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哥叫朱重八》 一 风雪城隍庙(1) 城外,废弃城隍庙。 乞儿朱五睡梦中冻饿而醒。 主要是饿,仿佛五脏六腑都掉了个儿,挤压在一块,连带着心口都好似有人在拿锥子扎似的。 来到这个世界,朱五才知道,原来饿是会痛的。 月光从木窗的格子中照进来,落在庙里三人的身上。一个小丫头,一个独臂的汉子,还有十六七岁,半大小子朱五。 把身上的破烂被子给身边的小丫头秀儿掖了掖,小丫头动了动,蜷缩着拱进她旁边汉子的怀里。那是秀儿她爹,朱五叫他郭叔。 多亏了秀儿和她爹,不然这具身体也早就喂了野狗。本就是乞丐的郭家父女,把倒在路边的朱五捡回来,靠着一碗米汤硬是救活了。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救的这个乞丐,在睁开眼睛之后灵魂已经换了。 前世朱五名叫朱武,是个年轻人。从小学习不好,调皮捣蛋。十八岁家里送他当兵,退伍后当过保安送过外卖,最后的职业是跑网约车的司机。 本来朱武以为自己这辈子,也就是平平淡淡吃喝拉撒这么过。可是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之后,再睁眼,整个世界都变了。当时,他差点疯了。 朱武变成了朱五,残存的记忆力里没多少有用的东西,甚至连最起码的时间地点都不清楚,名字也没有。家里排行老五,起名就叫五,从小放牛种地,爹娘饿死之后开始要饭。 在跟秀儿父女相依为命几个月后,他才搞明白。现在是大元,这儿是濠州。也就说,他的灵魂穿越了,附在了一个叫朱五的乞丐上。 元朝朱五知道,成吉思汗子孙建立的朝代。濠州是哪,他真不知道。只能根据郭家父女的口音推断,这里不是河南就是安徽。 世界,就像小说人一样,太离奇了,但是你必须得接受。 当乞丐这几个月,朱五只有一个感觉。饿,每分每秒都感觉饿。在这种感觉面前,人根本没有任何思考和怀念的能力,连梦里都是白花花的肥肉片子。 比饥饿还可怕的是,这样的日子看不到尽头,看不到希望。一开始朱五以为,他能写会算,兴许能在城里找个事做。 可是他错了,乞丐只能是乞丐,要到饭就吃,要不到就只能等死。这个世界,根本没有让人摆脱饥饿穷困的机会。 这不是古装剧,老百姓都安居乐业的。城里城外,流民乞丐一天比一天多,死的人数都数不过来。 这是乱世,朱五问了许多人才知道,大元已经是第十一个皇帝了。他不通历史,可是他知道整个元朝不过就是九十多年。这么推算,马上应该农民起义,这大元也没几天了。 更没盼头了,宁为太平犬莫为乱世人,何况他一个乞丐。他经常想,老天为什么要这么玩他,还不如直接让他死了。 突然,一片雪花飘进来,落在他脸上,凉凉的。 朱五忽然哭了,无声的落泪。 他的家乡也下雪,可是他的家乡没有这里冷。 ……… “五果!” 小丫头秀儿清脆的喊声,把朱五拉回现实。 不知道是口齿还是口音的问题,小丫头总是把哥喊成果。 夜色中丫头的眼睛亮亮的,长时间的营养不良,特别瘦。头发梳稀发黄,只有这双眼睛清澈明亮。 若是在后世,六七岁的年纪,绝对是家长的珍宝。可在这个时代,却懂事得让人心疼。 朱五轻揉秀儿的脑袋,小声笑道,“怎么醒了?” 秀儿却没笑,盯着朱五,面无表情,“果,俺爹凉了!” 嗡!朱五脑中的第一反应。 伸手在郭大叔鼻子上探探,又用力的推下他的身体,除了僵硬没有回应。 又一个人在朱五年前死去了,无声无息之间,平静而又突然。郭大叔平时身体就不好,总是心口疼。 看着那张青灰色的脸,朱五说不出话,也许这么就走了,没有痛苦的走,对郭大叔而言也算是个好归宿吧。 用被子把大叔的脸盖上,朱五把秀儿抱在怀里,蜷缩在墙角。 “秀儿,别怕!” 小丫头趴在朱五的胸口,“俺不怕,俺知道,爹是去找娘了。等俺凉的那天,就是去找爹娘了!” 眼泪,又刷的下来。朱五真想仰天怒骂,这狗娘养的世道。 “五果!”秀儿忽然抬头,小眼圈红的,“你别卖俺!” “哥就是死了也守着你,不卖你!”朱五哭出声,“从今往后,咱俩相依为命,你就是我亲妹子!” 心疼阿!秀儿的娘就是被卖了,她把自己卖到妓寨子里,二十斤小米儿,为的是让残疾的爷们和闺女活命。然后,在吃了顿饱饭之后,秀儿她娘吊死了。 秀儿又笑了,脏兮兮的小手帮朱五擦眼泪,“五果不哭,五果是男子汉呢!” “嗯,哥不哭!”朱五抓住她的小手,她又乖巧的趴在怀中。 天,似乎快亮了。 是的,天亮了。却没阳光,只有云惨白惨白的。 无论富贵还是贫贱,人没了就要入土为安。反正城外有的是空地,朱五想把郭叔埋了,也必须得埋了。 “秀儿,给你爹磕个头吧!” 朱五领着下丫头在郭叔身前跪下,小丫头乖乖的磕头,伸出小手在她爹脸上抹了抹。终于,眼泪掉下来了。 “您就这么走了,也没留下什么话!我知道,你自己最放心不下秀儿。您放心吧,咱们爷们相识一场,只要我饿不死,她就饿不死,我拿她当我亲妹子。您泉下有知,也保佑保佑我和秀儿,保佑我们也能过上点好日子!” 朱五嘟囔完,就开始动手。人来的时候干干净净,去的那天也得干干净净。破布弄湿了,给大叔擦擦脸,再擦擦手。 小丫头帮着忙活,眼泪啪嗒啪嗒掉,就是不哭出声。等擦完了,从郭叔怀里掏出一把巴掌长的小刀,还有一个拳头大的小包袱。 小刀是防身用的,这世道要饭也不容易。城里的乞丐都分帮结派,他一个一只手的残废没人要他。可是小丫头却有人眼红,抢去卖了怎么都换几顿饱饭,这也是他们不住城里的原因。 朱五把刀别在腰里,以后保护丫头这事就靠他了。再打开小包袱,是金黄色的小米儿,轻飘飘的可能二两都没有。但就是这二两米,郭叔当宝贝一样的藏着。 “诶,到死你都没舍得吃阿!”朱五叹气,把小米塞进丫头的怀里,“留着,以后不到快饿死了,不许吃!” 没有草席子更没有棺材,拿破被子裹住。朱五和小丫头把郭叔的身子,从破庙往出拽。 雪后的地踩上去吱嘎响,庙后面有块空地,朱五拿着木头板子开始在地上掘。一下一下,可是他高估了自己的体力,才干了没一会儿,就抬不起胳膊了,又累又饿。 秀儿看他停住,连滚带爬的过来。不知从哪找了一块瓦,也跟着挖。只是她人那么小个人,能帮到什么忙。 朱五笑笑,“不用你,哥自己来,你去煮点米汤。” “嗯!” 小丫头听话的点头,带着眼泪的笑,朱五仿佛又有劲儿了。挖,一下接着一下。 …… “五果,喝!” 破碗被小手捧着,冒着热气端到朱五面前。 他累坏了,真是不想动。挣扎着接过来,清汤寡水米粒都能数过来。然而就是这份米汤,却是两人的饭。 朱五仰头喝了一口,滚热的米汤从口腔到胃里,舒坦。 随后,把碗给了秀儿,说道,“你喝。” 秀儿却没接,“果多喝些,你刚干了活呢!” “哥不饿!”朱五笑着撒谎,“快喝,喝了哥带你进城。” 是得进城,要断顿了。 喝了米汤,朱五拉着秀儿的小手,带上破碗往城里走去。一开始路上只有她俩,快到城门时人就多了,有些是进城的普通百姓,还有的和他们一样,要饭的乞丐。 城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尤其是流民和乞丐。守城的兵丁挥着兵器厌恶的赶开,进不去的只能跪在路边乞讨。 秀儿按照平日里朱五教的,小跑着跑到一个进军前面,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可怜巴巴地说道。 “大叔,俺饿了。求你行行好,放俺跟果进去要口吃的。大叔您长命百岁,阖家安康…” “行了。”守门的老军笑骂,“小丫头就是嘴甜,一想进城就来这套,进去吧。” 朱五按照这个时代最卑微的样子,无声的谢过。领着丫头,在别的乞丐羡慕的目光中进城。 刚进门洞,就听老军在他身后喊,“等等!” 朱五紧张起来,紧紧拉着秀儿,回头。 就见那老军走来,问道,“一只手的汉子呢?”因为经常进城,朱五他们和这老军也混了个脸熟。 “俺爹凉了!”秀儿看着老军,“五果早上埋的。” 那老军忽然叹口气,眼神在朱五身上扫了扫,随后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应该是两块饼子。放在秀儿的手里,没说话转身走了。 “谢谢大叔!”秀儿在他身后脆生生的喊。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二 风雪城隍庙(2) 进了城门,还有瓮城。 过了瓮城才算进城。 朱五喜欢进城,只有进了城,才能感受到丁点儿生活的美好。因为这座城是活的,是有色彩,有声音的。 这里的人,也活得有个人样子。汉家打扮的平民,留着发辫骑马挎刀的胡人。年轻的,年老的,富贵的,穷困的。别管他们活的好不好,起码看起来比朱五像人。 小货郎沿街叫卖,商铺酒肆的伙计在门口拉客。耳里是嘈杂的人声,鼻中涌入各种食物混合的香味。 朱五咽了一口唾沫,饿。 秀儿的眼珠瞪得大大的,左瞧右看。 拉紧她的手,俩人往集市那边走去。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便是弱肉强食。富贵人常去的那几条繁华街道,已经被一群住在城里的乞丐占据了。 朱五这样打单帮的乞儿,平日只能做贼一样,在他们顾及不到的地方,讨口饭吃。 别以为乞丐就有多可怜,在朱五残存不多的记忆了。那些成帮结伙的乞丐,比富人家的狗还凶。偷抢拐骗,行凶伤人,什么都干。 秀儿这样的小丫头,更是他们垂涎三尺的肥肉。不然,郭叔活着的时候,也不会每天都带着刀子。 到了集市,秀儿的眼睛更不够用了。热腾腾的包子馒头,烧饼酱肉,鲜鱼肥鸡。就这么在摊位上摆着,供人挑选。 小丫头馋得口水都流出来了,只是这里的人对他们这样的乞丐,可没什么好脸色。 “去去,一边去!” “大早上就碰着臭要饭的,晦气!” 耳边满是那些买卖人的嫌弃,若是后世朱五肯更好好和他们理论理论,老子要老子的饭,碍着你们什么了,凭什么瞧不起我!老子又不要你们的饭。 的确,自从来到这个世界,朱五没和这些买卖人要过饭。要饭也得有技巧,有目标,动脑子。 前面不远处有个卖花布的,一个老妇带着两个年轻妇人在那挑选,两个妇人怀里一人抱着一个大胖小子。看着就像是婆婆带着两个儿媳妇,一家人乐乐呵呵的。 朱五在秀儿脑瓜上摸了摸,轻声说道,“秀儿,去吧!” 小丫头机灵的笑笑,甩开小短腿跑过去。跑得急了,还卡了一个跟头,小脸更脏了。 妇人们听到了脚步声,愕然回头。只见一个脏兮兮的小丫头,扑通一声跪在她们面前,大眼睛忽闪忽闪,快要掉泪似的。 “大娘,大姐行行好,赏我口吃的吧!”秀儿双手合十,可怜巴巴地哽咽说道,“俺爹娘都没了,孤苦伶仃,您可怜可怜俺,就当积德行善。菩萨肯定保佑您长命百岁,保佑您家的小少爷也长命百岁…” 女人是最见不得这个的,带着媳妇的老妇人顿时就心软了。 “诶哟,可怜见的,作孽哟!”老妇人念了句子阿弥陀佛,转头就冲着旁边卖馒头的摊位说道,“掌柜地,给这小丫头装几个杂粮馍!” “好嘞!”卖馒头的也会做买卖,噼里啪啦捡了六七个大碗一般的热馍,用草纸包好,嘴里还奉承着,“老太太,您真是好人阿,俺在这条街上卖了七八年馍,没见过您这么心善的。” 本来,老妇人还觉得他包的有点多,一句话下来顿时眉开眼笑。 “哟,烫!” 秀儿接纸包直接塞进怀里,烫得小脸都抽抽了。然后接着磕头,嘴里好话连连,“谢谢大娘,您老好人有好报,家宅安康,五福临门,平平安安,子孙满堂!” 这些词儿都是朱五教的,他发现这个时代的人,对这种吉利的好话完全没有抵抗力。为此,郭叔还夸过朱五,小丫头学会这些词之后,要到的饭,比他们两个男人还多。 果然,老妇人更是眉开眼笑,嘴里笑道,“借你吉言了,小闺女!”说完,居然从兜里小心的掏出几个铜钱,“拿着防身吧!” …… “五果,吃!” 要到了饭,俩人找了个僻静地方。秀儿举着馍,献宝一样。 食物的香味扑鼻,朱五笑了笑,把馍掰成两块,一人一半。 “慢点吃!”秀儿狼吞虎咽的,朱五小口的嚼碎,细细的品尝咽下去。 “果,要是天天有馍吃多好!”小丫头人小,胃口却好。眨眼之间,半个馍就没有了,舔舔舌头,似乎还想再吃。 “哥以后要是能发达,天天给你买馍,白面的。”朱五把手里剩下的小半个馍给丫头。 秀儿脑袋晃成拨浪鼓,“俺不吃,果自己都不够哩!” “我吃饱了,给你,听话!” 怎么可能吃饱呢,小半个馒头半个拳头大,塞牙缝还差不多。可若是放开肚皮,丫头要来的几个干粮,还不够塞牙缝呢。 他这肚子,现在是个无底洞,多少都能填进去还吃不饱。不想饿死,就得学会细水长流。 秀儿眼睛笑成了月牙儿,咬一口馒头又掰下来一块,举到朱五的嘴边。 朱五笑笑,大灰狼一样啊的一声,连秀儿的小手带那块馒头,全吞进了嘴里。 “咯咯咯!”秀儿欢快的笑了。 抬头看眼迟到的阳光,这世间还是有些温暖。 再低下头时,朱五的笑容却忽然收敛,眼中露出狼一样的目光,一只手把秀儿揽到身后,一只手摸出后腰的小刀。 他们在一个僻静的胡同里,背风的墙根下。胡同口不知何时多了两个十几岁的小乞丐,正呆呆的看着秀儿手里的馒头。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热腾腾的大馒头,在这乞丐圈子里,足已引起一场火拼。尤其这样半大小子的乞丐,为了活命心狠手辣。 朱五的目光二人毫不畏惧,反而一前一后缓缓走来,在前面的乞丐个头高些,瘦长脸上颧骨有点高,细眉长眼。 “大个子,能不能把你的馒头匀给俺一个。”这小乞丐倒是先开口了,“俺刚才在集市上看着了,你们要了七八个呢!” 朱五缓缓抽出刀,刀锋雪亮泛寒光。 他咬牙说道,“大路朝天各走半边,我和你们井水不犯河水,这点干粮是我和妹子几天的口粮,给了你们我们就得挨饿!” 这可不是做好人的时候,他说一个就一个了?只要露出一点点软弱,这俩人肯会上来抢。 “你有妹子,俺有兄弟!”两个乞丐停住脚,领头的说道,“可怜我兄弟,两天才喝了一碗米汤。我们哥俩不是要不到吃的,是被城里的老丐抢去了。俺兄弟不服,还被他们打了一顿!” 朱五看向他身后矮一点的乞丐,面容和领头的有三分相似,只是脸上青一块肿一块的。 就听领头的少年乞丐,继续说道,“俺也不是和你要,和你借还不成吗?俺们兄弟每天都在西门讨饭,若是哪天讨到了,还你们就是了。”说道,最后已是带了几分恳求。 这到让朱五有点意外,形形色色的乞丐都见过,有横的有熊的。唯独这样的没有,这二人和他年纪差不多大,说话还井井有条。 这俩人和他差不多大,真动起手来,不下死手也未必能制服他们。自己若是伤到了,可没地方治。冤家宜解不宜结,和他们一个馒头打发了也行。 想到这,朱五对秀儿说道,“妹子,扔给他们一个。” 秀儿笑笑,却是连着扔了两个过去。脆生的说道,“就两个,多了没有。要是想打架,俺五果也不怕你俩!” 朱五一听忍不住笑了,“你倒是大方!” 秀儿撅着小嘴儿,“俺爹说,天下穷人是一家呢!看着他俩也不像坏人,给他们就是了!” 傻丫头,怪人哪里看得出来。朱五转头看着两个乞丐,“我妹子心好,你们拿了馒头快走。” 脸上有伤的乞丐欣喜的捡起馒头,却没急着吃,反而对另一个乞丐说道,“哥,你先吃!” “你全吃了,别管俺!”高个的少年乞丐这句话,让朱五对他有几分好感。 少年乞丐继续说道,“俺娘在的时候,常说不能白受人恩惠,俺叫郭兴,这是俺弟郭英。大个子,你叫啥!” 朱五收起刀,“朱五,我妹子叫秀儿。” “俺记住了,俺兄弟平日就在西门边上,有事你可以来寻俺们!”说完,领着弟弟走了。 “丫头,你可不能这么大方!”两个乞丐走了,朱五摸着秀儿的脑袋,“咱俩都没舍得吃,你一下就舍出去俩!” 秀儿甜甜一笑,没说话。 ……… 眼看天快黑了,到时候回去了。 今儿运气不错,车门口老军给了两块饼子,还有四个馒头,在几户人家又讨到几碗小米儿。这些东西,能吃上几天。 都是秀儿的功劳,小姑娘可怜巴巴的往那一站,只要是家里有余粮的,都会给点。不过,这世道有余粮的百姓,真不多。 朱五胸前挂着袋子,背上背着丫头。不知哪冒出来,一条瘦狗鬼鬼祟祟的跟着。 “滚!”朱五骂一声。 “汪!”狗儿还挺凶。 秀儿在朱五背上,骂道,“滚,不然俺果吃了你!” 诶,这话提醒了朱五。多少天没见过肉了,这不是送上门的吗,这畜牲看样子是闻着他们身上的味了。 朱五知道是啥味,城门老军给的饼子。下午和秀儿一人吃了半块,油渣烙的,香得他俩差点吞了舌头。 拿出饼子晃晃,那瘦狗果然往前窜了窜。 “给你!”掰了指甲大的一块扔过去,果然那狗想都不想舔进嘴。 “过来点,过来点!”朱五一点点的逗,狗越来越近,再掰一小块在脚边,狗儿一头钻进来。 朱五手疾眼快,双手死死掐住瘦狗的脖子,用膝盖顶着它的腰,整个人身体的重量全压了上去。狗儿剧烈挣扎,张嘴要咬。朱五手疾眼快,噗地一刀,捅了下去。 呜! 狗儿痛苦的挣扎,朱五用尽全力压着它… “果,它死了没!”丫头眼睛发亮。 朱五左右看看,没人看到。赶紧把狗儿装破布袋子里,背上秀儿。 “走,回家!”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三 风雪城隍庙(3) 地上一堆篝火,火上一个瓦罐。 瓦罐咕噜噜响,空气中飘着久违的肉香。 朱五打磨着郭大叔留下的小刀,有点钝了,刚才割肉的时候不太利索。也可能是那狗儿太瘦,骨头太多。 小丫头秀儿蹲在火堆边上,嘴里含着手指头,眼巴巴的看着。晶莹的口水,从嘴角顺着手指头,啪叽啪叽地掉下来。 “五果,你说熟了没有?”这样的话,小丫头从肉下锅的时候就开始问,不知道问了多少遍。 朱五笑道,“你用筷子扎一下,能扎进去就熟了。” 秀儿把口水咽下去,顺手拿起筷子,其实就是树枝做的小棍子,也不怕热气,瞄准一块肉扎了下去。 大声笑道,“熟了!熟了!” “熟了就吃!”朱五用小刀挑出一大块,放秀儿的破碗里,再分成几个小块,“吃吧,小心烫!” 一块肉飞进嘴里,马上烫得小鼻子小眼睛皱成一堆儿,小嘴巴不停的动。又是嚼,又是往出呼热气。 什么是幸福,吃肉就是! 这会的小丫头仰着头。带着被冻出来几个口子的小脸上,满是幸福。可怜的孩子,可能长这么大都没吃过肉。 “你慢点吃,没人和你抢!”朱五宠溺的看着她,这女孩就是他心里最柔软的那根弦,也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伴。 “果,你也吃!”秀儿这回越聪明了,在一块肉上吹了几口,然后举到朱五的嘴边。 朱五笑着吃下去,当牙齿触碰到肉的瞬间,他差点热泪盈眶。这是他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天黑了,一大一小,围着火堆狼吞虎咽起来。 …… 沙,沙,沙。 朱五的耳朵突然立起来,门外有动静,脚步声。 放下手里剔肉的狗头,攥紧刀,朱五紧张起来。 这荒郊野外的,大晚上的哪来的人? 往日和郭大叔两个男人在一块做伴,还不怎么怕。现在,随便的风吹草动,都足以让朱五警惕。 这世道,可不太平。 小丫头秀儿也听见了,小脸上怯怯的,抓着一块肉躲到朱五身后。 脚步声,在门口停住,朱五屏住呼吸。 “有人吗?”外面忽然响起一个青年洪亮的声音,“咱是皇觉寺的出家人,赶夜路遇到风雪,请里面的施主结个善缘,让咱进去避避。” 说罢,吱嘎一声,破庙的门被推开。阵阵风雪涌入,一个的年轻僧人背着个木箱,迈步进来。 真是个和尚,朱五借着火光打量。这和尚二十出头,身材高大,比朱五还要高出半个头,起码有一米八。一身破烂的僧衣满是补丁,但洗得干净,手里拄着一人高的木棍。像是走了很远的路,风尘仆仆。 和尚也看见了一大一小两个乞丐,正戒备的看着他。走过来,朗声笑道,“二位施主莫怕,咱是真和尚,你看头上有戒疤呢!”说完,还真的低下头让朱五看他脑袋上的戒疤。 此时,朱五看清楚这个和尚的容貌。细长脸,宽额高鼻,浓眉大眼。面颊和下巴上留着茂密的胡须,若不是个光头,当真是个相貌堂堂,豪气硬朗的汉子。 朱五试探着问道,“师傅为何连夜赶路?” 和尚自顾自在火堆边上坐下,搓着手,笑道,“没钱住店呗,本想着连夜赶回寺里,谁想这雪越下越大。幸好有这个地方能避避,不然咱今天怕是要遭罪了!” 尽管心中依然戒备,可是朱五无奈,只能顺水推舟。这和尚人高马大,再看他随身那根木棍。小儿手臂粗细,都盘上了一层浆。一看就是常年带在身边,防身的家伙。 殊不知朱五打量和尚,和尚也在打量他。和尚走南闯北,也算有几分见识。眼前这个少年,不卑不亢,荒郊野岭突然遇到外人,是人都会紧张。 可这少年却完全没有惊慌之色,虽是破衣烂衫,可一张脸收拾得干干净净,手指甲里也没有半点污垢。 就连那个小丫头,手脸也都是干干净净。乞丐他见了不知道多少,但这样的乞丐,还真是少见。 这自然是朱五的手笔,吃饭睡觉之前必须得收拾干净,若不是天冷,他恨不得好好洗个澡。 “果!”小丫头轻轻的拉一下朱五,眼神看着瓦罐,“俺吃没了!” 朱五又给她挑了一块肉,故意把刀子亮出来,顺便看了那和尚一眼。 谁想那和尚根本没看他,反而盯着瓦罐里的肉汤,鼻子喉结都在动。 朱五心里有点恶趣味,笑道,“和尚,肉汤来点儿?” “不瞒施主,咱肚儿里正闹馋虫呢!”和尚咧开大嘴笑笑,然后从随身的木箱里掏出碗筷,“叨扰了!” 他举动不客气,然而却只是给自己倒了一碗汤。又掏出干粮掰碎了,用筷子浸泡几下,一口气喝了大半碗。 这举动倒是让朱五心生好感,小事往往能看出一个人的德行。既然是酒肉和尚,干嘛只喝汤不吃肉。他要吃,自己也拦不住。由此可见,这是个爱面子,不喜欢占小便宜的人。 于是他从瓦罐里捞出一块带肉的骨头,笑道,“和尚也吃点肉!” 和尚笑笑,双手接过,笑容中竟然带着几分憨厚。 “啧啧。”和尚吧唧嘴,“淡了!”说完,又拿出一个小纸包,粗壮的手指小心翼翼的捏了几个颗粒,扔进锅里。 居然是盐!朱五舔下嘴唇,这可是好东西,比馒头还好的东西。大元朝可不像后世,超市里五块钱能买一个月的盐。这世道,盐是官府专***粮食都贵。 “果,他扔的是啥?”小丫头在边上问道。 “盐!”朱五笑着给丫头盛肉汤,“这可是好东西,人只有吃了盐才能有力气。” “施主倒是有几分见识。”和尚笑道。 朱五美美的喝着带咸味的肉汤,“这算啥见识。”说着,叹口气,“许久没尝过盐味儿了,今儿多谢和尚了。” 和尚连忙摆手,“施主客气了,几粒盐算不得什么!要说谢,也该咱谢你。你们兄妹吃口肉也不容易,咱们互不相识,你还让着我。” 说得朱五有点好意思,又给和尚捞肉,“可惜肉不多,不能吃个痛快!” 和尚笑了,“咱们两人想吃痛快了,没十斤八斤肉下不来。咱有个从小玩到大的兄弟叫徐达,一顿吃了半只肥狗!” 徐达!这名字好熟阿! 朱五想想,却没头绪。随口问道,“听和尚口音,也是濠州人吧,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诶,全死了!”和尚挠挠头,叹气说道,“前几年濠州大灾,颗粒无收,咱爹咱娘全饿死了,可怜我那小妹子,若不是饿死也有你妹子这么大了!”说着,七尺高的汉子居然眼圈红了。 “这狗日的世道!”朱五骂道。 “自古以来,咱老百姓哪遇到过好世道。”和尚冷笑,“世道好坏,老百姓不都得种地吗?老天爷赏脸,咱就能有个好收成。可老天爷再赏脸,也架不住官府收税阿!人头税,劳役税,租子皇粮。