你赵胥只需要告诉我,到底有没有我爹新娶的这名小妾的授意。” 赵胥斩钉截铁道:“有。” 皇甫长云的下一句话,让一旁见到这位郡主安然无恙,心情大松的蛮令府县府大人,毛骨悚然。 “你回去之后,杀了那贱人,我爹怪罪下来,由我负责。” 汉子轻轻点头,只回了一个字,“好”。 耶律齐守左右张望,佯装自己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 皇甫长云一摆手,还没走到近前的汉子,又兀自转身,隐至银杉树后。 待赵胥离开,皇甫长云又看向另一光影暗处,轻声喊道:“阿仲。” 暗处走出一个,属于丢在人群中,看一眼过后,就记不起长相的男子,面容普通至极,此人一露面,便直接道:“郡主有何吩咐?” 皇甫长云问道:“查到了吗?那人是什么身份?” 男子摇头,“时间太短,目前为止,只查到了那人与乌布十三族的萨主有关系,至于此人的身份来历就无从查起,这些年郡王安插在乌布十三族的内线,接近核心层的谍子,都被那铁血手腕的萨主给清理干净,剩余至今依然活着的谍子,根本就接触不到乌布的核心层。不过……” 皇甫长云眸光一冷,吐出一个字,“说。” 男子接着道:“有小道消息传出,此人并非北域中人,似乎是南阙某位手眼通天的大人物的私生子。” “放屁,这都哪来的消息,你也不用脑子想想,南阙王朝某位大人物的私生子,即便是李氏那位皇长孙李泾仁,他出门能有神窍境存在随护吗?” 说到这里,皇甫长云转念一想,又道:“不过也备不住真是李氏中人,北域游历,不在李氏自己的地盘,配备一个神窍境随护,也是有可能的。” “郡主,此人姓秦。”男子小声提醒道。 皇甫长云脸色微变,“你是说此人有可能是……” 她话还没说完,男子已经说道:“根据郡王安插在南阙京师的人,传回的消息,那位声名狼藉的大庆小王爷,在白罱城大闹这么一通,活着的可能性占一成,身死的可能性占八成,因至今南阙皇室都无法确认那人是否已死,所以郡王安插的那位离庙堂中枢还有不短距离的王牌谍子,就更无从得知了。” 皇甫长云问道:“可有人口相传的相貌,亦或者是画像?” 男子摇头,“终归是南阙关起门来的自家事,那场由这位大庆小王爷引发的白罱城叩关之战,甚至是大庆的覆灭,李氏都想捂着,这若不是声势太大,没有不透风的墙,李氏估摸能瞒个几年,等朝局稳定,新帝削藩成功,才给大庆冠以谋逆的罪名,昭告天下,以彰显李氏皇室地位,还能震慑其他藩王蠢蠢欲动的心。” 男子自圆其说道:“捂是捂不住了,南阙天下,九王死其一,剩余八王,除却那三位宗室亲王,其他异姓王,哪个不是拥兵自重,其心可诛。” 皇甫长云点点头,说道:“遂才有朝堂上,一鼓作气拿下南阙北疆边线的声音,大蛮王更是豪言,长驱直入,一举将我大蛮铁骑踏在南阙中原腹地的富庶乡,此般气吞山河的气势,在得知引以为对手的大庆王秦森身死,才得以大军推进。” 男子没有说话,涉及到北域上层的事,他即便知晓,也只能闭口不言,这乃是自皇甫郡王执掌“鱼漏底”,这个无需对大蛮王负责,单凭揣测就可予夺朝堂二品大员性命的特殊谍子机构开始,立下的规矩。 “凡鱼漏底的谍子,无论身份高低,但有妄议本国朝政者,凌迟。” 这个规矩极严,严到现如今,鱼漏底成员连提到大蛮王朝四个字之时,都有些胆战心惊,生怕走了前辈的老路,口无遮拦,在刑具房受以极刑而死。 面相儒雅的耶律齐守悄悄后退几步,离这张口间便是两国朝政,天下走势的二人,一远再远,这些话,他根本就不该听进耳朵,听了也得忘了,不然就真是取死之道了。 “那也就是说,无法确认此人身份?”皇甫长云霎时将话题转回。 男子点点头,“的确。” “就没有知情者,知晓那位声名狼藉的大庆小王爷的相貌?”皇甫长云不甘心地追问。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百七十章 气吞万里如虎 男子的这次回答让皇甫长云颇为意外,他答的是“有”。 接着说道:“拘押在翦庭院中,被人遗忘的质子,南阙三大宗室亲王之一的亲孙儿,据他亲口所说,是被大庆小王爷欺负大的,他就算化成灰他也认识。” 皇甫长云一愣,随即说道:“要提那人,不得我爹的手令才行。” 男子点头,“郡王已经同意了。” 皇甫长云万分错愕,猛然反应过来,说道:“我爹是要亲身前来,还是另有安排?” 男子一脸为难,支支吾吾半晌,愣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皇甫长云自然知道“鱼漏底”的规矩极严,看此人面色,便也没为难这个司职打探消息的一房檔头,一挥手,说道:“行了,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男子只说道,“阿仲告退。” 随后,身影一动,便要隐至暗处。 这时皇甫长云又喊道:“阿仲,此人与我有救命之恩,无论他是不是那位声名狼藉的大庆小王爷,我爹做任何决定之前,希望你通知我一声。” 身形一滞的阿仲,在听完皇甫长云一这番话后,没有给出任何回应,不置可否。 皇甫长云没有计较此人的无力,任由他消失在黑暗中。 随后,回头看着这段时日与自己父女相称的耶律齐守,心平气和中带着丝丝警告意味,“耶律阿爹,今日之事,可不能泄露半路。” 耶律齐守快步走到那在年轻人面前,与自己面前,前后反差极大的姑娘面前,连连点头,说道:“下官明白,下官绝不敢多嘴,就算烂在肚子里,也不敢向外吐露一个字。” 皇甫长云满意点头,随后声音欢快道:“走吧,入城。” 先前挨了县府大人一脚的高个少年,很是看不惯那在蛮令府反客为主的姑娘,他走到老爷身边,言语毫不客气地骂道:“你这丫头片子,知不知长幼尊卑,既然寄住在老爷家,就该有寄人篱下的觉悟,你还反了天了,胆敢反客为主,晓不晓得……” 不等夏凉把话说完,他的屁股上就已经结结实实挨了老爷两脚,并被老爷呵斥道:“闭嘴。” 只是没奏效,夏凉甚至变本加厉,改说为骂,“小丫头片子,除了吃睡,你还能干什么,整日把游历江湖挂在嘴边,你知不知道,行走江湖是要死人的……” 耶律齐守看了一眼满脸戏谑看着自己的皇甫长云,立马做出一个最英明机智的决定,直接上去捂住少年的嘴。 然后,就听到少年“呜呜呜”的叫喊音,与拿不忿眼神盯着皇甫长云的愤怒神情。 皇甫长云已经娉婷转身,潇洒进城,将县府大人一行摔在身后。 ———— 走在夜市繁华热闹的主街道上,青袍年轻人双手拢袖,只顾埋头前行,他的心里对于这次觅宝之行,还没有一个盖棺定论,到底是觅宝有成,赚的盆满钵满,还是有用财力无法弥补的损失。 他的内心,纠葛,无奈,苦涩……夹杂在一起,最多的还是有些伤心。 林桃李本体意念,身外化身残念,与辛老二前世记忆的零散碎片,以及辛老二本人的现世记忆,四者揉杂在一起,让现在的辛老二记忆有些混乱,此刻都没能捋顺。一路上他缩着脖子,低垂着脑袋,默默走在年轻人身后,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自从在山道上与辛老二有过那番对话之后,唐瓮整个人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时看一眼年轻人的背影,又看一眼辛老二。看得出,他的内心十分纠结,似乎是怕辛老二戳穿他前朝余孽的身份,又怕瞒着,其实那聪明绝不定还希望,我这个秦老粗的儿子,未来有一天和他爹一样,能够手握大庆军,与他在战场上一较高下,以弥补没能与万夫敌的秦老粗,沙场争雄的遗憾。” 最后他补充了一句,“大蛮王的肚量,气吞万里如虎,是秦老粗给他的一句评价。” 走在二人身后的唐瓮,听着二人言语,早已惊得目瞪口呆,同时下定决心,坦诚相告。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百七十一章 生意红火 由北城门而入的四人,不知不觉穿过主街,来到那条繁华略逊主街道的定帆街。 天无皓月繁星,只有城池灯火与之映照,雨幕虽停,但走在街道上,若没注意脚下,仍会不时一脚踩踏在积水的坑洼处,溅起一裤管泥水。 到了辛家酒铺所在的街巷,双手拢袖走在前的秦恒看向经他开解,依旧显得忧心忡忡的虬髯客,身体向后仰了仰,长呼一口气,笑道:“无论耶律琥是有心还是无意来到我们身边,大蛮王朝是否有人已经关注我,发现我的身份,这些都无关紧要。 重要的是,那位大蛮王的态度,对待曾经战场上视为对手的大庆王秦森,他的儿子,该以什么方式处置,杀或留,如何杀,怎么杀,留的意义,正确与否。这些,便是那位大蛮王在知道我就是秦老粗的儿子后,所需思虑之事。 大蛮王朝立朝不过短短数年,一心想要实现心中宏图伟业的大蛮王,既要兼顾朝政,又要在幕后针对南北之战布局,当真会把我一个没了他爹什么都不是的年轻人放在眼中。所以说黎叔,此事你不必太过挂心,前瞻后顾,这可一点不像你。” “和少爷待在一起时间长了,做事总想着走一步看三步,没了往日船到桥头自然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散淡想法。”虬髯客一本正经说道。 秦恒一笑置之。 辛家酒铺,今日客满为患,从晌午到现在,买酒客络绎不绝。与往日酒铺不红火也不冷清的情景相比,可谓天差地别。作为酒铺掌柜的辛若兮,开心的嘴都快咧到后槽牙根,见谁都眉眼带笑,这让那些只听过姑娘风评,却从未见过其人的买酒客,实在无法将眼前言笑晏晏,邻家姑娘般的辛若兮,与那个有“西城蛮狮”称号的辛若兮,混淆为一个人。 酒铺有这般景象,全都要“归功”于铺外已经站了四个多时辰的那名女子,女子轻纱半遮面,一袭紫罗衫,身段婀娜,拥有一双夺人心魄的眼眸。即便女子半拢轻纱遮面,但是还是被那些久在风月场厮混,最善道德文章的风流才子给认了出来,春风楼十大花魁之首,有入北域蔻凤榜前十之姿的林墨烟。 这位初见不觉惊艳,却越看越让人觉得舒服,淡雅与妩媚浑然天成的女子,在会扬州、霖窑州,以及附近几大州,名声极大。虽然多是艳名,但不乏追捧者,特别是那些好在女子面前卖弄文采的文人墨客,时不时就会挥毫写下一首七言绝句,不吝溢美之词地表达对林墨烟的爱慕之情。 辛若兮此前曾问过门前充当招揽生意的酒童的林墨烟,问她到辛家酒铺所为何来,得到的答案是等人,之后再问什么,林墨烟就只字不答。 辛若兮也未自讨没趣,反正有她这个招牌站在这里,那些文人骚客,富豪乡绅,还不像闻风而动的苍蝇,一群涌过来,这样,就算他们没有喝酒的打算,在这里站着观“景”时间久了,累了,乏了,还不得买些酒水解乏,而在心仪的女子面前,不能显得小气不是,出手肯定豪爽。 