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满脑子都是历史典籍》 第一章:两千年后一过客 “长安大道连狭斜,青牛白马七香车。玉辇纵横过主第,金鞭络绎向侯家。”这是唐代卢照邻描写长安的诗句。 自始皇帝统一、大汉在此定国开基之后,长安一直都是华夏政治中心。在重农抑商的政策下,尤其是大汉皇帝喜欢把商人迁移到自己的陵墓旁,让其为自己看守陵墓,久而久之,这里也成为了大汉绝对的经济中心。 每日,从全国各地来此的商贾数以千计!他们运输着昂贵的奢侈品,供城中的王侯将相享用。 由于大汉皇帝的陵墓都在长安城北方,也就是咸阳城遗址附近,因此,商贾想要进长安城,北边的洛城门、厨城门是最近的。 当然,为了长安的安全,两大城门正北方不远处,各有一个巨大的石桥,它们的名字和城门的相同,只不过将“门”字改成了“桥”字罢了。 洛城门 一个衣衫破烂的十七岁少年正目光呆滞的站在城门中央,他缓慢地扭头,环视着四周,“这……这是哪里?” 他用手掌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脸,妄图清醒一下,“啪!啪!”的声音格外清脆,红彤彤的掌印出现在那白嫩的脸上。 这个少年名叫白明哲,是从两千年后过来的。他出生于专门研究历史文献世家,他的爷爷是华国有名的历史学教授。 在家中长辈的熏陶下,他自幼钻研历史,虽然才二十多岁,但是对于古文字,颇有研究。 正当他发呆的时候,一名腰间别剑、身穿黑色甲胄,头盔上带有黑色盔缨的彪形大汉怒气冲冲地走了过来。 他拍了拍白明哲的肩膀,指着后方正在驶来的马车群,呵斥一声,“喂!要走快走,别在这里挡着!一会儿儒家博士们还要进宫面见陛下!若是耽误了陛下的大事,汝担当不起!” 白明哲脑袋“嗡嗡嗡”的响,好像被塞进去了一团浆糊,他抬头看了看城门的名字,笔势遒劲有力、用隶书书写的“洛城门”三个大字让他心神一震。 “洛城门……黑色甲胄、黑色盔缨……儒家博士面见陛下……难道……”一个让他害怕的想法从心中升起。 没有理会身后驱赶马车之人的叫骂,他一下子拉住了眼前这个士兵的手,急切地问道:“敢问兄台,今朝是何年?” 这个士兵小声嘀咕,“连年号都不知道,怕不是个傻子吧?” 担心白明哲在这里闹事,他装作威严的回答道:“元光五年!行了,问完问题就赶紧走,别耽误吾等值守!” 他指了指城门,“进去吧,汝想去哪里吾不管,进城之后别闹事就行。看汝衣衫褴褛,想必也是一个可怜之人,奉劝汝一句,进城之后,别惹到不该惹的人,否则,就是有十条命,也不够丢的!” 见心中的猜测得以证实,白明哲深吸一口气,眼睛眺望洛城门内,对这个士兵拱手作揖,“多谢兄台!小弟就此拜别。” “去吧去吧。”士兵挥挥手,接着向洛城桥的位置走去,他现在需要维持马车群的秩序。 白明哲重新看了一眼身后的守城士兵,把他们的样貌牢牢地刻在脑海深处,又用眼睛的余光瞥了一眼远处的马车群,叹息一声,向城中走去。 元光五年,公元前130年。他自幼熟读历史典籍,自然知道这个年份代表了什么。 如果没有猜错,身后那群黑色甲胄加身的士兵,应该是大汉北军所属——中尉士兵,也就是执金吾的前身。而身后的马车群,应该就是从全国各地来的儒家博士了。 公元前130年,汉武帝刘彻向全国发出公开招聘的命令,要求各郡县将人才送到中央,供皇室挑选任用。 这次招聘中,有一个老头重新走进了大汉朝堂,他叫公孙弘。虽然这个老头人品不咋地,但是,汉武帝偏偏喜爱这种臣子。 走了大约三四分钟,白明哲终于穿过中尉士兵驻守的城门,到达了长安城的内部,他抬着头看了看天空,感叹一声,“竟然穿越到了汉武帝时期,真是……让人感到意外呐。” 他环顾四周,没有理会周围的鄙夷目光,径直找了一个没人的角落,倚着墙,坐了下来。 竟然来到了大汉,他现在需要好好地梳理梳理思路。在这个名将多如狗的时代,想要一飞冲天,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根据记忆,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也叫白明哲,太原郡人士。其五岁的时候,父亲招惹到当地的列侯家族,为了不连累白氏一族,父亲带着他逃离了太原郡。经过几番辗转,在长安城外的一个里安了家。” 注:(里,是西汉时期村庄的称呼。) 白明哲查看着原主人脑海中的记忆,忽然脸色一变,惊讶之态不加掩饰,“这家伙竟然是白起之后!武安君后人?哈哈,有这个名头,我站稳脚跟的可能性更大了!” 刘彻可是出了名的喜欢养成游戏!卫青、霍去病,都是他养成的结果。 如果让他知道白起之后出现在长安城内,结果自然不言而喻。 历史上,武安君只有四个人,前三个是实打实的封号,而第四个,则是野史记载,正史没有确切的记录。 他们分别是:白起、廉颇、李牧、项燕! 白起,五万人以下的单子不接。他一生中无一败绩,带领秦军杀死的六国士兵,超过春秋战国死亡士兵总数的一半。 廉颇,一人在,赵国在。如果不是长平之战被换掉,再给秦国三十年,也别想踏出函谷关一步! 李牧,赵国最后的气运之将,他死了之后,赵,亡国! 至于项燕,他率军破李信二十万大军,让秦始皇不得不请王翦再次出山。哦,他还有一个孙子,就是那个差点把刘邦弄死的项羽。 如今大汉朝堂之上有一个武安君的后人,那个人叫李广。 根据记载,李广是秦将李信的四世孙,而李信则是赵国李牧的血亲侄子。(春秋战国其实就是一群亲戚在打架。) 如今军方再出现一个白起的后人,好大喜功的刘彻岂不是得高兴得发疯? 两大武安君后人重新出世,朝堂之上溜须拍马的人必然会高声大喊:“匈奴可破,大汉可兴矣!” 有了这层身份,白明哲放心了许多, 考虑到自己无权无势无名,他打算给自己来一场营销! 只有包装的尽善尽美,才能吸引达官贵人的目光! 于是,他从地上捡起一块趁手的小石头,尝试性地在地上划了几下,见能留下痕迹,便高兴得分析起来,“如今是公元前130年,当务之急,我需要立刻列出最近将会发生的大事!” 闭上眼睛,他仔细回忆脑海中的史书典籍。 …… 良久,他缓慢的睁开了眼睛,一道精光从眼中暴射而出,原本捏着石头的右手开始飞快地书写起来。 “公元前130年,已经发生的大事无非就那么几件:一、陈皇后玩巫蛊之术被刘彻废除;二、马邑之围前几年已经失败了;三、螟灾……估计正发生呢;四、黄河决口再次扩大;五、董仲舒和主父偃闹掰了……” “如果说还没有发生的事情,应该就是修炼漕渠、匈奴劫掠边境、龙城之战、卫子夫生子!” 微微一停顿,他将刚刚书写下来的内容中,“龙城之战”专门圈了起来。 如果想要在朝堂上投资,最好的投资方向就是军方!汉武帝作为最先对匈奴进行大规模反击的皇帝,他在下达罪己诏之前,一直格外重视对外作战。 而纵观武帝一朝,其早期、中期、后期,凡是有名有姓的将领,几乎都是龙城之战发家的,当然,冠军侯除外。 因此,想要真正地步入大汉权贵这个圈子,只有从龙城之战入手。 至于儒家……不看也罢! 虽然刘彻重农抑商,但是,尚在雏形之中的太学影响力,根本没有办法和军方向抗衡。 白明哲低着头,沉吟一声,“如今卫青官拜侍中,想要见到可不容易,我得从其他的方面想想办法。” 重新看了一眼地面上分析的内容,忽然,他脑海中闪过一道精光。 兴奋地拍了拍手,他呢喃呓语,“我可以来一手曲线救国!既然直接接触不行,那就间接接触!”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地面上那个“黄河决口再次扩大”,计上心来! 他家别的东西不多,收藏的历史资料多的很!治理黄河的方案,自然也在其中! 王景治河,千年无患! 只要把王景治河工程的计划书写出来,治河之策就成功了大半! “治河之策在手,就不信九卿不心动!郑当时,大农令,就是你了!” 说干就干,白明哲看了看衣服,心一狠,用力一撕。 “刺啦!”撕裂声响起,一大块布条被他从衣服上扯了下来,白嫩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 原来像不像傻子已经不重要了,他现在这个行为,外人看来,妥妥的傻子! 白明哲将食指放在嘴边,两排洁白的牙齿轻轻一咬,一颗血珠从伤口中流出。 以血为墨,以衣为书! 他开始了治河之策的设计!这是他步入大汉朝堂的敲门砖!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章:新的文学体裁 两个时辰之后, 一个衣不遮体、面色发白的少年颤巍巍地出现在一座豪华府邸的门口。 因为此时正处于农历八月,天气还没有转凉,因此,尽管失去了上衣,白明哲丝毫没有觉得寒冷。 他驻足而立,仰望大农令府邸。 这座府邸的屋不准这小子会被接见呢。依鄙人看,他指定没有给张定塞几枚钱币!” “是啊,早就听闻寻常人,想要递交名帖,必须要收买这个看门的管事,看来传闻非虚。” 刚才同白明哲对话的小胡子中年人——张定,则是双手环胸,站在大门之内,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个场面。 在无官无爵的情况下,被众多百姓注视,他很享受这种感觉。 “咳咳!”张定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努力装作威严的模样,用轻蔑的眼神盯着白明哲,大声吼道:“小子,真把此地当作汝之府邸?胆敢在大农令府前闹事,真是活得不耐烦了!今日老爷不在府中,吾便替老爷好生教训汝一顿!” “唰!”他大手一挥,冷声喝道:“给吾狠狠地打!” “诺!”这四个士兵齐刷刷地举起马槊,用马槊的木头处,狠狠地抡去。 “砰!砰!砰!” 棍棒如同雨点一般密集,齐刷刷地落在白明哲羸弱的身上。 白明哲急忙蹲下,用双手护住头部,尖叫一声,“啊!别打!别打了!” 张定丝毫没有让人停下的心思,大声喊道:“继续打,别停!” “诺!” 这四个士兵再次狠狠地抡起马槊。 “砰!砰!砰!” 这副身体因为长期营养不良,本就羸弱,如今在如此密集的棍棒地攻击下,自然坚持不了多久, 不一会儿,白明哲的身上就变得青一块,紫一块,两道鼻血从鼻孔的位置流出。 不知是怒火攻心还是被打得太厉害了,头晕目眩之感传入他的脑海。 他怒火中烧,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在挨打中,仰天长叹,“尔等!尔等欺人太甚!” 自己就想要让人通报一声,竟然下如此狠手。没有钱就不能进去吗?这是何道理? “呵。就欺辱汝,汝待奈何?”张定得意洋洋的享受这精彩的一幕。 白明哲在晕眩的状态下,下意识地喊出来,“尔等难道忘记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张定微微一愣,随后面目立刻狰狞,恶狠狠的吼道:“汝找死!” 他大手一挥,命令道:“打!别停!打死为止!” 眼前之人想学陈胜吴广,他可不想学秦二世!杀意在张定的眼眶中流转,怒火已经达到了话的语气,他丝毫不慌。 一个蒙受陛下恩典和阿姊照料才坐上侍中位子的小子罢了,不值一提! 在大汉,没有军功的官僚,最让人看不起! 军功,才是在官场横着走的资本!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三章:来历神秘的民中卿 夜,月隐,天微凉。 长安城中一处比较豪华的府邸中,白明哲正躺在一张铺了好几层绸缎的木塌之上。 他的旁边,是白天那位汉服青年。 白明哲本想起身行礼,但是被汉服青年拦住了,只能在木塌上拱手作揖,言辞诚恳地说道:“小人白明哲,祖籍太原,长安人士。君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汉服青年挥挥手,示意免礼,随即爽朗一笑,“哈哈,明哲不必多礼。吾名民中卿,长安人士,祖籍河东平阳。白日,君同大农令府邸奴仆陈述之词,甚入吾心。敢问,汝所言之人,可是贾谊贾长沙?” “正是!”白明哲毫不避讳的说道。 “果然不出吾所料!”民中卿略有所思地点点头,轻声道:“吾大汉历代天子故事甚少,除吕后访留侯的保惠帝之策外,能在乡野之间流传的,多半就是文帝问策贾长沙了。君言语之格式,吾阅尽古书,闻所未闻,当真奇也!君言语之意,似在感叹贾长沙的才能未能施展,妙!甚妙!看来,汝有才能不得施展了?” 白明哲见到自己的想法竟然被这个古人察觉到,顿时把这个叫做民中卿的引为知己。 他激动得连称呼都换了,“公所言极是!诗歌为吾悲愤交加之时所作,只因吾有治河之策而不得抒发,有平定匈奴之计而不得施展!” 虽然盗用李商隐的诗的确有些过意不去,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自己被这个侍中看上了! 他恨不得现在就把自己的计划全盘说出来。 侍中!专门侍奉皇帝的人! 尤其是秦汉时期,只要是被封为侍中,就可以入侍宫禁,亲近皇帝。 《齐职仪》载:“汉侍中掌乘舆服物,下至亵器虎子之属。” 就是说侍中是皇帝近臣,掌管皇帝的车、轿、衣服、器物等,甚至还负责给皇帝端尿盆。 虽然侍中是九卿中少府的属官,俸禄并不高,但是一般朝廷大员却不敢明目张胆地招惹。 单凭亲近皇帝这一个优势,他就比地方上郡县的两千石的能耐大! 大汉侍中的数量向来就是三人。 一人掌管刘家宗族信物——斩蛇剑。 一人掌管天子所用印玺! 一人负责陪侍天子左右,向重要大臣传递天子的命令。 白明哲虽然不确定民中卿负责哪一个,但是可以肯定一点,不论哪一个,都是白天那个张定惹不起的! 也就是仗着民中卿脾气好,还有郑当时这个九卿撑腰,张定才有机会表现出一副无法无天的样子。 如果民中卿真的不计后果地玩报复,郑当时以后肯定没好日子过了。 不需要做太多,只要空闲时间,在刘彻旁边嚼耳根子就行了,“哎呀,陛下,臣听说大农令家中有藏有甲胄啊;哎呀,陛下,臣听说大农令在背后议论您呢;哎呀,陛下,臣听说大农令和商贾往来甚密呀;哎呀,陛下……” 时间也不用太长,只要持续性搞一个月,郑当时下半辈子的官场生涯就算彻底玩完了。 刘彻的猜疑心本来就重,耳根子这么一嚼,还能有好? 不让郑当时提前退休,就算刘彻仁慈了。 所以,只要把自己的胸襟抱负告诉眼前这位,说不定这些东西第二天就到了刘彻的耳朵里了。 只是,还有一个问题困扰着白明哲,他至今也没有想到答案。 他读过《汉书·百官公卿表》,里面侍中的名字,不说倒背如流吧,但是都稍微有些印象。 而民中卿这个名字,他听到之后很陌生,甚至觉得,历史上好像从来没有这个人似的。 如果不是这个人死得太快,以至于《汉书》都来不及收录的话,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他隐藏了身份! 他本名绝对不叫民中卿! 白明哲低着头沉思,在短短的几秒钟之内,脑海中就闪过了数十个人名,“刘彻早年担任侍中的人就那么几个,到底是谁呢?卫长君?不对啊,他在公元前131年左右就死翘翘了,难道是严助、朱买臣?不对,时间点对不上,这俩人在公元前138年左右担任侍中。难道是桑弘羊……慢着,这个日后被儒生喊着请烹的主人公,估计这个时候才刚刚到长安吧……” 对于民中卿的真实姓名,他异常好奇。 见眼前这个神奇的少年沉默不语,民中卿率先开口了,“君为何发呆?可否将君胸中抱负讲述一二?” 白明哲微微一笑,拱手道:“固所愿也,不敢请尔!敢问,君想听什么?行军打仗、文学典籍、治河之策、天文历法……” “没想到明哲会的东西这么多,那就先听听君对匈奴的看法吧。”比起治河之策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民中卿还是觉得行军打仗比较靠谱一些。 术业有专攻,他没有处理民生之类政务的经验,不敢在治河之策上指手画脚。 但,借助侍中职位的便利,他经常出入兰台,秦汉名将的作战笔记,他都有所阅读。只要白明哲言论中出现明显错误,他可以立刻指明。当然,对于一些小问题,他不介意纠正补充。 眼前这个少年是不是虚有其表之徒,从分析大汉与匈奴局势上就可以判断了。 汉人重信、重义。 民中卿的算盘打得很好,若是白明哲虚有其表,谎称才能欺骗自己,他不介意让奴仆再打一顿,然后丢出去。 “啊,对匈奴的看法啊,卿问对人了!吾家祖上曾经想对匈奴作战,可惜生不逢时。祖上曾经留下一卷手札记录了对待匈奴的作战方式,可惜年代依旧,手札丢失。”白明哲佯装失落,叹了一口气,“不过无妨,吾在幼时就已经熟读百遍,内容早就烂记于心。” “哦?不知君祖上何人?”民中卿一听是军旅之人,一下子来了兴趣。 能让他感兴趣的,也就只有军旅故事了。 尤其是老一辈的战斗传奇,民中卿更是喜爱,恨不得自己身临其境,与之冲锋,开疆扩土,建功立业。 “祖上名声浅薄,不值一提。” 对于一个自己还没有摸清身份的人,不能吐露太多。 尤其是白起这一个名号,用得好会给自己加分,用不好会让自己送命。 虽然过了一百五十年,但是武安君这一个名号依旧是一个禁忌。 一个杀人如魔的屠夫,让人闻风丧胆的战神。 万一眼前这一个家伙是赵国地域的人,白明哲甚至怀疑自己会不会被砍死在这里。 国仇家恨。 虽然儒家倡导的家恨在三代以内,但是鬼知道这一个青年会不会不按常理出牌。 这要是举起刀来,大呼一声,为赵国之地几百万百姓复仇,自己可没地方哭。 “既然君的不愿意说,那民某也不强求。”民中卿意味深长地看了白明哲一眼,同时暗中记下了这一件事情。 待今天回去,一定要派人去太常卿那里好好地查一查。 凡是自称长安人士的百姓,户籍几乎都被记录在太常卿的府衙了。到时候白明哲的祖上究竟是何人,一看便知。 一个有如此胆识的人,祖上应该不是籍籍无名之辈。 作出决定之后,民中卿朗声问道:“先不着急评价匈奴,君对现在大汉的军队有何看法?” “大汉军队?也许算是雄师吧。”白明哲模棱两可地说了这么一句。 他有没见过军队的战斗力,不敢妄加评判。 虽然汉武帝时期,百姓的言论尚且比较自由,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万一自己的话,得罪了这一个来历神秘的侍中,可不太妙。 “算是雄师?”民中卿对着一句话置若罔闻,他自豪地说道:“如今的大汉,比文景二帝之时可是强过百倍。尤其是自从马邑之战后,我大汉对匈奴宣战,可谓是百年之中的盛举了吧?百年前白登之围的耻辱,得以昭雪。” 白明哲对此不以为然,摇了摇头,否定道:“马邑之围没有任何战绩,相反,付出的代价还很大!这证明不了什么。” 民中卿没好气地说道:“马邑之失并不代表我大汉军队不强。如果雁门尉史能够有点骨气,王恢能够敢于和匈奴一战,当时一定可以将匈奴主力留下大半!” 当时汉武帝可是动用了三十万军队,匈奴只有十万人。 在民中卿的眼里,只要这一战打响了,匈奴绝对会产生大幅度伤亡。 别的不敢说,一战之后,军臣单于绝对二十年之内缓不过气来。 “君真的觉得错误都在雁门尉史和王恢身上?”白明哲反问一句,“如果他们两个人有点能力,一切按照计划的发展,真的可以全歼匈奴吗?” “怎么不能?!” 白明哲冷哼一声,“骑兵天生就克制步兵。如果军臣单于率领骑兵将我们的包围圈撕开一个口子,怎么抵挡他们撤退?并且匈奴是游牧民族,本身的警惕性就很强。汝觉得随便一个圈套,就能让他们相信?” 说到底,马邑之失的主要原因,还是汉武帝太过着急了。 他连匈奴人的习性都不了解,就敢大规模出兵。放上诱饵,引敌人上钩,入包围圈,这样的战略只能是小范围战争。连动物都知道先派个侦察的,何况是万物灵长的人类。 所以马邑之围本身就有问题。 它根本就是一场为了报复白登之围的错误军事斗争。 白明哲顿了顿,没等民中卿回答,便继续说道:“小人再问公一个问题。公觉得我大汉在边境周围调动三十万军队,匈奴会没有一丁点的察觉?不说别的,单单这三十万人的粮草调动的动静,就不小吧?再加上竟然方圆草原之上只有有牲畜,却无牧民,汝觉得军臣单于是傻子吗?马邑之围的主要错误不再尉史、不在王恢。归根结底,还是陛下太过心急了。” 匈奴人争夺单于这个位置的残忍,不比清朝的九子夺嫡差。 凡是在争夺中获胜的人,都是有一定的手段,头脑的。 傻子当权,这种事情也就只有晋朝出现的可能性大一点了。 那个“肉粥吃不吃?”的千古“名帝”。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四章:马邑之失与抗匈之策。 民中卿听了白明哲的见解,沉默了一会儿,“君称陛下心急,那君认为何时应该出兵?” “吸溜。” 白明哲喝了一口放置于木塌小方桌上清水,然后说道:“想要真正的给匈奴造成重创,那么就必须要有战斗力极强的骑兵。而想要骑兵,就必须要有良马。只要有良马,组建出骑兵,那么出兵的时候就到了。” 民中卿眉头一皱:“君的意思是让我们培育良马?可是去哪里弄马种?” 众所周知,中国本就是农耕文明,根本不适合培育战马。 匈奴人的战马能够在山间,泥泞等恶劣的环境下发挥超强的战斗力,完全是在草原上多年以来的培育有关。 大汉根本不具备这种自然条件,也没有优秀的驯马师,根本无法自己培育良马。 “大宛。”白明哲吐出来一个地名,“在西域之西,存在一个盛产良马的国度——大宛。” “西域之西……”民中卿抬起头,盯着白明哲的眼睛,“君确定?” “是不是真的,等张骞从大月氏回来就知道了。” 民中卿:“!!!!” 张骞出使西域这一件事情,很多人都知道。但是一般人很难知道张骞出使的任务目的。 这都是汉家朝堂的军国机密! 为了让计划顺利实施,张骞携带大汉结盟文书出发的消息,只有朝堂九卿、侍中等刘彻亲近之人知晓,其他人,一律不知。 如今这么重要的事情被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随口说了出来,这让他惊奇万分,甚至还有一些惶恐,有一股杀意。 虽然刘彻没有耐心继续等下去,不得已策划了马邑之围这个下策,但是,在他眼中,联合大月氏这个上策的地位依旧没有改变。 只要张骞成功回来,他不介意停下所有工作,全力进行大汉与大月氏的联合。 不知不觉,民中卿的瞳孔附近已经布满了血丝,手臂青筋凸起,眉头压得很低,随时都有可能暴起杀人。 究竟是谁泄露了秘密? 这已经涉及到汉家多年的用兵谋划,他不得不谨慎。 如果白明哲给不出合理的解释,他不介意直接当场杀人。 为了大汉,杀一个人不算什么。 到时候随便给白明哲按上一个罪名就够了。况且,长安闹市中愿意以十金抵命的人不在少数。 “君不需要气势汹汹地盯着小人,张骞此行必定失败,外人知不知道问题不大。”白明哲感受到杀气,急忙开口说道 别这厮急了,给自己一刀。 “君此言何意?”民中卿腰间的配剑有出鞘的迹象。 知道不仔细解释解释,今天是没法善始善终了,白明哲环顾四周,叹了一口气,“唉,敢问此地可有地图?若是有,鄙人可以为君讲解。” 民中卿眉头一皱,沉声道:“地图乃国之重器,除在外带兵将领之外,其他人,一律不得私藏地图!此乃大汉律例!” 白明哲无奈地摆摆手,指着不远处火盆里面的木头,道:“罢了,罢了,请君拿两块木炭上来。” “嗯?”民中卿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然后去火堆旁,用小铁锹从里面扒拉出来两块木炭。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一会儿似乎会发生什么惊人的事情, 将木炭用水浇灭,“刺啦!” 随后捡起来,递给了正在木塌上半坐的白明哲。 “既然君没有地图,那请恕小人失礼了。” 没有地图,没事,自己画一个就行了。 白明哲拿着木炭,在盖着的锦缎薄被上画了起来。 黑色线条宛若一条条纯黑色的蛇,从木炭尖端蠕动出来。 “沙,沙,沙。”黑色的炭屑在力道下,渗透进豪华的锦缎薄被的内部。 “沙,沙,沙,沙。” “沙,沙,沙,沙。” 凭借脑海的记忆,白明哲正在飞快地勾勒大汉的地图,以及西域的地图。 在这个年代,没有谁的地图,比他更精准了! “公请看,这里是我大汉。” 随便勾勒几笔,西汉的疆域地图就出现在丝绸上。 谨慎起见,他并没有把大汉西南、正南、东南以及东北国家的具体形状画出来。 这要是给整出来了,他敢打赌,自己别想安全走出这个侍中府。说不定一会儿廷尉的人直接就把自己带走了。 行军打仗,最重要的就是地图。 他一个尚未加冠的孩子的把周围国家形状的地图给整出来,不吓死人才怪。 进了廷尉府,哪怕是你干净的一批,也非得弄出点东西。 尤其是……如果没记错,这个时候,廷尉里面,貌似有两个酷吏——张汤、赵禹。 进入了,恐怕别想完好无损地走出来。 “沙沙沙,沙沙。”一边说话,白明哲一边用木炭完善被褥上的地图。 此时,民中卿身躯疯狂地颤抖,他的内心仿佛有万丈巨浪掀起,然后狠狠地拍在海面上,跌宕起伏之感难以形容。 徒手画疆域,即便他看了兰台中那幅地图数百遍,也做不到。 统帅向来会看地图就够了,哪里想到自己学会画地图? 没等他震惊完,魔音继续灌入他的耳朵,让他的精神出现了恍惚之感。 “这里是我京师长安。”白明哲用木炭在被子上狠狠地按了一下,留下一个漆黑的点,“从长安向西北走去,到达九原郡附近,继续西行,进入古雍州地域,进而穿过河西走廊,到达西域。” “继续西行,穿过车师,龟兹,经过乌孙的部分区域,接着就可以进入大宛。” 民中卿看着被子上的地图,眯着眼睛,道:“君的学识果真渊博,竟然知道如此多的国家以及他们的地理分布。” 普通人哪里懂得这一些东西? 白明哲说得越多,民中卿的杀意就越明显。 “君可知大月氏人现在的位置?”白明哲将手中的木炭抛了抛,主动询问。 民中卿挑了挑眉,说道:“根据兰台中的记载,应该是在匈奴人的西面,具体的位置,我也不是很清楚。” “既然如此,那就由我来告诉民公吧,他们在这里!” 白明哲用木炭在被子上圈了一个圈。 “大宛之西,康居之南,这一片富庶之地。” “这么远?”看着地图,民中卿神色有一些凝重。 大月氏人跑得也太远了。 原本以为他们距离匈奴很近。 没想到,二者之间竟然间隔了一个西域。 这样来看,夹击计划有点棘手。 “不仅仅是远,自从大月氏人到达了这里,他们就再也没有了东进的意思。”白明哲将手中的木炭放在旁边的桌子上,拍了拍手上的黑色炭屑,“有一个比之前更加富足的疆土,何必留恋曾经饱受压榨的故土?” 白明哲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哈欠,补充道:“所以说,我敢打赌,张骞这一次出使虽然可以打通西域,但是却完不成联络大月氏的任务。大月氏已经变了,昔日敢于和匈奴硬碰硬的大月氏已经完全消失了。” 还有一点白明哲没有说出来,如果没有记错,这一段时间,大月氏还逐渐开始信奉佛教。 另外,还有一件事值得一提。 大月氏这一次西迁影响很大,他们直接影响了整个中亚的格局。 匈奴人赶走了大月氏人,大月氏人赶走塞种人,塞种人占印度人的窝。 干不过大佬,我欺负软柿子还不行吗。 一次迁移,导致大量的国家更朝换代。 为什么在1840年之前,西方国家对中国很忌惮?都是吓得。 除了成吉思汗之外,每次中国人把北方的入侵者驱出国境,那群入侵者就喜欢往西边跑。 他们每次逃跑,中亚、西亚,甚至欧洲都要发生大洗牌。 就拿公元91年匈奴开始的大迁徙来说。 这一场迁徙总的来说持续了几百年的时间,直接引发了欧洲千年的变局。匈奴人用和大汉对战学习的知识攻占了东哥特、西哥特。然后哥特人进入罗马,导致罗马发生了大规模的起义,最后,罗马直接失去了对大部分地区的直接控制权。 这还不算什么,这群匈奴人还喜欢瞎转悠。在公元400年,匈奴人乌尔丁带领大军攻入匈牙利追击哥特人,并越过阿尔卑斯山进入了意大利。就是这么一个转悠,洗牌又开始了。 阿勒立克带领的哥特人为了逃避匈奴的大军,不得不南下。不过他们比几年前的同胞拽多了,在408年、409年、410年他们三次围攻罗马。而在410年攻入城中,这是历史上罗马城的第二次沦陷。 民中卿目光炽热,今日他明白了很多以前不清楚的情报:“呼,若是由君领兵对战匈奴,君会怎么做?” “还是那句话,能拖则拖。等有了良马,培育出强大的骑兵,直接来一场漠北决战!” “可是长久地拖下去,对我边境百姓影响过大。他们会长时间饱受战乱之苦啊。” “如果不拖下去,强行发动大规模战争,那么受苦的不仅仅是边境百姓了。我大汉臣民,都要为那战争耗费的物资买单!”白明哲警告道,“虽然文景二帝之后,我国库充裕,但是我还是要告诫君一句,再充裕的国库,也撑不住几次大规模的战争!” 这不仅仅是白明哲的大发议论,更是历史血的教训。 汉武帝穷兵黩武,导致后期民不聊生。 他这一句提醒,不仅仅是为了百姓,更是不希望看到轮台罪己。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五章:欲攘外,必先安内。 民中卿目中流转着阴沉的光芒,他叹了一口气,道:“君虽言之有理,然大宛距离长安上万里,想要令其进献优良马种,谈何容易?吾大汉朝堂并非不愿意等,而是,等到最后,又能改变什么呢?” 顿了顿,忽然,他的语气变得凶厉,“与其令边境苦于匈奴骚扰,倒不如吾大汉军队主动出击!” “虽君言之有理,明哲依旧不建议过早对匈奴用兵。”瞳孔闪烁着自信的光芒,白明哲沉声道:“侍中有所不知,大宛乃西域小国耳!其国力与匈奴比,不过九牛一毛,其国力与夜郎比,不过伯仲之间!” 将画满了地图的绸缎薄被掀开,他指着大宛的位置,朗声道:“陛下只需派遣百人使团前往大宛,届时只需恩威并施,令其交出马种。若是配合,吾大汉以其为盟友,若是不从,陛下只需以卫青为统帅,率兵三万,从云中出发,经河西走廊,击穿西域,直取大宛皇室!” 汉武后期,在名将凋零、国库空虚的情况下,李广利这小子都可以率领大汉军队远征大宛,更别说现在大汉国力强盛,将领充足的情况下了。 白明哲相信,只要给卫青三年的成长时间,他就可以带领大汉雄师,直捣黄龙,取大宛皇室首级! 后世车骑将军的威名,可不是吹出来的,那可是在大量战争中积累出来的。 民中卿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君这么看好卫青?” 白明哲骄傲地拍着胸口,仿佛在说自己似的,“小子别的不敢保证,卫青领兵之能,淮阴侯之后,无人可比!” 说完以后,他在心底默默地补充了一句,“除了霍去病。” 卫霍二人,各有所长,孰高孰低,很难断定。 民中卿突然莞尔一笑,点了点头,仿佛对白明哲这句话很满意,“有意思!卫青从来没有统帅军队,汝之信心,从何而来?” “识人之能罢了!”白明哲谦虚地说道,“若君想要在朝堂站稳脚跟,小子建议多和卫青走动走动。吾愿在此立下谶言:若想收复河西走廊,非卫青不可!” 民中卿忽然大笑几声,“哈哈哈哈,借君吉言了。” 顿了顿,他严肃地说道:“汝延迟出兵之提议,明日一早,本官会如实禀报陛下。对此,汝还有什么需要补充吗?” “有!”白明哲目光如炬,言辞凿凿,“内忧外患,国之难也!想要毫无顾忌的对付匈奴,黄河必须治理!只有后方安定,吾大汉才可以将所有的精力转移到对付匈奴上来。” “看来汝对自己的治河之策信心满满。”民中卿感叹一声,“虽然已经很晚了,但吾不介意听听!请君明说!” 白明哲再次拱手,请求道:“请侍中为小人准备一份大汉地图。上面的内容,越清晰越好。” 虽然能够把大汉各郡县画出来,但是,他还是决定不画。 宛如言多必失,行动过多,并不是好事。 如果不是为了混口饭吃,他才不会冒着被人嫉妒排挤的风险,把王景治河的方案拿出来。 如果在这些的基础上,再画出来了大汉详细疆域图……估计明日一早,长安城中就会传遍侍中府邸有怪胎出世喽。 民中卿站了起来,顺势将刚才拿来画地图的锦缎薄被小心翼翼的叠起来,沉声道:“汝要的地图,吾立刻派人去兰台取回,预计丑时才能取回来。在此之前,汝先休息休息。这份地图,吾先拿走了,一会儿会有人送来一份全新的。” “多谢侍中公。”白明哲恭恭敬敬地拱手,“如果可能,请侍中公再准备一张不用的桌子。小人不习惯在竹简上写字,想在桌子上书写治河之策的内容。” 民中卿微微一愣,但还是答应了,点了点头,道:“可!” ………… ………… ………… 亥时 明月简洁柔软,带着善意,挂在高高的天空中。 星光闪烁,晴空万里。 长安城中绝大多数的达官贵人,周围闾里的普通百姓,基本上已经进入美妙的梦乡。 坊市也已经关闭,街道上时不时地走来一群穿着铠甲的士兵。 若是普通人家这么晚还有灯火映出,非要被中尉甲士盘问不可。 西汉的宵禁很严格,凡是夜间在街道上溜达的人,都会被拿下,交给有司审问。 就在这寂静的时刻,民中卿的府邸之中,五六根鱼油巨烛树立起来,将这宽阔的厢房照的异常明亮。 这一些鱼油巨烛,是皇宫在夜间照明使用的。刘彻恩典,他的府邸中有几根库存。 因为这一个时间牛耕几乎已经广泛地传播,牛的重要性与日俱增,所以并没有像后世鼎盛时期一样,采用牛油巨烛。 白明哲和民中卿正围着一张桌子,仔细地端详眼前用死牛皮制作的地图。 在他们旁边不远处,还有一名文官坐在椅子上,小心翼翼地记录二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通俗地讲,这个文官会议记录员。这是民中卿担心白明哲写得不清楚,特意找来进行记录的。 白明哲拿起一根木棍,指着地图上的一个位置,道:“决口的位置应该是这里吧?” 民中卿点点头,“没错,就是在濮阳瓠子决口。” “看着周围的情况,如果我没有估计错误,黄河应该是改道南流,夺淮入海。”白明哲眉头紧锁,将脑海中的那一段信息喃喃的道明。 “君当真大才!根据有司的汇报,河流的确是改道南去!” 民中卿脸上的笑容越发地灿烂,心里的底气越来越充足。 在他看来,白明哲没有去过那里,竟然可以一语中的,一针见血的道明黄河决口之处以及改道方向,这说明治河之事,大有可为! 当然,黄河已经泛滥三年,也许有灾民到达长安,让白明哲无意中得到这一个消息。 但是能够点明决口方向,绝不是普通人可以办到的。 这一件事情可是朝堂接收到淮河水位变化汇报,以及濮阳八百里加急等大量信息,综合起来才得到的结果。 如今白明哲一语道明,这真是……如有神助! “君先别急着夸奖我。”白明哲打断了民中卿的夸赞,两只手按在桌子上,脸贴近民中卿的面庞,严肃的询问:“吾现在需要知道一个态度!陛下对于治理黄河的明确态度!” 民中卿表情渐趋严肃,道:“以吾对陛下的了解,陛下本意是不惜一切代价,全力治理黄河孽龙!” “那就好!”白明哲闭上了眼睛,欣慰地笑了笑。 只要刘彻态度坚决,治河方案他有的是。 民中卿激动的直接双手搭在白明哲的肩膀上,大声地询问:“先生,吾侪见面之后,君总是感叹有治河之策不得实施,难道已经有了具体可以实施的方案?而不是一个内容空洞的设想?” “有!有一个几乎是一劳永逸的方案。” 白明哲睁开眼睛,一道亮光从瞳孔中射出,这让民中卿有一些稍稍失神。 一劳永逸? 真的可能吗…… “君请说!”民中卿表情严肃,将手拿下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同时给了旁边的文官一个眼色,让他注意记录。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章:庞大的计划! 白明哲从旁边的火盆中重新取出一块木炭,将一张新的棕色桌子搬到地图的旁边,开始对照地图以及脑海中的资料,在桌子上书写。 “既然是梳理治理黄河,那么必然要修建水利!既然如此,不如同时开工,一边疏通治理,一边修建一些关键工程,为民众造福!” 听到为民造福,民中卿脸色微微一变,整个人立刻变得端庄,道:“君请讲!” “首先说明,我不知道这一次工程到底需要投入多少资金,也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赞成与反对!一切决定,都由陛下抉择吧。” 民中卿点点头,道:“这是自然!” 白明哲看了一眼地图,然后立刻开始在桌子上用书写隶书字体。 “治河无非就是两点,一为疏通,二为引水!因此,我有下列几点愚见!” “黄河之所以决口,不仅仅是因为水流过大,更是因为中下游地区堵塞严重。趁此机会,我建议让民夫立刻抢疏黄河故道泥沙,以备后用。” 看了一眼地图,白明哲继续说道:“接着疏通汴渠,引黄河之水进入。引水之时,采用裁弯取直、疏浚浅滩、加固险段,加之“十里立一水门,令更相洄注,最终达到无复溃漏之患的目的。” “再者,从支流入手!引支流灌溉,减少流淌的黄河之水!” 白明哲用筷子指了指地图上标注的一个大型工程。 民中卿将目光放在地图上,瞳孔一紧,倒吸一口凉气,紧接着惊呼一声:“这里是……” “没错!郑国渠!”白明哲没有抬起头,边写边解释,“在郑国渠的上游南岸开凿六小渠,以辅助灌溉郑国渠所不能达到的低地。此工程一旦完成,将可以塑造万顷良田!” 在后世,这一项工程被称为六辅渠。 白明哲对这一项工程印象极为深刻,他当年的高考文综,就是考的六辅渠。 “妙啊!妙!”民中卿忍不住鼓掌,惊叹之色溢于言表。 “如果吾没有记错,在去年,陛下通过了一项水利工程的奏章,那项工程将会在最近开始吧?”白明哲一边说,一边书写,“如果吾没有分析错,陛下想要开凿一条平行于渭河的运河,因此吾建议,穿渠引泾水首起谷口,注入渭水,长约200里,此工程在那一项工程的基础上将会多灌溉农田4500多顷,二者合力,可灌溉两万顷的良田!” 别看两万这个数字不多。 古代的顷和现在的差距很大。 古代1顷为50市亩,大约为现在的3.33公顷多,33333平方米。 按照一家百亩之田来看,这工程将直接造福近四万户,二十万余人。 而这个水利工程,后世称之为漕渠。 “随之并行,吾建议。开凿新的渠道,引黄入淮,引淮入长江,在淮河下游,围出一个大湖,蓄淮河之水。于大湖之下再引河流,灌入长江,泄淮河之水!” 这一个大湖,在后世被人们称为洪泽湖。 中国第四大淡水湖。 它形成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本来就存在一些小型湖泊,这是它的成型基础。 其次,多亏黄河夺道入淮,加大了淮河的水流量。 因此,现在是洪泽湖出世的时候了。 “其次,于长江下游,纳山阴、会稽两县周围源之水为湖,用时约一年。完成之后,将会免会稽之民功劳之苦,甚至将得到两万顷可耕之田!安定四万户百姓。” 这个湖,在浙江,后世称之为鉴湖,门票一百一十五一个人呢。 “最后,在黄河水流减缓的情况下,将之引入新的河道,进行分洪!自濮阳出发,使河道流经河流故道与泰山北麓的低地中。此地距海较近,地形低下,行水较浚利。” 白明哲起身,用木炭在地图上圈起来一片区域。 “开凿河道,穿过东郡、济阴郡北部,经济北平原,最后由千乘入海。” 讲完之后,白明哲将手中的木炭随手一丢,闭着眼睛,一下子坐在了板凳上,倚着墙壁,喘着粗气道:“再补充一点!想要黄河减少泛滥决口的次数,在上游地区,一定要保持水土,也就是植树种草。让有司立刻查处恶意破坏上游森林之人。树可伐,但是要和孟子所言相同。” “数罟不入洿池,鱼鳖不可胜食也.斧斤以时入山林,材木不可胜用也.斧斤以时入山林,林木不可胜用也!保持水土,黄河无患矣。” 说完之后,白明哲直接进行了全身心放松,不闻周围之事。 虽然记得大量的书籍,但是回忆起来颇费精神力。 不知何时,他的额头上已经布满了汗珠。 也许是太过激动,或者是太过劳累。 这一项超级工程,以淮河为纽带,连接了黄河与长江,几乎已经是京杭大运河的翻版了。 只不过现在的条件比隋朝好了很多,有很多河流尚未改道,也没有断流。 并且,西汉人民对于水利工程可是极为热爱,实行起来更为容易。 民中卿在这庞大的工程量地冲击下,长大了嘴巴,他手舞足蹈,挣扎着,可就是说不出话来。 原本他就是希望白明哲有一个可以缓解水患的方法,没曾想到,竟然引出来这么庞大的一项工程。 这如果真的完成,恐怕都功过大禹吧。 他已经预见,明天在早朝上提出来之后,文武百官那震惊失色的表情了。 甚至,他已经预见,不久之后,长安会出现一个令天下人嫉妒的新权贵了。 只要能够镇压黄河孽龙,封侯这件事,几乎是铁板钉钉的,甚至,很有可能是列侯! 侯爵很多,列侯为尊。在刘彻企图削减列侯数量的关键时期,有人成为了新的列侯,其中的意义,不言而喻。 民中卿看了看桌子上的炭屑,又看了看桌子上的地图,弯下腰,对着白明哲,郑重一拜,道:“仲卿代黄河下游十六郡,百万民众,谢过先生!” “君太客气了。”白明哲急忙站起来,也弯腰行礼,“小子之计,只是提议。是否能真正的实施,还要靠陛下定夺。若是陛下同意,治河头功,非卿莫属!若非卿,小子之计策,仅为空想罢了!” “哈哈哈哈,明哲客气了。功劳归谁,吾还是清楚的。”民中卿拍了拍白明哲的肩膀,“时候也不早了,明哲早些休息。其他的事情,待吾明日面见陛下之后,再行定夺。” 说完,不等挽留,民中卿就大步流星的离开了。和他一起的,还有那一张写满了治河之策的桌子,以及那份牛皮地图。 白明哲看着离开的那个白色背影,还是拱手作揖一拜,高声道:“恭送侍中公!”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章:侍中、汉武,争论 诗经云:“夜如何其?夜未央”。 此乃汉家第一宫阙,未央宫名字的来历。 长号呜鸣,在茫茫夜色中回荡。 “呜!呜呜!” 紧接着,钟鼓齐鸣,演绎大汉磅礴之气势。 “咚!” “咚!” “当!当!当!” “当!当!” 借着皎洁明月,在交错的礼乐声中,几十名头是一件事情。” 刘彻见下方两千石正襟危坐,满意地点点头,看向大殿门口的位置,轻声道:“宣,侍中——卫青上殿!” 一旁侍奉刘彻的太监——春陀急忙向前一步,用他鸭子般尖锐的嗓音,高声道:“陛下有旨,宣,侍中——卫青上殿!” “陛下有旨,宣,侍中——卫青上殿!” 侍中虽然为皇帝近臣,但是根据大礼仪规定,朝会的时候应该在殿外恭候。因此,刘彻想要见卫青需要传唤。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官服,手中捧着一块洁白的玉质朝笏的青年恭恭敬敬地走了进来。 如果白明哲在此,一定会发现,卫青正是和他交谈的那个神秘侍中。 卫青,字仲卿。 按照隶书的写法,仲字和简体字相同。 民者,人也! 为了隐藏身份,他把自己的字拆分,组成了一个新的名字。 这也不怪白明哲没有反应过来,卫青这两个字,在后世早就已经深入人心,他字的影响力远远比不上他名字。 卫青走到大殿三分之二的位置后,跪了下来,“臣,卫青,拜见陛下。” “卫青,平身吧!”刘彻笑着说道。 “谢陛下!”卫青利索地站了起来,然后又立刻拱手作揖,道:“陛下,一个半时辰之前,臣曾经说的事情,陛下考虑的如何?” 刘彻开心地挥挥手,对自己这个小舅子莫名的喜爱,语气柔和地说道:“哈哈哈,卿别急,朕这不是把文武百官召来详谈嘛。爱卿为了这两策,觉都不睡,直接到未央宫汇报,朕自然要重视。” 神色突然变得严肃,刘彻坐直身子,沉声道:“卿的意思朕已经了解,现在需要让满朝文武也具体地了解一下。既然是汝之门客,那就由汝详细说明吧。” “诺!”卫青拱手接旨,随后环视左右两侧,高声道:“诸位大人,下官昨日在大农令府邸之前救下一个挨打的少年。其自称有治河之策、平匈之策,欲借助大农令之手,传达到陛下耳中。” 在文官队伍中的郑当时眉头一皱,原本松弛的精神一下子紧绷了,“卫侍中,为何本官不曾听说这件事。” “下官建议大农令回去之后,好好地调查调查君之门房——张定。”卫青捧着朝笏,邪魅一笑,“幸好天意在汉,本官侥幸救下此人,得定国安邦之计。否则,天下黎民百姓还要受匈奴与黄河之难数十年!” 在大庭广众之中被人嘲讽识人不明,郑当时脸色瞬间变得黑漆漆的,比外面的夜还要黑,他拱手道:“本官知道了,多谢侍中提醒。” 中尉卿韩安国开口打破了这种尴尬,“好了,卫侍中,请君仔细说明那定国安邦之计吧!” “诺!”卫青拱手,微微一笑,随后请求道,“陛下,臣需要地图,以及记录此事的文官。” 刘彻大手一挥,道:“准!” “谢陛下!” 短短两分钟,白明哲亲自缔造的地图便被送了上来。和地图一起的,则是那一张写满了策论的桌子,和那个书记员。 见“装备”到了,卫青不再拘束,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开始和文武百官讲述白明哲的计策。 这计策其实很好理解,就是先治理黄河,再培育良种,最后抵御匈奴。 至于获取良种这件事,卫青仅仅提及了之下大宛这个国家。张骞出使任务失败这件事,他没敢说出来。 一旦说出来,朝堂上必定会发生大的变动,他可不愿意面对发怒的刘彻,以及如狼似虎的满朝文武。 有了专门文官的辅佐,卫青讲得很快,就连治河之策,说的也详细的不能再详细。 大约用了一个时辰,他就把白明哲提出的计策,一字不落地说出来。 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卫青拱手道:“陛下,臣已说完。” “嗯,卿先休息一会。”刘彻粲然一笑,然后环视下方,声音更加威严,“诸爱卿,对此,都有什么意见?” 率先站出来的是丞相薛泽,“陛下,臣以为此事太过荒谬。吾大汉马邑之围已经失败,耗费的物资数以十万万计,国库空虚。若是还有出击匈奴之心,必然会动摇国本。臣建议,恢复文景二帝的策略,与匈奴握手言欢,以兄弟相称。” 能够做到丞相这个位置,他也是一个精明人。为了让卫青脸上的面子过得去,他急忙补充道:“不过即便如此,一介黄毛小二,能够提出如此庞大的计划,也算是一个人才。臣建议,给与此人一个官职,让他为大汉尽力。” 还没等卫青反驳,军方的人坐不住了。 天杀的!这老混蛋!敢不让他们打仗? 阻挡军队获取军功,和挖人祖坟没有区别! 不行,必须要怼! 武官之首,一个面庞刚毅的将领站了起来,他哼了一声,冷声道:“丞相此言差矣!吾大汉与匈奴本就势如水火,马邑之战后,大汉与匈奴的和平场面就已经撕碎了。本将军认为,不需要安内,只要朝堂谋划一番,吾陇西李氏愿举族参军,抵御匈奴!黄河可治,然,计划必须削减!” 李广说话毫不收敛,话锋强硬,“治河之策消耗资金过多,必须削减!去岁陛下通过漕渠提议,末将认为可修!这计划中有连接漕渠的部分,本官认为也可以修!至于其他的,必须暂放!只要平定匈奴,吾百万将士们愿意代替徭役之民,上河修渠!不能让修建黄河耽误了大军出征匈奴!” 一开始黑着脸的郑当时忽然站了起来,他对刘彻拱手之后,沉声道:“卫将军此言差矣!本官认为,此计甚好!此人提出之策,自北向南,自西向东,整个计划连成一片。若是真正实施,恐怕正如此人所言,一劳永逸!” 虽然自己脸面被伤到,但郑当时也不失小人,有一说一,只要计策合适,他愿意支持卫青,“自古以来,黄河泛滥次数不可胜计,未有君王可平定者。陛下德宽仁厚,若用此策,解黄河之患,可功过大禹,直追三皇五帝!” 刘彻被这么一捧,整个人的呼吸加快了许多。 功过大禹,直追三皇五帝,这正是他成为皇帝之后的追求! 李广撸起袖子,声音强硬,“大农令,别忘了实施这个庞大治河之策需要的时间!没有数十年,难以完成!” 郑当时也是寸步不让,“这不正好?这数十年,吾大汉可想方设法联系大宛,引优良之马,培育大汉马种。”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八章:「贤良方正」科的「举主」 “吾大汉何时需要主动联系弹丸小国?”李广身后,一个胖乎乎将领站了出来,他拱手作揖,义愤填膺地说道:“陛下,末将愿意领八千将士,直击大宛,运马种返回大汉!” 刘彻畅然地笑了,“程将军风采依旧啊,不愧是朕的不败将军!哈哈哈哈,将军先安心,这不是在商量嘛。若是朕决定出兵大宛,定然让将军领兵!” “谢陛下!”程不识行礼之后,怒气冲冲的返回座位,重新跪坐,等李广发挥。 他站出来,并不是真的想出兵大宛,而是表明一个的态度——李广的意思,就是他的意思。 大汉军方虽然派系众多,然而,一旦和文臣有了分歧,将领们立刻就抱团,团结一致。 李广代表的是陇西,程不识代表的是北地! 这两个地方,都是大汉直面匈奴的最前线! 可以说,只要程不识和李广的意见达成一致,那么,整个大汉军方,就有三分之二联合了起来,基本上难以撼动。 如果想要与其分庭抗礼,除非,联合那最后的三分之一——中尉卿韩安国领导的北军。 大汉北军,不到关键时刻绝不出动。 因为,他们一旦出动,就意味着杀戮的开始。 自开国以来,大汉北军行动的次数寥寥无几。在此前,有两个大型事件令北军不得不出动。 一是杀诸吕,迎文帝;二是景帝平定七国之乱。 第一件事,北军突然出动,其以直捣黄龙之势,把诸吕掌管的南军杀得片甲不留,南军的士兵几乎都死绝了。诛杀吕后一族之后,北军的杀名直接传开。 为什么汉武帝的儿子刘据被迫起兵惨遭失败?