他娘的忙活一年,家里连碗干饭都吃不上。” 朱五心里发酸,他这副身体本来的爹娘,也是如此。历史书上的文字是死的,只有到这个时代,才会明白什么是命如草芥,什么叫生不如死。 和尚一脸悲容,朱五宽慰他说道,“好歹你如今还有口安稳吃,你看我,吃了上顿没下顿,说不上哪天死了都没埋!” “安稳饭?”和尚抹把眼睛,又恢复原本爽朗的样子,“咱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当和尚总能混个肚儿圆。可谁曾想,刚进庙里没几天。方丈就跟咱说,庙里也缺粮。给了咱一份读碟,让咱自己下山化缘。不瞒施主,别看咱一身僧衣,可咱也是个要饭的,从濠州到河南,走一路要一路,一要就是三年!” 朱五笑了,这和尚也够命苦的。随即,继续问道,“别的地儿,比咱这好吗?” “都一个球样!”和尚端了热汤,呼噜一口,“河南还不如这边呢,咱回来的时候那边已经闹民变了。黄河边上灾民反了,十几万呢!” “造反了?”朱五居然有些兴奋,他也不知道兴奋啥,“要天下大乱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四 风雪城隍庙(4) 五 风雪城隍庙(5) 六 风雪城隍庙(6) 朱五觉得自己很幸运。 不是每个人都像他一样,在无助的时候,会有人拉一把,而且拉他的人,还是朱重八。 这一切都是命,一切都是造化。从今天起他终于勇气,也终于有资本做人了。所以,带着丫头进城时,朱五的脸在笑。 丫头依旧远远的就朝城门老军跑去,磕头问好。老军也依旧挥手放行,只是在路过城门的时候,老军忽然叫住朱五。 “后生,俺看你这身板也不错,不如跟着俺当兵吃粮吧!”老军是看守这个城门的小头头,说是老军其实也不过五十来岁,披着半身甲,坐在一张破桌子后,懒洋洋的说道,“你挺大个身板子要饭,丢不丢人?” 比丟命强,当官军说不上哪天就让起义军咔嚓喽。再说这些守城的兵,一个个里倒歪斜哪有个兵样子。 朱五装作憨厚的笑笑,“谢谢您的好意,可我还有个妹子呢!” 老军笑笑,“找个人家送了就是,不然这丫头跟着你也是挨饿!” 话音刚落,秀儿一下扑倒朱五的腿上,眼泪巴巴,“果,你说过不卖俺的!” 朱五赶紧抱起来,哄她道,“没说卖你!哥哪舍得卖你!”说着,冲着老军一笑,“就剩下我俩人相依为命了,谁离开谁都活不了。” 老军摇头,叹气说道,“俺也是看在这丫头天天磕头的份上,给你指条道儿,走不走是你的事。另外,俺在嘱咐你两句,城里要是能找着安安身的地方,就在城里住,最近濠州地面不太平。” “谢谢您老!”朱五笑着鞠躬。 ……… 进了城,人多了起来。朱五把挂在胸口的钱袋子,捂紧了。这些银钱在这个时代,是巨款。这个时代的钱,也特别坚挺。 两个杂粮馍一个铜钱,一石小米一两银子,在城里租一间屋子也不过三分银子。布匹和其他收工制品稍微贵些。 这个时代普通农民种一辈子地,也未必见过五两银子。也就是说,只要精打细算。这十几两银子,足够朱五两人生活好长一段时间。 当初弄清物价的时候,朱五困惑了很长一段时间。既然粮食不贵,怎么会有这么多流民,灾民呢! 这得问官府了,大元朝死要钱。各种税多如牛毛,生孩子用菜刀都要交税。农民为了交税,只能低价卖粮换钱。长此以往,陷入一个死循环。 朱五不是经济学家,但他知道,老百姓卖无可卖的时候,就是卖命的时候了。 城里还是熙熙攘攘的,朱五带着丫头在一个卖旧货的摊位上,花几个铜钱买了一些旧衣裳。 本山老师曾言,过什么河脱什么鞋,有多大屁股穿多大裤衩。鬼知道这些旧衣服从哪里扒下来的,可是怎么都比身上的乞丐服强。想做人,起码得有人样,不大了多洗几遍。 省钱才是硬道理,得会过日子。但当路过卖梨糖的小贩,丫头的口水稀里哗啦。 朱五看不得这个,狠心问道,“怎么卖?” 卖糖的见是个要饭的,眼皮都不抬,“两个铜钱一两!” 贵!朱五抽口冷气儿,比肉还贵。这年月甜食是奢侈品,绝对的。 可是看着丫头那期盼的眼神,朱五还是咬牙说道,“要一两。” “果,你比俺爹还好!”丫头笑的美,朱五心里比蜜甜。 现在,要在城里找住的地方了。 ……… “嗨,打架了诶!” “要饭的内讧了!” “臭要饭的真下死手阿!” 原本平静的街面上,随着一声喊,人呼啦啦的围上去。朱五迅速抱起丫头躲到一边,余光看见四五个壮年乞丐,把另两个乞丐按在地上拳打脚踢。 老百姓都爱看热闹,这玩意是应该是遗传。转眼间里三层外三层,都伸长了脖子看。 朱五是没心思看,抱着丫头刚想有。人群中忽然分开一条路,两个乞丐一脸血的冲出来,身后跟着几个穷住不舍。 这不昨天借馍那两兄弟吗?郭兴郭英两兄弟,他们身后的追兵凶神恶煞一般。 本不想管闲事,可知怎地,当那两兄弟摔倒。哥哥奋不顾身的把弟弟压在身下,朱五突然扯着脖子喊,“官差来了!” 追兵停住脚步,为首的那人精瘦,眼神却凶残。悻悻的骂道,“呸,今儿便宜你俩了,在敢捞过界,俺废了你们!”骂完,耀武扬威的走了,好像他自己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人群也散去,各个颇有遗憾,没看够。 朱五带着丫头把郭兴扶起来,“人没事吧?” 郭兴抬起头,脸上好几道口子,从嘴里吐出几口血沫子,看清楚来人,说道,“是你阿,大个子!”说着,混不在乎的抹下脑袋,“老四,起来!” 被叫做老四的应该就是他弟弟郭英,一样伤的不轻,刚想站起来却诶哟一声,捂着胳膊栽倒,额头上满是豆大的汗珠。 “四弟!”郭兴急了,“怎么了?” “哥,俺胳膊好像断了!”郭英哭出声来。“疼阿!” “俺日你娘!”手足情深,郭兴红了眼睛,野兽一般大骂,“早晚把这几个老嘎嘣死的剁了,喂狗!”他骂的应该就是那几个,打他们的乞丐。 “哥,疼阿!”郭英疼得缩成一团,他这么一喊,又有看热闹的围上来。 朱五前世当过兵,多少懂点这些事。附身问道,“手指头能动吗?” 郭英哭道,“能,就是胳膊疼!” “骨折了!”朱五对郭兴说道。“赶紧找大夫。” “哪有钱找大夫!”郭兴也掉泪,“早上帮悦来客栈掌柜的送柴得了两个钱,还被那些老乞丐给抢了。” 说着,抹把眼泪把弟弟扶起来,“四弟,咱们回家!” 朱五顺手帮忙,把郭英放到他背上,看着这兄弟俩蹒跚的相互搀扶,心里五味杂陈。这伤如果不及时治,就得残废,这辈子就废了。 郭兴走几步,回头苦笑,“大个子,谢了。俺们兄弟,又欠你一个人情!可是,这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 朱五忍耐不住,走过去问道,“都啥时候了,还说这些,先给你弟弟看病是真的,不然他就废了!” “哪个大夫会给叫花子看病!”郭兴冷笑,“这特娘的都是命,穷人只能等死。”说着,稚嫩的脸上露出几分残忍,“不过,就算是俺们兄弟也要拉几个垫背的,这帮老嘎嘣死的!” “你别犯傻,你要再出事,你兄弟就真没指望了!”朱五明白,这小子是打算报仇。 “俺们兄弟,早就没指望了,早死早投胎,下辈子宁可做有钱人家的狗,也特娘的不当穷人!”郭兴又是冷冷笑笑,“老四,忍着点,马上到家了!别他妈跟个娘似的,就知道嚎!” “不就是没钱吗?我出!” 朱五攥着拳头,脱口而出。 他不是烂好人,当乞丐这些日子,他那来自后世的灵魂,早就让这世道给磨没了。他见过太多生死,有饿死的,有病死的,还有像郭叔那样睡觉时候突然就凉了的。 他没有热血了,没有同情心了,行尸走肉一般。每天想的就是怎么吃饱,怎么活下去。 可是今天,他骨子里残存的善良被唤醒了,被一个叫重八的人唤醒。 萍水相逢,一面之缘,一顿饭的交情人家就把全副身家给了自己这个乞丐。为的,就是让自己能好好活着,有个盼头,有个希望,有个未来。 现在,朱五决定要把这份希望传递下去。如果重八在这,肯定也是如此。七尺男儿,有所为有所不为。但若在能力范围之内,救死扶伤,必须为之。 郭兴愣住,“你………” “别说那么多!”朱五把郭英放到自己背上,“我来背,你去抱着我妹子。医馆在哪儿,带路!”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七 风雪城隍庙(7) 医馆,山羊胡子的老大夫有几分算命的架势,在郭英身上摸摸看看之后,神神叨叨伸出三根手指。 “啥意思?”朱五不解。 老大夫白眼球乱翻,“三两!他伤着骨头了,正骨加开药,一共三两。” “啥?” 朱五倒吸一口冷气,这也太黑了,三两银子都够他一年的口粮钱。 郭兴也傻了,喃喃说道,“俺地天爷,咋要这么多?如何要这么多?”说着,看看朱五,苦笑道,“大个子,要不俺们不治了!” “不治,就等着残废喽!”山羊胡子老大夫,斜眼看他们,刚才就想把这几个叫花子轰出去,若不是领头的大个子后生,扔了一把铜钱在桌上,他看都不看。 既然来了,怎么能不治。郭英在边上哎呦哎呦的,每一声好像都喊在人的心尖上。 朱五舔着脸,对大夫笑道,“老神仙,您看我们几个弟兄,都是饭都吃不上的花子,您老行行好,便宜点中不?您老发发善心,可怜可怜我们,您老的大恩大德……” “后生,你甭拿好听的话搪塞我。发善心,我发得过来吗?”老大夫有点不耐烦,“老夫这不是菜市场,不是讨价还价的地方,你们治就交银子,不治就抬走。” 你个老东西!怪不得瘦得跟个猴儿似的,黑心黑成这样,连乞丐都要榨出油! 心里大骂,脸上却不能露出来,依旧笑道,“诶哟,老神仙,我知道您是面冷心软…” “你别磨叽了!”老大夫不耐烦,捋着稀稀拉拉的胡子,“就三两,少一点不行!不看你们把人抬走。不走,老夫就喊官差!” “您老何必为难我们几个叫花子阿?”朱五有点急了,“我们哪像有三两银子的样?” “没钱就别看!”老大夫冷笑。“我这不是善堂。” 朱五火了,“行,三两是吧!这银子我出了,可是我告诉你,你得给我兄弟治好了,留下什么手尾的话,嘿嘿!” “你吓唬我!”老大夫白他一眼,“你满濠州城打听去,骨伤这块谁不知道我孙圣手。你们几个要饭的遇到我,是你们的福气。知道吗,蒙古老爷们摔跤弄伤了,都是请我给看的!” 嘿!你这老东西,看把你得意的!原来除了死认钱,欺负人之外,你他妈还是个狗汉奸阿,老子给你记小本本上,等着重八哥发达那天。老子回来找你,吓死你! 啪!朱五把一块银子拍桌子上,“治!” 老大夫没想到这叫花子真有这么多钱,下意识伸出手去抓,却迎上那乞丐后生,刀子一样的眼神,心里突然打个哆嗦。 ……… 扑通! 出了医馆,郭兴拉着郭英,两兄弟直接跪下了。 “五哥!” 朱五这名就是家里排行老五的意思,郭兴和弟弟结结实实磕一个头,说道,“今儿要没你,俺兄弟就残废了,这情分俺们是还不起了,往后俺兄弟就管你叫哥,有事你说话,皱下眉就是小娘养的!” “起来吧!”朱五一手拎着包袱,一只胳膊抱着小丫头,“都是男子汉大丈夫,谁能见死不救呢!这也算咱们之间的缘分,回去好好养伤。” “你要走吗?你去哪?”看朱五似乎要走,郭兴问道。 朱五笑笑,“我得和丫头找个地方住阿!对了,你们哥俩城里熟,给介绍介绍!” “住俺家阿!”郭英的性子比他哥哥跳脱,现在胳膊没那么疼了,人就话多起来,“俺们家就是城里的!” 朱五奇道,“你们俩?你们哪来的家?” 郭兴把朱五手里的东西接过来,说道,“俺家就在西门边上,俺爹活着时候在那边扛活的。后来爹让当兵的骑马踩死了,没多久娘也病死了。俺们兄弟没了指望,只能要饭。” 郭英也热情的道,“五哥走,跟俺们家里去。以后咱们就住一块,相互之间有个照应。” 好人有好报,当了一回好人,认识两个朋友,在城里有了个落脚的地方。还是老话说的好,一个好汉得三个帮。 跟着郭家兄弟俩走街串巷,要看就到了城西,穷人扎堆的地方。街面乱糟糟,污水横流,房子比有钱人家的狗窝还破。 郭家的房是个灰突突的茅草房,门头比朱五个头都矮。就这么矮的大门,还紧紧关闭着。 “五哥,到了!”郭兴走过去,伸手在门头上敲了几下,“莲儿,开门!哥回来了!” 家里还有人?还是个女人名? 朱五正疑惑之中,门吱地声打开,一个十三四岁清秀的姑娘露出来,雀跃道,“哥,咋回来这么早!” 随即看到朱五和小丫头愣了一下,目光扫到郭英时,脸色变得特别难看,咧开嘴像要哭一样,“四哥,你咋嘞?” “别哭,俺没事!”郭英倒是有个当哥的样子,在妹子面前硬撑,“赶紧让五哥进屋!” 郭英笑着介绍,“这是俺小妹子,莲儿!” 朱五还纳闷呢,小丫头秀儿已经凑过去,舔舔的叫,“姐姐!” 原来,这郭家总共有五个孩子,前两个都半路夭折,郭兴是老三,郭英是老四,这女孩叫郭莲儿是老五。 跟着他们进屋,进门先看到灶台,水缸。右边是个大屋,屋里啥都没有,就是炕和几床被子。真是家徒四壁,却收拾得干净。 朱五有点看不懂这哥俩了,笑着问道,“你哥俩既然是城里人,为啥不找个事做,非得去要饭呢!” “俺也觉得丢人哩!”郭兴低头说道,“弟兄是从小要饭,大了想找个事做,可就算是当伙计,都得要保人呢!俺家就俺三人,谁给保!” “你们出去了,就留下妹子一人儿?”朱五又问道。 “她小的时候还跟着俺,可是现在她是大姑娘了,不敢让她出去!”郭兴继续说道,“俺就这一个妹子,万一出点啥事,将来没脸见爹娘!” “还能让人抢了去!”朱五笑道。 郭兴却点头,说道,“城里也乱呢,就今天打俺们兄弟那些老乞丐,啥缺德事都干。偷孩子,拐女人,缺德带冒烟的!” 朱五下意识的摸摸后腰上的小刀,看看小丫头秀儿,有点担心。 “这要饭也不是长久之计,咱们得好好合计,找个什么事做!”坐在炕上,朱五说道。 “俺们找着了!”郭兴笑道,“悦来客栈的老板看俺们兄弟可怜,让俺们去他那干活,送菜送柴,一人一天两个铜钱。” 朱五想起来,今儿打架的时候郭英哭着说钱让人抢了。 就听郭兴继续说道,“老四抢了,这活干不了。正好五哥你跟俺一块去,一天下来正好挣个饭钱!” 朱五笑道,“行,明天我和你一块去!” “妹子,拾掇拾掇,以后五哥在这和咱们一块住!”郭英笑着张罗,“家里还有粮吧,熬锅粥!” 莲儿正抱着丫头在边上玩,站起来怯怯的说道,“还有两碗小米,俺这就去弄!” “今天挣了两个钱!”郭兴把铜钱交到妹子手里,“你收好喽!” 郭英委屈的说道,“原本俺也挣了两呢,让那帮老嘎嘣死的抢走了,他娘的,早晚非得弄了他们!” “他们为啥抢你?”朱五问道。 郭英突然笑了,咧开嘴,“俺兄弟以前也抢过他们!”说着,似乎牵动了伤口,诶哟一声,然后又是骂骂咧咧。 朱五笑着摇头,想必这两兄弟和那些乞丐之间有笔烂账。 眼看莲儿在灶台边忙活,笑道,“妹子,先不忙做饭!” 说着,从装着家当的破包中拎出一条狗腿,大半块狗脖子。昨儿那条狗,就剩下这么多了。 “肉!”郭家兄弟眼睛都直了,口水也往出冒。 “把这点肉炖了,算我们的入伙饭!”朱五笑道,“另外,再麻烦妹子给烧点水,我和丫头洗洗!” ……… 从肉下锅开始,郭家兄弟在锅台边上就没挪窝,哈喇子挺老长。 穷人家也没那么多讲究,朱五在外屋痛痛快快洗了一回,差不多搓掉五斤泥,然后又把买的旧衣裳泡水里。 “五哥,这活俺来吧!”莲儿抱着洗好的丫头出来,坐在朱五边上说道。 尽管还是有点认生,但知道朱五是她哥的救命恩人之后,这姑娘倒也大方了很多,直接挽起袖子,帮朱五洗衣服。 “不用,我一老大爷们,洗点衣服怕啥!”这点还真是,朱五还真不像有些人,只能吃现成的。洗衣做饭,啥都会。 莲儿笑着没说话,捞件衣服就洗。丫头秀儿的小脸洗得粉白,趴到朱五耳边,“果,你闻俺香不香!” “香!”朱五笑道,“秀儿最香了!” 小丫头咯咯笑,摸出早上买的梨糖,塞给朱五一块儿,想想后,又塞给莲儿一块儿。 “这是啥?” 刚问了句,马上莲儿姑娘的眼睛,就和丫头一样笑成了一弯月牙,甜的。 “开锅了!开锅了!” 郭家兄弟在灶台边大呼小叫。 朱五笑了。 ……… 没想到,才刚一万多字就这么多收藏,快两百了。系统也发来信息,说签约。 做为新人,笔力不够,故事逻辑性也不是特别好,没啥爽点。但能被这么多朋友喜欢,真是诚惶诚恐。 谢谢大家,我会好好写下去。写一个完整的故事,如果有历史性错误,请指正。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八 正月初十,弥勒降世(1) 对朱五来说,今天是崭新的开始。 人,必须要工作,有工作才有希望,有希望才有盼头。 换上昨儿洗的就衣裳,头发用一根木根扎起来,洗脸漱口。现代人的生活习惯,无论穿得好坏,干净是第一位的。 不但如此,朱五还逼着郭家兄弟我也换了衣服,梳洗干净。 在小丫头秀儿的脸上捏了捏,笑道,“秀儿,五哥出去干活了,你在家跟莲儿姐好好待着!等哥回来给你买馍吃!” “五果,你早点回来,俺想你哩!”丫头不舍。 …… 悦来客栈,在城西。 高大一个宅院,前院是门脸加饭庄,后面是客房,还有仓库和养牲口的地方。不是啥大买卖,招待的都是些普通行商。 掌柜的也姓郭,三十来岁,粗犷的汉子,眉语中偷着精明。大早上泡了壶浓茶,在柜台后面懒洋洋的坐着。 “郭掌柜,俺们来了!”郭兴和朱五进了客栈,赶紧打招呼。 郭掌柜眼皮抬了下,笑道,“哟,今儿看着还有点人样!”说着,扫扫朱五,“他是谁呀?” “俺表哥!”郭兴继续笑道,“俺弟伤了,干不了活,俺就带他来了!” 朱五也拱手行礼,笑道,“小的朱五拜见郭掌柜,祝您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郭掌柜马上就笑了,“诶,你这后生嘴皮子倒是利索,会说话!”说着,冲伙计喊道,“给他俩拿两张烙饼!” 伙计得了吩咐,麻利儿的从后厨端出两张烙饼,油汪汪的喷香。郭兴咧开大嘴,一口没了半块。朱五则是包起来,放到怀里。 “一块饼也值得你巴巴的藏!”郭掌柜喝着茶笑道,“把活干好了,没准你郭爷我一高兴,赏你一大肘子!” “您放心,肯定让您老满意!”朱五谦卑的笑着,傻小子一样。 郭掌柜的笑着点点头,又冲后屋喊,“黑子,吃完没有,吃完干活了!” 他话音刚落,后屋出来一位黑铁塔,朱五一看,好家伙。这哪是人阿,简直一大狗熊。满脸横肉,横眉立眼。 这年月胖人太少见,眼前这位不但胖,看着还有股子普通百姓没有的桀骜和戾气。 “跟着我!”黑子粗声粗气的说完,背着手朝外走。 朱五和郭英跟在他后面,出门之前还得跟郭掌柜笑笑。门口早备好了拉东西的独轮车,两人推着车跟着黑子。 “别跟太近,装不认识!”走了没几步,黑子又回头吩咐,眼神有点霸道。 怎么跟做贼似的?朱五心里念叨,跟郭兴小声说道,“不是说干活吗?这是上哪?干什么活?” 郭兴把最后一块烙饼塞嘴里,“出城干活阿!出城把乡下收的粮食,柴火拉进城!” 朱五愈发不解,这活完全没必要找人来做。直接让送货的人送城里不就结了。 莫非是怕进城交税?大元朝的税多如牛毛,濠州城各个城门的税吏,比当兵的还威风。只要是拉货的车,一律检查交税,单人的独轮车倒是不用。 可即便如此,也不用找外人,客栈里那么多伙计帮工,随便来几个就够了。 朱五越想越纳闷,这事有古怪。 黑子似乎也是个人物,路过城门的时候还笑着跟那些守门的兵丁打哈哈,看样子都是老相识。 出城以后越走越偏,十几里之后在片树林的边上,停住脚。 黑子回头,冷声道,“快跑两步!” “来了!” 朱五和郭兴撒丫子往他那边跑,此时朱五看见,一辆马车从树林里出来,车边跟着三五个农人打扮的汉子。 但这些人绝对不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各个膀大腰圆,一身的彪悍根本掩盖不住。 “黑子,怎么才来?”马车上一个胡子拉碴的汉子,笑骂道,“等你等得黄花菜都凉了!” 黑子笑道,“二哥,俺这两条腿,您那四条腿,能一样吗?” “别废话了,干活!”叫二哥汉子吆喝一声,几个汉子从马车上抬下一摞摞码好的干柴。 都不用朱五他们动手,人家直接给码到车上,再用绳子捆结实。 “行了,你俩推着进城吧,俺在后面跟着。”黑子斜眼修复道,“进城兵丁拦着怎么说?” 郭兴笑着答道,“俺知道,就说是俺自己家用的。” 黑子满意点点头,大手一挥,“去吧。慢慢推,稳当点,别整洒喽!” 朱五越发糊涂,整个过程他和郭兴就和木偶似的,人家说啥就干啥。大早上跟着黑子出来。就为了这两小车干柴。从黑子到马车上的汉子。怎么看这事怎么邪门。还不许说是客栈要的,那黑子看起来也不像领路,更像是押运。 想着想着,朱五的目光落在了这些柴火上。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夹带? 前世他当过两年兵,海关的武警,见过各种走私夹带违禁品。 可是这年月有什么好夹带的,还放在一堆柴火里!万一有夹带,被城门的兵丁查出来,小命了有点玄。 越想越糊涂,越想越想把这几堆柴火拆开看看。 “五哥!想啥呢,愁眉苦脸的!”郭兴推着独轮车,在朱五身边笑道。 “没啥!”朱五笑笑,“老三,昨天你们送的也是柴吗?” “是阿!”郭兴笑道,“这活好吧,根本不费啥劲,铜钱就到手了!” “城门楼那些当兵的不查?”朱五又问。 郭兴笑道,“他们才懒得查呢!再说了,俺从小就在西门那边要饭,守城的都认识俺,知道俺是个叫花子没油水,查啥?” 朱五想想,没说话。按照他的分析,夹带是没跑了,或许城门的守军也早就买通了,根本不查。 果然,朱五和郭兴推着车进城的时候,城门的守军就当没看见,眼睛都没扫一下。 两个小伙子,推着车赶路十几里,也累的气喘吁吁。到了客栈,过来俩伙计接手独轮车,他俩在掌柜的面前,笑着等工钱。 “手脚够麻利!”郭掌柜的正在烤火,笑呵呵的递过来一把,“拿去吧,明儿再过来!” “谢谢郭掌柜!”朱五和郭兴满口道谢。 朱五数了数,怕是有十几个,这掌柜的倒是大方。 此时,黑子不知道从哪冒出来。 对郭掌柜说道,“少爷,张老黑明天下午当值!” 郭掌柜改口,“你们小哥俩明儿晌午来吧!” 黄澄澄的铜钱,美滋滋。 “五哥,咋分?”出了客栈,郭兴挠头问道。 朱五想想,笑道,“咱俩每人分三个吧,剩下买粮,家里三张嘴呢!” “中,就听你地!”郭兴捂着铜钱笑道,“天天有这个活就好了,过年时咱也能吃上顿饺子!” 过年,朱五突然陷入沉思,快过年了。很快,他又伤感起来,他已经在这个世代扎根了。他的家,是永远都回不去了。 “五哥,走啊!”郭兴拉着朱五,“买粮去!” ……… 民以食为天,只要人家给钱,朱五也不想那么多。 接着几天,不是拉柴就是拉粮拉菜。每天都是吉祥话说着,把掌柜的逗得全是笑脸。掌柜的高兴,手面就大方。 干了几天,小哥俩的腰包就鼓起来了。家里终于有了余粮,郭兴还咬牙称了一次猪头肉。 茅草房也越来越有家的样子,朱五带着郭家兄妹,里里外外修修补补。炕上隔出一道草帘,毕竟男女有别,都是大姑娘大小伙子了,得给人家莲儿点私人空间。 这天,刚干完活。朱五在集市边上,看到一个写信的摊子。快过年了,不能回乡团聚的人,不管多穷都要带个信儿回去。 朱五忽然想到,这些天光顾着干活还没给重八哥送信。关系关系,勤来往多说话才有关系。 朱五决定,明天干了活,往皇觉寺跑一趟。他不能忘了重八哥,更不能让重八哥忘了他。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九 正月初十,弥勒降世(2) 年关将近,濠州城越发热闹。 华夏人,传承数千年,管他谁当皇帝,谁坐天下。都得祭拜祖先,团圆过年。