这就有了酒铺里外人满为患的场景。 林墨烟在此出现,不免让人联想到前几日春风楼内发生的一事。 林墨烟出题,许以赋诗一首,合己心意者可成为入幕之宾,最终夺魁的乃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这在浩淼城内着实引起了一场不小的风波,但凡自觉有些才气的文人士子,都想要找到当时夺魁的那人,要与之比试。 原因无他,事后有人拿那夜春风楼所现诗作对比,那人所作的那首“一剑天来云中客,坐望山门有谁知?古来圣贤多坎坷,春江水暖唯自知。”,简直是狗屁不通,这与为赋新词强说愁何异? 于是,这些头顶浩然正气四字的读书人,就想要以实际行动告知林墨烟,当夜你青睐的那人青睐错了,他不过是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子,你应该选本才子入幕一叙才对。 时过数日,浩淼城的那场找人风波淡去不少,但仍被人所记得,就如眼下辛家酒铺观“景”的人中,就有当夜春风楼的当事人,且还不少。彼此闲聊中,这件事又被提起。 到了街巷尾,辛老二立马转换了一副面孔,引路在前,谄媚笑着,缩着脖子,不时两只小眼睛四处乱瞄,那样子与秦恒初见之时的猥琐模样无二。 临近辛家酒铺,辛老二一愣,他揉了揉眼睛,这还是我孙女照看的酒铺?怎么我就一天不在,声音就好到了这种地步?那若是我三天不在,还得了? 想入非非,觉得以后再也不愁没钱买酒的辛老二,忽然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转头看去,就见那年轻人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眼神示意他看向酒铺门口,在那里,一名轻纱半遮面的紫罗衫女子,静静伫立,而她的周围围着一群邀宠献媚的公子哥,看到这里,他要是还不明白,那真就白活了。 这哪是生意突然红火,明明是平白无故在门口多了个招财进宝的“工具”,才有了眼下这般生意兴隆的情景。 不过,辛老二随即反应过来,扭头看向青袍年轻人,问道:“找你的?” “应该是吧?”秦恒不确定答道。 辛老二便不再多问,自顾自挤着人群回到铺内,满脸笑容地小跑到孙女身边,帮着舀酒水给客人,却不想,他这番动作,却换来孙女的一番责骂,问他是不是又偷摸喝酒去了,哪来的钱……叽叽咋咋说了一大堆,听得买酒的客人都有些不耐烦了,辛老二却还是满脸笑意,舀酒不听,由衷觉得孙女的骂声犹如。 秦恒让老唐先行回去,然后带着虬髯客主动上前,打招呼道:“找我?” 林墨烟瞥了一眼让她足足等了四五个时辰的年轻人,冷淡回了一个字,“嗯”。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百七十二章 怕还是会怕 秦恒接着问道:“有事?” 知道年轻人便是于岩山顶一剑斩杀神窍境存在分身的人,林墨烟还是不太待见对方,但是语气上还是应有地流露出一丝恭敬,“阁主差小女子前来,请公子前往绵月阁一叙。” 秦恒对林墨烟的前后微妙变化视而不见,雨停之后的夜,冷风一吹,让他这个身体孱弱程度近乎伐树到最后一丝皮肉衔接关节,经不起任何风吹雨打降临,仿若漏斗的身体,犹如万根细针刺入全身肌肤,冷入骨髓。 秦恒拢紧袖口,背脊又佝偻了几分,听完林墨烟的话,他只是说道:“连阁主有话不妨明天再说。” 说完,秦恒不顾周围敌视的目光,就要挤过人群,想酒铺走去。 来时由虬髯客开道,去时依旧如此。 林墨烟覆纱下的面容神色一变,美眸盯着那年轻人的背影,一抹阴冷之色在眼中闪过。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阁主亲自出声邀请,她堂堂一位才貌双全的大美人前来相请,得到的回复是“明天再说”,连句准确话都没有。 在林墨烟的心里,无论是武力超群的江湖莽夫也好,又或者是才情兼备的士子俊彦也罢,都不如那智慧超人,拥有大智谋略的那种人能够吸引她。甚而言之,对于前面两种人,她还有一种发自肺腑的瞧不上眼。 林墨烟将眼前第一次见面,与自己言其名为秦东俊,后来才知道他真名叫秦恒的年轻人归类为武力曾经不俗,现今重伤跌境,有些入不得眼的才情,还有些摆不上台面的小聪明的那类人。 而她所倾慕的绵月阁阁主连如玉,便是她心中的第三种人,拥有大智慧,从流落此地,白手起家,到成为烟波郡,甚至是会扬州富甲一方的豪商巨擘,不过短短数年时间,更是能以财力和手腕,折服了两位化境存在为其卖命的智能超群之辈,这如何能不让她这个心中对如意郎君早有细则想法的清倌人,芳心暗许。 尽管连阁主总是有意无意地避开她的明示暗示,但林墨烟觉得,只要自己一直在他身边,肯定会让这个拥有不凡魅力的男人,对之倾心。 见那年轻人真要进入酒铺,林墨烟出声道:“公子如此不识抬举,是不是也太目中无人了。我家阁主相邀,可不是谁都能当得起这份……” 声如绵绵细雨,听上去动人心扉,个中意味却是居高临下的施舍。 秦恒置若罔闻,依然在缓步前行,对周遭的人事物视而不见。 林墨烟的话才说到一半,声音就戛然而止,眼睛睁大,一脸不可置信。那名暗地保护自己的余嬷嬷,被年轻人身旁的虬髯客回身一掌打得从街尾倒飞到街头,而她知道,那一掌原本是打向她的,只是余嬷嬷反应及时,领受了。她不相信自己眼前所见,以前跟在自己身边,从未有过败绩的余嬷嬷,高高在上的化境强者,就这么被人一掌从街尾打到了街头。而更让林墨烟毛骨悚然的是,若是这一掌打在她身上,她这个堪堪摸到三品淬骨境门槛,在江湖中也算天资不俗的修行晚辈,还能不能活着? 虬髯客一掌打飞那余嬷嬷之后,便没再出手,只是深深看了那女子一眼,跟着少爷走入酒铺。 原本闹哄哄,显得生意红火的辛家酒铺,铺内、门前、街道,人头攒动,在见到虬髯客出手后,瞬间噤若寒蝉,甚至有人都吓得傻了眼。 浩淼城内基本只要是与江湖中人沾点边的百姓也好,市井之徒也罢,无人不知身份神秘的绵月阁阁主身边有两大高手,传言还都是化境强者,而其中一人常年跟随在春风楼的花魁之首林墨烟身边。 以前人们还信以为真,在林墨烟表现的中规中矩,即便仰慕,也表现的彬彬有礼。 后来,久而久之,林墨烟身边有化境强者跟随的传言,就不攻而破,因为谁也没见过那位传闻中的化境存在,说的煞有介事,可后来越来越多的人言语轻薄林墨烟两句,说些浑话,也没见那位化境存在跳出来震慑,或是杀鸡儆猴。 所以,人们想当然以为根本就没有那所谓的化境存在随身保护。 仰慕林墨烟的不乏江湖中人,当那虬髯客看似随意的一掌击出,裹挟无穷威势打向林墨烟之时,这些人酒意瞬间消散,这要还看不出端倪,那么他们就真不配“江湖人”三个字了,化境的威压,化境的真力释放,让他们的灵魂都止不住的颤抖,想要跪地拜俯。 当再看到那一掌,被一猛然现身在林墨烟前的老嬷嬷出手阻挡之时,然后挨了虬髯客那一掌的老嬷嬷被打的倒飞百丈远,这些江湖中人就不止是灵魂颤抖了,而是感到头皮发麻。 因为他们联想到关于绵月阁,关于林墨烟,关于林墨烟身边有化境强者随身保护的传闻,这么看来,并非传闻,而是为真。 想到这些,率先反应过来这是神仙打架的江湖武人们,想也不想,立刻飞也似的逃离此地。随后,后知后觉此事非争风吃醋场面的富豪乡绅,才子俊彦们,也作鸟兽散,迅速离开此地。 即便有人认出了那年轻人便是那晚作出那首乱七八糟七言诗的家伙,也不敢冒出一个字出言挑衅,这个时候要还不知道审时度势,那么真就是找死了,读到脑子里的哪还是书,全是水。 刚刚还闹哄哄的街巷尾,一瞬间变得萧条,惹得附近邻里商铺不时有人扒开门缝向外张望,一脸好奇。 秦恒走进酒铺之时,一手叉腰,一手拿着舀勺,站在酒缸前的姑娘,那眼神仿佛要吃人。 一旁的辛老二,缩着脖子,低着脑袋,掰着手指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秦恒连忙挪开眼睛,就要穿过前铺,去往后院。 ———— 铺外。 林墨烟一把拽下脸上面纱,盯着走入铺中的人影,面沉似水。 余嬷嬷受了虬髯客一掌后,再度回到女子身边,除了衣服上有些泥泞以外,她看上去好像无事人一样,来到林墨烟近前,只说了一个字,“走”。 林墨烟好似没有听见,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余嬷嬷也没搭理她,一边往前走,一边说道,仿佛在自说自话,“要不是那虬髯客只为了震慑,根本就没有伤人之意,就算姓何的也在,集我二人之力,也不是人家的对手,你张口闭口不识抬举,你当你是谁?是那人间无敌的神窍存在。” 原地站着的林墨烟满面惊容,始终不忿归不忿,不喜武夫归不喜,但怕还是会怕。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百七十三章 完虐 绵月阁,名声极大,但其实就是坐落在浩淼城城央地带的一处闹中取静地,背靠穿城南北而过的邶邬河西岸商铺,一个独立小院,一幢二层小阁楼,门前两个石狮子,挂着两个大灯笼的门户,在这流光潋滟,繁华如斯的城央地带,真的不起眼,就说比起邻旁那幢门前立着两只巨大镇宅貔貅,门上匾额写着赵门世家的高门大户,相形也是见绌。但即便如此,即便对方门上匾额只潦草刻着“白丁”二字,在这富人云集的城央,也无人敢小觑这一幢宅子,更不敢小觑宅子背后的主人,那个白手起家创下偌大家业的男人。 曾几何时,浩淼城内流传“穷困莫若连如玉”的故事,已经广为人知。 那一年,那个寒冬夜,有个名叫连如玉的男人,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穿着一身破衣烂衫,冻得浑身发抖,跌撞走进浩淼城。 城内街道几近无人,穿着单薄的男人,从入城那刻起,不停搓手,不停蹦跳,不停拍脸,为了驱寒。那夜,身无分文,穷困潦倒的男人,偷摸窝在一座牛棚,盖了些杂草取暖睡觉,这一睡,差点醒不过来。翌日一早,若不是牛棚主人及时发现了他,叫进家里,给他暖身子,盛了碗粥,他就算不饿死也冻死了。 这便是那个叫作连如玉的男人,入浩淼城的初景。 时过大半年,初见皮包骨,脸颊消瘦的男人,变得丰神俊朗,温润如玉,这个时候,他已经是浩淼城内数得上的有钱人,名头响亮,“连百铺”。意思不言而喻,拥有很多铺面。 