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没有得到时任北军统帅任安的支持! 当年北军保持中立,既不帮刘彻,也不帮刘据。若是他们加入其中一方,不出两个时辰,战争必定结束。而不是像历史上丞相军和太子军大战了五天。 而第二件事,七国之乱,北军一己之力,抵抗诸侯国积攒已久的军队。虽然有梁国疲敌的功劳,但北军的战斗力,在此功不可没。 如果说,想要和陇西、北地叫板,必须拉拢韩安国。 他手中掌握的北军,堪称大汉第一军队。 卫青将目光投向韩安国,希望这位中尉卿发表自己的意见。 与此同时,满朝文武都把目光投向这决定一切的关键性人物。 刘彻似笑非笑地看着韩安国,他也想看看,在这争论之际,北军最高统帅的打算。 知道自己没法独善其身,韩安国叹了一口气,“唉。” 他慢吞吞地起身,仿佛在为自己争取思考的时间。 拱手作揖,他沉声道:“陛下,依臣之见,不如双方折中。” 刘彻惊讶地看了一眼,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哦?韩爱卿请讲!” 韩安国向卫青点点头,又向李广、程不识点点头,“既然治河之策是为了抵御匈奴,不可全否定。微臣和李广将军想法有些许相同,与卫侍中的想法,也有一些共同之处。” “漕渠的修建已经成了定局,不可修改。既然此子的治河之策是在漕渠运转的基础上开始的,那不如将治河之策分为三部分,用十五年到二十年的时间完成这个计划。” 韩安国浑浊的双眼中忽然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第一部分,在漕渠的基础上,打通郑国渠一线,进而修建那六条小型渠道。二者同时开工,大约两岁就可以完成。届时,陛下只需要观看这六条小型渠道的作用,若是效果诚如此子所言,那么继续第二部分的工程。” “第二部分,以长江之北为范围,耗费五到八年的时间,着手解决黄河孽龙。具体操作方法,此子已经介绍得很明白,相信大农令已经了解透彻了。”说完,韩安国看了看郑当时,点了点头,投之以微笑。 “最后,在自西向东方案全部完成之后,再进行从北向南工程的修建。预计五年的时间,这部分就可以全部完成。”担心那群大老粗将军只看到耗费,没有看到收入,他有特意的补充了一句,“若是微臣没有说错,这庞大的计划一旦完成,三河之地,将会成为天下富庶中心。届时,天下税收,仰仗三河!” 一道精光从刘彻眼中暴射而出,“天下税收,仰仗三河!” 这个皇帝已经有了的想法。 在明说之前,他还是象征性的询问大臣,“诸位爱卿觉得中尉卿说的如何?” “陛下,微臣不同意!中尉卿说了半天,微臣没有看到任何节约军费的举措!”李广不满的站了出来,“诚然,此举有利于治理黄河,但是,将国库掏空,拿什么修建茂陵?拿什么作为出征的军费?” “李将军,本官之建议是在六条小渠效果达到治河之策所言的基础上。如果那六条小渠的效果不如人意,后面的不会实施。”韩安国脸色一沉,沉声道,“若是效果真如其所言,那么,安置百姓开垦之后,耗费资金,不出三年,就全部赚回。” 忽然,程不识站了出来,严肃地说道:“末将觉得中尉卿说得不错,可以先从六条小渠下手,看看效果如何。” 李广看着身后的程不识,双手握拳,惊呼一声,“不败将军,汝此言何意?” 说好的联合呢? 你这突然改口,不地道啊! “李将军,抱歉了。”程不识富有歉意地笑了笑,“吾祖籍河南!” 若是不为家乡父老考虑,百年之后,他有何颜面面对列祖列宗? 程家的宗祠设在河南,没有乡党帮忙,就没有程家的繁荣。 这个口,他不得不改。 三河之地:河东,河南,河内。 天下两千石大员,这里占据了三分之二。 一时间,朝堂上绝大多数人的意见已经很明了了。 只要能为家乡——三河之地发挥点作用,这个官没白做。 为什么卫青觉都不睡,直接找刘彻? 因为他也是三河之地的人! 李广顿时哑口无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尔等!” 叹了一口气,他重新回到座位坐下。 “好了,既然诸位爱卿觉得中尉卿说得有理,那么就按照这个实行!”刘彻满意的拍拍手。 这个方案他很赞同。 只要三河之地成为天下经济中心,他大一统的步伐,又向前迈进了一步。 两只手插在袖口,刘彻做了最后的决定,“大农令!” “臣在!”郑当时急忙出列。 “朕命卿督办漕渠,以及那六条小渠的修建!六条小渠的应该有个名字了,既然是辅助漕渠与郑国渠连线的水渠,不如就叫六辅渠吧!卿五年之内,务必修建完成!” 郑当时高声回应,“臣领旨!” “主爵都尉何在?” 汲黯急忙出列,“臣在!” “朕命卿为使者,携朕旨意,前往山阴、会稽之地,纳水为湖!既然那个少年称一岁可成,朕给卿两年的时间。两年之后,朕要看到成果!” “诺!” 刘彻满意地点点头,“嗯!” 他两眼放光,看了一眼卫青,笑着说道:“卫青啊,汝识人有功,朕要赏!大赏!” “朕赏卿黄金千两、丝绸百匹、良马一匹!准许卿建立三百人之内的护卫军!” 反正是自家亲戚,建立护卫军没啥大不了的。 “谢陛下!”卫青急忙谢恩。 “免礼,免礼!”刘彻挥挥手,“那个献治河之策的少年何在?” “回陛下,尚在微臣府中。” “让朕想想,该赏他什么好。”刘彻低着头,用右手拖着下颚,沉思起来。 良久,一个念头从他的脑海中出现,急忙问道:“此子尚未加冠?” “正是。” “尚未加冠也无妨!治河之策本由他提出,自然也应该由他监察。只是御史大夫之下职位没有空缺……” 又沉思了三分钟,最终,刘彻做出了决定,“传朕旨意,封此子……” 卫青急忙说道:“陛下,白明哲。” “哦,对,白明哲!封白明哲为绣衣御史,秩六百石!随大农令掌管治河监察之事。赏其黄金十两,绸缎十匹。若黄河可治,朕愿给他封侯!” 卫青脸上露出了笑容,拱手道:“诺!” 刘彻点点头,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朗声道:“诸位爱卿还有什么事情?” 薛泽见大局已定,急忙出列,“陛下,此子来历不明,且出身不明,臣有两个建议。” “讲!” “诺!臣以为,陛下应该派遣专人查明此子身份,另外,在任命绣衣御史时,应以‘贤良方正’选举之法,避免天下人议论。”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突然成为了六百石,天下人绝对有意见。唯一的办法,就是在举荐之后封官。 听到提醒,刘彻也反应过来,看了看下方,“丞相言之有理!” 薛泽见目的已经达到,急忙高呼一声,“陛下,臣愿意做此子「贤良方正」科的「举主」!” 这个科目同察举并存,本就是为了举荐人才设立了。 「贤良方正」始置于汉文帝二年,目的是「纳天下言」,广泛听取民众对国政的意见。 皇帝普遍认为,发生天地灾异,是自己犯了过失,所以,这一科常常是在灾异发生之后举行。 而「贤良方正」又多与「直言极谏」相连,这是皇帝「求言」的一种方式,所以称作「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 至于‘举主’则很广泛,包括中央和地方的高官,诸王侯、三公、将军、中二千石、州牧、郡守等。 薛泽想要成为“举主”,符合大汉朝堂规则。 文武百官:“!!!!!” 所有人一下子反应了过来,薛泽这是打算赚名声! 只要治河之策成功,他就会有举荐之功。天下之人,也会记得白明哲「贤良方正」科的「举主」是他丞相! 所有人都在心中大呼“此厮不要脸”。 于是,想要举荐的人,如雨后春笋一般,全都冒了出来。 争抢开始了。 李广上前一步,“陛下,末将愿意做‘举主’!” “陛下,微臣愿意做此子的‘举主’!”韩安国立刻站起来,高呼一声。 太常卿张欧颤巍巍地站起来,“陛下,请让老臣做‘举主’吧。查明来历之后,臣可一并举荐!” “太常卿,这种事情君就别掺和了。”郑当时嘟着嘴,笑了笑,“既然白明哲在本官手下做事,没有比本官更适合的‘举主’了。” “陛下,臣愿意……” “陛下!……” “请陛下将此子让与老臣……” 九卿之下,越来越多大臣加入了这一场争抢。 …… …… “陛下,微臣也愿意做‘举主’。”卫青当仁不让,上前一步。 明明是自己带来的人,这群老狐狸还想抢!太不要脸了! 刘彻被喧闹的声音气的额头紧皱,“好了!都别争了!人是卫青救下来的,举荐人,自然是卫青!” 卫青大喜,“谢陛下!” “卫青,一会儿卿直接拿着任命皇书回家。下次朝会之前把举荐奏章交上就行。另外,调查白明哲身份的任务也交给爱卿了。这个与奏章一同递上来。” “诺!” “好了!退朝!”刘彻摆摆手,率先离开。 至于大殿之上唉声叹气的大臣们,不关他的事了。 卫青在刘彻离开之后,急忙去兰台,准备拿任命的旨意。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九章:公羊之辈 三天后 长安西市 白明哲腰间别着一个拳头大小的钱袋,晃悠悠的行走在吆喝的人群中。 被封为绣衣御史之后,少府出钱,专门在长安城附近选了一块地,给他建了一个小宅院。虽然面积不大,但遮风挡雨足够了。 刘彻给他的赏赐都被少府的人送到了宅院里,卫青也送了五百金作为祝贺。 自此,他也算是有房、有存款一族了。 可能是职位并不高,或者没有军功的原因,这两天中前来拜访的几乎都是一千石以下的官员。 两千石的官员,只有郑当时、韩安国派人前来送乔迁之礼,其他人,还在观望的状态。 虽然刘彻答应黄河治理成功就封侯,但谁又说得准呢?老刘家向来喜欢说话不算话。 看看开国功臣,有多少曾经许诺过荣华富贵与国同休?结果呢,死的死,失侯的失侯。 刘彻的口头承诺,作用不大。 真正想要打动那群两千石的官员,最起码也要六辅渠发挥作用之后。 汉代人很讲究骨气,绝对不会轻易的何人低头,更别说向一个俸禄才六百石的小官。 长安最不缺的就是权贵! 六百石,仅仅是一个罢了。 不过即便如此,白明哲也已经很知足了。 这不,他特意挑了一个空闲的时间,游逛长安。 他的第一站,就是长安西市。 …… “新鲜的豚肉!今天刚刚屠宰的豚!十钱一斤,便宜卖了。” “上等蜀地丝绸,精美布料……” “窝窝饼!刚出炉的窝窝饼!” “卖活鸡,卖鸡崽,卖鸡蛋……” 白明哲背着手,迈着矫健的步伐,在西市里面大摇大摆地走着。 摊位上琳琅满目的商品,看了之后颇有眼花缭乱之感。 小商贩的吆喝声萦绕在耳边,耳朵鼓膜都要被穿透。 “各位客官都来看一看,白菘,刚刚从地里刨出来,新鲜的白菘。” “芦菔,清脆甘甜,辛辣多汁,品种丰富!客官可以买回去一些埋在地里过冬食用。” …… “上好的铁釜,一个只需要三十钱!” “锻造铁剑,有需要的客官可以缴纳定金订立契约。” 白明哲走到一个贩卖鸡肉的摊位前,蹲了下来,和老板开始讨价还价,“店家,敢问活鸡多少钱一只?” 老板是一个满脸褶子的瘦脸大叔,他搓了搓手,笑着说道:“客官,君来此,当真是来对地方了。吾摊位的活鸡,无论大小,皆三十钱一只。” 白明哲眉头一皱,“三十钱,太贵了吧,豚肉才十钱一斤。” “嘿嘿,看客官的穿着,应该是是第一次亲自买肉吧?豚肉乃低贱之物,带有浓厚的骚臭味,大户人家一般都不吃的。而鸡肉不同,既没有骚味,也没有臭味,贵一些很正常。” 白明哲看着活蹦乱跳的活鸡,咽了一口唾沫,轻声问道:“那汝这提供宰杀服务吗?” 老板慷慨地说道:“只要客官不介意小人卑贱,宰杀服务自当提供。” 白明哲瞅了瞅笼子中活蹦乱跳的鸡们,从钱袋子里掏出来一百八十钱,沉声道:“那好,吾要五只活的母鸡,一只宰杀完的母鸡。” 西汉时期调味品缺乏、肉类缺乏,为了补充每天需要的蛋白质,他只好购买可以下蛋的母鸡了。 老板瞪大眼睛,看着递过来的一百八十钱,激动得浑身发抖。他颤巍巍地接过鸡钱,大声说道:“客官放心,小人一定把鸡处理得干干净净。” “嗯,赶紧开工吧。”白明哲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好嘞!”收下钱,老板格外有干劲,立刻开始动工。 忽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说话的是一个穿着儒装的青年人,“啾啾啾,贤弟,吾等离这个家伙远一点。君子远庖厨,这是孔夫子的教诲!” 青年人旁边,则是一个看起来更加年轻的儒生,他对青年人拱手,恭恭敬敬地说道:“兄长教训的是,小弟受教了。” 白明哲扭头,眯着眼睛,眉头一皱,狠狠地瞪了一眼,低声骂道:“一群无能之辈,连此句的意思都没理解透彻,就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叫嚣君子远庖厨?笑话!” “嗯?”原本打算带着小弟离开此处的年轻儒生耳朵微微一动,把白明哲的话一字不落地听进耳朵,整个人顿时勃然大怒,“竖子安敢辱吾?” “嗡!”他将腰间的佩剑拔出,虽然距离十步,但还是将剑尖之处对准了白明哲的喉咙。 只要不道歉,这个儒生很有可能让佩剑饮血。 白明哲不慌不忙地站起来,双手环胸,笑着说道:“恼羞成怒了吗?” 较为年幼的儒生立刻将手按在年长儒生的佩剑上,焦急地说道:“吕兄息怒,此乃西市,大汉中尉管辖之地!若是难处了人命,很难处理。哪怕是董子,也不一定能出面保君。” 吕步舒怒火滔天,大声喊道:“赵贤弟让开!吾公羊之辈,岂能任人侮辱?今日,不是他死,就是吾亡!” 公羊之士,最讲究尊严!只要有人辱骂,定要和这个人拼一个你死我活。 不论对方是谁,打就完事了! 白明哲根据刚刚捕捉的消息,快速地定位了眼前之人,脸上的不屑之色更加浓厚,轻蔑地说道:“汝是吕步舒?” 吕步舒一把将赵子推开,握着剑的手更加用力,“吾正是吕步舒!既然听过吾之名号,还不赶紧跪下磕头求饶!” “呵,一个忘恩负义,卖师求荣之徒,焉能让吾求饶?”白明哲直接揭开吕步舒心中最惨痛的伤疤,“吾问汝,汝出卖董子,可向董子磕头认错?若是没有,还有脸活在世上?” 虽然董仲舒隐退,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主父偃偷走了董仲舒的手稿。但是,在抨击的过程中,吕步舒可是格外卖力。 董仲舒原本定吕步舒为衣钵继承人,经过辽东高庙火灾上书事件之后,他对这个大弟子彻底失望了。 虽然吕步舒没有被逐出师门,但实际上,和逐出师门已经差不多了。 事情发生了五年,董仲舒闭门不见吕步舒也已经五年了。 这五年中,吕步舒和丧家之犬没有区别。 “汝找死!”吕步舒“咿呀呀”的尖叫一声,提着剑,大步冲去,“给吾死!” 白明哲急忙从旁边打铁的人旁边抽出一根铁棍,用来抵挡。 然而,还没等吕步舒冲过来,另一侧却响起来了呵斥声,“大胆!” 又是佩剑出鞘的声音,“嗡!” “唰!”一个穿着甲胄的魁梧大汉持着青铜剑快速冲来。 两剑相碰,“砰!” 清脆的声音直刺在场之人的耳膜。 持剑双方同时后退几步, “汝乃何人?吾乃太学吕步舒,速速让开!” 魁梧大汉把白明哲护在身后,沉声道:“大汉北军校尉,苏建!” “北军!”吕步舒大惊失色,连连后退。一旁的赵子赶紧上前,扶住这个受到惊吓的名义上的兄长。 没有理会吕步舒,苏建扭头笑了笑,尽量用轻柔的声音说道:“小兄弟没事吧?” 白明哲浑身已经被冷汗打湿了,长呼一口气,拱手作揖,道:“多谢阁下救命之人。” 他实在没想到,吕步舒真的敢动手。原本以为这个学问是个半吊子水平的家伙会忍让离开,没想到……大意了。 一言不合,诛杀对方,不愧是公羊!不愧是董仲舒培养多年的大弟子! 虽然品行不咋样,但是从狠劲儿这方面来看,吕步舒身上的确有一丝董仲舒的影子!有一丝公羊学派传统的气质。 熟读各种历史典籍的白明哲深深地知道一个道理:不要把公羊学派看成柔弱书生。这群家伙真的打起来,战斗力不比领兵将领差。 这个时候,儒生还不是被八股等戕害的儒生,他们学的是儒家六艺! 儒家六艺分为礼、乐、射、御、书、数,其中的射注重的就是打架! 看看辕固被窦太后关进猪圈跟野猪打架就知道了。别说是以前,哪怕是现在,让一个特种兵进猪圈,都不一定打得过野猪。 虽然后面辕固得到了汉景帝给的剑,凭借剑打败了野猪,但是前面的那段时间,可是他硬生生的撑下来的。 别和公羊学派比狠,这群人什么都干得出来! 在黄老之学的压迫下,公羊潜伏,在窦太后去世之后,公羊复出! 短短五年,不,应该是短短两、三年,董仲舒就完成了朝堂上博士的大洗牌。诸子百家博士被儒家博士替换的一干二净。 千万不能小看公羊,他们血脉传承的精神就是狠! 公羊学派的传承谱系是:子夏→公羊高→公羊地→公羊敢→公羊寿。 子夏虽然是孔子门徒,但他守不住儒学之大本大原,舍本逐末,在“迹”上揣测模仿,致使思想导向法家。最终导致,子夏传人多偏离了儒家本来的路。 子夏门下有李悝、吴起;子夏之后的荀子门下则有韩非、李斯。 传人都很有名,除了正统之外,都不是儒家。 子夏之后,一个个的,不是法家,就是兵家。哪个不狠,哪是省油的灯? 看看吴起,带领五万人就敢在阴晋之战的时候,搞破秦军五十万大军。 李斯,为了加强大秦统治,直接玩了一手焚书坑儒。 公羊高之后的董仲舒更是以一人之力,对抗道家、墨家、法家、阴阳家、农家、杂家、纵横家、名家……诸子百家。 公羊学派,哪个能轻易招惹? 白明哲暗自庆幸眼前这个叫苏建的校尉拔剑相助,要没有苏建,恐怕自己刚才就身首异地了。 突然,一段文献从脑海中闪过,原本精神放松许多的白明哲,脑子里的弦又突然紧绷了起来。 等等,眼前这个大汉叫什么? 苏建? 苏建!!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十章:长安名人何其多? 白明哲忽然陷入了短暂的呆滞,他呢喃呓语,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念叨了一段《汉书》记载:“苏建,杜陵人也。以校尉从大将军青击匈奴,封平陵侯。” 西汉沿用秦制,采用的也是二十级军功爵制。 侯一共有两种,第十九级关内侯,第二十级列侯! 而苏建和卫青多次出击匈奴,最终被封为平陵侯,这是个列侯! 也就是说,眼前这个傻乎乎的彪悍的大汉,未来将会是大汉权贵之一,而且还是拥有军功,实打实的权贵。 大汉侯爵也是分三六九等的。那些靠祖辈余荫封侯的贵公子,最让大汉百姓看不起,在侯爵的圈子里,地位也最低。 只有依靠军功成为侯爵的人,才是真正的权贵。因为这种人,不仅仅地位尊崇,而且还控制着一部分军队。 一个尚未成为列侯的校尉,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苏建是一支红色的股票、写着特等奖的刮刮卡、买了之后一定可以中奖的彩票! 现在投资,往小了说,可以获得一个列侯的友谊,往大了说,那可是搭上了名传千古的列车。 虽然苏建这个名字在二十一世纪不太出名,但他有一个名扬中国两千多年,被封为麒麟阁十一功臣的儿子——苏武。 没错,就是那个被匈奴扣留之后,在北海放羊的苏武! 苏建有了,他儿子还能跑得掉? 回过神来,白明哲打算再确认一遍,轻轻地拍了拍苏建的肩膀,小心翼翼地问道:“君为苏建?” “正是!”苏建很有礼貌地回了一声。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急忙补充了一句,“哦,吾为北军校尉。” 这是他的脸面,必须要说出来。 白明哲激动地抓住苏建的手,使劲晃动着,“久仰久仰!” 这热情劲,把苏建这个大老粗弄得一愣一愣的,“啊,吾这么有名?” “是及,是及!” 从来没有人这么说过,导致苏建比白明哲还要激动,“哈哈哈,失敬失敬!” 吕步舒怒火中烧,用铜铃一般大小的眼珠子瞪着聊的正欢的两个人。 打了一半开始闲聊天? 过分了!这是在打架!这是在决斗! 太不给面子了! 他气的在原地跺了几下脚之后,咆哮道:“喂,汝之二人,未免太不把吾放在眼里了吧?” 手中剑重新提起,“小子,若汝为大丈夫,与吾一战!别躲在别人身后!” 白明哲刚想上前,苏建的大手突然伸了过来,直接拦住了,“小兄弟勿要惊慌,此乃吾北军管辖之地,君之事,即吾之事!” 苏建被白明哲那一句久仰夸得找不着北,心里美滋滋的。 军中人士,格外注重义气! 既然你夸我了,那我肯定也不会亏待你。 苏建已经想好了,既然吕步舒不知好歹,那就先揍一顿,再送回太学好了。 “苏校尉,请君让开!吾不想与北军闹矛盾!”吕步舒警惕地看着通往举剑的苏建,“今日此子辱吾,吾必杀他!” 苏建痞里痞气的,霸道的回应:“少废话!书呆子,这个小兄弟,吾保了!” 站在吕步舒身旁的赵子脸色微变,指了指白明哲,对苏建拱手说道:“校尉,汝此行过分了吧?此子辱公羊之士,公羊之士自当复仇!虽吾为韩诗学派,然觉吕兄之做法,并无不可!难不成,大汉北军妄图杀戮公羊学派与韩诗学派传人乎?” 苏建不吃这一套,随即冷哼一声,“吾可从未说过斩杀汝之二人。吾只言,这位兄弟,吾保而已!” 赵子寸步不让,沉声道:“那其辱吾兄长之事应该如何处理?” 担心苏建没弄清事情的经过,辩解的时候被赵子压迫得哑口无言,白明哲大声呵斥,“荒谬!自始至终,吾可曾辱过吕步舒?” “怎么没有?”赵子面带愤怒,“无能之辈何人所言?辱吾二人不懂‘君子远庖厨’又是何人所言?难不成,此乃禽兽之言乎?” “呵,吾只是阐明一个事实罢了!”白明哲不慌不忙地说道,“既然汝言吾辱,那请君赐教,君子远庖厨的意思!” 赵子心理上觉得自己辩论占了上风,得意洋洋地笑了,“既然汝以请教之语气,那么吾就好好讲解一番。此句出自《孟子·梁惠王章句·上》,乃孟轲同齐宣王讲解之时提及。顾名思义,想要成为君子,就要远离厨房,安心做学问。此乃成道之言!” 说完以后,他笑眯眯地环视四周,用挑衅的目光注视前来购买食材的百姓,似乎在讥讽“尔等这辈子也成不了君子”似的。 被赵子逗乐了,白明哲捧腹大笑,“哈哈哈,吾以为汝有何高谈阔论呢,原来还是这荒谬之言。若是孟子泉下有知,恐怕会把棺材板踢碎吧?” 赵子和吕步舒同时急了,二人举剑,随时准备冲上去拼命,“小子,汝找死!” “小兄弟,差不多得了。”苏建附在白明哲耳边,小声说道,“若是他们二人同时冲杀,吾挡不住。” 他虽然是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校尉,但是,真正的战斗力,只有在战场上才能发挥。血腥味会激发他内心的杀气,军阵可以提升他的气势。 若是单打独斗,他还真没有信心拿下这同时冲锋的两个人。儒家子弟,格外擅长单打独斗,其中儒家学霸们的个人战斗力,不亚于大汉校尉。 吕步舒为董仲舒大弟子,赵子为儒学大家韩婴的弟子,在这两个儒家大师地培养下,这两个家伙,妥妥的学霸!至少在射、御两项上,绝对的学霸。 没有在意苏建的提醒,白明哲眯着眼睛,朗声道:“汝二人说完了,该吾说了。君子远庖厨的真正意思,吾今日就好好教给你们!” 咳嗽几声,清了清嗓子,他接着说道:“尔等都知道这句话出处,却不理解本意,当真可笑。孟子的原意是借助厨子杀戮这件事,劝诫齐宣王实行仁术。但凡有血气的东西你都不要去杀它,推崇的是不忍之心,让君子不要造杀孽。” “君子远庖厨,仁义之至也!以厨房杀生指代仁义,乃孟子恻隐之心、羞恶之心!乃儒家慈悲之心,仁义之礼!此事到尔等口中,竟成了讥讽烧火做饭之人,这就是公羊学派未来继承者以及韩诗学派继承者的学识?难道孔夫子、孟子也与汝二人相同,看不起玩弄厨具之人?” 白明哲的话如同加在机关枪中的子弹,破坏力越来越强,让这两个儒家子弟脸色变得愈加苍白,“吾纵观《诗》、《书》、《礼》、《易》、《乐》、《春秋》、《论语》、《孟子》、《中庸》等,未曾发现与汝二人言论相同之处者。若不是汝二人之错,难不成为诸子之错?” “这就是儒家两大学派亲传弟子的水平?可笑!可悲!可叹!若是儒家交由汝二人之手,董子之心血,必定化为乌有,黄老之学,势必卷土重来!” 白明哲顿了顿,发动了最后的诛心之论,“依吾看,汝二人乃离经叛道之徒!若是孔夫子在世,势必同诛杀少正卯一样,诛杀汝二人!以汝等鲜血,洗涤儒家之污垢。” “尔敢!”赵子面色惊恐,神情惊变,肝胆俱裂。他没想到对方竟然会说出一个师父从来没有讲过的内容。 他身边的吕步舒也好不到哪去,听到这个解释,仿佛像是吃了牛粪一样,面色狰狞却不敢发怒。 如果孟子的本意真的是仁义之至,那就是说,他们两个人真的离经叛道了,白明哲刚才的讥讽不是在挑衅,而是在传道。 面对传道之人,不以礼相待,反而欲用剑诛杀。这要是被公羊学派其他人知道了,很可能成为攻伐的借口!他的地位难保了! 吕步舒脸色涨得通红,和猪肝色似的。被反驳之后,他词穷了,憋了半天,只好引用《诗经·小雅·巧言》中的话加以反击,“汝巧言如簧,颜之厚矣。” 白明哲坦然地张开怀抱,语气慷锵有力地说道:“哈哈哈哈,孰颜之厚,百姓自有分辨!” “说的对!!” “原来君子远庖厨是这个意思!几百年了,吾等终于正名了!” “先生大才!” “拜谢先生!” 一旁围观的买菜之人纷纷欢呼,喜极而泣。 有人肯为厨子正名,他们感觉死都值了。 “吾还以为儒家子弟多有学识呢,还不如先生一言!” “公羊学派的家伙,滚吧!别在这里给董子丢人现眼!” 被赵子刚才的讥讽惹怒了,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谩骂的队伍。 赵子只会闭门造车,闷头读书,哪里见过这等场面?他的怒火,瞬间被百姓气势压下去了不少,就连提着剑的手也在疯狂地颤抖。他只能期期艾艾的反抗,“尔等……尔等……” 吕步舒深知一个道理,一旦泄气,很难再次发动攻势,于是他只好以进为退,用剑指着白明哲,大喝一声,“小子,吾以太学弟子之名,与汝一战!汝可敢接下?” 真正的太学是在公元前124年建立的,虽然太学尚在雏形,但是的确存在。 吕步舒称自己为太学弟子,并无差错。 只是让白明哲感到意外的是,这家伙竟然以太学弟子之名邀战, 这家伙就不考虑考虑,万一自己输了,该何去何从吗? 辽东高庙之事后,这家伙本来就不受待见,万一这场比试输了,岂不是给董仲舒一个逐出师门的借口?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十一章:吾以《孙子兵法》为彩头 “汝可敢应战?!”吕步舒以咄咄逼人的势头再次威胁。 这一次,白明哲拍了拍挡在身前的苏建,道:“苏兄弟,请让开吧,吾也想领教一下公羊高徒的本领。” 苏建焦急万分,“小兄弟,别冲动!” 白明哲与吕步舒四目相对,高声问道:“汝想比什么?提前说好,吾对剑术并不精通!汝为公羊学派之高徒,自然不会趁人之危吧?” 赵子拽了拽吕步舒的袖子,提醒道:“吕兄别上当,这小子一肚子坏水,要比就比君擅长的!” “吾知晓。”吕步舒点点头,将剑收了起来,然后自信满满,大声说道:“既然汝不通吾儒家六艺的‘射’、在大汉西市也不能‘御马而行’,那吾二人就来一场文斗!吾要与汝比试术算一道,汝可敢接下?” 儒家六艺中,‘术’这一个学科的重要性可以排进前三。 且,算术好的人,必定会被朝廷征用,这已经被证实了多次。 如同那个桑弘羊,现在虽没有明确的官职,但是却频频被刘彻宣召。 如同还没出山、被英国科技史学家李约瑟称为“中国天文史上最灿烂的星座”的春节老人落下闳! 虽天命之年,他依旧被刘彻征聘出仕,官为侍御史,以算术之法推动中国天文学的发展。别的不多说,单单《太初历》、浑天说这两个,就足足影响了中国两千多年。 算术究竟有多可怕? 当初酂侯萧何(法家)凭借自己的数学能力,让后勤补给源源不断地输送到前线,供淮阴侯打仗所用就已经证明了。 历史上,汉武帝多次派遣军队出征匈奴的资金从哪里来?还不是依靠桑弘羊的计算敛财、平价仓等手段,想方设法筹集的。 为什么汉武后期,朝堂上的儒生都在叫嚣请烹桑弘羊?就是因为这个家伙总是能够筹措到出征的军费! 这就是算术的魅力!也正是老刘家追求的人才之一。 作为公羊学派大弟子,吕步舒自认数学不错,所以开口就要和白明哲比试“术”! 白明哲用怪异的眼神上下打量不远处这个欺师的小伙子,再三确认,“汝确定?” 吕步舒哈哈一笑,讥讽道:“怎么,汝怕了不成?” “不怕,不怕,只是有些意外罢了。” 这个意外,是真的意外。 白明哲表示,自己虽然不是理科生,但是,数学好歹也学过几年。 虽然曲线方程的公式都忘得差不多了,但三元一次方程之类的解法,还是记得很清楚的。 和二十一世纪的高材生比数学……这不是往枪口上撞吗? 如果比四书六经,白明哲还真没有太大的把握,然而,这货竟然提出来比数学。 妈呀,老寿星上吊也没有这么吊的! 担心内心的喜悦流露出来,白明哲赶紧用手遮了遮嘴角。 然而,这个举动到了赵子的眼里,竟然变成了害怕的行为。 这个三河之地的青年为了讨好吕步舒,赶紧大步上前,叫嚣一声,“小子,若汝怕了,就赶紧跪下给吕兄磕三个响头,这事就这么完了。如果不然,汝要拿出点东西作为彩头!” 白明哲被赵子彻底逗笑了,原本手挡住嘴角就是为了遮盖喜悦,这可好,直接笑了出来“哈哈哈哈哈哈哈,怕?不存在!不就是彩头吗,吾压五百金,以及……《孙子兵法》一部!汝二人想押什么?” 在场之人被白明哲的彩头吓到了,齐刷刷的倒吸一口凉气,然后同时尖叫一声,“《孙子兵法》?!” 五百金虽然诱人,但是《孙子兵法》更加珍贵。 尤其是苏建,眼中直接充满了激动兴奋的光芒。 在秦始皇大规模焚书之后,项羽又在咸阳进行二次焚书,这就导致大量的经典古籍,失传的失传,缺页的缺页。 如今白明哲张口一句用《孙子兵法》作为彩头,众人哪能不吃惊。 不过吃惊归吃惊,在吕步舒眼中,更多的色彩是贪婪! 与其他典籍相比,兵书更加珍贵,更别说兵家著作中最辉煌的《孙子兵法》! 猛地吸了一口气,吕步舒沉声道:“汝言自己有《孙子兵法》,可随身携带?” 白明哲微微一笑,道:“自然没有。” “切,原来是弄虚作假……”还没等赵子嘲笑完,忽然三段深奥难懂的内容从白明哲的嘴里念了出来。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故经之以五事,校之以七计,而索其情。” “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道者,令民于上同意,可与之死,可与之生,而不畏危也。天者,阴阳、寒暑、时制也。地者,高下,远近、险易、广狭、死生也。将者,智、信、仁、勇、严也。法者,曲制、官道、主用也。凡此五者,将莫不闻,知之者胜,不知之者不胜!” 吕步舒、赵子、苏建,三个人同时瞪大眼睛,任由血丝充满了瞳孔。 真的是……真的是《孙子兵法》!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他们三个人都在一定程度上接触过军事战争,对于兵法都有一定的了解,尤其是苏建,对于兵法的作用,深有体会! 白明哲刚才念出的三段文字,除了第二段是承上启下之外,其他两段,皆兵家至明之理! 顿时,三个人的眼中都闪过了贪婪的光芒,只不过苏建的贪婪转瞬即逝。 兵书的重要性大家都懂,哪怕二者为至交,也不可能轻易传授。因此,想要得到的念头在心中一闪而过。 而吕步舒却不同,他的脸上写满了势在必得的表情, 正好拿这本书来交好自己认识的一个公子哥! 迫不及待地搓搓手,生怕对方反悔,吕步舒赶紧说道,“小子,吾以董子门徒之名作为彩头!” 白明哲摇摇头,不满意这个彩头,“不够!对汝而言,董子之徒的价值,根本不值一提。拿出点其他的东西!” “那…吾以……”吕步舒沉默了一会儿,“那吾以荀子印玺作为赌注!” 白明哲还没搞明白这是什么东西,旁边的赵子突然尖叫,“吕兄,不可啊!若失去印玺,汝公羊首徒的地位可就没了!那可是子夏先生一脉的传承之物啊!” “无妨,他一介小儿,焉能赢吾?”吕步舒摆摆手,然后重新看着白明哲,“小子,这个彩头可否满意?” “原来是董子大弟子的信物,自然可!” 吕步舒将荀子印玺拿出来放在地上之后,沉声道:“那好!比试现在开始!一炷香未能答上来,且再次提问之时,无法问倒对方,即为输!周围百姓,皆见证之人!” 白明哲随手将钱袋子丢在地上,不慌不忙地说道:“那就开始吧!汝尽管出题!” “那吾就不客气了!”吕步舒眼珠子“咕噜”一转,一个题目便想了出来,“吾且问汝,一张方形案几,用刀沿着对角一分为二。其中一块,其长二十四,宽七,那对角长度为几何?” 白明哲微微一愣,随口说道:“二十五!” 赵子哈哈一笑,指着白明哲的鼻子,大喊一声,“小子,连算都不算,太猖狂了,汝以为这样,就可以得到吕兄的谅解?咦,吕兄,君为何拦吾?” 吕步舒挡住了赵子的行为,眯着眼睛,脸色阴沉,“原来汝读过《墨经》!是吾失策了。” “呵,就这?勾三股四弦五罢了。”白明哲轻蔑一笑,“汝可知勾股弦之间的关系?” 吕步舒气的头发都炸了,“此乃定律!千古算术之至理,何来关系?别浪费时间,赶紧提问!” 白明哲双手环胸,朗声道:“呵,吾提问之内容,正是勾股弦之关系!” “汝在玩吾?” “嗡!”剑出鞘,吕步舒杀心愈来愈明显。 “勾股弦乃千古至理,就连墨子都未曾破解,汝安敢提问?若汝妄图以这种方法取胜,那就大错特错了!即便吾本轮输了,下一轮吾以圆周与直径相比得到的数值作为提问,汝如何取胜?” 白明哲一脸嫌弃,摆摆手,仿佛在驱赶野猪似的,“啰啰嗦嗦,不会就说不会,浪费什么时间!要么作答,要么本轮认输,开始你的下一轮提问!先说好了,下一轮若是吾回答上来,汝为输!” 吕步舒气的牙痒痒,拳头握得“嘎嘣”响,“呵!既然汝不仁,那就休怪吾不义!此轮算吾输!吾且问汝,圆周与直径之比,值为几何?” 白明哲依旧随口说了一个数值,“三点一四一五九,至于后面,还有千千万万的数值,连续不断,无法计算完毕。为了表述简单,吾只取三点一四一五九作为答案。” 吕步舒气的在原地蹦蹦,咆哮着,“汝,汝未免太过分了吧?竖子安敢欺吾?” “不信的话,吾教给诸位一个计算方法!尔等回去之后,可以试试。”白明哲蹲下,在地上捡起一块石头,随意的画了一个圆,“吾这种方法叫做割圆术!将圆等分,割之弥细,所失弥少,割之又割,以至于不可割,则与圆合体,而无所失矣。” 白明哲大体地将圆分成了几份,然后指着说道:“从圆内接正六边形开始割圆,依次得正十二边形、正二十四边形……,割得越细,正多边形面积和圆面积之差越小。汝看,割完之后,所得数值进行除法运算,最后得之!” “具体的计算过程太过麻烦,吾给尔等一个更加简单的方案。” 白明哲撸起袖子,在旁边的注释:计算二十二除以七与三百五十五除以一百一十三。 “尔等回去之后,把这两个数算明之后,自当明白具体内容。吾也不卖关子,后十位数可以直接说出来,尔等只需要回去验证。” “真正的圆周率为,三点一四一五九二六五三五……后面数值极多,算之无益,因此吾未继续算下去。” 吕步舒正在气头上,肯定静不下心计算, 而一旁的赵子看着地面上的内容,顿时肝胆俱裂。 他术算之道的能力在燕赵之地也算是数一数二的,自然能够看得出来割圆术的可行性。 只不过,燕赵之地的骄傲,不到最后一刻,不允许他轻易认输。 于是赵子一同咆哮,“不可能!汝,一定是在诓吾!!” 他不敢相信,困扰中华数千年的问题,竟然在自己的眼前被解决。 并且解决的人竟然不是自己燕赵之地的才子! 这让数学一直领先天下各地的燕赵的颜面何存? 所以他只能不断地否认,拒不承认! 一边地看客默不作声, 他们也拿不准,所以都不敢擅自评论。 然而,夹杂在看客之中一同看热闹,腰缠万贯的商贾则是激动不已。 他们并不介意花钱将此消息传播出去,让天下之人计算。 万一是正确的,那么史书上肯定会在圆周率旁边稍微提及:某某商贾为弘扬至明之理,散尽家财,传扬于天下! 到了他们这种身份,钱财已经算不得什么了,名声比钱财更重要,尤其是死后的名声。 “看来汝不服气啊。”白明哲摇了摇头,感叹一声, 赵子脸色赤红,道:“该方案无人知晓正确答案,吾定当不服!吕兄是否输了,自当需要验证一番!” 白明哲懒得废话,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请便!”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十二章:汝可知算术之道中的魔鬼? 赵子面色凝重,颤巍巍地蹲下来,开始用一个新的石块在地上画圆。 “沙拉!” 一阵清脆的摩擦声过后,一个圆形出现在地面上。 他模仿着白明哲的行为,有模有样的施展割圆术,而吕步舒则是将心脏提起来,屏住呼吸,看这个来自燕赵之地的师弟操作。 “沙,沙沙沙沙……”一条条优美的直线从石块末端倾泻而出,不一会儿,这个圆就被分成了十几份。 在亲自动手之后,赵子越发感觉割圆术中蕴含了至高的数理之道,他的本心被动摇了。 白明哲看到赵子的计算水平,心里急得直痒痒,叹了一口气,道:“唉,汝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要不这样吧,汝回去慢慢验证,在此之前,汝吾二人另外提一个问题,一决胜负。” 赵子放下了手中的石头,站了起来,点了点头,“可!” 就像是白明哲说的,他并不擅长几何,如果想要验证完毕,至少要两天的时间,所以,还不如重新提问一个问题。 “既然如此,那么请君出题吧!” “请恕赵子无礼了。”他眼睛骨碌一转,想到了一个题目,于是急忙提问:“今几人共买物,每人出八钱,盈余三钱;人出七钱,不足四钱,问人数、物价各几何?” 在汉家,数学王冠自当是几何问题,由于他并不是专门研究数学之人,所以只能提出一些应用问题了。 不过他的提问也相当讲究,绝对不提记载于传扬天下经典书籍中的题目,要提,就提记录在冷门书籍中的题,所以,这个买东西的题目就应运提出。 白明哲打了一个哈欠,用无聊的目光盯着赵子,随口说到:“七人,物价五十三钱。” 早知道会是这个结果,还不如让他接着算。这么简单的问题,侮辱谁呢。 期待了半天,还以为能够活动一下筋骨,没想到,就是一个一元一次方程的问题。 连方程组都不用列。 口算题! 赵子:“……” 这一次轮到一旁的吕步舒默不作声,暗暗的计算。 在场的很多看客也在掐着指头数,对于白明哲直接喊出来答案,他们虽然喊到惊愕,不过也只认为玩笑而已。 哪有人这么快就把结果算出来的? 所以他们还在继续数着指头。 这群人连讲的通俗易懂的割圆术都不信,更别说这些自认为更加复杂的题目。 而知道答案的赵子却不一样,他瞪大眼睛,下巴都要掉下来了,惊呼一声:“不可能!汝怎么算得这么快?即便是吾与同窗合力,也算了将近两个时辰!汝为何一言道明答案!” 吕步舒看着白明哲的眼神中,不断地透露出恐惧的神色,语气颤抖,道:“贤弟,他说对了?” “答案正确。”赵子浑身的力气好像被突然抽空,最后无奈承认。 “口算题罢了,要不汝再出一道?”白明哲双手环胸,目光无神,静静地等着。 口算题? 欺人太甚! 可恶! 这是在讥讽自己燕赵之地无能吗? 赵子恶狠狠地瞪了白明哲一眼,努力的回想自己脑海中的题目:“今有大夫、不更、簪裹、上造、公士,凡五人,共猎得五鹿。欲以爵次分之,问各得几何?” 白明哲失望地摇了摇头,两个呼吸之后,再一次将答案说出:“大夫得一鹿、三分鹿之二。不更得一鹿、三分鹿之一。簪裹得一鹿。上造得三分鹿之二。公士得三分鹿之一。” 又对了! 赵子听到回答,整个人动容了,惊呼一声:“莫非汝为北平侯之后?不对,汝姓白,不可能……” 他之所以自信心满满,是因为他与北平侯之后的张类私交甚好。 作为数学大家张苍之后,张类可是懂得许多数学解题方法。 刚才赵子出的问题,都是来自张苍的《九章算术》。虽然如今的《九章算术》还没有成书,但是的的确确存在。 如今白明哲随口回答,他只能认为是白明哲曾经读过张苍的遗留手札。 除了这一点,他实在是不敢相信,有人能够随口解答这等数学难题。 懒得回应,白明哲打了一个哈欠,淡淡地说道:“汝问了两个问题,是不是也该吾问汝了?” 赵子深呼一口气,眼睛微微一闭,又猛地睁开,道:“问吧!” “好!”白明哲拍拍手,毫不留情地说道:“还是那个问题,勾股弦之间的关系,请君解答!” 赵子脸色瞬间黑了,额头上布满了线条,“君欺人太甚了!墨子尚且不知,吾等岂能知晓!连汝自己都不知道,有何颜面提问别人?” 白明哲不屑地摇摇头,“谁说吾不知?” “那汝就说说,二者之间有何关联!” “哈哈哈哈哈哈,既然汝请教,那么吾就告诉汝,也告诉天下人答案!”白明哲大笑几声,用最响亮的声音,解释道:“勾与勾的乘积加上股与股的乘积,为弦与弦的乘积!” 赵子蹲下来,捡起一块石头,半信半疑的在地上计算。 “沙拉,沙拉,沙拉。” 一个个字符出现在他的笔下,不一会儿,他就把“三、四、五”这三个勾股数验证完了。 他艰难地抬起头,面色瞬间变得苍白,“不可能……这难道真的是!” 不甘心的继续在地面上划着,他企图验证“五、十二、十三”。 大约用了两炷香的时间,他终于又验证完毕。 完全正确!符合这个规律。 吕步舒急得满头大汗,见赵子迟迟不说话,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如何?真的是这个规律吗。” 赵子苦笑一声,“吕兄,这一次,吾侪恐怕是栽了。虽然还有其他几组数据没有验证,不过,照目前的结果来看,恐怕真的是……” 这位韩诗学派的高徒已经预见了,不出数日,割圆术与勾股之理的学术风暴将会传遍天下! 而他与吕步舒,将会是这一场学术风暴的笑话。 两个学问尚未大成的学子,竟然胆敢挑衅一位算术大家,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看来汝已经验证完毕,那么这方印玺,吾就收下了。”白明哲粲然一笑,走上前,将荀子印玺和自己的钱袋捡了起来。 他看着蹲在地上,心中充满不甘,但却发泄不出来的赵子,又瞥了一眼愤怒到极点,身体微微颤抖的吕步舒,向赵子提出来最后一个问题,“汝问吾两个问题,虽然比试已经结束,但是吾还是个想要再问一个问题。问一个尔等应该已经学会了问题。” 赵子抬起头,目光中闪过一丝坚定,沉声道:“请君明说!” 白明哲坏笑一声,“刚才吾已经教给尔等勾股至理,那么请问,一个直角三角形,勾一、股一,弦为几?” 你们两个不是不服吗?那我就让你们恐慌几天! 那个东西在西方出现之后,曾经让很多人死于非命。 至于在中国,它最早出现在《九章算术》里面。而《九章算术》成书,距离现在还有两百多年呢。 说完问题,白明哲懒得在这里继续废话,他拉着苏建,径直离开。 看着那两道离开的身影,赵子异常不甘心, 但是这最后这一个问题……他还是闭上眼睛,开始在脑海中构建模型。 勾股各为一的三角形的确存在,它的弦的确存在,那么他的长度是…… “勾一,股一……弦……”赵子不断地呢喃,随着思考程度的加深,脸色也逐渐变黑,如同吃了发馊的饭菜一样,“这……不可能!怎么……” 吕步舒已经想到将印玺取回的方法了,于是在一旁又重新开始蹦跶,虽然气色不是很好,但是丝毫不影响他虚伪的心。 “贤弟为何愁眉苦脸?他都言明计算方案,这岂不是口算之题目?” 刚才吕步舒用勾三股四,勾七股二十四,弦二十五偷偷验明了,答案正如白明哲所说,完全正确。 所以自认为掌握了大道的他,已经忍不住回去装逼了。 相信在太学之中提出之后,不仅仅是其他的同窗,想必先生们也会对自己刮目相看。 赵子犹犹豫豫,看了一眼吕步舒,道:“敢问吕兄,勾一股一,弦为几何?” “贤弟,汝带进去算就好了。” 吕步舒一副兄长教导晚辈的模样,笑着将勾一股一分别代入,开始计算。 “汝看,勾一与其本身的乘积,加上股一与其本身的乘积,找到相乘的长度之后便是……” 吕步舒笑得很欢,志得意满。 计算很顺利,宛如顺水推舟似的。 加起来就是二嘛,简直没有比这更简单的问题了。 他继续深入计算,准备开方。 在这时,他突然瞳孔收缩,仿佛看见了的魔鬼,尖叫一声:“这……不可能!他给的定式是假的!不可能!这不成立!” “吕兄,看来君也发现了。”赵子苦笑一声。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但是,一定有某个方面被忽略了。 不仅仅是他,恐怕这一千多年来,无数的数学大家都忽略了这一个情况。 他们总是以不可开方来掩饰自己心中的恐惧。 既然二十五开方之后可以成为五,那么……为何其他的数值不可以开方? 赵子注视西市出口的方向,朗声道:“吕兄,是吾侪输了!那一位先生对数学之道的理解,恐怕,直逼北平侯张苍了!” 看来之前是他以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 没想到白明哲的确存在真才实学。 这么看来,那一个割圆术,恐怕也是真的。自今天开始,在数学界盘绕了一千多年的魔鬼被降服,但是,一只新的魔鬼也被释放出来。 无理数! 这一个像幽灵一样,徘徊在数字中不知多少年的家伙,被白明哲给放了出来。 恐怕不出一个月,天下数学界将会掀起一阵阵滔天巨浪。 无数的数学大家都会踏上前往长安的征程,以求与白明哲交谈,明数理之道。 这种盛况,还代表着一个算术之道的大宗师出现了! 一个堪比墨翟的算术宗师!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十三章:荀子之印的作用与灾祸 西市出口 白明哲拿着荀子印玺,仔细把玩,他身旁的苏建也对这印玺异常好奇,“小兄弟竟然能把荀子之印赢了过来,当真是大才之人。想那董子这五年间夜不能寐,为了要回这荀子印玺,不知耗费了多少心神。结果到最后,印玺竟然到了小兄弟手中。” “苏兄客气了,若是不介意,叫吾明哲就好。”白明哲哈哈一笑,将荀子印玺递给苏建,让他也仔细看一看,“苏兄,敢问这荀子印玺有何特殊之处?为何在吕步舒心中,此物堪比五百金以及《孙子兵法》价值的总和?” “明哲有所不知啊,荀子乃子夏传人,子夏乃公羊学派开创者。这荀子之印,不仅仅是一块先辈印玺,更是乃公羊学派传承印玺。持有印玺者,将会是下一任公羊学派的领袖。”苏建的目光聚集在印玺之上,同时大量的传闻从嘴里念叨出来,“当今陛下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意味着儒家将会是天下第一显学。而作为儒家中第一大派的公羊学派,其领袖自然就是镇压儒家文道气运的大宗师。” 他脸上表现着明显的羡慕,将荀子之印重新还给白明哲,继续说道:“如今贤弟得到此印,代表董子百年之后,汝将会是公羊新的的领袖!届时,若汝以此印为信物,可号令天下儒生。” 这一次轮到白明哲倒吸一口凉气,“号令天下儒生?!” 也许在苏建心里,这只是一方统率儒家的印玺,但是在白明哲心里,已经上升到和传国玉玺比肩的地步了。 儒家后来的盛况,当今时代,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了。 那可是门徒遍天下,触手渗透至朝堂、军队、商业等各大领域的霸主! 若是真的能够号令天下儒生,推翻皇帝都有可能。 换句话说,这不只是一块印玺,这还是一块索命符。一块被统治者忌惮的索命符。 怪不得在吕步舒心目中的价值这么大,原来还有这么一层用意。 想到这里,白明哲忍不住暗骂一句,“他奶奶的,没想到竟然这么厉害。怪不得我拿印玺的时候,吕步舒一直在瞪我,好像我是他杀父仇人似的。” 联想到此印的重要性,白明哲深呼吸,平复心情,拱手作揖,向苏建请教道:“苏兄,如今印玺在小弟手里,应该怎么处理比较好?小弟还没有统领天下儒生的打算。” 苏建神色错愕,感到很吃惊,“贤弟,这可是儒家下一代的信物,汝竟然不感兴趣?” “非也,不是不感兴趣,而是不敢感兴趣。这玩儿就是一碗烫手的菽,被天下儒生觊觎的菽。若是没有董子钦定,万一有大批好事之人找上门来,以证儒家大道之名,同小弟比试,那小弟岂不是永无安宁之日?再者小弟不是儒生,不敢持有此物,还不如用它换取一些有价值的东西。” 苏建点点头,认为说得很对,同时补充道:“贤弟言之有理,不仅局限于汝刚才说的,吕步舒知晓此物外汝手中,定然不会善罢甘休。据为兄所知,他与一列侯家族交好,若是列侯亲自上门,汝恐有无妄之灾。” 白明哲眉头一皱,拱手请教:“敢问苏兄,是哪位列侯?” “具体的为兄也不清楚,只知道那位列侯祖上出自军方,是一个实打实的将军!”苏建好心提醒道,“贤弟,汝身怀《孙子兵法》,怀觊觎之心者恐不在少数。依为兄之见,还是早日从军方找一个强大的靠山为妙。虽军方很多将军没有封侯,但是仅凭他们掌握军队这一点,大多数的列侯都不敢招惹的。” 白明哲莞尔一笑,委婉拒绝,“多谢兄长好意,小弟会好好思考的。” 如今傍上了卫青的大腿,还需要找其他的将军? 别的不多说,记得不久之后就要发生龙城之战了吧……那一战,可是打出来很多侯爵呢。 届时,有关内侯卫青在,除了刘彻,谁还会轻易招惹自己? 卫青成为自己“举主”之后,就意味着,自己的身上已经被打上了卫青系的标签,这辈子注定要和其他派系的人走上敌对。 苏建沉吟一声,对刚才的询问给出答案,“若是贤弟不想持有这块荀子之印,最好的方法,就是把它送还太学,交到董子手中。虽然董子已经退出朝堂五载,然其影响力,却丝毫没有减弱。