哪怕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天活得不如意,也得在最后几天乐乐呵呵的。 小孩盼过年,盼着好吃好喝新衣裳。老人盼过年,盼着儿女团员阖家欢。大人盼过年,盼着苦日子快点过去,好日子早点来。 所以,这些日子,城里一反往日的萧条。街上都是置备年货的百姓,叫卖的行商。 最近这些日子,朱五小日子过挺好,人勤快会来事嘴也甜。除了每日帮客栈从城外拉东西,还免费给客栈帮忙,哪有活往哪去,从掌柜的到伙计,他全混个熟。 上辈子就是普通百姓家的孩子,挣得也是伺候人的钱,他没觉得这么钻营有什么不好。这个时代,他这份心更是招人得意。 一来二去,客栈里大师傅每天都给他留份饭,有时还带点荤腥。郭掌柜的更是每次见他,都甩几个钱。 这钱,朱五都攒着。到了客栈没活这天,咬牙买了点果脯点心,跟郭家兄弟交代好,搭辆大青骡子拉的顺风车,奔皇觉寺。 皇觉寺,离濠州城一百多里呢,腿着可不成。 …… 天上飘着零星的雪花,赶车的是个白胡子老头,一张看透世事的老脸。当朱五把半壶高粱酒,当车资给他时,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 车是空车,就拉朱五一人,大青骡子吃饱了草料,不用鞭子抽,跑得也欢快。 “后生,你这是去庙里上香?”赶车老头,甩个鞭花,笑着问道。 朱五双手拢在袖里,身上半旧的棉袄,说道,“去看我哥!” “你哥是出家人!”赶车老头站起来,人年纪大了说话就没啥顾虑,“这年月,当和尚的最享福,吃饱喝足啥都不用干,不用交皇粮,也不用服劳役!” 朱五笑笑没说话,他知道重八哥这和尚,当的不咋地。不然,也不会让方丈撵出去化缘。 其实朱重八的日子,比他想的还差劲。托大元朝的福,佛教昌盛,全天下的和尚跟着吃香。但还是那话,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当和尚也得拉帮结伙,也得投机钻营。 朱重八一个无依无靠的穷小子,在庙里是最底层的和尚,干的是脏活累活,吃的是残羹剩饭,时不时还被其他和尚欺负几下。 其实就他那身板,全庙的和尚加起来,都不够他一只手掐巴。 雪慢慢大了,朱五缩缩脖子,“大叔,咱们啥时候能到阿?” “估摸着,天黑吧!”老头笑道,“后生,第一回出远门?” “算是吧,平日都呆在城里!” 赶车老头又说道,“不出门好,这世道不太平,出门也不安生!” 这话最近听得多了,但到底怎么不太平,没个所以然。于是,好奇问道,“大叔,到底怎么不太平?” “咦,你这后生天天在城里都呆傻了!”赶车老头回头笑道,“你没看咱这边流民越来越多,香军造反了!” “啥是香军?” “俺也不知道,就知道是一群红布包头,烧香拜佛的爷们!” 老头说的含糊,朱五却兴奋的喊道,“红巾军!” 能叫出这个名字,还多亏了他那点可怜了历史知识。元末农民起义号称红巾军,朱重八就是在红巾军中开启了帝王之路。 “你这后生高兴啥?这是造反哩,听说朝廷正派兵去剿呢!”赶车老头继续说道,“眼看过年了,真打起仗来,遭殃的还是咱们老百姓!” 难得,这老头有些见识。可是朱五的关注点,却在另一个方面,“叔,您老刚才说烧香拜佛,红巾军也信佛?” “信个球!他们信的是弥勒教,啥明王降世,普渡众生!”赶车老头骂骂咧咧,“俺看着不像啥正经神仙!” 弥勒教!不知为何,朱五脑子中忽然想起郭掌柜手里每天盘的那块玉,一块笑眯眯的弥陀佛。 ……… 擦黑时候,皇觉寺到了, 这庙在朱重八坐上龙椅之后,改名为龙兴寺。 这点,是朱五从电视上看来的。其实历代皇帝中,他比较佩服朱元璋。 这老哥是个实在人,古往今来历朝历代,任何一位开国君主就都想着法的认个好祖宗,提高血统的含金量。发家之前那些腌臜事,也是藏着掖着。生怕老百姓知道。 唯独这位大哥,大咧咧的告诉天下。俺就是农民,俺就是当过和尚,俺就是化过缘。咋滴,不服? 更叫绝的是,这老哥犟!从小吃遍天下苦,掐眼珠子看不上贪官污吏,奸商地主。当上皇帝之后,直接了当告诉天下知识分子,老子不玩以前皇上那套。 什么和士大夫共天下?老子自己来。什么刑不上士大夫?老子刀子快。抛开北伐武功,纵横五千年,杀贪官第一位。 他这种犟,是不妥协。他这种犟,是认真。他这种犟,在朱家人身上淋漓尽致。 他的儿子朱棣比他还犟,你们这群知识分子,不是天天说老子得位不正吗?老子就干出一番事业来,让你们丫的挑不出毛病。 正得皇帝朱厚照也犟,你们这些知识分子,不是天天让老子多生孩子少溜达吗?老子偏不,老子非得折腾。 到了嘉靖,犟出花儿。你们丫的不让我认爹,爷我跟你们丫的死磕! 后来的万历,犟的发指,犟的绝。老子看不上你们丫这帮臭知识分子,老子见都懒得见你们。说不见就不见,但是谁想从我手里夺权,问问我家传宝刀快不快。 最犟的就是崇祯,犟而狠。对敌人狠,对手下狠,对自己更狠。国家已经千疮百孔,就是不妥协。后金,死磕!李闯,死磕! …… 庙门外,朱五深吸一口气,随后拍打庙门。 门开了,一个青衣小和尚,年岁不大。 “敢问施主有何贵干?” 朱五行礼笑道,“这位师傅,我找朱重八,我是他兄弟!” 小和尚笑了,“哦,找重八师兄阿,请在门房稍座,小僧去帮你通报!” 这小师傅好说话,袖子里的铜钱没用上。朱五拎着点心在门房里坐下,庙里的门房是居然比客栈看着还好。 等了会儿,就听门外传来进步,还有牛重八那憨厚的声音。 “谁找咱?” “说是师兄的兄弟!” 话音落下,朱重八已经迈着长腿,从门外进来。看着朱五先是一愣,随后大笑。 “兄弟,你咋来了?” “重八哥!”朱五直接一个热情的拥抱,跟亲兄弟似的,“我来看看你!” “你小子!”朱重八推开朱五,有些享受不了真的亲近的举动,打量着笑道,“你小子胖了,这是在城里找着事做了?” “托您的福,在一家客栈打零工。”朱五笑着说道,“咱俩分别那天,你说让我安顿好了给你去信儿,我一寻思,干脆也别写信了,有功夫我就直接过来了。这不马上过年了吗,我给你送年货!”说完,扬扬手里的果脯点心。 朱重八大笑道,“来就来呗,乱花什么钱?你也不宽裕,正是攒钱的时候。” 朱五拉着他坐下,笑道,“啥钱都能省,孝敬哥哥的钱不能省。若是没您拉我一把,说不定我都饿死了!” “最近都干什么了,跟咱说说!”朱重八被哄的高兴,继续问道。 于是,朱五把这些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讲了起来。 说到出钱给郭家兄弟治伤之时,朱重八拍着桌子大笑道,“这事办得对,见死不救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待说道给客栈拉东西时,朱重八皱着眉头,“兄弟你得多个心眼,这里面怕是有古怪,咱估摸着那客栈,背地里肯定有见不得人的事儿!” 两人越聊越高兴,越聊越投机。朱重八在外面闯荡了三年,这皇觉寺死水一般的日子早就腻了。每日除了干活就是练武,百无聊赖。 聊着,朱重八忽然说道,“哎呀,你看咱。光顾着说话,连水都没给你倒一碗。”然后,看看天色,笑道,“都黑了,你今儿是走不了,咱给你找个住的地方!” “都听重八的!”朱五呵呵笑道。 随后,朱重八跑出去跟庙里告假,回来后来着朱五便走。 出了寺,又走了半个时辰。进了一个村子,摸黑来到一户人家前,大喊。 “天德开门,咱是重八!” 朱五正在想天德是谁,一个青年打着灯笼从屋里走来,笑道,“重八,你来的正好。”说着,挤下眼睛,轻声道,“下午把刘老财家的肥狗套了,正锅里炖着呢!” “小心刘老财闻着味儿找过来!”朱重八笑骂,指着朱五道,“天德,这是咱新认的兄弟朱五。大老远从濠州来看我,今晚上让他在你家住一宿!” 年轻人笑笑,对朱五说道,“重八的兄弟,就是俺兄弟,屋里热了酒,进来喝几杯!” 朱五也赶紧行礼,“多谢天德哥哥!” 他礼数周全,青年却笑起来,“天德是俺的字,俺大名叫徐达!” “谁?” 朱五脚下踉跄,差点摔倒。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十 正月初十,弥勒降世(3) 徐达! 大明江山之马前卒。 朱重八之好基友。 不管正史还是野史,影视剧还是评书演义。有重八的地方就有徐达,二人总角之交。乃是桃园结义一般的交情,兄弟俩叱咤沙场,南征北战。 为兄弟抛头颅洒热血,纵横天下九死一生。辅佐兄长建立大明王朝,他本人也从一介布衣受封大明异性王。 本是千古美谈,世代佳话。 就是结局有点小瑕疵,传说死于一只蒸鹅。 这样一个人,应是光辉伟岸,气宇轩昂的汉子,怎么这副模样? 大圆脸大眼睛,嘴角下面一粒小酒窝。笑起来三分豪气七分精明,五短身材,四肢却极为雄壮。亲近随和,就和邻居家大哥似的。 这样貌也不是不好,只是和想象中的大明战神,对不上号! 见朱五有些发愣,徐达笑道,“朱五兄弟,愣着干啥,跟俺进屋阿!” 朱五回神,笑着说道,“哥哥叫我小五便是!” 跟着徐达进屋,顿时一股浓郁的肉香扑面而来。灶台上,大铁锅咕噜咕噜冒着热气,光闻味道就知道比朱五手艺强太多。 朱重八鼻子抽动几下,满意的点点头,随后大笑道,“你小子倒会享福,一个人就炖了这么一大锅肉,不怕撑着!” “俺可不是吃独食!”徐达笑着让二人坐下,说道,“今日重八哥不来,明日俺也要去庙里寻你,这狗肉小火炖一晚上,才香哩!” 说完,掀开锅盖,浓香扑鼻。朱重八和朱五齐齐咽了一口唾沫。 “熟了没有?”朱重八急道。 “也可以吃了,就是稍微差些火候!”徐达用筷子在锅里扎一下,挑出一大块,笑道,“重八哥若是等不及,可以先吃!” “特娘地,在庙里这些日子,见天的青菜豆腐,虫儿都饿瘦了!”朱重八也不管烫不烫,抓过来就啃,吧唧这着嘴对朱五说道,“小五,快吃!” 朱五也不客气,从锅里捞出一块,直接上手。香,真特娘的香。哪怕嘴都快烫坏了,也是一口接着一口,停不下来。 见徐达在边上,笑吟吟的看着,朱五有些不好意思,笑道,“徐达哥哥,怎么不吃!” “俺在等狗宝儿,那块肉不易烂,得多炖一会!”说着,笑道,“大补阿!” 朱重八埋头吃肉,笑道,“你连个婆娘都没有,补啥?小心给炕席,这是刚烧出来的高粱酒,劲大地很!”徐达笑着对朱重八道,“重八哥,这小五兄弟倒是个实在人!” “不单实在,还是个直肠子!”朱重八大笑,随后把如何跟朱五相识,如和聊的投机。包括朱五自己都没饭吃,还给他带干粮,一五一十讲给徐达。 徐达越听越奇,大笑道,“就凭这份爽快的性子,今儿一醉方休!” 朱五也高兴,靠上了朱重八,结交了徐达,他一个后世的小人物,更跟这二位称兄道弟,也算没白来这鬼世道。 ……… 二人一口酒,一口肉,你来我往。朱重八吃饱之后,就笑呵呵的在一旁看着,犹如兄长看着自己的弟弟一般。 酒量浅,半碗下去,朱五脑子就有点懵了,说话也随意起来。 “徐达哥哥,你这身板太结实了,你那胳膊比我腰都粗。”朱五撞着胆子在徐达胳膊上捏捏,好硬。 徐达笑道,“俺从小练武。” 朱重八笑着说道,“天德练的是大枪,上马冲阵,下马步战都是一等一的功夫!” 朱五奇道,“可是北宋杨家枪?” “那是话本儿里编的!”徐达笑道,“不过俺练的枪法,确实和大宋有点关系。俺家老祖说过,俺家这枪法传自大宋抗金名将,韩世忠。大宋末年,韩世忠在黄天荡大破金兀术,一杆大枪,连挑对方十六员战将!” “好!”不知是酒意上涌,还是想起了说岳全传,朱五居然说道,“徐达哥哥,能不能舞几下,让小弟见识见识。” 说完,他就后悔了。眼前这可是徐达,不是街上卖艺的把式。 谁知,徐达却爽朗一笑,“中,今儿俺就让你开开眼!” 说完,挽起袖子走到门外,右脚在门口墙上随意的一勾。啪,一杆两米之长的大枪已是握在手中。 朱五怕天黑看不清楚,两步窜到门口,趴着门框目不转睛。 大枪长两米,婴儿手臂般粗细。通体笔直,像是树木打造,枪尖银色发亮,夜色中如寒星点点。 一枪在手,徐达的气势也和刚才不同,脸上笑意褪去,杀气浮现。身材虽不高大,可往那里一站,如千军万马,如岳临渊。 “起!” 徐达大喝一声,下身扎着马步,双手持枪,大枪的伤身顶在右髋的位置。 “杀!” 又是一声大喝,只见徐达上身不动,下身马步亦是稳稳当当。只是腰间用力,手中大枪活了一样,白蛇吐信,转眼间刺出数十枪。 朱五心旷神怡,正要拍手叫好。 徐达突然上前两步,手中大枪由快变慢,力道却越来越强。空!空!每刺一下,必有破空之声。 仿佛还嫌弃力道不够,徐达双腿都陷入泥土之中。嗡!整个大枪,枪身晃动,一杆幻化成数杆。 然而,更精彩绝伦的还在其后。这一枪似乎用力太大,枪势已老。然而,斗转星移之间,徐达突然抽枪,回身。 “回马枪!” “好!”朱五拍掌大叫,“徐达哥哥,好功夫!”他毕竟是当过兵的人,虽然不是内行,可徐达这几下,远非后世那些花架子可以比的。一看就是,战阵之上,一刀一枪磨练出来的真功夫。 徐达收枪,面不红气不喘,大笑道,“俺这不算啥,要说厉害还得说重八哥的太祖棍法!” “太祖?”朱五脑袋没转过弯来,“少林寺的功夫?” 徐达把大枪放好,“啥少林寺?还特娘的武当山呢!重八哥的太祖棍法,是大宋开国皇帝,宋太祖的军中棍法。宋太祖一生戎马,靠的就是手中一根齐眉熟铜棍,冲锋陷阵所向披靡,一棍子下去,别说是人。就算是辽国的带甲拐子马,也能砸趴下了喽!” 朱五听得双眼冒星星,转头笑道,“重八哥………”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十一 正月初十,弥勒降世(4) “好!俺也舞两下!” 朱重八朗声大笑,眉宇间尽是七尺男儿,英武豪爽之气。挽起僧衣,走到院子之中。 “天德,借你家白蜡杆子一用!” “重八哥,接着!”一根长枪杆子从天而降。 “嚯!” 重八一声暴喝,如惊雷在耳,响彻天际。 紧接着,白蜡杆子他手中大开大合,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舞动八方。一时间,满院子都是木棍破空,呼啸之声。 这呼啸之声渐渐凝聚,在耳中变化成声声战鼓,让人心潮澎湃,热血上涌。 朱重八本就人高马大,手长脚长。如今施展太祖棍法,仿佛猛虎下山,势不可挡。 “哈!” 又是一声怒吼,棍势更加凌厉。朱五只觉得眼睛不够用,看不清朱重八的身影。可耳中,忽然响起重八朗朗歌声。 “江淮战鼓不停挝,万骑精兵赛夜叉。破阵焚舟弹指顷,汉人犹悮夏爷爷!” 徐达已是按耐不住,喝彩起来,“重八哥好身手!” 而朱五,除了拍红自己的手掌,兴奋得说不出话来。 等朱重八舞过之后,重新我下,朱五才压下心中震撼,半天挤出一句,“真大丈夫也!” “啥大丈夫,庄稼把式!”朱重八谦虚一句,接着兴高采烈的说道,“俺有个兄弟叫汤大嘴,那才是真功夫。手上一副硬弓,左右开弓三十步内,箭无虚发!” “我地乖乖!”朱五惊呼出声,他是当过兵的人,即便是现代武器也不可能在这个距离内,做到全部命中,继续问道,“重八哥,你们都是在哪学的这些功夫?家传的?” “咱两淮自古就是出精兵的地方!”朱重八得意说道,“家家户户都会两下!想当年,蒙古铁骑战无不胜,到了咱这地界,照样让他吃瘪!” 徐达在旁忽然说道,“重八哥,汤大嘴给你去信儿没有?” “来信儿了!”朱重八也不避讳朱五,笑道,“他狗儿的牛皮吹得响,说在定远那边手下管着五六十个汉子,叫啥百户!” 徐达笑道,“他跟俺也是这么说的,还让俺也去。说好吃好喝还有银子拿!” 朱重八看看他,“那你是咋想地?” “俺能咋想,俺说要是重八哥如俺就去,重八哥不去俺也不去!”徐达撇嘴道,“俺只听重八哥地,他汤大嘴还是一边去,小时候打架他还打不过俺呢!” 朱五听得一头雾水,汤大嘴是谁?莫非也是历史名人? 当晚,喝了酒朱五就住在了徐达家,朱重八连夜回了寺里。 一张大炕,两人东西两头。 酒气上涌,朱五也困了,眼皮刚打架,徐达的呼噜又来了。 这厮的呼噜,只比朱重八差那么一点点, 可朱五对他就胆子大多了,趁他睡着,屁股肉多的地方,狠狠踹两脚。 第二天一早,喝了稀饭之后。朱重八找了辆驴车送他,又带着徐达一直送他到官道上。 ……… 回城之后,日子照旧。 朱五除了每日干活之外,还练习拳脚。上辈子当了两年武警,散打格斗都会一点。郭家兄弟看见了,也跟着操练起来。 本就是半大小子,吃饱喝足锻炼身体,越发的壮实有劲。唯一不好的是,大小伙子精神头太足,隔三差五就得找个没人的地方洗裤子。 让莲儿撞见过两回,一开始小姑娘还抢着帮忙。待看清了裤子上的赃东西,几天都不敢和他说话。 日子最舒服的就数小丫头秀儿,每日吃饱就睡,睡醒了就玩。再也不用风餐露宿,饥一顿饱一顿。 所以,哪怕一肚子疑惑,客栈的活朱五干的更卖力了,恨不得一天都泡在那。况且,掰着手指头数,过年的日子更近了,来往的行商更加多起来。 只是,那些彪形大汉真的是行商吗?在客栈里每日喝酒吃肉,三五成群的说笑,哪有一点行商的样子。 更让朱五惊奇的是,这些人都认识郭掌柜,毕恭毕敬的样子,早就超出了一般老板和房客的关系。 最为心惊的是,这些人的身上多少都带着弥勒佛的物价儿,和郭掌柜的差不多。 这日子朱武的生活步入正轨,身边也有了了解外界信息的渠道,早就不是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小子。 弥勒佛就是弥勒教,佛号明王降世又称明教。第一次听这个名,还是看倚天屠龙记的时候,书上说这是来自波斯的神教。 然而,到了这个时代,朱五才知道,明教居然是本土的宗教。托大元朝蒙古皇帝的福,只要是个教,在大元的天下就是合法的。老百姓只要交税,信什么没人管。 不管客栈的秘密是不是和明教有关,对朱五都有好处没有坏处。若真是明教的据点,他也算编外人员,不至于造反的时候给咔嚓了。 这日,朱五正在饭堂里忙活。拿着抹布把桌椅板凳,擦了又擦,擦得发光发亮。郭掌柜带着几个随从,这么多话,平时都是笑笑,或者直接甩几个铜钱。 朱五依旧是笑,谦卑极了,“多谢您夸奖!” “伸手不打笑脸人,我更不能让你白忙活!马上过年了,今儿老爷我心情好,赏你个好东西。”说着,从袖口里翻出一个物件儿。 朱五定睛一看,有些吃惊又有些失望。居然是一枚玉雕的弥勒佛。心说,你丫大喘气,来点实惠的给点钱多好,给我这么一个东西有蛋用。 可是面上不能表现出来,双手接过,“谢掌柜的赏,回头我把这佛供起来。” “供起来倒不必,但是心中要有佛。佛能保平安,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让你逢凶化吉,时来运转!” 这几句说的没头没脑,听的人也是一头雾水。 但朱五是聪明人,笑着说道,“掌柜的说的是,以后我就把这佛天天带身上,让它保佑我吃饱穿暖呀!” 郭掌柜笑笑,颇为满意,摆手道,“今儿没什么事了,你回去吧。明天早点来,明儿我这杀猪宰羊,你过来帮手!” “我一定早早的过来!” “去厨房带半斤猪油回去!”郭掌柜又笑道。 朱五欢天喜地的走了,郭掌柜的随从,熊一般的黑子,轻声说道,“老爷,不是我多嘴。他一个要饭的,您干嘛对他这么好,连本教的兄弟信物都给他一个?” “佛渡有缘人!”郭掌柜拿出自己的弥勒佛盘在手里,笑道,“虽说他不知情,可这一个来月,他也算是帮了不少忙。眼看大事将近,送他份平安也算是两不相欠!诶,我还真有点喜欢这后生,我年轻的时候,也是衣食无着,受尽白眼。可我年轻的时候,没他这份眼力见。” …… 晚上,猪油拌饭。 抱着猪油坛子,朱五心中豪气顿生。 猪油有了,家里没米。 朱五晃悠着往粮店走,走着走着又把掌柜的给的佛像逃出来,仔细看。 没错,玉的。看样子值点钱,郭掌柜的虽说有些神神叨叨,出手倒是大方。 米是好东西,细粮。比平时朱五吃的小米,谷子贵不少。过去没来这个世界之前,他原以为安徽这边人都吃面食。在这世界生活一段时间之后,才知道自己原来多么浅薄。 而且淮西一带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历来北方游牧民族南下,在这都占不到便宜。尤其两宋时期,这里一直是抗金抗元的最前线。 按理说,这里应该是民风彪悍之地。可这边的百姓,少有好勇斗狠之辈,反而盛产憨厚腼腆的汉子。至于女子,是既泼辣又爽利。 就像郭莲儿,小姑娘话不多可是家里家外一把好手。但若是惹毛她,一样敢抄刀子。 多亏了人家莲儿,每日干活回家都有口热饭,秀儿也照顾得很好。眼看集市上有买花布的桃子,朱五捏捏钱包里的铜钱,走过去。 快过年了,苦日子又去一年,好日子还远吗。给两个姑娘做身衣服,希望来年也美美的。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题外话 真的很感谢大家,新书没几天收藏就已经嗖嗖的了。 本文的设定,主角是一个不懂历史的小市民,他一步步的随波逐流,然后被卷入时代的漩涡。 他没什么本身,没心机,没学问,所以这不是爽文,也不是争霸文。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十二 正月初十,弥勒降世(5) 自从朱五带着秀儿住进来,郭家的草房就多了几分生机。茅草房在朱五的改造一下,焕然一新。不时的添些家里用的物件儿,这家终于有个家样了。 “五果,俺好想你哩!” 刚进屋,小丫头秀儿就跟树赖熊一样挂到朱五身上。 “五哥回来啦!”郭莲儿笑着把朱五身上的东西接过,惊讶道,“五哥买米了?” “今晚上我露一手,给你做顿猪油拌饭!”朱五笑道,顺手在小丫头鼻子上刮一下,“郭兴他们哥俩呢?” “东城那边有庙会,三哥他们去看热闹了!” 闻言,朱五摇摇头,这哥俩哪都好,就是有些懒散,往深了说是不思上进,没有长远打算。 “咦?这是啥?”郭莲儿放好了米和猪油,发现了朱五刚从集市上扯的花布,俏丽的颜色顿时让她挪不来眼睛。 朱五抱着秀儿,笑着说道,“快过年了,扯点花布给你做件新衣裳!” 给俺买地!郭莲儿忽然觉得心跳的厉害,瞧下朱五那张笑脸,马上低下头,双手绞着手指,咬着嘴唇说道,“这得花不少钱吧!” “钱算啥!没了再挣呗!”朱五笑道,“别家的闺女过年都有新衣穿,不能让我妹子受委屈不是!你喜欢吗?” “喜欢,就是颜色太艳了!”郭莲儿小声说道。 朱五大笑,“挑的就是艳,你这花一样的年纪,就得艳,越艳越好看!” 郭莲儿脸上发烫,心里却欢喜,自从爹妈故去,多少年都没穿过新衣了。再看看那花布,红艳艳花儿一样。 十四五岁的姑娘,已经是大姑娘了。若是普通人家,当妈的都有了。又抬头看看朱五,心跳得扑通扑通的,这些日子以来相处的点点滴滴浮上心头。 五哥会过日子,五哥干净,五哥会说话,五哥知道心疼人!不想不知道,一想吓一跳,五哥全是优点。 郭莲儿胆子忽然大起来,笑着问道,“五哥觉得,莲儿长的好看?” “当然好看,咱家莲儿最好看!”朱五没注意到少女眼中别样的神色,笑道,“帮我烧火淘米,做饭!” …… “五哥!” 郭英郭英哥俩一阵风似的跑回来,气喘吁吁。 朱五正给灶里添柴,皱眉道,“你俩让狗撵啦!” 郭英从一个瓦罐里倒出一碗水,咕噜咕噜的喝起来。这是朱五的规矩,瓦罐里每天都有烧好的开水。 喝完之后,一抹嘴儿,郭英笑道,“五哥,刚才俺哥俩报仇去了!” “报啥仇?”