又过两年,连如玉这个名字不仅在浩淼城叫得响,甚至是烟波郡,会扬州,附近数州,这个名字同样在寻常百姓耳中如雷贯耳,可称传奇。 那时,名叫连如玉的男人,成为了富甲一方的商界巨擘。 当然,这只是市井坊间的传言,真假如何,无从得知。有人甚至以讹传讹,说浩淼城首富,东城绵月阁阁主连如玉的发迹史,是从出卖女人开始。也有人说,当年叫连如玉进家门,盛了碗粥给他的那户牛棚主人,如今便是城中最大两家银号,三座酒楼,四家赌坊的幕后老板,这些日进斗金的营生,俱都得益于当年的一粥之恩。 这样的传闻,比比皆是,可在稍微有点身份地位的人眼中,那个待在绵月阁深居简出的男人,除了神秘,还是神秘,极少有人见过其真容。 林墨烟与余嬷嬷走过宽阔巷道的青石板路,来到两只与邻旁门户硕大貔貅相比,可谓小巧玲珑的石狮子门前,经绵月阁那位目盲门子同意,才得以进入院中。 院中,左手边,青藤长满的架子下,一如往常,那个面冠如玉,三十余岁的男人,正坐在石凳上看书,他面前的石桌上,放着一盏烛灯。 正对大门口的两层阁楼,里外灯火通明,檐阁菱角各挂四只灯笼,打眼看去,光阁楼外就挂了十六盏。更不用说里面,照的房间亮如白昼的效果,需要多少烛灯共燃。这样的奢侈消耗,看在寻常百姓眼中,都会连连咋舌。 林墨烟刚迈步走下门前台阶,坐在青藤架下的男人,便轻轻将手中那本不知谁人编写的放在石桌上,随后转头看向二人,笑如春风道:“吃瘪了?” 林墨烟还没说话,身后白发苍苍的余嬷嬷已经先一步上前,开口道:“阁主,老奴幸不辱命,试探出了些许虚实。” 余嬷嬷的话音落,院中忽然出现一道身影,正是当日在春风楼房间内的另一人,将自己涂的油头粉面,说话娘里娘气的何画师何中韫,也是绵月阁阁主两大化境依仗之一。 此人一出现,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凝视着余嬷嬷,等待她的下文。 余嬷嬷缓缓道:“此人身边那位虬髯客,我估摸已经是无限接近神窍的存在。” “哦”,连如玉依旧坐在石凳上,满脸笑意,说了句好坏参半的话,“始终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并压低声音呢喃道:“大庆不愧是大庆。” “阁主”一路脸色阴沉无比的林墨烟,到了连如玉面前,立刻变得容光焕发,又回到春风楼高台上那个光彩照人,吸引万千男子目光注视的卓绝女子。她微微欠身,施了一礼,刚开口喊道,便被连如玉打断。 连如玉看向林墨烟,笑着说道:“墨烟,我知道你的性子,这件事,我本就没指望你能把他请来,还得我亲自去一趟。” 林墨烟先是愕然,旋即反应过来,用夹杂着丝丝怒气的语气,不忿说道:“即便他是一位武力超群江湖武夫,可那又如何,他在阁主面前什么也不是,还摆谱,那意思墨烟怎会听不出来,是说要见他,叫你阁主亲自来,他算什么。” 如泼妇骂街的那些话,林墨烟没有说出来,但所要表达的意思已经全都表达了出来。 在林墨烟说话之时,她没有发现自己心仪的男人眼中闪过一丝不喜。林墨烟不能说不聪明,只是在有些方面聪明过头了,她的心思,连如玉又岂能不明白。连如玉不喜的是她越来越把这些东西浮于表面,看到的东西,认定的东西,在心里仿佛成了固定思维,不因外物而改变。这一点是连如玉最为不喜的,就比如说此次让她去请那人过来,真实如何,当时自己已经隐晦透露出去了,真实目的并非请人过来,可这个时候,她的聪明偏偏用错了地方。 待林墨烟把话说完,连如玉依旧笑道:“墨烟,下次见面给那位公子赔个不是,其他之类,也莫再去计较。” 林墨烟的淡雅姿态,在听到这句话后,瞬间崩散,直接尖声说道:“他凭什么?” 连如玉脸上笑意不变,眼中却已尽是冷色,他没有再看林墨烟,而是看向何中韫,说道:“何画师,你告诉墨烟为什么?” 蹲坐在楼阁前台阶上的何中韫,脸上一本正经,说话依旧娘里娘气,“因为他能在聪明一事上完虐阁主,因为他是大庆秦山河的孙子,万夫敌秦森的儿子。” 林墨烟渐趋扭曲的面容,蓦然变作骇然神情,如遭雷击。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百七十四章 作用大 林墨烟从震惊中醒来,前行两步,又后退两步,这个时候也不顾忌何中韫那令人厌恶的眼神,冲他问道:“是那位天下皆知,声名狼藉的大庆小王爷?” “不错”何中韫点头答道。 “声名狼藉是声名狼藉,但却名不符实。”连如玉将打开书页倒扣在石桌上的那本再次拿起,然后将看到的那页,折叠一个标记,然后将之合上,站起身,迈步走向院中。 他边走边说道:“虽然我与那位大秦小王爷只有在春风楼有过一次不深不浅的交谈,但是,我敢肯定此人绝不像外界所传言的那样,嚣张跋扈,目中无人,欺男霸女,整个一大纨绔世子,相反,他很聪明,言语之间,双方间的试探,你来我往,后来我细细回味过去,还要属我被他套的话多。” 林墨烟张嘴又想说什么,连如玉已经走到他的近前,一袭紫衣开襟袖纹领长衫,腰系玉带,将之整个人衬托的温润如玉,让林墨烟一时间看得有些呆了。 连如玉不管其他,直接开口说道:“墨烟,你什么也别问,什么也别说,先等我把话说完。” 林墨烟下意识点头。 连如玉继续道:“如此观感,已经很能说明问题,要么就是市井坊间以讹传讹,三人成虎,到了你我耳中,那大庆小王爷就成了十恶不赦,声名狼藉的混蛋。要么就是就是那曾经大庆王府,亦或者这位大庆小王爷故意为之,让全天下都知道他就是一个声名狼藉的大纨绔。前者也好,后者也罢,如今在我连如玉的眼中,看到的才是那个大庆小王爷秦恒。” 说罢,连如玉看向林墨烟,问道:“他拒绝你邀请时,原话如何说的?” 林墨烟想了想,回道:“连阁主有话不妨明日再说。” 连如玉低头沉思片刻,又返身往回走去,并说道:“也好,那就明天再去。” 林墨烟听懂了这句话的另外一层意思,也就是说,阁主原本打算就现在去见那人,这让她的心中更加震惊不已,就算面对烟波郡郡府大人,也不曾见过阁主亲身去相见,不过转念一想那人的身份,也就不再像先前那般愤懑,还是可以理解的。 林墨烟此前一肚子的疑问,一肚子想要说的话,现在居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愣愣望着连如玉的背影走向青藤架下。 当阁主与那林墨烟不再言语,何中韫看向余嬷嬷,开口问道:“那位虬髯客厉害到何种程度,你加上我,再加上阁主的一千食客,能否与之匹敌。” 余嬷嬷低头想了片刻,随即抬头说道:“不好说。” “不好说”,这句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那就是一句模棱两可的言语,可从余嬷嬷嘴里说出来,那就是一句潜台词,不好说也好说,未必能敌,也就是不敌。 何中韫不再问。 院中,连如玉坐在青藤架下的石凳上,右手按着桌上那本书,并未翻页,一脸若有所思。 何中韫坐在楼阁前的石阶上,仰望黑漆漆的天空,不时嘴中嘀咕两句“夜色朦胧,月色如钩”之类的话,但其实今夜,雨幕才过,并未有明月高悬,繁星点点,何谈朦胧、如钩之类的美景。 林墨烟此时一直在盯着自己脚下的那双红面绣纹布靴,神色有些复杂。归根结底,她有些介意何中韫的那句“在聪明一事上,那人可完虐阁主”的言语,而阁主并未反驳,这不是她心目中自觉才智过人,天下论智,舍我其谁的意中人。 余嬷嬷除了最初进入院中的神色有些狼狈外,之后就始终神色淡然,于辛家酒铺被人一掌从街尾打到街头这件事,她似乎真的没有放在心上。 绵月阁门房内,作为门子的目盲老人,单手撑着胡子耷拉三四寸的下巴,面前点着油灯,木桌上也放着一本书,眼睛闭着,另一只手在书上比比画画。 ———— 辛家酒铺。 秦恒回到后院,赫连海、赵丹罕、高晖依次来见礼之后,房间里就只剩年轻人与虬髯客,老唐很识趣的回到自己房间。 两人依然坐在靠窗的木椅上,中间隔了个茶几。 虬髯客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道:“少爷,那典方褚于现在的作用要是不大,是那种可有可无的存在,黎叔觉得不要也罢。” 又在身上披了一件灰色长衫的秦恒,斟酌了一番思路,然后说道:“作用大。” “作用大”这三个字已经能说明一切,但秦恒还是要给黎叔讲解清楚。 他接着说道:“从宋秉二人口中了解到的,再加上后来我在一些杂七杂八的荒奴札记中所浏览到的一些,荒奴城的形成我已大致了解。 大蛮王对那些不愿归顺大蛮王朝的北域小氏族,除灭杀外,大多都进行了流放,流放至荒漠地带,任其自身自灭,其他氏族还可任意捕杀,买卖等,后来愈积愈多的流放氏族,使之冠上“荒奴”烙印的多股小势力,慢慢发展壮大,自己在荒漠地带形成了一座自主统治的荒城。而当大蛮王意识到这一做法不妥之时,荒奴城气候已成,虽说这个成只是相对而言,只要他愿意数万北域铁骑马踏荒漠,那么这刚刚形成气候的荒奴城,立刻会土崩瓦解。 但是,大蛮王就是腾不出这个兵力,不说南北对战的兵力多寡,就说眼下北域局势,北域天下十分之二的土地氏族部落,并没有插上大蛮王旗,光十大部族中就有几部不愿归顺他,有这些兵力去耗一个顶破天还是乌合之众的荒奴城,还不如拿来震慑这些没有归顺的部族。” 说到这里,秦恒蜷缩了一下身子,接着道:“大军不动,则不会牵一发而动全身,然这位气吞万里如虎的大气魄蛮王,又岂能眼睁睁看着荒奴城在他眼皮子底下发展壮大,遂想到了小股骑军不停耗损荒奴城的兵力,又许下重诺,号召天下勇士,只要愿意自主组军,共伐荒奴,事成头功者,必受封赏,还遣江湖势力袭杀……” 秦恒语气放缓,“其实,以大蛮王设下的种种手段,那荒奴城早应在三年前就不复存在才是,可它却偏偏至今都屹立不倒。” 虬髯客说道:“因为典方褚?”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百七十五章 世间安得两全法 秦恒点头,“里面十之六七的功劳都要归功于这位化名连如玉的绵月阁阁主。 从那位乌布萨主获取的消息来看,荒奴城虽有近十万的兵卒,可确实符合大蛮王给出的那句评语,乌合之众。 虽因恶劣环境下,这些兵卒不惜死战,作战勇武,但与装备精良的北域骑军相比,无论是战力,亦或是对战的娴熟程度,都相差悬殊,这就导致了双方战力的不对等。 这个不对等,不是简单意义的不对等,不像北域与南阙大战,兵力多寡,战力、装备、后勤、财力、谋略、领兵帅才、作战将勇等等,它们虽有差异,但差异不会用悬殊二字来形容。 