君将他多年的心头之病解决,无异于卖了一个人情。”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白明哲被指点之后,恍然大悟。 若真的同苏建所言,欠自己人情的不仅仅是董仲舒,还有下任公羊领袖、太学祭酒! 这个买卖,怎么看都划得来。 就这么办! 恐夜长梦多,白明哲急忙拱手,“苏兄,事不宜迟,小弟这就去寻找董子,将此物呈上。君今日之恩,小弟铭记于心,改日请苏兄喝酒,不醉不归!” “贤弟尽管去。”苏建慷慨一笑,“为兄还要维持西市秩序,恕不能奉陪,” 白明哲再次拱手作揖,“苏兄,告辞!” “保重!”苏建抱拳行礼之后,留下一个笑脸,然后转身返回西市,重新维持秩序。 白明哲将目光放在紧跟着自己的那个卖鸡大叔身上,抱拳道:“店主,还要耽搁君一段时间了。待见完董子,鄙人就可以带这五只鸡回家了。” “无妨!君乃有才之人,为君办事,乃小人之荣幸。” 白明哲先道谢,然后请教“敢问君可知董子住所?” 卖鸡大叔点点头,实诚地说道:“这是自然,请君移步,随小人来。” “好!” …… …… 一炷香之后,他们两个人出现在距离太学不远的一个小巷中。 卖鸡大叔指着出口,脸上挂满了灿烂的笑容,“君别看此路狭窄,想要快速到达董子住所,只有这一条捷径可走。” 不知为何,白明哲的右眼皮跳得很厉害,急忙说道:“此地距离董子所居之地还有多远?” 卖鸡之人盘算了一阵,回答道:“不足五百步!” “赶紧出发,这里让吾有些发慌。”白明哲急忙催促。 俄尔,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阵阴沉的笑声,“桀桀桀桀桀,想跑,做梦呢?” 紧接着,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阵布甲晃动起来的声音,“咣!咣!咣!咣!” “就是那个小子,围起来!” 二十来名穿着布甲的士兵突然出现在小巷的两侧,骤然,他们一拥而上,把白明哲围在中央。 看到军队,那个卖鸡的大叔吓得腿都软了,他看着为首之人那明晃晃的银色刀刃,把鸡一丢,直接瘫坐在地上,“各位军爷,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被这阵势吓了一跳,白明哲警惕之心大起,怒斥一声,“尔等何人!” 为首之人冷声说道:“吾等乃平曲侯之部曲!汝拿了不该拿的东西,跟吾等走一趟吧!” “平曲侯?”听到军队来历,白明哲急忙在脑海中搜索。 平曲侯周坚,周勃之子,周亚夫之弟! 军方之人?真让苏建说中了! 这群人找自己麻烦,绝对和吕步舒有关! 虽然对面人多,但是其实不能丢,于是,他高声呵斥,“未经陛下允许,私自在长安城中调兵,平曲侯这是打算谋反吗?若是被右内史禀告陛下,平曲侯至少也被削减三百户食邑!” “桀桀桀桀桀,小子,这汝就别管了!吾等自由解决之法!” 白明哲脸色逐渐变得难看,“尔等如此自信,难不成右内史……” “桀桀桀桀桀,小子,有些事情,还是别知道的好。虽然不知道汝之来历,不过奉劝一句,长安城中的水很深!深到陛下都不一定能够蹚出来。识相点,赶紧跟吾等走!不然,汝就别走了!” “尔等!”白明哲看着眼前杀气腾腾的士兵,无奈叹了一口气。 不得已,他只好蹲下,靠近卖鸡大叔身旁,嘴巴附在其耳边,轻声道:“君且别慌,一会儿吾跟随他们离开之后,请君前往卫侍中府邸,请门房告诉卫侍中:白明哲被周亚夫之后掳走,请他立刻组织救援。” 卖鸡大叔听到侍中二字,不知从哪里突然提起一口气,猛的点了点头,回应道:“先生放心!小人一定办到!” “嗯。”白明哲点点头,对领头之人说道,“尔等找的是吾,与这位大叔没有关系,可否放他离开?” 领头的将领点点头,答应了,“在长安城中杀人的过失,吾等也不愿意承担。只要汝愿意配合,吾等自然不会给自己找麻烦。” 白明哲点点头,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朗声道:“那好,吾与尔等走!” “痛快!请吧!吾家少爷在酒楼中准备了好菜,等君赴宴!” 虽然答应了,但那十几名布甲士兵依旧拿着马槊,用尖端抵着白明哲的后背,生怕煮熟的鸭子飞了。 伴随着“哗啦啦!”的声音,十几个人走出了这个巷子。而刚才那个卖鸡之人,颤抖地站起来,看了看在巷子中“扑棱棱”乱飞的鸡,咬咬牙,向卫青府邸跑去。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十四章:周建德 两炷香之后,白明哲被“请”到了一家二层木质酒楼中。 酒楼并不大,也就一百来平方,进去之后,他被一群人“请”到了二楼。 紧接着,整个酒楼被这群士兵封锁,任何人不得进出。 白明哲跪坐在一块坚硬的垫子上,隔着一张案几,他的对面坐着一个左拥右抱两位美女的十五六岁的少年。 深知敌不动,我不动的道理,他保持沉默,一言不发。 那个少年对与这种表现仿佛已经习以为常了,轻蔑一笑,道:“呵,刚才不是挺能言善辩的吗?怎么哑巴了。” 平静突然被打破,白明哲淡然一笑,并未拱手,直接诘问:“敢问君乃何人?与平曲侯是何关系?” 那个少年从桌子上抓了一把煮熟且已经剥好了的菽,一下子扔进嘴里,然后嚷嚷一声,“小爷乃乃绛侯之孙、条侯之侄,平曲侯之子,周建德!” 一个人与三个侯扯上关系,这已经不是平常的公子爷了。 虽然绛侯、条侯已经去世,但他们在军中的影响力丝毫没有减少。 尤其当初周勃登高一呼,率领北军平定诸吕,让长安血流成河、拥立文帝等一系列的传说,至今还在长安闹市区流传。 虽然眼前之人并不是周家嫡系,但白明哲却异常忌惮。 如果没有记错,自周亚夫身亡,其子周阳下落不明后,周家第三代中,除了这个叫周建德的家伙,便没有其他的子嗣后代了! 也就是说,如果白明哲突然暴起,在这里给周建德来一刀子,周家将会暂时绝后!至于是否彻底,就要看平曲侯给不给力,能不能再整出个儿子了。 本着能拖一分钟是一分钟的原则,白明哲两只手放在膝盖上,慢吞吞地说道:“公子唤吾前来,所为何事?” “汝拿了不该拿的东西,那个东西,对于小爷一个朋友很重要,希望汝交出来。”周建德丝毫没有拐弯抹角,直奔主题,“另外,听闻汝还持有《孙子兵法》一书,小爷也想借来瞅瞅。” 他再一次抓起一把菽,装作大方的丢向白明哲。 “哗啦!” 顿时,圆滚滚的菽沾了白明哲一身。 “小子,只要汝把荀子之印和《孙子兵法》交出来,小爷保证让汝安全离开这家酒楼。不然,哼哼……”周建德没有将反抗的后果说明,不过他眼神中的杀意已经很明显了。 不说,就死! “这恐怕要让公子失望了,小人没有《孙子兵法》,至于荀子之印嘛,吾刚刚的确从一条狗的手里赢来了一枚印章,不知道汝所言之物,是否是它。” 白明哲微微一笑,将与荀子之印大小类似的绣衣御史的印玺拿了出来。然后“咚”的一声,扣在了案几上。 因为荀子之印、绣衣御史印玺二者都被一层布蒙着,因此,周建德根本看不出二者的差别。 忽然,一旁的卷帘之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卷帘也被异动碰到,“沙拉!沙拉!”的响。 警惕地看了一眼卷帘,白明哲也懒得跪坐了,直接向后一倚,两只手按在地上支撑身子,嘲讽一声,“原来那只狗也在,怪不得呢。” 他把头一扭,看着卷帘,冷笑一声,喝道:“吕步舒,别躲了,老子知道汝也在!” 吕步舒笑眯眯的从卷帘之后走出,虚伪的赞美,“听力不错嘛,可惜,汝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本来,吾与汝可以成为朋友……然,汝竟然让吾在大庭广众之下失了面子,此仇不得不报!” 他对周建德拱手作揖之后,接着对白明哲说道:“只要汝把荀子之印以及《孙子兵法》留下,周公子暂时不会找汝的麻烦。否则,汝性命难保!” “是吗?在对吾动手之前,汝二人可曾调查吾的身份?”白明哲头一歪,笑得更加灿烂,同时心里忍不住为周坚默哀一秒钟。 周建德这么做事,周坚知道吗。 自己可是绣衣御史,如果不是担心这二人狗急跳墙,他也不会拜托卖鸡大叔通知卫青。 何为绣衣御史? 东汉服虔曾经说过,“指事而行,无阿私也。” 在长安还好说,如果自己被派遣到地方上,那么出使时要持节杖、衣绣衣。遇到紧急的事情,可以不用皇帝同意,直接调动郡国兵马,甚至还可以专行赏罚,诛杀地方官员。 《汉书·王訢传》曾经说过,“武帝末,军旅数发,郡国盗贼群起,绣衣御史暴胜之使持斧逐捕盗贼,以军兴从事,诛二千石以下。” 可以说,大多数官僚躲着自己还来不及,眼前这个叫周建德的家伙,竟然敢直接找上门来。 对绣衣御史出手,无异于在打刘彻的脸。 这是鸡给黄鼠狼拜年,想早日成仙? 想找死也不能这么玩啊。 “呵,汝的身份,重要吗?”吕步舒讥笑之后,对周建德恭维道:“周公子乃名门之后,其祖父乃高祖钦定之侯爵,其仲父乃先帝定下的侯爵,其父乃先帝钦定侯爵。汝一介黄毛小二,焉敢与周兄相比?” 周建德激动地拍手,“啪啪啪”鼓掌声响遍整个酒馆二楼,“哈哈哈哈,说得好!吕步舒,君当吾之挚友!深知吾心!” 白明哲不屑地摇摇头,“挚友?一丘之貉罢了。印玺就在这,汝敢拿吗?” “呵,有何不敢?”不等周建德开口,吕步舒快速冲过去,将案几上的印玺拿了起来。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包裹印玺的布,额头上的疑惑之色愈来愈浓厚。 “这印玺,不是吾那一块!” 玩欺骗? 周建德感觉自己被羞辱了,将身旁的两位女子一把推开,顿时勃然大怒,“敢耍花样?来人!” “咚!咚!咚!咚!轰隆!”一连串上楼的声音传来,四名布甲士兵出现在门口。 周建德指着白明哲,愤怒地说道:“将此子拿下!带回去,好好审问!!” “诺!” 四个大汉一拥而上,直接把白明哲按在了地上。 白明哲不慌不忙地说道:“周建德,汝就不仔细地看一看那枚印玺吗?说不定,上面的字会给汝一些惊喜。” “哼,不需要!”周建德冷哼一声。 白明哲坏笑一声,“是吗?汝看看吕步舒的反应,确定不看一下?” 被提醒之后,周建德的目光移动,停留在吕步舒的身上,他额头一皱,眉毛压低,不满地说道:“步舒,汝之脸色为何如此苍白?” 不知何时,吕步舒脸上的血色已经完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比白纸还要白的苍白之色,他苦笑一声,拖着印玺的手颤抖个不停,“周……周公子……吾等,好像……惹了麻烦了。” “怎么回事?” “这印玺不是荀子之印,而是绣衣御史的官印!” 周建德眉头一皱,瞥了一眼地上的白明哲,没好气地说道:“绣衣御史,这是什么官?几百石的俸禄?小爷没听说过!” 看着进来的四个士兵,他询问道:“卢大忠,汝可曾听闻绣衣御史?” 卢大忠正是带人围堵白明哲的人,他叹了一口气拱手说道:“少爷,绣衣御史乃侍御史的一种,负责监察之职。如果这个印玺是真的,恐怕,吾等给家主惹了大麻烦!” 周建德的心脏猛地一沉,“麻烦有多大?” “这要看这位公子是不是真的绣衣御史了。”卢大忠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若是真的,任由此子回去,不出一天时间,中尉甲士就会踏破周府的大门。若为冒牌货,哼哼,那可是大功一件!家主还会对公子予以赞赏。” 说完之后,卢大忠拱手,森然一笑,“公子,小人认为,若是不想惹麻烦,吾等只有两条路!” “讲!” 他恶狠狠的瞪了白明哲一眼,“一,杀了这小子,然后毁尸灭迹。” 吕步舒尖叫一声,“不可!若是此人真的是绣衣御史,他死了之后,廷尉调查,第一个查的就是吾!” 他与白明哲的恩怨,恐怕已经在西市传开了。廷尉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该抓谁。 至于被抓之人身份如何,廷尉不关心。反正只要被带走,肯定会吐出点东西来。 “汝虽然数算不怎么样,但考虑问题还挺周全的。”趁按住自己人分神,白明哲猛地挣脱开,然后坐在地上,活动了活动筋骨,“不怕告诉尔等,来的时候,吾已经让人联系卫青侍中了。” 周建德的声音骤然变冷,咆哮道:“什么?卢大忠,汝是怎么办的事!为何走漏风声!” “公子息怒,小人以为,这小子只是让那个卖鸡的家伙把鸡送回去而已,没想到他是去找人求救。”卢大忠低着头,委屈地说道,“更何况,小人根本没想到,此人会让平曲侯有忌惮之心。” 吕步舒心急如焚,道:“别愣着了,赶紧把汝的第二个方案说一下。” “第二个方案,那就是让这小子签字画押,承认自己不是绣衣御史!”卢大忠恶狠狠地说道,“只要有签字画押的证据在,哪怕是陛下,也无话可说!谁让这小子自己不承认的!” 周建德,点头同意,“为今之计,也只好这样了!” 白明哲活动活动手腕,坦然一笑,“怎么,尔等想要让吾写否定身份的文书?不用这么麻烦,准备笔墨,吾直接给尔等写一份。” 吕步舒脸色狰狞,“汝在打什么鬼主意?” 白明哲摊了摊手,“没打什么主意,只是不想受伤罢了。哦,对了,《孙子兵法》也可以给尔等默写一份。只不过,得付钱。” 周建德给了卢大忠一个眼神,示意立刻准备笔墨,同时阴沉着脸,“只要汝识相,钱不是问题!吾愿意用三百金的价格,换取《孙子兵法》与荀子之印!” 白明哲摇摇头,“不够!五百金!” “成交!”周建德斩钉截铁的说道“来人,立刻去准备金子!” 将案几上的东西全部推开,白明哲示意把竹简和笔墨放在案几上,率先开始书写《孙子兵法》。 当然,他书写完成之后,自然不会交给周建德,而是打算等卫青来了,直接送给卫青。 救命之恩正好还没有报答,龙城之战迫在眉睫,用《孙子兵法》作为谢礼,再合适不过。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十五章:愤怒的卫老大 在白明哲默写《孙子兵法》的时候, 另一边,侍中府邸 卫青正跪坐在案几旁,安安静静的撰写关于白明哲身世的奏章,“臣卫青,奉陛下之圣意,调查绣衣御史白明哲之身世。如今,已有头绪。经太常卿张欧所言,此人乃太原郡之人士,似乎是武安君之……” 忽然,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咚!咚!咚!”敲门声过后,一阵气喘吁吁的声音传进来。 “老爷,不好了,白明哲白御史出事了!” 快速放下毛笔,“啪!” 蓦然,卫青眼睛瞪得溜圆,快速起身,打开了紧闭的大门,看着满头大汗的管家,沉声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老爷,白御史被一群士兵绑走了。据传话之人所言,白御史让他告诉老爷,乃周亚夫之后所为!” “条侯之后?”卫青骤然怒发冲冠,暴怒的吼道:“岂有此理!条侯之后,只有一个平曲侯吧?周坚这是找死!” 敢动自己的人,不想活了是吧? 长安两千石中,谁人不知,白明哲已经被打上了他卫青的印记? 如今有人企图在长安之中祸害自己的小弟?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周坚这是疯了吗?想要鱼死网破? 虽然老刘家和周家相爱相杀近百年,但那种爱,在条侯死后,就已经荡然无存了,有的,只是忌惮之心。 一个曾经控制军方的家族,任谁都会忌惮! 如今他们敢在长安城调兵,这不是主动向刘彻提供废除侯爵的借口吗? 疯了!真是疯了! “老爷,如今该怎么办啊!” 卫青用上齿咬了咬嘴唇,急忙冲回书房,从书架上取下一个缝纫着金丝、镶嵌着珍珠、翡翠、玛瑙等宝石的锦盒。 同时心中也在盘算该找谁借兵。 “韩安国的北军距离长安太远,很难快速支援。再者,北军一动,长安必定大乱!不可为!”卫青呢喃一声,“想要稳定长安秩序,只能找他了——郎中令——石建!” 除了北军之外,只有宫廷禁卫军,才可以镇压住列侯家族这种庞然大物。 于是,他急匆匆地走出书房,对管家吩咐道:“立刻备马,吾要去郎中令府邸!” “老爷,郎中令会帮忙吗?” 卫青眯着眼睛,一道精光从中闪过,自信地说道:“会的!因为,他也是三河之地的人!吾以斩蛇剑为信物,以拱卫陛下安全为理由,他必定出兵!” 他作为背负斩蛇剑的侍中,一定程度上,可以代表刘彻行事,石建,必须要给一个面子! ……………… ……………… 半个时辰之后 一位捧着华丽锦盒,腰间佩戴长剑,骑着高头大马的汉服青年,当着诸多百姓的面,率领一百多名穿着玄甲的士兵冲到了平曲侯府的外面,似乎打算拼命。 士兵们装备齐全。 环首刀、弓弩、长槊…… 所有军队常用的武器几乎都带来了。 看这个架势,应该就差攻城锤了 也许是嫌弃这里太小,攻城锤来了不值得,所以就没带来吧? 看守大门的几个家仆见到这一个情况,直接腿软地倒在了地上,四肢抽搐,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他们每个人的脑海中都闪过一道晴空霹雳,仿佛世界末日来了一般。 天杀的,这是什么情况? 难不成是陛下打算将老爷抄家吗? 没有理会瘫坐在地面上的闲杂人等,卫青用冰冷的目光扫视门框上方“平曲侯府”四个大字,心中怒意越发强烈,冷喝一声:“把这里给吾围了!” “诺!” “哗啦啦!” 玄甲晃动,五十名士兵直接将这一座府邸完全包围。 十米一人,手中环首刀紧握,随时准备一战。 甚至还有十名拿着弓弩的士兵一字排开,瞄准了平曲侯府的大门。 弩箭上弦,随时准备射出夺命。 剩下的士兵则是手持长槊,面色坚定。朝向大门,紧紧地将卫青围在中间,等候下一步指示。 这群士兵隶属郎中令,都是奉石建之名前来支援卫青的。 既然平曲侯的人得罪了治河的关键人物,石建作为三河之人,自然要让这个不识趣的家伙付出点代价。 卫青拔出腰间的佩剑,大喝一声:“全军听令!除围困之外,呈三角阵势,攻入侯府!若有违抗者,格杀!若有逃跑者,格杀!” “诺!” 军旅之人,令出必行!更何况是负责看守未央宫的士卒。 又是一声大喝:“进军!” “轰隆!轰隆!轰隆!” “轰隆隆!” 瞬间,地面被进军的脚步声踩的“轰隆”响。 平曲侯府内外都回荡着这似乎是来自大型决战中的声响。 “怎么回事?何人在此喧哗!”一个贼眉鼠眼的中年人从侯府的内部走到大门口,不满地嚷嚷着,“不知道这里是平曲侯府吗?想死也不会找地方!吾告诉……” 还没等他呵斥完,他也被眼前的这一幕给吓到了。 不远处,几十个亮晃晃的尖锐槊头对准了他的脑门,在前面还有一排随时准备发射弓弩手。 中年人身躯颤抖,语气变软,瞳孔骤缩,惊恐地看着不远处,被众多甲士拱立的人,尖叫一声,“啊,君是……卫侍中。” 卫青穿过层层士兵的保护,走上前,一把揪住了中年人衣领:“告诉吾,周坚在哪里?” 中年人声线颤抖着,“卫侍中,君私自调兵,被陛下知道了,可是要被杀头的。” 卫青懒得和这个家伙废话,左手持剑,对准了中年人的脖颈,再一次大声的的诘问:“告诉吾!周坚何在!” 中年人用快要哭出来的语气,颤抖的回答道:“卫……卫侍中,别,别杀小人……老爷在内室。” 他现在格外后悔。 竟然是卫侍中来闹事。 整个长安城谁不知道?卫青的行动一般就代表了刘彻的意志。 如果是自家大老爷绛侯,二老爷条侯在世,也许还会让卫青有所忌惮,但是现在,他们家就是一个没落的功勋家族罢了。仅凭平曲侯一人,很难压得住陛下眼前的红人。 一旦和卫青起了冲突,权重之后,刘彻放弃的一定是平曲侯。 不能带兵,一事无成的列侯家族多的是,没了也就没了,无伤大雅,而小舅子,只有一个。 卫青将中年人丢在地上,低声喝道:“前面带路!” “是……是。”中年人点头哈腰,一副谄媚的嘴脸。 “哗啦。” 几十名士兵一拥而上,踹开半遮半掩的大门,冲了进去。 门外 看到这一切的百姓瞪大眼睛,互相瞅瞅。 几秒钟之后,整条街道直接炸开了锅。 “天啊,卫侍中竟然带兵冲进了平曲侯府!” “看来陛下打算好好整治整治平曲侯了。他们仗着条侯余荫,整天胡作非为,好日子终于到头了!”这是一个义愤填膺的百姓讲出来的话。 “大家还是赶紧离得远一点,免得惹火烧身。” “怕什么,不知道今天过后,这天下是否还有平曲侯的存在呢。” 一个书生模样的赶忙的捂住旁边人的嘴巴,道:“嘘,兄台慎言,卫侍中还没有抄家,恐怕还有变局,要不然那一群家仆早就被拿下了。” “总而言之,大家先把这一个消息传出去,让百姓们好好高兴高兴!” “是及,是及!” 原本打算去坊市购买东西的百姓全都改变了方向,朝自己的家或者亲戚所在的闾里跑去。 这一些年,周建德的所作所为早就让他们不爽了。 现在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的场面也该到来了。 …… 一炷香之后 平曲侯府内室 周坚正一头虚汗的坐在椅子上,颤巍巍地看着利剑出鞘的卫青,道:“诸君来此有何贵干?” 卫青冷笑道:“平曲侯,汝好大的胆子。竟然连陛下也敢坑害!吾看汝是老寿星吃砒霜,嫌命长了。” 周坚急忙地摇头:“误会,误会啊。卫侍中,周某向来对陛下忠心耿耿,哪里敢坑害陛下啊。一定是有人挑拨离间,望君明鉴啊!” 他认为,刘彻真正想要一个人死,那么直接就派中尉抄家,押赴廷尉处置了。既然来的不是中尉,是卫青,那么一切就还有转机。 周坚一口咬定自己什么也没有做,坚决不会承认自己做过亏心事。 “本官已经查明!汝还想狡辩?” “砰!” 卫青一剑砍在周坚面前的桌案上。 利剑直接在红木桌案让切出一道三厘米深的裂缝,甚至边缘处直接被砍透了。 泥人也有三分火气,对卫青的行为,周坚有一些发怒,道:“卫侍中,本侯究竟做了什么。汝想要拿吾,起码也要有一个理由吧!要不然,明日上朝,本侯一定参汝一本!再者,汝在长安城内调兵,可有陛下的调兵手令?若是没有,本侯还要禀明陛下,汝意图谋反!” “参我一本?哈哈哈。”卫青不怒反笑,指着周坚鼻子,嘲讽道:“平曲侯,汝教子不严,致使他胡作非为。如今竟然欺负到治河之人的身上,汝觉得陛下会给机会吗?至于私自调兵这件事……” 他故意拖着长腔,让周坚心里痒痒,“吾今日所带之士卒,皆郎中令所属!汝应该明白,郎中令代表了什么吧?” 郎中令,大汉禁卫军领袖!负责皇帝的安全。 若是有人威胁到未央宫的安全,他们可以先斩后奏。 “汝什么意思!”周坚面目狰狞,恶狠狠地咆哮。 “呵,汝儿周建德在长安中调动军队,绑架了一名绣衣御史!吾以斩蛇剑之义、效忠大汉之心,本着对陛下安全负责的态度,特地登郎中令之府邸,请其派兵调查!汝平曲侯一家老小,现在归郎中令军队看押!” 周坚瞪大了眼睛,尖叫一声:“这不可能!吾儿天资聪颖,绝对不可能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绑架绣衣御史的罪名,他很清楚,也很明白,最轻也要罚没家产,贬为庶人。若是刘彻真的放下狠心追究,恐怕会夷灭三族! 治河之事他有所耳闻,这是陛下在前几天上朝的时候,专门讲述的重大事情。 恐怕未来一年,国家的主要动作,都会围绕治河之事展开。 如今卫青来了,说他的儿子竟然在陛下任命治河能人之后,横插一杠子,他敢承认吗? 这要是认了,恐怕他这一个平曲侯直接完蛋。 得罪治河能人异士,耽误治河时间,这不仅仅是和刘家作对,更是在和黄河下游,十六个郡,几十位两千石大臣,上百万的黎民百姓作对! 背负此等骂名,这要是死了,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 怎么对得起父亲周勃,二哥周亚夫? “此事证据确凿,有百姓亲眼所见,汝还想狡辩?” “吾不信!吾要求见陛下!”周坚眼睛通红,快速转身,从身后的书架上抽出一把剑,和卫青对峙,“卫青,吾告诉汝,别以为有陛下撑腰,就可以血口喷人!” “来人,立刻搜索周建德的位置!将他拿下,送往廷尉!” “诺!” 在卫青身后,十几位部曲立刻开始在平曲侯府邸搜索这一切始作俑者——周建德的所在。 “卫青,尔敢!”周坚歇斯底里的咆哮,不断的挥舞手中的剑,“汝私自调兵,这是谋反!吾要告汝!吾要告汝!” “哼!平曲侯,剩下的话就留着和廷尉说吧!事情究竟有没有弄错,一切自当由陛下裁断!”卫青严肃地回应,同时用左手虚指外面,自信满满地说道,“吾的人已经去长安城中调查了。相信不久,一切都会水落石出!另外汝儿勾结右内史,欺压百姓,这一件事情还要另外清算!” 原本他只想略施小惩罢了。 但是没想到周建德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 作为家奴出身的卫青,自然见不得这种人逍遥法外。 担心平曲侯家中部曲反抗,他还特意挑选了郎中令下辖的顶尖精兵。不过现在看来,是他多虑了。 条侯死后,这府邸当中的随从几乎只剩下了一个个泥壳子,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周坚气的眼睛中充满血丝,不甘地指着卫青,嘴里喊着:“汝!汝!” “噗!” 突然,一口老血喷出,周坚眼前一黑,倒地昏迷不醒。 卫青不屑地看着躺在地上的周坚,将手中的剑插回剑鞘,唤道:“来人,将平曲侯请到廷尉!另外,封锁平曲侯府,未经陛下允许,不得任何人进出!” “诺!” 两名士兵走进内室,将周坚架起来,抬着走向马车,准备送往廷尉。 卫青重新打量了一番周坚的内室,看着墙壁上周勃,周胜,周亚夫的画像,恭敬的行了一礼,然后大步的走出去。 “卫侍中,周建德不在府中!” 卫青皱着眉头,沉声道:“立刻回未央宫调兵!让郎中令加派两百人!兵分三路,全城搜索!切记,一定要保证白御史平安无事!” “诺!”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十六章:墨家三分 镜头一转,重新回到酒馆,白明哲依旧趴在案几上,手提毛笔,在竹简上撰写《孙子兵法》的内容。 他写了快要两炷香了,使用的竹简,重量将近十五斤了。 周建德左拥右抱,吃着东西,看着案几旁的竹简堆,一股莫名其妙的厌烦情绪出现在心头,不由得呵斥一声,“卢大忠,汝就不会选用帛书吗?他这么写下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况且,小爷回府之后,总不能抱着一堆破木头阅读吧。” 卢大忠吓得急忙跪在地上,以头抢地,惶恐不安地说道:“少爷息怒,少爷息怒。此地距离侯府过于遥远,帛书一时难以备好。回去之后,小人立刻组织人手,将兵书抄写于帛书之上,供少爷阅读。” 周建德看了一眼窗外,估摸了一下时间,道:“现在是午时,若是今晚就寝之前,小爷看不到兵书,汝就滚蛋!” “诺!”卢大忠大气也不敢喘,只能低头拱手领命。 没有理会低声下气的属下,周建德目不转睛地盯着白明哲,诘问道:“小子,汝还要写多久?已经两炷香了!” 白明哲翻了一个白眼,道:“急什么?孙子一生所学,容纳天地万物,区区一两炷香,岂能完全表述?” “吾再给汝两炷香!若是两炷香之后,还未完成,汝就下去陪孙子吧!” 白明哲冷哼一声,不再多言,继续书写。和这个纨绔子弟没有共同语言!说的再多,也是浪费口舌。 一旁的吕步舒急得抓耳挠腮,感觉度日如年。当着周建德的面,他还真不好意思主动开口索要荀子之印,只能等《孙子兵法》完成之后,再行索要。 卢大忠带着人手把酒楼彻底封锁,不准随意进出,但是,原本在酒楼喝酒吃饭的食客,不曾被驱赶,尤其是二楼包间中的人,他们没有去招惹。 刚刚周建德嘚瑟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到,有一个嘴角微微上扬的人,从门口经过。 周建德嚣张跋扈的样子,恰好被这个外出如厕的人看得清清楚楚,而他们谈论中《孙子兵法》四个字,也被刚刚经过之人知晓了。 “嘎吱……”隔壁的房门被关上,那个如厕之人用最快的速度回到包间。 加上那人,包间中一共有三人,两男一女。 刚才外出的这个男人穿着黑色的紧身汉服,在背后背着一个硕大的斗笠。他剑眉星目,鼻如悬胆,瞳孔中时不时的散发出凌厉的目光。 而房间中另外一个男人则是一身素白的长衫,头上未带发冠,长长的头发被一个丝绸缝纫的发带束缚,一副温文尔雅的和善样貌。 至于那个女子,则是一身白羊毛制作绒毛衣,长发散落在肩膀上,肌肤如同羊脂玉一样雪白,额前的刘海靠近如同黑宝石一样闪烁发光的眼睛。明眸星动,似引阵阵涟漪。 刚刚进去的那人压低声音,用低沉的声音说道:“诸君!有情况!” 面南而坐的女子虚掩着面部,轻声一笑,“楚杰,何事让汝如此惊慌?这可不符合楚墨的行事作风啊。” 楚风佯装发怒,瞪了女子一眼,道:“吾刚才出去如厕的时候,发现这座酒楼被十几个穿着布甲的大汉士兵包围了!看他们的装束,像是侯府私兵。” 女子不满地说道:“侯府私兵与吾等何干?别忘了,今日约尔等前来,是为了商讨下一任的墨家巨子由哪家出任!墨家分裂久矣!祖龙统一全国之前,因墨子维持,秦墨、齐墨、楚墨得以存在紧密的联系。腹巨子死后,墨家巨子令失传,巨子之位空悬久矣!如今刘彻又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墨家,存亡危急之秋到来了。” 房间之内,另一个男人开口了,“莺语说的不错,吾同意她的说法。如今正是急迫关头,吾等不宜惹是生非。” 楚风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恐隔墙有耳,他将声音压的更低,“田正,汝与莺语虽言之有理,但,尔等可知,侯府私兵来此的目的?” 被他这么一说,莺语、田正同时把目光投向楚风,二人抻着头,期待答案。 楚风微微一笑,道:“召集侯府私兵之人,应是隔壁的那个纨绔小子。而召集侯府私兵的目的,应该是为了《孙子兵法》!” 莺语还没什么,田正听了之后,突然一个激灵,惊呼一声,“汝此言当真?此兵书原本已失传百年,今日又重新出世了?” 作为齐鲁之人,他自然知道这本兵书意味着什么。 孙武后人孙膑,依靠《孙子兵法》中的部分内容帮助可是齐国奠定了霸主地位!而后来孙膑融合了《孙子兵法》中遗留的内容,才得以撰写属于自己的兵书《孙膑兵法》! 楚风叹了一口气,“《孙子兵法》是否出世,吾并不清楚,不过看隔壁的架势,八九不离十,应该是重新出世了。否则,也不至于十几个士兵看押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子。” 顿了顿,他郑重的说道:“诸君应该清楚,吾墨家墨者只适合单打独斗,若是面对军队,如同土鸡瓦狗一般,不堪一击。吾觉得,此乃吾等之机遇!若得《孙子兵法》,墨者可由游侠,向军队转变!届时,纵然儒家占据朝堂,吾墨家只需与兵家合作,占领军方,一样可以流传不断!” 田正点点头,“吾认为楚风言之有理!” 作为秦墨领袖的莺语拍了拍手附和一声,“既然如此,为了墨家之未来,吾等自当争抢一番!儒墨同为春秋战国显学,儒可,墨亦可!既然孙氏之儒占据朝堂,那吾墨家,自当统领军方!” 她口中的孙氏之儒,指的正是董仲舒所学的公羊学派! 孙氏之儒由荀子继承,而荀子,正是子夏之学的代表人。 韩非子言:“自孔子之死也,有子张之儒,有子思之儒,有颜氏之儒,有孟氏之儒,有漆雕氏之儒,有仲良氏之儒,有孙氏之儒,有乐正氏之儒。自墨子之死也,有相里氏之墨,有相夫氏之墨,有邓陵氏之墨。故孔、墨之后,儒分为八,墨离为三。” 儒家孙氏之儒刚才已经提过,其他七部分暂且不论。 墨家分成的这三部分真的很有意思。 他们虽然根出同源,但是立场却完全不一样。 楚墨一派继承了墨子的“非攻”思想,同时也践行着墨子的“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的反抗暴政思想。总的来说,他们思想主张和孟子相同——春秋无义战。 只要你们在打仗,那就是不正义的行为。 战争迫使老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尽早停止,才是圣人之法。 为了使百姓早日脱离苦海,他们便衍生出来一大群投身于救助百姓的游侠,史称墨者,也就是高于游侠,又混杂在游侠当中的准军事组织。 墨者只听从墨家巨子的命令,以救助天下,维护墨家为己任。 这群人很讲义气,也很忠诚,只要是墨家巨子的命令,他们会毫不犹豫的执行,哪怕是进攻咸阳,也绝不马虎。 总的来说,楚墨充分发挥了楚人好斗的特点,他们是墨家之中,最暴力的一派。 与楚墨完全相反,齐墨一派是一个以专注于墨家治世学、逻辑辩论学等理论学术为主的流派,他们游历各国,讲授墨家的兼爱思想,反对用暴力去解决问题。 他们认为:文化人,没错的。 放在现代,他们就是一群营销人员。 这群人向列国孜孜不倦的推销自己的治国方案,希望得到君主采纳,以求达到墨子曾经提到过的那一个美好世界。 墨家的这一个分支长期盘踞在齐国的稷下学宫,是墨家参加百家争鸣的主力军。 儒家思想?给爷死! 兵家思想?给爷死! 法家?给爷死! 只要不是墨家思想,通通给爷死! 齐墨觉得,只要不是墨家,只要提倡暴力,就得通通给爷死! 为了宣传墨家,他们不注重武力,练就了一身打嘴炮的本领! 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虽然他们只是墨家的三分之一,但是,就是这三分之一,竟然和诸子百家打的难解难分,尤其是儒家,在自己的地盘上,竟然都盖不住墨家的威风。 若是键盘出现的早,给他们一个键盘,他们能敲出一曲战国交响乐。 也正是因为齐墨的疯狂,墨家思想得以在春秋战国文化的中心——稷下学宫站稳脚跟,进而墨家思想得以流传天下。 至于最后的秦墨一脉,相对于前两个,它是最有投机意识的分支,也是对中华文明贡献最大的一个分支。 他们主要继承的是墨子的手艺。 这种手艺强大到什么地步呢,举几个例子:都江堰厉害吗?郑国渠厉害吗?灵渠、驰道、长城牛不牛? 全都是秦墨整出来的。 就连商鞅变法的部分思想内容,都借鉴了秦墨的思想主张。 这一群秦墨是一群拥有梦想的有志青年。 商鞅变法之后,无论士农工兵,都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与功劳获得尊重,得到参政权,获得当时只有贵族才有的爵位。 这一点放在当时,相当不可思议。 在看到秦国废除贵族世袭制,推崇无视出身等级的尚贤、社会功勋制之后,他们果断的奔赴秦国。 墨家崇尚没有差别,没有等级的兼爱。 春秋战国中,只有秦国做到了这一点。 好!你们老秦是知己,我们就不遗余力的帮你们做事! 秦想要发展自己? 好!我们给秦建一个关隘,帮你们抵抗东方六国。 结果最后,春秋战国最强防御关隘——函谷关出现了! 秦想要向东扩张? 没问题!赶紧装备上我们改良之后的弓弩,最后大秦强弩镇压宵小,威震东方六国。 只要秦的思想不变,要什么,秦墨给研究什么。 所以最后,在嬴政统一六国之后,秦墨便成了最大的赢家。 墨家三分,秦墨为大。 秦墨——培育出史料记载的最后一任巨子腹。 在此之前,墨家巨子是齐墨的田襄子。 如今罢黜百家已经实施,墨家巨子断绝已久,三大分支正在考虑合并以图传承。 而合并之后,以哪一支为尊是一个巨大的问题。 三支都不肯让步。 大家都是从墨子传下来的,凭什么以你们为尊? 这就像是民国时期的北洋军阀一样。 袁世凯死后,其他的军阀头领都不服对方。 都曾经是在袁大帅底下混的,我凭什么听你的命令? 所以合并之事一直在拖。 这不,最近又处在三家谈判的关键时期,三墨的领袖都从中全国各地奔赴长安。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十七章:吾等来此,只为兵书 楚风拔出楚墨领袖之剑,低声说道:“诸君,既已决定争夺《孙子兵法》,自当尽快。如今正是午时,长安城守卫军最为疲惫之时。若是得手,此时为最佳撤退之机!” 田正眉头一皱,沉声道:“既然如此,吾等要如何处理侯府之兵?” “杀!”莺语果断地说道。 楚风与田正皆微微一愣,表情错愕,异口同声说道:“杀?” “然也!诸君不知,若想在长安城中调兵,必须要有刘彻之手令!若无手令,如同谋反!”莺语用手将额前的头发拨弄到耳后,莞尔一笑,“若隔壁这群家伙真的有手令,自然不会选择在这里交易《孙子兵法》,最差也应该是去承明殿,当着皇帝的面进行!既然他们选择在距离未央宫最远的酒楼交易,顾及之处,应当与吾等类似!” 墨家三领袖选择在这座酒楼商讨大事,原因无他,只因这里是大汉中尉巡逻最薄弱之处,只要不发生大规模暴动,绝不会出现大问题。 换句话说,这里是长安城中最安全的地方。 至于为何不出长安城商讨,只因长安城中诸子百家之人,早就被刘彻盯死了,尤其是各家领袖,被盯得死死的。 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有大风险,若是处理不好,诸子百家学六国贵族怎么办? 以防万一,刘彻早就给各大城门下达了命令,只要诸子百家领袖出城,立刻通知未央宫。 如今周建德也选择这里,并且还带了私兵,其中蕴含的更深一层的意思,自然不言而喻——这小子打算独吞《孙子兵法》! 此地老刘家管得松,虽然有征调私兵的行为,但只要不出大问题,守城将士会看在平曲侯的面子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楚风杀心大起,再三确认,“这么说,即便吾等斩杀大汉士兵,也不会被追究了?” 莺语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道:“然也!征调私兵本来就是谋反之大罪,若是平曲侯有脑子,自然不会追究这件事!” 楚风将剑插入剑鞘,目光冰冷,瞟了一眼隔壁的方向,冷声道:“既然秦墨发话了,吾楚墨自当让这群宵小之徒瞧瞧,经过楚墨改良之后的墨家剑法的厉害!” 刘彻罢黜百家之后,诸子百家哀声一片。如今有一个名正言顺斩杀大汉士兵的机会,他自然不愿意放过。 田正拱手,表达歉意,“吾齐墨不擅打斗,杀人之事,只能交给二位了。” 莺语慷慨一笑,道:“君先在此等候,待吾二人将宵小斩杀完毕,汝立刻出酒楼,组织门下弟子接应!载有《孙子兵法》之书简恐怕重量不轻,必须有大量弟子前来搬运!” 田正点头,“君且宽心!吾齐墨对待承载知识之物,向来不觉得重。只要二位清场,只需三名弟子,就可将兵法运出长安!” “善!”楚风哈哈一笑,“既然如此,事不宜迟,吾等即刻动手!” 莺语、田正同时点头,齐声道:“可!” 三人同时起身,莺语和楚风将黑色蒙面巾带好,向田正一点头,然后冲了出去。 机括填充的声音在酒楼二楼响起,“咔!咔!咔!” “嗡!”楚墨领袖之剑出鞘! 接着,楚风爆喝一声,“动手!” “嗖!嗖!嗖!嗖!嗖!”五支短箭从莺语袖子中暴射而出。 二楼五名布甲士兵瞬间倒地。 “咚!咚!咚!咚!咚!” “蹭蹭蹭!”楚风飞快上前。 只见他手腕一抖,银光闪过,没有多余的招式,没有过多的动作,楼梯旁的两名士兵脖颈处瞬间多了两道血痕。 “咚!咚!”又有两具尸体倒下。 外面巨大的动静引起了白明哲的警觉,他放下手中的毛笔,眯着眼睛看着门口,略有所思。 一旁的周建德对于此举感到很不爽,再次咆哮一声,“小爷让汝停下了吗?赶紧,继续写!还有一炷香,再写不完,汝就死!” 随后,他又顺势瞪了卢大忠一眼,“汝出去看看,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吵吵闹闹。” “诺!” 卢大忠低着头倒退行走,快要靠近掩闭着的门的时候,迅猛转身,右手放在别在腰间的剑柄上,准备出门拔剑,耍耍威风。 然而,正当他的手刚刚放在门把手上,打算开门的时候。 忽然,“嘭”的一声传来,面前的门竟然朝着他倒下了。 “咚!”门倒在地上,没反应过来的卢大忠直接被压在了门下。 而门板上,楚风傲然而立,他身后的莺语举着一把小型弓弩,瞄准着屋内! 周建德一把将怀中的两位美女推开,愤怒的吼道:“尔等何人?!敢打扰小爷!来人!赶紧来人!把这两个贱人给吾拿下!” “都别动!吾乃正义之士,来此只为取回《孙子兵法》!”楚风冷声警告,“至于汝的人手,已经被吾等解决干净了!现在这栋酒楼,除了汝三人之外,再也没有活口!” 白明哲缓慢起身,面向这两位入侵的墨家领袖。 莺语对机关之术异常敏感,眉头一皱,呵斥道:“别动!将汝的手放好,若是吾发现任何企图开启机关的小动作,休怪劲弩不长眼!” 被警告了,白明哲只好重新盘膝而坐,不过这一次,他指了指楚风的脚底下,道:“这位兄台,汝脚底下,还有一个人。” “嗯?”被这么一提醒,楚风感觉,这个门的下面,的确像是压到了什么东西,于是迅速后退一步,顺势用脚踢了一下门,使之侧斜,卢大忠的身影,这才露了出来。 因为踹门的行为太过突兀,导致卢大忠没有任何防备,他的头直接垂直撞到地上的木头,搭建二楼的木板,被他的后脑勺直接击穿了。 脑浆与鲜血混合在一起,“哗啦啦”的流出来,这个在外人面前很嚣张的狗腿子,翻着白眼,不省人事。不过看胸口尚有起伏的微动作,应该还活着。 白明哲看到卢大忠的悲惨遭遇,情不自禁地摇摇头,感叹一声,“太惨了。” 莺语不以为然,指着地面上的卢大忠,冷哼一声,“赶紧把《孙子兵法》交出来,不然,此人就是尔等的下场!” 周建德不是傻子,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个道理,于是拱手作揖,恭恭敬敬地说道:“好汉饶命!《孙子兵法》就在这里,诸君想要,尽管拿去!” 吕步舒也在一旁附和,“是及,是及!” “爽快!”莺语给了楚风一个眼神,示意让他去通知田正,准备搬运。 忽然,一阵清朗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行动,“且慢!” “嗯?” 瞬间,莺语、楚风用杀人般的目光,瞪着声音来源之地。 莺语再次装填机括,同时不满地问道:“小子,汝有意见?” 周建德吓得急忙呵斥,同白明哲撇开关系,“贱民!好汉要《孙子兵法》,乃吾等荣幸!汝不想活,尽管从这里跳下去!” “周兄言之有理!汝想死,别连累吾二人!”吕步舒也拔出手中的剑,准备直接捅死白明哲。 “并不是吾不肯给二位兵书,而是,还没有默写完!若是二位想拿走残次品,尽管带走,吾绝不阻拦!” “汝此言何意?”莺语卸掉手上的力气,将捧着的小型弓弩对准地面,“难道,《孙子兵法》是汝现场默写的?” 白明哲安然一笑,“然也!除去序,兵书一共一十三卷。如今吾仅仅默写完前八卷,后五卷尚未完成。其中包括:行军、地形、九地、用火、用间!” 莺语对吕步舒问道:“这小子说的是真的?” 周建德像是一只摇尾乞怜的丧家之犬,一脸陪笑,道:“这倒是真的,女侠,兵书在这小子脑海之中。若是诸位觉得麻烦,尽管把他带走,让他重新默写!” 莺语同楚风对视一眼,道:“这样也好!” 顺势将弓弩对准白明哲,“小子,和吾等走一趟吧。只要汝乖乖配合,得到兵书之后,自当放汝离家。” 白明哲倚着桌子,似笑非笑地说道:“尔等确定?难不成,汝等欲重蹈此二人的覆辙?” 楚风握着剑柄的手微微用力,微微发怒道:“汝此言何意?” 白明哲眼睛微微一闭,休息了几秒钟,随后猛地睁眼,一道精光随之爆射而出。 他指着吕步舒面前的那一方印玺,“吾乃大汉绣衣御史!若是强行带吾走,尔等恐怕都出不了长安城吧?” “当然,吾与此二人不同,若是尔等妄图杀吾,尽管来!吾不像某些人,虽为儒,却无儒家之风骨!虽然吾非儒,然吾有儒生之气节!” 吕步舒咬着牙,要不是顾及在场只有白明哲一人知道《孙子兵法》的内容,他早就冲上去,将这心头之恨碎尸万段了。 莺语眉头一皱,“绣衣御史?吾怎么不曾听闻长安出现了绣衣御史。” “卫青卫侍中乃吾之‘举主’,若汝不信,尽管托人去查。” 顾及白明哲的身份,莺语后退几步,同楚风小声交谈,“现在如何是好?这小子竟然是绣衣御史!看他自信的样子,应该不是假的。若是对他出手,君与吾,都别想活着离开长安。” 楚风不甘心地咬咬牙,道:“难道任由兵书在此,吾等空手而归?” 莺语眼珠子“咕噜”一转,小声道:“别急,吾侪将叛乱之兵斩杀殆尽,理应有恩于他。看他的样子不像是恩将仇报之人,不如和他商量商量,用墨家百年积累的奇珍异宝,换取兵书!” 楚风在心中权衡利弊之后,郑重地点点头,道:“可!”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十八章:墨家,我们合作吧。 白明哲双手环胸,看着叽叽咕咕的两个人,用右手抵着嘴,咳嗽一声,“两位是打算直接带走残次品,还是打算把吾带走?” 莺语用眼睛的余光瞅了一眼,道:“小兄弟,听这二人对汝的语气,汝来此,恐怕并非自愿吧?” “当然,他们派人,在半路将吾截住,然后押送至此。” 莺语将小型弓弩放下,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既然如此,吾等斩杀这群侯府私兵,应该是有恩于君了?” 白明哲微微一愣,有些错愕,“算是吧,怎么,二位打算打感情牌?若是二位今日把吾劫走,有仇无恩。若是二位今日让吾自由离去,自然有恩。” “君且放心,吾墨家今日之行径,皆为匡扶大汉耳!”莺语上前一步,语气慷锵有力,“今日谁拦君离去,就是与吾墨家为敌!” 白明哲听了之后,心中一惊,墨家? 天杀的,墨家怎么来了。 如今墨家内部都乱成了一锅粥,突然来这里,绝对没好事。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选择,白明哲立刻微微一笑,拱手作揖,道:“那好!诸君,告辞!” 说完,他就开始把刚刚书写完成的竹简堆在一起,准备抱起来就跑。 楚风一看氛围不太对,急忙打断,“哎哎哎,且慢!且慢!” 玩我呢? 这就走了? 作为大汉之人,好歹遵循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原则吧? 这连谢谢都不说就想走人,问过楚墨领袖之剑了吗? 莺语的脸色也有些难看,白明哲的古怪行动,让她直接摸不着头脑。 “怎么,二位还有事情吗?若是无事,鄙人还急着前往未央宫,禀明陛下平曲侯之子征调私兵,意图谋反这件事呢。”白明哲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当然,逆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墨家今日所杀之人,皆侯府私自征调之兵。诸君将叛乱扼杀在萌芽之中,实乃大功,吾自当详细向陛下阐述。” 莺语挥挥手,“功劳免了,举手之劳而已。吾墨家打算用奇珍异宝与君交换一件东西!” 白明哲已经猜到这两个人的目的了,抢先一步说道:“除了《孙子兵法》,其他的都好说。” 楚风耷拉着脸,声音愈来愈冰冷,“小兄弟,汝这就太过分了吧!吾等救君一命,君就这样对待救命恩人?” 讲恩情? 白明哲对此轻蔑一笑,道:“若是墨家没有私心,吾白某人敬佩!可尔等来此之目的,亦为《孙子兵法》!如今正是匈奴骚扰之时,兵法之重要性,不言而喻。侥幸得兵法者,若是凭之大破匈奴,最少一个关内侯!若打到匈奴祭天之地,列侯也有可能!” “如今陛下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朝堂之上已无诸子百家立锥之地,尔等之目的,恐怕是军方吧?汝等意图利用《孙子兵法》,得军功,封列侯,拧转诸子百家不利之局面。” 与莺语对视,他大声诘问,“吾说得可对?” “啪!啪!啪!啪!”莺语用力鼓掌,嫣然一笑,“不愧是绣衣御史,说的丝毫不差。自儒家独尊之后,诸子百家日益衰落,传承已经出现了危机。若是不立刻寻找对策,很可能会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图谋《孙子兵法》,实在是迫不得已。” 作为秦墨领袖,她自然知晓软硬兼施的道理,于是娇声喝道:“墨家已经给足君面子了。若是吾等将汝等斩杀殆尽,再毁尸灭迹,哪怕是中尉,也没有理由怀疑墨家。” 顿了顿,她警告道:“望君切莫自误。” 白明哲随意地抓起桌子上的毛笔,开始用手转笔玩,“哈哈哈,尔等声称做一笔交易,吾很好奇,墨家想用什么换取《孙子兵法》?” 楚风朗声一问:“君想要什么?” “吾要的东西不多,吾一会儿念出来的东西,只要墨家能搞到其中一样,不仅仅《孙子兵法》,就连《三十六计》,吾也一同奉上。哦,《三十六计》亦为兵家之书。” 莺语淡然一笑,“请君列举吾二人洗耳恭听。” 墨家传承几百年,持有的奇珍异宝,还真的不在少数。她还不信了,一个年纪轻轻的小鬼,能提出来多么逆天的宝贝,无非就是钱财美人罢了。 “诸君听好了,吾开始细数了。”白明哲嘿嘿一笑,伸出手指,开始念记忆中高产作物的名字,“占城稻、土豆、玉米、花生、红薯。此五样,只要墨家能够提供任何一样,吾便恭恭敬敬将兵书奉上。” 莺语皱着眉头,不解地问道:“君刚才说的,都是什么?