朱五指着郭英的胳膊,“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还没好利索呢!” “就是报这个仇!”郭兴指着弟弟胳膊笑道,“上回领头打俺那个乞丐,让俺哥俩堵在死胡同里了。五哥,你教俺那个啥十字固还怪管用的哩,老小子让俺哥俩压在地上,俺照着你教那个法儿一转身,嘎巴一声……” “你把人胳膊扭断了?”朱五惊问。 其实十字固他也是略知皮毛,当兵那两年每天格斗,这些天锻炼拳脚的时候,让郭家哥俩看见,非缠着他要学。没想到,这两个愣头青学了个样就用到别人的身上。 “应该是断了,老小子嚎的那叫一个惨!”郭英得意的说道。 这是郭家兄弟另一个特点,这哥俩从小生长的环境太过恶劣,导致这哥俩要么不下手,要么就下死手,胆大心狠手黑。 “没人看见吧!”朱五又问。 郭兴笑道,“都说了堵死胡同里打的,哪有人看见!” 朱五瞪他一眼,“你当哥哥的怎么这么毛燥,早跟你们说过,报仇不急,你怎么就是不听!再说,那些叫花子光脚不怕穿鞋的,你们哥俩一下弄不死他们,回头说不定就能寻上门来!” 郭兴挠挠头,和朱五相处这一个多月来,他们哥俩已养成了什么都听五哥的性子,嘿嘿笑道,“俺记得你的话呢,先蒙上眼睛,后下手的,他不知道是谁!” 朱五还待再言,小丫头秀儿闻着味道过来。趴在他腿上,舔着手指说道。 “五果,好香阿,猪油拌饭好了没有!” 朱五瞪了这哥俩一眼,又忙活做饭。 ………… 不知今儿什么好日子,悦来客栈杀猪宰羊。 伙计们围着后院里几头肥头大耳的大黑猪,指指点点。朱五一大早带着郭英来帮忙,这哥俩见着猪,哈喇子都流出来了。 按理说,平日有这种热闹,郭掌柜都会露面。可今天,从朱五到客栈就没见到他人。但是每天跟着他屁股后头的黑子,时不时带几个汉子,从客栈后院进去,直接去了掌柜的住的二楼。 来的那些汉子,朱五看着眼熟,细细想想,都是各个城门守军的小头头。 “愣着干啥呢!”客栈的账房先生,在朱五屁股上踢一下,笑骂,“赶紧过去帮着捆猪!” 朱五答应一声,领着郭兴跳进院子。其他几个小伙计也加入进来进来,几头肥猪似乎感觉到大事不妙,嚎叫着到处乱跑。 一时间,客栈后院鸡飞狗跳。这年月的猪都是散养的,有劲还不不怕人,几个大小伙子手忙脚乱才捆好,按住。 这时,平时文质彬彬的账房先生,换了一身短打扮,手持一把牛耳尖刀,乐呵呵的走过来。 先是看看嗷嗷叫的猪,又用刀背拍拍猪肚子,跟买西瓜似的笑道。 “这猪不错,起码三指膘!” 这番做派看得朱五直纳闷,用膝盖压着猪身,笑道,“先生,是您老动手?” “怎么?咱爷们不像能动刀的?”账房先生吹吹刀刃笑道。 朱五还没说话,一个伙计笑骂,“小子,你开眼吧!俺们三爷这辈子杀过的猪,比你见的还多!” 杀猪的账房!朱五感觉脑子不够用了,只能感叹,这悦来客栈,真是藏龙卧虎。 “猪阿猪,下辈子投个好胎,莫在做畜牲了!” 账房先生笑着说完,手起刀落。噗嗤一声,朱五眼皮子还没打哆嗦呢,压着的猪猛地一顿,借着开始剧烈挣扎。 随后,另一个小伙计拿着木盆放在下面。刷,账房先生抽刀之后,哗啦啦的血带着腥味,彭涌而出。伙计拿着木棍,在木盆里搅和。 “搅和,用劲搅和!”账房先生叉腰笑道,“等会这猪血放大锅里蒸血膏,撑掉你们的大牙!” 大伙一阵哄笑,朱五也舔舔嘴唇。一时间竟然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小时候,自己老家杀年猪场景。 时光飞逝,沧海桑田。不管过多少年,一代代的国人都谨守着先辈的传承,无论是食物还是礼节。哪怕后世吃惯了山珍海味,可是每年最盼望的,还是这种热闹原始的味道。 这大概,也是这个民族,能够延续五千年,不曾出现断层的原因吧。 猪,没动静了。旁边架起大锅,大伙准备烧水褪毛,账房先生手里的刀也换了。 此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 “三叔,给俺割一块前腿肉,给爹包水饺!” 朱五下意识的回头,后院房檐下,不知何时来了一位少女。 半新的皮毛斗篷,衬托着明眸皓齿的脸。这张脸上的五官分明,肌肤泛着健康的小麦色,未施粉黛,却显得落落大方。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让人如沐春风。 朱五看傻了,来到这世界,还没见过这样的姑娘。 “好嘞,大小姐!”账房先生手起刀落,割下一块肉,冲卖呆儿的朱五说道,“给大小姐送过去!” “哎,好!” 朱五晕乎乎的,接了猪肉,往买边走。走着,忽然想起啥,在木桶里把手洗了又洗。 被叫做大小姐的少女笑笑,大方的看着朱五说道,“你是新来的?俺怎么没见过你!” 朱五刚要说话,一个路过的伙计抢着说道,“大小姐,他不是咱们客栈的人。原来他就是帮咱们干杂活的,谁知道这小子脸皮厚,赖在咱们这不走了。老爷心善,让他在咱们这帮工!” 朱五瞪了那伙计一眼,都是年纪差不多,早混熟了的,笑着说道,“在下朱五,见过大小姐!” 心里却想着,这大小姐应该是郭掌柜的女儿吧。 大小姐又是笑笑,打量着朱五,见他手脸收拾得干净,笑道,“要是不忙,你过来帮俺烧火吧!” “行,我还会包饺子呢!”朱五笑道。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十三 正月初十,弥勒降世(6) 这是一间小厨房,在客栈唯一的小楼里。 朱五没来过,只是听说这是专门给掌柜的做饭的地方。平日里,一般伙计都上不来。 比起油渍麻花,黑了吧唧的客栈大灶,这间小厨房就干净多了,使用的器皿也颇为讲究, 大小姐没有“大小姐”的脾气,麻利人儿,挽起袖子,活面剁馅,朱五在边上拉风箱烧火。不时的偷偷欣赏,大小姐曼妙的腰身。 “大小姐,平常怎么没见过你阿?”朱五没话找话。 “俺平常都在城外的庄子里,今儿俺爹五十大寿,俺来给包个饺子,煮碗长寿面!” “怪不得杀猪宰羊的呢!原来是有喜事儿!”朱五笑道,“一会我得去给掌柜的磕个头,要是没他,我指定还在要饭呢!” 大小姐笑下,说道,“有这份心就行了,俺爹今日请了朋友吃酒,没功夫见你。” 说着,从一个框里取出一把绿色菜,“朱五,帮俺把韭菜摘了!” 寒冬腊月,一把韭菜就是稀罕物。翠绿翠绿的,看着甚是养眼。 “猪肉韭菜馅的?”朱五接过韭菜笑道,“要是有干海米放一把,味儿更鲜!” “你以前是乞丐?”大小姐看看朱五,似笑非笑的说道,“天下,哪有你这么会吃的乞丐!” 这大小姐真是心细如发,朱五一句无心之言就能顷刻之间,品出不对劲。 朱五笑笑,“我也是听人说的。” 大小姐手上忙活,一边包饺子一边问道,“看你这人还算得体,怎么就出落到要饭的田地了?” 于是,朱五又把自己要饭的故事,添油加醋煽情的讲了一遍。 “哎,秀儿那丫头真命苦,小小年纪没了爹娘!”大小姐叹气道,“幸好她身边有你,若没你这个大人看着,说不上出什么事呢!你这人虽然有点油腔滑调,也算个有情有义的人!” “大小姐……” 朱五刚开口就被大小姐打断,“别一口一个大小姐,说起来俺和那秀儿是同命人,也是没了爹妈的孩子。” “那郭掌柜……”朱五问道。 “是俺义父!”大小姐往锅里下饺子,笑道,“俺也不姓郭,俺姓马!” ……… 这小楼的一间房里,摆了一桌丰盛的酒席。 郭掌柜坐在主位,下首陪坐着七八个汉子。 若是有城里场面上的人在此,肯定会大吃一惊。这些汉子,也都算得上濠州城里的头面人物。 最大粮店的掌柜,铁匠铺的东家,城门守军的头头。这些人和郭掌柜推杯换盏,仿佛多年好友。 可言语之间透出的含义,却让人胆战心惊,两股战战。 “郭爷,到底何时动手,咱兄弟可是等不及了!”一个黑脸壮汉,坐在郭掌柜的下手,若是朱五在这,大概能认出他来,他就是每天在西城当值的城门军什长,张老黑。 郭掌柜笑道,“急什么,总要万事俱备才能做到万无一失。仓促起事,只能白白害了兄弟们的姓命。” “可是郭爷,刘福通在颖州起兵,徐寿辉彭和尚在江西举义,芝麻李跟赵君用攻占了徐州,咱们这边若是……” (此时,郭子兴已经在定远起兵了,为了剧情需要安排在濠州。) 说话的是濠州城中最大粮店的老板,一副读书人的模样。只是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郭掌柜打断。 就听郭掌柜冷笑道,“哼!除了刘福通,都是一群乌合之众。才吃几天饱饭,徐寿辉那个穷措大居然称帝,芝麻李和赵君用也不过是一群泥腿子!” 说着,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继续说道,“咱已经得了消息,朝廷正准备筹备大军,清剿芝麻李和赵君用。届时,咱这濠州城的蒙古,色目骑兵也都要被抽调。” 张老黑已是眼睛一亮,笑道,“等到濠州城防空虚,咱们里应外合,大事可成!” “蒙元暴政,天怒人怨。先是洪水泛滥,颗粒无收,紧接着又是瘟疫横行,尸横遍野。”郭掌柜恨声道,“死者已满路,生者与鬼隣。老百姓成片成片的饿死,狗儿的官府还要征粮加税,这狗日的朝廷不拿咱们当人,咱们就得反他娘的。苍天无道,吾等就打出一个苍天。堂堂男儿,劫就劫皇岗,日就日娘娘。” 这是要造反!是红巾军! 里面众人,心潮澎湃。外面偷听的朱五,却是胆战心惊。 他不是故意偷听,方才在厨房泔水桶满了。他是出来倒泔水的,可是刚上楼梯,就听见了这些汉子嚷嚷什么刘福通,彭和尚! 这两位他听说过,倚天屠龙记里的人物。心中好奇,所以蹑手蹑脚的过来,见四下无人,悄悄偷听。 越听越是心惊,现在可以确定,这些人是要造反无疑。尽管他不通历史,但是上学的时候学过,元朝末年红巾军农民起义,天下大乱。他的重八哥参加义军,最终坐了天下。 只是不知道重八哥参加的是哪一路,里面一会说啥刘福通,一会说啥芝麻李的。到底重八参加的是哪一路,自己好去抱大腿! 正琢磨之间,后脖颈上突然被一只大手钳住,顿时浑身僵硬,痛彻心扉。身体本能的反应,低头后踹来人裆部。 咦! 身后惊讶一声,不得不放开朱五脖子,抓着他的腰带,直接把他提了起来。 “黑子!” 朱五看清来人,正是那个每天跟在郭掌柜身后的黑铁塔。 “你小子找死!” 黑子冷笑一声,举着朱五就要往地下摔,这下若是被摔实了,必定筋断骨折。 电光火石之间,朱五身体泥鳅一样转了起来,双腿夹着黑子粗壮的手臂,借力打力。 扑通,二人同时摔在地上。 “阿!” 黑子痛呼一声,朱五用十字固压着他一条手臂。 “掰不掰?” 朱五脑中混乱,突然身后一阵寒光,毛骨悚然。 回头,郭掌柜现在身后,目光冰冷。一个黑脸汉子,手中的三尺长刀已架在了朱五的脖子上。顷刻间,就能让他人头落地。 …… “掌柜的,我不是偷听,我真是路过。我是在厨房里帮大小姐包饺子的,不信您老可以去问大小姐。大小姐还说,今儿是您老五十大寿,小的还打算给您磕头拜寿呢………” 屋里只有朱五郭掌柜和黑子,朱五跪在地上求饶,郭掌柜二人只是冷冷的看着他。 “你这后生,平时看着挺机灵,怎么就这么傻呢?听了不该听的,你这是自己作死,怨不得老夫。本想着念在你我相识一场的缘分,给你一份平安,看来你是无福消受了!” “掌柜的,小的什么都没听见,小的真是刚刚路过。”朱五拼命解释。 “说完了?说完就让黑子送你上路,老夫知道你还有个认的妹子,放心去吧,那边老夫自会叫人送银钱过去,不让她饿死。” 眼前的郭掌柜哪里有一点慈眉善目的模样,眼神冰冷。 朱五懵了,自己的小命就这么交待了?一点不给自己辩驳的机会,说杀就沙! 黑子狰狞着抽出短刀,朱五身子不住后退。 “郭掌柜,郭老爷。您老是的,帮老夫打江山?还特娘的万万年!你那意思,老子将来当皇帝?” 朱五胡说八道一通,正气喘吁吁,听郭掌柜这么一说,心道可能有门。其实朱五不知道,这郭掌柜的父亲以前就是个算命的,逢人便说自己儿子的命,贵不可言。 再加上如今天下群雄并起,一群泥腿子拉杆子造反,都能建国称帝。自诩为人杰的郭掌柜,也能不动心。 于是,奉承着说道,“您老姓郭,这个姓可了不得!” “活了五十年,头回听说咱这姓了不得!”郭掌柜继续说道,“你接着说,说出个子丑演卯来。说不得老夫饶了你!” “唐朝您老知道吧,唐朝有个大忠臣,天下兵马大元帅,封了大唐异性王郭子仪!”朱五信口开河,什么好听说什么,“正是您老的本家阿!” 郭掌柜点头笑道,“还真是!不但是老夫的本家,名字和老夫也只是一字之差。他叫郭子仪,老夫叫郭子兴!” 朱五擦了把头上的冷汗,又开口说道,“唐朝之后,还有位姓郭的将军,也是出身草莽,后来当了皇帝。” “哦?”郭掌柜动容,“老夫怎么不知道?” “郭……郭威!”朱五终于想起来了,小时候港台扯淡历史剧,总算没白看,说道,“郭威出身草莽,可是和您一样是个心善,讲义气的人。后来带着身边的兄弟建立了大周朝。” “大周?”郭掌柜显然文化水平不高,历史知识也不丰富。 朱五接着说道,“大宋前面那个朝代,郭威当了皇帝,可是他没儿子就把皇位传给了义子郭荣,可是苍天无眼,郭荣英年早逝,让手下大将赵匡胤谋朝篡位!” “你说的是柴荣!老夫想起来了,柴荣当了皇帝之后改回了本姓,后来赵匡胤陈桥兵变!”郭掌柜一拍大腿,“果然,姓赵的没有好东西!” 咱的小命保住了么? 此时,外面忽然响起一个女声。 “别拦俺,俺要见爹!” 话音刚落,大小姐冲了进来。 “秀英,你来干啥?”郭掌柜皱眉说道。 大小姐直接跪下,“爹,俺求你别杀朱五!是俺叫他来包饺子的,要是他因俺而死,俺心里不得劲!”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十四 投名状 “父亲正是用人之时,预为天下穷人做主,这朱五亦是穷苦人家出身,有几分可用之处。父亲何不收入麾下,他必定感恩戴德!” 大小姐话音落下,朱五也马上说道。 “掌柜的,小人也是穷人。没您老拉我一把,现在肯定在外面要饭呢!您早就是我的恩人。小的什么都不懂,可是也知道您老是要为天下穷苦百姓出头。小人一定跟着您,赴汤蹈火绝无二心。” 郭子兴看看女儿秀英,又看看朱五,叹气说道,“好话都让你们说尽了,老夫也不能太不近人情!” 这小命是保住了,朱五一身冷汗,“谢掌柜的!” “可是!”郭掌柜话说回头,冷道,“我焉知你会不会出我这个门,转身报官?再说,我手下都是有胆有谋的好汉子,你拿什么入伙?” 自古以来,君不密失其臣,臣不密失其身。郭子兴带着手下儿郎,做得是身死族灭的买卖。如今这个秘密被朱五知晓,怎能凭着三言两语就相信他。 朱五正想着怎么说,秀英小姐已经替他说道,“爹,刚才女儿听说,朱五几个月前差点饿死,是一个乞丐救了他。那乞丐死后,他认了乞丐的女儿做妹子,在客栈里赚的钱,都拿去养那孩子了。由此可见,他也是人品不错之人。” 出人意料的是,黑子也在边上说起好话,“老爷,小的在郭兴那套过话,郭兴的弟弟被城里的乞丐打伤,是这小子出钱请的大夫,事后就和郭家兄弟住在一起。” 原来被人家查了一个底掉,自己还什么都不知道。 郭掌柜脸色好了一些,这年月评价一个男人,就是一个义字。朱五所作所为,倒也配得上这个字。只是,不知道胆气如何。 秀英明白义父心中所想,这郭子兴本就是淮西的大豪,结交的都是三山五岳打家劫舍的强人。如果想彻底保住朱五的姓名,只有一个办法。 “至于他的胆略!”秀英看下朱五,说道,“让他交投名状!” 朱五愕然,大小姐看着这么明事理的人,怎么说话也这么血腥!投名状是什么,他就是再白痴也知道。 后世部电影的名字就是投名状,水浒传林冲血夜上梁山,给王伦的投名状就是一颗人头。 虽说朱五早就不是后世那个小绵羊了,在这个人如草的世道,逼急了也得拼命。但是一想到可能杀一个不相干的人,一时也难以接受。 “好,就这么办!”郭子兴笑道,“小五子,路老夫已经给你,怎么走就看你自己!” 看你个大头鬼,难道真要老子不分青红皂白,随便杀个人? 似乎看出朱五心中所想,秀英大小姐说道,“小五,你可有仇人!” 朱五想想,摇头。来到这世界,尽管已经心如铁石。可他依旧带着希望活着,跟丫头相依为命,和郭家兄弟朋友情深。 “可有憎恨之人?”秀英又问道。 朱五哭笑,“要说恨,我只恨这天杀的世道。” 此时,外面突然喧哗起来。 郭兴扯着脖子在外面喊,“五哥!五哥!” …… 郭兴被黑子拽到屋里,后面跟着披头散发,血流如注的郭英。 一见到朱五,郭英大哭,“五哥!” “怎么了?”朱五心中咯噔一下,每日郭英都是在家养伤,和小丫头还有莲儿在一块,他这样,莫不是家里出事? 郭英哽咽着说道,“秀儿和莲儿被抢了!” 朱五脑子里轰隆一下,也不管郭掌柜和秀英大小姐在边上,直接抓着郭英的脖领子,“嚎你娘个球,怎么回事?” 他这样子,倒是跟刚才跪地求饶时截然不同。此时的朱五,面有杀气,如狼似虎。 郭英哭道,“莲儿在家做衣裳,俺看着小丫头,正说话呢。外面忽然闯进来几个乞丐,压着俺一通乱打,那架势是要把俺打死。莲儿拼命拦着,俺才能跑开,可那些天杀的打了俺还不把罢休,把两个妹子抢走了!” “五哥,想必是那被俺兄弟打的乞丐,带人寻仇来了。”郭兴攥着拳头,“早知今日,那天就该下狠手,不留活口!” 一时间,朱五天旋地转。这城里的乞丐,可不是什么可怜苦命人。偷抢拐骗,贩卖人口就没有不敢做的。 莲儿十四五岁,含苞待放花儿一样的年纪,落在他们手里,下场如何根本不敢想。还有小丫头,她虽小却也是转手就能卖钱。 朱五紧咬牙关,双目通红,“可知道抢到什么地方?” “俺在后边悄悄跟着,他们回了南城的老巢,那是他们的老窝,有十几个乞丐都住在那!” “那还等啥!”朱五冷哼,“跟着我,去把妹子救回来!” 说着,目光看向在一旁饶有兴致打量的郭子兴,抱拳说道,“掌柜的要我交投名状,我这就去取。只是,没有趁手的家伙!” “黑子,带他们小哥几个拿兵器!”郭子兴摆手笑道,“小五,早去早回,今儿我五十整寿,给你留一杯烧酒!” 朱五笑笑,看着郭家兄弟,“小四,你旧伤没好又添新伤,还拿的动刀吗?” “俺就是一只手,也跟着五哥,剁了他们狗日的!”郭英喊道。 “好,今天咱们三兄弟,人挡杀人佛挡杀佛,救妹子!” …… 朱五选了一把贴身的短斧。 郭家兄弟一人一把牛耳尖刀。 天已经黑了,街上行人渐少,只有他们哥仨飞奔疾驰。 乞丐的老窝在南城,濠州城最乌烟瘴气的地方。妓寨,销赃,人贩子,这世道能想到的腌臜事都在这儿。 大元朝的老爷们除了横征暴敛,屁事不干。诺大一个城中,竟有如此的险恶之地。 郭英带路,天热彻底给下的时候,哥仨到了这个地方。一看就是贼窝子,天都黑了还有人在路上晃悠,鬼鬼祟祟。 “那边!”郭英指着一亮灯的地方。 “走!”朱五摸摸短斧。 一处破财的房子,冒着阵阵火光。走得进了,先是一股腥臭的味道,接着就听见里面嘈杂的人声。 朱五从房子的窗户外边往里看,里倒歪斜地上躺着十几个乞丐,都是半大小子,那些人声是从后面小房间里传出来的。 使了个眼色,三兄弟悄悄靠过去。 “大哥,这两个小娘们可是好大一笔财货,卖到妓寨,哥几个能美美过个年!” “大哥,俺看那小娘们细皮嫩肉的,不如咱们哥几个先快活快活!” “滚一边去,黄花闺女能卖个好价钱呢!” 几个声音肮脏龌龊,带着阵阵坏笑。等他们说完,又有一人说话,看样子就是领头的。 “黄花闺女在青楼才值钱,妓寨子年轻女人一样卖好价。他娘的郭家那两个不知死的小子,弄折了俺的胳膊。今儿咱们兄弟就在他妹子身上,收点利息。老子先去,等老子给这小娘们开了苞,你们哥几个再痛快痛快!” 朱五哥仨在墙外正好听了一个满耳,顿时都是七窍生烟,怒向胆边生。可是三人第一次来这,除了刚才那个窗户外,居然找不到可以进的地方。 紧接着三人突然听到里面一声惨叫,是莲儿歌秀儿的哭声。 “你别过来,别碰俺!俺哥能剁了你!”随着一阵布匹撕裂之声,莲儿惨叫,“哥呀!俺地哥呀!小五哥,救俺!” “我日你娘!” 三兄弟终于找到了最近的窗户,虎目含泪,怒吼一声,朱五一马当先带着两兄弟翻了进去。 “干啥的?” 有一年长乞丐,目瞪口呆之后过来阻拦。 “去你奶奶的!” 朱五挥着短斧,咔嚓一声,那人软绵绵的倒下。随后直接冲了过去,身后郭家兄弟势弱猛虎。 莲儿正被一个乞丐压在身下,衣服被撕破露出雪白的肩头。小丫头秀儿躲在墙角,无声落泪。 见朱五三兄弟冲进来,那乞丐马上跳起来,带看清是郭家兄弟,大声呼救,“兄弟们,抄家伙!” “俺日你八辈先人!”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好个郭家兄弟,猛虎下山一般冲过去,一左一右。 噗,噗!两声。 那乞丐头子身上多了几个窟窿,应声而倒下。 朱五堵在门口,堵着那些想冲过来的乞丐,手中短斧轮成了风车。 “先解绳子!”朱五砍倒一人,左肩也被敲一棍。 郭兴在那乞丐头子身上补了一刀,从地上拿起一根棍子过来帮忙。 郭英用短刀把绳子割开,小丫头秀儿终于哇的一声哭出来,“五果!” 莲儿也哭喊,“五哥,俺知道你能来!” “他们杀了黄老大,别让他们跑了,宰一个赏十天馒头!”乞丐中有领头的放声大喊。 朱五衣上尽是鲜血,混乱之中又挨了几棍,哥仨都是短兵器,对方都是长棍子,不占上风。 “五哥,咋整?”郭兴头上流血,一刀扎躺下一个老乞丐,大声问道。 “并肩子,杀出去!”朱五杀红了眼,边砍边喊,“我们只诛首恶,和旁人无关,不怕死的尽管过来!” 他这声喊完,一些年轻乞丐停住脚步。只有一个成年的乞丐,还在堵着,却没敢动手。 朱五带着郭家兄弟,向前一步。冷冷看着眼前众人,冷笑,“不怕死的上来!” 然而,突然之间,对方乞丐中一个半大小子喊道。 “兄弟们,黄老大让这几个好汉宰了,咱们反了,平时受他们的鸟气还没受够吗?” 随后,几个年轻乞丐忽然把手里的木棍,砸向仅剩的几个成年乞丐。 一时间,惨叫连连。 尤其最先动手那个小乞丐,十五六岁年纪,下手最狠,一边打一边骂,“让你欺负俺,让你打俺!打死你,打死你!”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十五 义旗(1)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大到一个国家,小到一个丐帮。 长期以来,黄老大为团伙的乞丐势力,一直起压着这些十几岁的小乞丐,动辄打骂侮辱。喝他们的血,吃他们的肉,把他们当成粮仓钱袋子。 所以,当朱五三兄弟解决掉首恶之后,小乞丐们反抗了。 当晚,朱五带着郭家兄弟三人,还有小丫头秀儿住进了悦来客栈。 当晚,郭子兴的寿宴上,有他一个位置。 当晚,他酩酊大醉。 当晚,他交了投名状。 人的命运,总是不可知的。一开始只想活下去,后来他遇到了重八,徐达。他想着抱大腿,再后来命运把他带进了漩涡。现在,一切都要靠他自己。 入伙之后就是自己人,原来他和郭兴每天往城里送的东西,里面夹带的是兵器铠甲。郭掌柜三个月前就已经占了隔壁的定远城,那边他的儿子正在训练士兵,大约有三千人。 而为了谋取更大的濠州城,郭掌柜带着一百多亲卫,化整为零潜伏进了濠州。时机成熟之后,里应外合一股夺之。 也就是说,朱五如今算是郭掌柜的亲卫。郭家最亲近之人,这个团体中最忠诚之人。 …… 嘶! 朱五面目纠结,倒吸一口冷气。 “大小姐,疼!” 此刻的朱五半赤着上身,昨晚在乞丐窝里挨了几下狠的,当时不以为意,结果早上起来,肿得老高。 