简单来说,以单兵作战的战力来讲,荒奴兵卒与蛮族骑军,两者八比一,也就是说,八个荒奴兵卒才能与一位蛮族骑军对战,这不光是因为荒奴兵卒的资源匮乏,武器跟不上,还因条件恶劣,没经整体化的军事训练,两军对战打得不是个人勇武,还有就是蛮族骑军久经战场厮杀,这一点,荒奴兵卒确实比不上。” 分析了一大通,他最后一句才说到典方褚的重要性,“若没有他,荒奴城的这十万兵卒,早被蛮族的小股骑军给耗没了,此人不仅善敛财,且谋略一流。” 虬髯客略感惊讶,“当得起少爷如此高的评价?” 秦恒有些意外,刚才眼神在房间游移,忽然发现床铺尾不显眼的边角位置放了一个冬日才用得上的碳炉,碳炉上还放了一个烧水的茶壶。他不禁一笑,辛若兮那丫头虽然贪财了些,但心肠确是不错。 他刚要起身,虬髯客已经先他一步,走过去将碳炉提到小屋中央,并在一旁的麻袋里取出几块预先准备好的木炭,放入炉内,待炭火燃起,他又提着水壶到院中提了壶井水进来,放在碳炉上。 在少爷面前,虬髯客从不为求轻便,展现什么神通术法之流,比如隔空摄物、真力燃火等等,因为他觉得是人就要接地气,人生少了柴米油盐酱醋茶,多无趣。 重新坐回原位,虬髯客笑道:“少爷继续。” 秦恒亦是笑道:“当得起。” 这三个字是回复之前黎叔的那句问话。 碳炉燃起,房间里很快就有了热度,秦恒稍稍觉得舒适了些,不禁将外面披着的单薄衣衫脱下,挂回床头木架上。 虬髯客这时又问道:“少爷,典方褚今夜差那林墨烟过来,是为了白天在阴斛山的事儿,还是说有其他目的?” 还站在木架前的秦恒,回头笑道:“他的心思我哪能都猜得到,但有一点我却能想得到,他今夜要那林墨烟前来,无非是想看一看曾经风光无限的大庆小王爷,没了大庆这座靠山,没了爷爷与秦老粗的庇护,还值不值得他典方褚上这条船,说白了就是试探。” 虬髯客看着壁托上的烛火摇曳,目光平静,没有说话。 秦恒却说道:“这是情理之中的事,黎叔不必放在心上。” 虬髯客微微一笑,“听少爷的。” 秦恒不再言语。 虬髯客看着一旁木椅上望着碳炉水壶愣愣出神的少爷,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起身欲离去。 少爷怎么想的,他还是能猜到一二,无论是这趟阴斛山之行也好,还是与那典方褚互相试探也罢,靠这些来打发时间,总归有一部分原因是不愿想起岩山之上某些人对自己的算计,少爷不愿相信是他们,不想去面对。 虬髯客看在眼中,于心不忍。 虬髯客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身后少爷喊道:“黎叔,喝杯茶再走,水都开了。” 虬髯客回望,水确实开了。茶壶里,“咕噜咕噜”翻腾不断,壶嘴白烟袅袅。他看了一眼,随后拉开屋门离去。 秦恒看着虬髯客离去,没再出声挽留,只是有些无奈。他的意思已经表达出去,黎叔也将他的意思表达出来。 秦恒要自己处理这件事,黎叔却说这个恶人他来做,他当然不会让黎叔如此,只是说多也无益,世间安得两全法,总要面对。 泡了壶乌茶,闻着淡淡茶香,年轻人坐在木椅上,后仰半躺,什么都没去想。这个时候,房门被人不客气的推开,辛若兮掐腰站在门前,兴师问罪道:“江湖人就了不起了,江湖人就能搅了本姑奶奶的生意了,江湖人就能不讲理的将为我招揽生意的美娇娘赶走了……” 兴师问罪的话还没说完,她猛然发现那碳炉已经在用了,于是她美眸一动,话锋一转,指着碳炉说道:“这炉子和碳都是要收钱的。” 秦恒依然半躺着,斜眼瞅着怒容满面的丫头,半晌才说道:“辛姑娘,这笔账不该如此算。” 辛若兮一愣,“什么账?” 秦恒坐直身子,说道:“关门,坐下说。” 辛若兮狠狠剜了那年轻人一眼,最终还是没说什么“你不会自己关”的话,关了门,坐在年轻人另一边的木椅上,给自己倒了杯茶,然后道:“说,我和你有什么账?” 秦恒右臂搁在椅把手上,身体微微右倾,脖子伸长,笑嘻嘻看着辛若兮,“以前没有,今天却有。” “狗屁不通。”辛若兮盘腿而坐,没有看年轻人,自顾自喝起茶。 秦恒突然一本正经道:“不是狗屁不通,而是有理有据。” 辛若兮说道:“洗耳恭听。” “我先问你,今天辛家酒铺生意之所以如此红火,是不是全因那位充当门神的美娇娘?”秦恒说道。 “算是吧。”辛若兮低声道。 “那美娇娘是不是来找我?是不是在等我?”秦恒循循善诱道。 辛若兮想了想,不情不愿点头。 秦恒一拍桌子,轻喝道:“这不就对了吗?这笔账不是明明白白摆着。” 年轻人这一拍桌子,把姑娘刚喝进口中的茶水,吓得“噗嗤”喷出,洒的身上地上身上都是。反应过来的辛若兮,模样有些窘迫,抿着嘴,怒视着一旁的罪魁祸首,真想把剩余含在口中的茶水,吐那神色装的很无辜的家伙一脸。 辛若兮这个样子,看在年轻人眼中,煞是可爱。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百七十六章 多美好 将茶水吞咽下去的辛若兮,一边低头擦拭着身上的茶渍,一边语气不善的说道:“什么就对了?什么这笔账就明明白白?” 秦恒同情地看着辛若兮,这个眼神被刚刚抬起脑袋的丫头清晰捕捉到,辛若兮立时炸毛,猛然起身,指着年轻人的鼻子,恶狠狠说道:“姓秦的,今天你若是说不出个一二三来,我,我,我非让你搬出去睡大街。” 秦恒冲辛若兮压了压手,“别急,先坐下再说。” 辛若兮声音更大,又作掐腰姿态,“不坐,你说。” 秦恒表情委屈道:“你这样做生意不实诚?” “我不实诚,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我辛若兮兑酒,从来不掺水,从来不给顾客缺斤少两。”辛若兮冷哼道。 秦恒摇摇头,“扯远了,你想想,今天你生意如此红火,赚了许多钱,这全因为那位充当门神的美娇娘,而那美娇娘是来找我,那也就是说,如果没有我,辛家酒铺就不会赚那么多钱,也能变相说,全因为我才有今天辛家酒铺赚钱的因由。你说我说的在不在理?” 秦恒说的有些绕,但将之捋顺的辛丫头,真觉得他说的有些道理,但就是有什么地方感觉不对劲,想了又想,还是想不出所以然,“然后呢?” 秦恒眨了眨眼,道:“既然是因为我,才会赚那么多钱,辛姑娘是不是应该分秦某一半,这样,这笔账才算真正捋顺。” 这番话一出,站立掐腰的辛若兮,终于回过味儿来,心思清明的她,蓦然收敛怒容,坐回椅子上,摆着与年轻人同样的姿势,只是与之相反,两个脑袋几乎撞在一起,四目相对,辛若兮笑盈盈道:“要不我将今日的收入,全部分你如何?” 秦恒笑容灿烂,“那当然最好啦。” 辛若兮陡然变脸,直起身,一拍桌子,“做你的春秋大梦。” 随后一甩衣袖,摔门而去,留下满脸悻悻然,眼中却包含笑意的年轻人。 没有诸事烦扰心神的时候,世事许多都美好,姑娘美好,心思美好,相处美好…… ———— 翌日清晨,天蒙蒙亮。 又是一个阴雨绵绵天,以往这个时候,辛若兮开铺出市,街上早已经传来赶早市的百姓喧哗吵闹声,今日又逢阴雨天,人流就稀薄了许多,街对面的包子铺,排队的人,也比往常少了很多。 辛若兮开铺之后,就准备照惯例,到对面包子铺去买两份清粥,一碟咸菜,四个包子,她与爷爷的早膳。至于那年轻人一行的早膳,等自己吃饱喝足之后看心情,心情有所好转就给他们去买,还是耿耿于怀的话,今天就饿着他们,虽然这么做,对跟着年轻人的同伴不厚道,但是,谁让你们是一伙的来着。 放在门后的那把伞,辛若兮看了一眼,却没有拿,心想几步路,冒雨一个来回也要不了多长时间,何况这样的丁点雨,到了老马叔的铺前,又有屋檐遮挡,也淋不着自己。 辛若兮摆出一个迈步前冲的姿势,大步跨出门槛,还没跑出几步,脚下猛然一停。 在她家酒铺门前不远的地方,挂幌幡的招牌旁,有三人驻足,且全都注视着自己。 辛若兮站在雨中,有些愣神,眼前三人,她认出了两人。 中间那位身着一袭儒雅长衫,面冠如玉的中年男子旁,那名为其撑伞,身穿一袭紫罗衫的美貌姑娘,以及男子另一侧,那位白发苍苍,年逾古稀的丑陋老妪,这二人,她昨日就曾见过,前者正是给自家酒铺充当招揽门童的美娇娘,后者便是被那家伙身旁的那个看上去就有些吓人的虬髯大汉一掌从街尾打到街头的余嬷嬷。 连如玉笑容和善,尽显谦谦君子风范,抱拳行礼道:“在下敢问姑娘,秦公子可有醒来?” 连如玉并没有报出自己的名讳。 辛若兮听到那男子的声音,立马回神,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站在雨中好半晌,先是退回铺檐下避雨,然后看着三人说道:“他还在睡觉,要不我去把他叫醒。” 连如玉笑道:“不必了,我三人继续在此等候就是,姑娘有事,但可去忙。” 辛若兮虽然从来不觉得自己眼力如何,但看那名中年男子的气度风范,就知不是普通人,尽管他穿的看上去并不起眼,可她却能看得出,在男子身旁的两人,皆是以他为主。 江湖武者的修为境界划分,辛若兮虽然不清楚,但看昨日虬髯客一掌击飞余嬷嬷后,吓跑的不光是那些豪门贵公子,亦有江湖武人,就知那老妪境界绝对不低,不然何以有这般震慑效果。另外那名貌美女子,辛若兮也从昨日的酒客嘴中听到了其姓名,林墨烟,这个名字在浩淼城可谓家喻户晓,尽管名声不好。由上两者陪衬,这就很能说明一个问题,居中的男子身份非比寻常,在这富贾云集的浩淼城,有一定的地位。 辛若兮没有往林墨烟的那则传闻上去想,所以并没有想到此人可能就是浩淼城首富连如玉。 辛若兮闻言,想了想,开口说道:“要不你们先到里面等。” 连如玉道:“多谢姑娘,不过不必了。” 辛若兮也没再说什么,这次却是返身回铺,拿起油纸伞,撑着穿过马路去往对面包子铺,是走过去,没用跑的。 返身而回,拎着包子、清粥、咸菜的辛若兮,看到三人仍站在原地,便与那名笑容满面看着自己的男子点头致意,随后进入酒铺。 雨越下越大,后院里,年轻人清晨点碳炉,开窗,透气,伸手接雨,几近一气呵成。 不多时,他长呼一口气,呢喃道:“该到了吧。” ———— 浩淼城外,相距城池二百里之遥的荒道上,一行三千余骑,马蹄声声踏河过,无人言语,充满肃杀之气。 三千余骑的队伍,领头之人是位身着淡装,体形精瘦,目光炯炯的粗眉汉子,腰挎战刀,一身杀气近乎实质。在他身后,骑马跟随的是一身背长枪的高个男子。 过了河,精瘦汉子勒马驻足,背长枪男子连忙急停。身后一众纵马不停,继续前行。 