为何吾从来没有在秦墨宝库中看到过?” 楚风低着头,想破了脑子,也没想出来,只好失落地说道:“吾亦未在楚墨宝库中见过这些东西。可惜田正目前不在,不知道齐墨宝库中是否有刚才列举的东西。” 白明哲耸耸肩,无奈地说道:“看来交易无法进行了。不过,若是墨家有意寻找这些东西,吾可以提供地图与出现地点。若墨家寻找归来,不需兵书,亦可名垂青史!” 莺语被那个名垂青史吸引住了,忍不住问了一句,“君刚才所言之物,究竟是……” 白明哲深吸一口气,当着所有人的面,高声说道:“食用之物!种植之后,哪怕是下等田地,最低亩产九石!” 他这说的仅仅是花生,花生一般亩产六百到一千斤。以八百斤来言,经过现代与西汉重量换算之后,他得到了九石的结论。 (注:西汉一斤256克,一石120斤,一亩465平方米。) 然而,就是这九石,也让莺语和楚风尖叫不停。 尤其是莺语,她声音尖锐,险些把房顶掀开,“假的?不可能!这不可能,怎么会亩产九石!” 白明哲伸出三根手指,指着上方,言之凿凿地说道:“吾以祖宗名誉担保,此事绝无半分虚假!若有半分虚言,吾愿死后不入宗庙!” 莺语浑身颤抖,“这……” 以祖宗名誉和不入宗庙作为担保,已经达到了发誓的极致了。 古人与现代人不同,若是有人对天发誓,尤其还是这种毒誓,基本上都选择了相信。 因为凡是以祖宗和传承宗庙开玩笑的人,都会遗臭万年,被千夫所指。 楚风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道:“君所言,可有证据?” 白明哲沉声道:“刚才吾列举五物,后四个因为造船问题的原因,暂时无法到达。不过这第一个占城稻,就在南越国!本来吾打算在第一次面见陛下的时候说出五种祥瑞所在之地,然而,这还没等着进入未央宫,就差点被这两个家伙给……杀害。” 一边说着,他一边冷视周建德、吕步舒。 莺语和楚墨被白明哲的遭遇给打动了。 岂有此理,如此正义之人,竟然差点被杀害! 这二人同时杀气腾腾地盯着吕步舒,又扫了周建德一眼。 这两个狗娘养的! 墨家虽然三分,但是这三脉骨子里讲究仁爱,亘古不变! 他们还是在乎百姓! 如今白明哲掌握了高产作物的消息,一定程度上意味着,天下百姓能不能吃饱饭,全在一人。 如今这一人差点被人杀害,这两个墨家领袖怎么能不愤怒? 白明哲见二人有些意动,急忙说道:“墨家是否有意出发,为大汉百姓寻回高产作物?” 他本来也是想选择墨家。 因为,想要出海寻找土豆、玉米这种亩产三十、五十石的作物,必须依靠大型船只。 普天之下,只有墨家,才能技术制作这种船只。 在秦朝之时就已经有例子了,秦墨为徐福制作的蜃楼就是一个大型船只! 虽然不清楚徐福的下落,但是他最起码到达了日本国土。 而想要到达美洲,凭借蜃楼的强度,只需要乘船走白令海峡,就可以了。 莺语深吸一口气,道:“君为何希望吾墨家出面寻找?” 楚风也点点头,表示好奇。 “因为只有墨家,才能坚持下去的能力,以及护身的手段。”白明哲赞美一声,“墨家,机关之术、防身之术、仁义之心,在诸子百家中都是数一数二的。除了墨家,很难找到其他拥有这么多优势的诸子百家。” 莺语眉花眼笑,道:“承蒙君厚爱,墨家深感荣幸。只是,这件事情,吾墨家三派还要商量商量。这样吧,找个时间,墨家会派人给君答复。” “可!若是墨家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合适,吾自然会禀报陛下。” “要求?”楚风和莺语对视一眼,眼睛微微一眯,“吾墨家希望大汉重新建立稷下学宫,这个要求,陛下可否会同意?” 白明哲嘿嘿一笑,“这个嘛……自然不会。” 建立稷下学宫?你们把太学放在哪里了? 刘彻好不容易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让儒家成为主流。 这要是哪个不开眼的在朝堂上来一声“请陛下重建稷下学宫”,以传承百家文化,不出一炷香,就会摘取官帽,被宫廷守卫拖下去,然后乱棍打死。 哪怕刘彻同意,一旦自己提出来,公羊学派就得找自己拼命。 董仲舒努力了大半辈子,好不容易有点成果,这要是因为自己,成果直接腐烂,还不得疯了? 到时候,墨家怎么样,他拿捏不准,儒家的动作,已经猜到了。 复三世之仇者,定源源不断。 董仲舒桃李满天下,不等他放话,公羊传人们就拿着剑,堵在自己的门口喽。 所以,重建稷下学宫这件事,想想就好了,根本不可能实施,至少现在是不可能。 担心眼前这两个墨家的人受到打击,白明哲咳嗽一声,清清嗓子,给他们画大饼,“二位,这件事情不能操之过急,吾认为,应该坐下来慢慢谈。墨家是寻找高产作物最合适的选择,陛下绝对不会亏待诸君。不如,大家另外定一个时间?” 楚风点点头,看着地上的竹简,道:“也好,不过在这之前,吾等要把《孙子兵法》残卷带走。” 虽然得不到全书,但是八卷,已经很多了,能有一点算一点。 白明哲瞥了一眼窗外,嘿嘿一笑,“如果是一炷香之前,二位想要带走,吾肯定不会阻拦,不过现在嘛,可能……要阻拦一下了。” 莺语将小型弓弩重新举起来,娇声喝道:“汝想反抗?” “非也!”白明哲摇摇头,然后指了指窗户,“吾建议两位看看外面。”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十九章:大军压境 白明哲慢吞吞地说道:“尔等不妨看看外面,《孙子兵法》真正的主人已经来了。若是携带残卷,二位有冲出去的把握吗?” 真正的主人? 莺语、楚风微微一愣,二人对视一眼,立刻走向窗边。 只见一排排穿着黑色甲胄、头盔之上镶嵌黑色盔缨的士兵,正有条不紊地把这座酒楼围起来。 “轰!轰!轰!” “轰!轰!轰!” 军阵自动成型,小型攻城器械也搬运到酒楼旁边。 第一排为持有长槊的士卒——长槊四十五度斜朝上,做好了冲锋的准备。 第二排为捧着小型弓弩的士兵——在一连串“咔!咔”声之后,机括填好。 第三排是二十名骑着黑色骏马的甲士——他们手中的马槊已经平举很久了,看样子只要酒楼内部有人企图突围,他们就会冲上去,同逃跑者厮杀。 至于其他持有青铜剑的士卒,则把酒楼围了一个水泄不通,他们负责检查整个酒楼的异常情况。 明晃晃的长槊、亮堂堂的箭簇、反射阳光之后,散发银色光辉的青铜剑……无不在诉说,若是胆敢反抗,此处将会爆发一场碾压式战斗。 而被士卒紧紧包围的领头人有两位。 一人捧着华丽锦盒,正眯着眼睛,通过窗户,打量酒楼内部的情况。 另外一人同士卒相同,亦穿着黑色甲胄,他的身后,有一个迎风飘扬的黑色旗帜,上书:苏! 楚风眯着眼睛,呼吸忽然变得紊乱,倒吸一口凉气之后,声线有些颤抖,道:“这是……宫廷禁卫军和中尉军?” 渐渐的,他的后背开始有冷汗冒出,衣衫都快要被浸透了。 他猛地扭头,瞪着白明哲,吼道:“小子,汝在故意拖时间?” 指着下方的军队,他诘问道:“下方这群士卒,是汝叫来的?” 白明哲耸耸肩,无奈地说道:“被人绑架,吾好歹要有些反击手段吧。汝觉得,《孙子兵法》至今还没有写完,所谓何意?若不是为了拖延时间,兵书早就完成了。” “好!很好!”楚风气的用拳头锤击胸口,突然又想到什么,他缓慢地扭头,用冒着红光的眼睛,瞅着周建德,嘴巴一咧,露出一个渗人的微笑,“小子,可以!汝很强!竟然招惹一个,能够令宫廷禁卫军以及大汉中尉军同时出动的人。可以……汝此行,汝父知否?” 中尉军是北军精锐,不知道这玩儿的含义吗? 知不知道,他们杀人有专门人摆平! 知不知道,他们杀人经过刘彻默许! 知不知道,古往今来,凡是抄列侯家,动用的都是中尉军! 如今,中尉军与宫廷禁卫军一同出动…… 你小子竟然敢动中尉和宫廷禁卫军联手保的人! 可以!够强! 你爹被你坑的体无完肤! 周建德吓得面色苍白,两条腿一紧,一股热乎乎的液体从裤子中间流了出来,他急忙挥手否定,并且指着吕步舒,“好汉,吾真的不知道这小子可以调动军队啊,要是知道,绝对不会招惹的。都是……都是吕步舒的错!是他误导吾,都是他的错!” 顾不上追究周建德了,莺语打断了楚风的呵斥,直面白明哲,“先生,是吾等失算了,看来今日,吾等与兵书注定无缘了。” 明眸闪烁,她用商量的语气说道:“看在吾等斩杀叛乱之徒的份上,让吾等安全离开,可好?” 白明哲拱手,谦让地说道:“姑娘放心,总的来说,墨家有恩与我。若不是诸位将此地侯府私兵斩杀殆尽,即便卫侍中来了,也不方便攻进来。只要二位的心思不在兵书,墨家与吾,即为朋友。” “朋友?呵呵。”莺语苦笑一声,“多谢君之厚爱。” “二位,刚才吾提议之事,依旧有效。若是墨家意图名垂千古,不输儒家之气势,只有那一条路行得通。虽然诸子百家中存在农家,但是其底蕴浅薄,弟子稀少,不方便进行此事。况,想要寻得后四种作物,必须拥有能够支撑远航的大型船只。仅凭这一点,获千秋之功者,非墨家莫属。” 莺语沉吟一声,轻声道:“这件事,还需要商讨。吾墨家领袖有三,巨子之位空悬,暂时无法决定此等大事。若真的如君所言,需要大型远航船只,恐怕只有百年前的蜃楼才能做到了。而蜃楼设计图纸,早就被始皇帝销毁,想要重建,必须要集墨家之力。” 白明哲不解的问道:“蜃楼不是出自秦墨之手吗?为何重新设计,还需要集墨家之力。” 莺语点点头,又摇摇头,“君有所不知,虽然蜃楼的建造者为秦墨一脉,但实际上,第一张蜃楼的图纸,乃最后一任墨家巨子腹集墨家之力绘制。若无图纸,秦墨无法动手。” “汝三脉好好商量商量,暂时联合不就得了。如今儒家虽占领朝堂,但脚跟其实未稳,墨家若是寻回高产作物,还有机会与其争锋。若等儒家站稳脚跟,控制了朝堂局势,哪怕墨家寻得五件作物,也无法与儒家平分秋色。” 莺语也知道这种情况,叹了一口气,道:“此事,吾墨家会考虑的,请君给墨家一些时间。” “墨家最好快点商量。不久之后,吾就要出发督建六辅渠,尔等想要联系吾,恐怕不是一件容易事了,” 见莺语犹豫不决,这一次,楚风抢先回答,“君放心,五日之内,吾等必定给一个答复!” 莺语神色诧异的看了一眼这个同事,“五日?” “五日足够!正好,吾等可以借助这个机会,相互较量,胜者,为下一任墨家巨子!” 莺语点点头,“也好!届时,只需要征求田正的意见。那就五日!” 白明哲微微一笑,“二位定下了?” “定下了,最快三日,最慢五日,给君一个答复!” 白明哲笑着拍拍手,“爽快!那这五日。吾便在家中,恭候墨家大驾了。” “先生客气了。”莺语抱拳,“既然事情已经定下,不如让楼下军队让开,放吾等暂时离开?” “可!”白明哲用鄙夷的目光,看了看尿裤子的周建德,“抱歉了,汝与吕步舒,可能要跟着军队走一趟。” 见莺语二人不再插手,周建德又来了精神,他猛的一拍案几, “砰!” “尔敢!吾乃平曲侯之后!谁敢动吾!” 他忌惮墨家,只是因为墨家没有太大的约束。万一逼急了,眼前这俩人给自己来一下,可没地方哭。 而白明哲不同,只要他是大汉官僚,就要被侯爵压着。 吕步舒急匆匆的去搀扶周建德,并用袖子给他擦了擦身上的“污渍”,讨好的说道:“小子,汝最好识相点。即便汝这一次可以让周公子吃亏,然,只要平曲侯一天不倒,汝之脖颈,就悬挂一天利剑!” 周建德恢复了骄傲的神色,仿佛刚才尿裤子的,是董仲舒才对,“说的对!只要吾父依旧是平曲侯,除了陛下,没人敢动吾!” “这可不一定,吾执掌监察建议之权,只要时不时向陛下参平曲侯一本,平曲侯总有被陛下厌恶的时候。” “呵,小子,汝想的太简单了!平曲侯之位,乃先帝念在吾仲父之功劳,加于吾父之身。周家,对大汉有功!平曲侯之位,三代不易!” 忽然,从楼梯口的位置,传来一阵清朗的声音,“是吗?恐怕要让汝失望了!吾刚刚接到旨意,下一次朝会,陛下要让百官讨论平曲侯存留之问题!” 周建德不耐烦的吼道:“何人在外胡言乱语?” “大汉侍中——卫青!” 白明哲看着门口,在卫青踏进来的那一刻,急忙拱手,“见过侍中。” 卫青哈哈一笑,走上前,拍了拍小弟的肩膀,“明哲免礼,没有受伤吧?” “没有!只是受辱耳!” “何人辱汝?” 莺语、楚风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的站立地那里。 在白明哲指着周建德和吕步舒,并且说完“此二人”之后,他们两个人才松了一口气。 卫青重新双手捧着锦盒,笑眯眯的看着周建德,道:“怎么,汝还有什么想要说的?” 周建德咬咬牙,喝问一句,“汝征调士兵,可有手令?” 白明哲担心自己的老大来不及要手令,急忙反问一句,“汝可有手令?” “哎,明哲勿慌!”卫青笑了笑,将锦盒高高举起,“吾以斩蛇剑之义,请郎中令征调宫廷禁卫军铲除叛乱,何需手令?” 吕步舒尖叫一声,“那中尉军呢!汝私自征调中尉军,被陛下知道了,不仅是汝,就连汝之阿姊,亦要受牵连!” 卫青眼中闪过一丝杀意,“这就不劳烦汝操心了,中尉军来此,为执行军务耳!” “是何军务?” 忽然,有一道粗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哈哈哈哈,自然是捉拿叛乱西市秩序之人。” 紧接着,苏建的身影出现在外面,他气势豪迈的说道:“吕步舒,可还认得吾?吾乃今日西市值守,汝叛乱西市秩序,随吾中尉走一趟吧!” 白明哲看到苏建,激动的连忙拱手作揖,“苏兄,又见面了。” 苏建上下打量,询问道:“贤弟受伤否?若是受伤,尽管说,吾会让叛逆好好尝尝中尉的手段!” “兄长放心,不曾受伤,多谢兄长发兵相救命。” 苏建有意推脱,道:“哎,别谢吾,都是卫侍中提供的情报。” 卫青开口,打断了客套话,“好了,先别废话了,办正事要紧。明哲,汝乃绣衣御史,掌临时调兵之权,如何处理,汝且看着办。” “多谢侍中。”白明哲微微意动,这是卫青有意锻炼自己。 急忙整理好衣襟,死死的盯着周建德,用力一挥手,冷声喝道:“来人,把这两人给吾拿下!周建德押送廷尉审判!吕步舒押至中尉审判!审判结束,将结果呈交陛下裁断!” “诺!”瞬间,冲进来十来个被甲胄包的严严实实的甲士。 五个人一组,将周建德与吕步舒拿下,押了下去。 他又看了看墨家这两位,坦然一笑,“二位,尽管离开,不会有人阻拦。” 莺语和楚风对视一眼,同时抱拳,异口同声的说道:“告辞!” 话毕,这两个人急匆匆的离开。 白明哲看了一眼还未完成的《孙子兵法》,畅然一笑,“侍中,请君稍等一会儿,吾有礼物奉上。” 卫青眨眨眼,疑惑不解,“哦?” 而苏建仿佛已经猜到了,微微一笑,急忙拱手告辞,“吾还要回去交差,先行告辞!诸君且留步。” “苏兄慢走!今日之恩,白某记住了。” 苏建带人撤离,卫青看着案几旁竹简,“此为汝之礼物?” “正是,再有半炷香就完成了。虽为薄礼,但恐有贪婪之人盯上,还是派军队押送比较好。” “此乃何物?” 白明哲嘴角一扬,勾起一抹弧度,“《孙子兵法》!” 卫青:“!!!!”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十章:兰陵褚大 距离周建德被押送到廷尉已经过了三天,崭新的绣衣御史府,迎来了它的第一个儒生客人。 这是一个温文尔雅的青年,若是拿吕步舒相比,这个青年更加温和,更加面善。 此人来的时候,白明哲亲自充当门房的角色,出来迎接。 客厅 白明哲给青年案几前的杯子倒满了热水之后,才回到座位坐下。 “不知褚兄前来,有何贵干?” 褚大拱手施礼,从怀中取出一块将一块用布帛包裹的方形印玺,“咣”的一声,放在了桌子上。 他朗声道:“家师有言,让吾将荀子之印送还御史。此印已经交给吕步舒,自当为吕步舒之物。公有胸怀天地之能,败吕步舒,赢荀子之印,乃天意也!天意不可违,乃人之常道也!” “三日之前,公派人将印玺送回,家师甚感欣慰,又甚感惶恐。其夙兴夜寐,不能睡。每逢闭眼,子夏、荀子二位先师就会出现在眼前。诸子以训诫之语、愤怒之意斥家师收回印玺,辱儒家几百年之荣光。” “家师恐百年之后,魂归九泉之时,诸子责怪,特令吾将印玺送还。” 白明哲拱手一笑,“董师严重了,此本就为儒家之物,吾仅仅是物归原主罢了。” 褚大说了这么一大堆,最后指明把荀子之印交给自己,白明哲不是傻子,很清楚这家伙的来意。 即便还没有明说,但依旧不难猜到,这是打算拉拢自己。 吕步舒经过此事,逐出儒家已经定局,而他空出来的这个位置,自然需要有人接任。 董仲舒弟子很多,但是能够比肩吕步舒者,却寥寥无几。若是不赶紧寻找传人,公羊学派的地位,将会被谷梁派、左传派取代,这可不是他想看到的。 努力了几十年,最后为他人做了嫁衣,这找谁说理去? 所以,既然找不到合适的继承人选,那击败吕步舒之人,就是最好的人选! 不是儒家没有关系,反正还年轻,还有时间,慢慢培养嘛。 褚大用眼睛的余光小心翼翼地打量白明哲。 他也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有能力打败自己的大师兄。 如今见到之后,他略有所思,对白明哲有了第一个评价:虽然年轻,但是为人处世相当老成。 本来对白明哲击败吕步舒一事就存在感激,如今有这么一看,好感度再次加深。 如果刚才是友好,现在就是推崇。 于是,他再次拱手,沉声道:“白公,今日见君一面,大(褚大自称)深感荣幸,在下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白明哲喝了一口水,抿了抿嘴唇,低声道:“哈哈,褚兄但说无妨。” 得到准许,褚大开始毫不客气的讲述早就准备好的陈词:“陛下罢黜百家,独尊儒家,而儒家之中,以公羊学派为尊。如今家师将至天命之年,门下大弟子步舒背信弃义、欺师灭祖、忘恩负义,实难继承儒家领袖之职。” “除吕步舒外,其他弟子学识浅薄,无治国之能,无继承圣位之才,待家师百年之后,儒家恐怕支离破碎,无法与诸子百家残存之影响力相抗衡。届时,大汉朝堂定会危矣,兵戈将会动矣,读书之人恐无安宁之日矣。” 突然,他站了起来,对白明哲拱手一拜,“大唐突,请先生随吾返回太学,见家师,继荀子之印,掌儒家之权柄,开创大汉新的儒道盛世。只要先生答应,大自此,唯先生马首是瞻。” 图穷匕见了! 褚大真正的目的出现了! 他并没有直接说明让白明哲加入公羊学派,而是用大汉、百姓未来作借口,顺便表明自己的态度。 这样一来,别人就没法说儒家太过霸道了。 如果有人议论:陛下刚刚任命绣衣御史,儒家就拼命拉拢,这也太霸道,太贪恋权柄了吧?你们儒家这是打算造反吗? 他们只需要回应:啊呀呀,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们这是为了大汉好呀。白先生加入儒家,儒家将为大汉提供更好地服务,这是为了百姓,为了陛下呀。你们这么说,我们可以去未央宫参你们一本,说你们诬陷的。 褚大虽然没有吕步舒出名,但是他的才能并不在吕步舒之下。能够被胡毋生、董仲舒同时看上的人,能差到哪里去? 要知道,在董仲舒死了之后,公羊学派就靠褚大、嬴公、吾丘寿王这些元老级别的撑着,才没有被谷梁学派打倒。若是没有他们几个人,谷梁全方位压制公羊的时间,将会提前五十多年。 他这一番话,是经过了严密思考的。 白明哲也站起来,对着褚大拱手,“褚兄言重了。据小弟所知,褚兄为人一向低调,因此,天下人识吕,而不识褚。若褚兄有意,继承儒家正统之位者,非褚兄莫属。况……小弟并不看好公羊学派的未来,实在是无意加入儒家。” 褚大虽然对恭维之语有感激之心,但是依旧被后面被这轻视儒家之语略微激怒,低声吼道:“白公此言何意?吾公羊学派在董子、胡子地带领下,已经战胜了诸子百家。试问天下,还有哪一家能与吾公羊学派抗衡?” 白明哲示意褚大请坐,顺势叹了一口气,“褚兄,公羊之敌,不在儒外,而在儒内。若是吾没记错,董子曾言:春秋者,微言大义也。敢问褚兄,董子所言微言大义,在《公羊春秋》中对应哪些?或者有哪几条?” 褚大脸上的愤怒忽然凝固了,他屏住呼吸,冷汗直冒,呢喃呓语:“微言大义……” 虽然夫子说过这句话,但是,却没有明确讲过具体的微言大义。 不仅仅是他,哪怕是吕步舒、董仲舒其他的弟子,都不清楚微言大义具体的含义。 大家觉得,只要我熟读《春秋》一万遍,自然可以领悟到夫子所言之微言大义。若是没有悟出来,那就是读的次数不够,资质愚钝! 如今,公羊学派弟子的弱点被白明哲毫不留情的点了出来。 白明哲知道,今天哪怕董仲舒的得意门徒全来了也没用。 谁来谁跪! 公羊学派只是兼讲微言大义而已,甚至,在董仲舒死了之后,微言大义还没有谶讳政治重要。 如今让这群只是诵读《春秋》,从来没有思考过董仲舒门徒讲其中的奥妙,无异于让动阿拉伯数字的小学生去破解世界性数学难题。 根本就不是一个量级的,怎么整? 如今白明哲直接来了一个“无双护体”,哪怕褚大胸中典籍再多,也破不了防御。 随着时间的流逝,原本信心满满的褚大已经手足无措,甚至,心中还有一股深深地无力感。 白明哲笑着给褚大递了一根擦脸的麻布,“褚兄,敢问想好了微言大义的内容了吗?如今董子在世,尔等门下弟子都不曾知晓微言大义,若是董子不幸逝去,此将成为公羊学派薄弱之处!现在君可明白,为什么小弟不看好公羊学派了吗?在对微言大义的理解上,公羊,远不如谷梁!” 褚大颤巍巍地接过麻布,擦了擦额头上豆粒大小的汗珠,喘着粗气,惶恐地说道:“呼!这……白公别急,吾一定可以想到!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公羊春秋》之微言大义多的很……吾一定可以总结出来。” 白明哲见褚大惶恐地快要疯了,回忆着脑子中曾经阅读过的一篇文献,坦然说道:“唉,褚兄,需要小弟提示一下吗?” 褚大感觉浑身发冷,颤巍巍地说道:“白公还懂《春秋》?” “略懂。” “既然公懂,那请赐教。”褚大咬了咬牙,说出来这句话。 我为董子门徒,我都不懂,我倒要看看,你这个连儒生都不是的家伙能说出什么来! 白明哲用拳头抵着嘴,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开始朗声说道:“吾读《公羊春秋》之后,共得春秋微言大义二十八条!今日,吾便说明,请褚兄鉴赏!” “大复雠第一:哀公享乎周,纪侯讚之。以襄公之为此焉者,事祖祢之心尽矣。尽者何?襄公将复仇乎纪。……远祖者,几世乎?‘九世矣。九世犹可以复仇乎?虽百世可也。” “尊王第二:夷狄之有君,不若诸下之亡!” “攘夷第三:微管仲,与其披发左衽!” “贵死义第四:……” “诛叛盗贼第五:……” 从白明哲嘴里说出来的微言大义越多,褚大的身躯颤抖得越厉害。 不知为何,他感觉眼前之人,并不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而是一名儒家宗师。 恍惚之间,他好像回到了春秋时期,好像听到了孔夫子传授七十二圣贤时候讲述的话语。 “为政以德,譬如星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 “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子由:诲汝知之乎?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不知不觉,两行热泪从他的眼角滑落。 褚大的瞳孔中充满了血丝,他咽了一口唾沫,盯着白明哲。 忽然,他发现,眼前之人,突然变得些许模糊,一股淡淡的正气扑面而来。 他揉了揉眼睛,发现面前变得有些朦胧,没有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嚎啕大哭,“儒家后世弟子褚大,见过夫子!” “咚!咚!咚!咚!”他不断地磕着头,嘴里念叨着刚刚领悟的微言大义。 额头处变得血红,眼泪也“啪嗒!啪嗒”的滴在地上。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十一章:急诏 白明哲被褚大的行为举止吓到了,急忙地站起来,上前搀扶,“褚兄,褚兄,汝没事吧?” 褚大俯首在地,坚决不肯起来,依旧是嚎啕大哭,“大总今日算见到夫子,触摸大道了。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夫子……” 夫子? 搞什么……自己还年轻没收徒呢。 自己又不是传销,仅仅是念了二十八条春秋大义罢了,你哭什么。 担心褚大急火攻心,变成失心疯,白明哲急忙用手扇了扇褚大的脸,“褚兄,吾乃白明哲,并不是夫子!汝醒醒!醒醒!” “啪!啪!” “啪!啪!” 清脆的回音在房间中荡漾。 一边扇脸,他还尝试着按人中。 “褚兄,醒醒,醒醒!君之行为,让小弟惶恐不安啊!” 白明哲都快要吓死了,褚大这要是疯了,董仲舒还不得找自己拼命? 自己把吕步舒玩进了中尉,要是再把褚大玩进太医院……这岂不是成了公羊公敌了? 公羊学派可是很讲义气的,自己可不想成为他们大复雠的目标。 这要是司马迁依旧被董仲舒收为徒弟……百年之后,《史记》上会不会给一个祸害儒家的罪名? 毕竟。自己搞没了他好几个师兄。 “褚兄……” 在连续拍打之下,褚大终于开始恢复意识,眼前如同被白雾笼罩的那一种朦胧感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白明哲的影子。 褚大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断断续续,有气无力地说道:“原来是白公呐……君知道吗,吾刚才见到夫子了。” “什么夫子啊!褚兄,汝刚才发疯似的拜小弟,可吓坏吾了。” “拜君?”褚大愣住了,感受到脸颊两侧的痛感,用手摸了摸,他吸了一口气,“原来是一场梦。” 猛地摇了摇头,他勉强恢复了一丝意识,重新对白明哲拱手作揖,苦笑一声,“没想到公对《春秋》之理解,堪比孔夫子。依吾看,君对儒学的研究,不弱于董子。请君加入公羊学派,共创君心中的儒家!” “褚兄,君就别逼吾了,吾不会加入儒家,至少现在不会。”白明哲依旧坚定自己的信念。 儒家束缚性太严重,加入了之后,不利于自己和墨家的合作。 本来自己是以第三方的身份联系墨家,若是加入儒家,变成了儒墨的谈判。 虽然还没有和墨家谈,但是,他已经猜到了结果——一旦加入,不论自己提出多么诱人的条件,墨家都不会同意出海寻找高产作物。 因为,他们强烈的自尊心不会允许自己听从儒家的指派! 为了自己的未来,也为了给诸子百家留一条后路,他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 褚大仿佛看出来白明哲有心事,于是拍拍胸脯,大声说道:“白公若是有顾虑,尽管说出来。大这就回去找董师,请董师举儒家之力,帮君解决!” 为了得到对《春秋》理解堪比孔夫子、对《公羊春秋》理解直追子夏的人才,褚大也是拼了。 他明白,若是白明哲肯加入儒家,加入公羊学派,儒家下一个百年,至少是繁荣的。 “这件事,儒家解决不了!褚兄还是打消念头吧。” “君不说怎么知道……” “若是能解决,吾早就直接拜访董师了,七妹岂能自己找不自在,闷闷不乐?” “君可否详细说说,让大听一听,若是君瞧不起儒家……”还没等褚大说完,白明哲便打断了他的话。 “人总有迫不得已的时候。君为儒家之人,今日,吾便告诫君一句话,望君牢记!” “儒家也好、墨家也罢,诸子百家中读书之人都应当牢记:读书者,文明传承之本也!华夏与蛮夷之区别,文化也!吾推托,并不是瞧不起儒家,而是为了心中之抱负!” “吾认为,读书者,应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白明哲的话,如同洪钟大吕,直击褚大本心深处最薄弱的地方。 听到后世张载提出的话之后,他仿佛一下子顿悟了,突然不再强行邀请白明哲,而是闭上眼睛静静思考。 良久,褚大睁开了眼睛。 他嘴巴微微一动,“吾貌似明白君之苦衷了。既然如此,吾便不再强求。不过君在考虑加入诸子百家的时候,请君一定要考虑儒家。只要君加入,吾以性命担保,君为儒家下任领袖。” “褚兄放心,一定会的。” 房间中又重归安静,忽然,嘈杂的马蹄声从门外传来,“嘎达!嘎达!嘎达!嘎达!” 声音普通一把把尖锐锋利的匕首,划开了绣衣御史府邸的大门。 下一秒,庭院中传来了卫青焦急的呼唤声,“明哲,明哲可在?” “明哲,赶紧出来!” 白明哲对褚大施了一礼,急忙跑出门迎接卫青。 “老大,吾在这!” 在周建德之事后,白明哲就开始叫卫青老大了。因为他感觉这样叫显得更加亲切。 “幸好汝在家!”卫青看到来人之后,松了一口气,手中拿着一份帛书,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白明哲看着门外的马,疑惑不解地说道:“老大,今日突然拜访,所为何事?” 卫青没有废话,而是直接打开帛书。 “哗!” “白明哲接旨!” 白明哲一愣,急忙俯首在地,惶恐地说道:“臣接旨!” “制诏:元光五年春正月,雁门黄河决口。朕发卒上万前往治险,然如今半载已过,决口仍不见堵塞!昨日,雁门守将八百里加急到达长安,汇报雁门之险情。” “原负责督办治河之官以武力镇压戍卒、灾民,导致险情愈发严重,百姓受难人数逐渐增多,大量灾民正往长安赶来。为帝者,无法解决百姓流离失所之况,朕深感愧疚,然,治河之事不可停歇,治河之人必须早日选择。” “卿乃朕钦定绣衣御史,理应分担朕之忧愁!朕命汝火速前往雁门,协助大农令疏陈北水道,救灾民于水火,展皇恩之浩荡,不得有误!” 白明哲长吸一口气,大声喊道:“微臣领命!” 起身,接过帛书,他看着卫青,“老大,吾何时出发?” “越快越好!吾去大农令府邸传达旨意之后,他立刻出发了。”卫青目光炯炯,颇为有神,“这是汝第一次出长安,可以准备一天。记住,明天傍晚之前,必须出发!若是稍有怠慢,陛下定然会责罚。届时,吾也保不住卿!” “老大放心,吾知道了。”白明哲点点头,“敢问,吾可以带人一起吗?” “汝想带谁?如果是女眷,时间紧迫,吾建议让她们自行赶路。” 白明哲咧嘴一笑,道:“不是女眷,吾想带董子之徒,兰陵褚大!” “董博士门徒……”卫青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屋内坐着的那个身影,“既然是董子高徒,想必儒家六艺学的一定炉火纯青了。他‘御’术没有问题的话,带着并无大碍。只不过,汝要记住,不要被儒家之人蒙蔽双眼,汝效忠的是陛下!” 白明哲急忙表达自己的忠心,“老大放心,明哲谨记!” “嗯,陛下让吾给君带一句话,到达雁门之后,若是出现问题,汝可以凭借绣衣御史之印玺。调动周围郡国之兵马!”卫青拍了拍小弟的肩膀,“记住,最好征调代国的军队。代国国君为人忠厚,陛下对之评价很高。至于边关郡县,能不动,尽量别动!万一匈奴趁机入侵造成损失,汝可是要被责罚的。” “多谢老大提醒,吾谨记在心。那个,敢问,吾可以拿下多少石的官员?” 卫青笑骂道:“汝还没去雁门,就想把那里官员拿下?太心急了吧。” 白明哲挠了挠后脑勺,尴尬地说道:“这不是问问嘛。” “一千石以下,若是作奸犯科,汝尽管斩杀,回长安再禀告陛下。而一千石之上,两千石之下者,汝可以暂时收押,押送长安,记住,一定要有证据。而两千石以上者,尽量不要轻易招惹。” 白明哲担心军方不听指挥,“此令适合军方吗?” “适合!不过雁门军方的处理,吾建议汝和雁门统帅商量。因为那个统帅……哪怕是陛下,也要礼让三分。” “哦?这么厉害?难不成是陇西李氏的人?” “非也!此人并无显赫家族,只是一个老将罢了。但是别因此小看那个人,哪怕是李广、程不识去了,也要恭恭敬敬地叫一声老将军!” 白明哲越发地不解,到底是谁这么厉害? “好了,吾还要汝安排斥候,不能久留,汝尽快准备吧。” 白明哲看着卫青离去的身影,再次一拜,“恭送老大!” 待卫青彻底离开,他回过头,开始在心中盘算,“我出发之后,同墨家的商讨只能延期了。高产作物暂且不急,等寻找到合适的种植区、教出专门的中指人才之后,再派人前往南越也不迟。如今重点是如何治理雁门的险情,还有那个统帅,到底是谁……” 看了看屋内那道身影,他急忙走进客厅,高声道:“褚兄,吾明日前往雁门治理黄河,汝可否一同前去?” 褚大犹犹豫豫,“这……若是一起,谁人侍奉家师……” “路途遥远,吾二人可以交流《春秋》等典籍的阅读心得。” 褚大两眼放光,被条件打动了,“白公放心,吾这就返回太学,禀告家师!明日何时出发?” “明日一早,洛城门集合!” 褚大将这个时间刻在了脑海中,然后拱手作揖,“好!大记住了,先行告辞!” 说完,没等白明哲反应过来,他就一溜烟地跑出了大门。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十二章:雁门守将 次日,天刚蒙蒙亮, 一辆被九名中尉甲士护送着的马车便快速出了洛城门。 因为白明哲不擅骑马,所以只好临时买了一辆马车。 车厢内 褚大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小声问道:“君不会骑马?” 老天爷呀,一个通晓《春秋》、算术之道的人,竟然不会骑马。 “吾自幼家贫,未尝有骑马之机会。”白明哲脸色一红,“褚兄不必称呼吾公,君年长于我,可与卫侍中相同,称呼吾为明哲。” “呃呃呃……贤弟,若是有机会,吾可传授汝御马之术。” “多谢褚兄了。”白明哲看了一眼长安的方向,问道:“君离开之时,董子可有叮嘱?” “董师说了,跟在贤弟身边,少说,多学,可近道也!” 褚大永远也忘不了昨天晚上,自己和老师交谈的时候,老师脸色的变化。 先是遗憾,然后是惊讶,接着是惊恐,最后是疯狂。 尤其董仲舒昨日还哭着仰天长啸:“兴儒家,必此子也、兴公羊者,必明哲也!假使明哲生于春秋战国,华夏之地必多一名诸子也。” 董仲舒作为儒家第一人,竟然如此推崇一个尚未加冠的孩童,这让褚大又惊又喜。 惊,只因有人可压儒家诸多天才少年。 喜,只因公羊学派后继有人。 作为董仲舒、胡毋生亲自带出来的人,褚大的心早就和公羊学派的兴衰存亡绑在了一起。 二十八条春秋大义,直接为公羊学派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从今往后,所有的公羊学子将会更直接地体会《春秋》之义,明儒家之道。 在他的心目中,白明哲赫然成为董仲舒之后,公羊学派领袖的不二人选。 他已经决定了,趁着治河的时候,使两个人交情更进一步,然后再次邀请加入儒家。 白明哲被褚大瞪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担心这家伙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重蹈龙阳君的覆辙,他急忙说道:“褚兄,昨日卫侍中告诫于吾,绣衣御史之职,可拿两千石以下之官员。然,若是动军方之人,最好与雁门最高统帅商量。” 他拱手作揖,大声请教道:“敢问,雁门统帅者何人?” “雁门?”褚大微微一愣,立刻回忆脑海中的资料,“若是吾没记错,雁门守将,乃苏意将军。” “哦,苏意啊。”白明哲微微一笑。 慢着, 等等! 谁? 苏意? 苏意! 妈耶,大兄弟,你别开玩笑啊。 这老头儿还活着呢? 忽然,白明哲的眼睛瞪得溜圆,肾上腺分泌加快,呼吸变得急促。 “褚兄,汝说的苏意……可是旧楚国国相?” “正是!”褚大微微一笑,点头承认。 白明哲的脑海突然爆炸了,“轰!” 一段记载出现他的脑海中: 后元六年冬,匈奴三万人入上郡,三万人入云中。以中大夫令勉为车骑将军,军飞狐;故楚相苏意为将军,军句注;将军张武屯北地;河内太守周亚夫为将军,居细柳;宗正刘礼为将军,居霸上;祝兹侯军棘门,以备胡。” 这里的后六年,指的可不是汉景帝的后元,而是汉文帝,也就是刘彻他爷爷的后元六年! 苏意,一个出身普通,但是早年地位几乎和周亚夫可以相提并论的老将。 从军几十年,抵御匈奴大大小小的劫掠接近百次的老头儿! 这就不奇怪了! 为什么卫青会说即便是李广、程不识见了雁门统帅,一样要叫老将军了。 军队本身就是一个看资历的地方。 作为三朝老将,当今大汉,谁能和苏意比资历? 白明哲实在没想到,没想到这个老头儿竟然还活着,真是命硬啊。 怪不得,明年匈奴入侵的位置是上谷而不是雁门! 如果匈奴入侵的位置是雁门,有挫败他们几十次进攻的苏意在,恐怕那群披发左衽之徒连雁门关城门都破不开,更别说到达雁门南部的马邑了。 白明哲看了一眼北方,嘴角一扬,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嘀咕,“看来这次雁门之行,会精彩很多呢。” 褚大打开水囊,喝了一口水,然后说道:“贤弟也不用太过惊慌,苏意老将军治军严明,若是有不法守将,不需君出手,他自然会拿下。吾唯一担心之事,乃君调兵治河的问题。” 一边说着,他一边从怀中拿出来一份画在羊皮上的地图——这是临走之前,董仲舒交给他的。 将地图铺开,褚大指着黄河主干道,沉声道:“吾已经调查好,黄河决口的位置为雁门西南部。七个月之前,陛下征调民夫数万人,前往此处治理黄河。然七月已过,决口之处不见缩小,反而日益扩大。” 白明哲眯着眼睛,看着车厢地板上的地图,也心事重重。 若是不赶紧治河,黄河在此处将会有改道的可能性。 虽然决口之处距离雁门关在四百公里,但水火无情。 若是决口继续扩大,那么黄河之水将会淹没雁门郡三分之二的区域,甚至……逼迫太原郡。久而久之,黄河彻底改道,形成一个大规模的湖泊区。 谁也无法说准,这个湖泊形成之后,会对下游产生多大的影响。 所以,必须要疏通旧河道,把黄河之水关回去! 白明哲沉吟一声,道:“若是调兵治河,吾觉得,最好的方案就是朝堂之上,百官在春正月得出来的方案——疏陈北水道。黄河北水道虽然破旧不堪,淤积严重,但在目前的情况下,只有把它疏通,才可以减弱对决口之处的冲击。” 褚大摇了摇头,道:“可北水道大部分在云中郡,小部分在雁门郡,若是带领民夫在此处疏通河道,很有可能被匈奴偷袭劫掠。雁门郡与云中郡属于不同的管辖区域,没有长安的旨意,哪怕是苏意老将军也无法随意跨郡派兵支援。” 褚大所表达的意思,白明哲深有体会,因为,历史上有过这种情况。 史书记载,河朔之战前夕,韩安国带领七百名士兵死战渔阳,于营垒中固守多日。 这段时间之中,渔阳周围的百姓惨遭匈奴人的蹂躏,一千多名百姓被匈奴人掠走充当奴隶,大量的牛羊及财物被一洗而空。 可任凭匈奴如何肆虐,韩安国也未得到周边郡国的的任何支援。 代国下辖的代郡距离渔阳不足三日的路程,可是直至匈奴人退去,也没有一名来自代国的援兵出现在渔阳。 渔阳宛如被抛弃的一个地方。 并不是代郡没有军队,而是因为他们没有得到任何一条来自长安的军令。 自从阳夏侯陈稀叛乱失败,被诛三族之后,代国的核心领导人就被换成了汉家皇室。 所有守将只负责镇守边关要塞,无权管辖代国军队。 想要调兵,必须上报代国,再由代国上报长安。 一层一层,逐级上报。 最终得到刘彻的诏令之后,才可以在代国境内大规模的调兵遣将。 哪怕是匈奴入侵,也必须要得到许可,才可以调兵支援。 没有刘彻手令,擅自调兵的将领,都没有好下场。 当然,打赢了一切好说,如果打输了……有钱买命就回家,没钱买命就回老家。 哪怕想回家种地,最少也要五十金的买命钱。 大汉和匈奴对峙近百年,百年之中,根本没有拿得出手的胜利。 真正值得骄傲的胜利,还要在一年之后,卫青带兵直捣龙城。 在旧观念的影响下,任何将领不可能以一生的名誉做赌注。 所以,治河民夫对于被匈奴偷袭之后,苏意率领军队,出代国支援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白明哲看着地图,提议道:“若是吾先前往平城,以绣衣御史的身份。向代王借一万兵马呢?代国有雁门、平城两大屏障,且两大屏障间隔不足三百里。即便有匈奴侵袭,苏意将军也可以带兵支援,保代国无忧。” 褚大摇了摇头,“平城为代国治所,又是抗击匈奴的前沿,代王想要征调军队,只能从太原郡入手。可是,在如此匆忙的情况下,他要从何处调兵?” 白明哲斩钉截铁地说道:“这个小弟早就想好了!晋阳为天下雄城,哪怕失去一万守军,也无伤大雅!只需要将晋阳守军分出一万,可保治河之事无忧。” 《尔雅·释宫》云:“四达谓之衢,五达谓之康,六达谓之庄。” 晋阳作为太原郡的郡府,自然四通八达,这可是得天独厚的调兵条件! 再者,晋阳的防御足够强大,这已经被历史检验过了。 为什么当初秦国不惜冒险发动长平之战抢夺上党郡,也不愿意挥师北上。 若是秦国铁师直面晋阳,再给秦国百年,其也不可能入住中原! 当年的那一场长平之战,秦国不得不发动,也不得不打。 哪怕是举全国之力,他们也必须拿下上党郡。 若上党打不下来,秦国进入中原只有两条路。 一:白起带兵北上,拿下晋阳。 二:通过轵关陉或崤函通道沿着黄河和王屋山之间的通道去打魏国。 很可惜,这两条路蕴含的风险,比长平之战的风险还大。 若是攻打晋阳,那么秦国的国力即便是消耗干净,也不可能前进半步。 战国七雄中,韩赵魏这三家可是都来自晋这一个老牌诸侯国。 而在三家分晋前夕的晋阳之战中,赵国开国君主赵襄子仿佛被开了光,来了一场神降术似的,依托晋阳城抵抗智氏、韩氏、魏氏三年之久。甚至被掘开的汾水淹灌,晋阳也未被攻克。 当年以晋国全盛时期三分之二的实力,三年都不曾拿下晋阳,更别说晋国几乎亡了之后,才敢从西部边陲之地跑出来的秦国大老黑们。 一群穿着麻布衣服,举着铁器,被商鞅洗脑成功的大老黑凭什么攻打赵国的龙兴之地? 难不成就依靠那几句赳赳老秦,共赴国难,血不流干,誓不休战的绝响? 长平之战,秦国巅峰兵力在六十五万左右,再加上后勤兵,民夫之类的,基本上在一百万。 即便是一百万兵马,他们也不愿意攻击晋阳! 可见晋阳之坚固。 其绝对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城池。 后世历朝历代,凡是打算北伐,或者是从北边南下,晋阳都是必争之地。 谁控制住晋阳,谁就控制住了南北主要地区的交通干线。 而当年,若选择方案二,秦国之惨状,更会惨不忍睹。 这一条路,最终的结果只有全局覆没。 在白起之前,昔年秦国霸主秦穆公在好基友晋文公死了之后,立刻派人攻打晋国。 领军之人是百里奚与蹇叔的儿子。 结果就是在方法二的路线上,他们和晋国打了一场秦晋崤之战。 这一场战争以秦国全军覆没、主将被生擒而告终。 若是白起当年敢带人走这一条路。 上党地区的赵军立马可以快马加鞭,通过太行陉或白陉抄了秦军的后路,直接断了秦军首尾。 同时再派人告诉好基友魏国,让魏军把秦军堵在山谷里,两国两面夹击,分分秒秒给秦军再来一次“崤之战”! 所以,为了避开晋阳,也为了避免重蹈秦晋崤之战的覆辙,长平之战,秦国不得不打。 哪怕秦昭襄王不打,日后的秦孝文王也必须打。 上党不拿,天下不统。 经过历史这么检验,晋阳少一万守军,也没有太大的关系,这也是白明哲底气十足的原因。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十三章:被历史遗忘的国度(一) 褚大还是有所顾虑,“若君想从晋阳调兵,是不是应该给长安写一封奏折?或者,告诉大农令一声。” “奏折之事不急,大农令那里也不急,待吾想好言辞之后,自然会呈交。现在最关键的是派人告诉代王,让他早日通知晋阳征调郡国兵马之事。” 白明哲掀开车厢的门帘,对外吆喝一声,“冯驹,长安距离平城多远?” “白公,若是全力赶路,预计需要十天。” “汝立刻派人火速前往平城,告知代王征兵之事。具体情况,吾到达平城之后,再与代王详谈!” “诺!”负责护卫白明哲的中尉伍长回答道。 白明哲回到车厢,笑着对褚大说道:“褚兄,趁着这十天的空余时间,吾二人可以好好切磋切磋儒家礼乐、典籍等。” 褚大拍拍手,激动地说道:“善!” …… …… …… 三日后 褚大捧着竹简,提着毛笔,谨慎地将白明哲之言行记录下来,生怕有半分纰漏,难以学到大道之言。 他低着头,在竹简上写下了三个字:周平王。 “贤弟,君昨日曾言,昔日周礼崩乐坏源自平王,此何解?”抬起头,脸上的肉堆积在一起,褚大一头雾水。 虽然左传之中曾经隐晦地表达出平王非礼、无能、心虚胆怯,但这并不能作为平王导致礼崩乐坏的证据吧? 作为公羊之士,他熟读的是《春秋》,左传这种旁门左派传授的思想,不符合他受到过的教育。 《春秋》才是近道之策! 白明哲笑着说道:“褚兄,想要弄明白此事容易!不过在此之前,吾向询问褚兄一个问题。” 褚大正色道:“贤弟但说无妨!” “君可知,平王生平最重要的一件事是什么?”白明哲挑了挑眉毛,一脸坏笑的询问。 “这个……”眉头一皱,褚大沉思,快速地回忆夫子所言,“应该是迁都洛阳吧?” 八方之广,周洛为中,谓之洛邑,平王东迁洛,但求以兴周,这是他自幼就懂得道理。 “哈哈。”见鱼儿上钩,白明哲咧嘴一笑,随即立刻摇摇头,道,“非也!平王东迁的确是大事,然称不上他一生中最重要。” 褚大:“????” 这都不算大事?除了这一个,史书上没有记载其他的事情啊。 难不成还有什么隐秘? 这几天,他听隐秘已经听的快要麻木了,所以第一时间想到在这一件事上可能存在史书之遗漏。 白明哲叹息,道:“周实属可惜。封邦建国,拱卫王室虽好,却隐患太大,正如高祖郡县并行,从而引发了七国之乱。” “平王这一生,虽然东迁妄兴周,然其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稳固自己的王位!” 眼神凌厉,白明哲正气凌然的说道:“褚兄,汝可知平王王位从何而来?” 褚大不假思索直接回答:“自然是幽王传位给他。周幽王宠幸褒姒,烽火戏弄诸侯,致使犬戎犯边之时竟然无人来援!其临死之前,将王位传给嫡长子姬宜臼,平王自此立。” 宗法分封制下,嫡长子继承王位是必然。这是三代遗传下来的不可违背的祖宗之法。 哪怕周幽王再昏庸,也不敢挑战祖先吧? “不对!此乃谬论!”白明哲一口否决,声音沉重,“平王之王位,乃篡夺而来!” “准确地说,其弑父之后,抢夺而来!” “幽王宠幸褒姒没错,然其并没有烽火戏诸侯!此乃平王伪造历史,特意诬陷其父!” “轰!”褚大心态炸了,脑海一声炸雷闪过,接着突然一片空白。 弑父? 这怎么可能! 他是嫡长子,为何要弑父? 周幽王虽然昏庸,但是不仅仅是其父亲,还是其君王! 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为何《春秋》未明?! 汉家为何讲究三代之礼,不可废? 还不是因为孔夫子觉得贤明之世,莫过于此。 如今白明哲竟然说平王弑父! 为何孔夫子没有记录? 难不成失传了? 不!不可能失传! 褚大魔怔了,整个人瞪大眼睛,肝胆俱裂。 即便鲁国史书未记载,其他的诸侯国史官也应该记载吧? 为何他读过的古籍、董师教导之言中,只字未提? 按理说,这种违背大义,毁坏礼制的行为应该被儒家唾弃。 可事实却没有! 儒家的关注点更多的是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周平王东迁洛邑再兴周! 如今白明哲声称周幽王没有烽火戏诸侯? 这……难不成史书上记载的完全错误吗? 他的世界观开始支离破碎,有崩塌之征兆,整个人浑浑噩噩的,意识不再清醒。 “贤,贤弟,慎言!如此大事,可不能编造!”褚大期期艾艾,断断续续地说道。 “兄长不信?” 褚大没有说话,而是摇了摇头。 他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今天白明哲讲的事情太过惊世骇俗,让他无心思考。 “那好!吾今日便引经据典,还原当年的真相!”白明哲信誓旦旦地说道。 从褚大手中拿过毛笔与竹简,蘸了几下墨汁,他迅速这下四个字。 “讳鄚如深!” 此乃《春秋谷梁传·庄公三十二年》中记载的一个词语。 唐改“鄚”为“莫”,所以讳莫如深即为讳鄚如深! 想要剖析周平王弑父的言论,非从此词入手不可! 因为讳鄚如深中,隐藏着一个被历史抹去的国家——鄚国。 为何鲁庄公家丑事,写出“讳鄚如深”一词? 其绝对不是空穴来风。 史官不愿意提及鲁庄公家事,正如天下诸侯不愿意提及鄚国一样。 白明哲将这一个词展示给褚大,出生道:“此乃《春秋谷梁传》记载,兄长可有疑义?” 褚大摇摇头,道:“无!” 虽为公羊之士,但是为了反驳谷梁学派,他对谷梁传也有涉及。 所以一眼就看出这四个字的来历。 白明哲满意地点点头,道:“好!请问此词,褚兄有何看法?” “为何史官对庄公家事讳鄚如深?而讳鄚如深本身指的又是什么?” “这……原意恐怕是……身为臣子,不应该插手君王家事,所以才隐晦地说明吧。”褚大迟疑不决,“至于本身含义,为兄愚笨,不得而知,兴许是史官临时书写之语,” 白明哲眯着眼睛,意味深长地说道:“如果吾告知于兄,这鄚指的是一个诸侯国,兄长觉得如何?因为这个诸侯国令其他的诸侯感到恐慌,所以大家不愿意提及,就像是臣子不愿意插手君王家事一样!” 褚大一口否决,道:“这不可能!世间怎么可能存在令天下诸侯恐慌的诸侯国?