马秀英帮他擦了几遍药酒,贴好膏药,笑道,“忍着点,这么点疼都忍不了?” 郭兴郭英两兄弟在边上偷着笑,这哥俩脑袋包的跟阿三似的,大早上一人捧着一碗猪血羹,猛造。 朱五瞪了他们一眼,笑着对马秀英说道,“谢谢大小姐!” 大概是心有不忍,或者有些愧疚,毕竟朱五铺伙因她而起。早上不见朱五来吃完饭,借着看小丫头和莲儿的由头过来。见朱五呲牙咧嘴的擦药酒,便顺手帮了一把。 “俺都说了,别叫俺大小姐!”马秀英把秀儿抱在怀里,“你就是秀儿阿,叫姐姐!” 秀儿看看朱五,看看马秀英,“姐姐!” 朱五挠挠头,“不叫大小姐叫啥?我听别人都这么叫!” “叫姐!”马秀英白他一眼,“客栈里的人,就数你年纪小,叫姐!” “你还没我大呢!叫姐?”朱五笑道,“我十八了,你呢?” 说完就有点后悔,这时代是不能问女人年龄的。 马秀英看看他,笑道,“俺比你大两岁。” “真看不出来!”朱五尴尬的笑笑,“看你也就十五六岁!” 正说着,黑子忽然从门外进来,蒲扇大的手机攥着两个银光闪闪的东西,直接丢在朱五的床沿边上。 “老爷赏你的!安家费!” 居然是银元宝,朱五眼睛里全是小星星,见肩膀疼都忘了,他身上有些银子,可那是朱重八给的散银,灰突突的。 郭掌柜给的是官银元宝,银灿灿。两个拿起来一磕,嗡地一声拉得老长。掂掂分量,两个加起来怕是有二十两。 黑子瞧不上朱五的财迷劲,看他肩膀肿得老高,不屑道,“五子,不是俺说你。对付几个叫花子,还让人打成这样!你这身手还得练阿!” “俺小五哥昨晚上起码剁了三个!”郭英不服气,在一边插嘴。 黑子笑道,“碰上官军……”说着,想起郭家哥俩虽然也住进客栈,可不算自己人。道,“看好。” 随即缓缓抽出长刀,刀长四尺,一米三左右。刀身光泽暗淡,只有开刃的地方寒光闪现。这刀有点类似日本武士刀,但是比日本刀宽,比日本刀厚。 更没有日本刀的华丽,造型古朴。刀柄用粗布裹着,正好两拳长短,够人双手持握。 朱五目不转睛,之间马秀英举刀斜砍。刷,碗口粗细的木头,斜斜的掉落一块。刀锋所过之处,光滑平整犹如镜面。 “好!”看热闹的人,大呼一声。 朱五傻了,不会兵器不代表他是傻子。这是力道角度速度完美结合,才能砍出这一刀。没个十年八年苦练根本不行,眼前这根木头若换成人,哪怕披着铁甲也只有两半的份儿。 “你来试试!”马秀英不由分说,把刀扔给朱五,再次立起一根木头。 “我?不行不行!”朱五连连摆手。 “出息!”马秀英皱眉道,“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就算不行,也得知道自己差在哪儿!” 朱五没话说,只能照办。双手持刀,深吸几口气,挥刀! 咔!人家是一刀两断,他这是菜刀砍猪蹄子,卡住了!砍不动,也抽不出来。 “小五子,还得再练阿!” “哎哟,你这刀法,哪个师娘教的!” 周围看热闹的马上起哄。 朱五尴尬了,马秀英却没臊他,正色道,“战阵之上,你这下可没命了!”说着,帮朱五把刀抽出来,“想不想学?” “想!”保命的技能,傻子才不学。 “像俺刚才那么砍,每天五百下!”马秀英把刀扔给朱五,“什么时候能一刀两断了,双手换单手!” “就这一招!”朱五问道。 “杀人,你想要几刀?” ……… 本来,肩膀子就肿,又练了一天刀,手脖子都不是自己的。 下午,朱五带着郭家兄弟出门。如今他在客栈里什么都不用干,一天两顿饭有人管,好吃好喝。 去哪跟黑子说一声就成,只不过男的出去可以,女的得留下。朱五明白,这是人质抵押。说白了,还是得防着。 出了客站,朱五掏出一块碎银子,扔给郭兴,“老三,去买点猪头肉,馒头酱菜!” 郭兴傻乎乎的问,“五哥,客栈里头好酒好肉,干嘛还花钱买!” “让你买你就去,哪那么多废话!”朱五活动着肩膀。 郭兴去了,郭英围着朱五笑道,“五哥,俺明天也跟着你练刀,俺问过秀英姐了,她说中!” 秀英姐!朱五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脑子转两圈才明白,原来他说的是大小姐。大小姐真名马秀英,郭掌柜的养女。 等等! 朱五突然石化了,定格了。 掌柜的叫郭子兴,他的女儿马秀英……… 好像,朱元璋的丈人就叫郭子兴,他媳妇叫马秀英…… …………… 这章有点水,抱歉了手机码字。 再次感谢大家,新书全网三十,历史类第二。真是惶恐,特别惶恐。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十六 义旗(2) 夜色深沉,忙碌一天的朱重八,终于可以休息了。 年关将近,庙里上香的人愈发多了,香火旺香油钱就多,庙里的和尚都得打起精神,照顾施舍香火的恩客。 不过知客,收钱,念经这种好差事轮不到他。他只能带着几个小沙弥干杂活,扫雪扫地,擦佛像擦门框。活是不太累,但甚是繁琐。尤其现在是腊月,一天下来手被水泡得红肿生疼。 桌子上有两块饼子,一碗清汤寡水的萝卜丝汤,已经凉透了。他没急着吃,而是把烛火调亮些,把潮湿的双手笼罩在上面。 火再小也是火,也是亮的热的。微弱的热量从烛火传到手上,慢慢的潮湿的双手不再那么难受。随后,重八描叼着一块饼子,从怀里掏出一封新收到的来信。 “乖乖,这字好像老蟑爬的,忒难看!” 信上的字东倒西歪,毫无章法,语言更是粗去直白。 “重八哥,俺大半年没看着你哩,你可好?村里那些弟兄们可好?俺托人稍回去的银子,收到了没有?要是收着了,就多买些好吃喝,快过年了,不能亏待自己。 俺现在也是有钱人了,前些日子俺一箭射死一个朝廷的百户,总管一下就赏了俺一百两银子,白花花的官银。乖乖,咱家祖宗八辈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这得买多少地,买多少牲口,娶多少媳妇? 拿到钱时俺就在想,要是你在这多好。你脑子活有主意,读过书身手好,做人大度还讲义气。军中就缺你这样的人,俺这个熊样的都能混个官,你咋不比俺强! 你当和尚太屈才了,天天念经能有啥出息。俺知道你嫌俺这是个掉脑袋的活,不愿意来。可是哥,这狗日的世道你还没看明白么,官逼民反了。俺们打下定远城之后,官府粮仓里的粮都是堆成山了。 随军的秀才算了算,说这些粮食够两三万人,顿顿吃干的吃一年还富余。俺日他亲娘,官府要是拿这些粮赈灾,能救活多少人?你家我叔我婶子,哪怕有一碗小米能饿死? 官府不拿咱当人呢,咱都是堂堂男子汉,与其饿死不如拼个球的,兴许还能博个富贵。就像你以前跟俺说的,富贵险中求。不但是咱这淮西的爷们的拼命了,天下都乱了。 刘福通元帅在颖州招了十万大军,徐州那边也拉杆子起来五六万人。天下没饭吃的穷人太多了,有粮就有人,谁让大伙活不下去,大伙就跟谁拼命。官军再多,也多不过咱们穷人。 俺再跟你透漏一个消息,马上俺们又得打仗了。总管和大人们说,这回俺们得打个大城。打下来,几千人的队伍一下就能滚成几万人。 重八哥,过来跟俺一块干吧。打仗亲兄弟,咱们比亲兄弟还亲哩!你要是过来,俺去找总管大人,把俺这个官给你当。” 信读完了。 落款,汤和。 朱重八笑笑,把信收好。端着凉透的萝卜汤喝一口,心中默念,大城是哪个城? 随后又掏出一张简单的图来,在外游历那几年,每到一个地方他都会画下来。 先是找到定远城的位置,顺着定远的官道,朱重八的手指停在了濠州。 濠州,淮西重镇。人口六十万,金银粮草不计其数。可以挥师向北,打不过官军还可以南下。 濠州!濠州! 朱重八默念两声,脑中忽然泛起一个人影。 小五!小五就在濠州! ……… 还是那个乞丐窝子。 剩下的十来个小乞丐,在见到朱五和郭家兄弟时,明显有些紧张又有些戒备。十来个人聚在一起,露出昨天最先反水的那个乞丐。 看样子,这个乞丐团伙,有了新的头人。 “我不是来打架的,我是来交朋友的!”朱五带着郭家兄弟,大马金刀的跑腿坐在地上,看着那领头的说道,“昨儿,还没谢谢你呢!” “谢俺干啥,要谢也是俺谢你。你不把姓黄的那狗日的整死,俺们还得受他欺负。”乞丐头儿也坐下,“俺二虎,你哩,你叫啥?” “朱五!”朱五笑道,“这两个是我兄弟,郭兴,郭英!” “俺认识他们,以前和俺们一样都是要饭的!”说着,看了郭家兄弟一眼,“现在这是攀上高枝了?不用要饭,穿的还这么体面!” 郭英得意的拍拍身上的衣服,“自从跟了俺小五哥,就没挨过饿。” 他这番臭显摆,但是让这些少年乞丐的眼神中多了几分色彩。 等郭兴把猪头肉和馒头酱菜拿出来,少年们的眼神又变成饿狼,蠢蠢欲动。 “俺五哥心好,今天请你们吃肉吃馍!”郭兴看着乞丐们,脸上带着些优越,“看着没,巴掌大的肉片子,雪白雪白的白面馍,想不想吃!” 小乞丐们留着口水点头,有胆子大的已经凑过来,看样子已经等不及了,马上就要开抢。别说这些从小要饭的孩子,就是大人,一年也不见得能吃上肉吃白面。 “想吃就按我们的规矩来。”朱五突然皱眉冷哼一声,那些小乞丐看他的目光带着些胆怯,毕竟昨天这杀神太吓人了。 “老三,老四,让他们排好队,一个个的分!”来之前,朱五已经和郭家兄弟交代好。所以这个哥俩马上指挥这些小乞丐排队,有不知道怎么办的,这哥俩直接踹过去。 只要没人带头闹,就没人反抗。当年朱五当兵时,遇到的老班长也是这样,直接用脚丫子说话,效果特别好。有人带头也不怕,哪怕眼神不服气,直接踹趴下。当然,前提是打一巴掌,得给一个枣。 乞丐们都乖乖排队,等着分肉分馍,唯独二虎没动。 “你不吃?”朱五问。 “俺想吃!”二虎舔舔嘴唇,“可俺知道吃人的最短,拿人的手短。平白无故请俺吃肉,你安的啥心?” “你有啥值得我惦记的?”朱五反问,笑道,“其实,以前我也是要饭的,还不如你们,起码你们能报团。我只能跟着一个残废大叔,还有丫头片子在一块儿。后来,残废大叔没声没响的就死球了,就剩我和小丫头,浑身上下只剩下半顿小米!” “那你咋变成现在这样?这么体面?”二虎的眼里有光,靠近了问。 朱五递给他一个白面馍,“我遇到了一个恩人,他拉了我一把,给我好酒好肉,还给了我这个。”说着,掏出银元宝晃晃,“我的恩人,让我像个人!” “你恩人不图你啥?”二虎在问,几个小乞丐的眼神也看过来。 “图!”朱五盯着二虎的眼睛,“他让我帮他杀人!” “俺也敢杀人!”二虎叫道,“谁能让俺天天吃饱了,谁能让俺有个人样,俺就帮他杀人!” 朱五环视一周,那些狼吞虎咽的小乞丐,同样用期盼的目光望着他。 他笑笑,笑容中带着几分残忍,“还有谁敢!” “俺!” “俺也敢!” “还有俺!” 少年乞丐们扯着脖子喊,像小狼的嚎叫, “既然你们都敢,我也拉你们一把!”朱五把手里的银子掂量两下,“从今天起,你们的饭我包了,不但给你们饭吃,还给你们衣服穿!” 郭兴在旁边冷笑道,“吃了俺五哥的饭,就得听俺五哥的,哪个敢两面三刀不讲义气,俺兄弟给他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中!”二虎狠狠的咬了一口馒头,盯着朱五,“只要给饭吃,俺就给你卖命!” 朱五笑了。 这是乱世,乱世中一个的力量太小,小到自保都困难。 可若是身边有一群人,一群听话敢拼命的人,活下去的几率就大大增加。 所以,当朱五被拉进郭子兴这个集团之后,他马上想到的,就是要有自己人。郭家兄弟远远不够,他需要很多人,很多能让他安全的人。 于是,他找到了这些小乞丐。他也要过饭,他知道挨饿的滋味,他相信食物的力量。 ……… “小五子又去南城乞丐窝子了?” 悦来客栈,郭掌柜的书房。郭子兴放下手里玉佛,对黑子问道。 “是,他练了一天刀,下午带着郭家兄弟出去,还在街上买了许多吃食!”黑子不明白,为什么自家老爷对朱五这么上心。 郭子兴笑道,“嘿!这小子,咱们让他入了伙,他是拉别人入他的伙。好小子,有点脑子!” “都是些叫花子,有啥用?”黑子笑道。 “用处大了!”郭子兴说道,“这世道,越是看着没用的人,越有用!” 说着,看一眼黑子,“你是不是觉得,老夫对小五有点太上心了?” “小的不敢!” “说来也奇怪,咱第一眼见这小子,就觉得他不一般。你想阿,一个小叫花子干嘛把自己收拾得这么干净。一个小叫花子比体面人家的少爷还会说话,脑子还灵,还识文断字。” 郭子兴继续笑道,“老夫一生阅人无数,这样的叫花子,头一回见。光是这些也还罢了,昨儿老夫还发现这孩子,另外一面。” “啥?”黑子问道, “他有胆气!”郭子兴拍手道,“有的人假有胆,有的人真有胆!朱五这小子,看着没胆,其实胆子大胆没边儿,手上从没沾过血,可杀起人来,那叫一个杀伐果断。” 说着,又是摆摆手,“明早上,你叫小五来我这一趟,有事让他干!”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十七 义旗(3) 又是一个清晨,马秀英刚练了一路刀。就见郭家兄弟嘻嘻哈哈的跑过来。 “昨晚上一晚上没回来,跑哪里野去了!”秀英皱眉问道,“小五呢!” 这哥俩心里有点怵马秀英,可能是因为她是客栈里的大小姐,也可能是这大小姐管的比较宽。 郭兴笑道,“秀英姐!五哥去被叫去见掌柜地,走之前,让俺们来寻你要点东西!” “要什么?”马秀英问。 “五哥说要点冻伤药,要是有旧衣裳旧鞋也拿点!” 马秀英不解,“要那些干啥?” 郭兴憨厚着笑道,“俺五哥说拿给南城那些叫花子用,也不知他怎么想的,认了那些乞丐当兄弟!” 马秀英略一思索,脸上笑笑,“走,跟俺拿药去,你跟俺好好说说,那些叫花子怎么个事儿!” …… 郭子兴坐着,朱五站着。 想到面前这个人应该就是重八哥未来的老丈人,朱五五味杂陈。 这就是命?整天想着抱重八哥大腿,结果重八哥还当和尚呢,自己先进队伍了。进的还是他老丈人的队伍,求情的是他未来媳妇。 命运,真够狗血的。 “五子,有个事得你去办!”郭子兴说话总是慢条斯理,不急不慢的。 “您说,我一定给您办好!”朱五的态度更郑重几分,不为别的为重八阿。 郭子兴点头道,“从今天开始,你给老夫盯住了内城,每天出去多少人,进去多少人,都记清楚。尤其是官军骑兵,多人少多少马都要看清楚,若是骑兵大队出城,第一时间派人回来报信儿!” “喏!”朱五大声答应心中却道,这大概是让自己去刺探军情。 濠州分内外两城,外城是普通百姓住所,占了濠州城的三分之二还多。内城说是城,其实就是用木栅栏隔开的,里面住的都是濠州的达官贵人。知州,同知,判官等等。 最要紧的是,濠州城达鲁花赤就住在内城,这位蒙古老爷,一年四季都呆在内城饮酒作乐,据说早就上不马,开不得弓。但是和他同在内城的,还有两队色目人和蒙古人的骑兵,这些兵是濠州城最强大的武装力量。 朱五记忆中曾在城门口见到过这些骑兵,人人都是弯刀铁甲,长枪硬弓,威风凛凛。 其实这些兵丁主要是震慑,濠州城还是靠汉人兵士把守,兵士由知州和汉人千户控制。和所有王朝末世时一样,这些兵士也没个兵样子,疏于操练,手中的兵器都锈了。 平日欺负百姓是行家里手,打起仗来就不得而知了。 郭子兴见朱五答应的痛快,面上也高兴,笑道,“好,这才像个男人样。好好干,等咱们占了濠州城,老夫封你个百户!” 朱五差点笑出声,好大个官儿阿。等你干姑爷重八哥上位,老子怎么不混个侯! 可随即马上又高兴不起来,一想到朱重八就想起马秀英。落落大方,心地善良的姑娘。要身材有身材,要颜值有颜值,偏偏是重八未来的老婆。 说曹操,曹操到。 刚从郭子兴那边出来,还没出客栈,马上见到了马秀英和郭家兄弟。 朱五马上变了个脸,“秀英姐,你咋在这?” “等你!”马秀英不经意间,撩起垂下的秀发,“走吧,带俺去看看!” “去哪?”问完,朱五就明白。郭家这哥俩,肯定是啥都说了。越看这俩小子越来气,舔得比朱五还勤,就好像他们认识朱重八似的。 一行人出了客栈,奔南城。 昨儿夜里朱五就住在那,要说那些小乞丐,也是狠角色。黄老大他们的尸首,让这十来个半大孩子随便挖个坑给埋了。之后,还和没事人一样。 几人到的时候,二虎正带着人干活。还是那句话,得自己有个人样才能活出个人样。破屋烂瓦不要紧,主要是收拾。 见朱五带着一个娇滴滴的大姑娘过来,二虎明显愣了一下。其他小乞丐则是欢呼,五哥回来了。 朱五一副老大的做派,“身上有冻伤的过来,给你们弄了点药。烧水没有,水开了洗澡去。把身上那些老泥都搓下去,能穿的衣服洗干净,不能穿的扔了,我这有些旧衣服,弟兄们对付着穿。” 二虎凑过来,不自然的喊声,“五哥!”然后,看看马秀英,问道,“那谁阿?” “我姐!”朱五随口回道。 “俺还以为是你媳妇呢!”二虎笑道。 朱五乐了,“你小子别胡说!”说着,勾勾手指头,“一会有个事你去办!” “啥事,你说吧!俺二虎绝不含糊!”二虎拍着胸脯。 朱五低头小声说道,“内城那边熟吗?” “熟,但是进不去,官老爷都住那边,咱们这样的叫花子根本靠不到跟前,当兵的直接用大枪戳!” 朱五又把郭兴叫过来,吩咐道,“一会你俩到内城边上守着,今儿没成出了多少人,进去多少,有没有兵马掉动都记下来!”说完,掏出把铜钱,“你们哥俩路边吃碗热乎的!天黑了再回来!” 郭兴憨厚,朱五让干啥就干啥,没说的。 二虎想说点啥,终究还是忍住没开口。 朱五知道他要说什么,二虎这人别看小,却很有主意,不然也不会一夜之间成了这些小乞丐的头。他嘴上说卖命,心里不知道想什么呢。而且有他在,朱五总感觉和这些小乞丐隔着一层。 所以,支开他朱五才能让这个队伍更收心。郭兴人实在,让他去盯着他肯定不会开小差,而且有他在二虎就算想唬弄,也唬弄不成。 看着二人走远,再转头愣住了。 有人,天生就是天使,大概秀英就是这样的女人,她一个金贵的大小姐,一点不嫌弃小乞丐身上的味儿,正握着一只黑乎乎的手,涂抹药膏。 被握住手的小乞丐脸上是这些跟中最小的,看样子也就十岁。小脸上黑乎乎的,眼睛倒是明亮。 手被马秀英握着,整个人动也不动,就这么愣愣看着,慢慢的忽然一颗泪掉下来。 马秀英抹好药膏,抬起头,见这个小乞丐无声的落泪,柔声说道,“哭啥,弄疼你了?” 小乞丐抽噎两声,“想俺娘了!” “你娘呢?”马秀英又问道。 “死了!”小乞丐落泪,“饿死了!” 闻言,马秀英叹息着帮他擦掉眼泪,“记住,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你多大了,有名么,叫啥!” 小乞丐抬起头,笑笑,“俺叫沐英!八岁!” 乖乖!又是个熟名,可就是想不起来。 朱五盯着小沐英,小沐英被看得手脚无处安放,直到想起他刚才那句,想娘了。朱五才终于想起,这小子是谁。 沐英!朱重八的干儿子,世代驻守云南,他有个后人叫小郡主沐剑屏,嫁给了韦小宝。 等会,朱五晃悠下脑袋,正儿八经历史书没看多少,脑袋里全是乱七八糟电视剧。 又一个历史名人,又是朱重八淮西战斗集团的大将。这世界这么小吗,还是这天下英雄都藏在这濠州城里了。 这些日子以来,朱五每天晚上都在竭尽脑汁的想,想他那点可怜的历史知识。 结果是,越想越吃惊,他未来的大腿重八哥,简直就是位面之子。先不说他是华夏历史上,唯一一位大一统王朝,真正的布衣皇帝。布衣,是好听的说法,说不好听的老朱家祖宗八代都是种地的。到了朱重八这,他身份比农民还低,农民起码是民,是良家子。和尚呢,谁还不知道和尚是什么玩意儿! 他出身低就不说了,他身边这些发小同乡光屁股娃娃,哪个出身高了!都是大字不识几个,土里刨食的农民。 可就是这些农民,吃不上饭的流民,别人队伍里炮灰的角色。在他这全成了马上马下,叱诧一方的名将。 难不成全天下的明将种子都托生到这个地方了!还是时势造英雄,历史只记住了他们这些胜利者! 朱五凑到马秀英和沐英旁边,盯着小乞丐沐英的脸色,往死里看。你小子黑不拉几,牙黄口臭,浑身没有二两肉。就你这样的,将来也能当云南王! 沐英被看得不自在,咧着嘴,怯怯的说道,“五哥!” 朱五伸手在他脸上捏了捏,“你得叫我五叔。” 沐英又挤出点笑,“五叔!” 随后看看你马秀英,甜甜地叫,“五婶!” 扑通!朱五一个屁股墩坐下,吓的。 马秀英扯着沐英的脸,“你小子说啥?” 沐英直接吓哭了。 “这是秀英姐!”朱五也不管辈分不辈分了,吼着纠正。这事若是让重八知道了,还不给他记小本本上。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十八 义旗(4)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淮西地区民乱频生,许多流民拖家带,逃往相对稳定的濠州城。 但大元朝的老爷们下令四门紧闭,所有流民一律不得进城,内城之中歌舞升平,城外无数百姓冻饿而死。 浅浅的白雪下,一具具百姓的尸体曝尸荒野。人们看像濠州城高大城墙的目光,充满仇恨,等到这仇恨满溢,濠州城也不再是太平之地。 连着几天,朱五都带着几个兄弟在城里转悠。乞丐都如今都变成他的兄弟,或者说跟着他混饭吃的兄弟,这些半大小子对城里没有不熟的地方。 在他们的指引下,朱五画了一张又一张的草图,从哪里进城可以用最快的速度控制住内城,哪是城里的制高点,哪里可以切段官军的支援路线。哪里有水井,哪里适合防火。 因为他发现,郭掌柜他们的计划太过随意。无非就是城内空虚之时,里应外合杀进城来。见到当官的就一刀剁了,然后竖起反旗。 而朱五那颗来自后世的灵魂,已经习惯了有计划行事,任何的风险都要考虑在内,用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大的成果。 内城那边也盯着,除了一车车酒肉每日流水一般送进去,不见异常。内城的老爷们,更是从不出城。 “五哥,咱们天天在这盯着,盯啥?” 内城知州衙门对面一个小馄饨馆里,朱五带着郭家兄弟盯着里面的动静。往日都是郭兴带着二虎,连着几天没动静,朱五亲自过来了。他一来,早就坐不住的郭英,猴急的问。 “让你盯着你就盯,哪那么多废话!”郭兴看看四周,压低声音斥责弟弟一句。 朱五拿他们当兄弟,要干的事也没瞒着他们。谁曾想,这哥俩一听说杀官造反,比他积极多了。 这世道的男儿,没一个善茬!或者说,这世道的男儿,打心眼里恨这大元朝,恨这些贪官污吏。就像城里百姓私下里说的闲话,把濠州城这些贪官的肥肉割割下来,炼成油都够全成百姓吃二年。 小哥仨窃窃私语之时,门口大咧咧的进来一位穿皮袍的男子,个子不高,尖嘴猴腮。 进来就敢,“掌柜的,上馄饨。要热乎的,不烫嘴爷砸了你的铺子!” 掌柜的忙不迭的过去,弯腰陪笑,“哟,李爷您可有几天没来了!您老这几天挺忙的?” 李爷很享受掌柜的奉承,笑道,“废话,可不忙吗?还几天就过年了,府里都忙不开,送礼的人都挤满了。我要是不支应着,就得乱套。后天我们老爷去皇觉寺上香,我还得跟着,我这天生的劳碌命啊!” “诶哟李爷,您老要是劳碌命,小的就没法活了!”掌柜的亲手把馄饨给李爷端上来,一脸阿谀奉承,“您老吃着,香菇猪肉馅的!” 李爷笑道,“府里见天牛羊肉都吃腻了,就想这口儿!” 朱五冷眼旁观,这李爷明明是个汉人,却一身蒙古人打扮,不伦不类。等他吃完一抹嘴走了,才朝掌柜的问道。 “掌柜的,刚才那人是谁阿?吃个馄饨还这么大谱!” 掌柜的擦着桌子,笑道,“他阿,达鲁花赤老爷的家奴!” “一个奴才这么威风!”郭英撇嘴骂道。 “这位小哥,您小点声,祸从口出!”掌柜的吓一跳,左右看看,“这年月,别说他一个家奴。就是达鲁花赤家的一条狗,咱们也得伺候着!” 