精瘦汉子抬头望着前方光线暗沉的天幕,咧嘴嘴说道:“鲁进,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百七十七章 炮吃过河卒 大蛮王朝连年征战,户部储银早已空溃,若不是去年北域大军于北漠与炎庆军的交战大捷,双方得以短暂停戈,给了户部喘息的机会,在赋收、商税、田垄、卖官等各方加大力度收拢钱财以充国库,那么别说是把钱耗在南北战事上了,就连给百官的薪俸从哪里来,都是一件令户部尚书堪忧的事情,更别说空出富余给工部拨款,在几处重要关隘,利国利民的州郡辖境修建官道。 横穿霖窑州与会扬州两境的玉亭官道,便是得益于此,从去年八月初修建,到今年年初完工,这中间户部花费大量的财力,工部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才能以短短的小半年时间修建完成,百姓与朝廷双利。 多绕开崇山峻岭的玉亭官道,周遭多能瞧见青山绿水,峡谷险地,一望无际的草原,连绵不绝的山丘,景色是宜人了,但就是好像缺少了些人气,初见心旷神怡,看多了反而让人觉得有些乏味。 绵绵细雨,官道上一如往常车水马龙,人声鼎沸。无论是市井百姓也好,商贾豪绅也罢,亦或者是达官显贵,大多数人都喜走官道,不为其他,就为两个字,安全。他们不像那些江湖武人,喜欢挑些偏僻的小道、山路,为的是游历,赶路,可自恃武力,不怕什么绿林劫匪,说不定还能铲奸除恶了。 官道上,一队由南往北的八九人马车队伍,看上去如富家翁携家眷,扈从同行,轻装简从,只是马车与骑马随从的行驶速度都很快。到底有多快,从马队不断超越行在前的奔跑速度可达日行八百里的天骏马就能看出。 若有朝堂沉浮多年的官员在此,一定能够认出这一行八九人的队伍,胯下的那些马,都是什么品种,皆是设立在州郡一级大驿站中,专门提供给四品官职以上的文武官员,应急所用的千里驹,这些马皆是从白麟马中千挑万选出来的,清一色的马蹄修长,臀部肌腱,后蹄发达,且钉有专属马掌,配有专属马鞍。 而且即使是四品以上大员,想要调用这千里驹,还需要有正当理由,比如紧急任务,地方祸乱,外敌扰境等,这才可由官员差人持纸令挪用,否则驿站可有权驳回官员请用调令。对于官员请用的马匹数量,政令有明确标示,什么官员可调用两匹以内……这都有详细要求。 当然,这并非是马比人重要,而是对于善马战的北域来说,这些千里挑一的白麟马,都弥足珍贵。 眼下这一行人一下调用九匹,而且看这些人的样子,明显是风尘仆仆赶路,这说明马匹肯定有在其他驿站换过,也就意味着调用最低马只数量是十八头。更为主要的是那被前后夹在中间的马车,头前拉车的居然是两头马王。这让要是那些官员瞧见,估摸都会吓破胆,在北域能有这般大排场的,只有那么几人。 马车前后,骑马的人数是八人,马车上赶马夫一人,这只是表面人数,并未算上马车里面的三人,一共十二人。 马车外,最前骑马的是一个头戴窄边毡帽,一身黑色劲装,体形矮小,腰间挎着一把制式长刀的中年男子,男子额骨高隆,三角眼,嘴有些歪,满脸凶相。 其余骑马七人,俱是身材高大,体形健硕的武夫,同样在腰间挎着一把制式长刀。 赶车的马夫,是一个身穿大红马褂,留着寸须的花甲老头。 马车里三人,一名衣着华丽,唇红齿白的十四五岁少年,正在看着一本内容晦涩难懂的古藏文献;一名穿着名贵锻绸,胸前佩戴吊珠,看上去二十余岁,剑眉星目的年轻人,年轻人一手摇折扇,一手掀起窗幔,翩翩公子气派十足;一位居中而坐,五十余岁,已是满头白发的老人,正在下象棋,已走过河卒。 少年姓孔名春回,年轻人叫李暮,老人叫皇甫中庸。 一位是南北大战于幕后出谋划策的谋士,一位是被大蛮王朝拘押翦庭院,已经被人遗忘的质子,南阙王朝某一宗室亲王的嫡子,一位是大蛮王朝权势滔天的郡王,执掌“鱼漏底”的掌舵人。 马车里,其乐融融。 执掌鱼漏底的掌舵人,大蛮王朝最具权势的郡王皇甫中庸,一边自我陶醉地下棋,一边与那丝毫不觉自己是刀下囚的翩翩贵公子闲谈。 二人从最初南阙的风土人情,聊到南阙的江湖,又从江湖谈到庙堂,从庙堂谈到南阙的当政李氏,最后聊到那个曾经威名赫赫,如今已不复存在的大庆。 这之中,皇甫中庸始终都是在一边下棋,一边说话,直到聊到大庆,聊到那位庆王秦森,老人走出过河卒,便没继续走下去,后仰靠在身后名贵褥垫上,与年轻人专心致志“闲聊”起来。 李暮挑起窗幔,看着窗外细雨朦胧的美景,看了半晌,便觉得有些兴致缺缺,遂又把窗幔放下,他的口中话语始终未停,这时说的是在他十几岁时,见到那会儿刚世袭罔替大庆王之位的秦森,与他父亲关王李召阳的一桩旧事。 他笑得有些幸灾乐祸,娓娓说道:“犹记得那会儿执掌兵权久矣的李召阳,与才接替大庆王之位,初掌大庆军的秦森同堂议事,那个平时在我面前不苟言笑,总是摆出威严嘴脸的男人,对着那个直接喧宾夺主,佩刀坐在主位的大庆莽夫,笑得那叫一个谄媚,言语的字里行间,处处表现出的低人一等。 不是表象,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怕。当时我就弄不明白,那可是在他的关王府,一人宗室亲王,一人异姓王,论身份地位,不相上下,甚至在姓氏上还要高出一等,为何要对另一人卑躬屈膝。 后来才知道李召扬怕那大庆莽夫,甚至多过于怕他那位皇兄,怕到骨子里,因为曾经一日朝会,那位不论朝纲规矩的老庆王秦山河,直接让他儿子代替他去参加朝会。 李召阳与秦森于当日朝会发生口角,秦森将刀直接架在了李召阳的脖子上问他服不服,只要敢说出一个不字,脑袋直接搬家。“惜命”的李召阳,真的怕,说出的服字是心服口服。会如此的最大原因,是因为那日,高高在上,坐在龙椅上,李召阳的那位皇兄,连个屁都没敢放。” 年轻人口中李召阳,被他形容的窝囊无比的男人,正是他已经当作陌生人的父亲,大庆三大宗室亲王之一。 李暮缓缓收回视线,替皇甫中庸对弈敌方以炮吃了过河卒。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百七十八章 卷帘湖旧事 皇甫中庸拿起一旁托座上的茶杯,杯子里所泡的茶水是北域最常见的乌茶,即使是平民百姓也能喝的起的茶,也称作劣等茶,此种茶叶流向南阙,一直是种滞销的状态,因为在南阙百姓心中,这种喝入口中清苦,其后才有那么一丝甘甜感觉的乌茶,根本就摆不上台面。 轻轻抿了一口,放下茶杯,皇甫中庸看着自己左手边长椅上的年轻人笑了起来,他这一笑,使之才五十多岁,就显得苍老无比的脸上的皱纹,愈加枯皱如老树皮。 他说道:“怕,不会吧?根据安插在大庆谍子们的回报,虎丘城外李旻携两王主导的那场战役,可是说李召阳风光的很,大庆军十八万,除却临阵脱逃的三万,有消息说是分批次散入了北域以外,其余十五万,一半的战力都是李召阳领兵耗光,不可谓不战绩卓著。” 李暮折扇一合,坐直身子,白了这位在北域朝堂让人闻之色变的鱼漏底掌舵人一眼,然后故作深沉说道:“皇甫老儿,你是少说了后话吧?怎么不提两方交战,李氏折进里面三十万大军,还是所谓的南阙精锐,对战的还不是甲天下的炎庆军,这样的战绩,也能用卓著二字来形容。” 对于“皇甫老儿”这个称呼,皇甫中庸显然早就习以为常,斜吹了一下黏在嘴角的胡子,淡淡道:“扯远了啊,这说李召阳呢。” 李暮嘿嘿笑了两声,“我估摸那会儿他是硬着头皮去对战大庆王的大庆军,装作若无其事,其实早就快吓得尿裤子了吧。” 说罢,他自顾自的哈哈大笑起来,发自肺腑的高兴。 皇甫中庸也跟着捻须笑了起来。 显得极不合群的少年人孔春回,对二人所谈言语,丝毫不敢兴趣,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依旧在那本古藏文献。 片刻后,皇甫中庸说道:“说一说那位声名狼藉的大庆小王爷。” 李暮微微一笑,“他,没什么好说的,聪明,狠,重情,纨绔,心机深,都能够说那位曾经的大庆小王爷。” 皇甫中庸身体微微前倾,从身上摸出自己最喜欢的那块篆刻有“宁为玉碎”的老坑端砚,在手中打转,瞥了眼棋盘,问道:“怎么一个聪明、狠、重情、纨绔、心机深法?” 李暮低头作沉思状,想了又想,颇有些纠结如何表达,于是他这样说道:“那些零零碎碎的小事能体现出他秦恒聪明早慧,纨绔本性的太多,讲这些都是无甚价值的事,我还是给你皇甫老儿讲讲我与他同十四岁那年的一件事。” 皇甫中庸轻轻点头。 李暮摸着胸前吊珠,整理了一下思绪,接着道:“我与秦恒,双方撇开显赫家世不说,是同龄人,虽然很多想法想不到一块去,但在纨绔一事上算是比较投机,还能够凑到一起说上几句话。 同十四岁那年冬天,秦恒随他爷爷秦山河入京去拜访什么人。 京师西山地,卷帘湖的雪景,出了名的美,流滢飘白,一片清湖映城装,每年这个时候,都是大家闺秀,名媛之流,站立西山竹塔赏雪景的好时候,那样的风光,真是人美景也美。 有美人美景,自然少不了纨绔公子,调戏美人的戏码。那时谈不上什么情窦初开,看多了京师地痞流氓调戏良家妇女的行径,觉得如此很威风,很彰显男子汉气概,所以不管对那些貌美女子喜欢不喜欢,反正就是纠结一帮纨绔子弟的狗腿子,在其身旁围闹,说些浑话,时不时动动手脚,再调侃两句“美人别走啊”。 那年在西山卷帘湖是我与秦恒时隔三年的第一次重逢,我领着的都是些当朝大员的长子嫡孙之类,而那秦恒领着的都是他家的仆役,两个大纨绔,做的是同一件事,但方式却不同,我是真调戏,而他是用脸蛋,被反调戏。 十四岁的秦恒,个子挺拔,脸蛋虽然有些青涩,但已然清秀俊逸。他出现在卷帘湖,很快就成了那些大家闺秀争相调戏的对象,时不时有大胆的妇人,还会说出两句带颜色的浑话。秦恒对这些大家闺秀,名媛贵妇们,则是有选择的“谈理想抱负”。 我与他相遇在卷帘湖没多久,双方因同看上了一个气质清丽脱俗的女子,然后发生争执,继而发展成打斗。” 皇甫中庸忽然打断道:“那女子有多漂亮?” 李暮连翻三个白眼,“很漂亮,不过是个名妓。” 接着,他又道:“皇甫老儿,你猜一猜,我与秦恒发生打斗的原因是什么?” 皇甫中庸笑盈盈道:“两大纨绔为女子争风吃醋,打架不是再稀松平常的事?” 李暮摇头,“不是,是因为我口无遮拦,骂了他一句“没娘养的”,这才是打斗的起因,原本以秦恒的纨绔本性,从来张嘴不吃亏,动嘴不动手,动手不动嘴。” “然后呢?打斗的结果如何?”皇甫中庸又问道。 李暮将胸前吊珠向上扬了一下,抬头看着皇甫中庸那张脸,缓缓道:“然后我差点被他埋在雪里闷死,那些跟随我同行的纨绔子弟,看到我两只脚被两个仆役提着,脑袋倒插葱埋进雪里,两只手被压着,挣扎不出,那个少年蹲在一旁,双目赤红,脸在狞笑,不断往我脑袋上加雪,吓得四散而逃,事后回忆起那一幕,更是止不住的打哆嗦。” 