哪怕五霸主,七雄王也不曾让天下诸侯恐慌!区区一个名声不外显的诸侯国,焉能令天下恐?且周依旧存在,诸侯惧,应惧周!” “兄长所言甚是”,白明哲哼哼一声,道:“但,若鄚国的建立者,不是蛮夷或者某位诸侯,而是周幽王之弟,周平王之叔呢!”白明哲高呼一声,道:“其以惠王称之!天下诸侯敢不敬乎?” 他诘问褚大,道“二王并存,双周对立!诸侯奉谁为主?” “不可能!”褚大尖叫一声,“此不合礼制!违背周礼!” 周公旦制定周礼,天下以周王为尊。 两王并存,这是疯了吧? 天下怎么可能出现两王并存的现象! 若真的如此,按照祖训,天下诸侯应起兵勤王! 不过凡是可能存在例外,比如……双王皆名正言顺。 臣子谁敢动王?难不成想被群起而攻之? 白明哲挥挥手,道:“哈哈,兄长,史官当初的心情正如君!他们恐慌,忧惧,不敢书也!且平王赢后,命天下抹去鄚的记载!除非从先秦诸侯国的陪葬竹简中窥得只言片语,否则,想要知晓,难上加难!” “小弟也是经过多年的推敲,才得出这么这个结论。” 看着褚大质疑的目光,白明哲继续说道:“看来兄长不信。那么吾便用其他的证据进行佐证!” 如今是西汉,他可没有地方去找清华简,所以只能用现存的资料! 而距离现在最近的资料,非战国策莫属! 虽然距离刘向出生还有五十多年,战国策还没有装订成册,但是,其资料来源都藏在兰台! 刘向只是战国策的整理编订者,并不是撰写者! 他的资料都是先秦时期存在的纵横家文献。 “褚兄,皇室藏书甚多,其中绝对有秦遗留下来的遗产。如果吾之祖先没有诓骗,在这一堆藏书之中,蕴含了一些记载战国时期诸侯国的事情。” “而其中有一篇提及到赵武灵王的话。” 白明哲将内容书写在竹简上,再轻轻诵读,道:“今吾国东有河、薄洛之水,与齐、中山同之,而无舟楫之用。自常山以至代、上党,东有燕、东胡之境,西有楼烦、秦、韩之边,而无骑射之备。故寡人且聚舟楫之用,求水居之民,以守河、薄洛之水。” 随着白明哲的吟诵,褚大睁开嘴巴,眼睛睁大,仿佛见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 他发现了! 发现了一个惊恐的字眼。 求! 赵武灵王竟然在求! 雄才大略、英明神勇的赵武灵王竟然是自备舟楫,“求”水居之民帮忙防守两河之地。 他用“求”字,明显地表明,这些“水居之民”有君主!否则为何他如此礼让?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国家,赵武灵王不能打、不能骂,还要“求”他,放在一般的诸侯国身上,可能吗? 明显是不可能! 除非,它建立者的身份,令赵武灵王恐慌! “褚兄,看来君已经发现了,一个史书没有记载,但是确确实实存在的一个小国家。”白明哲微微一笑,“鄚国!周幽王之弟姬望建立的国家!虽然姬望,或称之为周惠王已经死去,但是其建立的国家却一直存在!” 为了保证统治的合理性,诸侯国必须有一个符合大义的来历——拱卫王室! 如果不是秦国长平之战之后直接灭了周王室,谁敢想到对“父亲国”动手? 哪怕是雄心壮志的赵武灵王,也要乖乖的尊敬鄚国!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十四章:被历史遗忘的国度(二) 褚大癫狂的摇头,嘴里不断地发出不忿的声音,“一派胡言!荒唐至极!吾不信!不信!孔父从来没有书写,绝对为虚假之事!” “鄚国?荒谬!荒谬!” 褚大指着竹简上的内容,质疑之火不熄,大呼一声:“此皆君之猜测,算不上事实!” 早就料到褚大的反应,白明哲眯着眼睛,道:“兄长,吾华夏大地春秋初期之时的地图汝应该见过吧?请问,为何在济水北方,黄河与薄洛之水之间,齐之北,燕之南,中山东南,晋之东无国家存在?” “大好河山,空旷平野、膏臾之地,为何无国家占据?” 褚大气的面目肿胀,脸色血红,大脑供血疯狂,道:“若如君所言,吾有几点不明之处,还望指教!!” 他依次伸出了四根手指。 “其一,鄚国成立,必定朝觐周王室,不然,其土从何而来?” “其二,周惠王明明为周庄王之子,为何成为了周幽王之弟!自相矛盾之语,让吾如何相信?!” “其三,为何周王室能够允许鄚国存在几百年?” “其四,为何平王不是先带人平定鄚国,反而先迁都洛邑!” 褚大拱手,不再称呼贤弟,高声道:“请君解释!” 这种涉及孔子做法和春秋礼法的问题,儒士不能退缩! 一旦这种说法成立,那么他受到的教育会受到严重冲击,世界观将会完全崩塌。 孔父希望诸侯重礼尊王室,而王室却乱礼节于天下! 那么尊王究竟是对是错? 所以,褚大今日必须为儒家而战! 车外的中尉甲士面面相觑,车中的争吵让他们不知所措,于是皆陷入沉默。 涉及到学术问题,已经不是他们这一群字都不会写的人可以掺和的了。 他们只能给车中二人营造一个安静的辩论空间。 冯驹仰头幻想,小声嘀咕,道:“难不成吾今日有幸见证昔日百家之争鸣?” 为了反驳对方而使出浑身解数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它只存在于大汉百姓的幻想中。 自从秦独尊法、汉独尊儒,那一个时代就注定不复存在。 竖起耳朵,中尉甲士静心聆听。 现在都不需要争抢了,两个人辩论的声音响遏行云,四野皆闻。 白明哲突然一笑,道:“兄长,看来吾二人今日非要辩论一场不可!” 褚大伸手,吐出一个字:“请!” “好!四点质疑,今日吾一一接下!”白明哲用力拍了一下大腿,一身豪迈气势直冲云霄。 想要让褚大明白,必须要从儒家的经典入手加以质问和解释。 所以白明哲锁定了一个意义仅次于《春秋》的史书——《国语》。 没有废话,直接开篇点题,白明哲背诵道:“桓公为司徒,甚得周众与东土之人,问于史伯曰:‘王室多故,余惧及焉,其何所可以逃死?’此《国语·郑语》之言!” “然,根据史册记载,恐祸灾加于身之郑桓公,竟于犬戎破镐京之战中身亡。”白明哲得意地笑了笑,道:“小弟不才,很是好奇。为何怕死的郑桓公竟然死战镐京?究竟是什么让他如此疯狂?” 褚大端正而坐,道:“自然是义!臣子之义!郑桓公为周幽王司徒,自当以大义为重!” “呵呵?义?”白明哲不屑的撇嘴,“若是吾没有记错,在周幽王宫湦九年,郑桓公东迁族人以及财产。若是为了义,为何还要迁移?为何不与周王室共患难?” 周幽王一共在位就十来年,这宫湦九年都是在他死亡前两年了。 这个时候把宗族迁移,还要声称为了大义? 骗谁呢! 哪个身兼大义的人会把自己的宗族迁移到其他的地方? 褚大一时语塞,慌忙之中解释道:“这……恐怕……恐怕郑桓公别有用意!” “呵呵,郑桓公无任何用意!”白明哲白了一眼,“之所以如此,完全是其丝毫没有想到会死在镐京!” 顿了顿,接着说道:“宫湦九年,周幽王废除太子姬宜臼,改立伯服为太子。姬宜臼不服,逃回外祖父申侯所在之地!” 看着木制的车厢,白明哲仿佛看到了当时的场景,一段尘封已久的历史从他的嘴中缓缓道来。 “周幽王大怒,起兵讨伐姬宜臼!” “幽王计划攻申;申侯率先起兵,联合鲁、西弗、犬戎攻周,破镐京,杀幽王于骊山下,掳褒姒;郑桓公战死骊山,子武公掘突嗣位。” 将目光下移,白明哲与褚大对视,一字一顿,吐出诛心之言:“幽王既死,申侯、鲁侯及许文公立平王于申;虢公翰联合数十个诸侯国立王子余臣于携!因此,周惠王亦称周携王!其鄚国之土地,多为虢国以及其他诸侯国联合赠与!” “至此!双王并存,礼崩乐坏!” 若不是姬宜臼向自己的姥爷告状,周王室绝对不可能完蛋得这么快。 犬戎虽然是周家历代的敌人,但是在周穆王、周宣王的时候,早就被周朝人给狠狠地锤过很多次,其战斗力根本无法和西周媲美。 况且犬戎很分散,根本不是一个整整齐齐的团体,怎么可能打败疆域广大的周? 所以,周灭亡的原因,很大一个程度上,还是周家的内乱搞得。 周平王搞死了老爹,进而把老周家的遗产给败的差不多了。 他叔余臣想要力挽狂澜,却无奈被小人搞死。 “兄长,周平王王位来历不正,周携王为何要去朝觐?有虢国等诸侯国支持,已经元气大伤的周王室自然无法讨伐这一个新成立的周王朝,只能任由其存在。” “那烽火戏诸侯……”褚大无力的说道。 “哈哈,以秦的实力尚且可以抵挡犬戎,比秦强盛的周王却被犬戎所灭,岂不荒谬?烽火戏诸侯,周平王编造之事耳!” 秦国正式成为诸侯国可是在周平王的时候。 周平王为了去亲周的地区,以周国西部的地区为交换,让嬴开护送自己。 那一群刚刚建国的秦国大老黑都能够抵抗犬戎,周王室会抵抗不住? 什么烽火戏诸侯?恐怕是诸侯攻镐京才对吧。 白明哲拍了拍褚大的肩膀,道:“兄长最后两问,吾现在就可以回答。” “犬戎破镐京之后,国都残破,周平王无颜面对宗庙,更无颜面对周之百姓!因此,不得已,迁都于洛邑。” “自此,王室衰微,无力与各国一战!更别说去消灭被数十个诸侯支持的鄚国。” “若不是晋文侯遭遇与姬宜臼相同,其根本不会趁周携王巡视晋地之时,将其杀害。” “因此,礼崩乐坏,周亡之因,皆在周平王!”白明哲慷锵有力地说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周平王不仅仅弑父,更是弑君!” “虽周幽王废嫡在先,然姬宜臼不据理力争,反而策划攻打君父,其心可诛!当无权继承神器!” 不受宗庙承认的天子,凭什么称为周王? 周平王东迁的原因之一就是,携九鼎前往拥立自己的地区,重新建立宗庙,称王! 把不承认自己的那一群老顽固,通通留在镐京和秦国大老黑作伴,让他们帮忙抵御犬戎的攻击。 为了不让褚大彻底地崩溃,白明哲有意无意地将这一件事情往儒家思想方面引导。 反正最后主要是为了说明礼崩乐坏自周平王开始而已。 犯不上把孔子的正义给抹杀。 他可没有做好被董仲舒诛杀在太学的准备。 孔子诛少正卯已经很可怕了,再来一个董仲舒诛白明哲,他可没地方哭。 “褚兄,在周平王得到神器之后,就将此事令天下各国抹除。时隔两百载,孔父无法得知正确的内容情有可原。”白明哲靠近褚大,安慰到。 “且孔父所作之《春秋》,皆在鲁国史官基础上删减而来。史官未提及,孔夫子怎敢书写?春秋笔法,重在褒贬,未明之事,不可书也!” 褚大额头上青筋凸起,脸色憋得通红,一言不发。 现在他很迷茫。 今日所知,董师从未告诉自己。 究竟该不该信?能不能信?他不知道。 现在褚大恨不得飞回太学,叩问董师。 “唉。”白明哲观褚大之现状,叹息一声,“要不这样,待雁门之事结束,吾与褚兄前往一次鄚地。届时褚兄一看便知!” “可!”褚大用力点点头,答应下来。 百闻不如一见。 等见到之后,是真是假,他自然可以分辩。 “好!不过明哲有言在先。”白明哲盯着褚大,“雁门之后,无论功过,必定要回长安复命。前往鄚地之时,恐怕要在冬天降临之后了。” 担心褚大提前询问董仲舒相关的内容,白明哲不得不谨慎。 “若回到长安,希望兄长向董子询问的时候,不要提及小弟的名字。小弟担心自己被董子扣留在长安,终生难以外出。” 鬼知道那个老头的想法。 万一趁机搞事情,自己可没有办法预防。 褚大的脸上的红色渐渐地消退,拍着胸脯保证,道:“贤弟放心,为兄有数。到时候,为兄只会向董师询问周幽王之死,绝对不提双周对立,双王并存之事。” “善!”白明哲笑着点点头。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十五章:进入太原郡境内 褚大将记录“双王并存”的竹简,小心翼翼地放进贴身书袋里面,唯恐不幸丢失。 白明哲从角落拿出两个杯子,打开水囊,为他倒了一杯水,笑着说道:“褚兄,君与吾已经交流了三天,卿还有什么想要问的吗?” 褚大吓得连忙摆手,“不敢!不敢问了。若是再这样下去,吾非要被董师批判为离经叛道之徒不可。为兄胆小,不敢追究过多的隐秘之事。” 再问下去,估计他都有诘问孔夫子的想法了。 为何《春秋》中很多事情闭口不言? 为何“双王并存”这么大的事情史官不书? 他自幼就明白一个道理:史官者,不畏王权,正直书写。 而《春秋》作为儒家的经典,其书写方法,竟然与这个道理相违背。 为了儒家在心中的圣洁地位,他决定闭嘴不言。 思想,绝对不可动摇! 白明哲对于褚大的恐慌,也不好意思说什么,刚才辩论了半天,他早就心神憔悴。 为了缓解思考,他将自己面前的杯子端起,“咕咚!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也许是觉得气氛有些尴尬,褚大忽然脑海一亮,想到了一个新的话题,“贤弟,汝尚未加冠,竟官至六百石。若是不出意外,君的官宦生涯定然会在两千石!敢问,君之理想是什么?” 坐了这么久的马车,白明哲骨头都快被颠散架了。 他倚着马车车厢,眉头微微一紧,颓然一笑,引用了苏洵的管仲论中的一句话来回答这个问题,“管仲相桓公,霸诸侯,攘夷狄,终其身齐国富强,诸侯不敢叛。此乃吾之理想!” 褚大眼前一亮,激动地拍了拍手,“管仲相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君之志向极高也!” 管仲何许人也? 齐桓公的相国! 在孔子眼中,齐桓公是仁义君主的代表、管仲是贤臣的代表! 儒家尽管学派众多,但他们都相信一点:若想要回三代之治,君王大臣至少要学习齐桓公、管仲! 况且,正是因为管仲,齐桓公才会提出“尊王攘夷”的口号,对北方的戎、狄进行一次又一次的打击。 大汉一统天下近百年,但七国之乱的景象,依旧使人历历在目。再加上北方匈奴多次犯边、劫掠大汉百姓。这个时候,尊王攘夷自然是文人书生希望看到的,尤其是儒家,只恨天下没有出现第二个管仲辅佐刘彻。 如今白明哲提出想做管仲,直接迎合了儒家的想法,使褚大恨不得抱着亲上几口,发泄自己心中的激动。 学管仲!忠臣! 当然,若是学周公旦,也算是忠臣,只不过现在不合适,因为刘彻的崽子还没有出生。 万一他高呼一声,想学周公旦,被刘彻认为这是在咒他早死怎么办? 别刚升级了大招,按都没按出来,就让队友给卖了。 权衡一下,还是管仲更保险一些。 褚大正襟危坐,然后用双手将面前的杯子举了起来,对着白明哲一拜,高声说道:“贤弟,为兄相信,以汝之才,日后定可以官至丞相!” 语毕,以水代酒,一饮而尽, 尽管这句话中的官至丞相很是恭维,但是,白明哲作为一个后来人,总是觉得有点怪怪的。 他真的很想问一句:“你莫不是希望我早日见阎王?” 给刘彻做丞相,就好比给棒子国做总统。两个都是高危职业,不过前者更加高危。 因为棒子国的总统也就判刑,关里面,而大汉丞相,那可是做不好就得死的位置。 也就是目前处于汉武帝执政早期,大家都不了解刘彻的想法,如果到了晚年,丞相这两个字,都会被大家嗤之以鼻,甚至“祝贺君官至丞相”都有点骂人的意思。 刘彻做了五十四年皇帝,在他整个执政生涯里面,卫绾、窦婴、许昌、田蚡、薛泽、公孙弘、李蔡、庄青翟、赵周、石庆、公孙贺、刘屈氂、田千秋等十三个人曾担任过丞相一职。 其中李蔡、庄青翟、赵周都是被迫自杀;而窦婴、公孙贺、刘屈氂则是最终被斩杀;而最惨的是田蚡,他在与窦婴争斗事件中被吓到了,直接惊惧成病,最后发疯而死。 这丞相的位置,谁爱坐谁坐。为了自己的小命,白明哲是真的不敢坐上去。 于是,他看似谦虚的回应,“褚兄言过矣,小弟才疏学浅,不适合做丞相。如今匈奴屡次进犯大汉,吾之愿望,乃将匈奴赶出漠北罢了,” 褚大不以为然的摇摇头,“贤弟,为兄觉得还是丞相这条路比较好走,将匈奴逐出漠北,恐怕有些困难。自大汉开国以来,在防御阶段就没有过大的胜利,更别说主动出击驱逐匈奴了。” “看来兄长信心不足啊,不如这样,吾二人打个赌?” “怎么赌?彩头为何物?” 白明哲嘿嘿一笑,搓搓手,有一种鱼儿上钩的兴奋感,“期限一年,若是兄长赢了,吾亲自将脑海中适合儒家的启蒙之物写出来;若是兄长输了,吾希望……兄长欠小弟一个人情,” 褚大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对比彩头的重要性,于是,他用手指玩弄着衣角,不好意思地说道:“贤弟,汝口中说的启蒙之物,可否先……” 念出来听听这几个字他没好意思说出来, 他怕白明哲因为自己不信任,产生芥蒂之心。 然而,他想多了,还没等他开口解释,一段朗朗上口的文字就在车厢中回荡了,“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余成岁,律吕调阳……” 白明哲在背诵的过程中,后世之事,已经被有意识地省略,只将一些比较押韵的句子说出来。 背了一会儿之后,他觉得得口干舌燥了,直接拿起水囊,喝了一口水,“兄长,此启蒙之言共一千余字,君可满意?” “满意!!!满意!!!”褚大眼睛通红,急忙伸出右手,生怕反悔似的,尖叫一声,“事不宜迟,吾二人立刻击掌为誓!” 大道之言! 多年的读书直觉告诉他,如今那一个个依旧萦绕在耳边的文字的经典性,绝对不弱于《春秋》! 如果说《春秋》体现的是儒家精神,那么刚才那一堆文字,体现的就是启蒙的圣言! 啊啊啊啊啊啊!褚大在心底一遍又一遍的咆哮。 他感觉自己又一次接近大道了! 这一趟出来,不亏! 白明哲伸出右手之后,与褚大掌心相对。 “啪!” 拍完之后,见褚大兴奋地手舞足蹈,他忍不住在心里窃笑,“褚兄,切莫责怪小弟。只因小弟出现之后,只能预测到最近几年的中国历史,对于能利用的,就得赶紧利用。” 趁着时间线还没有变,现在可是打赌得最佳时机。 当然,赢了以后,他还是会把千字文以儒家的名义递交到未央宫。这样一来,不论未来和儒家的关系如何,儒家会先欠自己一个人情。 因为,诸子百家之中,只有儒家重视门下子弟的识字程度。 字不识,《春秋》不诵,大道不通。 另外,白明哲已经决定了,哪天有空,一定要前往未央宫,同刘彻好好的赌一赌。 不用赌别的,还赌元朔刚开始的几次大规模战争的胜利就行了。 到时候,一旦卫青带人打赢了,刘彻一高兴,自己也能落下点好处。 正当他想入非非的时候,冯驹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大人,大人。” “何事?” “大人,吾等已经进入太原郡境内,而前往平城有两条路,请大人决断。” 白明哲沉吟一声,询问道:“哪两条路?” “一是走平阴县一线,经过太原县之后,接着经过马邑,最后到达平城。此线因为山岭较多,大型郡县比较少,吾等需要经常在野外露宿。” “二是走东边上党一线,经过魏郡、邯郸、常山、代郡,最后到达平城。此线虽然远一些,但是因为大型郡县比较多,招待更好,不需要考虑野外露宿的问题。” “二者相差多少?” “回大人,此地距离平阴不足一百五十里、距离上党约两百二十里。若是走平阴,还剩下七百多里的路,若是走上党,大约还有九百三十里。” 听到对比之后,白明哲严肃地说道:“吾等前往平城是为了同代王商量,领兵支援大农令,而不是为了在路上享一时之乐。告诉前方领路甲士,走平阴一线,行进速度越快越好!现在是未时,既然剩下的路不足一百五十里,吾希望在明日傍晚之前,进入平阴驿!” 顿了顿,他补充道:“另外,多日赶路,想必兄弟们也劳累许多。传吾命令,到达平阴驿之后,每人五斤羊肉,两坛酒,面食敞开吃,吾请!” 冯驹激动地拱手,高声回应,“谢大人!” 随后,他对着其他的八名甲士吆喝,“兄弟们,大人有令,火速前往平阴。进城之后,每人五斤羊肉,两坛酒!面食敞开吃!” 在酒肉的奖赏下,原本已经浑身无力的中尉甲士像是打了肾上腺激素似的,瞬间来了精神。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点点头,开始加速疾驰,马车的速度也快了不少。 “诺!” “驾!驾!” “驾!” “嘎达!嘎达!嘎达!嘎达!” 马车逆风而行,车轱辘“吱呀呀”的转动,向平阴做最后的冲刺。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十六章:平阴驿 酉时 夕阳落下,残月缓缓地升起。 天色变得昏暗,黑幕笼罩了大汉这一片土地。 平阴城南门 守门的士兵手持长槊,对着城门之内大喝一声,催促道:“关门了,关门了!想要出门的赶紧!” “不快点,被关在城中,后果自负!” 随即,原本慢慢悠悠准备出城的百姓纷纷跑了起来,唯恐被关在城内。 如今宵禁严格,倘若留在城中,且没有居住场所,皆会被平阴城的驻军押回去审问的。 “好了好了,高兄,何必和他们废话,直接关门吧,吾还等着换岗之后,去消遣消遣呢。” 姓高的士兵点点头,道:“说的也是。” 随即,他们二人走到城门洞,一起用力,将巨大的木质城门推出去。 “轰隆!” “轰!” 地面传来了剧烈的抖动,就好像是地龙翻身一般。 “什么情况?”高姓士兵一头雾水,停止推门,走出城门,向远处定睛一望。 他突然瞪大眼睛,心脏悬了起来,惊呼一声:“敌袭!敌袭!赶紧关城门!” 由于夜色和扬起沙尘的干扰,他看不清来人的具体数量,只能看清楚有一大队手持长槊的人马正在疯狂地驰骋,企图靠近平阴城。什么情况?难不成是有诸侯王打算派兵攻打代国吗? 不对啊,诸侯王都被拦在函谷关之外,怎么可能破关而入? 匈奴? 也不能!匈奴怎么可能出现在南门,即便打进来,也应该在北门才对。 “嘎吱!” 守门士兵一同上阵,丢掉长槊,开始推动城门。 “咚!” 城门关闭。 “唰!” 数道门闩被插好。 “当当当!” “咚咚咚!” “敌袭,敌袭!准备战斗!” “敌袭!” “当当当!咚咚咚!” 漆黑的夜,铜锣与鼓声同时奏响,交织在一起,盘旋,环绕,直冲云霄。 向所有的守城士兵通知,有敌情! “哒哒哒哒!” “哒哒哒!” “哒哒!” 喧闹的脚步声弥漫在夜色中。 不敢犹豫,刹那间,数百名士兵一同冲上城墙,他们皆身披布甲,手持利刃。 还有几十名士兵端着一个小型弩机,出现在城头之上。 “嗡隆!”弩弦划破空气的声音。 弩箭上弦,对准远方,等待命令。 “呼呼呼!”火把点亮,挂在墙上,骤然之间,平阴南城墙灯火通明,俨如白昼。 “嘎达!嘎达!嘎达!嘎达!” 凌乱的马蹄声一次又一次地敲打着守城将士们的心。 大约两三分钟之后,马蹄声源头冲出了尘沙,出现在平阴城守军的视线内。 一辆马车被一个小型军阵围住,火急火燎地冲过来。 城头之上,穿着黑色甲胄的守将示意手下敲锣提醒。 铜锣被小锤敲响,发出震耳欲聋的“当!当!”声。 他趴在城头之上大声询问:“来者何人?!来平阴城有何贵干?” 不等白明哲吩咐,冯驹骑马快速上前,从怀中拿出自己的名谒,对着城池之上展示。 大汉将士,皆有铁质的名谒在身。 雕刻名谒的人,都经过专门的训练,无论是字体还是花纹,都一模一样。在这种情况下,一般人,根本无法模仿伪造。 而该士兵的姓名、年龄、入伍时间、所属机构等,一看名谒便知。 冯驹勒紧缰绳,冷声喝道:“吾乃大汉中尉卿所属、大汉北军伍长冯驹,奉陛下之命,护送绣衣御史白公前往雁门,尔等速速开门!” “敢问阁下,绣衣御史何在?” 冯驹淡淡的回应,“自然在车厢之中!尔等还不开门?” “冯兄弟,一会儿吾将吊篮放下,可否将君之名谒以及白公印玺放入其中,供吾等检验?” 平阴县只是一个小县城,根本没有驻扎在郡国的中尉甲士,除了用御史印玺之外,凭中尉甲士的身份,也无法打开城门。 若是强行破门……先不提人数够不够,中尉属于北军,北军破门……历史上只有一次,周勃诛杀吕后势力。 在刘彻统治之下,谁敢贸然玩这种事情?活得不耐烦吗? 冯驹知道检查印玺这是城门关闭之后必要的流程,心中并无抵触情绪,于是点点头,回应道:“可以!” “好!请君稍等!” 一分钟之后,被绳子吊着的用柳条编制的竹篮从城头放了下来,“沙,沙,沙。” 冯驹走到马车边,对车厢一拜,“白公,借君印玺一用。若无玉玺,夜间大门难开。” 门帘掀开,白明哲将印玺和他的名谒一同递出来,急不可耐地说道:“让他们验明之后,立刻打开城门,吾有急事,必须立刻赶往平阴驿!” “诺!” 不敢怠慢,冯驹急忙跑回城墙之下,将印玺、白明哲的名谒以及自己的名谒一同放进了竹篮子中。 在拽了几下篮子后,篮子就被重新吊了回去。 城头守将先是打开了蒙着印玺的布,在瞅了瞅之后,开始详细阅读名谒。 白明哲,年龄十七,长安人士,祖籍太原郡。 举主:卫青。 职位:绣衣御史,秩六百石。 职能:协助大农令郑当时监察治河之事,有权调动郡县兵马,有权废除一千石以下官员,有权捉拿两千石以下官员,有权否决两千石以上官员之决定。 功劳:提倡治河之策——已由主爵都尉汲黯、大农令郑当时实施。 冯驹,年龄二十六,长安人士,祖籍河内。 职位:伍长。 职能:保护绣衣御史安全。威胁绣衣御史安全者,可就地格杀。 守将查看得非常详细,生怕某个地方出现纰漏。 在这个职位上,他已经查过千千万万张类似的名谒,如果是假的,他只要随便摸一摸字体,就可以鉴别出来。 他一边点头,一边自言自语,道:“字体深度正常,大小合适,名谒材料正常。看样子,这群人应该是真的,看来车内真的是绣衣御史了。大人物来平阴县,必须赶紧报告给县尉。” 想到这里,他挥了挥手,叫了一个腿脚麻利的属下,仔细的叮嘱:“汝立刻骑马赶到县尉府邸,告之其消息:陛下钦点绣衣御史白公经过平阴城,估计一会儿白公会前往平阴驿休息。” “诺!” 目送属下离开之后,谨慎起见,他重新开始看名谒,再三确认。 冯驹在城头之下等得不耐烦,催促道:“汝看完了没有?赶紧开城门!白公有急事,必须立刻前往平阴驿!” 城头之上的守将慌忙把名谒折叠好,然后说道:“请诸君稍等,吾这就令人打开城门。” 说完,他立刻告诉手下之人,“来人,立刻开城门!迎白公入城!” 在一连串的跑步声过后,门栓被重新打开,“轰隆!轰隆!” 几百斤重的大门被重新打开了。 冯驹挥了挥手,留下一人拿名谒印玺之后,带着白明哲,立刻向平阴驿赶去。 在全速前进的状况下,马车车厢“嘎吱,嘎吱,嘎吱。”的响。 车厢中,不知何时,白明哲嘴唇发干,面色苍白,浑身已经被汗水浸透了。 他闭着眼睛,大口喘着粗气。 褚大搀扶着,关心地说道:“贤弟,汝没事吧?” 白明哲挥挥手,有气无力地说道:“无妨!应该是连续赶路,有些虚脱。” “要不先让人送君前往医馆吧,再这样下去,吾担心汝出事。” “不去医馆!立刻去平阴驿,吾需要一间静室!”白明哲脸色扭曲,痛苦的回应。 他貌似已经知道自己痛苦的原因了。 自从靠近太原境内,他身体里就有一股奇怪的情绪产生,这一股情绪说不清,道不明。不过可以肯定,这不是他的本意。 并且,在情绪的背后,还有一阵声音在脑海回荡。 脑海中的那个声音似从相识,又感觉有一些陌生。 他只知道,那个声音一直在歇斯底里地呐喊:“请君将父亲的陵墓送回太原,与母亲合葬。” “请君将父亲的陵墓送回太原,与母亲合葬。” “请君将父亲的…………” 感受着体内那一股又一股,似潮水一般,源源不断对精尽灵魂的撞击的力道,白明哲紧紧地咬着牙关,强忍着胸闷,将嗓子眼的淤血咽下去,暗道一声:“执念!是这具身体的执念作祟!看来是靠近太原城的缘故!太原城的乡土情绪,将这具身体原主人的残缺灵魂重新聚集在一起了。” “这么强的灵魂冲击,看来是想以魂飞魄散的代价,告诉我一些事情了。既然如此,等我进入静室以后,一定要好好地瞅瞅,你给我留下的讯息。” 想到这里,他对车厢之外大声喊道:“冯驹,全速前进!一炷香之后,吾要在平阴驿静室中单独休息!届时,除了陛下急诏之外,无论是谁,都不能打准打扰本官!” “诺!”冯驹大喝一声,“所有人听令,全速前进,不得有误!” “诺!”中尉甲士齐声呐喊,直接惊吓到城内的百姓了。 城门原本紧闭的门,都不约而同地打开了一条缝隙。缝隙中间,皆有一只眼睛在悄悄地望着外面的情况。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十七章:往事 冯驹没有辜负白明哲的期望,小半炷香之后,就到达了平阴驿。 经过一连串的手续之后,白明哲被安排在一间比较豪华的房间内。 将所有人驱逐,他躺在木塌上,身体放松,闭上了眼睛,开始解读那股执念留下的讯息。 将意识潜入,全身心感受大脑的情况。 他发现在大脑深处,盘旋着一团灰色的迷雾。 以迷雾为中心,一圈圈的灰色涟漪激荡着,冲击着他的大脑皮层。 他长呼一口气,没有犹豫,集中精神,将那团迷雾捅破, “轰!” 蓦然,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当年发生的事情,全都一股脑儿的涌入他的脑海, 公元前一百四十八年,一名婴儿出生于太原郡。同时,婴儿之母因难产去世。 《诗经大雅》曰:“既明且哲,以保其身”,因此其父为之取名白明哲。 太原白氏虽然传承至武安君,但是白起死后,这个家族就已经没落了。 虽然秦始皇继位,想起白起的功劳,赏赐给白氏一族一丢丢好处。 但白家真的是比较惨,没等着高兴几天,秦朝就灭亡了。他们又再一次恢复成没落世家的身份。 这就好比刚刚得知自己买的彩票中奖了,结果还没等着兑换,就被上小学的儿子当玩具给撕碎了一样。 西汉建立之后,白氏一族全神贯注,集中精力致力于恢复家族往日的荣光,不断的和有名有姓的家族联姻,与高级官员套近乎。 在他们看来,能够沾到亲家的光,也是一种本事。 这种行为一直持续到白明哲的父亲白守重这里。 白明哲的父亲白守重出自白氏一族二房,由于大房到这一脉仅仅只有两名女儿,所以联姻的任务就落在了白守重的身上。 以前因为白明哲母亲活着,并且二人刚刚成亲不久,族老们没好意思直接说,他们打算等过几年,再提这件事。 然而,一切都是那么突然,因为生育,难产死亡……这可真是一个机会,这是上天给予白家振兴的机会。 族长认为,白守重作为下一代家主,必须肩负起振兴家族的任务。 新的联姻目标他们早就选好了! 这一次,则是太原的惸侯——温疥之后,跟随刘邦打天下的功臣之一。 一个没落家族能够联姻到一个正儿八经的列侯家族,绝对是鲤鱼跃龙门了。 于是乎,白氏一族老家主白枝浩在家族会议上通过了一个决定:举全族之力,不断的给温家送钱,送地,送粮食,送妹子,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两家联姻。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真的是一点也没有说错。 在经过一阵子死缠烂打之后,温家同意了。 公元前一百四十七年,白守重温家的大小姐温甜十四岁,仅仅比白守重小两岁。 两个人年龄相仿,品性皆佳。 于是乎,两家人一拍即合,直接定下了这一门亲事。 每一个少女都有一颗爱慕英雄的心,温甜得知自己未来的丈夫是武安君之后,也很满意。 虽然白守重已经成过一次亲,但温甜并不介意,反而愿意与白守重一起长相厮守,将白明哲抚养长大,甚至,支持白守重日后传位给白明哲。 对于这一点,白氏一族的老一辈们激动高兴的胡子都快要掉了,在他们看来,如此体贴的姑娘,嫁过来之后,必定可以让白家更进一步! 家族复兴就在眼前了,一切看起来相当顺利。 然而,就在所有人以为这门亲事能成的时候,意外出现了。 白守重这个犟脾气拒绝了家族的要求,在白明哲母亲死后,他并不打算娶亲,对于惸侯之后,并不感冒,对于通过联姻的方式振兴家族,更是不感兴趣。 总而言之,他就一句话:谁爱去谁去,他不感兴趣! 所以最后白守重直接拒绝了婚事,并且和家族进行了长时间的拉锯战。 打死都不同意,别想了! 白守重表示,再逼下去,出现了什么不好的后果,你们几个老家伙别后悔。 于是乎,一场长达四年的拉锯战就这么开始了。 四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第一年,白家推迟联姻的借口是温家大小姐尚未及笄,太早出嫁不太合适,又辱温家的门面。 这个原因,温家接受了,温家家主温何笑哈哈的表示:好亲家!你们考虑得很周到嘛。 第二年,白家的几个老头编了一个道家高人的告诫,今年结婚,白家绝后。 温家接受了,传承是大事,马虎不得。 第三年,白家继续编理由。 今年的理由是做生意亏本了,没钱拿来成亲,希望温家给个机会,再宽限一点时间。 这一年,温家家主温何黑着脸从白家离开,并且在大街上咆哮,算你们狠! 第四年,白家还想继续编理由。 可是,还没等他们编好理由,温家爆发了。 他们一忍再忍,耍了四年了,也该有个结束了吧? 白家虽然是名门之后,也不能这样欺负老实人吧? 四年的时间,太原郡谁人不知,温家与白家要联姻? 这个时候突然不联姻,不仅仅伤害到了温家的尊严,更是侮辱了温甜的名声! 于是,温何亲自带兵,包围白氏一族,态度强硬:要么,温甜嫁入白家,要么,白守重入赘温家! 为了不牵连家族,白守重在兄弟姊妹的帮助下,带着年仅白明哲从小路逃跑,离开太原,赶往长安。 只要他离开太原,哪怕温家想拔除白家,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最终,和白守重预料得一样,白家以将白守重从宗族族谱除名、再将大量的产业让渡于温家为条件,在太原郡郡守地调解下,最终平息了温家的怒火。 不知不觉,天已经亮了。 记忆结束,木塌之上,白明哲重新睁开了眼睛。 他叹了一口气,心情惆怅,呢喃一声,“这件事……谁对谁错还真不好说,如果说是父亲的错,可他钟情于母亲,不再娶亲,这是仁义之至。如果说是温家的错,可父亲耽误了温家小姐四年,并且使之名声受损,况温家已经明确表示,女儿不介意已经有子。甚至,百年之后,愿意让吾继承家主之位。” “真正错的人,应该算是白氏一族的族老吧?若是他们不搞那么多小心思,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他再次叹息一声,“不论谁对谁错,既然我来了,那么一定要竭尽全力,将一切妥善的解决。唉,也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温家那位小姐成亲了没有。” “若是成亲了,吾可以接触白氏一族,令其重开宗祠,将父亲牌位放置其中,在宗族族谱上,写上白守重三个字。若是没有成亲……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至少不能让温家太亏,现在的我,得罪不起一个列侯家族!” 白明哲很明白,汉人重视脸面重视尊严,哪怕舍弃性命,也要维护自己的尊严! 西汉建立之后,齐王田横为了维护自己作为“王”的最后尊严,直接自杀,让门客捧自己头颅与刘邦见面。 田横死后,其手下五百壮士,皆自杀,以捍卫了自己所认定的无比崇高的尊严与价值。 若是惸侯家族为了尊严,不惜一切代价报复自己,哪怕有绣衣御史这个身份撑着,也不会好受。 自己一个无爵之人竟然侮辱大汉最高爵位,刘彻若不严惩,势必会动摇将士拼搏杀敌的心。 想要真正的妥善解决,必须要龙城之战后了! 只要跟随卫青直捣龙城,军功加身,惸侯这个已经几世没有军功的家族,必定要给自己几分颜面。 届时,在解决这些杂事,就容易得多了。 不过,这种事情还是先提前同白氏一族打个招呼比较好。 想到这里,白明哲立刻起身,取出笔墨、帛书,开始书写。 “天涯倦客,山中归路,望断故园心眼。孤苦伶仃,谁人堪知?奔波于外一十二年。” “太原白氏,可曾有人记得当年之事,可曾有人对当年之事回忆深思?今日写信,只为求故人之字迹,以忆往年之容貌。” “请君将回信交由送信之人,他自然会转交于吾!” 知道当初的事情多说无益,因此,白明哲仅仅写了这么几句,来试探试探白氏一族的态度。 如果,还是那群老家伙主事,并且将当年的错误推卸给父亲的话,他不介意将母亲的坟墓迁往长安。 太原白氏不留情面,他亲自建立一个长安白氏。 至于惸侯家族的那个小姐……他找时间会补偿的。若是那人有后人……他可以提拔提拔。 将帛书叠好,笔放下,白明哲对房门外呼喊:“门外可有人看守?” 不一会儿,粗犷的声音传了进来,“属下叶建平,在门外恭候。” “叶兄弟,汝且进来,帮吾做一件事。” 叶建平轻轻地推开房门,弯着腰走了进来,“白公请吩咐。” “请君将这份帛书送到太原县白氏一族家主手中……哦,若是君不清楚地点,可以打听打听,十二年前与惸侯家族发生冲突的白氏,相信很多太原人应该知道。” “等到他们看完,君拿着回信,直接前往晋阳,吾在晋阳城内恭候。” (太原县在晋阳城周围) 叶建平接过帛书,拱手作揖,“诺!”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十八章:螟灾遍天下 叶建平手持帛书离开后大约三刻钟,冯驹敲响了紧闭的房门,“白公,平阴县县长求见。” 因为平阴县人口不足一万户,所以,此地长官只能称呼为县长,而不是县令。 白明哲立刻整理好衣衫,打开了房门,“汝先请县长到平阴驿小厅,吾一会儿就到。” “诺!”冯驹退出去,立刻去通知。 “咚!”房门再次关闭。 白明哲立刻走到木塌旁,将自己绣衣御史的官服拿出来。 他作为长安派出来的御史,在会见地方行政长官的时候,必须要衣着整齐,显示朝廷威严和风范,而衣服的穿着,有严格的规定。 西汉总体承接秦制,官服清一色的黑,宽袖束腰。 对一般的服装,并没有什么禁例,只有一点不被允许:一般人不能戴刘氏冠。 刘氏冠,是刘邦当亭长时用竹皮自制的一种冠。所谓:“爵非公乘以上,毋得冠刘氏冠。” 西汉遵循秦创立的二十级军功爵制:公士、上造、簪枭、不更、大夫、官大夫、公大夫、公乘、五大夫、左庶长、右庶长、左更、中更、右更、少上造、大上造、驷车、大庶长、关内侯、彻侯。 没有第八级,根本无权佩戴刘氏冠。 在西汉时期二百年之中,服饰皆实行“深衣制” 颜色方面,除了上朝穿的是黑色之外,按季节不同,春青,夏朱,季夏黄,秋白,冬黑。 按理说,现在处于秋季,白明哲应该穿白色,不过,他拿出来了黄色的衣服。 刘彻即位之后,将刘邦的水德改为土德,而五行之中,土德为黄色。 他穿黄色衣服,彰显的是大汉皇室的正统地位,彰显自己效忠的是皇帝刘彻! 对线铜镜将衣服、普通发冠整理完毕,他推开房门,向平阴驿小厅走去。 他抬头挺胸,使自己保持着威严的状态。 靴子将地面踩得“咚!咚!咚”作响。 他出了房门,下了楼梯,向左侧走了大约二十几步,便到达了小厅。 推开门,映入眼前的是一个穿着官服的中年人, 白明哲笑着喊道:“平阴县长,吾来也!” 中年人急忙起身,拱手作揖,“平阴县县长陈尊,见过上使。” 白明哲亦拱手作揖,笑着说道:“县长客气了,君与吾皆为陛下效命,并无上下之分。” 县长铜印黑绶,秩六百石,官职并不比他低。 “陈公请坐。”白明哲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待陈尊再次跪坐之后,他也跪坐下来,“敢问县长,突然拜访,所为何事?” 陈尊苦笑一声,再次拱手,“上使,实不相瞒,吾此次前来,有事相求。” 白明哲身板挺得更直,严肃地说道:“请讲。” “上使,敢问代国被螟虫洗劫之事,陛下知否?” 白明哲歉意一笑,“抱歉,这个本官不清楚……若是代王禀报长安,陛下理应知晓。” “唉。”陈尊叹了一口气,眼角流出几滴眼泪,“白公,实不相瞒,在八月之后,螟虫泛滥,庄稼收成极差。在十税一之后,百姓根本填不饱肚子。若是再这样下去,必定会饿殍遍地,尸横遍野,大量的百姓流离失所。” “三年前黄河决口,濮阳附近的灾民皆涌向代国边缘。吾等奉代王之命,聚集粮食,赈济灾民。然而,三载已过,黄河决口非但没有治理成功,反而被淹没的地区越来越大,灾民越来越多。” “三年前,马邑之围亦在代国发生,大汉十几万军队的粮食,皆由代国供应。虽然代国处于中原边缘,产量尚且可以,但是为了支撑那一场战争,文景二帝时期积累的粮食几乎消失殆尽。” “就在今年正月,雁门西南又发生黄河决口事件。陛下发卒万人治理黄河,代国奉长安之命,运输官仓粮食超千万石。如今数月过去,粮食几乎消耗殆尽,甚至,太原郡各地大量的仓廪出现空仓!” “如果再这样持续下去,不出三个月,太原郡的粮食将会消耗殆尽。若是螟虫之灾持续扩大,太原郡官仓无充足的粮食,百姓该如何度过这个寒冬?” 白明哲脸色微变,惊呼一声,“灾情竟然这么严重?黄河三年泛滥,竟然使代国官仓出现空缺……君可否禀告代王?可否派人前往长安,通报陛下?” 陈尊叹了一口气,道:“代王之处吾已经派人通知……至于长安,也派遣过专门人士。然而,皆无回应。” 白明哲沉吟一声,询问道:“君可知吾大汉发生螟灾的范围?” 陈尊犹豫一会儿,才说道:“这……略有所闻。” “请君明言!” “唉,好吧。”陈尊叹了一口气,将自己知道的情报说出,“根据消息,螟灾范围极广,不仅仅是代国,梁国、长沙国、淮南国亦有灾情。至于代国之外灾情的严重程度,下官并不知晓。” “嘶!”白明哲倒吸一口凉气,惊呼一声,“竟然如此严重!” 他也许明白为什么代国、长安都没有给回应了。 若是全国范围都出现了灾情,那么,根本没有多余的粮食供给他国。 大汉主要的粮食产地为中原地区、川蜀之地。 如今中原地区的梁国也有虫灾,他们自顾不暇,怎么可能分粮食给别人? 至于川蜀的粮食……想要运送出来,还不知道要到哪个猴年马月呢。 白明哲用手指敲了敲案几,沉声道:“君可知雁门郡仓廪粮食是否充足?若是可能,吾可以修书一封,请代王征调雁门之地的粮食,赈济灾民。” 他原本以为陈尊会因为自己修书一封,开心得蹦起来,可事实完全相反。 陈尊竟然尖叫一声,疯狂地摆手,“不可!万万不可!雁门之地的粮食不可动!” “不仅仅是雁门,平城、北地、陇西等地的粮食都不可动,这是文帝留下的规矩。若是边关粮食减少,军心势必会下降。若是匈奴人趁机进攻,如何抵挡?哪里的粮食都可动,唯独边关不可动!” 白明哲犹豫不决,“君言之有理,但,总不能放任百姓活活饿死吧?短时间内,匈奴不会发动大规模进攻的。只要明年收获充足,完全可以再补偿雁门。” “不行!哪怕是饿死,吾平阴县也不会接纳雁门的粮食!况,本次螟虫之灾,雁门之地也不好受,他们的粮食勉强支撑而已。” 白明哲叹了一口气,有一种深深地无力感,“明哲所提君皆不同意,君言有事相求……敢问,君打算怎么办?只要能够令百姓度过寒冬,明哲愿全力以赴,帮助陈公!” 明眸闪烁,陈尊咬了咬牙,说出自己的计划,“下官希望白公修书一封,请陛下允许征调函谷关附近仓廪的粮食!自七国之乱后,函谷关军仓积攒粮食几十载,其数量,一定可以支撑代国百姓度过这个寒冬。” 白明哲忽然一笑,“函谷关!君所图非小啊,这可是长安的外屏障!” 陈尊口中的函谷关并不是公元前115年修建的汉代函谷关,而是春秋战国遗留下来的秦函谷关! 作为天下第一雄关,函谷关是大汉中央与诸侯国的天然屏障。 自古以来除了匡章、刘邦、项羽之外,再也没有人攻入秦函谷关。 当年的七国之乱,诸侯王直接打都不打,他们知道,以他们的能力,函谷关打不下来。 在听到陈尊打函谷关主意的时候,白明哲惊讶的心脏都差点从喉咙里蹦出来。 他用右手摸着自己的下颚,呢喃一声,“虽然陛下不一定同意,不过,照目前来看,这恐怕是最好的办法了。” 赈济黄河灾民、支持马邑之围,官仓的粮食肯定消耗的差不多。如果想要征调粮食,肯定要动用军仓。 距离代国最近的大型军仓,一共有十座。 分别是河东、河南、函谷关、上党、北地、太原、上郡、雁门、晋阳、平城。 如今河南、河内、上党自身难保,更别说提供粮食了,而其他的几个,除了晋阳之外,都是屯兵重地。 若是从军事重地调兵,估计还没等着刘彻回复,先让那些持刀将领大卸八块了。 所以,从驻军以及守将来看,从函谷关调粮,成功的可能性最大。 白明哲用牙齿咬了咬嘴唇,道:“敢问,除了代国之外,其他的郡国,依靠自己的粮食,能够撑过螟灾吗?” 陈尊咬咬牙,道:“白公,吾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陈尊激动地说道:“若是君请陛下调函谷关粮食支援代国,代国一定可以撑过灾情,但其它的郡国,除了梁国之外,真的不好说。若君凭借绣衣御史之职直接从函谷关征调粮食……可活数十万人。” 白明哲眼睛一眯,道:“君此言何意?” 陈尊也不藏着掖着了,直接明说:“是这样的,今年雨水充足,根据过往经验,将会是一个寒冬。各地官仓粮食不多,除非全国各地皆放军仓之粮,否则,很多绝收之县的百姓撑不住这个寒冬。” “而在没得到陛下命令之前,地方官员擅自放粮,要夷灭三族,哪怕是诸侯王也不行!整个天下,除了陛下之外,唯有君这个绣衣御史拥有放粮之权!” 绣衣御史,代皇行事! 现在,除了皇帝,天下只有白明哲掌放粮之权。 白明哲忽然感觉内心沉重,精神有些恍惚,“卿的意思是……希望吾登高一呼,告诉天下官员,开军仓,救百姓?” 如果真的这么做,天下势必大乱不可。 到时候,估计自己还没有和郑当时汇合,就被来自长安的中尉甲士捉回去了。 刘彻最反感有威胁他的人存在,若是真的通知天下开军仓,夷灭三族只是最轻的处罚。 陈尊拱手,“君说的对错参半。下官的意思是,君直接征调函谷关的粮食,运送至代国。届时,先例一开,天下郡国断然争相模仿,打开军仓。最后,百姓可活!” “吾懂了,触一发而动全身、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白明哲轻声说道,“君这个方法,相当巧妙,不过,吾还需要考虑考虑。” “白公!”陈尊忽然起身,走上前,俯首在地,磕了三个响头,“天下百姓存活,皆在君一念之间。” 不知何时,陈尊已经泪流满面,哽咽的声音,令白明哲内心沉重,“实不相瞒,若是君不来,下官也打算开军仓,救济百姓。只是,仅能活平阴县一城百姓耳。” “君与下官不同,吾仅仅地方一介小官,君乃监察天下之至官。若君行动,天下百姓可活啊!”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十九章:白褚之交 白明哲起身,快步上前把陈尊扶起来,“陈公请起,君之拜,明哲不敢当!只是君之言,太过不忠。本官受之于陛下,自当忠心于陛下。” “难道君忍心亡天下百姓?”陈尊诘问一声,“若是灾民众多,再次爆发陈胜吴广之事,为之奈何?” “这……”白明哲还是有些犹豫。 “这样吧,既然君担心,吾还有一法!让三老出面,对君请求。”陈尊沉声说道,“届时,即便陛下怪罪,有三老在,任何人也别想在平阴县伤君,哪怕是中尉甲士,依旧不行。” 大汉提倡孝道,以三老掌教化。 三老,并不是三个人,而是一个人。 《汉书·高帝纪上》云:“举民年五十以上,有修行,能帅众为善,置以为三老,乡一人;择乡三老一人为县三老,与县令、丞、尉以事相教,复勿徭戍。以十月赐酒肉。” 白明哲连声拒绝,道:“三老德高望重,此事还是不劳烦三老了。” “吾代替陛下监督治河之事,按理说,这种事情不应归属本官。但,为保证治河民夫之安全,本官实际上打算征调晋阳守军,加强对匈奴的防备。如今看来,仓廪不足,根本无法调动一万士兵。” 他闭上眼睛,叹了一口气,“陈公,这个忙,吾可以帮,调动函谷关粮食,亦可以不上奏陛下。然,君必须要先妥善处理一件事。” “请白公明言。” 重新睁开眼睛,白明哲的双眸变得明亮了许多,“从函谷关运输粮食,必须行动迅速,动作麻利。由于函谷关靠近长安,三日之内,陛下断然会知晓。也就是说,吾等必须在三日之内,越过河东,将粮食运进太原郡境内!” 如果真的做,他可不想功亏一篑。 “白公所言有理。”陈尊点点头,“在行动之前,下官会修书一封,告知太原郡各县,让他们派人接应。” “不够!”白明哲摇摇头,“即便是接应,也无法在三天之内完成粮食的转移。陛下只需要下达口令,派遣中尉甲士进行拦截,只怕粮食还没有到达百姓的手里,就被扣留了。” 陈尊这就有一些摸不着头脑了,派人接应已经是想到的最好的方法,于是,好奇地问道:“那……依君之见,这如何是好?” 白明哲嘴角上扬,嘚瑟一笑,“吾以为,吾等可以来一个分段运粮!” 陈尊恭恭敬敬地弯下腰,“请君赐教。” “吾先修书一封,令河内郡守从河内军仓中准备三十万石粮食,在行动的时候,尔等将粮食从河内运送至太原,而吾则带人,将函谷关之粮食,运输至河内!”白明哲嘿嘿一笑,“如此一来,只需耗费一半的时间,就可以完成粮食的运输!三日时间,足矣!” 陈尊被这个计划惊到了,这真的是临时想出来的? 于是不由得惊呼一声,“白公大才!” “陈公谬赞了。”白明哲挥挥手,谦虚地说道,“既然如此,公何时联系各县?” 陈尊声音洪亮,“白公放心,吾这就修书,通知各县。” “且慢!吾觉得此事不可!”褚大的声音忽然从门外传来。 陈尊眉头一皱,盯着门外,“汝是?” 褚大高喝一声,“吾乃董仲舒、胡毋生之门徒,兰陵褚大!” “褚兄,君来了。”白明哲小跑到门口,将褚大请了进来。 褚大忧心忡忡,一边走,一边对白明哲警告道:“贤弟,若君不上报长安,利用绣衣御史身份征调函谷关之粮食,开仓放粮,救济代国百姓,天下势必会大乱!到时候各地官员必定会进退两难,在大义与德性之间进退维谷,汝让他们如何取舍?” 一般来说,各地的官员都是从当地选拔而出。 若白明哲真的做出那种大逆不道之事,其他郡国的百姓势必会攀比,当时候百姓们用不顾乡党之死活的罪名来威胁地方官,当地官员该怎么办? 是继续忠于刘彻,派兵看守粮仓,还是顺从百姓之诉求,同样打开仓廪,救济灾民? 于义于忠? 