朱五想想,又问道,“掌柜的,这达鲁花赤也去庙里上香?” “可不嘛!蒙古老爷们信佛阿,又跟着咱们汉人学会了过年,一到年底,达鲁花赤就带着家眷亲兵,学咱们汉人的样,去庙里上香。”掌柜的笑道,“啧啧,那阵势,前边几十号骑兵开道,后边跟着家眷家奴,比皇上还威风呢!” ……… “消息可靠?” 郭子兴看着朱五皱眉问道。实话说,这些日子他也急,内城没动静他心里终究是打鼓。 书房里就朱五和郭子兴。 朱五说道,“回掌柜的,千真万确。我问了周边商铺的买卖人,都是这么说的。” “天助我也!”郭子兴笑道,“只要那什么鸟花赤带着骑兵出城,咱们的胜算就多了几分!” “其实,他就是不出城,咱们也有胜算!” “嗯?” 郭子兴疑惑的目光中,朱五掏出一张用碳笔画好的草图,指着说道。 “掌柜的您看,您老的计划不是里应外合吗?西门离内城最近,咱们外边的兄弟从西门进来,直接就能堵住内城出来的路。” 郭子兴原本的计划很简单,买通了城门守军,半夜偷偷把城门打开让城外的弟兄们杀进来,城里的兄弟就到处放火,打官府一个措手不急。 最重要的,一定要最短的时间内拿下内城,不然等官府回过神来,陷入拉锯就不妙了。可是内城之中,达鲁花赤的兵,各个达官贵人家的豪奴,却不是好对付的。 “您看!”朱五指着图继续说道,“从内城出来无非就是两条路,一前一后。这两条路咱们立起绊马的栅栏,骑兵就冲不出来,沿街两侧高点都战上咱们兄弟,有弓箭就射箭,没有就用标枪,实在不行扔石头,冲不起来的骑兵就是活靶子。” 郭子兴暗暗心惊,朱五这图画得太细了,每条街都画出来,院墙多高街多长都有标注。军营,粮库包括骑兵的马房。 “您再看这,这是知州衙门的后墙,前边打起来,后边定更空虚,到时候跳进去一群兄弟,沿街放火大喊红巾军进城,弥勒教进城,估计没打他们就乱了。当官的比咱们怕死,咱们在后面的路上,留出一条小缝儿,当官的准带着家眷先跑。汉官都跑光了,剩下那点蒙古色目人,咱们用人堆都堆死他们!” “五子,你这是跟谁学的?”郭子兴打量朱五,满是疑问。 这年月读书识字都了不得,朱五这连图带画,有理有据。郭子兴江湖闯荡大半辈子,这样的图画还是第一次见,朱五所说又头头是道,比他们这草台班子拍脑子想出来的,细致得多。 若是不知道是朱五画的,不知道是他说的。别人说这是那个高人的指点,郭子兴都信。 朱五把图收起来,“我爹交的,我和您说过,我爹是个读书人!” “你把这图留下!我琢磨琢磨!”郭子兴想想,对朱五笑道,“这几天辛苦了,去告诉厨房炖羊肉,让你那群小兄弟也打打牙祭!”说着,又看看朱五,“你晚上到我这来,咱们爷们喝两盅!” “谢掌柜的!” 看朱五走了,郭子兴挠挠头,“这小子是特码人才!”又外边喊,“黑子,让各堂主到我这来,议事!” ………… “你会不会?” “会!” “会就给我做!” “俺不敢!” 出了客栈,朱五直奔一家小铁匠铺子。找到老板一通比划,人家直接把他拒了。 铁匠铺老板粗壮的汉子,一脸络腮胡。 朱五纳闷,“我就让你打几块铁片子,你有什么不敢的!” 铁匠铺老板看看四周没人,小声说道,“你这后生不厚道,你那不是铁片子,你是要做护心镜!是铁甲上用的,俺不敢打。官府知道,杀头!” 真不能小看古人,朱五觉得为了自己小命着想,甲这东西绝对要有,不然自己的肉身是一戳一个窟窿。 但这个时代,有钱都没地方买甲,甚至别说甲,买菜刀都得登记。所以想了一个办法,打几块厚铁片挂身上,起码有个防护。 可谁成想,让人家猜出来了。 “胡说八道!”朱五当然不能承认,“打几片铁,怎么就成护心镜了!” “后生,俺打了一辈子铁!唬弄不了俺!”铁匠铺掌柜的笑笑,“你走吧,俺就当你没来过!” “你不打老子找别人!”朱五骂道。 “别人也不会打的!后生,快过年了,别折腾出事来!”铁匠铺掌柜的看着朱五,“后生,俺这是好话,俺见的多了,这些年找俺打这些犯忌讳东西的人不少,最后都没个好下场。看你跟俺儿岁数差不多,俺才说这么多,不然俺也不跟你废话!” 忽然有股暖意在胸中流淌,朱五笑道,“大叔,放心吧。要折腾,也是别人出事。”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十九 义旗(5) 从大元建立伊始,天下健儿就没停止折腾。 年年都有义士,代代都有豪杰,如野餐一般,杀不尽挖不绝。哪怕一片白地,春风吹过又能破土发芽。 折腾,是因为暴政。 谁做皇帝跟老百姓有毛关系,姓赵的当皇帝也不可能姓赵的都跟着沾光。谁当皇帝老百姓都得种地纳粮,缴税服役。谁当皇帝,百姓都是地里刨食看老天之脸。 头上有天,头上有官,头上有朝廷,头上有神仙。 百姓所求,无非阖家安泰,一日两顿饱饭。 百姓所求,无非是风调雨顺,多收三五斗。 百姓所求,无非是生有田,死有棺,血脉不绝儿女全。 而就是这些简单质朴的愿望,大多数的时候都不可能实现。横征暴敛,民如韭割复生,百姓不是牛羊,兔子急了都要咬人。 哪怕强如大秦,逼急的百姓依然会喊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哪怕铁骑无双的大隋,百姓也会揭竿而起。就算是盛世无双的大唐,繁花似锦的大宋,吃不上饭的百姓,照样拿着锄头,日皇帝的老娘。 至于大元,你多个毛线? 历朝历代总有几个贤君名臣,可是大元一个不见。苛捐杂税倒是数不胜数,要钱的名目倒是五花八门。 不折腾你,折腾谁! 说实话,当腊月29这天。濠州达鲁花赤的车队,到达皇觉寺的时候,朱重八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内心,忽然生出些波澜。 贵人亲临,皇觉寺上下从主持到沙弥,全部新衣袈裟,庙口恭迎。当先的铁甲骑兵,冰冷的眼神让僧人们心怀畏惧,诚惶诚恐。后至的黄金车架则让和尚们,喜笑颜开。 朱重八鄙夷的望着主持和长老,看着他们满脸褶子都笑开了,奉承的跟在几个蒙古老爷圣后。脑中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养的狗,只是和尚的屁股上没有尾巴摇晃。 再看那胖得肚子屁股一边圆的达鲁花赤,朱重八瞬间有种想一锤子砸下去,看看他脑浆子什么颜色的想法。 “重八!”达鲁花赤一行人进了寺庙之后,朱重八的师兄,化文和尚叫住了他。 “师兄有何吩咐?” 化文和尚文质彬彬,不像和尚倒像是读书人。只是重八知道,这个师兄最不是东西,看着像人一肚子坏水。 “达鲁花赤大人咱在本寺过夜,你速速将客房打扫干净,记住一尘不染。”化文和尚吩咐道,“另外,去告知厨房,好酒好菜全部准备好!” 朱重八奇道,“师兄,咱们这是庙,斋菜就有。哪里来的酒肉,没这个规矩阿!” “呸!”化文师兄骂道,“你真是榆木疙瘩脑袋,寻常香客自然是斋菜。可今天来的是达鲁花赤老爷,是无肉不欢的蒙古贵人,岂可怠慢!速去准备,休要多言,耽误了庙里大事,就把你赶出去要饭!” 分明是你想讨好蒙古老爷,甘做奴才秧子。朱重八心里俺骂,嘴上只能附和。 等师兄走远,心里继续骂道,等老子哪天受够了这腌臜气,一把火烧了这狗日的庙。若是哪天出人头地,非砍了你们这些酒肉和尚。 骂完,又想起好兄弟汤和的信。 濠州达鲁花赤,看你能威风到几时。 ……… 濠州城,悦来客栈。 随着达鲁花赤和骑兵出城的消息传来。 客栈大门紧闭,往日好酒好肉的汉子,嬉笑怒骂的伙计,全换了个人似的,杀气腾腾。 郭子兴带着心腹兄弟,先是给弥勒佛上香祭拜,随后斩鸡摆酒,咱佛前宣誓。 朱五也在其中,不过他是在众人的末尾,最不起眼的位置。郭子兴身边的人马,除了跟随他多年的江湖人物,就是他的结拜兄弟,还有同样信奉明教的兄弟,和投奔他的好汉。朱五年纪又小,入伙晚,只能在最后。 “诸位!”郭子兴一身劲装,举手投足之间,尽显江湖大豪本色,举起滴然了公鸡血的烧酒,正色说道,“某郭子兴,今年五十正。半生飘零,尝尽人生冷暖。以前咱也想做个老实巴交的良民,可天道不公,鞑子皇帝重用奸臣,天下贪官污吏横行,以至我等黔首生无活路,死无埋骨之所。 可怜我等世代都是良家百姓,却在这世道活得猪狗不如。苍天无眼,苍天已死,许其受尽欺凌而死,不如奋力一搏。管他皇帝大官,杀了便是。天无道,我能便杀出一条血路。天下无名主,我等便恭迎明王降世,普渡众生。头掉了碗大个疤,明王菩萨在上,我等死后也能进入西方极乐世界。 诸位,可愿随俺反他娘的!”(元灭亡,很多因素,大家理性看待。) “追随大哥,誓死无悔!” 众汉子仰头喝光碗里的酒,放生大笑。 “好!”郭子兴大笑道,“都是俺的好兄弟,取了濠州城,俺和你们共富贵!” 说着,命令道,“孙德崖,今晚三更你带人把西城几个守夜的兵丁宰了,然后打开城门放门外大军进城!” “喏!”一个像憨厚老农的汉子,开口说道。 “张老黑,大军进城之后,你立刻带人控制住汉军大营,愿意跟着咱干的可活,不愿意的死!” 张老黑大笑道,“大哥放心,俺一定把办得妥妥当当!” “朱五!” 队伍末尾的朱五,正神游天外,忽然听到郭子兴叫他。忙收敛心神,准备听令。 “你带着你手下的那些乞丐,从州衙后门翻进入,沿路放火喊话!” “喏!” 朱五也发生答应,心里却骂。娘的,还想随大流喊口号混过去。你老小子居然给老子派了任务。还真是瞧得起我。 虽说不明不白的上了贼船,心里早有准备。可事到临头,难免有些胆战心惊。朱五看着周边摩拳擦掌的汉子,心中告诉自己冷静。 冷静,才能活下来。 …… “小五!” “秀英姐!” 郭子兴吩咐完毕,众人各自回房准备,朱五刚要回到自己屋,马秀英叫住了他。 “你跟俺来!” 马秀英拉着朱五,不由分说的到了她房间。 推开门,有等得抓耳挠腮的郭家兄弟。暗自垂泪的郭莲儿,还有一见朱五就挂过来的秀儿。 “五果,俺这几天都没见着你哩!” “秀儿乖,哥忙,等忙过了这几天,哥天天陪着你!” “五哥,是不是要动手了?”郭家兄弟兴奋的问。 郭莲儿则是安静的坐着,怯怯的喊了一声五哥。可眼神之中,什么复杂。 这些就是朱五来到这个世界后,最亲近人。不同姓,但胜似家人。他这一生,无论如何都要保护这些人的周全。 今天,他将和过去彻底告别,前方等待他的是一场搏命厮杀。不管未来怎样,重八哥的大腿能不能抱稳当,今天都要靠自己,给这些身边人博出一个太平。 “五儿!”马秀英低头在柜子里翻出一样东西,“这是俺爹留下的,你穿上!” 铁甲! 这是一副完全由鱼鳞铁片拼凑而成的铁甲,虽然黯淡无光,可触手光滑,冰冷的金属厚重结实,胸口一块硕大的护心镜,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 “秀英姐,你为啥对我这么好?”朱五在马秀英的帮手下,套着铁甲问道。 马秀英手中停顿一下,笑笑,“俺也不知道。可能,你像俺弟弟吧!” “俺也是你弟弟,咋没铁甲哩!”郭英在边上笑道,“秀英姐,恁太偏心!” 正说着话,郭莲儿走到朱五身边,从怀里掏出一个平安符,挂在朱五的腰间,咬着牙说道,“五哥,小心!” 朱五笑笑,“放心,你哥我没事。等过了今天,哥让你花衣服随便穿!” 郭兴嚷嚷,“秀英姐偏心也就罢了,俺亲妹子也偏心,平安符连他亲哥都没一个!” 郭莲儿闹了一个脸红,“有五哥在,恁俩肯定没事儿!” ……… 世上最难熬的就是等待,客栈里的人都在等天黑,就像黑夜在等待黎明,漫长得让人心急。 濠州城外,一支数千人的大军也在等待。一位高大的年轻将领,正咧着大嘴,望着濠州的方向。 “汤和大哥,你看啥哩!”一个青年小兵憨厚的问道。 “濠州!” “俺知道,那是你老家!” 汤和笑了,大嘴又大了几分,“是啊,是俺老家!可是俺从小到大就没进去过几次,俺娘活着时候带俺去过一回,那年家里收成好,俺娘给俺买了二两桂花糖!” “濠州城是不是可好了,听人说到处是黄金,倒出都有粮!” “傻兄弟,要真是这样,咋会有人饿死。黄金和粮食都在官府和富人手里呢。”汤和笑道,“想要黄金粮食,只能靠咱手里的刀枪去抢。” “抢!抢他娘的!”小兵攥着拳头骂道,“官府咋抢咱们地,咱就咋抢回来,狗日地!” 轰隆!腊月天,忽然一声惊雷。 ……… 皇觉寺也听到了雷声。 朱重八也听到了,抬头望天,开口笑骂。 “吔,你狗日还挺有脾气,腊月打雷,你吓唬谁呢?” 轰隆!又是一阵雷声。 朱重八不笑了,眯着眼睛,“你狗日的再打,回头断了你的香火!” (下一卷,濠州乱。)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一 濠州乱(1) 凌晨,风声中偶尔夹杂着几声犬吠,除此之外濠州城,一片沉寂。 啪,似乎是一片落叶落在了雪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西门守军中的一个小兵耳朵动了动,张开朦胧的眼睛,看下黑麻麻的天,又闭眼缩在门洞里。 啪,啪,啪! 霎那间,这细碎的声音忽然多了起来,像是急行者的脚步。守军小兵疑惑的睁来眼,黑夜之中闪过一阵寒光,随后他的眼神永远定格在愕然惊恐的情绪上。 噗,噗,噗! 寂静的凌晨刚才是还是死寂,却突兀的多出利器入肉之声,伴随着这些声音的,还有被压抑的惊呼和惨叫。 一对黑衣人不知何时鬼魅一般靠近,西门城门洞里依靠着取暖睡觉的守军,几个眨眼间全变成软绵绵的尸体。 黑衣人的首领残酷的笑笑,“嘿嘿,这帮废物!弟兄们,上角楼放绞盘,点火为号放城外兄弟进城!” …… 城外,无数双眼睛在看向濠州方向,无数张大手紧握兵器,无数人的身影和夜色融为一体。 夜色中,一支沉默的军队在等待,在准备。 为了这一刻,这些男儿等待了许久。 或许从他们出生为男儿的那一天起,或许他们父辈给予他们名字的那天起,或许从目睹家园破财那天起。 他们就开始等待这一天,等待着复仇,等待着用鲜血告慰亲人,等待着自己的新生。 轰! 黑漆漆天空中,突然一团火星在高处闪现,犹如火焰盛放。并不太强烈的火光却像一盏明灯,将夜空将这支军队将无数双眼睛照亮。 那儿,将是他们的风向。 寒风中,血色大旗哗啦啦做响。 军官们突然扯着脖子,放生大喊。 “弟兄们,城开了,进城………” “进城,杀鞑子………” “进城,杀贪官……” “进城,抢粮抢钱抢娘们……” “进城………” 轰隆,天空爆出一声惊雷。 许多人睡梦中翻了个身,特娘的大半夜打什么雷。随即却又豁然从梦中惊醒,这不是雷声! 马蹄如惊雷,濠州的西门门户大开。城内的兄弟在城墙上点燃一堆又一堆的火焰,沿街的房话间,身后一阵马蹄声,疾驰而来。 马背上一个年轻汉子喊道,“前面的兄弟让开,让俺们推了这些鞑子!” 话音落下,一队骑兵从后面杀过来,当先一名猛将,马上如满月,瞬间射出三箭。对面三个蒙古武士,捂着脖子摔倒。 紧接着身后马队去刀子割进了豆腐,达鲁花赤宅院前面的阵地被冲得七零八落。 这战法是蒙古铁骑纵横天下的法宝,今天却被一群流寇反施彼身。 领头的蒙古千古还在奋战,用不熟悉的汉语大声问道,“对面是谁?” 红巾骑兵头领一箭射穿他的喉咙,“俺乃濠州汤和!” “五哥,刚看到知州一家带着两车财物跑了?” 朱五更看得目瞪口呆,听到郭家兄弟来报,马上转头说道,“追,把车留下!” ……… (今天喝酒了,状态不好,更的太少,明天一定补上,见谅各位。)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二 濠州乱(2) “不好啦!红巾贼攻破濠州,知州以下文武皆以身殉国……” 清早,一匹浑身是伤,跑得脱力的战马。载着一名同样满身鲜血的骑士,闯入皇觉寺。 正在打扫庭院的朱重八,看着那骑士被人搀扶去了达鲁花赤大人的客房,暗中攥紧拳头。 成了!濠州城被攻破了,不知道汤和怎样,不过凭着这小子的本事,怕是毫毛都伤不到一根。还有小五,他怎么样? 重八停了手里的活,望着濠州的方向,喜忧参半。 骑士进去之后,顷刻之间庙里乱了起来,达鲁花赤的随从亲兵,慌忙的从房里跑出来。此时他们哪还有点蒙古勇士,百战精兵的样子。 有的穿着一只鞋,有的披着头发,有的没有帽子。找不到兵器,抬不起马鞍,甚至有人撞在一起,乱糟糟似没头苍蝇一样。 再看那胖成球的达鲁花赤,在两个人的服侍下都上不去战马。 “嗤!” 朱重八一声轻笑,这些草原勇士的后代,在中原吃了快一百年的白面馍馍,活生生把自己吃成了羊。 想到此处,他目光向北。听人说,大都城有雄兵百万,更北方的草原上还有无数马背上的战士。还听人说,大元帝国幅员辽阔选超前朝,濠州只不过是巴掌大的地方,犹如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如今,这颗棋子动了,能撬动大元的天下吗? …… 濠州城里烟味刺鼻,到处都是残垣断壁。 一夜激战,原本还算齐整的城市突然间破财下来,城内死的不光是官军和义军,还有许多无辜百姓。 到处都是百姓失去家人,失去财产哭天抢地的呼声。这是一场盛宴,一场反抗者的盛宴。但对于城中的百姓,这却是天降横祸。 朱五叼着块猪油烙饼,带着手下兄弟在街道上巡视。斩杀濠州知州之后,郭子兴自封濠州总管。朱五得了个百户的头衔,只是他手下还是这十来个兄弟。尽管他一再避免,还是有几个兄弟站死了。 人虽少可是要管的地方不少,平安里,福安里,安康里三四条大街都是他的管辖范围。大战刚过,城内乱成一团,不少流氓地痞顺手打劫。 说起来,这维护治安的差事是他自己讨的。之所以干这个吃力不讨好的活,是因为他现在不想往郭大总管身边凑合。 才刚占了濠州城,大总管就搬进知州的大宅里。带着手下儿郎收拢金银,瓜分人家妻女。亏的以前朱五还觉得他们也算好汉,如今看来,哼哼! “五哥!”郭兴气喘吁吁的跑过来,直接从朱五嘴里拽下去半张烙饼,“都藏好了!” “没人知道吧!”昨儿夜里,趁乱得了几箱金银,朱五也没交公的觉悟,吩咐郭兴藏起来。 “放心吧,就藏在咱们看房子的炕洞里!”郭兴笑道,“五哥,你当百户了?那给俺一个官中不中!” 朱五笑道,“给你官你得有人阿,现在就咱们手下这几头烂蒜。等人手多了,给你一个什长当当。”说着,看着身边的兄弟笑道,“你们别一个个眼巴巴的看着我,只要是有人了,老子让人你们每人都有官当。” 众兄弟顿时挺直了腰板,要说这些人原本是这城里人嫌狗不待见的叫花子。如今身上披着从官军身上扒下来的甲,挎着兵器头上包着红布。 走起路来也是威风凛凛,周围百姓都用敬畏的目光看着他们。 “哎呀好汉,俺闺女还小,可使不得阿!俺就这一个闺女,您老高抬贵手……” 朱五等人正边走边笑着说话,前面一处民宅里忽然传来求饶之声。 几个布衣的汉子,手持木棍短刀头上包着红布,拎着几个沉甸甸的包袱,夹着一位挣扎的少女从里面出来。后面跟着一个踉跄的老头,口中哀嚎不已。 “站住,干什么的?” 朱五带着兄弟围过去,这几个汉子虽然头上也裹着红布,可身上干净。不像朱五他们,一夜乱战身上又是灰又是土。 “哎哟,各位兄弟,各位英雄!”对方领头的汉子,满脸市侩,拱手笑道,“都是自己人,俺们也是红巾!”说完,还指指头上的红布。 “五哥,这几个都是城里的青皮,以前没少欺负俺们!”二虎在朱五耳边轻生说道,昨夜混战中这小子不知道被哪里来的弓箭蹭了一下,如今少了半边耳朵。 “谁跟你自己人!我问你是干什么的?” 朱五心中有数,这是趁火打劫的流氓。 “这………”对面的人愣了一下,忽然指着身后哀嚎的老头,“好汉,这有个汉奸。这老头仗着认识几个鞑子,平日给人看病坐地起价,没少挣百姓的黑心钱!咱们哥几个这也是替天行道呢!” 朱五定睛一看,差点乐出声。这不是给郭英治胳膊的孙神仙吗,如今山羊胡子让人拽下去一半儿,一把鼻涕一泪,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他是笑了,却是冷笑,“你特娘的替天行道就是抢人家闺女!抢人家钱!双手抱头,蹲下!” 话音未落,郭家兄弟等人直接端着长枪围成一个圈,二虎一脚踹在一个汉子的小腿上。 “自己人,自己人!” 几个青皮慌了,开始求饶。 朱五厌恶的骂道,“闭嘴!谁特么和你是自己人,老子是红巾军!你也配?”说着,环视一周见许多街坊都靠过来,朗声说道,“濠州大总管郭子兴大帅有令,有趁火打劫者,斩!有奸淫掳掠者,斩!有欺凌百姓者,斩!你们几个,罪当斩!” 这倒不是杜撰,郭子兴搬进大宅,没见到银子和美女之前,确实下过这令。连着三个斩,让周围的百姓齐齐缩脖。 “俺不服!”青皮中忽然有人跳起来,大声说道,“你凭啥要杀俺!” 朱五心中腻歪,强抢民女还这么理直气壮,真是不知死活。 那青皮继续喊道,“城里抢劫的多了,凭啥只杀俺们,你们红巾军不也抢吗?俺刚才还看见,你们红巾军拖了两个娘们进了胡同……” 另一个青皮也嚷嚷,“昨夜俺们也算出力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杀官造反不就是图个逍遥快活………” 朱五火了,原本不是十分的杀意,突然间暴涨,挥手道,“宰了!” 噗,噗! 几声惨叫,方才还活蹦乱跳的汉子。眨眼之间血流满地,眼看活不成了。 顿时,周围百姓大气不敢出,而朱五也没来由的心中烦躁起来。自己这是怎么了,转眼间就不把人命当回事了,说杀就杀! 晃晃脑袋,向四周拱手,朗声说道,“各位街坊邻居,老少爷们。咱叫朱五,咱和咱这些弟兄其实也是这濠州城的人,这几个弟兄以前就是城里要饭的。说起来,咱们和大伙都是乡里乡亲的老乡!” 一句老乡让百姓们都靠过来,这年月老乡俩字堪比亲戚,好使! 朱五继续说道,“咱们跟着郭大帅起兵,为的啥?为的是替天行道,为的是杀尽天下贪官,为的杀鞑子,为的是替天下快饿死的穷人出头。不是为了欺负百姓,鱼肉乡里。既然郭大帅让我管着这几条街,我就不能让你们受欺负……” “好!还是咱濠州的儿郎仗义…” 周围百姓纷纷叫好,那胡子没了半边的孙神仙,颤颤巍巍的说道,“多谢军爷,小老儿无以为报。”说着,居然从怀里摸出一个银元宝来,“请军爷拿去吃酒……” 朱五笑笑,“不要,你拿回去吧。真要是有心,以后我们兄弟路过你家,给口水喝就好!” 忽然之间,身后传来一喝彩,“好汉子!” 朱五回过头,一健硕青年骑在马上笑吟吟的看着他。看着有些面熟,原来居然是昨晚带着马队冲垮了蒙古人的那个千户,好像是叫汤和。 “说的好,咱们红巾军就是要替天下穷人出气的。”汤和从马上跳下来,笑着说道,“俺叫汤和,也是郭大帅的属下,兄弟你叫朱五?” 汤和?朱五总是觉得这个名字耳熟,但记忆这个东西,越是努力想越想不起来。 只能笑着说道,“我是朱五,郭大帅的属下!” 汤和咧着大嘴笑道,“你可认识朱重八?” 想起来了,汤和汤大嘴。 朱五高兴之余,脱口而出,“你是重八哥口中的汤大嘴?” “俺生了一个大嘴,他重八从小埋汰我!”汤和亲热的说道,“正满世界寻你,没想到在这碰到了。” 朱五奇道,“哥哥如何会识得我?” “重八来信阿!”汤和笑道,“半月前重八给俺来信,信里就提到过你这个小兄弟,跟俺说让如果进了濠州城,一定要寻到你,保你一个周全!”说着,打量朱五两眼,“没想到你小子也进了红巾军了,咱们兄弟也算是有缘!” 原来比如,朱五心中感动。这大腿没白抱,人家是真惦记阿! “走,咱哥俩喝酒去,肚里头咕噜噜叫了!”汤和大笑,拉着朱五,“今日,不醉不休!”