说到这里,李暮惨然又无奈的一笑,眼中并未有任何恨意。 “不恨他?”皇甫中庸问出李暮的心声。 李暮释怀说道:“不恨,除了那会儿被放出来后,吓傻了,等到清醒过来,有满腔怒火,想把他丢进卷帘湖以外,没有丝毫恨意,反而有些欣赏。” “为什么?” 皇甫中庸有些困惑,十四岁的年纪便没有对这样的事,恨始作俑者,不该啊? 李暮没回答为什么,长呼一口气,说道:“没过多久,两家大人都来了,我家老爷子来了,一个屁不敢放,秦山河来了,摸了摸他孙儿的脑袋,说,我孙儿就算现在把你李雄的孙子埋死,你敢说个不字。我就见自家老爷子憋的脸色涨红,愣没敢说出半个不字,还目送人家爷孙二人扬长离去。”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百七十九章 分歧 皇甫中庸呵呵笑道:“李暮啊,听你这话里话外的口气,似是很羡慕那大庆小王爷有这样一个霸气的爹,这样一个护短的爷爷。” 李暮折扇打开,端瞧上面自己所写,占据大半扇面的“暮色”二字,嘴上悠悠说道:“这点我从不否认,确实羡慕。” 手中拿着老坑端砚转动不停的皇甫中庸,忽然反手执端砚,向李暮的脑袋砸去,“咚”的一声闷响,车厢内就听“啊”的一声痛呼,李暮的额角眉头位置,立时开出一个半寸长的口子,鲜血直流,剑眉星目的俊朗容颜,当即就破了相。 然后就听手中倒提端砚,上面还滴着丝丝血迹的皇甫中庸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说道:“再羡慕你也羡慕不来,还是我的阶下囚。” 说罢,皇甫中庸随手将自己最喜爱的那块质地名贵的老坑端砚丢出窗外,然后拿起一块绢帕擦拭双手,擦完后,也是顺手一丢。 李暮满脸怒容,一边拿着一块帕子捂着额角的伤口,一边用另一块帕子擦拭脸上的血迹,口中骂骂咧咧:“皇甫老儿,你个狗东西能不能在兴致所至时,给你爷爷我提个醒,这他娘的又得多少天的食补,才能将暮大爷的今天的精血亏损补回来?” 皇甫中庸笑得猛拍座椅的把手,“下次注意,下次注意。” “注意你大爷,说了多少回了。”李暮继续骂道。 李暮从被拘押在大蛮京师最出名的那座翦庭院开始,除了最初时觉得自己是被名媛贵妇金屋藏俊的金丝雀,有些反感以外,三年一过后,除了活动范围不大,他就再没有觉得自己是阶下囚的觉悟。 对着下人吆五喝六,要吃最好的膳食,听北域名角唱的小曲儿,和最漂亮的异域姑娘谈风花雪月……这些,眼前北域权柄滔天的皇甫郡王都一一满足了他,然后二人就成了“忘年交”。因为这些,李暮就变得得寸进尺,在这个手握自己生死的大郡王面前,没大没小,言行无忌。最近一段时间他又突发奇想,觉得应该认皇甫老儿做个干爹,给自己改了姓,不过被皇甫老儿大骂一句“数典忘祖”,给打发了。 聚精会神翻阅古藏文献的少年人孔春回,似乎对这二人的相处模式早就习以为常,待皇甫中庸不再大笑,李暮不再骂骂咧咧,他将书合上,小心翼翼放进一旁的背带小书箱内,生怕折了书页,做完这些,他看向因为大笑不止,脸色有些涨红的皇甫中庸,持同僚礼,喊了声“皇甫大人”,然后指着棋盘,道:“杀一盘。” 一个模样十四五岁的少年,说话语气老气横秋,暮气沉沉,这听上去有些怪异,看上去违和,可真正熟悉少年的人,却不会这么觉得,只会觉得就该如此。这是大蛮王朝策划南北战役布局六大顶尖谋士之一孔春回,应有的风范。 皇甫中庸闻言,收敛苍老脸颊上的最后一丝笑意,然后看向怒容满面,目光幽怨看着自己的李暮,说道:“行了,给你补偿,回京之后,大梦楼的那位色艺双绝的清倌人就是你的了。” “说话算话?”李暮满脸雀跃。 皇甫中庸没再言语,气息一变,不再似先前与李暮言语时的亲和近人,浑身上下聚拢慑人魂魄的威势,看着少年孔春回,说了一个字,“请”。 车厢内,皇甫中庸与孔春回象棋对弈,两个棋技高超之人,落子飞快,似乎都未思索布局,不多大会儿功夫,棋盘上就只剩下双方将子在内的十数子,棋面来看,孔春回占上风。 没有看二人对弈的李暮,手捂额头,望着窗外,喃喃低语了一句,“丧家犬,阶下囚,同人不同命……” ———— 浩淼城,辛家酒铺。 站在酒铺外等待两个时辰才见到那年轻人的连如玉,在进入后院年轻人的房间后,与那年轻人会面详谈一炷香时间,又出了酒铺,带着林墨烟、余嬷嬷离开了辛家酒铺。 晌午时分,雨幕停歇,天放晴。 吃过辛若兮送入房间的饭菜后,秦恒换了身白色袍子,尽管脸色依旧苍白,身体孱弱,背部微微佝偻,可换上这身袍子的秦恒,给人感觉有了几分精气神,长发飘带绑缚,桃花眸子明亮深邃。这般样子,让过来收碗筷的辛丫头,在离开房间后,俏脸一红,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最后走出房间的秦恒,腰间挎上一把制式战刀。 穿衣打扮正式的年轻人,身边跟着虬髯客,二人走出辛家酒铺,走出浩淼城。 ———— 距离浩淼城城池三十里外的荒野平原,三千余骑的队伍,马蹄阵阵浩荡而过,引得地面震颤,马上之人,人人腰佩大刀,面容清肃,充满萧杀气。 而这时,横向穿出一队约一千五百人马队,拦着了这三千人身前,这些人同样腰佩大刀,面容清肃。 一千五百人同时勒马拉缰,领头两人,一名年过五旬,不显丝毫苍老之态的高大老者,一名满脸络腮胡子,面相粗犷的大汉。 老者端坐马背,身上所佩战刀被其取下搁在马背上,他望着急急停马的三千人,盯着他们的领头之人,那个身着淡装,体形精瘦,目光炯炯的粗眉汉子,一脸怒其不争的斥责道:“老梁,你糊涂啊,这事你怪的着少主吗?” 梁骏的战马因急停还在找平衡,他眉头微皱,望着高大身材的老者,语气平淡,“让开,事儿都做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何意义?” 身材高大老者,名叫钟鼎,闻言指着梁骏的鼻子,怒骂道:“放屁,给老子回去。” 梁骏重复道:“让开。” 老者登时变脸,“行,要过去,行,从老子的尸首上踏过去,你梁骏嫩大能耐,肯定做得到。来,让大庆将士自相残杀。” “钟鼎,你以为我不敢?”梁骏恼羞成怒。 钟鼎扯开嗓子,虎目一瞪,“你敢,来。” “……” 二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僵持着。均属大庆军的将士们,一个个大眼瞪小眼。 钟鼎身后的关洪,从头到尾盯着梁骏身侧的背枪鲁进,一言不发。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百八十章 大谍子 钟鼎、梁骏二人始终僵持不下,争执了大半个时辰,两方对峙还在这片荒野平原上。到了后来,两人都不再言语,只是盯着对方。 平原上,只闻呼啸风声吹过,吹得这近五千人的衣衫猎猎作响。 梁骏摸了摸马头,愤懑说道:“老钟,你难道忍心看着将士们自相残杀?” 钟鼎摇头,反问道:“梁骏,已经错了一步,还要继续错下去?” 梁骏冷笑,“错了?怎么错了?难道非要将最后的三万将士葬送,才算没错。大庆儿郎多少为秦家战死,你去看看,现在百姓家中挂缟素。没了他,这三万已无番号的大庆军能活,他们各自家中的妇孺老幼,皆有了撑起头顶青天的男人。” 钟鼎目光一变,无尽悲哀在心头,他望着梁骏,声音轻颤,“错了,大错特错。多少百姓家中挂缟素,没我大庆军,天下又该有多少百姓家中挂缟素。” 老者指着梁骏,说道:“你梁骏是不是要说我没那份大义,我没那么伟大,管不了天下事。” 刚要说出这番话的精瘦汉子,生生把话咽了回去,低声道:“都让你说了。” 钟鼎不管梁骏的心思,继续说道:“好,不说天下事,我们就说大庆,说说虎丘城。一旦护疆城破,你说赤域大军最先攻打的是谁,第一个打得就是大庆,大蛮王才不会容许自己在想要一鼓作气直插中原的时候,屁股后面被支兵士甲天下的大庆王师虎视眈眈。到那时,你说是家家挂缟素,还是被屠城,还是归降。” 他突然变得慷慨激昂,“大将军这辈子,你说他都在为谁谋划,是他秦氏,若是,以老王爷通天彻地的修为,大将军的雄才伟略,他秦家能落得个只有少主如丧家犬苟活于世的下场?” 钟鼎大骂,“梁骏,你个狗娘养的,说出那番话,亏不亏心?让一个周笃几句话就蛊惑了,这么多年跟着大将军,大将军有无对不起你们任何一人,对不起你们家人,逢年过节,家中添补的东西,那些都是哪来的,身为大庆人,可傲视天下人,这份底气,都哪来的?现在你们居然为了狗屁的一己之安,能够回到故土,谋害少主,现在还要杀他。今天,我钟鼎就把话撂在这,要杀少主可以,将我与我身后的一千五百将士杀光,你梁骏就可以堂而皇之的去杀那个唯一可让你们正大光明回到故土的年轻人。” 说罢,他又是一声冷笑,“杀了少主,你们以为就能回去了,李氏的嘴脸,会任由你们这些“叛逆”活在这个世上。” 梁骏听着这番话,顿时想到了许多,他的眼神闪躲,内心霎时变得摇摆不定,前不久才下定的决心,此刻动摇了。 梁骏身侧,骑在马背上的鲁进,轻声提醒道:“将军,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闻言,梁骏瞬间压下心头的摇摆不定,此前他还与鲁进说“现在后悔还来得及”,现在真是只能一条道走到黑,钟鼎都前来拦截他这个右翼先锋将军,那说明主将郑容戈已经知道他所做的这些事,伸头一刀,缩头一刀,错也要错到底。 下定决心的梁骏,手按在腰间刀柄上,抬头看着曾经无数次并肩作战的兄弟,语气平静道:“回不了头了,老钟,今天你不让开这条道,那你我二人只能分出生死。” 钟鼎蓦然哈哈大笑,笑得悲怆苍凉,梁骏手按刀柄的动作被他尽收眼底,他身体前倾,脖子歪斜,在脖子上比划砍刀的手势,“来,往这砍。” 梁骏大怒,吼道:“钟鼎,你别逼我。” 钟鼎只是大笑。 梁骏手握刀柄,始终不愿抽出刀身,心中痛苦至极。 这时,在其一侧的鲁进,忽然拔出身后长枪,朝着钟鼎的脑袋袭杀而去。 钟鼎、梁骏、关洪,三人没有想到真有人要杀并肩作战多年的袍泽,所以根本就没有防备,这时眼瞅已经来不及,鲁进的长枪距离钟鼎的脑袋,已经近在咫尺,眼看就要洞穿而过。 关洪反应过来,一跃而起,持刀就向鲁进砍去,希望他下意识收手躲避。 梁骏急的大喊道:“不要。” 钟鼎想要后仰躲过这致命一击,可是却来不及。 关洪的刀,直插鲁进心口而去,但让关洪意外的是,鲁进冲他微微一笑,根本就没有收枪回防的意思。