无论是哪一种做法,官员都不会愿意承受。 “况且,汝要如何说服右内史,让他同意打开函谷关的军仓?”褚大补充一句。 如今还没有实行平准法,函谷关各地征收的粮食都归右内史管辖。 想要开仓放粮,没有右内史的手令,镇守粮仓的部队绝对不会听的。 右内史的治所位于长安县,长安县距离长安城不足百里,为了小命,右内史势必不会轻易答应。 因为刘彻要是因此震怒,他跑都来不及。 说不定第一天晚上下达的命令,第二天一早捉拿他的中尉甲士就到了。 人家不至于为了一些和自己不想干的百姓,拿官帽来赌。 “褚兄,吾就没打算说服右内史。吾打算直接带人去函谷关军仓,让守护仓廪之人开门。” 褚大摇了摇头,“此举不可行,他们只看手令!哪怕君带去的人再多,也不可能动摇他们的信念。” “这个君就放心吧。出发之前,陛下可是给了任命手令的,绣衣御史的行为,代表的就是陛下的意思。”白明哲请褚大入座,然后粲然一笑,“况且,想要协助大农令疏通河道,必须要调动晋阳守军。而调兵的前提——军粮充足。开函谷关仓廪,这是在协助大农令,哪怕陛下追究起来,吾亦不惧!” 褚大不是傻子,听了之后,反应了过来,他声音都颤抖了,道:“汝难道想要假借大农令的名头,令函谷关周边仓廪大开?” 白明哲鼓鼓掌,大方的承认,“然也。吾要用陛下手令,大农令口令!” “不可!汝这是在往绝路上走!假传命令,再加上随意开仓,无论哪一项罪名,都足够汝死上十次了!”褚大不断地摇头,同时,用充满了杀意的眼神盯着陈尊。 就是这个家伙,导致白明哲想不开! 他现在貌似明白了孔子诛少正卯时候的心情了。 他在考虑,要不要杀了陈尊! 褚大已经决定,无论白明哲提出什么样的主意,他都不会同意。 白明哲怒了,呵斥一声:“褚兄,难不成汝想要眼睁睁看见数以万计的百姓因此亡命乎?” 褚大心里憋着的火也爆发了,他抻着脖子,怒吼一声:“百姓之命是命,汝之命难道就不是吗?” “君不用担心吾,吾自有保命之法。”白明哲目光炯炯,声音镇定。 “既然汝称有保命之法,那吾问汝,若被判车裂,汝打算如何应对?汝将要犯下的罪行,哪怕是卫侍中,也救不了!” 在褚大看来,白明哲最大的依仗便是卫青。 不过很可惜,他想错了。 白明哲看了一眼未央宫的方向,道:“若被判车裂,那么吾便以消息换取存活机会。” 高产作物,只要是皇帝,就会感兴趣! 土豆因为目前船只技术的原因得不到,那占城稻总可以了吧? 一年两熟到三熟的诱惑,任凭是皇帝还是百官,都要沉浸其中。 占城稻只需百天就能收割,适应能力强,耐旱,好养活。 宋朝时出现的二熟占城稻种植法,都直接激发了人口大爆炸。 既然粮食变多了,那么就生娃,增加几张嘴,别浪费了。 况且,那个玩意的产量高得很。 西汉全国平均亩产也就一石半。哪怕是上等田,亩产也不过八石左右。 而一旦占城稻进行大规模种植,哪怕最差的田地,亩产也要逼近十石。 如果不是三代之后的新王出现,哪能出现如此祥瑞? 到时候别说是朝中武将,就是刘彻,也要乖乖地给白明哲拱手作揖,尊称一声先生。 想到这里,他自己也安心了许多。 反观褚大,心里越来越没有底气。 他聚精会神,眼睛一眨也不眨,就那么盯着白明哲,沉声问道:“何种消息,竟然可以使汝免除族诛之罪?” 陈尊也竖起耳朵,好奇无比,他也想知道这个年轻的绣衣御史有什么力挽狂澜的方法。 白明哲嘴角上扬,笑容可掬,道“天机不可泄露!总而言之,一旦这一个消息说出来,陛下定会以上卿之礼迎接吾入朝!哪怕是吾被下狱,陛下也要亲自沐浴更衣,乘天子车乘,迎吾出来,扶吾上车。甚至,还可能行文王迎吕尚之故事!” 相传周文王为了请姜子牙出山,可是用车拉了人家八百步。 好大喜功的刘彻,自然不会当过这个刷声望的机会。 “若陛下对汝的消息不满意,汝为之奈何?” “不可能!吾了解陛下的性情!”白明哲自信地回答。 若是晚年的汉武帝,自己很可能活不过三天。 但现在是汉武早期! 只要有人画大饼,他就敢吃。 历史上,汉武帝重大的举措,几乎都是在元光,元朔,元狩这三个年号的时期进行的。 包括罢黜百家,实行推恩,出击匈奴。 此时正是刘彻雄心壮志最旺盛的时候,凡是有可能做到的事情,他都敢! “没有万一,褚兄,汝就瞧好吧!” “贤弟!”褚大言辞恳切,声调起伏,道:“君真的决定了吗?” 白明哲摊了摊手,装作轻松地说道:“吾不入地府,谁入地府?” 褚大垂头丧气,无精打采,道:“唉,贤弟,吾……” 看出来褚大的纠结,白明哲强颜欢笑,道:“褚兄,此时汝就别参与了。小弟孑然一身,没有顾虑,然汝身后站着儒家。若发生不测,小弟还指望君帮忙打点呢。” “贤弟,汝放心吧。若陛下震怒,吾会去求师尊为您求情。以师尊的颜面,陛下应该会有所动摇。”褚大直立在地,对着白明哲弯腰拱手,“君为百姓之心,为兄无法比拟。怪不得大师兄会败在君的手上。他不冤,吾亦不冤!” 褚大抬起头,蓦然说道:“虽为兄无法和君一起行动,但吾可以与君共患难!” “褚兄何意?”白明哲心中一惊,急忙说到。 “贤弟,倘若不嫌弃,今日吾二人结拜为异性兄弟!若陛下震怒,判处株连之刑,为兄愿与君一同赴死!” 白明哲一愣,“褚兄……吾……” 褚大咧开嘴,笑着说道:“怎么,看不起吾这一个儒家之人?不只墨家重义,吾儒家亦重义!” 白明哲深呼一口气,离开跪坐的垫子,走到褚大身边,郑重一跪,道:“兄长在上,小弟有礼了!” 褚大哈哈大笑,对着白明哲也跪下了,道:“贤弟,保重!为兄愿与君虽不同生,但愿同死!” 白明哲也是一笑,“善!” 陈尊被两个人的行为感动了,他跪坐在垫子上,用袖子擦了擦眼泪,轻轻呢喃一声,“二人之行径,恐怕可以称之为白褚之交了吧?不论这件事成与不成,恐怕百姓都会记住此二人了。白褚之交,极致情义!” 他诚心诚意地对着白明哲与褚大,默默一拜。 不仅是感谢二人的行为,更是对二人表达钦佩之情。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三十章:天下震动 五天之后,按照既定计划,白明哲率领两百人打开了函谷关的军仓,将几十万石的粮食运输到河内军仓,交还从河内运往代国的粮食。 在太原郡各县地接应下,仅仅四天,河内运往太原郡的粮食就成功到达了各县仓廪。 且不到五天,关中地区各郡县的官员都知道了这件事。 如同商讨之时料想得一样,一场巨大的风暴,因为这件事,以平阴县为中心,席卷了全国。 ………… 元光五年,九月初三。 淮南国 一名身穿红色甲胄,手中捧着一块帛的甲士向朝堂飞奔,同时嘴里高声呼喊:“报!!!!” “报!!!!” 刘安一脸不悦的将手中的毛笔放下,望着殿外,呵斥一声:“何人在外喧哗?” “哗啦啦!” 在甲胄响声之后,甲士奔驰进入殿内。 双膝跪地,“扑通!”一声。 “启禀大王,关中急报!” 刘安用惊讶的神色看了一眼帛,对下方的儿子说道:“迁儿,将其呈上来。” “诺!” 刘迁从甲士手中接过诏,捧着小跑到刘安身边。 “父王,何人送来的急报?” 刘安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道:“为父为了知晓长安情况以及相应的变动,特意派遣了一批斥候进入关中,搜集长安情报。此封帛书,应该是其中一位送来的。” “哗!” 他用力一甩,将帛书完全展开。 上面密密麻麻的黑字收入眼底。 “什么!”刘安看了几息,嘴角的笑容还没有褪去,瞳孔便猛地收缩,惊呼一声,“此子竟然敢如此大胆!” “父王,究竟何事?”刘迁在一旁着急地看着帛的背面,内心似乎有数不尽的蚂蚁在到处乱爬。 下方的淮南国官员也都是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黄老讲究无为而治,顺其自然。 况大王文采灿然,通音知学,博雅能文,文笔斐然,一般的事情应该很难动摇他的心境。 究竟是何事能让信奉黄老之学的大王神色惊变? 难不成刘彻又想削藩? 七国之乱刚刚过去不久,他就不怕再一次引发国内战乱吗? “咚。” 将帛书扔在面前的案几上,刘安的眼神不断闪烁。 伍被出列,拱手作揖,道:“大王,敢问发生何事?臣等愿为大王分忧。” 左吴也出列,拱手道:“请大王将事情告知臣等。” 刘安欣慰地看着出列的肱股之臣,大笑几声,道:“诸位爱卿莫慌,并不是什么坏消息。准确地说,此事对吾等而言,应该是好消息!” 刘迁不解的询问,道:“父王何出此言?” 刘安将案几上的帛递 递给儿子,同时目视下方的大臣,“诸位爱卿,刚刚斥候传来消息,数十日之前,有一位绣衣御史在未得到刘彻命令的情况下,征调函谷关军仓之粮救济代国,三日之内,运送粮食超过七十万石!” “现在关中之地……不!准确的说应该是黄河以北的各个郡县,皆大开军仓,纷纷响应,赈济七八月因粮食绝收从而受灾的民众。” 得知此消息的刘安容光焕发,精神抖擞,仿佛又回到了青年时期。 下方的左吴瞪大了眼睛,失声道:“这么说来,去岁岁末征收的赋税岂不是……” 开放的是军仓而不是官仓,这意味着什么,大家都很清楚。 “善!”刘安激动地以手拍案,“去岁刘彻小儿征收的粮食,本来就因为雁门治灾消耗的差不多,如今又军仓齐开。哈哈哈哈,看来,关中地区的粮食,几乎消耗干净了,哈哈哈哈哈哈!!” 王子刘迁狰狞一笑,道:“父王,那吾等是不是也添一把火?” 刘安得意的说到:“这是自然!如此利于百姓之事,岂能错过?” 自从七国之乱之后,诸侯国的赋税就被收回中央了。 他淮南国征收的所有粮食,除了规定的数额之外,其他的和自己半两钱的关系也没有。 有如此消耗中央财力的好事,岂能错过? “绝不能给刘彻小儿征调南方之粮的机会!”淮南王刘安整理了一下衣冠,大喝一声:“来人!” “在!” “传吾命令,立刻通知各县,关中地区绣衣御史私自征调军仓之粮,救济最近几个月饱受螟灾的百姓。黄河以北各个郡县已纷纷响应!吾按照先皇遗旨,不可参与封国政事,是否对百姓施以援手,让各个县令自己看着办吧!” “诺!” 刘安将眼睛“咕噜”一转,忽然对刘迁命令道:“迁儿,汝亲自安排人前往衡山国,将这一个消息告知汝之王叔刘赐,让他也一起扩散。争取在四月之前,天下各地的仓廪皆开,赋税皆散!” “只要长安没了赋税,吾到要瞧瞧刘彻用什么维持运转,抵御匈奴!” 刘迁满面红光,拱手道:“诺!” ……………… 江都国 王宫花园 “大王饶命,大王饶命啊!” 一名全身赤裸的奴婢被四名甲士按在地上,旁边还有两只雄羊。 奴婢哀嚎一声:“大王饶命!” “哼,继续!”江都王刘建嘴角上扬,丝毫不顾奴婢的死活。 在他的旁边,中大夫小声说道:“大王,吾等真的不谋划一番吗?” 刘建对身旁这位中大夫的话表现得嗤之以鼻。 一边看这有损人伦之事,一边不屑地说道:“他关中发生了这种事情,与吾之江都何干?百姓受罪于螟虫之灾,与本王何干?再说了,江都赋税都是长安一手把控,他刘彻不开口,谁敢大开仓廪?汝不要太过高看这一群县令。江都之地,说到底还是蛮夷之所。其胆量勇气,岂能与吾中原相比?” “大王……若操作得当。您民心可用啊!” 刘建不耐烦地摆摆手,道:“此事休要再提!民心?一群贱民而已,得民心又有何用?他们还敢造反不成?寡人有大军数万,良将数人,何人敢放肆!” 见刘建坚持,中大夫无奈地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他头也不转的对中大夫说道:“中大夫,记得通知徵臣妹子,让她今晚来寡人宫中叙叙旧。数日不见,寡人甚是想念。” “诺!” ……………… 未央宫石渠阁 刘彻愤怒的掰断了手中的毛笔,此时此刻,他的心中仿佛跑过了数万只羊驼。 玛德,被坑了! 那小子坑自己! 在下方,郑当时双手紧缚,头发披散,颤巍巍地跪在地上,身体瑟瑟发抖。 刘彻声音冰冷,诘问道:“大农令!此事当真与汝无关?” 郑当时红着眼睛,泪水直流,一边哭泣一边说道:“陛下明鉴!卑臣一直在主持疏通黄河北水道工程,从来没有下达过任何有关开仓赈灾的命令,更别提征调军仓之粮了。” 他语气哽咽,啜泣道:“陛下,臣知陛下屯粮深意,岂敢越俎代庖,瞒着您大开仓廪?卑臣即便是有这个心,也没有这个胆啊。” “果然,朕就知道!” “砰!” “刘彻气的猛地拍了一下案几,低声怒吼:“竖子!白明哲那小儿图一时之快,将函谷关附近的仓廪大开,散粮于百姓!在连锁反应之下,如今整个大汉,直接乱成一锅粥了!” 这个时候,狡辩没用了,认罪才有可能活下来。 在官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郑当时早就总结出一套方案。 于是他立刻俯首在地,哭诉道:“陛下,卑臣有罪!当初离开之时,卑臣之恨没有令其跟随北上。” 得知与郑当时无关之后,刘彻看他的眼光变得有一丝温和,“爱卿,汝可知,此次开仓,那竖子用的是朕的制诏,汝之口令!” “陛下,卑臣来之时已经了解。” “汝可知!此次开仓,全国上下几百个县,百余个粮仓,超过一百三十万石的粮食被分发下去,其中到底有多少真正进入百姓手中,还尚不可知!” 刘彻癫狂了,不断的点着头。 郑当时小心翼翼地偷瞄刘彻一眼,道:“陛下……各地的县令应该有之能力……” “呵!好一个有之能力!”刘彻怒极反笑,“汝可知,朕自三天前开始,就不断地收到有富民趁机领取赈灾粮食的消息了吗?” “这……”郑当时沉默了。 “其妄图救百姓于水火之中的心情朕可以理解!然,朕想知道,他考虑过后果吗!此事如果处理不好,两年之内,吾大汉难以应对匈奴的大规模进攻,更别提重兴马邑之谋!!” 这一次,刘彻是真的被逼疯了。 在第一次得到函谷关仓廪被开,粮食被征调的消息之后,他就想要将白明哲捉拿回来,进行治罪。 可是卫青找自己求情,称白明哲一定会回来谢罪,希望给一个机会。 可以! 不就是个机会吗,看在老婆、小舅子面子上,自己可以给。 结果呢! 好一个谢罪! 几天之后,白明哲来了一手告知关中各郡县:函谷关军仓已开,放粮赈济代国百姓的消息! 好家伙,这个做法直接把刘彻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虽然大型军仓已经被将领派人看住了,但小型军仓,乃至官仓呢?谁去看守? 现在,谁求情也没用了! “砰!” 刘彻猛的掀翻面前的案几,暴怒的大吼一声:“来人!” “哗啦啦!”甲胄抖动。 两名中尉甲士立刻跑进来,齐声道:“拜见陛下!” 刘彻咬着牙,恶狠狠地吼出来:“传朕命令!让韩安国立刻派人前往平阴,将白明哲去除官帽,押回长安,交付赵禹,立刻治罪!” “诺!” 瞳孔中充满了血红色杀意的刘彻,不断的喘着粗气。 “竖子!这一次,汝不给朕一个合理的解释,吾必杀汝!”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三十一章:三老掌教化 平阴县西南八十里处的一座山谷之间,一支由六十人构成的军队正骑着马疯狂地疾驰。 军队甲胄整齐,皆为暗红色。 这是当初刘邦一统天下之时的颜色。 在士兵头盔君的治国才能不亚于曲逆侯呢。” 韩安国神色依旧冷峻,悲喜不显于外,急忙摆摆手,道:“岂敢!本官只是做好分内之事,怎敢与曲逆侯相提并论?” 白明哲再拜,道:“不论怎么说,君的能力,的确是令人钦佩!” 此话白明哲出自真心。 国恒以弱丧,唯汉以强亡。 中华民族历史上璀璨的将星汉代占据了三成以上。 也许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才会产生沧海遗珠的情况。 韩安国就是汉景帝、汉武帝时期,被后人常常遗忘的那一颗璀璨明珠。 在他之前,周亚夫的光辉耀眼夺目,在他之后,卫霍二人的功绩镇压恒古。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在两座巍峨高山之间的夹缝中,建立起了一番属于自己的功绩。 平定七国之乱的时候,他领兵坚守梁国国都睢阳数月,给周亚夫争取了足够多的时间去断绝粮道。 要不是因为后来意外从车上摔下来伤足,他甚至可以官至丞相! 韩安国将扶剑柄的手慢慢地垂下,看着白明哲,无奈地说道:“小子,汝做事行为很对吾之胃口,再加之汝治河之策对吾家乡有恩,按理说,吾应该将汝释放,助汝保全性命。然,吾出发之时,陛下下达了死命令,要么带汝返回长安,要么吾等提头回去。” 他也懒得多做解释,扭头对身后的甲士命令道:“除去此子头上之冠,加梏!” “诺!” 三名甲士立刻冲上去,两人按住白明哲,一人摘掉头上官帽。 “咚!” 梏合并,白明哲被束缚起来。 “小子,休怪本官,吾必须要对粮食、对士卒性命、对边关军队稳定负责。此事因汝而起,要怪就怪汝一时冲动吧。” “大人言重了。一人做事一人当,希望大人拿下本官之后,不要捉拿参与运粮的百姓就好。” 韩安国走上前,拍拍白明哲的肩膀,道:“这个汝大可放心!陛下只言拿汝一人,其他人,本官不会捉拿。” “多谢韩公!”白明哲因受到梏的限制,只能点头感谢。 韩安国转身,瞅了瞅外面的天色,道:“好了。时间差不多了,吾等出发吧!陛下还在长安等着呢。” “韩公,临走之前,下官还有一事,希望君可以应允。”白明哲急忙开口。 “何事?” 白明哲眨了眨眼睛,试探性的询问:“下官不会骑马,能否用马车?” 韩安国:“……” 不会骑马? 这……怪不得陛下给此人的秩仅仅六百石。 朝堂之上,不会骑马的,恐怕就只有宦官了吧? 作为大汉官员,不会骑马,实在是无能至极! 原本他看白明哲还比较顺眼,听了不会起码之后,态度立刻转变。 韩安国眯着眼睛,对白明哲呵斥道:“不懂马术,汝不感到羞愧吗?” 白明哲急忙低头弯腰,小声解释:“大人息怒。下官自幼生活孤苦,根本没有接触马匹的机会。别说是骑马,就连马车,下官也仅仅是刚刚接触罢了。” “哼!”韩安国一甩衣袖,对外面一名甲士命令,“汝立刻让平阴县长去寻找马车!” “诺!” “算汝运气好!可以多待一会儿!”韩安国没好气地说道。 既然不会骑马,他也不敢强求。 第一次骑马的人,难免会因为颠簸产生强烈的呕吐感。 万一白明哲因为剧烈颠簸,于途中出现意外,到时候迎来的恐怕就是刘彻的怒火了。 他还没有封侯,不想这么快让皇帝失望。 所以还是保险一点,大部分的路程用马车,临近长安再骑行前进好了。 ……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 甲士快速回报:“启禀中尉卿,马车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韩安国满意地点点头,道:“好!将此子押入车厢!即刻出发!” “诺!”众甲士立刻按住白明哲被束缚的双臂,准备,押着前进。 蓦然,一阵苍老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且慢!”。 将要出发,竟然还有人阻拦? 韩安国一脸不悦,对着门口怒喝一声:“何人在外喧哗!” “大人,是老朽!” 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在陈尊地背负下,出现在白明哲居住的房屋正门处。 老者一身黑色衣衫,弱不禁风,充满皱纹的手中握着一根鸠杖。 鸠杖上面已经出现了很多青色的区域。 这是因为原本金色的青铜,用久之后掉了颜色。 老者在陈尊的背负下来到门口,缓慢地抬着头,望着屋内的众人,伸着手,再一次颤巍巍地说道:“韩公,且慢!请君稍后啊。” 原本态度强硬韩安国,看清了来人的装扮之后,瞳孔猛地一紧,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他惊恐地看着门口老者的身影,仿佛是一位犯错的小学生面对老师一般。 惊恐不安! 原因无他,老人手中持有鸠杖! 竟然是鸠杖! 他不由自主的咽了一口唾沫,身躯微微一弯,作出弯腰姿态,凑上前,小声询问:“老人家,您是平阴县附近的乡三老?” “韩公搞错了。”老人牙齿掉的差不多了,说话漏气,吐字并不是很清晰,因此韩安国辨析了许久。 “不是附近的乡三老?”韩安国眼中闪过一丝亮光,不由得抬起身躯,突然感觉心情好多了。 却听到老人又言:“老朽是平阴县县三老。” “轰!” 此话如同万斤巨石,一下子压在了韩安国的身上。 在惊恐万分之间,韩安国被自己的唾液呛到了:“咳咳!” 竟然是县三老! 自己刚才竟然呵斥了县三老,比乡三老还要高一级的县三老! 汉家祖宗之法:以孝治天下,三老掌教化! 昔日高祖曾经颁布诏令:举民年五十以上,有修行,能帅众为善,置以为三老,乡一人。择乡三老一人为县三老,与县令、丞、尉以事相教,复勿徭戍。以十月赐酒肉。 刚才韩安国呵斥老者的做法,完全可以被判刑! 虽然他刚才只是言语冲撞,并没有肢体上的接触,但是如果赵禹在这里,一定判决一个枭首之刑! 没有办法, 这就是祖制! 这就是王道! 自古以来,尤其是三王时期,天子格外重视三老,甚至以父兄养之,示天下之孝悌! 韩安国弯着腰,毕恭毕敬地走到老人身边,挨着陈尊,在一旁助力扶着,亲切地询问:“老人家,请问叫住吾等所为何事?” 老者眼眶湿润,紧紧地握住韩安国的手,不断地摇晃声泪俱下地说道:“大人,听老朽一言,白御史抓不得。他救了吾平阴、乃至天下数十万百姓的性命,是吾等恩人。君就开恩,放他一马吧!” 韩安国脸色难看,道:“老人家,请恕罪!此乃天子诏命,晚辈实在是无法违背。” 老者的泪水从脸颊滑落,他与韩安国对视,身体颤抖,道:“韩公,若一定要逮捕一人,那么老朽愿意代替白御史前往长安。老朽今年九十又三,寿命已所剩无几。愿以自己之性命,换白御史之性命!” 白明哲望着老人,眼角也有一些湿润,急忙弯着腰,郑重一拜:“老人家,明哲惭愧啊!” “啊!大人!君……”一旁韩安国顿时心中大惊,脸色惊变,扶着老人的手更加用力,“您已至鲐背之年了?” 老者悲鸣一声:“大人,请您放过白御史,把老朽抓走吧。” 韩安国身体猛地一颤,不由得跳了一下,急忙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啊。老人家,您别为难晚辈了!晚辈真的做不了主啊!” 开玩笑,一位鲐背之年的老人,他敢动一下试试? 不用刘彻发话知罪,恐怕还没到长安,就被沿途各地的百姓用菜叶子丢死了。 “阿尊!”老人用力浑身力气,呼唤一声。 陈尊急忙小声回应:“老祖宗,吾在。” “老朽惭愧,要让汝受累了。咳咳咳……”老者咳嗽了一声,低声呢喃,“白御史对吾平阴有恩,吾等不能辜负他。今日,只要这位大人不放人,那么汝就背着老朽一直站在这里!” 老者越说越激动, “咳咳咳!今日,要么放人,要么就踩着老朽的尸体,走出平阴驿!” 陈尊急忙回应:“诺!”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三十二章:崩溃的韩安国 我不放人,你就一直堵在这里? 你这不是耍无赖吗? 韩安国直接懵逼了。 不带这样玩的啊! 能不能讲点道德,讲点道理,讲点法律? 你堵在这里,万一出现什么三长两短,忽然嗝屁了,谁来担责! 于是乎,韩安国苦笑一声,道:“老人家!吾也是奉命行事,君就别为难晚辈了。即便大人堵在这里,也无法更改诏令啊。难不成,大人打算抗旨吗?” “抗旨?”老者点了头,将鸠杖递给陈尊,道“阿尊,帮吾拿一下。” “唰!” 然后他面目狰狞,用尽全身力气,将自己右侧的衣服给拽开。 数道伤疤出现在他的肩头。 老者指着伤口,激昂慷慨地说道:“老朽出生时,始皇帝一统六国,匡天下。一十六岁之时,吾有感暴秦酷刑徭役之罪,投军于高祖帐下,随高祖征战沙场,杀入函谷关。” “三载之后,淮阴侯拜大将军,吾有幸为之驱使,随大将军为高祖征战四方。加冠之后仅一年,高祖创建大汉,吾之袍泽终于迎来了期待已久的盛世。” 说到这些,他的眼中不由得泛起白色的泪花。 “惜惠帝早逝,吾感万事沧桑,又恐百年之后无人送终,遂退伍还乡,成家立业。” “原以为,吾之一生,可安享晚年,在盛世中离世。然,今岁,天降灾难,民不聊生,饿殍遍野。仅吾平阴之地,绝收之地多达数十万亩。” “吾之子孙,皆不幸,为驱赶螟虫,不幸身亡。然在吾等绝望至极之时,白御史捧圣诏来此,调函谷关仓廪,放库粮,存吾平阴之民!” 老者盯着韩安国的眼睛,涕泪俱下,哀鸣一声:“此等恩情,岂能不报?吾之一生,从未抗旨,但这一次,哪怕韩公给老朽定一个抗旨之罪,老朽也认了!” 韩安国不敢马虎,急忙从怀中掏出一条丝绸手帕,为其擦拭眼泪。 原本他以为,此人仅仅是当地一名德高望重的县三老。 没想到!竟然还是和高祖打天下的老兵! 跟随韩信,刘邦征战过沙场的老兵! 自古以来,军队之中就重视资历。 虽然官至中尉卿,但是面对老者,他还是心里发怵。 老者虽无官职,但其经历,一人可比三公! 当初跟随高祖打天下的老兵,恐怕已经所剩无几。 在崇尚恩情的大汉,推崇孝道的大汉,这种人就是国宝级别的存在。 别说是他中尉卿,哪怕是刘彻来了,也要恭恭敬敬地为其穿履,背负在身,甚至亲自喂食,尊称老父。 给你定一个抗旨之罪? 韩安国都快要被这一句话给吓尿了。 虽然他自己也是一个天命之年的老头,但是眼前这一个明显是一个比自己还厉害的大牛! 勤勤恳恳工作这么多年,可不能最后出了差错! 定罪是不可能的!此事已经超出中尉卿的管辖范围了。 自古以来,处罚三老,甚至是年老之人,必须由宗正卿上报宗庙,祭奠皇天后土,由皇帝痛斥,亲自声陈罪责,最后断鸠杖,除三老之名。 程序不走,直接审判,那么汉家百年来培育的孝道传统就被连根拔起,民心尽失。 这个责任,谁也背负不起! “这……大人,赶紧盖起来,别着凉了。” 韩安国蹑手蹑脚的帮助老者将身上的衣服穿好,在一旁拱手陪伴。 “韩公,老朽已经几十年没有求人了。如今求君,君就答应了吧!”老人从陈尊的手中接过鸠杖,用沙哑的声音,再一次哀求。 “扑通!”韩安国蓦然俯首在地,泣声道:“大人……吾给你跪下了!吾真的无法做主。若白明哲带不回去,陛下会将吾等治罪的。” 老人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唉!” “所以,吾才让韩公带吾回去,老朽愿一命抵一命!” “啊呀!”韩安国气的直接用手拍打地面。 白明哲看着二人,急忙也跪在地上,郑重一拜,道:“三老,明哲惭愧,真的受不起君这种做法。” “不!汝受得起!”老人语气坚定,不容置疑,“若汝受不起,那么除陛下之外的天下官吏,没人受得起!” “老人家,还是让开吧。明哲到达长安,自然有保命之法!若一直拖在这里,解决不了问题,只会让君徒增疲劳。” “是及,是及!”韩安国猛地点头,“拖在这里,仅仅是在浪费时间罢了。” “白御史且安心。老朽身体健壮得很。”老者脸上的皱纹堆在一起,漏风的牙齿一张一合,道:“只要老朽守在这里,君就不会有事的。哪怕是老朽明日不幸去世,只要还尸体在这里,他们也别想离开!” 我去! 韩安国头都大了。 刘彻派自己来可,从来没有说过会有这种情况。 这真的要是把尸体放在门口,又有不许挪动的临终遗言,除非陛下、宗正卿亲至,以后辈之名祭告上天,亲自装棺。否则,谁也别想走出这个大门。 至于另外开一个门口之类的行为,是在挑战死去三老的尊严,会被全天下唾弃。 这个罪名,哪怕皇帝,也担当不起! 白明哲俯首在地,道:“老人家,明哲所言非虚,只要到达长安,吾活下来的几率超过七成!君没有必要拼尽自身的名声为明哲拖延时间。” “七成!仅仅七成!万一陛下恼怒,汝还是有三成几率死亡!” 白明哲低着头,道:“吾相信,那三成几乎不可能发生。所以,大人,看在吾为代国征调粮食的份上,还是让开吧!” 老者目光灼灼,道:“咳咳,汝……真的决定了吗?” “嗯。”白明哲点点头。 “唉!”老者叹了一口气,扭头看着韩安国,道:“让老朽让开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希望大人能够答应老朽两个条件!” 韩安国眼前一亮,急忙起身,凑到看着身边,恭恭敬敬的请教,“老人家您请说,安国一定做到!” 老人伸出一根手指,道:“一,希望大人可以两日后再出发。白御史为吾等做了这么多,吾等必须要好好感谢一番!此乃汉家重义本分也!” 韩安国急忙地点头,道:“应该的!应该的!” 能让来就好。 不就是两天吗,自己等了! 这要是僵持下去,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到时候刘彻问起来,随便编一个天气不好,阻碍前行就行了。 老者见韩安国这么爽快,欣慰地点点头。 再一次深处一根手指,“第二,吾希望在去往长安的路上,白御史不能有任何的损伤!尔等必须优待白御史,解其梏!” “可!”韩安国再一次点头。 “既然如此,吾二人击掌为誓!” “好!” 韩安国痛快地伸出手,与老者充满皱纹的手轻轻地碰撞。 “啪!” 誓约成! 从现在起,只要有人违背盟约,将会受到世人唾弃! 老者拍了拍陈尊的肩膀,道:“阿尊,送老朽回去!老朽要给白御史准备一些东西。” “诺!” “恭送老人家!”韩安国急忙拱手作揖。 白明哲对着背影急忙叩首。 老者在陈尊地背负下,慢慢地离开。 在彻底走到连廊尽头之前,他扭头再一次瞅了韩安国一眼,高呼一声:“解梏!” 韩安国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道:“诺!” “给他把梏解开!” “诺!” 一名甲士立刻上前,将白明哲手上的梏拿下来。 “嘎嘣!”白明哲活动了几下手腕。 “汝运气挺好啊,竟然都惊动了此地的县三老!”韩安国没好气地说道。 “嘿嘿,惭愧,明哲惭愧!”白明哲挠挠头发,嘿嘿一笑,“说实话,草民实在是没有想到竟然会惊动平阴县三老。原本以为,最多平阴县长送吾一程耳。” “哼!”韩安国走到一旁的垫子旁,跪坐下,休息心神,同时,嫉妒地说道:“昔年,七国之乱时,吾坚守梁国数月,临走之时,也未曾有这种待遇。没想到汝竟然先吾一步,受此殊荣!” “韩公谬赞了,小人岂敢与君相比。”白明哲惶恐,急忙拱手作揖。 “行了行了,虚礼就免了。”韩安国摆摆手,“汝坐下,趁此机会,吾正好与汝谈谈!” “诺!” 接到命令,白明哲急忙跑到另外一个垫子旁,也跪坐下来。 “吾问汝,汝为何要征调函谷关之粮?事发之后,卫侍中曾经为汝求情,希望汝可以知迷途而返,早日回京请罪。结果呢!”韩安国声音逐渐冰冷,“汝非但没有回京,反而将开仓消息传遍全国,导致去岁征收之粮尽散于百姓!” “幸好边关将领动作及时,率领军队控制住各大军仓,否则,将无抵御匈奴之粮!不过因为此事,陛下震怒,大臣惶恐,数十名武将一同上奏,请求斩汝与平阴之地!以明圣人之威!” “小子,虽然吾不明白为何汝不提前逃跑,但吾可以明确地告诉汝,这一次,若拿不出令陛下满意的东西,汝之性命,当如秋之落叶,归于尘土!” 白明哲低着头,心中不断地盘算。 怪不得开仓以后没有人来捉拿自己,他还以为是交通不便呢,现在看来,都是老板在说情。 卫老板真是贴心! 跟着卫青混,果然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白明哲抬起头,对韩安国拱手,道:“多谢韩公关心!草民既然不跑,自当有办法保全性命!” “汝有何办法?”韩安国将腰间的佩剑解开,放在了案几上,“汝犯下的罪过,已经不是花钱可以解决的了。” “草民明白,所以并没有打算出钱买命。” “那汝欲何为?” “有感大汉粮食紧缺,草民欲献饱腹之法!此法最多需要两年,便可以看到成果!” “哦?此话当真?” 白明哲郑重地点头,道:“千真万确!” 韩安国似笑非笑,道:“汝觉得,陛下会等汝两年吗?” “所以,草民还有其他的补充方法!由于方法特殊,恕草民不能相告。” 韩安国摇了摇头,笑了笑,道:“卖关子?有趣,真是有趣啊。吾似乎有点明白为何卫青会拼命保汝了。果然是个有趣的小子!” 一边说着,他一边站起来,“小子!希望汝可以活下来。黄河之事还未解决,吾可不想看到汝就这么死了!” “中尉卿请放心,草民一定尽全力疏通黄河!” “希望吧!”韩安国目视远方,呢喃一声,“吾可不想再见到一个早逝的贾长沙!每一位早逝的英杰,皆吾大汉之悲……”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三十三章:万人相送 两日后 韩安国身着甲胄,率领一众甲士冲进白明哲的房间,道:“小子,吾等该出发了!” 白明哲点点头,拱手一拜:“这两日,辛苦韩公了。” “走吧,吾已经令人将马车停在平阴驿外。” “诺!” 白明哲跟在韩安国身后,在众多甲士地拱卫下,二人一前一后,走出了平阴驿。 韩安国纵身一跃,骑在马上。 白明哲则是小心翼翼地爬进马车的车厢,静静地坐在里面,失望之情油然而生。 两天前,那一位三老不是说给自己准备一些东西吗? 如今时间已到,他还没有来。 看来是见不到了。 有点遗憾,不知道那一位老人家给自己准备的什么东西。 韩安国骑在马上,与马车并肩而立,对着前头的甲士大喝一声,命令道:“旗升!出发!” “嘎达!” “嘎达!” 军队开动! 顿时,尘烟滚滚,黄土满天飞。 “咚咚咚!” …… 平阴县南城门外 不知何时,这里已经聚集了大片衣衫褴褛的民众。 他们个个蓬头垢面,衣衫不整。 大多数人的手中都拄着一根弯曲不直的树枝。 平阴通往长安的必经之路上,密密麻麻的百姓坐在道路两侧。 看着人头和队伍的长度,起码有数万人! 其中有牙牙学语之儿童,也有白发苍苍之老人。 看这架势,平阴各闾里之百姓几乎全部出动,甚至,还有可能有来自晋阳等地的百姓。 他们静静地坐在地上,时不时地观望着远处一十里相送,借力耳! 民心所向,岂是他能阻拦下来的? 别说是当初他离开梁国,哪怕是昔年平王东迁洛也没有这个待遇吧? 在他记忆之中,大汉开国之后,唯一一个得到万民相送的乃高祖刘邦! 当初高祖御驾亲征平定淮南王英布的叛乱之后,在路过家乡之时,与家乡父老痛饮,还借此吟诵了《大风歌》! 如今一个黄毛小二竟然得到万民相送,这让韩安国如何不眼红? 他扭头看着后面马车车厢,心中不断地咆哮:万民相送!竟然是万民相送!此子何德何能,竟然可得万民相送!吾何时也能有这个待遇? 若有一次,虽死无憾! 民心所指,大道所向。 按照儒家那一群家伙的信念来说,这应该就是成道了吧? 拿着长槊的甲士面面相觑,不由得放下手中的武器,齐声回应:“诺!” 韩安国压着嫉妒的怒火,咬牙切齿地说道:“去把那小子带过来!” “诺!” 几息后,白明哲出现在军队的正前方。 白明哲瞪大眼睛,失声道:“这是……” “拜!”三老在前,率先双膝跪地,郑重一拜。 “咚!!咚!咚!!” “恭送白御史!” “恭送白御史……!” “恭送送白御史!!” 万民齐呼,集体跪下,行跪拜之礼。 除了三老用的是空首之拜以外,其他的百姓皆用最高礼节的稽首之拜。 白明哲急忙跑上前,大声喊道:“不可!不可!诸君赶快请起!” 他跑到三老面前,赶紧搀扶。 “老人家,赶紧起身。明哲惭愧!受不起!受不起啊!折煞晚辈了!” 三老笑着推开白明哲,扯着嗓子,再一次喊:“再拜!” “这!” 随即,当着白明哲的面,众人再一次跪下。 无奈,白明哲只好也一起跪拜。 “扑通!” 跪在地上,稽首之礼! 三老抬起头,道:“白御史,君为救平阴百姓、代国百姓、乃至天下百姓,私开军事仓廪,获罪加身。吾等无以为报,愿为君修建祠堂,永世供奉,使其香火不断!” “多谢三老!明哲受之有愧!万万不可!有如此民力,还是多传宗接代,振吾大汉吧!”白明哲叩首。 “白御史,快快请起!”三老给了陈尊一个眼神。 陈尊心领神会,立刻将白明哲扶起来。 白明哲急忙搀扶三老,道:“大人也快快起身。” “哎,好。”三老笑着点点头,同时将鸠杖在地面敲打三下。 “咚!咚!咚!” “将酒拿上来!” “诺!” 不一会儿,白明哲手中便捧着一只黑色的陶碗,陶碗中装满了酒。 “白御史,此行虽然不远,但旅途艰难,您可要保重啊!”三老端着装满了酒水碗,和蔼的嘱咐。 “大人放心,明哲一定会平安到达长安。” “善!” “洒!” 三老笑着将碗中酒水撒在地面,祭祀天地路神。 “哗啦!”陈尊捧着酒坛,在一旁倒满。 “白御史,老朽年事已高,多年不曾饮酒。今日汝为吾等负罪,老朽便敬您一杯!” 说完,三老一饮而尽。 白明哲望了一眼碗中酒水,道:“大人明哲敬您!” “咕咚!咕咚!咕咚!” 一饮而尽! “哈哈哈,好!”三老大喜,鼓掌喝彩,“恕吾等贫困,无多余之酒,百姓愿以水代酒,敬您!” 三老指着身后衣衫褴褛,眼圈通红的百姓解释。 “白御史,吾敬君!” “白御史保重!” “白御史,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白御史……” 后方百姓你一言我一语,眼眶湿润,大声喊着。 “咕咚,咕咚,咕咚!” 白明哲被这一群百姓感动,急忙拱手作揖,道:“明哲,拜谢诸君!” “白御史请起!”三老扶着白明哲,指着旁边一块长长的,充满了红色血迹的麻布,道,“此布长十五步,由县令大人手书。吾等笨拙,不曾习字,因此只能将指印按上。” 三老微微一顿,换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两日里,平阴县附近的代国百姓昼夜不停的赶来,此布上共计按下县三老三人、乡三老一十三人,百姓一万三千二百一十五人之指印。白御史到达长安,可交付陛下。望陛下见布开恩,免御史之罪,彰圣贤之风。” 白明哲盯着麻布,心中乍惊,暗叹:“万民书!” 自己这一时仁慈,竟然还得到万民书! 虽然不知道三老是怎么做到在两天之内,令百姓在麻布留下指印,但是,其中的艰难,绝对难以诉说。 接过麻布,白明哲跪地叩首,道:“老人家!明哲,多谢!” 有了此物,存活几率绝对在九成之上! 当初刘邦进入关中之后与关中诸县父老、豪杰约法三章:“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 高祖得民心,因此得天下! 自己的行为并没有这一条祖训,如今又手捧万民书,同高祖待遇相同。 刘彻即便是想要杀自己,也要掂量掂量其中的利害了。 如果杀,那就是否定刘邦当初的话,就是在否定大汉的民心,这个名声,刘彻绝对不会愿意背负。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三十四章:再战诸子百家 长安,董仲舒屋外 褚大跪地稽首,痛哭流涕,道:“请董师出手,救救明哲贤弟吧。若君不施救,他几乎十死无生啊!” “师尊,弟子拜请!”褚大稽首再拜。 “唉。”房间中传来一阵幽幽声音,声音沧桑,似饱受磨难,“为师已经退出政坛多年,早就已经不问世事,此事,恕吾无能为力。” “师尊,君在政坛经营多年,若发话,想必诸位师兄弟、旧识皆会帮扶一把,届时,贤弟他必定会有一线生机。” 屋中的董仲舒不断的叹气,对门外的褚大解释道:“褚大,汝可知为何为师到现在还没有让汝踏入政坛?” 褚大俯首在地,道:“弟子不知。” 董仲舒突然笑了,他看着未央宫的方向,解释道:“汝不曾体会政坛之上的交锋,其凶险比诸子百家之间的攻伐还要惨烈百倍。” “为达到目的,众人皆不择手段,为扬名立万,不惜好友相残,弟子视师为寇仇。” 这是他亲身的体会。 什么好友知己? 若不是主父偃在拜访自己的同时,趁机偷走自己的著作,自己岂能沦落到这番地步? 岂能和曾经寄托了希望的大弟子反目成仇? 他也想在政坛上有一番作为,也想执政一方。 然而,一切都不可能了。 这一段时间,董仲舒亲身体会到当年尼父的无奈与悲痛。 一切的根源,皆在朝堂争斗。 “汝不曾学习其中的利害得失,也不曾学习如何处理其中的关系。”董仲舒似乎在喃喃自语,又似乎是在告诫褚大,道:“吾将至天命之年,能为儒家所做的事少之又少,而汝不同。汝继承吾毕生所学,能力又在逆徒之上,儒家未来扛鼎之人,必有汝之席位。” “吾不让汝提前进入政坛,只为让汝厚积薄发。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褚大叩首,道:“不明师尊良苦用心,弟子甚感羞愧。” “汝恳求之事吾也有所了解。此子为天下苍生,大开仓廪,饱百姓之腹,吾感之,敬之!从此子身上,吾仿佛看到了昔日战国诸子奋不顾身,为百姓而争的画面。” 突然,董仲舒话风一变,眯着眼睛,冷声道:“然,其不听君命,违背人伦纲常,乱朝堂之政,坏军国之事,实乃大罪!当诛!” 虽然他很欣赏白明哲,数日之前有意将公羊学派的未来交给这个年轻人。 但今时不同往日了,他不能相救。 一旦求情,那么无疑是在否定自己前半生的心血。 正是因为自己提出三纲五常,迎合了刘彻的大一统,儒家才得以兴盛。 而三纲五常之中,最重要的就是君为臣纲! 白明哲之行为,毁坏纲常礼教,若尼父在此,定然会再一次上演诛少正卯的戏段。 他没有亲自上书,请求刘彻将白明哲下狱,已经很给面子了。 如今寄托了自己生平心血,曾经被视为除吕步舒之外,儒学第一继承人的褚大竟然为之求情,这让董仲舒深感愤怒。 乱臣贼子,异端之行,岂能令圣人网开一面? 褚大哀鸣道:“师尊,三思啊!” 房间中的董仲舒摇摇头,道:“大,汝未经历官场之事,所思所想还是太过稚嫩。若胡师在此,断然会直接棍棒加身,将汝打醒。此事涉及吾儒家几百年之基业,若贸然参与,诸子百家趁此反扑,汝让吾如何面对黄泉之下的子夏先生?如何面对昔日的儒家诸子?” 作为子夏的六传弟子,孔子的七传弟子,他必须为儒家未来考虑。 其一举一动,关乎儒家未来。 褚大抬起头,凝视屋中那一个隐隐约约的身影,道:“师尊,仲尼曰:君犹舟也,人犹舟也,水所以载舟,亦所以覆舟。” “荀子曰: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 “今白明哲贤弟为黎民百姓,调函谷关之粮,救济代国百姓,甚至以杀人成仁之志,布恩施于天下,此乃王道也!” 董仲舒没好气的说道:“哼!王道?其既非尼父,又非君王,又何谈王道?若仓廪不开,粮食运送至北方战线,在诸位将军的带领下,吾华夏故土定当收回!” “嘎吱……”董仲舒起身,打开房门,看着跪在屋外的出发,凌然道:“官不官,臣不臣,三代以来,有何王道至于斯?” 公羊的王道观念,和谷梁不同,他们认为,三代之后、第四代来临之前,至高的王道当为孔子!时王之流,仅为假王。 他摸着褚大的头,语气甚哀,“原本吾以为,汝此次跟随白明哲前往雁门会有所收获,没想到,目的地还没到达,汝竟然会先忘记儒家精髓。唉,吾对汝很失望!” 褚大俯首在地,不敢抬头,道:“弟子知罪。” 董仲舒调和了一下自己的心态,将愤怒压制,诚恳的说道:“褚大,汝心境不平,还是应该多熟读经典,从中领悟诸子之奥秘。否则,吾怎么放心将偌大的儒家交付与汝?” 褚大流着泪,跪在地上,颤巍巍的说道:“弟子谨记师尊教诲。” 自幼以来受到的教育,导致他不能够反抗恩师的教导。 所以无论董仲舒说什么,他都要听从。 不过即便如此,他已经做好了与白明哲一同赴死的准备了。 “哒哒哒!” “哒哒哒!” 忽然,一阵急切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 一名家仆捧着一卷竹简,大声喊着:“博士,博士,卫侍中信件!” “卫侍中刚才派人快马加鞭送来的信件!” “卫侍中?他送信干什么?”董仲舒眉头一紧,抬起头,望着跑步前进的家奴,“速速拿来。” “诺!” 家奴跑到董仲舒身边,低着头,小心翼翼的将竹简呈上。 “哗啦。”竹片展开,董仲舒双手捧读。 竹简上的内容很少,仅仅用了一分多钟便读完了。 这一分多钟的时间,董仲舒眼睛从眯着变成圆滚滚的,表情从冷漠逐渐变得凝重。 闭上眼睛,长出一口气:“呼!” 褚大抬起头,小声询问:“师尊,卫侍中所为何事?” 董仲舒猛的睁开眼,凝视着眼前的这一个弟子,询问道:“褚大,吾问汝,寻吾之前,汝所在何处?” “回禀师尊,在此之前,弟子曾前往卫侍中府邸送信。”褚大如实相告。 “好!”董仲舒点了点头,并且鼓鼓掌,“好!” “咚!咚!咚!” 褚大连着磕了三个响头, “师尊,弟子可有错误之处?请您训诫!” “不!汝做的很好!”董仲舒咧开嘴,笑了。 褚大顿时心生疑惑,道:“师尊为何……” “汝可知信件的具体内容?” 褚大摇摇头。 董仲舒将卫青派人送来的竹简交给褚大,“汝读一下吧。” 褚大脸上疑惑神色不曾消失,捧着竹简,毕恭毕敬的开始诵读。 当看到三行,他眼睛直了,失声道:“这……!” 董仲舒哈哈大笑,道:“哈哈,汝也很惊讶吧。璞玉,璞玉啊!吾后悔了!此子对吾儒家的影响,远远超出吾之预料!有此之言,放弃吾儒家现有地位又如何?倘若此子家入儒家,说不定有生之年,吾可见证新的诸子的诞生!” “诸子百家又如何?吾儒家昔日不惧,今日亦不惧!” 董仲舒双手交叉在衣袖之中,用情绪高昂的声音,一字一顿,对着远处大喝一声:“道、法、墨、名、杂、农、纵横、兵、医等诸子百家,今日,吾便代表儒家,正式向尔等宣战!” 褚大眼睛都红了,他呼唤一声:“师尊!” 董仲舒大笑几声:“如汝所愿,吾豁出老脸了,此子,当保!” 话罢,他立刻转身回到房间,准备书写奏折,向刘彻请命。 刚刚提起笔明哲,他忽然抬起头,对着外面喊道:“褚大!” 褚大捧着竹简,快步前进屋内:“弟子在!” “汝速速将竹简之主要内容抄写下来,传阅给诸位师兄弟。” “诺!”褚大毫不犹豫,立刻疾跑而出。 “哈哈哈,好一个小子!”董仲舒一边书写,眼中不断闪烁着璀璨光芒。 刚刚卫青送来的竹简内容很简单。 除了位于最前方的寒暄称呼,以及最后的拜别之言,其他的皆是摘录自白明哲的信件。 白明哲在信中提到的东西很简单,并不是请求卫青救命,仅仅是提到了为人之法则而已。 …… 牛马走白明哲,再拜言: 卫侍中足下:今草民违背陛下本意,私开仓廪,绝攻击匈奴之良机,断诸位将军之军功,实乃万恶不赦之大罪。 然,平阴之地,乃至天下郡国,受今岁螟虫之灾者不可胜数。 开函谷仓廪,调粮入代,死吾一人;不开仓廪,亡天下之人。 吾闻之,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明哲无能,只有微薄之力可用,虽不能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但却可给天下黎民百姓一线生机,给大汉一线生机。 秦亡于暴政,汉不可重蹈覆辙。 若百姓走投无路,再一次高呼: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则为时晚矣!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 即使梏加于身,刀临于颅,明哲亦不悔! …… 白明哲所言浩然正气,直接触动了董仲舒内心深处的灵魂,尤其是那一句人固有一死的感情抒发,宛如大道之音,直击心灵。 他一生当中,所追求的,不正是浩然正气吗? 若儒家之人皆拥有浩然正气,天下宵小,诸子百家,还有何惧? 浩然正气自孟子始,如今是它弘扬的时候了。 虽然卫青没有提及让董仲舒帮衬一把,但是送信来的目的已经很明显了。 有心怀天下苍生之人,让自己看着办! “仲卿,君出身低微,知百姓之苦,吾岂能落后?”董仲舒喃喃自语,“既然君已送信前来,那么吾便助君一臂之力,将此子之信送于胡师!有吾儒家二人在,陛下应该会网开一面。荀子之印,终究选对了人!”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三十五章:密谋 中大夫府邸 在褚大骑马进入长安的时候,主父偃就收到了消息。 对待这个董仲舒目前最骄傲的门徒,他一向是慎之又慎,生怕出了纰漏。 褚大从何处回来,回来所为何事,都逃不过他的线报。 主父偃跪坐在塌上,剥着柑橘,凝望着下方汇报的家奴,询问道:“那小子可否被韩安国押送回来?这都几天了,该不会跑了吧?要是快马加鞭,按理说昨日就应该抵达长安了。” 家奴伏在地上,道:“回禀老爷,根据吾等安插在中尉里面的亲信回报,中尉卿临走之时,带着陛下的死命令。白明哲那竖子即便是跑了,也不可能逃得出中尉卿的追捕。不出意外,竖子应该处在押送回来的途中了。” “依奴仆之见,也许是因为某种无法杜绝的情况,例如天气恶化,马匹脱力之类,不得已才晚了几天。” “嗯,也有可能。”主父偃面无表情,点点头,“韩安国此人虽然趋炎附势,但是能力还是有的。陛下既然交代了,他必定会竭尽全力,不敢有半分马虎。” 在朝中多年,各位大臣的心理早就被他摸透了。 谁趋炎附势,谁爱财如命,谁秉公严明,他都一清二楚。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主父偃熟读百家之学,自然明白朝堂上变化莫测的情形。 为了保命,必须要谨慎小心。 家奴小声询问:“老爷……若此子回来,吾等要如何处理?是救,还是……” 他一边说,一边神色狰狞,做了一个刀抹脖子的手势。 “不急下定论,这要看此子懂不懂规矩了。”主父偃眯着眼睛,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吾听闻,此子家产超五百金,多为卫青所赠。