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三 濠州乱(3) 朱五让郭家兄弟带着其他弟兄巡街,自己随汤和找了一家酒馆。 大战刚过,掌柜的哪敢得罪这些红巾军,忙不迭的上酒上肉。 汤和咧开大嘴笑道,“俺接到重八信时还有些纳闷,俺俩是从小撒尿活泥的光腚娃娃,他啥时候多出来一个叫朱五的兄弟?” 朱五忙把自己如何与朱重八相识,包括朱重八赠银,自己去皇觉寺看他,又在徐达家过夜等事一一交代。 “小五!俺比你大就这么叫了!”汤和笑道,“你是重八的兄弟,就是俺的兄弟,往后在这军中,大伙相互照应,有啥事直接找俺!” “全仰仗哥哥!”朱五也笑道,“若是重八哥和徐达哥哥在这就好了,咱们兄弟抱成一团。” 汤和一拍大腿,“跟俺想到一块去了,俺都不知道劝了他多少次跟俺一块干,他那榆木疙瘩脑袋就是不开窍!” 朱五笑笑,“不如再给重八哥送个信儿,咱们兄弟都在这了,怎么能少了他!” “好!”汤和大笑,冲掌柜的说道,“掌柜的过来,帮俺写封信!”说着,对朱五不好意思的笑笑,“俺昨天拉弓太多,手上不得劲,写不得字!” “那就我来写!”朱五拿了纸笔,想想写道。 “重八哥,展信佳,见字如面,一别多日……” 托上辈子素质教育的福,朱五也在毛笔字学习班呆过几天,在这文盲占大多数的时代,自问这笔字还是拿得出手的。 然而汤和却咧着大嘴,不满道,“咦,小五。你整这么文绉绉的有球用,俺看着都牙疼。俺来念,你来写!” 朱五无奈,重新提笔,就听汤和念道,“重八,你让俺照顾的兄弟朱五,俺找着了。你猜怎么着?这兄弟也入了红巾军了,还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要俺说,你也过来吧,咱们自家兄弟抱在一块干,不比你当和尚强!一场仗下来,小五都是百户了,你还等啥?等着念一辈子经!” 汤和想想,没词儿,摆手道,“就这么多!其他的你看着写!” 这汉子直爽得可爱,朱五在信末尾接着写道,“重八哥,以上是汤和哥哥说的,下面是我说的。哥,这天下真的乱了,群雄并起,烽烟处处。有血腥的汉子都拿起刀枪跟朝廷干了,您也是读过书的人,历朝历代只要是天下百姓没活路,那就离亡国不远了。我和汤和哥哥盼着你,盼你过来,咱们兄弟在这乱世中大展拳脚,博一个富贵前程,光宗耀祖!” 洋洋洒洒写完,吹干墨迹。汤和叫了一个兵士过来交代几句,拿着信走了。 随后,又对朱五说道,“小五!你咋入的红巾跟的郭大帅,跟俺说说!” 于是,朱五又把事请来龙去脉再讲了一次,汤和啧啧称奇,最后一拍大腿,“这都是命!” 是阿,这都是命! 乱世之中,要信命但是不能认命。 …… 第二日,郭子兴升帐,手下百户以上参与议事。 朱五年龄最小,手下兵也没几个,自觉的站在末尾不起眼的位置。大帅还没来,屋里跟开水锅似的,七嘴八舌乱七八糟。 有几位将领不停打着哈欠,一副宿醉未醒的样子。还有的人一脸坏笑,卖弄抓来的官家女子多么的细皮嫩肉。更有人互相攀比,我抢了多大的宅子,多少的金银。 朱五暗中冷笑,所谓好汉不过如此。带头造反的都是这些乌合之众,目光短浅之辈,难怪日后朱重八得了天下。 一想到朱重八,朱五多了几分盼头。重八哥阿!重八哥!您老人家啥时候入伙呀,就等着跟你混了。 此时,亲兵在门外喊,“大总管道!” 众人又是乱哄哄的行礼,称呼也是五花八门。 “大哥!” “郭爷!” “大总管!” 郭子兴带着几个人从门外进来,坐在主位上,眉头不经意的皱下。 “都坐吧!”郭子兴一身甲衣,倒是有几分主将的派头,“今儿把大伙叫来,一是赏功,二是大伙合计一下,下一步咋走!” 说着,郭子兴顿了下,继续说道,“赏功等会再说,都是自家兄弟好处少不了你们的。先说说以后咋办。这濠州城咱们是拿下来的,可城里的粮食却不大够,咱们这几千人人吃马嚼,还得开仓募兵,指望城里的粮食八成是到不了秋收!” 嗡!底下又是七嘴八舌起来,乱成一片。 郭子兴面色不悦,怒道,“住嘴!成何体统?” 见众人安静下来,他继续说道,“况且咱这几千兵马放在城里,都是血气方刚的汉子,保不齐惹出什么乱子。所以本帅想,从明天开始各部出城去附近村寨收粮。” 收粮!大概是抢吧,老百姓把粮食看得比命还贵重,怎么会平白无故给你。朱五这里心中腹诽,有人打断郭子兴的话。 “大总管,村寨能有什么粮,都是苦巴巴的穷汉子!”郭子兴下首一人开口说道。 朱五抬头看去,此人一副老农样,他认识此人,孙德崖。说是奉郭子兴为主,可是他手下也有几百个兄弟,跟郭子兴是平辈论交,在这濠州城里也是一股势力。所以,他才有胆子打断郭子兴的话。 果然,郭子兴冷声问道,“那依你之见呢?” 孙德崖看似和气的笑道,“收粮是没错!可俺们也是穷汉出身,不能手里有刀了就反过头来欺负人家。要粮,咱就找大户。那些地主老财这些年也没少喝咱们这些穷棒子的血,现在该是他们出血的时候了!” 郭子兴想想,说道,“不妥,士绅乃是地方根基,咱们想长久占着濠州城,说不得还要人家的帮衬,不能把人家得罪死。” 孙德崖嚷嚷,“大总管,咱们起兵造反,连鞑子皇帝都不怕,还怕他们那些土财主?咱连官府都抢了,他们就抢不得?” 朱五笑了,郭子兴本就是地主,不然如何能养得起几百号拿刀枪的汉子。那孙德崖却是农人出身,自然也不愿意抢没油水的穷人。这俩人,肯定说不到一块去。 谁想,他只是面上稍微一乐,居然被孙德崖看了个正着。 “后面那小子,你笑啥?”孙德崖指朱五说道,“俺说的有啥可笑地?” 他这一嚷嚷,朱五顿时成了焦点所在。 郭子兴也开口说道,“小五,你莫不是有啥想法,说说!” 我能有啥想法!朱五心中吐槽,然而却知道如今不是做好人的时候,自己是郭大帅的人,必须得站他这边。 于是开口说道,“孙将军,末将以为收粮也未必用抢。无论是大户还是百姓,咱们直接拿着银子买就是了。公平买卖,既能成全大帅的名声,又能筹集到粮食!” 郭子兴眼睛一亮,笑道,“这个主意好!” 孙德崖冷笑,“要是那些大户不卖呢?” 朱五说道,“咱们一手刀子一手银子,谁敢不卖。” “银子从哪来?”孙德崖又问道。 “咱们占了濠州城,官府的库里不全是银子吗?”朱五笑道。 “呸,想瞎你的眼!”孙德崖翻着眼皮,“弟兄们拎着刀子造反,为的不就是白花花的银子吗?都拿去买粮拿什么给弟兄们发响,拿什么犒劳有功将士!” 他这翻言语倒是说道许多人心里去了,众将中有人不住点头附和。 这人有点胡搅蛮缠,今日也许就是要找茬。 朱五把心一横,对郭子兴说道,“大帅,末将以为如今最没用的就是银子!” “你接着说!”郭子兴冷冷看了孙德崖一眼,说道。 “咱们占了濠州,朝廷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必然调军队来打咱们。咱们守得住濠州银子才有用,守不住就算有金山银山也不过是镜花水月!” 郭子兴听了,连连点头,“小五说是,本帅也是这么想的!” 孙德崖却冷哼,“你毛都没长齐,就在这大言不惭。那俺问你,如果官军来了该怎么办?” “官军没来之前,咱们就得准备好!”朱五也不怕得罪他,开口说道,“其一,筹集粮草。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有粮咱们才能招兵,才能安抚濠州的百姓。不但要筹集,还要算好所有的粮食够咱们吃多少天,多少顿! 其二,打造兵器守城器械,把城里城外所有的铁料,铁匠收集过来,起码得让兄弟们手里有像样的家伙,不能拿着木棍跟鞑子对砍吧? 其三,训练兵士,与其天天待着不如操练起来。平时多流汗,战时才能少流血!” “小五此言甚合我意。”郭子兴笑道,“五阿,读过书就是不一样!”说完,还得意的看了孙德崖一眼。 众人也不都是傻子,朱五这些话有理有据,比孙德崖高明得多。前排的汤和转过身,笑着给了朱五一个大拇指。 “哼!”孙德崖嘴皮子动动,只蹦出几个字,“说的轻巧。” …… 大伙散了之后,汤和拍着朱五的肩膀。 “好兄弟,有见识!”说着,又骂道,“那孙德崖仗着是老资格,和大帅叫板,真是找死!” 朱五还未说话,身后有人喊道,“五子,老爷叫你一块吃饭!” 原来是郭子兴的随从黑子,朱五只得和汤和道别。 看着他背影,汤和笑道,“重八阿重八,你还说让俺照应这小子。呵呵,没准以后咱们还得靠他照应!”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四 濠州乱(4) 郭子兴自问,小五子算不算自己人。 当然,必须是自己人,不能再真的自己人。 当乞丐的时候帮着夹带送兵器,死皮赖脸在客栈混饭吃,血淋淋的投名状。尤其今儿帮他出了一口恶气,噎孙德崖那粗坯一个大窝脖儿,绝对的自己人。 可是怎么觉得,朱小五总是若即若离的呢。占了濠州,别人都屁颠屁颠的过来请功,他躲了。别人都要银子要女人,他躲了。别人都一日来三回拍拍马屁,他躲了。 捋着胡须,郭子兴觉得有点看不懂朱小五。从他俩第一次见面,他就觉得这是个机灵的小子,后来发现这小子不但机灵还有见识。今天看来他不但有见识,还特么挺有谋略。 “小五来了!快进屋吧,爹等你呢,俺去给你们爷俩切盘肉!” 门外传来马秀英的声儿,这是小五来了。郭子兴坐正了身体,摆出几分威严。 朱五进门,脸上笑嘻嘻的跟在客栈的时候一样,笑道,“掌柜的,我来了!” 这声掌柜的让郭大元帅笑了,这称呼太亲切了。这才像是那个跟在他屁股后头讨赏钱的小五,这才是自己人的称呼。 “坐吧!”郭子兴点点头,不动声色的道,“五阿,这两日怎么不见你来我这阿?别人恨不得一天往老夫这跑三趟,唯独你小子,不升帐议事都看不着人影!” 抽傻疯这是,老子来看你有个鸟用,拍你马屁? 朱五脑子转得飞快,笑道,“掌柜的,这事于公于私两种说法!” “哦,怎么说?” “于公,所谓无规矩不成方圆,您老如今贵为濠州大总管,掌管数十万军民的一方诸侯,日理万机。做属下的只有听您召唤的份儿,哪能不经传唤就随便往您府上跑。小五读的书不多,可也知道没这个道理。 就像说书先生讲的,汉高祖刘邦没当皇帝之前,樊哙拎着狗腿就去他家串门。坐了天下之后,君臣有别。小五这几日也总是想您老,可也不能因私废公阿!” 郭子兴听得心中大乐,朱小五将他比做汉高祖刘邦,一下就说道了他心里,都是出身草莽反抗暴政的人物。可随即又有些恼怒,军中那些粗痞,老夫都当了濠州总管大元帅了,这些杀才还是那么没眼色,人前人后叫大哥,叫郭爷。一点不懂得尊卑,不晓得规矩。 就听朱五继续说道,“于私,小五是您拉扯起来的,没您拉一把,说不上我还要饭呢。您是我恩人,小五知道您压根也没想让我报恩。可是小五心里记着呢,别人也盯着呢。小五总往你这跑,别人说闲话,都以为我找您老讨便宜呢。” 小五懂事阿!郭子兴心中妥帖,嘴上却道,“人不大,心眼不少。别人能说什么闲话?” 此时,马秀英端着食盘走进来,笑道,“爹,您尝尝这个,达鲁花赤那专用厨子的手艺,白水羊头,说蒙古王公都喜欢这么吃呢!” 说完,放下一把精致的银餐刀,转身时候还对朱五笑下。顿时,小五骨头酥了二两。多好的女人,可惜注定无缘,人家将来是朱重八的马皇后,自己的嫂子。 好吃不过饺子,好玩不过嫂… 呸,想什么呢! 郭子兴切了块羊头肉扔嘴里,闭着眼睛嚼两下,摇头道,“糟蹋东西,羊肉还是得红焖!”说着,又切了一块,沾点盐扔嘴里。 朱五赶紧给满上温好的酒,真是涨行市了。如今郭大总管喝酒都用金杯金酒壶了,壶身上还镶嵌着硕大的红宝石。 “小五,今儿那番话是你自己想出来的?”郭子兴看似随意的问道。 “也不全是,以前我爹教我读过一些兵书!”朱五顺口胡扯,反正死无对证,他肚子里就那点墨水,万一郭大帅要以为他有什么张良萧何之才,可就抓瞎了。 “哎,你爹死早了!”郭子兴叹气道,“生不逢时阿!” 你老小子爹才死早了呢!朱五心中暗骂。 郭子兴端着金杯抿了一口,又道,“即便是你爹教的,但你也算是人才难得。小小年纪,能想到那几点,不简单阿!” 这倒不是假话,占了濠州之后义军上下两眼一抹黑,那些老粗打家劫舍还行。让他们出主意,大眼瞪小眼。 朱五谦虚道,“掌柜的,您过奖了!” “一点不过,就凭你那三条建议,就该赏你!”郭子兴又问道,“今儿,你看出什么没有?” 朱五想想,“姓孙的跟您老叫板?” “他狗日的!”郭子兴忽然骂道,“给脸不要脸!” 朱五大奇,你是濠州老大,下面人怎么敢跟你叫板!于是,试探着问道,“掌柜的,您是元帅大总管阿!办他不就一句话的事嘛!” “你不懂!”郭子兴叹气道,“孙德崖不值一提,可他手下那几百弟兄却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汉子,其中不少还是朝廷的汉军逃卒。如今濠州的局面,一时半刻还离不得他们!” 这几百人在濠州全是不小的力量,而且还能打,又忠心。怪不得,孙德崖敢跟老郭掰手腕。朱五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可以抓住什么,或者说有了一个机会。 于是,笑着说道,“掌柜的,您如今是濠州总管,手里有粮有钱,招兵练就是了。这年月只要手里有粮,还怕没人当兵!只要您手指头漏漏,让当兵的吃得饱饱的,兵器铠甲都配上,想要一只精兵,还不是易如反掌!” 没错,精兵!郭子兴要的就是精兵,如今城里兵不少。可是除了他的亲卫,汤和马队人马,还有孙德崖的手下,都是抡锄头的农民。 可问题是,让谁来管,谁来练呢?黑子得管着卫队,那些江湖汉子没他压着还不行。汤和?谁知道他日后会不会是另一个孙德崖。 至于其他人,各个都是酒囊饭袋,自己都练不明白。最重要的是,这些兵必须全掌握在在自己的手里。 郭子兴越想越烦,无意之中对上朱五的目光。小五目光清澈,不像那些粗坯闪闪躲躲,一肚子小算盘。 朱五继续说道,“反正朝廷官军一时半会过不来,不如趁这功夫练出一支兵。”说着,笑笑,“吃谁的饭,听谁的话!最要紧的,这些兵吃了您大总管的饭,就只听您一个人的!” “就是这话!”郭子兴一拍大腿,看看朱五,突然问道,“五阿,你手下多少人?” “就我和郭家兄弟,还有十几个城里的小叫花子。都念着您的好呢,都是吃您的饭才能活到今天!” “嗯,都是好孩子!”郭子兴笑笑,“五阿,你今年多大了?” “虚岁十八!”朱五笑着,心里却有点莫名其妙,问老子多大干嘛,给发媳妇? 郭子兴又抿了一口酒,叹气说道,“十八!诶,老夫家的小三儿要是还活着,也你这么大了。老天爷对我算是不薄了,可就是我郭家的血脉太单薄了,男丁太少!”说完,若有若无的看了朱五一眼。 小五什么人?给跟杆子就能爬,后世网约车司机白当了吗,察言观色! 扑通,马上跪下,磕头说道,“掌柜的,小五命贱,从小就没了爹娘,这世上别人都嫌我厌我,只有您老把我当人看,您的大恩大德小五一直记在心里。 您要是不嫌弃,小五给您当个干儿子。小五就算粉身碎骨,也保着您老打下来的江山。您老百年之后,小五给您披麻戴孝。 掌柜的,小五所言句句发自肺腑。如有半句假话,让小五祖坟冒青烟!” 冒去吧,冒龙卷风都跟老子没关系!老子连这个身体的祖坟在哪都不知道,再说老子将来跟重八混的,认他老丈杆子是亲上加亲! (你们总说主角舔,成大事不拘小节。历史人物无耻的多了去了。本书才刚开始,主角本就是无耻之极的设定,哈哈。另外,在那个时代当义子没什么丢人的,反而是很亲近的表现,尤其是军人。朱元璋二十多个干儿子,从小跟着他南征北战,掌控军权,监视诸将。) 郭子兴动容道,“五阿,好孩子,快起来!” 这年月天地祖宗深入人心,谁敢没事拿祖坟发誓! “五阿,咱们爷俩虽说萍水相逢,可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你跟着老夫一路走来,什么心性老夫看得清楚。”郭子兴正色道,“既然你有这份孝心,老夫也有爱才之意,这就是天意咱们爷们当回父子。好吧,老夫答应了,从今往后你就是老夫的义子。” 朱五大喜,再次拜倒,“义父大人在上,请受小弟…受儿子一拜!”说完,铛铛磕了几个响头。 郭子兴笑道,“好好!你义母还未到濠州,等咱们全家团聚,为父要大开家宴,摆上一百桌!” 朱五擦着眼睛,故意让眼圈红了,“小五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这辈子能遇到义父大人!” 郭子兴点头,示意朱五坐下,开口说道,“五阿,刚才咱们爷俩说的是家事,现在说说公事!” “听义父号令!”朱五又站起来。 “明日老夫发通告,认你朱五当左军千户,手下兵员八百!” 朱五心中狂跳,就听郭子兴正色说道,“不过,这兵要你自己去招,军械粮草你去找军需,老夫自会安排。五阿,给义父争口气,练出一支好兵来!” “义父放心,小五一定替您练出一支只认郭字的精兵!”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五 濠州乱 (5) “那后生是谁?看着威风?” “大总管新封的左军千户!” “千户?毛都没长全,就当千户!” “人家是大总管的义子,朱五!” 朱五一身簇新的铁甲,蒙古达鲁花赤府库里压箱子底儿的好东西。全身都是一边大小的鱼鳞铁片,四个铜钱一般厚。 胸口铮明瓦亮的护心镜,头上带个护脖的战盔,脚上都是带着铁片的战靴。看着威风,心里叫苦。这一套下来,差不多六七十斤。 这套甲,昨儿认了义父之后,郭大帅亲手赏赐。 跟在他身后的郭家兄弟也是鸟枪换炮,半新的铁甲配上单手弯刀。摆出样子来,倒也是杀气腾腾。 “俺五哥是千户了,俺们可不能给五哥丢人!”哥俩挺胸抬头,跟着朱五进了军需的大库。 所过之处,议论纷纷。 濠州的军需名叫张天祐,四十多岁方头大耳,看着挺敦实憨厚一个汉子。 可朱五却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笑得花一样。无他,张天祐是朱五便宜干爹的小舅子。朱五便宜干娘的亲弟弟,他得叫人家一声,老舅。 “老舅,您受累!”大库跟前四下无人,朱五把事先准备好的两个金元宝,塞他手里。攻占濠州那天晚上,朱五带着这些兄弟没少捡漏,现在他还真是不缺钱。 张天祐不动声色的掂掂分量,笑了起来,怪不得姐夫收了他当义子,这小子会来事阿!往日那些来讨军需的粗痞哪会这一手。 “都自家人,有什么受累的!”张天祐推开大库的门,一股霉味和灰尘扑鼻而来。 库里都是成捆的刀枪,长矛,盾牌等物,还有需求的铁料,器械。不知道放了多久,有的竟然已经锈迹斑斑。 郭家兄弟开眼了,郭兴笑道,“俺说怎么原来那些守城的官军,手里的家伙都破破烂烂的,连个好点的甲都没有,原来好东西,都让当官的藏起来了!” 张天祐笑道,“鞑子皇帝防备咱们汉人,平常汉军不配武器,只有打仗的时候才发下来,打完了还得交回去!这濠州达鲁花赤更绝,想要趁手的家伙,汉军的自己花钱买!” 朱五冷笑,“如此朝廷,怎能不亡!”说着,对便宜老舅笑笑,“老舅,我能拿多少?” “大帅有话,你有多少人就拿多少东西!”张天祐笑笑,“不过小五子,你最好是晚上来,白天人多眼杂!” “明白,您老放心!”朱五又笑道,“今儿来的仓促,过两天我请您喝酒。诶,对了!您老是不是住原来通判那宅子呢!干脆,明儿小五登门拜访,顺道也给舅母请安!” 这小子真特么上道!张天祐乐得合不拢嘴,心里盘算着,又是一笔财货! “这啥?”朱五的目光忽然被几根黑乎乎的大铁管子吸引。 半米多长,树干一般宽,下粗上细,中间是空的。 当兵的太熟悉这玩意了,这特娘的不是炮吗?或者准确的说,这不就是炮筒子吗? “盏口铳,吓唬人的玩意儿,就是听个响比弓箭差远了!”张天祐笑道,“以前还以为这玩意多唬人呢,听说鞑子西征用这玩意灭了好几个小国。后来试了一下,没鸟用!” 肯定是你们我用的方法不对,朱五稀罕的惧不撒手。当过兵的人当然知道热兵器对冷兵器多大的优势,这玩意用好了一打一大片。 身手在炮筒子里面摸摸,滑溜溜冰凉,没膛线,算是比较原始的火炮雏鹰。 “老舅,火药呢?”朱五拍拍手问。 “那边呢!”张天祐指指角落,几个大木桶和箱子,“火药,炮子儿都在那呢!” “我都要了!”朱五眼睛放光。 张天佑摆手,“晚上你都搬走!” ……… 红巾占了濠州,但是没堵着城不许出入。 成绩这么多人,每天吃喝拉撒都得买。另外,红巾军自己也得买东西。 所以别看这濠州如今不姓大元了,每天进城的商人百姓居然比以前还多了,还繁华了。 不过,流民也更多了。义军所到之处,先开仓发粮。大元朝造反不成文的规矩,所以城外黑压压一片,都半死不活的。 朱五的兵就从这些人里挑,上辈子他当新兵的时候,总被班长说孬兵。 他就问班长,到底什么是好兵呢!班长告诉他,好兵是练出来的,但是好兵苗子是可以分出来的。 城市兵不行,越大城市来的孩子越孬。太油太精太滑太猛算计。相反农村的孩子就听话,越穷地方的孩子越听话,没心眼也不偷奸刷滑。 听话的兵才是好兵,班长说你还别不信,自古以来就这样。中国历史上凡是能打的兵,都是这个条件。古代那些名将,也专挑乡下招兵,要是又土又穷就更好了。 戚家军,一群农民。 曾国藩的湘军,一群农民。 李鸿章淮军,一群农民。 虽说有些歪理,但是在部队最有兵样子,最让人放心的,还真是农村兵。 朱五那点浅薄的历史知识有些片面,但在华夏历史上农民才是真正的战斗种族,看着人畜无害,惹急了轮着锄头跟你拼命。尤其是以地域或者宗族为单位的情况下,战斗力更是爆表。 蒙古人牛不牛,成吉思汗的子孙打到了欧洲,什么俄罗斯大公,匈牙利国王,波兰重甲骑士,一片片的死。 阿拉伯世界猛不猛,蒙古铁骑平趟。什么哈里发,什么苏单,裹在地毯里乱马踩死。整个阿拉伯世界,就留下一个埃及。要不是蒙古大汗蒙哥死在钓鱼台,埃及也剩不下。 可就是这些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蒙古铁骑。面对弱小的南宋打了半个世纪,准确的说,是南宋的以农民组成的军队,跟蒙古打了半个世纪。 这玩意上哪说理去! 朱五带着手下兄弟,扛着两袋子小米,出现在城门口,引起一顿骚动。城门军士挥着长枪,把流民们隔开,却隔不开他们的呼声。 “军爷,行行好吧,给口吃的吧!” “军爷,给俺一块饼子,俺给您当牛做马!” “军爷,俺有个闺女十三,可水灵你,给你做老婆!” 城里城外两个世界,朱五眼角抽抽两下,心里贼疼。都是人,都是爹娘生养的人,怎么就落得这样! 可现在的他什么都做不了,没权利更没能力。目光扫过流民,却忽然发现一个熟悉的面孔。 当乞丐时每天路过城门,小丫头秀儿都要磕头请安那个老军。说是老,不过四十多岁后世正壮年的年纪。 如今这老军,一身破衣服夹杂在流民之中,已憔悴得不成样子。 他看见了那老军,老军也看见了他。混浊的目光中满是震惊,随后升起几分希望,继而却又带上几分躲闪。 “把他拉过来!” 朱五吩咐身边军士,老军马上就被拽过来,直挺挺的跪在地上。 “将军,请救俺一命!” 朱五想起他曾给了秀儿两张油渣烙的饼子,面色温和些,问道,“你不是城门守军的小头头吗?怎么变成流民了?” “小人……小人……”老军支支吾吾说不上来,声音惧怕发抖。 “有啥你就说啥,说实话!”朱五说道,“老在往日你放我进城的份上,我拉你一把。若你不说实话,我也爱莫能助,你只能自生自灭!” 老军想想,咬牙说道,“小人该死,有眼不识泰山。义军攻城的那晚,小人猪油蒙了心,竟然带着兄弟负隅顽抗。