而且,当他的刀,近了对方身前数尺,便再难寸进,被罡气阻挡在外。关洪面色惊变,不可思议道:“你是化境?” 鲁进浑身罡气一个震颤,将关洪打得倒飞出去,持枪之手一拧,速度愈快向近在咫尺钟鼎的脑袋刺去。 听到化境两字,心知今日必死的钟鼎,没有去看那隐藏修为的鲁进,而是看向梁骏,轻声说道:“收手吧,莫要当那千古罪人,对不起大将军,更对不起大庆。” 说完这句话,心存死志的钟鼎,缓缓闭上眼睛,等待鲁进霹雳一枪的到来。 然而,钟鼎等了好半晌,都没等到那一枪刺穿自己的脑袋,他睁开眼,见到的一幕,激动万分。 只见那鲁进如死狗一般趴在数丈外的地上,被一个微微佝偻身形的白袍年轻人,踩着脑袋,淡淡说道:“鱼漏底安插在大庆军的大谍子暗手?还是南阙李氏?” 被虬髯客一拳打得整只右臂炸裂,气机被封,真力被压制的鲁进,只是冷冷看着踩在自己脑袋上的白袍年轻人,一言不发。 秦恒“嗵”的一脚踹在鲁进的脑袋上,接着道:“藏的这么深,连黎叔都没能发现你的真实修为,此前更是没有对我流露出半分杀意。看来北域或是南阙的谍子机构,提升良多,藏匿的本事大涨啊。” 被年轻人一脚踹的鼻梁断裂的鲁进,不顾嘴中往外直涌的鲜血,含糊说道:“藏匿本事再大,不还是被你瞧出了端倪,若不是因为你这条大鱼发现了我的动机,我又岂会冒着暴露身份的危险行此举。等到杀了郑容戈,再领着三万大庆步卒追杀你,你秦恒就算再聪明,还能以一当万不成?”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百八十一章 拳高论对错 秦恒嗤笑,“岩山不会说,就算说了,也会让你在心里抓耳挠腮的难受,会为真假与否问题殚精竭虑,从此埋下疑心的种子,所以说还不如不说。 钟鼎与梁骏所领大军,双方泾渭分明,却无剑拔弩张的气氛。 虬髯客以雷霆手段,将鲁进打得气机溃散,真力被压制后,就始终站在离大军偏远的地方,静静看着少爷。 将鲁进与周笃的前算后谋娓娓道尽的年轻人,手起刀落,毫不拖泥带水,鲁进人头落地。然后,他一把将手中战刀插在地上,回身看向坐在马背上的精瘦汉子,大庆步卒右翼先锋小将梁骏,脚下猛然一蹬,身体如离弦之箭前奔,转瞬功夫冲到近前,骤然出拳,一拳轰在梁骏所骑战马的头颅上,只听“咔嚓”一声,骨头碎裂的声音,战马一声嘶鸣,轰然砸地。 坐在马背上的梁骏反应极快,在马快要砸地之上,“腾”地一个后仰翻跃,稳稳落地。 梁骏单膝柱地,盯着那年轻人,冷声道:“少主要杀我这个犯上作乱之人?” 秦恒根本不言,手上动作不停,强行提了一口真气护体,运转真力,以武夫肉身的纯粹力量,回应梁骏。刹那欺身而上,一拳砸在对方的左肩,将之砸翻在地,然后无任何高雅可言的骑在梁骏身上,往他的脑袋上招呼去。 三两拳,便将梁骏打得面目全非,鲜血直流。 梁骏从被打蒙到反应过来,这个时间段很短,泥菩萨也有三分火气,何况面对这个他本就瞧不上眼的少主,其实此次他之所以会受周笃的三言两语挑唆反水,最大的原因便是这位少主。在他看来,他秦恒除了是大将军儿子,什么也不是,老子凭什么要给他卖命,他有何能耐,这才是个中原因,并不是前面他给钟鼎的所谓理由。 遂梁骏使出浑身气力,将压在其身上用拳头招呼自己的年轻人,直接掀翻在地。与此同时,他一拳砸在年轻人的下颌上。脱身后,蹦跳而起的梁骏,随即又是一个鞭腿横扫,将那刚要腾身而起的年轻人,再度绊倒在地,重重一摔。 被梁骏打得两次摔地的秦恒,身上白袍早已泥泞满布,他眼看梁骏攻势迅猛,于是再度站起之时,脚下往左横滑而去,与之拉开距离,调整气机。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百八十二章 豪气 梁骏根本就不给那年轻人调整气机,休养生息的机会,脚下一个腾挪,瞬息间又来到年轻人身前丈许开外,出拳朝之腹部砸去,嘴上并说道:“早就想揍你一顿,今天趁此机会一了夙愿。” 脸色苍白,挨了两记重拳的秦恒,似乎半点不觉疼痛,不退反进,一拳而出,对准梁骏的高鼻梁。他依旧不曾说出半句言语。 “嗵” “咔嚓” 一声如重物砸击的低沉闷响,一声骨头断裂的清脆声响,两声几乎同时传来。应声二人,同时后撤数步,疼的龇牙咧嘴。 短暂停息后,两人又同时欺身而上,迅速扭打在一起,你来我往,拳拳到肉。 两人对拳,都未动用修为真力,不然以梁骏的实力,十个秦恒也伤不了他分毫,纯粹肉身力量的比较,打得难分高下。 半个时辰后,全身伤痕累累的二人,相对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歇息片刻,梁骏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无比痛快,他看向那个如今瞧着有几分顺眼的年轻人,如释重负道:“梁骏谢过少主成全,死而无憾了,现在我相信老钟的那句大庆只有在少主手里才会更好的言语了,梁骏错了,大错特错,不求少主原谅,只求少主能够善待这些随我出生入死的兄弟,他们也是能为大庆死战的将士,只是被我蛊惑,蒙蔽了双眼,才会有今日此大不敬之举,他们的心依旧是向着大庆,这一点,毋庸置疑。” 说到这里,他猛然抬手向自己的天灵盖拍去,脸上笑容坦荡中夹杂着几丝不甘,仰天长啸,“谁说大庆灭了,大庆庆王旗依在,大将军,犯将梁骏这就去酆都追随您。” 梁骏凝聚全身真力的自毙一掌,当快要接触到天灵盖的刹那,却陡然察觉有一股强横无匹的力量,直接将他的手托起,任他使尽浑身解数,依然下不去分毫,最后,整只右臂直接被这股力量给压断了。 梁骏扭头看向阻止自己的那位存在,在这里,也唯有他才有这份实力,虬髯客不疾不徐地往这边走来,什么话也没说。 秦恒右手撑地,艰难站起身,一边拍着身上泥土,一边说道:“梁将军这就要死了,那我受得这满身伤不是白挨了。方才憋着一口真气没有说话,其实是想告诉将军,我们拳高论对错,既然将军胜我一筹,那么便是将军对了,此事就此翻篇,再也不提。”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以前就听秦老粗说,大庆诸多将领中,论骁勇善战,梁将军绝对是排得上号的,今日亲身领教,果然当得起秦老粗如此评价。” 秦恒抬头,目光清澈看着梁骏,“只有一点,我想不明白,这么多年了,梁将军始终瞧我不顺眼,这是为什么?” 被虬髯客救下的梁骏,内心已然复杂至极,紧接着又听见年轻人近乎儿戏的不计较言辞,内心更不是滋味。 梁骏左手撑地,吐出口中血水,长呼一口气,看着年轻人,怨忿道:“为了一口气,怨气,你秦恒污了大将军的名声,一个从小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尽干些拈花惹草,欺男霸女的龌龊事,何以当得起我等抛头颅洒热血的大庆儿郎的一声少主,你不配。” 秦恒两手在脸上一抹,步履蹒跚地走到满脸血污的梁骏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缓缓道:“梁将军是见过我盛气凌人,见过我欺男霸女,欺负妇孺,还是见过我拈花惹草?都没有吧,不过是从他人口中听到我这个大庆最大的纨绔子弟所谓的声名狼藉的名声。” 他忽然笑了起来,“就以此,我挺冤的。今天我就告诉梁将军,那不是我秦恒。” 不管梁骏相不相信,秦恒直接话锋一转:“我还是那句话,这里的事就此翻篇了。不过……” 话音一转,声音变得严肃无比,充满无尽威严,看着梁骏及不远处的将士,道:“梁骏身为右翼先锋小将,不遵调令,私自领兵出营,依照军法,当杖责一百,随行将士,各罚五十军棍。此罚,梁骏在回到军营后,由郑将军监刑,受领。其余众将士各自到军杖处受领。” 秦恒话音落,梁骏所领的三千将士,异口同声道:“受领。” 声音震云霄。 军法如山。 这队三千人的右翼先锋三营,其实到现在都有很多人还蒙在鼓里,不知道上面因为什么事调兵,只是在直属将领面前,他们只有服从这一条,这也是大庆军之所以能够成为兵甲天下的军伍的主要原因,军令如山,军法如山。 秦恒听到回应,又低头看着梁骏。 梁骏沉吟半晌,声音洪亮喊道:“梁骏受领。” 秦恒搀扶起梁骏,与他同行往前,并轻声说道:“梁将军受苦了。” 梁骏一愣,“少主何以有如此言语。” 秦恒笑而不语。 梁骏其实已经猜到了年轻人这句话的含义,无论是说他梁骏戎马十数年金戈铁马,征战沙场的辛苦,还是刚才两人对拳,他没以真力修为以强凌弱,挨了这么多拳的辛苦,总之都是辛苦,而他梁骏受了这些苦。 梁骏走到队伍最前沿,近卫又牵来一匹常备战马,立于将军身侧。梁骏接过马缰绳,挥退近卫,然后看向秦恒,眼中有着几分真挚笑意,嘴中却埋怨道:“少主,你毁了属下的一匹上好战马。” 秦恒摸着马头上的那撮褐色鬃毛,笑呵呵说道:“将来秦恒一定送梁将军一匹最上等的千里赤血驹,让他陪着将军征战沙场。” 梁骏显得豪迈无比,反身一跃,坐上马背,左手随意将挡住视线的血污擦掉,然后看着为他牵马的年轻人,大笑道:“好,属下斗胆说一句,记下了。” 秦恒仰头,会心一笑。随后将马缰绳递给梁骏,示意他可以带兵回营了。 梁骏二话不说,回头看着三千将士,喊了一句,“掉头,回营。” 然后,就听马儿嘶鸣,马蹄阵阵,在这片荒野回荡。 秦恒看着三千人的骑马队伍越走越远,刚要收回视线,然后就见一人纵马而回,抱拳高声喊道:“少主,梁骏知错了。” 秦恒望着那人,笑容灿烂。能让一位军伍莽夫说出这句话,真他娘的豪气。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百八十三章 孰是孰非 当这队分属大庆步卒右翼先锋三大营的将士,渐行渐远,秦恒回头看向已经翻身下马的高大老者,喊道:“钟将军。” 钟鼎一边往年轻人身边走,一边连连摆手,“当不得将军这个称呼。” 钟鼎三两步走到秦恒近前,想要搀扶走路都显得蹒跚的少主,却被拒绝了。秦恒道:“这点外伤,不碍事的,在场将士有哪位没有受过比我还重的伤,在战场上,不还是照样杀敌。” 此言一出,顿时引起无数将士的共鸣,这位年轻少主的形象,在他们心中,又闪亮了一分。 钟鼎听到这番话,不由自主去摸着腰间刀,心情畅快无比。 二人一同往前走,与将士们拉开了一段距离,这个时候,关洪突然小跑着跟了上来,脸色憋得涨红,在年轻人身侧单膝跪地,痛心疾首道:“少主,关洪引人不明,差点令少主身临险境,罪不容恕,请少主责罚。” 