桀桀桀桀桀,一个黄毛小二,何德何能占据五百金?倘若这小子将五百金分与吾七成,吾可以救他一命。” 家奴叩首,询问道:“老爷,若其不允呢?” “不允?哼哼,那就准备去面见高祖吧!”主父偃狰狞一笑,不加掩饰地说道。 这些年来,凡是让自己不爽的,有几个落得一个好下场? 根据以往的经验,只要自己上书一封,想要打压外戚的派系定然会趁机跟上。 白明哲是卫青提拔上来的,如今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卫青作为举主,绝对难辞其咎。 恐怕这一次,外戚一脉要大出血喽。 到时候,朝堂以上的争斗又可以使自己日进百金。 人呢,就怕穷。 这穷苦的日子过怕了,一旦富贵起来,就总是想变本加厉地捞点好处。 家奴继续向董仲舒汇报,道:“老爷,奴仆这几日查探,发现董仲舒博士似乎对此子比较欣赏。” “哼,董仲舒?一只折了翅膀的家禽罢了。”主父偃不屑的嘲讽,同时眉头紧皱,一脸厌恶,“若早些年,吾也许还会怕他,而现在?哼哼,他最好安稳一些,否则,吾不介意再给他来一次高庙之祸!” “可万一董仲舒为此子求情,那么吾等如何是好?”家奴不放心的询问。 “他敢!”主父偃怒喝一声,“若他敢用昔日情分,坏吾之利益,就别怪吾不留情面,攻伐儒家!” 也许是不放心,他盯着家奴,命令道:“汝一会儿多派几个人出去,顺便给吾查探一番董仲舒的动静。如今胡毋生返回齐地,儒家五经博士圈子已经成了董仲舒的天下。虽然他们最近很安稳,没有任何动静,但是留在那里,终究是一个隐患。” “区区董仲舒,吾并不惧,但若整个儒家联手,别说是吾,哪怕是郎中令也要忌惮三分!” 如今汉武帝独尊儒术,整个儒家联合起来,还是有几分话语权的。 “诺,奴仆明白。” “嗯,汝花点钱两,雇佣几个游侠,多派人去查探查探。现在的付出,都是为了过几天的收获。记住!一旦韩安国的影子出现在长安地界,立刻向吾汇报!” “诺!” “还有,立刻派人去联系一下李广将军,询问他对此事的态度。”主父偃吃了一块柑橘,眯着眼睛,喃喃说道,“想要从外戚手里弄点好处,少不了李广一脉。” “他们经营多年,对朝中新贵卫青的崛起势必不能坐视不管。只要李广有意对付卫青,那么汝立刻告诉他,吾可以助其一臂之力。只是,吾可不能白忙活。” 家奴点点头,道:“诺!” 主父偃挥挥手,对家奴命令,“好了,汝先下去安排吧,吾要准备准备奏折,针对此事,明日早朝吾也应该讲几句。” “诺!奴告退。” 房间中 主父偃眼神中闪过浓浓的杀意,呢喃一声:“小子,别让吾失望。若汝对董仲舒的招揽有意,那么别怪吾从背后捅刀子!” …… …… 墨家密室 莺语、楚风、田正三人按照正三角形的形状跪坐。 莺语不断用手敲打案几,声音中不夹杂任何感情,低声道:“诸君,前几日刘彻派韩安国去捉拿白明哲,算算时间,他们应该开始返回长安了。不出八日,绝对到达洛城门!诸君对此,有何看法?” 田正挺直身板,沉声道:“自从上次那件事之后,吾齐墨就对此子展开了调查。” 莺语柔声一问:“调查结果如何?” “未曾发现此子与墨家的渊源,但亦未发现其与儒家的渊源。根据情报显示,他与兵家似乎存在一些关联。其祖上为武安君白起。”田正如实说道。 楚风恍然大悟,“怪不得他有《孙子兵法》!如果真的是武安君之后,一切都说得过去了。” 莺语拍了拍案几,吸引二人的注意力,“诸君,此子私自放粮于代,借此暗示天下郡县,所犯罪责不小,恐怕回到长安,等待的将会是枭首之刑!不过,这对吾等而言,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只要将此子救出,他在走投无路之下,必然要加入墨家!” 顿了顿,她继续说道:“按照此子的能力,倘若让其号令墨家,未来某一天,说不定吾等可以重新恢复墨翟先祖时期的辉煌荣光……当然,倘若他不肯加入墨家,亦不能给他加入其他诸子百家的机会,尤其是儒家!他彰显的能力,已经足够令人发怵。若将浑身本领使出,恐怕又是一个董仲舒!” 董仲舒一人之力摩擦诸子百家的事迹,恐怕整个大汉已经传遍了。 最关键的是,他还赢了! 如果白明哲加入儒家,她不敢想下去。 一个精通儒、算、兵,还有兼济天下胸怀的人加入儒家,诸子百家要如何抵挡? 楚风对莺语的话表示认同,点点头,道:“如今儒家董仲舒年寿已高,恐命不久矣。一个堪比董仲舒巅峰时期的人物,吾墨家必须要争到手。他加入秦墨也好,齐墨也罢,主要是应为我等所用。” 田正眉头一皱,道:“二位打算怎么做?如今诸子百家皆在风口浪尖,若墨家贸然出手,会引起刘彻注意的。” 楚风得意一笑,道:“实不相瞒,白明哲之作风,让吾甚是感动,因此,吾在三日前就已经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关东游侠首领,不出意外,他们应该已经组织救援了。至于吾楚墨游侠是否出手,还要看二位的意思。墨家三分,然始终还是同根同源,吾不能私自做出将墨家拉入深渊之决定。” 莺语静静地分析,“想要获得此子好感,墨家非出手不可。只是秦墨精通机关、齐墨精通辩论,所以,只有营救只能通过楚墨进行!” 她看着楚风,询问道:“楚墨游侠可有信心冲击大汉中尉?” 楚风沉吟一声,道:“信心嘛……自然是十足。大汉中尉不是几十年前平定诛吕时候的军队了,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血腥场面,战斗力不足为惧。” “有君这句话,吾就放心了。”莺语拍了拍右手侧楚风的肩膀,“安全起见,吾建议,令关东游侠出手救人,楚墨负责接应、断后、转移。” 楚风心里有底了,看了看这两个老友,道:“那在何处动手比较好?” “如果白明哲回到长安,那么儒家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保住此子。所以,想要劫人,必须要到达长安之前。”莺语将手指微微触碰嘴角,沉思一会儿,接着道:“吾觉得,关东游侠何时动手都可以,只是吾等需要做一些万全准备。万一游侠失败,吾等可以启动备用方案。” 眼睛“咕噜”一转,一些想法出现在她的脑海之中,于是接着说道:“一般说来,韩安国想要进入长安,必定要在北部修整之后再入城。而北部距离长安最近的县,便是新丰。” 田正压低眉头,小心谨慎地说道:“那里会不会距离长安太近了?若是还没有劫到人,先被北军发现了,这可如何是好?楚墨游侠注重对战技巧,一旦与大量的大汉士兵交手,恐怕不到几个回合,就要溃败。” 他越说,神色越紧张,“更何况,韩安国是武将出身,最擅长防御,恐怕一时半会儿,楚墨无法得手。” 虽然已经过去了三十多年,但是韩安国指挥梁国的老弱残兵对抗吴王刘濞的景象还使人历历在目。 凭借一群毫无战斗力可言的军队硬生生抵挡数月之久,这岂是人力所能? 莺语眯着眼睛,沉着冷静地说道:“若游侠真的没有成功……纵使他们失败,中尉甲士被冲击之后,战斗力将会大打折扣。以逸待劳,安可不能?况且,汝都不敢相信在新丰劫人,韩安国岂能想到?” 田正还是不放心,道:“可万一……” “不成功便成仁!”莺语目光坚定,声音抑扬顿挫。 楚风拍了拍齐墨领袖的肩膀,自信地说道:“田兄,放心,吾楚墨有信心!” 田正叹了一口气,道:“好吧!墨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楚墨尽管放心去做。” “那好,事不宜迟,吾等现在去安排一下吧。”楚风沉声道,“吾立刻派人探查韩安国动向,秦墨准备撤离马匹,而齐墨联系朝中大臣,探明新丰守军。等韩安国一到,吾等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善!” 三人互相点头之后,纷纷离开此地。 这座密室,又重归死一般的寂静。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三十六章:来历不明的游侠 提前标注:(西汉沈阳——位于函谷关以西。治今陕西华县东北。以在沈水之北得名) 武城通往沈阳的沿线,淡黄色的桂花挂在枝头,数百只淡黄色的蜜蜂围着盛放的花朵,辛勤地采着蜂蜜。 淡淡的花粉沾在蜜蜂身上,在桂花之间相互传播。 凉爽的秋风吹拂着面庞,让人有了些许凉意。路边的草已经渐渐枯黄,地面上也多了很多的落叶。 有不少来自武城、沈阳的商贾子弟,骑着高头大马,领着奴仆婢女,举着酒壶,一边赏景,一边饮酒作乐。 他们玩的正在劲头上的时候,一支风尘仆仆的车队从远方快速地疾驰而来。 “都让开让开!别挡路!” “速速退让!” 车队最前方的两名中尉甲士快马加鞭,上前挥鞭驱赶。 在武力胁迫与中尉装扮的双重惊吓中,商贾子弟急忙骑马向两侧散开。 韩安国依旧是神色冷酷,体态威严,他的身体跟随着马匹的跳动不断地起伏,同时双臂用力地甩着缰绳:“驾!驾!” “驾!” “哈欠。”车厢中白明哲睡眼惺忪,先是揉了揉眼睛,然后慢悠悠地拍了拍自己的嘴,打了一个哈欠。 随后他掀开车厢旁的帘子,有气无力的询问:“韩公,吾等到哪了?” 这几天的疯狂赶路,让他实在是没有精气神。 整个身体好像都要散架了。 看着路边的淡黄色的海洋,白明哲不由得惊叹一声,道:“呦呵,桂花!不错呀!” 韩安国轻微摇摇头,露出一个的怜悯般微笑,他对探头而出的白明哲说道:“小子,好好看看吧,还不知道汝明年是否还有机会欣赏这种美景呢。” “至于方位,吾等现在正在赶往沈阳县,最多两日,就可以回到长安了。” “真是的,这么急干嘛?如此美景,不好好的观赏,岂不是暴殄天物?”白明哲无奈的努努嘴,望着窗外美景,用右胳膊支撑,静静地欣赏。 “嘎达!” “嘎达!” 马蹄声清脆嘹亮。 韩安国扭头看着盛放的桂花以及在桂花下注视自己一行人的商贾子弟,突然心情放松,不由得开怀一笑:“哈哈哈,说实话,老夫已经好多年没有去赏花踏秋了,就连重阳节也得待在府衙之中,处理来自长安各地的军务。这一次还是托汝的福,才能有机会欣赏这秋日景色。如果不是为了捉汝,吾也没有机会踏出长安。” “韩公,君现在不欣赏,难道就不怕日后没有机会了吗?”白明哲询问到。 “哈哈,无妨,无妨。吾身体硬朗得很,再活个几十年不成问题,吾的目标,可是超越北平侯的寿命!此等美景,致仕之后再赏也不迟。” “现在最关键的就是早日完成陛下交代的任务。晚了这么多天,本官恐怕要被陛下责罚了。”韩安国神色落寂,强颜欢笑地说道。 “是吗?君真是信心十足!也不怕出现意外……”白明哲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瞥了韩安国一眼。 信心这么足? 如果我告诉你,你三年后就会死翘翘,你是不是要杀了我? 如果没有记错,你因为河朔之战失力,被汉武帝冷落,后来在北平死在抑郁症手里。 老头儿,太自信反而不好。 “小子,汝这是在质疑本官不成?”韩安国用挑衅的眼神看了一眼白明哲,同时左手握住缰绳,右手虚空比划了比划,展示自己的体力,道:“虽然吾在朝中担任九卿,但好歹也是武将出身。想当初本官拿着兵器从战场上冲杀出来的时候,汝还没有出生呢。区区黄毛小儿,焉知本官之能力?” 他努努嘴,哼哼一声,“别的不敢说,如果动起手来,本官武力值在朝堂之上绝对可以排进前二十!” 白明哲无语地擦了擦额头上虚汗,拱手说道:“这没想到,将军老当益壮!明哲佩服!依在下之见,将军现在堪比古将廉颇。” “哼!算汝识相!”韩安国傲娇地把头扭回去,懒得继续交谈,继续专心致志地赶路。 …… 车队继续赶路 “驾!驾!” “驾!” “咚!咚!咚!” “驾!” 车队速度不减。 但,不知为何,地面忽然抖动得厉害。 白明哲眉头紧锁,右眼皮不断地跳着,他隐隐约约听到了碎石子飞溅而出,撞击两侧树丛的声音。 于是他急忙地掀开门帘,对韩安国询问:“韩公,吾等此行不会出现差池吧?” 谁料想,还没等白明哲的头完全探出去,就被韩安国当头一喝:“把头伸回去!” 白明哲一脸不悦,道:“韩公为何这般?为何态度说变就变,君吃错药了不成?” “小子,少废话,给吾安稳地待在车里!”韩安国依旧在怒吼。 “全体听令,速度不减,提槊并头,全速前进!” 白明哲待在车厢中,心头一惊,惊呼一声:“提槊?” 出事了?! 这不是作战形态吗? 白明哲紧紧地贴着车厢的墙壁,对外高喝一声:“中尉卿,外面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韩安国眼睛通红,咆哮一声:“小子,待吾打退敌人,再找汝详细算账!这才几天,又来了麻烦!本官发誓,倘若汝回到长安侥幸活下来,本官坚决不会再与尔同行!” “咚!咚!咚!” “咚!咚!” 车厢的颤抖越来越剧烈,似乎有大批人马正在靠近。 紧接着,无比喧嚣的声音在天空下回荡。 “冲啊!冲!” “前方甲士听着,立刻停车,否则别怪吾辈不客气!” “上!跟紧了!” “驾!” “驾!” 白明哲竖起耳朵,仔细的辨别位置,最终确定,声音是从正前方传来的。 看来有人对自己一行人的车队发起了冲锋,否则韩安国绝对不会如此紧张。 只听见韩安国在外大喝一声:“汝等何人!竟敢冲击中尉车队,尔等妄图造反乎?” 谁料想,外面领头之人竟敢高呼一声,“老头儿,少废话,吾等冲击的就是中尉!想走可以,将马车与车中之人留下!否则休怪吾等银色刀锋不客气!” 韩安国望着眼前这一群越来越近,穿着粗布衣服,手持刀剑,类似游侠的人,怒喝一声:“可恶,吾乃中尉卿韩安国,速速退去,否则本官即使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斩杀尔等!” 忽然,一道洪亮的声音传来,“诸君,别管这个老头,直接把马车拦截下来!” “诺!” “冲中尉,救御史!” “冲中尉,救御史!” “杀啊!” 呐喊声响遏行云,天地为之失色。 “驾!驾!” “驾!” “嗡嗡嗡!” 迎面而来的游侠队伍冲锋得越来越快,手中刀剑尽数出鞘。 明晃晃的刃锋折射光线之后,直接让人睁不开眼。 韩安国脸色铁青,抱怨一句,道:“该死!吾就知道,这小子就是个大麻烦!” “冲锋阵型,全速前进!” 一边命令,韩安国一边有条不紊地安排。 “余长,汝想办法冲出去,前往沈阳求援,让守城士兵赶紧来支援!” “张丰,汝立刻向后撤离,前往武城求援!限汝快马加鞭,一炷香必须到达武城!” “汝二人以吾大汉中尉卿之名义,令当地县尉出兵,不得有误!若这小子被人劫走,那么汝二人还有沿线县尉,皆提头来见!” “诺!” 两名士兵迅速脱离队伍,一前一后,退出两军交锋的战场,快速疾驰而去。 “剩下的人,给我打起精神,吾要让这一群乌合之众瞧瞧吾大汉雄师的战斗力!” “诺!” 每一名中尉甲士皆凶狠地望着冲来的游侠队伍,面目狰狞,怒吼冲天! “杀啊!” “杀!” “轰隆隆!” “轰隆!” 马蹄开动,全力冲锋。 “轰!” 一时间,地面上尘土四起,黄沙遮盖了天空。 四野响彻的是甲胄撞击的声音。 “哗啦啦!” “啊啊啊啊!” 两三个呼吸之后,两军交手了。 “噗嗤!” 利刃入腹的声音直接响起。 “噗嗤!” 猛地拔出,血柱横飞。 在视野受限战场上,到处都是铁器碰在一起的清脆悦耳声:“砰砰砰!” “砰!” 韩安国一丝不敢懈怠,死死地握住手中长槊。 在他周围的亲卫,身上早就已经出现了数处伤口。 血红色的血迹沾染在甲胄上,暗红色的铠甲看起来令人作呕。 “砰砰砰!” 然而这一群游侠就像是疯了一样,不要命的冲击车厢。 一百多人的游侠队伍,在第一轮冲锋过后,最前方的数十名直接被中尉挑飞。 他们的身体被丢在地上,生死不明。 而中尉这里,只有左右侧方的两个人因为寡不敌众,被击落下马。 但是在甲胄地保护下,他们仅仅是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伤势,并无性命之忧。 游侠领头之人用力一拽,使胯下的马掉头,大喝一声:“继续冲锋!” “诺!” “嘎达!嘎达!” 韩安国这边,由于白明哲乘坐的是马车,前进速度再快也比不上骑马单行。 看着又缓慢接近的游侠队伍,韩安国怒气冲天,他爆喝一声:“尔等究竟何人?” 然而领头之人并没有回复韩安国,而是举着剑,呐喊道:“杀!除了白御史,其他人死伤不论!” “杀!!” “可恶!”韩安国怒骂一声,气的用力甩着鞭子,继续维持队伍前进,同时对马车大喝一声:“小子,赶紧出来,吾要与汝一同乘马!” “等到了沈阳境内,吾再助汝换乘马车!”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三十七章:关东游侠令 白明哲听见韩安国的呼喊,急匆匆地从车厢中钻出来。 “嘎达!嘎达!嘎达!” 伏在车前,右手扶着驾车之人,左手拽着车厢门框,感受着剧烈的颠簸,白明哲迟疑地望着韩安国,开口询问:“韩公,草民要如何上君之马匹?” “汝纵身用力,跳上来即可” “啊!”白明哲惨叫一声。 这二者距离相距将近一米, 这让他怎么跳过去? 尤其是现在双方都在高速移动,难度变得更大。 疾驰之中换马,这和电动车加速前进的时候换车,有区别吗? 闹呢? 白明哲犹犹豫豫,望着忽近忽远的马匹,喊着:“韩公,草民过不去啊!” 韩安国怒斥一声:“汝为何如此优柔寡断,如此胆小,岂是汉家男儿所为!快跳!” 白明哲猛地摇摇头,大呼一声:“不跳!韩公,要不君先走吧,草民很惜命!这要是没跳过去,立刻就要一命呜呼!” “汝尽管跳!本官用名誉担保,一定将汝接住!” 白明哲疯狂地摇头,道:“不跳!打死我也不跳!” “竖子不足与谋!” 韩安国气的脸色通红,胸口堵得慌。 无奈,他对旁边的一名甲士吩咐道:“田风,汝带领三十人前去拦截,吾减慢速度令这小子换乘马匹!” “诺!” 一名中年人随即提着剑,带领三十名甲士掉头向后疾驰。 田风举着剑,大喝一声:“诸君,虽吾杀敌!” “诺!” “杀!杀!” 领头之游侠见到冲锋而来的人,丝毫不惧怕,也提剑而上,与田风纠缠在一起。 “砰!砰!砰!” “砰!砰!” 长剑纷纷在空中划出半圆形的弧线,凌厉的剑锋划破空气,劈头盖脸地落在敌人身上。 田风手腕一转,随即向领头之人的胸口刺去。 “砰!” 游侠头领迅速变招,用剑身格挡。 田风攻势不减,不断地抖动手腕,刺着领头之人的各处要害。 “好大的劲!”见面前之人不好纠缠,领头之人随即大喝一声:“吾在此缠住,诸君继续追!一定要在沈阳县守军到达之前救出白御史!” 得到命令,随即有五十多名游侠越过中尉甲士,继续向韩安国所在冲锋。 “驾!驾!” “驾!” 游侠头领继续与田风交手。 “砰!” 只听田风怒吼一声,“贼子,受死!” “喝!尔等妄图加害对天下百姓有恩之士,与助纣为虐有何区别!” “当当当!” “哼!吾等奉天子旨意,捉拿违背大汉律令之人,尔等竟然敢阻拦,不怕族诛吗?” “族诛又如何?为道义而死,死得其所!” “砰砰砰!” 一边交谈,一边交手, 转瞬之间,两个人已经过招十几个回合。 游侠头领手持长剑,双目紧盯田风,沉着冷静地说道:“虽行为不正,但汝剑法不错!师承何人!” “哼!”田风临危不乱,用力的挑开临面之剑,道“祖上传下,来自侠客!” “以侠客之剑,阻侠客道义,汝祖上的声名令尔败坏殆尽矣!” “住口!”田风爆喝一声,“吾祖之威名岂容尔等奸诈小人污蔑!区区百人,妄图代表天下游侠?可笑至极!” 游侠头领不屑的冷哼一声,道:“吾虽名声浅薄,但吾响应的乃是关东游侠令!” “数日之前,剧孟大侠于洛阳召开集会,当着数百名关中游侠的面,发布关东游侠令,望天下游侠响应!” “游侠令的内容只有一个,那就是营救白御史!发布当天,便有数百名游侠从关东之地出发,过函谷关,快马加鞭,直奔长安!” “汝为游侠之后,掌上乘剑法,却效忠官宦之家,迫害天下之义,终汝一生,也不配称之为侠!” “在汝手中,剑法蒙尘!” 被接连呵斥,田风怒气越来越盛,也不阻挡砍向胳膊的剑刃,反而是提着剑,接连刺出数下,用以命换命的打法攻击。 “喝!去死!” “噗嗤!” 一道鲜红浸染在田风的剑上,而他的左臂也被砍伤。 游侠头领用左手捂着被刺伤的胸口,面色难看。 他实在是没有想到,田风的战斗力如此惊人! 明明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竟然有如此战斗力。 这以命换命的手法,让他情不自禁地想起来两个人物! 两个活跃在高祖时期,成名在他之前的人物! 朱家!田仲! 他从嗓子眼里面生生地挤出来惊叹之语,道:“尔之手法,以命换命!难不成,汝祖上乃大侠田仲!” 楚地民风剽悍,游侠勇猛。 只有他们才能有如此击剑手法。 田风咬着牙,忍受着剧烈的疼痛,呵斥道:“既然知道吾祖威名,还不速速退去!” “呵呵!汝祖朱家,田仲之威名,今日便毁于汝手!”游侠头领痛惜一呼,“今日,吾郭解便替两位大侠清理门户,铲除汝这个不肖子孙!” “哼!猖狂!”田风稳住胯下之马,两眼通红,浑身杀气腾腾,对游侠头领喝问:“吾不杀无名之辈!报上名来!” “小子,记住!杀汝者,河内郭解!” “原来是汝!”田风眉头紧锁,惊呼一声,“郭解,汝妄图违背陛下诏令,冲击中尉军队,难不成想要找死?” “嗡!” 郭解将浑身气势提升到顶峰,持剑而上,继续与田风交手。 持剑双方铆足了劲,狠狠地抵着对方的攻势。 “当!” 剑刃再一次碰在一起。 “刺啦,刺啦!” 碰撞之处直接摩擦出金黄色的火花。 “刺啦!” “老夫年少凶悍,年长之后,对所做之事甚为悔恨,然为时已晚!”郭解从容不迫地继续说道,“如今年长,吾日行一善,唯恐德不及人。百姓抬举,尊称吾一声大侠!” “既然得到侠义之称,自当行侠义之事!” “今日,哪怕是豁出性命,白御史吾也要保下!” 田风赞叹一声,道:“好!!那便让吾瞧瞧,河内大侠的实力!” “当!” “当!” 又是十几个回合,二人仍未分出高下。 “痛快!痛快!不愧是田仲大侠纵横楚地的剑法!”郭解气喘吁吁,勒住胯下之马,努力的调整呼吸。 田风额头上已经汗水密布,望着郭解,也是客气的回应:“河内大侠,名不虚传!” “郭大侠,若尔等速速退去,看在君与剧孟大侠的面子上,吾可以向韩公求情,对尔等既往不咎!如若不然,恐怕吾等回到长安之日,当为陛下震怒之时!” 郭解环视战场。 自己带来的数百名游侠,已经有数十名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剩下之人皆身披数道伤口。 韩安国留下拖延的三十多名中尉甲士,虽然都身披重创,但在甲胄地护卫下,仅仅是失去了战斗力。 尤其交手时候的状态还是大汉士兵最为习惯的冲锋式进攻。 本身装备上就不占优势,进攻之时也不占优势,此役,自己的人可谓是损失惨重。 就是不知道,前去追捕的那一群人究竟得手没有。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小子,想让吾等离开,将白御史留下!否则,死战到底!” “死战!” “吾等愿意死战!” 骤然间,郭解的话在游侠之间产生了共鸣! 每个人都扯着嗓子,脸与脖子通红,用尽全身力气,集体呼喊! “死战!” “死战!” 田风脸色难看,警惕地盯着这五十多名游侠。 “郭大侠,汝即便是战胜吾等,白御史也不会和尔等回去的!” “在平阴之时,白御史就已经决定返回长安,向陛下请罪!汝等行为,是在加害于他!” “哼!竖子妄想诓吾?”郭解冷哼一声,“吾不傻!去了长安的结果,世人皆明白!汝以为吾等傻乎?” “此时千真万确!鄙人愿用先祖名誉担保!吾传自游侠,亦不忍游侠因此遭受祸难!” 郭解眯着眼睛,与田风对视,道:“既然如此,为何中尉卿不敢停下解释,反而依旧带领甲士狂奔疾驰!” “韩公担心有乱臣贼子意图加害白……白御史,陷害陛下,因此不敢停下!”田风抱拳拱手! 虽然白明哲已经被除去官帽,废除官职,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还是没敢直呼姓名。 “汝此言何意?” 田风急促地说道:“根据消息,南方某些诸侯国已经派出死士,企图在白御史返回长安之前进行劫杀,以乱大汉民心!君等突然出现,韩公自然不敢轻易停下。” “听吾一言,在吾等交手之时,韩公就已经派人求援!若再不走,尔等今日都要被留下!幸中尉甲士无人死亡!不然,吾才不会告知于君!” “河内大侠,不要中计啊!万一这当兵的诓骗吾等,岂不是功亏一篑!” “是啊!死战!” “游侠曾不惧死!” 郭解眼睛闪烁变化。 “当!” “河内大侠,君不信吾可以,吾之先祖名誉还不信任吗?”田风语气恳切,将剑插回剑鞘。 “朱家,田仲两位大侠吾自然相信!”郭解将剑插回剑鞘,“既然汝用二位大侠名誉担保,吾暂且相信!” “李当,汝立刻去让追击的弟兄们撤退?立刻带人调查南方诸侯死士之事!” “大侠,不可啊!” “让他们撤!若白御史因此出了问题,吾郭解以死谢罪!” 别人可以不信! 既然田风作为游侠后代,用朱家,田仲的名义担保,为了游侠的名声,他必须相信! 这已经涉及到大侠的号召力了。 谅田风不敢冒天下之大不讳,乱用过世大侠之名声! 郭解转过头,对身后游侠命令道:“诸君立刻收拾兄弟们的尸体,吾等立刻出发,查明事情原委!” 猛地转过头,用充满杀意的眼神瞪着田风,道:“若汝敢诓骗吾等,那等待的就不是关东游侠令了,而是天下游侠令的追杀!” 田风抱拳,道:“绝无戏言!” 郭解当机立断,大喝一声:“撤!” “诺!” “诺!” “驾!” “驾!” 乘风而来,御风而去。 随即,几十人绝尘离开。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三十八章:祥瑞+《天工开物》 一炷香后 田风率领受伤的甲士,回到了韩安国的身边。 此时的韩安国和白明哲皆气喘吁吁的依靠在路边的桂树上。 虽然不清楚为何追击的游侠会突然被叫着撤退,但是好歹是有惊无险。 差点被人给一锅端了。 韩安国喘着粗气,黑着脸,强压着怒火,低声吼到:“谁能告诉吾,这一群游侠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吾大汉究竟何人有这个能力号令数百名游侠!” 他瞪着白明哲,气势汹汹地说道:“小子,汝从哪里结识的游侠?老老实实交代!要不然,吾让汝跑完剩下的路程!” 白明哲脸色苍白,毫无血色。 倚着身后的桂树,勉强地睁开眼皮,有气无力的回答:“韩公,吾如果说不认识他们,君是否会揍吾一顿?” “哼哼?不认识?”韩安国也不顾形象了,直接把袖子撸起来,展示了一番古铜色壮实的手臂,“汝最好认识,要不然,吾让汝尝尝中尉的审讯手段!” 白明哲惨叫一声:“韩公,哪怕君杀了草民,吾也不认识啊!” 鬼知道这一群人从哪里冒出来的。 自己来这里半年都不到,去哪里结识这么厉害的人物? 号令数百名游侠,即便是几十年后的朱安世在短时间内也做不到吧? “吾不管!”韩安国猛的一扭头,像是一个老小孩似的,“如果汝找不到冲撞吾等的罪犯,回到长安,用不着劳烦廷尉,直接到吾中尉坐坐!赵禹那个小家伙与张汤整日忙活制定律令,也该好好地休息休息了,本官亲自对汝进行审问!” “握草!”也不管眼前这个老头儿能不能听懂,白明哲直接爆了一句粗口,“韩公,汝这是公报私仇啊!陛下让吾去廷尉受审,明摆着不想让吾死在牢狱之中。去了君之中尉,吾恐怕半天都承受不起!” 中尉这一群家伙,审问犯人,一点情面都不会留下。 廷尉会看在你的官职,进行优待审问,如果想要进行自我辩护,人家欢迎。 反正就是力求犯人怎么舒服怎么来。 廷尉的思想就是:只要你配合我们工作,一切好说。 而中尉可就不一样了。 管你是王公贵族,还是贩夫走卒,进了中尉,一律平等。 哪怕你曾经是一位诸侯王,只要进来,和最低贱的奴仆没有区别。 不招供? 打一顿再说。 每一名中尉卿手中,沾染的人命,何止数百条? 这一些在汉代历史中都有迹可循。 西汉的酷吏,几乎皆出自中尉! 前有郅都,宁成,后有王温舒…… 他们追求的也是让犯人“舒服”,只不过这个舒服与廷尉的舒服,完全相反。 “既然汝知晓吾中尉之名声,最好老老实实交代!刚才冲击吾中尉甲士之游侠,究竟来自何方!”韩安国眼睛中充满了血丝,声音沙哑,神色狰狞。 “这才离开平阴几天,吾等又受到拦截。小子,汝当真是一颗灾星!” “韩公,草民也是受害者。君就算是将吾斩杀于此,吾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谁!” “呵,无缘无故,他们为何源源不断的袭击吾中尉甲士?难不成纯粹是想要找死?” 白明哲拱手,恭恭敬敬地说道:“韩公,除了纯粹的找死,还有一种可能。草民数日之前开仓廪,救灾民之举动感染了他们。” “自古以来,游侠重义!之所以前赴后继袭击车队,除诸侯王想要令长安难堪之外,还可能是想要使草民免受牢狱之灾耳!” 任侠之风兴于战国,盛于秦汉,中国人血性的光芒豪迈的风格尽展。 此时的游侠,仁义为先! 游侠来源有很多:刺客、战国诸子、民间、特殊精神气质的士。 无论来自哪一部分,这一些人皆注重自己内心的精神世界。 一旦觉得内心世界受到了玷污,若因为敌人,则不惜一切代价,与之拼命;若因为自己,则自杀谢罪。 游侠自杀的因素往往有多种:为自尊,尽忠、恐惧、绝望、利他、愧疚、悲痛、谢罪等等。 就像是西汉初年,田横因不愿降汉自杀之后,手下五百名壮士一同自杀赴死。 士为知己者死!诠释了西汉最大规模的自杀事件。 也像是司马迁在完成《史记》之后,用壮烈之死使世人铭记。 正如他在《报任安书》中写的:“要之死日,然后是非乃定!” 白明哲目光灼灼,拱手对韩安国说道:“韩公,草民恳请君忘记今日袭击之事。” “大汉之游侠,其行虽不轨于正义,然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所厄困。既已存亡生死矣,而不矜其能,羞伐其德。若因为一场误会,导致游侠被陛下赶尽杀绝,那么最终损失的将会是吾大汉!” 韩安国眯着眼睛,咧开嘴,看了看两侧甲士,哈哈笑了,道:“不服从大汉律例之人,死了之后竟然还是大汉之损失!汝在做梦吗?若今日之事不追究,吾中尉之名誉如何维护?今日游侠敢冲击中尉车队,孰能保重,明日他们不会冲击未央宫?!” 韩安国最后将声调提高,大吼一声:“陛下之安危,岂是汝一介草民可以插手的?” 白明哲将双手放下,自然垂落,望着韩安国,轻轻地摇了摇头。 “韩公!吾原本以为汝会以大局为重,没想到,竟然也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 “大局?陛下安危不是大局,还有什么是大局!” “百姓!百姓才是吾大汉立根之本!”白明哲指着遥远的南方,高声道:“若游侠因今日之事被赶尽杀绝,汝告诉草民,几个月之后,派何人前去寻找天赐祥瑞!” “中尉甲士能否胜任!” “天赐祥瑞?”韩安国瞳孔一紧,“汝此言何意?” 事到如今,白明哲也不打算藏着掖着了。 反正这一件事情刘彻总会知道,早说晚说都一样。 如果能够用这个消息救今日前来游侠之性命,也值了! 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 “在南越之地,有一种稻米,种植之后,可亩产八石,且在楚地,能达一年两熟!请问韩公,此是否为祥瑞?” 韩安国突然心头一紧,身体颤抖,尖叫一声:“不可能!汝在诓吾!” “世间怎么可能存在如此神物!汝在说谎!” 周围的甲士的眼珠子也都要瞪出来了。 每个人都晃动着身上的甲胄,像是饿了几天的狼,眼睛发红,死死地盯着白明哲,恨不得直接把他在这里撕裂。 现在大汉的亩产道:“立刻通知武城、沈阳之县尉,令他们各自调兵八百,与吾等车队间隔两百步,甲胄加身,进行护送,防止出现诸侯王死士冲击中尉车队之情况!” “诺!” 布置好一些,韩安国拍了拍白明哲的肩膀,“小子,汝也别太紧张,老夫敢保证,凭着祥瑞二字,汝汝可多活两年!” 白明哲微微一笑,“韩公多虑了,小子从不紧张!” 等到占城稻取回来,他还得教百姓怎么种植,怎么可能紧张? 按照现在的占城稻稻种来看,亩产八石的确有些难度……不过,有《天工开物》在手,还有草木灰作为辅助,他倒并不是太过担心。 只要乃粒篇这个大招放出来,就可以保证无虫灾、有肥,届时只需要挑选一些良种作为下一季的种子即可。 韩安国看了看天上高悬的太阳,沉声道:“好了,时候不早了,吾等需要立刻赶回长安。早一个时辰到达,汝就早安全一分,上车吧。” “诺!”白明哲一拱手,然后重新进入马车。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三十九章:抵达长安 夜,长安城的各个大门已经紧闭,大量的士兵在城头之上巡逻。 比起东西两侧的城门,南北两侧城头上的守军明显多了不少。 不仅是南北处在交通要道的缘故,更是因为大汉南北二军驻扎在长安城的正南正北。 有了周勃诛杀诸吕的经验之后,大汉皇帝就格外小心南北二军的动静,生怕有人再次登高一呼,导致两大军队冲击长安城。 大约在亥时,长安城北方靠近洛城的位置忽然传来了如同打雷一般的声音。 “轰!轰!轰!轰!” “轰!轰!轰!” 地面疯狂地颤抖,就连城头也有些许颠簸的感觉。 地龙翻身? 不像! 公孙贺急忙趴在洛城城头,眺望远处。 望着在夜间泛起的茫茫尘埃,他脸色微微一变。 作为参加了马邑之围的将军,他深知这种现象意味着什么。这么多尘埃,来的人数绝对不少于一千人。 于是,他瞬间尖叫一声,“击鼓,鸣锣,所有守军即刻登城!”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当当当!当当!当当当……” 顿时,鼓响锣鸣的声音把夜幕下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撕开了一个口子。 “咚!” 城门被用大量的木头支撑住,加固到了极点。 “沙拉!”所有的门栓都卡在了凹槽中,数十个士兵在门后用身体死死地撑着门。 伴随着一连串凌乱的脚步声, “哒哒哒哒哒!” “哒哒哒哒哒!” “哒哒哒哒哒!” 大量的武器从仓库中拿出,运上城头。 守军五人一队,每队都有一人举着火把。“呼呼呼呼!” 霎时,城头灯火通明,将长安城附近三百多米照亮。 十几个床弩开弦,“嗡隆” “咔!”数米长的弩箭被放在了机括中。 “嗡!嗡!嗡!”三百多名弓箭手到位,两米一人,拈弓搭箭,在城头站立。 滚石、木头……等守城工具被搬了出来,堆在城头,等待使用。 公孙贺腰别铁剑,眯着眼睛盯着远方的沙尘,对着远处,用丹田之气,大喝一声:“来者何人?速速停下!尔等意图造反不成?” 一骑当先的韩安国渐渐地放缓骑马速度,感觉城头之上的声音比较熟悉。 他对着洛城门上方喊了一声:“吾乃韩安国!请将军速开城门!毋要坏了陛下的大事!” “中尉卿?”公孙贺眉头紧锁,随即赶紧趴在城墙上,向下望去,“中尉卿,吾乃公孙贺,汝可否走近,让吾仔细辨认一下?” 韩安国高声一喝:“原来是轻车将军!将军稍等,吾这就过去!” 用力一夹胯下之马,独自加速向前。 “嘎达!嘎达!” 几个呼吸之后,韩安国从黑暗中走到火光照耀的城墙边。 “轻车将军,吾来也!” 公孙贺揉了揉眼睛,望着下方骑马之人。 身着大汉将领标准的红色甲胄,样貌苍老,脸上被大量的皱纹雕琢,岁月在他的身上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 公孙贺拱手行礼,对下方喊着:“原来真是韩公。不知道韩公带着那一群军队靠近长安城所为何事?” 韩安国看了看身后的沈阳、武城两县的守军,笑着说道:“轻车将军定是误会了。吾受陛下之命,前往捉拿假传旨意之人,无奈,半路窜出乱臣贼子,企图杀抗命之人于路途之中。另,吾收到消息,南方诸侯国已经派出死士,企图暗杀白明哲于长安之外!” “担心出现问题,坏陛下大事,吾在到达沈阳以后,特意让沈阳县尉、武城县尉各准备了八百步兵,护送吾等归来。吾后方之步兵,皆二城守军耳!” 公孙贺瞅了瞅不远处的步兵,又仔细地瞧了瞧其中的甲士。 “既然中尉卿已经归来,那么请让守军立刻返回吧。在不远处堵着长安城门,违背礼制,成何体统?若陛下知晓汝带兵冲撞洛城门,非要免除汝中尉的官职,押入廷尉不可。” 虽然韩安国是中尉卿,总管京师的治安。 但带领一千六百多名士兵来到长安洛城门,哪怕是中尉卿也没有这个权力。 自从平定诸吕之后,刘家就格外注重京师附近的治安问题。 想要在长安附近大规模的调动兵马,除非得到刘彻的命令,否则和谋反没有区别。 韩安国点点头,拱手道:“轻车将军所言有理,吾这就驱散二城守军。” 随即,他将胯下之马调转方向,给后方的军队一个手势! 远处的田风聚精会神地盯着韩安国的动作。 看到挥手之后,顿时心领神会,对周围吩咐一声:“所有守军立刻返回各自县城!中尉甲士将罪犯白明哲押送过来!” “诺!” 立刻,一千六百步兵当即点头,原路返回。 而白明哲乘坐的马车立刻被中尉甲士包围。 田风清点了一下甲士人数,确保没有缺失之后,大喝一声:“出发,靠近长安城!” “诺!” “驾!” “驾!驾!” “嘎吱,嘎吱,嘎吱。” 马车车轱辘转动,向洛城门靠近。 城墙一下,韩安国对城头再一次拱手,道:“轻车将军,现在是否可以打开城门了?汝摆着这么一堆床弩,太过渗人了。又不是出击匈奴,为什么抬这么多床弩出来?” 哪怕是出击匈奴,也不至于弄出数十架床弩。 床弩这种东西,完全是几万军队攻城战时才能用到得到家伙吧? 射程千步,威力惊人。 一根弩箭,一串士兵。 十根弩箭,若用对时机,几乎可以让战场上出现一块真空的区域。 确定那一千多人的步兵都离开了之后,公孙贺这才对着楼梯口挥挥手,让亲卫给下方堵着城门的士兵一个信号,示意他们开门。 随即又笑哈哈对韩安国说道:“中尉卿,吾这不是觉得有军功来了嘛。如果是妄图造反之人,用床弩可以避免他们逃跑。汝也知晓,最近这段时间吾驻扎于长安,军功不好得,所以刚才难免有点小激动。再说了,床弩在府库之中放了那么久,拿出来晒晒月亮岂不美哉?” 公孙贺意味深长的瞥了韩安国一眼,接着说道:“况且,这还是汝亲自去捉拿罪犯之后,吾奉陛下之命,代替中尉在此驻守。若汝在吾这个位置,恐怕更加激动,恨不得把府库搬空之后,再去武库拿装备抵御乱臣贼子吧。” 韩安国无语地望着公孙贺,道:“轻车将军何必心急。汝好歹还有机会上战场抵御匈奴,吾在京师整日公务繁忙,唯恐治安出现问题,都不敢请求陛下派吾出征。想要军功,去匈奴之处随便拿不就行了。何必把心思放在可能性最小的叛乱上,徒增忧愁?” “渍渍渍,匈奴如果那么容易对付,吾大汉也不至于开国近七十年才对其宣战喽。”公孙贺摊了摊手,颇为无奈。 “君为何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韩安国仰着头,与公孙贺对视,朗声道:“吾大汉已今时不同往日,自马邑之后,大汉与匈奴正式开战,匈奴迟早要被驱逐出漠北大地!再者,陛下有意培养仲卿,当初他在未央宫当值的时候,吾就觉得他有领兵之能。若是出击匈奴,必定会有所收获。” 公孙贺大笑几声。 卫青是他的小舅子。 听到别人夸赞小舅子,他也是由衷的高兴。 “哈哈哈,仲卿身上的确有良将的影子,带兵打仗,吾恐不能及。陛下识人这方面,吾等做臣子的当真望尘莫及矣!不过,仲卿尚且年轻,带兵作战比不上中尉卿这等经验丰富的老将,若是真的出击匈奴,还要仰望韩公。” “轻车将军太过谦虚了。”韩安国笑着摇摇头,“吾有预感,匈奴在吾辈人的手中,会被彻底平定!” 公孙贺哈哈一笑,“那就借中尉卿吉言啦!真的平定了,吾就在长安之外找一块地,过悠闲舒适的日子。” 望着缓缓打开的城门,韩安国拱手拜别,道:“好了,吾不与君畅谈了,陛下还等着吾前去复命呢。有机会,吾在家设宴,请将军喝酒!” 公孙贺也拱手还礼,道:“好!那么吾就在家中,静候君之邀请了!” “嗯,轻车将军,后会有期!” 韩安国大手一挥,“加速前进,将犯人送往廷尉!” “诺!” 后方几十名甲士齐声一喝,几乎同时猛地挥鞭,抽打马匹,加速前进。 城头之上,公孙贺看着疾驰离开的中尉甲士,忍不住点点头,不由得赞叹道:“训练有素,进退有序,不愧是甲士,的确比普通士卒强悍!也难怪士卒众多,甲士难得。” 甲士与士卒的社会地位完全不同。 甲士,相当于已经获得了爵位的士兵,具有公士以上的士兵爵位。 在秦朝的时候,根据商鞅变法之后的军功爵制,想要成为公士,要斩杀一名甲士。 一旦成功那么就可以获得土地,妹子,房子,钱财。 但,甲士并不是那么容易杀死的。 真正的甲士,身边都有仆从护卫,想要杀甲士,必须先杀他身边的仆从。 就连天子车乘,一乘的构成中,也仅仅只有三名甲士,其他的七十二则为普通步兵。 公孙贺望着挂在天空那一弯皎洁的明月,眨了眨眼睛,长长叹息,“若大汉甲士足够,何愁匈奴不平?” “既然仲卿手下回来了,那么吾也应该知会他一声,让他早做准备喽。” “渍渍渍,假传旨意,也不知道陇西那一群家伙会怎么进行谋划。他们想打压外戚可不是一天两天了呐。” 呢喃着,公孙贺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四十章:廷尉狱 阴森恐怖的牢狱中,油灯忽明忽暗的闪烁。 “滴答,滴答”的水滴声清晰可闻。 白明哲双手加梏,跟随着廷尉甲士缓缓地走向牢狱深处。 在昏暗灯光的沐浴下,众多的犯人都穿着破旧的囚服,蜷缩在监牢的角落,一动不动,不敢吭声。 潮湿气息夹杂着发霉、令人作呕的气息,令白明哲的眉头一直皱着,久久不能舒展。 在他身后的甲士神色冰冷,拿着鞭子对着地面抽打几下, “唰!啪!” “唰!啪!” 恶狠狠地呵斥道:“别乱看,走快点!” “哗啦!” “哗啦啦。” 牢狱深处的几个牢房中传来了锁链翻滚的声音。 几个长满了胡子,头发蓬松,满面污垢的大汉趴在木质的栏杆上,盯着白明哲,龇牙咧嘴地喊着: “呦,来新人了。” “不知道犯了什么罪啊?” “桀桀桀桀桀,看样子是个小娃娃,估计一会儿免不了受一顿皮肉之苦喽。” “桀桀桀桀桀,希望赵禹能够好好地给这小子开开眼,让吾等好好的听听他的惨叫。” “桀桀桀,吾迫不及待了。” “桀桀桀,诸君小点声,看看这小娃娃都吓得不成人样了。桀桀桀桀桀。” 押送白明哲的廷尉甲士面色阴沉,吼了一句:“肃静!再喧哗,每人十记杀威鞭!” 也许是不想平白无故地挨打,这几个大汉听了杀威鞭之后,立刻老老实实地走到牢房角落,静悄悄,笑眯眯地盯着白明哲,一副看戏的样子,一句话也不说。 “晃动!” 牢狱深处的大门打开了,廷尉的审讯室出现在白明哲眼前。 在中央的位置,很讲究的供奉着华夏司法鼻祖皋陶的神像,神像的脚边,还匍匐着一只獬豸神兽。 獬豸神兽的外观似羊,全身长有浓密黝黑的兽,双目明亮有神,头道:“是吗?可有的时候,人也不注重这一些吧。” 汉家崇尚孝道礼义,答案几乎就是固定的。 若在这上面犹豫,很容易被人小看,甚至是厌恶。 所以白明哲的回答直截了当。 “不注重这一些,焉能称之为人?” 听到了满意的答案,赵禹连连点头,道:“看来白御史也识大体。不重视尊卑礼幼,不尊纲常礼教,不称之为人。既然如此,白御史汝就不能称之为人啦!” 他面目狰狞,露出一个渗人的笑容,“汝违背陛下旨意,擅自假传诏令,致使几十万石赋税尽数散尽。不尊君王,不识礼节,正如汝言,焉能称之为人?不为人,亦可受此刑罚!” 白明哲脸色有一些难看。 没想到,赵禹竟然在挖坑让自己跳。 看这架势,非要让自己受刑了。 “吾为天下百姓,为大汉民心,为何不能称之为人?”白明哲冷声回应。 “是吗?天下百姓?大汉民心?”赵禹继续怪笑,“汝以为,简单的打开仓廪,就可以收复民心?” “虽民众饱,不知反。然,饱腹之后,无还粮之压力,不喜耕种,妄图来年继续得到赈灾之粮,汝为之奈何?” “汝一次性的放粮,若来年发生旱蝗之灾,依旧没有赋税,应当如何赈灾?汝以为,陛下没有考虑过赈灾之事?汝太小看吾大汉朝堂了!” “如今天下仓廪,十不存一!若匈奴来犯,应当如何抵挡?吾大汉将士虽不惧死,然亦需饱腹!食不饱,力不足,如何挥动兵戈,止匈奴与雁门之外!若诸侯王趁机反叛,吾等又如何进行抵挡?这一些问题,汝可考虑过?” 赵禹的嘴如同一把连弩,源源不断地吐出一系列的诘问之音。 他转过身,背对着白明哲,用似从万丈冰窟传来的回音,道:“今日,汝既来吾之廷尉狱,那么吾也不能亏待白御史。奉陛下之命,对白御史进行拷问!” 赵禹大手一挥,衣袖扇着凉风,喝道:“来人!将白御史绑在柱子上!准备进行拷问!” “诺!” 两名甲士立刻去掉白明哲手上的梏,转而用绳子将手捆在一根合抱之木粗细的柱子上。 “当!” 将火盆端到柱子旁边。 骤然间,白明哲顿时感觉到了炽热。 赵禹从墙壁上取下一根鞭子,用力一甩:“唰!啪!” 他仿佛变了一个人,和刚才文质彬彬的书生气质完全不同。 阴暗的表情挂在脸上,狰狞地笑了笑,道:“白御史,接下来吾对汝询问的内容,汝可要好好的回答。吾廷尉比较开明,不像中尉,只要汝交代清楚,刑罚大可免除!” “至于,若汝想要拿钱赎罪,那么最好还是放弃这个念头。汝所犯之罪,至少需要两千万钱,也就是两千金。” “如今朝堂之上,还没有哪一个大臣有这个能力。哪怕是卫侍中,满打满算,吾估计家产至多一千五百金罢了。” 白明哲扭着头,看了赵禹一眼,出声道:“廷尉左监大人挺着急啊。草民到了这里没有一炷香,就要开始拷问。” 看着火盆中夹杂在炭火之间,灼烧通红的烙铁,强作镇定,道:“世人皆说,廷尉出酷吏,想必赵禹大人应该也是一位酷吏吧。” “哈哈哈哈,酷吏有何不好?只要能够完成陛下交代的任务,一切手段皆可用!”赵禹开口大笑。 “只可惜,恐怕今日廷尉左监大人要失望了。”白明哲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吾虽然很想见识一下君的手段,只可惜,现在还不是时候。” 赵禹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白明哲,道:“吾不明白,汝从何而来的底气?到了这个地步,汝以为凭借区区几句话就能让吾收手?要是不拷问,让汝完好无损得出去,吾廷尉颜面何在?” “廷尉左监大人,莫急,只要汝看了吾怀中之物,自然就明白了。”白明哲努努嘴,示意自己怀中有东西。 “哦?”赵禹诧异看了看白明哲的胸口处。 由于汉服宽松,再加上白明哲这一具身体的原主人不怎么吃饭,比较瘦,赵禹还真没怎么注意怀中衣服里面有异常。 如今得到提示,他仔细地瞅了瞅。 好像的确有一些鼓鼓的。 给了廷尉甲士一个眼神,道:“汝去将东西拿出来。” “诺!” 甲士走上前,撕开白明哲胸口的衣衫。 一大块棕黄色,沾有血迹的麻布出现在里面。 “把它展开!” “诺!” 两名甲士一人握着一端,不断地后退,小心翼翼地将麻布展开。 “哗!” 白明哲看着缓缓展开的麻布,咧着嘴笑了,铿锵有力地说道:“此乃平阴县三老所赠。由于百姓不会书写名字,因此便在上按下指印。” “此布长十五步,此布上共计按下太原郡县三老三人、乡三老一十三人,百姓一万三千二百一十五人之指印。” “虽然吾不知道平阴县令在上面书写了什么,但吾建议,若君打算对吾用刑,最好请示一下陛下。哈哈哈,要不然,汝就要受到天下百姓辱骂,令家族世代蒙羞!” “哈哈哈哈。”白明哲畅快地笑着,丝毫没有在意赵禹隐晦变化的脸色。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四十一章:来者不善 赵禹看着眼前的麻布,突然眼前一黑,头有点晕,好像被巨石砸中一般。 脸上的表情瞬间阴晴变化不定,呼吸变得急促,身体颤抖,神色骇然,肝胆俱裂。 眼前这棕黄色麻布上面,残留的红色的不是指印血迹,根本就是一张张百姓的面孔。 百姓求情的面孔! 通俗的来讲,此乃民意! 有了这个东西,别说是自己一个廷尉左监,哪怕是廷尉正来了,也要乖乖的将所有的刑具收起来! 在未得到刘彻的指示前,谁敢对白明哲用刑,就是在与百姓作对。 就是在毁坏大汉的根基! 这个锅,他不敢背,也背不起! 赵禹艰难的抬起手,用力的指着白明哲,不断的点头,苦笑道:“怪不得,怪不得君充满了信心,拿捏到吾不敢用刑。” 在万民书的震惊下,他竟然不由自主的开始使用敬语。 不再称汝,改称君! “看来君自从进来之后的沉着冷静不是装的!哈哈哈,吾大汉历代帝王都不曾收到的东西,没想到君一个小小的御史却收到了!今日当真是开了眼界!” 赵禹猛的甩了一下两只衣袖,顺着落下的惯性,双手平平静静的插进衣袖口中。 九卿之下第二人的威风尽数彰显。 他咬了咬牙,不甘心的大喝一声,“来人!撤去火盆,给白御史去掉绳索,看座!” “诺!” 一旁的两名甲士先是小心翼翼的将“万民血书”收起来,叠整齐,然后快速的松绑。 “呼!”白明哲长呼一口气。 心情一下子放轻松了。 幸亏当初平阴县的三老送的血书,要不然,这一顿皮肉之苦绝对跑不了。 赵禹接过“万民书”,捧着说道:“白御史,此物今日不能交还与君!陛下命吾对君进行审问。吾今日问不出东西,必定要给陛下一个说法。有了这个,对君如何处置,相信陛下自有决断。” 白明哲点点头,表示理解。 “廷尉左监大人,汝尽管拿去。正好吾也打算将此物呈交给陛下。如今经过阁下之手,比吾一介草民行动要快的多。” “白御史言重了。即便吾不出手,只要君将它交给卫侍中,相信不出半个时辰,它就会出现在石渠阁中。说不定一个时辰之后,陛下的赦免诏令都到了张公手中喽。” “不敢。卫侍中日理万机,忙于侍奉陛下。罪臣之事焉敢打扰侍中?”白明哲一边活动手腕,一边笑着说到。 “既然白御史拿出此物,今日之审讯也没有必要进行了。”赵禹站了起来,对廷尉甲士吩咐道:“汝二人将白御史送进牢房,等待陛下明日的传唤!” 顿了顿,他考虑周全,叮嘱一声,“白御史急匆匆的赶回长安,估计还没有吃饭。汝二人再准备一些热乎饭,让其填填肚子。” 甲士拱手:“诺!” “好了白御史,吾先行一步,恕不奉陪了。” 白明哲起身,拱手作揖,道:“廷尉左监大人慢走。” “嗯。”赵禹点点头,捧着万民书,径直离开。 ………… 赵禹走后大约半炷香,白明哲就被安排在一间铺满了干草的牢房中。 牢房的墙壁很粗糙,是用泥土糊起来的,用手指一戳,还可以扣下来一大块干泥巴。 在角落处,还摆放着一个断了手柄的木桶、一只破旧的陶碗。 木桶里面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陶碗上面则是覆盖着一层淡灰色,薄薄的蜘蛛网。 看样子,这里应该很久没有关押犯人了。 白明哲躺在干草堆上,枕着胳膊,翘着二郎腿,慢悠悠的感叹:“呼,没想到,我竟然还有机会体验体验牢狱生活。” “不知道刘彻打算怎么处置我呢?也不知道韩安国有没有把高产稻米的消息呈交上去。” “如果刘彻知道占城稻的产量,估计现在应该衣衫不整的从未央宫冲出来了吧。” 大汉的赋税与农民的产量息息相关。 一个能够让农民一年增产近八倍的作物,这其中蕴含的好处绝对不止饱腹那么简单。 大宋为什么富庶,为什么一直有钱赔款? 还不是因为农民吃的比以前饱了,有余粮去买卖,从而促进了商业的发展。 自古以来,想要发展工商业,必须要农业先发展。 在华夏大地上,几乎每一次工商业繁荣到。 白明哲现在是一头雾水,神情诧异,疑惑的问道:“见吾?” “正是!” “何人?怎么在这关头要见吾?” 难道来人不担心被刘彻知道吗? 按理来说,现在应该是避嫌的关键时期,突然来见自己,到底打的什么注意? “根据来人所说,他是主父公派来的。” “主父公?主父……”白明哲眉头一挑:“不会是主父偃吧?他派人来干什么?” 廷尉甲士站起来,问道:“白御史,君见还是不见啊?” “哦,麻烦兄弟请他过来吧。” “诺! 一小会儿之后,一个尖嘴猴腮的男子提着一个木质餐盒,慢悠悠的走了进来。 男子笑嘻嘻的对着廷尉甲士说道:“兵爷先去休息吧,吾家老爷吩咐,要把他交代的事情,单独告诉给白御史。” “那好,汝快点。一会儿万一廷尉正,或者是左右监大人回来了,汝可就摊上大麻烦了。” “嘿嘿嘿,小的懂,明白。”男子皮笑肉不笑的将甲士送走,随即站在牢房的栏杆边上,开始大量白明哲。 男子换上了一副居高临下的表情,咳嗽几声清了清嗓子,然后面无表情,淡淡的说道:“汝就是白明哲?那一个卫侍中手下的红人?” 白明哲眯着眼睛,道:“汝是何人?” 听着口气,来者不善呀。 男子骄傲的说道:“吾?吾乃中大夫大人家中的一个奴仆!” “哦,原来是平民之下的奴仆啊。”白明哲用戏谑的眼神瞥了一眼。 “汝!”男子眼中充满了怒火,“汝别不是好歹!吾这一次前来,可不是和汝吵架的!” 白明哲不耐烦的挥挥手,道:“汝就直接说,主父偃想要干什么!” “大胆!汝敢直接呼叫吾家老爷名讳!” “说不说?不说就滚!” “汝!好!可以!”男子气的跺脚。 “老爷让吾转告汝:汝所犯之罪,死不足惜!” “汝不尊三纲,视大汉律例如无物,罪大恶极!不出意外,定然会被判决枭首之刑!” “然,吾家老爷惜才,不忍心汝就此身陨,特派吾给汝指一条明路!” “只要汝将家产分与吾家老爷九成,吾家老爷可以帮汝美言几句!相信有吾家老爷奏章,汝死罪可免,最多受一顿皮肉之苦,最后发配边疆耳!” 男子说完之后,咧着嘴一笑。 来时主父偃交代,一定要白明哲吐出七成财产。 为了表现自己,他刚才直接来了一个九成! 在他看来,人为了活命,什么都干得出来,更别说这二成财产。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四十二章:翻脸 白明哲眯着眼睛,一句话也不说,继续看这个奴仆“表演”。 “汝放心,吾家老爷向来是言出必行。若汝不放心,大可立字据!” 尖嘴猴腮男越说越兴奋,双手开始比划,像是在谋划未来。 “汝仔细想一想,如今一介草民之身,想要在长安立足,必须要有一个靠山,不然周建德之事再一次发生,何人可以帮汝将请命之书上达天听?。” “惹了这么大的麻烦,卫侍中事后还能像以前一样重视汝吗?如果吾为卫侍中,早就把汝舍弃了。失去官职之后,汝就是一介草民。一个刚刚认识不足半载的草民,不值得牺牲太多的利益。” “所以,不如投靠吾家老爷,让他进行庇护。万一哪天汝把老爷伺候的满意,上书美言几句,说不定,汝还能官复原职哩!” 白明哲笑呵呵的说道:“听起来,主父偃给的条件挺不错嘛。” “在这个关头,敢帮吾美言几句的人可不多,想必很多人都等着落井下石吧?” 奴仆:“额……落井下石?此乃何意?” “哦,就是人掉进井里,其他人往下扔石头罢了。” “原来如此。”奴仆点点头,恍然大悟,“对!对对!在汝危难之际,落井下石的人想必很多,像吾家老爷这种帮扶一把的人,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喽。” “所以,只要汝拿出九成家产,汝之性命,中大夫保了!” 生怕白明哲不满意,奴仆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继续假情假意的说道:“这样吧,看在以后会共事的份上,我再帮汝和老爷说说情。” “八成!” 奴仆伸出右手的食指与大拇指,比划了一个八。 “只要汝肯拿出八成家产,此事我家老爷一定尽全力帮忙!” 白明哲平静的看着眼前的这一个“八”,淡淡的说道:“还有其他的条件吗?” 奴仆得意至极,道:“吾家老爷很和善。只要八成家产,其他的,一概不要!” “看来汝已经说完了。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汝可以离开了。” 分八成家产?怎么不去抢? 八成家产都赶得上四百金了。 自己忙死忙乎的,献治河之策也不过得了十金而已,如果不是卫青送礼,自己根本不可能有五百金的家产。 如今想要用几句话就轻描淡写的把八成家产拿到,主父偃这是打算空手套白狼? 资本家都没有这么狠的吧? 奴仆目如鹰凖一般的锐利,声音从热情似火瞬间变得冰冷如霜,脸色一沉,冷声道:“汝可要考虑清楚!吾只会来这一次。若不好好珍惜,那么恐怕几天之后,汝就会身首分离,死于牢狱之灾!” “当初条侯也是这么自信,可最后还不是死于廷尉狱?汝与条侯相比,差的远呢!” 既然撕破脸了,白明哲也懒得藏着掖着了,直接出生嘲讽:“说实话,朝堂之上,官职位于九卿之下的人,就主父偃最草包。还敢来敲诈吾?当吾傻不成?” “想要占据吾八成家产?做梦去吧,梦里什么都有!”立刻滚!马上!吾羞与汝以及主父偃处在同一屋檐之下!” 一个只会抄袭的草包,还敢敲诈自己这一个新世纪的大学生,真当自己二十多年的学校生活是白白渡过的? 主父偃要是放在科举时代,估计都中不了进士。 抄袭了贾谊推恩令的部分内容,拿来给汉武帝看,真当世人是傻子吗? 没有贾谊,他主父偃算个什么东西! 恐怕又是一个只会阿谀奉承,溜须拍马的韩嫣吧? 并且,要不是主父偃嫉妒董仲舒,在拜访之时,将董仲舒最新关于辽东高庙的奏章偷走,然后暗中带节奏,让吕步舒狠狠地批评,董仲舒哪至于沦落到那种地步? 无论是从人品,还是从道德方面看,主父偃妥妥的就是一个奸诈小人。 也许其在贫困之时,胸中还尚存一些抱负,但等到官职显赫,只剩下了争权夺利之心。 这种人,白明哲心中一点好感也没有。 如果做了主父偃的下属官,估计一犯罪,就要立刻被推出来顶包。 这种事情主父偃绝对干得出来。 “砰!” 奴仆一脚踢翻带来的餐盒,任凭饭菜撒在地上,恶狠狠的吼道:“竖子!汝这是在找死!“汝信不信!只要吾现在赶回去,将汝之言语告诉老爷,明天陛下审问之时,就是汝丧命之时!别说明晚的月亮,恐怕汝连落日的余晖都别想感受了!” “随便!”白明哲不屑的摇了摇头,“主父偃这个人,吾丝毫没有放在眼里!” “汝尽管回去说!吾也不怕在此直接点明,若吾死不了,主父偃这辈子就等着被报复吧。吾发誓,他别想有出头之日!” 白明哲用响亮的声音,高声吼出来:“汝回去告诉中大夫!他的官职,到头了!” “竖子!” “竖子!” 奴仆瞪大眼睛,气的浑身发抖。 “汝等着!等死吧!” “哗啦!” 气的一甩衣袖,他怒气冲冲的离开。 “哼!主父偃,敢敲诈我,你这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白明哲独自待在牢房,咬牙切齿的嚷嚷着。 “你不仁,别怪我不义!” “推恩令是吧?如果没有记错,这是元朔二年才会提出来的政策!” 白明哲脸色铁青,用力的掰掰手指,令关节摩擦。 “嘎嘣!嘎嘣!” “那我就先你一步,将推恩令提出来,把你的名字,从史册上,完全划掉!” “还有司马迁!只要我把董仲舒的遭遇自幼灌输到司马迁的脑海,区区一个主父偃,还想在史记上留下半个列传?” “哼!把你名字稍微提及,都是莫大的荣幸了!” 这一刻,白明哲决定了,一定要让主父偃明白一个道理:惹谁都不要惹知识分子! 牢房中,白明哲握紧拳头,气的脸色绯红,无穷无尽的杀意在心中滋生。 区区一个主父偃,也敢在长安蹦跶的这么欢? 怪不得历史上最后会被族诛,整得百家姓上都没有主父这个姓氏。 真是可惜了赵武灵王传下来的这一支姓氏。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四十三章:士为知己者死 “贤弟,为何面目狰狞?难不成有人惹君生气了?” “谁!”白明哲眉头一皱,怒瞪黑暗之处。 怎么又有人来了? 这是没完了吧?送走一个,又来一个,这是想把自己当猪宰呢? 一个身着暗红色甲胄,佩戴一把青铜剑的青年从牢狱甬道的尽头大步流星地走来,哈哈一笑,道:“贤弟,几日不见,就把吾苏建忘了不成?” 见到青年,白明哲的眉头一下子舒展了,几日的郁闷一扫而空,急忙笑着抱拳,道:“原来是苏兄,幸会幸会!不知苏兄前来何事?难不成卫侍中有什么特别事情托君交代?” 在认识自己之后,苏建就和卫青搭上了线。 除了隶属北军,不得不听从韩安国的命令之外,他只会以卫青马首是瞻了。 “哈哈,不愧是精通《孙子兵法》的人,果然聪明绝顶!吾就知道来意根本瞒不过汝!”苏建笑了笑,直接承认了。 “在一个时辰之前,轻车将军派人到卫侍中府邸,告知侍中汝被押赴回来的消息。生怕出现意外,也为了避免他人说闲话,卫侍中特意让家仆到吾之府邸,交代给吾几句话。随后让吾拿着他的名谒,快马加鞭地赶来。” 苏建扭头,用凌厉的目光盯着周围牢房的犯人,开口呵斥:“尔等都给吾堵住耳朵!听到什么不该听的,休怪吾刀剑无情!” 他指了指其他几个靠的比较近的牢房中的犯人:“尔等,立刻去墙角蹲着,双手堵住耳朵!如果胆敢偷听,吾就替廷尉收拾收拾汝等!” 做完这一切,他才转过头来,与白明哲对视。 苏建一脸严肃,轻声说道:“白贤弟,附耳过来,吾与汝细说。” “诺!” 白明哲用力一跳,整个身体便趴在栏杆上,侧着头,将耳朵对准苏建。 常年军旅生活,让苏建变得格外谨慎。 他再一次确定周围没有人偷听之后,白双手喇叭状,对准白明哲的耳朵,开始交代卫青要他来传递的消息。 “贤弟,汝此次所为,真的是捅破天了。” “不过汝放心,卫侍中说了,他会不惜一切代价,将汝保下。哪怕是散尽家财,也要想方设法地把汝从廷尉给弄出去。” “这几天,卫侍中不断地进入未央宫,向陛下求情。并且为了保证事情成功,还特意地去拜访皇后娘娘。汝也知道,皇后娘娘与侍中从小相依为命,对其的一言一行都很重视。只要皇后在陛下耳边吹吹枕边风,汝活下来的几率会更大。” 苏建咽了一口唾沫,继续说道:“当然,卫侍中也不是没有考虑过最坏的情况,所以他也在联系身处长安附近的大型粮食商人,希望可以从他们那里买到一些粮食,填补军方仓廪的空白。” “只不过现在正处在收获时期,长安附近的商人并不多,大多数的商人都已经奔赴全国各地,前去采购,企图低收高卖了。” “再者就是,今岁螟虫之灾太过严重,导致很多的商人并没有来得及增加库存。即便侍中散尽家财,最多也只能购买到五到六万石粮食。” 白明哲眼眶通红,眼睛有一些湿润,拱手道:“兄长,侍中他……都是吾行事太过草率了,没有和侍中商量,导致侍中如此被动,是明哲之过也!劳烦兄长替吾谢过侍中!” “侍中之恩,无以为报,明哲生当陨首,死当结草,此恩情,定当拳拳服膺!” 仅仅是交谈过几次,卫青竟然如此拼命救助自己。 士为知己者死,白明哲在今天,终于体会到了其中的道理。 不也别的,就为卫青这么仁义,说什么日后也要保住卫青家族,让其不被族诛! 至于刘据,只要好好地教导,应该会是一个好皇帝,不至于走上历史上的那一条老路。 苏建摆摆手,继续附在白明哲耳边,交代着卫青说过的话。 “贤弟,切勿如此感性,吾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叮嘱汝一番。” 白明哲正色道:“兄长请说。” 苏建小声嘀咕,道:“汝最终结果如何,就要看明日朝堂之上的博弈了。侍中已经联系了三河之地的官员,以治河之恩情,请他们出手援助,希望可以凝聚朝堂上最大的一股力量。” “但,朝堂上的明争暗斗自古不断,即便是汝对三河之地有恩,也很难让三河之地全部官员心生感激,毕竟汝可是卫侍中一脉的智囊!” “在马邑之前,陛下有意无意地将侍中向军方安排,甚至他都统帅过未央宫的禁卫军。然而,马邑之围后,大汉与匈奴关系彻底破裂,为了防止匈奴入侵,才不得已重用李广、程不识,压制一下外戚的势力。” “自古以来,凡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之帅,必定要有一个出谋划策之人。在前不久卫侍中的宴会中,大家就已经一致推举汝为头号谋士。吾等就是一些只会带兵打仗之人,脑子里面的智慧很少,就连兵法也没有读过多少。”苏建陈词恳切,“汝不同!汝乃武安君之后,同时在短短的时间中,竟然能够提出来治理黄河的庞大工程。” “依吾看,汝对于大汉而言,实乃秦惠王之樗里子、高祖之子房!” “兄长言重了。明哲仅仅是区区一介凡人,安敢与严君、留侯相提并论?”白明哲急忙拱手,推脱道。 苏建紧紧地握住白明哲的手,不断地晃动着,言辞越发的诚恳:“贤弟,汝就不要自谦了。” “他让汝明日上朝之后,一切按照汝原先的计划。汝在被捉拿之前,托人偷偷摸摸,提前送来的认罪信这种做法,侍中表示很不错。陛下最讨厌推卸责任之官员,汝诚恳认罪,陛下嘴上虽然不说,但心中绝对会无比赏识。” “陛下继位以来,就已经定下了与三代比肩,功劳直追三皇五帝的宏愿。” “三皇五帝,皆以百姓为本!从这一个方面认罪,陛下绝对不会太过严苛。毕竟汝这么做,都是为了陛下。” 白明哲点点头,道:“明哲明白。” “还有一个好消息!侍中在褚大先生回来的当天,就已经将汝的认罪书呈交给董博士,且博士很认同。” “根据董博士的回信,他已经快马加鞭,派人将信件送往齐地,希望胡博士可以出山相助。” “有儒家两位宗师在,陛下的行事,一定会异常的谨慎。” 白明哲汗颜,只能再一次作揖而拜:“呼,这一次,真的是麻烦诸君了。” 没想到提出三纲的董仲舒竟然会出面,这让他好生意外。 这不是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君为臣纲可是一切的核心啊。 “最后,也就是最麻烦的一件事。”苏建神情有一些沉闷,声音也变得失落,“虽然卫侍中门下有很多依附的将领,但都是一些校尉,并无大将。明日,汝很可能会面对两股强劲势力!这也是决定贤弟命运的两股势力。” 白明哲抱拳,神色严峻,道:“请兄长告知!” “在外戚势力成长的过程中,难免会和老牌实力发生碰撞。而受外戚威胁最严重的两股势力,则是陇西、北地!”苏建目中光芒流转,道明一切。 “陇西之地,以飞将军李广为尊,北地将领,以不败将军程不识为尊!此二人,皆汉家老将。无论声望,还是影响力,皆在卫侍中之上。此二人,是将军唯一无法说动的将领。” 苏建严肃地说道:“贤弟,吾可以毫不避讳地告之于汝,若此二人主张杀汝平定军心,那么朝堂之上,超过三分之二的将领都会附和。” “他们即便是已经答应了卫侍中的将领,绝大多数也会临时改变主意!宁可背负言而无信之骂名,也要与二人站在同一战线!” 最后,苏建咬着牙,将话不甘心的从嘴里挤出来:“这就是老牌将领的影响力!新生的卫侍中一脉,在短时间内很难撼动他们。汝私自开仓廪,使支撑用兵的粮草消耗大半。这两股势力,心中势必会有怨言。吾大汉军功代表了一切,汝尚未从军,没有获得过任何军功。虽然在内政方面颇有建树,但是那一点功绩,在他们眼里根本不算什么。” “兄长放心,明哲自有办法说服两股势力!” 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白明哲早就已经盘算好应对各种势力的方法。 对付将领,只能谈兵! 只要有足够的时间,总有办法使陇西与北地的将领心动。 苏建点点头,道:“既然贤弟有信心说服他们,那么吾等也不多插手了。毕竟卫侍中实在是没有办法对付他们。” “不过有一点吾可以提前与汝说明。”苏建想到了一件事,急忙补充,“程不识将军不久之前被调往北地,这一次,朝堂之上代表北地将领利益的估计是李息。” “李息?”白明哲眯着眼,呢喃一句:“原来是他。” “贤弟对材官将军有所了解?”苏建一愣,鬼使神差地问到。 “哦,没有,仅仅是听闻过罢了。李息将军侍奉先帝之时,吾听闻过一些。” 苏建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这样。” “对了,兄长,一会儿还请君回去告诉侍中一件事。”白明哲看着地面上,之前主父偃奴仆打翻的饭菜,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贤弟请讲!” “明日主父偃可能会蹦跶出来,捅捅刀子。汝让侍中尽管宽心,若主父偃蹦出来,吾自己能够解决。到时候对付主父偃,就不劳烦将军出列了。” 苏建眉头一皱,道:“贤弟,汝和中大夫还有矛盾?” “刚刚产生的矛盾。无妨,区区主父偃,吾还没有看在眼里。”白明哲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好,吾明白了,吾会将此消息转告侍中。”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四十四章:争论 次日 没有任何意外,朝会在承明殿举行。 正当殿内热火朝天讨论的时候,殿外之陛的下方,主父偃低着头,目光流转,瞳孔中闪烁不断的杀意没有丝毫掩饰。 在得到奴仆回报之后,他就已经连夜派人将早就已经书写好的竹简送到了刘彻手中。 相信,用不了多久,刘彻就会召他上殿,策问答对。 他压低声音,喃喃自语:“竖子!汝不知好歹,休怪吾无情!” “不肯用钱财买命,那汝就把钱财带入地下,慢慢享用吧!” 主父偃的怒火,随着流动的空气,进入承明殿,点燃了大汉皇帝脾气中的火药桶。 “诸位爱卿!今日朕不想处理其他的事务!”刘彻声色俱厉,洪亮的嗓音在大殿中回荡,“今日!朕,处理的是在前几天发生的关中……乃至全国仓廪大开之事!” “也许还有爱卿并不明白这仓廪之事究竟是什么!” “丞相薛泽可在?” 薛泽急忙的起身,小步快走到中央的位置,俯首在地,“陛下,臣在。” “汝来向大家讲明,仓廪之事,吾大汉之损失! 诺!” 薛泽跪在地上,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了一卷竹简。 双手捧着,开始仔细的念出来。 “元光五年,八月二十八,函谷关仓廪处上奏,其去岁征收之粮皆放于百姓,供给函谷关军仓之粮草,在此事之中亦折损大半。恐函谷关粮草不足,函谷关守备特派遣使者,快马加鞭入长安,请求调集他地之粮,供应函谷关。” “九月初三,广川国急奏,其境内郡县皆开仓廪,放粮于黄河决堤之处,欲救济灾民,平抚大汉之民心。” “九月初五,衡山国相急奏:衡山国内,各郡县皆响应平阴县,去岁征收八万余石粮食赋税皆被开仓放尽!” “同日,淮南国亦奏,其境内仓廪剩余恐不足十分之一,短时间之内,无法供应北地抵御匈奴之用。” “昨日,九月初七,长沙国八百里加急,其郡县之中超过十万石粮食,皆放于百姓。十三县之县令自缚双手,入长沙国中尉处请罪。” “今日子时……” 薛泽每多说一点,刘彻的脸色就多黑一分。 到了最后,脸色黑的简直像是被用木炭涂了一遍。 反了! 真的是反了! 自己才是皇帝! 没有得到命令,全国各郡县竟然敢纷纷响应,开仓放粮! 难不成都妄图割据不成! 陇西,北地,雁门等地的武将脸色也不太好看。 许多将领已经紧紧的握拳,杀意加身,恨不得将罪魁祸首枭首示众。 竟然没有充足的粮草供应,这让边境地区如何抵御匈奴?这让大汉如何组织下一次的出兵主动权? 难不成让将士们饿着肚子与匈奴近身搏斗? 如果真的要这样,恐怕还没有见到匈奴王的营帐,就要被炸营地士兵给砍成肉酱。 不让人家吃饱肚子,人家凭什么替你卖命? 该死! 阻挡收获军功之人。皆该死! 薛泽直至说完齐鲁之地,才慢吞吞的将竹简放进衣袖,重新俯首在地,等待刘彻的命令。 “诸位爱卿可听见了?”刘彻猛的站了起来,癫狂一笑。 抬腿,用力一踹。 “砰!” “咣当!” 面前的案几被他一脚踢翻,滚下去。 他愤怒的脸扭曲成暴怒的狮子,头发上呼呼的冒出热气,眼珠子瞪得如同铜铃一般大,抻着脖子,不顾礼节,对着下方就开始咆哮。 “朕临天下十载,从未见过如此情况!” “一个六百石的绣衣御史,竟然能够号令天下郡县!朕翻遍古籍,未尝找到相似之记载!哪怕是《春秋》之中,亦未曾见过相似情况!” “哪位爱卿能够告诉朕!此事究竟是何原因!难不成,朕昏庸暴虐如同桀纣?!天下官员争相反叛乎?还是其意图行伊尹放太甲之故事?” 下方文武百官皆大气不敢喘,皆低着头,不敢说话。 哪怕是卫青,也把头压低。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 刘彻正处在气头上,谁敢上奏,谁就要被训斥。 第一个说话的,就要有做出气筒的准备。 “怎么都不说话?是觉得朕不值得尔等评价乎?” 刘彻怒哼一声,道:“平日里,一个个的经常偷偷摸摸的打小报告,如今,怎么都一言不发?” “都哑巴了? “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尔等说说,朕要汝等何用!” 下方的大臣纷纷面向刘彻,齐叩首,高呼一声:“陛下息怒!” 刘彻继续咆哮:“息怒,息怒!整天就知道息怒!” “朕现在无法息怒!朕现在就想知道,此事应该怎么办!” 环视了一圈,刘彻想要从下方大臣的眼神中寻求答案。 然而,他注定要失望了。 所有的大臣,通通低着头,不敢与其对视。 全部沉默不语,任由皇帝发着牢骚。 “好!很好!”刘彻怒极反笑,“朝中两千石都不肯说话是吧?九卿都不敢开口是吧?” “行!朕不逼迫尔等!” “尔等不愿意说,有人愿意!” 刘彻对着承明殿之外大喝一声:“中大夫主父偃何在?!” 几个呼吸之后,主父偃小步快走,穿过殿门,来到大殿中央。 “扑通!” 俯首叩拜,乃敢说话。 这是叔孙通给刘邦制定的规矩!这是祖宗之法。 “卑臣主父偃叩见陛下。” “平身!” 主父偃再拜,道:“谢陛下!” 随后,他站起来,弯着腰,低着头,拱手作揖,等待指示。 “主父偃,汝之奏章朕已阅读完毕。现在,汝来向诸位爱卿讲一讲,汝之看法!” “遵旨!” 主父偃低着头,用眼睛的余光看了看周围大臣的反应。 见所有人都沉默不语,嘴角微微上扬,得意之色浮现在脸上。 整个过程持续很短,不一会儿,得意的神情就被凝重严肃的神色替代。 他拱手,朗声道:“陛下,诸位大人,卑臣之拙见,请诸君赐教。” 主父偃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中的痰。 “自古以来,长幼尊卑有序。孔子云: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若无尊卑之分,无长幼之别,吾大汉何存?以何教化天下?且牲畜亦知长幼尊卑,如羊羔跪乳,乌鸦反哺。” “今大汉官员竟不知如此通俗易懂之事,任其为官,大汉岂不乱乎?” “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虽有粟,诸君得而食诸?” 主父偃直着身子,高呼一声:“依卑臣拙见,白明哲之人,假传旨意,开仓廪,空国库,按大汉律,应判决车裂之刑!且应当立即执行,以彰圣人之明,汉家之义!” 他作揖而拜,道:“请陛下下旨,立刻将绣衣御史白明哲,行车裂之刑!” “荒谬!荒唐至极!”还没等刘彻开口,一旁,韩安国率先怒斥一声。 刘彻眯着眼睛沉声道:,“中尉卿,汝有何高见?但说无妨!” “诺!”韩安国急忙起身出列,拱手作揖,跪在地上一拜,然后起身。 “陛下恕罪,卑臣之所以怒斥,皆因中大夫所言,过于荒唐!” 主父偃将目光中的杀意藏于深处,假笑着询问:“哦?中尉卿,君有何高见?” 韩安国鄙夷的看了一眼主父偃,嘲讽道:“高见谈不上,但绝对不会和汝一样,满嘴喷粪!” 主父偃握紧拳头。 “嘎嘣!” 他强忍着怒火,道:“中尉卿,卑臣似乎未得罪汝吧,君为何辱骂吾?” 韩安国瞪着主父偃,开门见山的说道:“辱骂?哼!吾还想揍汝呢!” “颠倒黑白,以管窥天之辈,竟然还振振有词!荒唐!”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四十五章:时隔五年,再次出山 主父偃咬着牙,义愤填膺的说道:“中尉卿,汝毋要欺人太甚!” “吾之所言,皆为人伦纲常之道!此亦太学祭酒董博士之倡导!韩公是在质疑陛下独尊儒术?还是有意要庇护乱臣贼子,妄图扰乱吾大汉朝之安宁?” “哼!”韩安国猛的一甩衣袖,表示对主父偃的不屑。 “本官对大汉忠心耿耿,亦从未怀疑董博士的言论,汝休要诬陷本官。吾只是认为,汝之奏章,与开仓廪之主要原因完全不同而已。” “汝之言,全文行批判之道,从未谈及开仓廪之缘由,亦未讲明开仓廪亦有利民之道!此奏章过于荒唐,恐怕是三岁小儿所写吧?” 一边说,韩安国一边用眼睛的余光,上下瞟了一眼主父偃,哼哼一声,“吾甚好奇,为何吾大汉中大夫之中竟然会混进来汝这种文思不佳,品行不端之辈?” 主父偃气的腮帮子都肿了,脸色变得与的猪肝色一样暗红。 开口就怼自己,句句离不开对自己的讽刺! 欺人太甚!实在是欺人太甚! 汉初儒生继承秦时儒生之精神,对自己的道德与精神评价格外看重。 昔日儒生都敢评价秦始皇,不畏死亡。 死,不可怕,可怕的是死后的评价太差! 学了几天《春秋》,好歹也算是半个儒家之人。如今被韩安国辱骂、讽刺,这让他怎么受得了? 霎时,主父偃猛的冲天而起,站起来后,用力的将捧着的朝笏用力的一摔。 “砰!” 在巨大的冲击下,朝笏四分五裂。 他指着韩安国,尖叫一声:“吾要与汝生死决斗!” “大胆!” “放肆!” 旁边传来了两句呵斥。 前者来自郎中令石建,后者来自太常卿张欧。 此二人,皆九卿! 太常卿张欧脸上的白胡子一颤一颤的,发怒的喝道:“竟敢在朝会上无礼,汝眼中还有陛下吗?” 大汉的朝会制度可是祖宗之法! 乃高祖命令稷嗣君叔孙通观三代之事,行秦朝之法,花费数载制订而成。 想当初第一次朝会,连开国武将,高祖肱骨之臣都不曾放肆,如今一个小小的中大夫,竟然敢破坏大汉礼仪! 并且还是当着他主管宗庙礼仪的太常卿之面! 这是在打脸吗? 这是觉得他张欧老了,不中用了? 张欧捧着朝笏,踉踉跄跄的从座位离开,走到大殿中央,俯首在地,悲鸣一声:“陛下!卑臣斗胆,请陛下治主父偃不敬祖宗之罪!” “大汉礼制不可废,亦不可藐视!如今主父偃竟然在朝会之上大声吼叫,如同断脊之犬一般摇唇鼓舌。若不治其罪,吾等实在是无脸见祖先,祭宗庙!” “百年之后,化为黄土,还有何颜面面对列祖列宗?还有何颜面向高祖禀报治国之事?” 石建黑着脸,也对主父偃呵斥,道:“放肆,竖子,汝把吾郎中令的脸面都丢尽了!” “平日里的德行举止都被狗吃了吗?” 主父偃在这事也反应过来了,暗骂韩安国一声老狐狸。 这是在故意激怒自己,让自己在朝会上出丑! 他俯首在地,额头抵着地面,道:“陛下恕罪!卑臣刚才一时冲动,绝对无意藐视大汉礼制。请陛下恕罪!” 刘彻看着面前这一出戏,不由得心中发笑。 他自幼学王权衡之术,对于臣子之间的平衡把握的很准。 今日,说是要治罪白明哲,实则是打算平衡一下朝堂之中的各种势力。 陇西,北地的老牌势力占据话语权太久了,该让路了。 只要白明哲今日有能力辩解,能为外戚一席之地,饶他一命也未尝不可。 不过,若是不争气,那么死了就死了,不值得大动干戈。 反正治理黄河的思路以及平定匈奴的思路已经告诉自己了。 至于剩下的细节方面,刘彻相信,大汉朝那么多两千石官员,总有人能够补充完成。 他白明哲一人,还能顶的上举国之力选出的几十位两千石不成? 至于高产作物的位置……他都已经向韩安国说了,在南越国,多派人找一找,总会找到的。 如今看到韩安国与主父偃的争论,刘彻暗自感叹:这就开始了吗?不知道尔等还能沉住气到什么时候。 武将派系之间的争斗还没有开始,中尉卿和郎中令的属官先打了起来。 真是精彩呐。 刘彻扫视下方,冷声道:“中大夫主父偃!汝在朝会之上公然摔碎朝笏,虽然是无意之举,然的确冒犯了祖宗之法!” “朕决定,罚汝半年俸禄!” “汝可有意见?” 主父偃低着头,用感激的语气说道:“谢陛下恩典!” 随后,刘彻又看了看韩安国,笑着说道:“中尉卿所言并非没有道理。” “主父偃之奏章,全文上下皆批判之罪,并无大汉之得。” “所以,此次开仓廪,对吾大汉究竟有什么好处,哪位爱卿可以说明一下?” “不要有所顾忌,但说无妨。” 大殿之上,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他们并不知晓白明哲的具体用意,因此没有人敢进行说明。 这种事情,如果处理不好,被认为成同党,就很难受。 他们都不想做第一个发言的人。 没看见刚才主父偃的下场? “尔等看看!又沉默!又集体不说话!”刘彻表情痛惜,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朕命令汝等发言!” 刘彻盯着石建,叫了一声:“郎中令?” “陛下,卑臣愚钝,暂未想好。” 将目光转移,继续叫人:“大农令?” 郑当时苦笑一声,道:“陛下,卑臣在您治罪之后,就去了黄河北水道,如今刚刚赶回来,没有丝毫准备,实在是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刘彻又把目光转向另外一名九卿:“宗正?” 刘弃疾出列,俯首在地,道:“陛下恕罪。卑臣掌管刘家内部之事,对此事无任何研究,不敢轻易发表言论。” 刘彻不耐烦的挥挥手,道:“退下,退下吧。” “谢陛下。”刘弃疾小心翼翼的重新回到座位。 “在场诸多两千石官员,难不成无一人可以说明开仓廪带来之好处?” 正当刘彻抱怨之际,殿外传来了声音。 “陛下,董博士在殿外求见。” “董仲舒?他也来了?看来这家伙也坐不住了吧。尔等说说,是不是很有意思?”刘彻哈哈一笑,“有意思!给一个绣衣御史治罪,还把退隐多年的董仲舒还给弄了出来。” “今日朝会当真是精彩!” “尔等不肯说,有人肯说!” “让董仲舒进来!” “诺!”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四十六章:仇人相见 不一会儿, 身着儒袍的董仲舒从殿外缓缓走进来。 其长袍衣带在走路生起的风中飘荡,腰间佩戴的玉佩有规律的左右摇晃。 他一举一动,皆显儒家宗师浩然之风范。 董仲舒走到大殿中央,稽首而拜,道:“卑臣儒家博士董仲舒,拜见陛下!恭祝陛下圣安!” 看着来人,刘彻愤怒的目光渐趋温柔和善。 心情逐渐的平复下来。 五年了,没想到,五年之后,他和这一位肱股之臣会以这种形式相见。 原本以为,起码也要在自己派兵出击匈奴,大获全胜之时,他写一篇歌颂自己的奏章。 如今看来,仅仅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刘彻在心中重重一叹:唉! 不知不觉,刘彻又想起来当初自己进行策问殿式的时候,董仲舒发表的狂妄言论:吾从不引据任何经典!吾就是经典!不是皇上选不选吾,而是吾要不要服侍皇上。 狂生哉! 然,其虽然狂傲,但,能力大家有目共睹。 能够在太皇太后活着的时候,其能把儒家渐渐的经营起来,发展壮大。 治国能力,毋庸置疑! 刘彻虚空抬手,道:“爱卿,起来吧!” “谢陛下!” 董仲舒站起来,双手放在衣袖之中,低着头,等待刘彻问话。 刘彻微微一笑,道:“董仲舒,好久没有见汝了。没想到,一个小小御史的审问朝会,竟然把汝也惊动了,让朕实属震惊。朕原本以为,汝会在府邸之中,修订书籍终老一生呢。” 董仲舒作揖而拜,道:“陛下,数哉不见,卑臣日思夜寐,对陛下想念至极。” “汝这一次前来,是为了什么?” “卑臣不敢相瞒,此次之所以前来,只为帮白御史求情。” 刘彻哈哈大笑,道:“汝代表的是儒家?还是汝自己?” 董仲舒不卑不亢,神色没有变化,道:“启奏陛下:卑臣前些日子曾经派人快马加鞭前去齐鲁之地联系胡师。就在两天前,收到了胡师来信。其称:愿意支持白御史。” 刘彻很是诧异,道:“胡毋生也支持?看来汝二人代表的是儒家了!” 儒家内部最大的公羊学派中的两位宗师意见一致,看来儒家是打算死保白墨了。 要不然,不至于宗师之间通气。 微微一笑,刘彻打趣一声,“二位儒家宗师就不怕朕废除儒家,重新恢复诸子百家吗?” 董仲舒摇了摇头,丝毫不慌,“陛下,昔日卑臣敢战诸子百家,今日亦敢!来此之前,吾已经令弟子褚大前去诸子百家送信了。” 虽然刘彻罢黜百家,但是,朝堂之上两千石有很多非儒人士。 他冷冷的扫视了一眼大殿上的官员,气势全开,仿佛又回到了当初的巅峰时刻。 “轰!” “道、法、墨、名、杂、农、纵横、兵、医等诸子百家,不服者尽管来!吾全接下!” “尽管来!吾全接下!” “全接下!” 凌厉的语锋在大殿中回荡,所有的官员,皆面色惊变,甚至有的人脸色苍白,捂住心脏。 突然,大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这熟悉的气息! 这熟悉的配方! 那个男人……又回来了! 刘彻眯着眼睛,一咧嘴,打破了宁静的氛围,“既然如此,那么卿便先来说说,开仓廪究竟有何好处吧!” 刘彻面无表情,让人看不出他的想法。 “卿来之前,针对此事,这殿中竟无一人开口。博士是否感到荒谬?正好,朕也想听听董博士的高见!隐居这么久,希望卿的见识别消磨殆尽喽。” 董仲舒再拜,以头碰地,稽首而言。 “陛下,诸位大人,诸君是否还记得吾大汉是凭借何物才得以推翻暴秦,战胜霸王,最后问鼎天下?” 主父偃面色铁青,冷眼盯着董仲舒,回答道:“此事高祖之时就已经有定论!” “夫运筹策帷帐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皆因子房;镇国家,抚百姓,给馈粮饷,不绝粮道,皆因萧何;连百万之军,战必胜,攻必取,皆因韩信。此三者,皆人杰也,高祖能用之,此所以取天下也!” 董仲舒眉头舒展,讥笑一声,嘲讽道:“哼!原来汝就这个水平。这些年来,吾以为汝会有所进步,如此看来,对汝,吾过于高看了。” 主父偃咬的直痒痒,压低声音,道:“董仲舒,汝这是在自掘坟墓!” “哼!是不是自掘坟墓,朝会结束就知道了。吾与汝的仇恨,会慢慢的清算!” 儒家主张复仇,以直报怨,复仇为义,天理人情之自然,历代儒家圣贤所不讳也。 儒家复家仇,三代之内,皆不晚! 至于九世,那是国恨。 董仲舒不再看主父偃,而是抬起头,与刘彻对视,道:“陛下,中大夫之言论,虽有道理,但并不是真正原因。” “昔日高祖起于毫末之中,短短数年,便拉拢起一支军队。一切原因,皆应归于民心!” “正是高祖心系天下苍生,吾大汉才能够胜霸王,问鼎天下!” “白御史开仓廪,放粮于天下,助百姓度过寒冬,稳定天下民心。卑臣以为,其非但无过,反而有功。若百姓苦不堪言,无法饱腹,谁能保证,吾大汉会不会重新出现陈胜吴广之事?” “且夫百姓因饥饿死伤殆尽,体能不足,匈奴犯边之时,从何处寻求兵源?” “白御史曾对卑臣学生褚大所说: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 “其身处庙堂,身为御史,知晓百姓之苦,忧国忧民,此乃忠臣!” 董仲舒环视一眼场中低着头的两千石的官员,努嘴一笑,顿了顿,继续说道:“陛下。虽白御史之行乱边关之防守、坏日后出击匈奴之谋划,然其考虑的是大汉万世之基石。” “对匈奴用兵之事,吾大汉养精蓄锐,奉黄老之学,曾经为之等了几十载。如今为黎民苍生,为何区区几载却等不了?” 刘彻听了,微微点头,拍手鼓掌:“好一个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 微微一顿,他意味深长的说道:“不过,其扰乱的可是三纲五常!卿不想说说吗?” 董仲舒神色坚定,道:“三纲五常,人伦道德,皆维护大汉根基之需要。如今百姓苦不堪言,讲三纲,谈五常,不能解决百姓之饥饿,亦不能平息百姓之怒火!” “况,绣衣御史,出使地方,代表皇命!地方百官皆响应,只因尊皇!并未扰乱君臣之道!” 韩安国拍了拍手,俯首在地,高呼一声:“臣附议!” 公孙贺也急忙一步跨出,高呼一声:“臣附议!” 郑当时瞅瞅周围的人,也急忙的出列,道:“陛下,存万民,才能保证日后数载的赋税之得。若百姓绝户,赋税从何而来?” “臣附议!” “臣亦附议” …… 一时间,数十位两千石的大臣出列,一齐赞同董仲舒的话。 如果其他的大臣细心观察,绝对可以发现,出列之人,几乎都是出自三河之地。 此时此刻,主父偃仿佛成为一个跳梁小丑,被中立派与保白派孤立在朝堂之上。 任凭他的目光有多么无助,陇西、北地、雁门等地的将领依旧没有一个愿意站出来帮他说话。 甚至连作为三河之地官员的郎中令石建都捂着脸,生怕主父偃看见自己。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四十七章:殿上诘问 刘彻坐在塌上,咧嘴一笑,道:“看来诸位爱卿的意见很统一嘛。不过,尔等考虑过,开仓廪引发的灾患要如何解决吗?” 他瞳孔紧缩,眉头一皱,冷声呵斥。 “放粮的益处的确很多,朕去月也不是没有考虑过放粮的问题!然,现在朕只问一句,若匈奴在此时大举犯边,应如何抵挡?” “若征调南北二军所有仅存粮草,那么万一诸侯国趁机反扑,又如何应对?” “难不成,要让朕与尔等,一同束缚南冠不成?” 见刘彻已经发怒数次,卫青终于出列了。 他抱拳拱手,道:“陛下,卑臣有奏。” “卫青,说!”刘彻眯着眼睛,竖起耳朵。 他倒要听听,这个小舅子想说什么。 如果还是老一套地求情,那么直接将白明哲砍了得了! 一个绣衣御史,竟然令朝堂混乱不堪,成何体统? 卫青义正词严地说道:“陛下,卑臣以为,白明哲做事之前,不可能考虑不到这种事情。也许他已经有了应对之策也说不定。不如让他上殿,进行策对。” “若其言行能够挽回危局,那么此次放粮,岂不是一举两得?” “一来稳定大汉民心,二来渡过了螟虫之灾。” “嗯,汝所言有理。”刘彻赞许地点点头,向文武百官询问,“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陛下圣明!” “臣等附议!” 用力拍了一下木塌, “砰!” “好!来人呐,传白明哲上殿!朕要与之策问!” “诺!” ………… 小半炷香之后,白明哲手腕加梏,被带到了承明殿。 走进大殿,他用稽首之礼,跪地而拜。 “罪臣白明哲,拜见陛下。” 刘彻怒火中烧,吼到:“抬头,让朕好好看看汝之样貌!” “原本以为,汝应该是治河成功之后,在长安待诏,等待朕之召见!没曾想到,最后竟然以罪臣之身份,受审于承明殿!朕很失望!汝愧为武安君之后!” 白明哲慢慢地抬起头,微微一笑。 虽然落魄,但风骨犹存。 “陛下圣安。” 刘彻冷哼:“朕最近不安!” “罪臣也是。” “好了!朕没空与汝聊家常!朕问汝,开仓放粮之后果,汝可考虑过?” 白明哲正色道:“自然!种种后果,皆考虑过。虽然弊端甚多,但为了黎民百姓,罪臣不得不做。” 刘彻怒了:“为了黎民百姓?汝为何不帮朕考虑考虑?汝可知,放粮之后,长安有多被动吗?朕给予汝绣衣御史之位,不是让汝自作主张的!” 白明哲俯首,用头碰地,道:“陛下息怒。臣之所以这么做,实在是无奈之举。” “陛下可能不知,仅平阴一县,百姓今年收获便不到去岁半成,在缴纳赋税之后,根本无力支撑即将来临的寒冬。” “在此情境之下,平阴县长已经暗中联合数十个县城,企图开仓放粮。若是臣不去,放粮之事也会照常进行,只不过是放粮数量多少的问题罢了。” “臣曾经闻,人若是饿到极点,则人伦丧失,易子相食。甚至,都可能食用死亡之人的尸体。” 白明哲再叩首:“若再不放粮,照这样下去,平阴之地在冬天过后,恐怕绝户矣!” “绝户?汝此言甚为荒谬。”刘彻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螟虫之灾不可避免,有大汉子民因此而死乃迫不得已之事。然而,汝这一句绝户,可是意味着死亡殆尽!吾大汉经历文景之治,府库较为充裕,百姓竟然会有绝户的危机,朕要如何相信其真实性?” 白明哲低着头,解释道:“陛下有所不知,今岁螟虫之灾属于全国性的灾难,受灾百姓绝对不在少数,要不然,也不至于一次赈粮,就把全国的仓廪放的一干二净。要想仓廪粮食绝迹,无非只有一点,那就是去岁的赋税用尽,今岁的赋税根本没有征收多少……” 多余的话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他觉得这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 大汉的赋税是十税一。 哪怕是收成再差,也不至于差的和没收一个样。 造成这一切,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去岁减收,今岁绝收,百姓无粮可交,仓廪没有多少库存。 刘彻眼球怒瞪,血丝缠绕着瞳孔,浑身力气果然被抽干净了,有气无力的瘫坐在塌上,久久不能平静。 绝收…… 竟然是绝收! 先是黄河决口,再是马邑之失,如今又又螟虫之灾,粮食绝收…… 这是上天在警告自己? 良久,他举起手,指着白明哲,结结巴巴的。还是不敢相信,“汝…汝是不是在说谎?朕之…天下,怎…么会有如此…之景象!” “陛下,罪臣所言,句句属实。今岁螟虫之灾,实在是太过严重了。若早一些采用防范手段,也不至于到今天这个地步!” 一旁跪坐的郑当时突然尖叫一声:“防范手段?” 顾不上礼节,他猛地从坐席冲出来,揪着白明哲的衣领,脸色憋得通红,话语从丹田之处吼出:“汝所言可实?螟虫之灾有防范措施?” 白明哲咽了一口唾沫,道:“不只螟虫,蝗虫亦有。” “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好!好!” 郑当时肾上腺激素飙升! 防范螟虫、蝗虫之法! 大汉这几年的灾害很多,他这个大农令做得很心累。 如今得知,虫灾可以防范,这让他如鱼得水,欣喜若狂! 只要处理得当,以后大汉的赋税绝对不会因为灾难减少了。 少府和国库也不至于每次都找自己哭穷了。 “大农令,汝让开!”刘彻瘫坐在木塌上,有气无力,脸色苍白,“朕有话要问他!” “陛下……!”郑当时一愣,叫了一声。 刘彻低声吼道:“让开!防范螟虫之法,等朝会结束再问!朕现在想知道如何解决螟虫之灾的事情!” “虽然天下郡国都曾经汇报有虫灾发生,然,并没有告诉朕真实的情况,仅仅说粮食减产,赋税减少耳!”他表情凝固,牙齿咬的“嘎吱,嘎吱”响,压低声音,自言自语,“诸侯国,可恶!难不成有人拦截了消息?……看来削藩还得进行!” 作为一个帝王,刘彻对自己心境的把握很到位,仅仅愤怒一会儿,他就平静了下来。 眼睛闭上,休息了大约三十多秒,然后睁开,沉声问道:“刚刚卫青说过,卿既然敢开仓放粮,定有解决之法!卿是否可以说说心中所想?” 白明哲看着表情有些凝固的刘彻,开口说道:“陛下,虽然全国各地都有开仓廪,放存粮。然,根据罪臣估计,部分地区的仓廪储备,根本不足以支撑百姓用粮。” “请陛下下令,动用国库钱财,购天下之粮,进行二次赈济,弥补部分地区缺粮之痛。” 这个赈灾方法虽然有些直白突兀,但是,这是目前最好的方法,也是最容易实行的方法。 文景之治之后,大汉国库钱财不可胜数。虽然马邑之围耗费粮草、金银众多,但是,汉武帝时期对匈奴最重要的几场会战还没有进行,目前耗费的粮食、金银尚且不足以动摇文景打下的根基。 “白明哲,汝估计,需要多少粮食,才可以助大汉百姓渡过难关??” 白明哲闭上眼睛,开始按照平阴之地的情况估计。 经过一番计算,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 他急忙拱手,道:“陛下,天下郡国加起来至少还需要一百一十万石。不过如果派人运送,运送期间所消耗的粮食,将大大超过百姓所需。” “请陛下下令,让天下粮商就地转运贩卖。购粮钱财,让其自行来长安领取。” “这样以来,既可以节省时间,又可以省下粮食。” “用一切可行之法,尽全力弥补百姓之殇。” 刘彻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在得知天下百姓遭遇之后,他整个人仿佛老了十岁,声音都变得软弱,没有了刚才的怒吼。 “大农令!” “臣在!” “传朕旨意,从国库拨款,购买粮食,分发给受灾民众。同时通知天下郡县县令,他们做得很好,朕很欣慰!” “令各郡县查抄在赈灾之中,假冒灾民,领取粮食之人。” “韩安国!” “卑臣在!” 刘彻看着韩安国,冷声道:“让天下郡国中尉出动,严查恶意增加粮价的不法商人。查获之后,直接没收所有家财,家眷充为官奴,主谋押赴北地,戍守边疆!” “诺!” 安排完这一切,刘彻用欣赏的目光看着白明哲,道:“好一个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朕受教了!” “来人,给白御史解梏!赐座!” 春佗得到命令,急忙一路小跑,拿着钥匙,抱着软垫,在白明哲身边捣鼓起来。 大约过了三四分钟,白明哲手上的梏被卸了下来,手腕重新回归自由。 “谢陛下。” “如今灾民之事已经解决,朕问汝,边境地区可有办法?若有,立刻讲解!吾大汉还有十几万将士等着吃饭!” 既然都让讲解,白明哲便毫不客气了。 只要能够渡过这一关,那么这个罪就可以完全地免除。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说服在场的所有官员,尤其是边境地区的武将代表。 只要让他们信服,一切自然就会像没有发生过一般。 于是,他直接开口要道:“陛下,罪臣需要笔墨。” “给他!” 春佗从一旁端着笔墨帛书,快步走来,最后摆放在白明哲面前的地面上。 “当!” “不知哪位公卿愿意帮助罪臣拉着帛书?” “吾来!”一旁的董仲舒笑着站了起来,越过跪在地上,身体发颤的主父偃,径直地走了过来。 他眼神之中,充满了欣赏。 “小子,可以!汝很不错!” “多谢董博士,明哲惭愧。” “行了,先办正事。以后有机会,来吾府邸一趟。吾有事情与汝商量。” “诺!” 蘸了蘸墨汁,白明哲开始在帛书上书写,放飞自我。 “唰!” “唰!” 黑色的线条从笔尖流淌出来,将帛书穿透,留下痕迹。 场中的官员,皆一动不动地盯着白明哲,都想要看看这是在耍什么花样。 尤其是陇西、北地的两位代言人,皆皱着眉头,思绪万千。这是一场打压外戚势力的朝会,如果没有太大的利益,他们是不会低头默认的。 外戚势力的大手已经伸到军方,再不控制,老牌军方势力就要被彻底渗透了。 虽然白明哲现在得到了刘彻的优待,但,朝堂之上,真正的博弈,还没有开始。 军功高于一切,将领不发话,这场朝会是不可能结束的。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