秦恒单手费劲将关洪托起,笑着道:“关骠长若是故意将责任揽在身,没多大意义。我若惩罚关骠长,岂不是不明事理。” 托起关洪后,秦恒看着他,道:“关骠长无需自责,一则错不在你,二则并未酿成大祸,三则大庆与北域双方,无论是在明面上的交战对垒,还是暗地里错综复杂,层出不穷的手段,较量从未停过,真要论起对错来,哪里有源头可追溯?梁骏将军被人蛊惑,领先锋三营要杀我,这我都可以不计较,何况关骠长这般忠心被人利用的大义之士。” 关洪连忙为梁骏辩解:“少主,梁将军的心从未背离过大庆,他之所以会这么做……” 秦恒摆摆手,“我知道,若不是梁将军从头至尾没有想过反水对付袍泽兄弟,那么我今天断不会饶了他,这一点,我与梁将军都明白。” 关洪再次单膝跪地,垂首说道:“关洪谢少主大度。” 秦恒坦然受之。 关洪知道少主与钟将军有话要说,所以在请罪不得,却求得心安后,很知趣地离开了。 秦恒与钟鼎走到一荒野高处,两人并肩远眺,远处可见北方天幕的漫天黄沙,与眼下天地清明的景象,天壤之别。 虬髯客跟在二人身后不远处,心中在就整件事捋前后脉络,少爷最终的决定还是不杀,他既高兴又生气。高兴的是,少爷这么做对大局有利,不高兴的是,这些人就会欺少爷心善,要是依他,直接一拳打杀了。 钟鼎收回视线,扭头看向身旁年轻人,眼神如长辈看待晚辈,充满浓浓笑意,喊道:“少主,苦了你。” 秦恒转头看着这个在军中有着“万夫敌第二”之称的老者,摇头笑道:“我不苦,苦的是你们。” 钟鼎使劲摇头,瞬间老泪纵横,几十年都未曾流过眼泪的他,呜咽道:“曾经有一日庆功宴,大将军喝多了,对着我们敞开心扉,说,若是有一日我这个大老粗马革裹尸在疆场,希望老兄弟们能够护着点我儿子,我们在场三十二位大小将军,应了,却没做到,是我们没做好。” 秦恒眼中有泪光闪烁,仰头看着天空,抽噎了两下鼻子,然后望着泪流满面的一代武将,轻声说道:“秦老粗曾与我言,要我善待你们,小子也没做到。” “不怨少主。”钟鼎大声说道。 秦恒忽的破涕为笑,“钟将军,这里我们不该论孰是孰非,因为我们做的都对,也都很好。” 钟鼎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没错,我们都对,做的很好,大将军要是知道了,一定也很高兴。” 秦恒点头,正了正心神,然后问道:“郑容戈将军是否已将大庆分散出去的三万步卒整军?” 钟鼎一把抹掉脸上眼泪,说道:“没有,郑容戈将军只召回身边一万甲士,分散在北域偏远的定阳州,其中包括我所领的正前锋三营,左右两翼六营。其他两万甲士,郑将军有言,以防万一,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轻易召回身边。” 秦恒说道:“郑将军用心良苦,前分散出去为寻我,后又深思熟虑,恐还是为我这个不成器的少主吧?” 钟鼎连连摇头,“没有不成器,少主这么说,让老钟汗颜。” 秦恒自嘲道:“领兵打仗一事上,我说不成器,半点不冤枉。” 钟鼎讪讪笑了两声,没有接话。 秦恒又说道:“钟将军回去见到郑将军,与我带几句话。” 钟鼎说道:“少主请说。” 秦恒道:“与郑将军说,保存实力为重,我的安危,无须将军挂心,荒奴城之事,我自有计较。” 钟鼎闻言,急忙就要说什么,却见少主一摆手,接着道:“不是大话,江湖行走,很多事不是人多就能解决的,虽然人多一定够强,但江湖上各种令人防不胜防的暗杀手段,非是人多就能吓退那些艺高人胆大的买卖人的。” 钟鼎想了想,恭敬抱拳道:“末将一定会将少主原话带到。” 秦恒点点头,又道:“另外,请郑将军差人与黄葫六滩黄沙城的那位以前叫龚猛,如今改名龚高瞳的大府主多接触接触,他若是不念及当年与我爷爷的那份主仆恩就算了,不必强求,但请郑将军放心,此人定不会出卖大庆就是。” 钟鼎郑重其事道:“末将记下了。” 秦恒长呼出一口气,环顾晴空万里下的绿野风光,豪迈道:“再没别的事要交代,就请钟将军陪我一起看看这天下大好山河。” 钟鼎却是没有这份豪气干云,一副欲言又止。 秦恒看在眼中,道:“钟将军有话直说,这可半点没有沙场武夫的爽利。” 钟鼎神情一怔,旋即坦然说道:“梁骏其罪当杀,少主不该如此大度才是。” 秦恒没有转头,脸上带着丝丝笑意,“其实钟将军是想告诉我,慈不掌兵,我不该充这滥好人。” 钟鼎一脸悻悻然,没说话,也就是默认。 秦恒自顾说道:“我若下令将杀敌无数,立下赫赫战功的将军给杀了,岂不寒了这些为大庆秦氏卖命将士们的心,弄得军心涣散,得不偿失。再说杀了梁骏,这三千将士如何处置?这人心该如何收回?杀人不如拢心啊。” 钟鼎由衷赞叹道:“少主深谋远虑,末将佩服。” 秦恒摇头,感叹道:“不该赞,不该佩服。” 钟鼎有些不明白少主这句话的意思。 秦恒也没解释,转身离去。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百八十四章 捋头绪 白袍已不似白袍的年轻人与大庆步卒正前锋都尉钟鼎分别,钟鼎领着半数正前锋将士,返回的路线往西,与梁骏所领右翼三营,在方位上稍稍有所偏离,后者往西南,但殊途同归,皆是去往北域偏远地带,定阳州。 秦恒往北,返回浩淼城。来时两人御风行,去时三人三马归,多了关洪与三匹善长途奔袭的白野驹,非战马品种。 悠悠骑在马背上驰骋的三人,在这片名为东麓的荒野平原,多是游牧民族散居,故而人烟稀少的地域,并不起眼。在这些游牧人的眼中,北域寻常百姓也好,江湖人也罢,并无多大区别。非要说有区别,那就在于霸道和更霸道的区别。地位不比荒奴高多少的游牧人,是在夹缝中求存,命贱自比草芥的那类人,人命不被当回事。 来时不及欣赏四野茫茫景色的秦恒,眼下策马的速度放缓了许多。关洪始终策马在前,虬髯客在后,将之夹在中间。 在入荒奴城之前,秦恒首要解决的后顾之忧,就是大庆步卒由周笃、鲁进两个鱼漏底大谍子从中挑唆,导致两极分化,军心涣散的危险局面,最难之处就在于梁骏的杀与不杀,这是一个环环相扣的大难题,困扰了秦恒许多天。 岩山顶,自从看出鲁进的算计开始,再之后从关洪口中得知大庆步卒的潜在问题,诸般联系,才挖出最根本的由索,周笃。 周笃虽为大庆步卒副将,可并不得军心,所以杀他是一件很顺理成章的事,不会引起将士们的哗变。 但被周笃煽动蛊惑的梁骏就不一样了,要杀他不是一个快刀斩乱麻的简单问题。一则梁骏在步军将士们心中的威望极高,二则他曾为大庆立下赫赫战功无数,名将头衔实至名归,三则他并不涉及最根本的问题,如先前所言,梁骏的心始终向着大庆。能轻言杀之?那不是寒了将士们的心,更让军心涣散。 但若不杀,大庆曾作为土皇帝的秦氏唯一嫡脉少主的威严何在,他在三万将士们的心中,有何威信可言?做了如此错事,以下犯上,私自调兵,连杀,你秦恒都不敢杀,还当个屁的少主? 在今日之前,秦恒始终没下定决心对梁骏的处置是杀是留,直到清早起床后,他才有了决定,始终杀人的利小于弊,所以不杀。 大庆军从来以向心力凝聚著称于世,不应在他身上被人所诟病。这是身为大庆军卒的荣耀,比之性命看的都重。若杀,军心动摇,弊大于利。 秦恒从来不觉得书上所言的那句“大丈夫行事,由心顺遂,任意为之”是什么畅心之言。百姓求饱餐,任心而为,烧杀抢掠,那这世间还有何处太平。江湖没有大义,人人但求本心,那这座大染缸里,除了污秽就是腌臢。庙堂没有天下为公的地方,那怎能容得下万民。世间没有说理的地方,人或者与畜生何异? 所以,秦恒的心中,妥协并不一定意味着违背本心,有的时候为在乎的人,在乎的事,能够良性发展下去,他宁愿逆了本心。就像对待梁骏之事,为其开脱,他有千万个理由,但要杀之,只要一个就够了,比如他做此事是为了杀我。 不过,如他先前所讲,此事翻篇了,那么以后无论自己与梁骏上下关系如何,他都不会去翻此篇旧账。 梁骏之事,前后梳理清楚后,秦恒又捋了捋纷乱的头绪。 当前,曾经再辉煌的大庆,风光都已不再了,这乃是事实。他是要谋而后动,打回去也好,还是要实现更深层次的想法,眼下都不能将如此长远之事拉到近前。说白了,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 与乌布那位年轻萨主所达成的合作关系,秦恒所想,未来是要建立同盟战线,在解决眼下荒奴城之事,有了大庆三万步卒与这荒奴城十万荒士,再加上若能顺利接手爷爷安插黄葫六滩,如今已能算是私人领地的黄沙城,那么自己也就有了和一统乌布十三族的那位年轻女萨主谈同盟条件的本钱。这一切的三方谋划,都只为了一个目的——立足。 北域天下,那位满心雄心壮志的大蛮王,还未实现真正意义上的一统,他眼下也腾不出手来,对付占据另外两成土地的大部氏族。所以,这对于秦恒来说,是个机会,为自己,也为三万大庆步卒,谋一个栖身之所,积攒实力,以期后伐的机会。 当然,秦恒也明白,这一切不过是他心中美好的想法,真实实行起来,困难重重。 就以荒奴城为例,若不是今日在与典方褚的一番详谈中了解到,荒奴城内,单以武力去降服那些可谓“亡命徒”的背井离乡之人,那简直是天方夜谭,根本做不到。对于没了家,连温饱都成问题的他们来说,说白了,最不怕的就是死,死了反而不用再受这些苦。因此,想要实现一统荒奴城,使之为我所用,还要另寻他法。 假如没有典方褚的这番点拨,什么都不了解的秦恒,一头扎进那座水深淹死人连点水花都不冒的荒奴城,不说最终的结果处处碰壁,举步维艰。但至少也要在里面浪费大量的时间去了解风土人情,荒奴所需,找寻为我所用的节点,这些零零碎碎,汇总在一起,去杂留精,然最后能不能破局,还真不好说。 由此可见,收服一座荒奴城为我所用,还未进入荒奴聚集地的地界,就已经暴露了种种困难。可想而知,三方势力整合为一,说起来容易,共听调遣,其困难程度,不说难如登天,也如徒手攀岩了。 不过,秦恒这会儿是在捋清头绪,困难不困难的,不在他考虑当中,遂心念一瞬也就给略过了。之后,他又想到另一件紧要之事,修为全无的他,从在赫连氏族的冼苏镇开始,就一直想要打熬体魄,将武功修为从头练起,可到现在,不仅没有从头开始,反而伤上加伤再加伤,这副体魄简直比稚子孩童的还要不如。 秦恒很明白,想要实现他心中所想,就要有强健的体魄,这才是成就诸事的根基。所以,他决定在入了荒奴城之后,做事修行两不误,伤愈凝练神魂,打熬体魄。 至于什么道基有损,秦恒不在乎。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