小人……小人错手射杀了两位义军好汉,趁着天黑溜出城。可是出了城,小人实在无处可去,只能做了流民活一天算一天!” 这倒像是真话,城内的汉军早就投降被收编了。攻城那晚,敢抵抗的基本都变成了肉泥。这老军这些日子,想必也是提心吊胆的活着。 朱五面无表情,“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家里没人,俺十五岁就从了军。”老军哭道,“要不是家里穷,吃不上饭,谁也不会当兵阿!” “你叫啥?” “小人李赛!” 朱五又看看那些流民,说道,“以后跟着我干吧,有你一碗饭吃!” 李赛抬起头,目光狂喜,“多谢将军!” “起来吧,站后边去,一会我招了兵,一块回营地!” 李赛却唯唯诺诺的说道,“将军,小人还有一事!” “有事就说!” 李赛把心一横,说道,“俺还有几个弟兄,是跟着一块跑出来的。不是俺夸口,弓箭上的功夫,就是鞑子也不见得比俺们强……” “叫过来,一块站后边!” 大军攻城还敢反抗,还宰了两个,这伙兵丁也是有两下子。一只羊是赶,两只羊是放,干脆都收了。 李赛大喜,冲着人群喊,“刘四,张十九………” 这狗日的世道,人想要个好听的名都不行,一律他娘的用数字编号。 朱五使了个眼色,郭兴用刀把小米袋子挑开。 哗……金黄的小米流成了一条线,落在接着的瓷碗里,发出比金银还悦耳的声音,人群再次骚动起来。 一个碗,里面装满了小米。 郭兴举得高高的,大喊,“有想吃饭的爷们吗?过来当兵,小米管饱!”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六 濠州乱(6) 八百头猪,得抓上一阵子。 八百个大活人,一个时辰就选好。 人还不如猪难摆弄,见着粮的流民眼睛绿像狼,可是面对朱五等人出鞘的刀枪,又老实的像羊。但是朱五相信,只要是这些人有刀有抢,他们就是能吃人的羊。 城西原来就有汉军的校场,这些人挤一挤也就塞进去了。几百号流民在城里引得不少人看热闹,待听说是当兵吃粮之后,居然有不少人动了心思也想参加。 朱五一概不要,主要是没那么多闲粮。 “先让他们干活,把这周围都打扫干净,再洗澡换衣服!”朱五临时把这些人分成几个小队,郭家兄弟和手下的十来个兄弟分别带着。说是校场,比猪窝干净不了多少。而检查一只军队的战斗力,最基本的就要从勤务看起。 不当家不知道插柴米贵,这八百人吃喝拉撒,衣食住行全得要钱,就自己捡漏私藏那些银子,花不了几天。 大锅里的煮着喷香的小米粥,流民们一边在校场干活,一边留着口水。 朱五用勺子在锅里搅和几下,够黏稠,松手之后勺子能斜立在上面不倒。 “传令下去,哪个队的活干得最快最干净,洗澡也洗得干净!晚饭多加一个馍,干得慢又干得不好的喝粥,咸菜都没有。” 好胜心得从入伍的第一天培养,关于如何管理这八百人朱五已经有了初步打算。 他手里可用的人太少,也就十几颗跟在他屁股后头的烂蒜,全放下去的当军官也管不过来,明儿去大帅那要几个老军,把八百人分成八个队,集中训练。 再从中挑选出机灵的,身强体壮的作为基层军官,再用手下原本的兄弟作为中层军官,另外挑选出最为悍勇的当自己的卫队。 先把框架搭起来,至于如何收心,如何有凝聚力这些。对后世当过兵的朱五来说,不太难。以前他班长排长怎么做,现在他就怎么做。 至于训练大纲,这个要琢磨琢磨。古人的战争其实比现代人还要艺术,合兵种之间的联合,方阵的进退,战旗和鼓声的传递。还有士兵之间长短兵器的厮杀配合。像以前看过的穿越小说,学会一二一就天下无敌,那是扯淡。 但是队列这东西还是必须要练,纪律和军容是一只军队的根本。就好比后世的印度军队,你就是给他配上外星人的武器,看着也像耍猴的。 朱五心事重重,已经梳洗干净换了衣服的老军李赛凑过来,不着痕迹的拍了一个马屁,“将军真是心善,这粥比干饭还稠,当兵的啥时候享过这福儿!” 这人朱五另有他有,他叫来那几个逃出去的汉军,竟然也都是弓箭手。这年月,弓箭手是宝贝。 看着他卑躬屈漆的样,朱五笑道,“这是最差的伙食,只要大伙卖力,就是喝酒吃肉发银子,我都舍得!” 李赛眨巴眨巴眼睛,没敢相信。他当了一辈子兵,啥时候见过给大头兵喝酒吃肉的官儿。大元的规矩,不打仗不见荤腥的,至于银子那就得自己抢了。 朱五见他不说话,笑问,“怎么?不信?” “小的哪敢,将军大人……” “千户!”朱五纠正,“是千户,别乱叫!” “你特娘的!”干活那边忽然打起来了,二虎气急败坏的骂,大嘴巴子连环抽一个流民后生,“在墙根底下撒尿,你窝吃窝拉阿,不知道去茅房!” 被打的后生吓得蜷缩在地上不敢起来,二虎叫骂,“起来!”把人拉起来,又是一脚踹趴下,“起来,站直喽!” “看啥热闹!干活!”其他队里有人忍不住看热闹,随后马上就挨了队长的脚丫子。 朱五不可察觉的笑笑,体罚这东西,任何时代任何军队避免不了。他当年也是挨过老兵打的,不过要控制在一定范围之内,可以打骂,但是不能残暴。 是夜,校场里篝火阵阵,鼾声此起彼伏。大概是终于有了活下去的希望,这些年轻的流民,睡得格外香甜。 “五哥!睡觉了有啥好看地?”郭兴跟在朱五身后,在营房里巡视。他人憨厚老实,现在被朱五带在身边,做个大管家的角色。 朱五笑笑,“等你在当一阵兵,你就知道了,让你准备的东西准备好啦?” “俺办事你还不放心!”郭兴道,“都弄得妥妥的!” 朱五点头,“行,咱们喝酒去!” 营房中,一个年轻的流民翻了个身,嘴里呓语,“娘………” “都倒上吧!” 食堂里,二虎郭英等弟兄们早就等着了。桌上摆满了酒菜。他说了话,大伙才满上酒。 朱五端着酒碗站着,其他人也站了起来,“这第一碗酒,敬起事那天战死的几位弟兄。”朱五看着众人,打仗没有不死人的,重要的是怎么对待死人。 攻占濠州的当天,朱五的第一件事就是带人把战死弟兄的尸首找了回来,找了块地方入土为安。 哗,朱五倒了半碗酒,“弟兄们,往后年节都有香火贡品,咱不会让你们做孤魂野鬼,安心上路!” “安心上路!” 朱五仰头喝光剩下的半碗,“这第二件事,就是我以前说过,跟着我喝酒吃肉有福同享,拿上来!” 哐,郭兴吃力的抱着一个木箱,放在桌上。 “打开!” “阿!” 箱子打开的刹那,这些出身乞丐的少年们全瞪大了眼睛,呆若木鸡。白花花的银子,他们家几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有功赏,有过罚。”朱五看着他们,“这银子那晚上抢官家的,今天给大伙分分!” “二虎五十两,郭英五十两……”郭兴一边念人,一边发信息,“王三五二十两,二十二,十五两………” 得给他们起个名了!这些兄弟从小就是乞丐,有名的太少了。大多都是个编号,什么二十二,十三。 见兄弟们欢天喜地,带着哆嗦的拿了银子,朱五笑道,“明儿先找个先生,起个名儿,挺大个爷们连个大号都没有可还成!” 叫二十二的兄弟把银子塞怀里笑道,“五哥,俺连俺爹姓啥都不知道,起啥名?”说着,想想,“五哥,要不俺跟你姓得了,以后俺就叫朱二二!” “俺也跟五哥姓!”说话这兄弟个头不高,但是身手灵活,朱五记得他叫十三,“自从跟了五哥才知道啥是人过的日子,以后俺就叫朱十三!” “俺也跟五哥姓!” “俺也姓朱!” 朱五大笑,“好,反正都是我兄弟,都是一家人!” 郭英看看众人,私下对兄长说道,“哥,咱俩要不要也改姓?” “去球!”郭兴骂道,“咱爹还在城外埋着呢,你个不孝的玩意儿!” ……… 朱五这边喝酒吃肉,收买人心。 朱重八这边则是苦大仇深,干不完的活,受不完的累。 天都黑了,他还在擦佛像大殿里的柱子。 “师兄!”一个和重八交好的小沙弥过来,悄声说道,“出事了!” “何事?” 小沙弥说道,“下午收到你一封信,濠州城送来的。我想着你在干活,就说顺手放在一边,等晚上再给你。谁想到,被化文师兄看到了。他偷偷给看了,然后我刚才听他跟方丈告状,说是濠州的反贼写给你的,化文师兄说你和反贼有勾结,让方丈报官抓你…” 他噼啦啪啦一口气说了一大堆,朱重八面色越听越不对,从白到青,从青到红。额上青筋暴露,面目狰狞。 “师兄,快跑吧,万一真报官,造反可是要凌迟的呀!” “咱在这庙里低三下四,就为了一个安生日子!咱敬他是师兄,不敢得罪!他怎么就看咱不顺眼!处处针对咱!如今还想害咱!莫非他那心不是肉长的!莫非是他非要欺负死咱!” 朱重八双目圆瞪,能喷出火来。 正巧,此时那化文师兄趾高气昂的从大殿门口经过,重八再也忍耐不住。 “化文,你狗日的跟咱说清楚……” 化文吓得一个哆嗦,见牛重八气势汹汹,噬人一样走来,下意识的往后退几步,“重八!你要干啥?” “干啥?”朱重八抓着他领子,一下就提溜起来,恨声道,“你私下看咱的信,还要报官?” “没有,没有!”化文和尚四肢腾龙,挣扎着说道,“你听谁编排的瞎话!咱们是师兄弟,我怎会害你!” “你还不承认?”朱重八直接把化文甩到佛像面前,扑通一声,“你也有脸说师兄弟?你也配当咱的师兄弟?” “快去禀报方丈,这厮疯了!”化文顾不得身上疼痛,冲已经呆住的小沙弥喊道。 “咱是疯了,被你逼疯的!”朱重八还要去抓化文,小沙弥一把抱住了他。 化文和尚躲在柱子后面,见重八被人拉住,扶着腰怒道,“好你个朱重八,敢对师兄不敬!看你的信能怎地,我告诉你…………” “咱弄死你!” 小沙弥如何抱得主朱重八这头猛虎,化文和尚见他扑过来,顿时魂飞魄散,扯着脖子喊道,“快来人啊,朱重八造反啦………” 咔! 朱重八手如铁钳,夹着化文的喉咙。 那化文和尚细皮嫩肉哪有力气反抗,只觉得喉骨都快被捏碎,喉咙里咯咯的发声却说不出话来, 渐渐脸上赤红一片,双眼死鱼一样翻起来。 “造反?” 朱重八冷笑,手上力气更加重几分,咬牙说道,“咱就想吃口安稳饭,官家不给,你也不给。你不给咱活路,咱也不给你活路!” 咔嚓! 化文和尚脑袋一偏,手脚无力的下垂。居然是被朱重八,活活捏死了! 咚! 朱重八松手,化文的尸首掉在地上。怀里掉出一封信,上面写着重八哥亲启。 那边小沙弥已经呆了,不敢说话。 重八转头,看着大殿里的菩萨宝相。 “咱拜了你多少年?嗯!咱爹咱娘拜你信你,结果死了连块埋身子的地都没有。咱剃度出家天天伺候你,结果连口安稳饭都吃不上,咱拜你何用?” 朱重八咆哮着,“从今天起,咱再也不拜你,不伺候了,从此后咱不念佛只杀人!” 重八手指菩萨,“你狗日的不是神吗?你最好保佑咱出人头地,不然咱就是死后下十八层地狱,也要砸烂你的金身,打碎你的脑袋………”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七 濠州乱(7) 郭子兴大帅账下,还是有些压箱子底儿的人物。 不然他一个乡下地主加江湖大豪,也不可能闹得出这么大的阵仗。 老军许二,脸上硕大细长的一道刀疤,从额头到下巴,鼻子没了半拉。 老军罗九,左手只剩下一根手指。 老军王五王六是亲哥俩,大哥独眼,老二没了只脚。 都是九死一生刀尖儿上立了一辈子的主,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活阎王。当年跟着正儿八经的蒙古将军在南方不知道剿了多少回民变,若不是身体落下残疾,想晚年在家乡养老,百年后有个地方埋身子,还真看不上郭子兴这乡下土财主。 所以,当干儿子小五跟大帅要教头的时候,郭大帅想都没想,就这几位。这几人也痛快,知道吃人饭听人管的道理,骑着马带着各自的干儿子,一行二十多人,溜达着往朱五河边来。 不过来的时候,路上这老哥几个还在说笑。 “听说那朱公子才十八阿!屁大的功劳没有,大帅就给封了千户,还独领一军!” “说是大帅认的义子,俺看亲儿子也没这待遇!” “大帅这步是走差喽,军中那些见过血的老兵才是宝,一堆流民能当啥事?放咱们厮杀那会,这些黔首不是挡弓箭,就是填护城河!” 最后还是领头的许二发话,“哥几个越老越糊涂了,大帅也是咱们能背后编排的?吃了人家的饭,拿了人家的钱,让咱们干啥就干啥!练兵不比拿刀子招人拼命强!俺看你们是活拧了!” 这几个老头这才闭嘴不说话,心里琢磨琢磨,练兵倒也是个好活,起码轻省。 可是到了军营,这几位老军傻了。大帅的干儿子,大伙嘴里的朱公子,也太能折腾了。 早起之后,八百多人拉成一条长龙跑步,沿着城墙来回十里。不光是跑,个人的被褥吃饭家伙都打成包袱背着,肩膀上还得扛着长矛杆子。 最奇怪的,朱公子这当千户的也跟着跑。带着一帮半大小子,手里拿着短棍,维持队形。 一开始这长龙一般的队伍还能有个样,跑出去二里后就不成样子了。新兵都是流民,早就饿成皮包骨头了,哪经得起这么折腾, 几个老军私下里想笑,这不是胡闹吗!就这身板,十里地下来,保不齐累死几个! 可马上他们就笑不出来,堂堂的千户,直接把累瘫的新兵拉起来扛着继续跑,他那些跟班的弟兄也学着样,不让一个人掉队。 朱公子一边跑还一边喊,“啥时兄弟?啥是袍泽?相互扶持是兄弟,生死相托是袍泽!大伙想想,这要是在战场上,后面是追咱们的兵!咱们要是不拉一把,他们是不是就得让敌人砍了脑袋?都特么一口锅吃饭,一张床睡觉的兄弟,你们忍心吗?” 几个老军对视一眼,脸上有了郑重。人家说的有理,打了一辈子仗,别人替他们挡过刀,他们也帮别人挡过箭,都是一条命人家凭啥帮你,靠的就是这个理。 而接下来,朱公子的话更让他们震惊,“跑起来队形不能乱,朝廷骑兵多,四条腿追着两腿,咱们要是跑散了,就是人家赶的羊,想怎么杀你就怎么杀你!记住了,人多力量大,不能散能不乱,报团儿报团儿!” 几位老军窃窃私语,“这朱公子没打过仗?” “听他说话,内行阿!” 打了一辈子仗,尤其是跟着蒙古大军打了一辈子仗。骑兵打步兵,就是一个追字。不怕你跑,就怕你不乱。乱了阵的步兵,就是漫山遍野的羊,自己都能撞到一块去。 许二摸摸自己脸上的疤,笑道,“老子二十八那年,跟着蒙古人去关中平叛。眼看对方乱阵了,俺们一队骑兵追出去,没想到那边有高人。追出去五里地人家结阵,一顿弓箭招呼先射马。没马的弟兄让人家直接乱刀砍死,要不是俺命大,这条命早就交代了!这朱公子,不是等闲之辈!” 当时,这朱公子累到快吐血了,呛子都要炸了。他这身体也不是什么金刚不坏,对从没受过专业训练的人,这就是折磨,可他只能咬牙凭着毅力坚持。 好不容易十里地跑完,当场就有几个不能动的。朱公子大手一挥,开饭。 吃饭也有规矩,按照队列顺序排队,轮到谁就是谁,一人两个杂粮馍馍一碗菜汤。刚才跑步的时候,主动拉巴自己兄弟的兵,还能加一勺猪油。 吃完饭接着折腾,站军姿。朱公子站在高台之上,身体绷的跟枪杆子似的,几百人一站就是半个时辰。 风呼呼吹,旗剌剌响。大营里鸦雀无声,八百多人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朱公子有门道,怕是读过兵书!” “不动如山阿!” 老军们又议论起来,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肥肉片子烩菜加馍,又让他们瞪大了眼。 “一天三顿,两干一稀!” “地主家也没有一天三顿饭的?” “这哪是当兵,这是享福来了!” 这一切朱五都看在眼里,不过那几位老军老军没参拜他这个千户之前,他也没准备主动找他们答话。 进了军营不主动找上官报道,没事人一样看热闹,这是端着身份拿着架呢。就像后世有的技术人才,仗着资格老还得那些小老板请。 朱五不惯着这臭毛病,老子是年轻,老子是没啥军工,老子是裙带关系。但老子是主官,是这个军营的头。若不是看着他们有用,又是大帅派来的,早就打出去了。 中午吃了饭,朱五把新兵中识字的挑出来,少得可怜,先配合着管理队伍。下午乱糟糟的队列练习,先做动作挑出来越得快的,照葫芦画瓢再教给别人,校场里跟耍猴的似的。 可是有一样,学的人也好看得人也罢,谁敢笑,上去就是一顿军棍。 这一天下来,朱五感觉快趴下了,最主要是心累。他一个人只有一张嘴,两只手,没帮手。 别人都睡了,他还不能睡,新兵们不少人脚上都是泡,这正是他竖立高大形象的机会。 眼看朱五一头扎进大头兵的营房里不出来,几位老军坐不住了。 许二瞅瞅他们,笑道,“哥几个,看出来没有,这朱公子虽说年纪小,可不是个好相与的!咱们这些老头子,也别倚老卖老了!就人家练兵这门道,没咱们也能练起来!走吧,见见正主去!” 营房里,朱五正组织新兵烫脚,我军优良传统。 脱鞋之后,这股酸臭味,迎风十几里逆风三丈。 一个十五六岁的新兵正呲牙咧嘴的把脚放进热水里,朱五瞧见上面好几个水泡。 “好好烫烫,解乏!”朱五伸手,后面有人把准备好的针递过来。是李赛,这老军连他的那几个兄弟现在充当他的亲兵。 随后这新兵愕然的发现,白天威风凛凛的千户大人,竟然把他的脚捞出来。像是小时候,在地里干活把脚磨出泡了,回家后自己父亲做的那样,帮自己把泡挑破。 这是记忆力难得的温暖,也是关于家人慢慢模糊的画面。 “疼不?” 新兵畏惧千户,小声说道,“不疼。” “训练累还是种地累!” “训练!” “你家几亩地?” “俺家种了十五亩地。” “不少,应该够吃阿,怎么就变成流民了呢?” “俺爹解借了刘大户家的钱,人家把地收了!” “你爹为啥要借钱?” “官府要收粮缴税,收成不好只能借!” 新兵渐渐胆子大了,敢说话了。屋里的其他新兵也都好奇的看着,听着。 “你爹娘呢?” “爹病死了,娘丢了!” 朱五挑完了水泡,看着新兵,“你恨不恨刘大户?他要是不收你家的地,你一家人是不是还乐呵的在一块过日子呢?你恨不恨官府,他们要是不每年都收那么多税,缴那么多粮,你爹就不用去借钱!” 新兵眼睛红了,咬着牙,“俺恨!” “跟着我,早晚有一天,咱们报仇!”朱五坐在床边,“弟兄们,咱们这是红巾军,你们知道红巾军是干啥的不?” “造反!” “杀贪官!” 开始有士兵主动说话了。 “说的对,大伙都是普通百姓家的孩子,怎么落到这个地步?就是他们逼的,他们不让咱们活,咱们怎么办?只能造反!” 朱五成了新兵目光的焦点,所有人都竖着耳朵听他说话,“你们听说过陈胜吴广的故事没有?我给你们说说,大秦朝的时候,大秦听说过没有………” 几个老军在外面都听呆了,第一次见这么当千户的。也是第一次听到,关于造反有理的言论。 …… 比起以前的政委,自己这功夫差远了,凑和。 先教他们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那一套,再重点交他们啥叫忠义。 忠义怎么办?找个说书的专门说关二爷? 朱五正琢磨着,李赛在门外说道。 “大人,几位教头来了!” “进来吧!”朱五也跑着脚呢,上面的水泡一点不少。 几位老军进来,看朱五没说话,主动说道,“见过千户大人!” 朱五笑笑,指指自己的脚,“按理说我该站起来热迎接几位,可我这脚有点不听使唤,今儿太累了。明天起,各位就得上手帮忙了,回什么教什么。我这边也不会亏待各位。” 说着,对李赛吩咐道,“一会给这几位每人发五两银子,算起我给的酒钱。” 老军们顿时喜笑颜开, 朱五则是发现另一个问题,银子不抗用。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八 成军(1) 轰! 校场上一声巨响,连队列的新兵顿时又分不清左右腿了,惹得军官们破口大骂。 朱五则是失望的看着巨响的源头,嘬着牙花子,不住摇头。 几日不见的秀英姐带着小丫头秀儿和郭莲儿,一身男装站的远远的,怕崩着。也不知哪个倒霉的说,军营里有女人不吉利。 “千户大人,炸了!”李赛跑到校场中间看看,大声喊,“盏口铳炸镗了!” 又废了一门,朱五也跑过去。地上的盏口铳跟被解刨的蚯蚓似的,拧巴了。地上炸出来一个大坑,前面的靶子纹丝不动。 “这玩意就这样,装药少了没用,装多了就炸!”李赛说道,“况且这玩意也不是这么用的,里面还得装巴豆,砒霜……” “装那些有啥用,能把人熏死还是熏窜稀!”朱五托着下巴,心道不是炮的问题,就是火药的问题。又想了想,应该是炮的问题。 这可就是大问题了,当年要是学习好能让大学,也不至于当兵去。不过话说回来,就算上过大学的,有几个明白金属冶炼的。 头疼,明明是一个大杀器,怎么就变成鸡肋了呢! “五果,还放吗?”秀英姐带着秀儿走过来,小丫头拍着手说道,“比俺以前听过的炮仗还响呢!” 对了,炮仗!朱五脑子一下就活了,大炮用不了,可以用人形自走火炮阿。 身手在小丫头脸上捏捏,“哎呀,我的秀儿阿,真是五哥的小机灵。”随后,回头吩咐,“去,把城里看看,有没有卖竹筒子的,有的话就买来?” “你这是弄啥?”马秀英笑道,“跟打雷似的,怪吓人地!再说你一个人能捅咕出啥来,爹那抓了一堆原来蒙古人养的工匠呢,不如你要来几个!” 朱五大喜,“都有啥工匠?” 马秀英笑道,“铁匠木匠……” 话还没没说完,就感觉脸上一疼。朱五尽然像对秀儿那样,在他脸上掐了一把。 “正愁没人教,天上掉下个粘豆包……秀英姐你……你冷静……” 马秀英满脸通红,咬着一口银牙,“朱小五!你作死!” “诶哟!” 堂堂的千户大人,当着几百人的面被马秀英一脚踹了一个大马趴。 ……… 朱重八僧衣褴褛,破烂不堪。 因捏死了化文和尚,怕庙里和尚咬着大路来抓。就绕了一个圈,从山中小路而来。走了整整两天,此时又累又饿有些狼狈。 不过,总算是见着濠州的城墙了。路边抓了一把雪,把手脸搓干净,大踏步朝城门走去。 “重八,从今日起,你不是和尚了,你是杀人放火的魔王,你是手持铁棍的金刚……” “站住,干什么的?” 刚走到边门口,就被几个小兵拦住了,为首对同伴的笑道,“看着,好像是个和尚!” 朱重八朗声道,“咱是来投军的!” “投军?”为首的小兵冷笑,“你一个和尚,不在庙里吃斋念佛,投哪门子军,咱爷们这吃的还没你们庙里好呢!” “大哥这话说差了!”另一个小兵笑道,“和尚哪有吃斋念佛的?吃喝嫖赌还差不多,念一声阿弥陀佛就有人送钱,咱要是认字也不干这掉脑袋的买卖,直接当和尚去,白天当和尚晚上当新郎,日子多美!” 周围一顿哄笑,这小兵说的虽然刻薄。但此时的天下,和尚良莠不齐。这些当兵的又是五脊六兽,正好此时拿着和尚说笑。 朱重八涨红了脸,大声道,“咱真是来投军的,不信咱这有信,你们红巾军的朱五和汤和写给咱的!”说完,真的把信拿出来了,“这俩人是咱的兄弟,一个是千户一个是百户!” “哟呵,好大的官阿!”为首小兵冷笑,“你咋不说郭大总管是你爹呢!” 朱重八知道这些兵大概是想从他身上榨油水,若是当和尚的时候,他也就忍了。可是他走了两天正是一肚子虚火的时候,尤其是看这些要投奔的红巾军,跟官军一个鸟样,心中虚火上升。 “你这人好生无礼!”朱重八扬着手里的信,“咱懒得跟你废话,你自己看!” “俺不识字!”小兵摆手,啪的一下把信打在地上。 “你可是要消遣咱,莫非以为咱的拳头不硬!”朱重八大怒。 “你特么还挺横!”小兵也怒了,“弟兄们,这个和尚是官军的奸细,抓起来!”说完,动手就来抓朱重八的胳膊。 “去恁娘地!” 砰地一声,朱重八硕大的拳头直接砸在小兵脸上,马上就去满脸花。 那小兵的脑袋像挨了一锤子,顿时昏天暗地分不清东南西北。 “点子硬,并肩子上!” 眼看朱重八身高马大,这些兵丁直接抄起了兵器。 “住手!” 突然之间,身后一声大喝。 几个小兵回头,身后一群盔甲鲜明的军士正冷冷看着他们,喊话之人骑在一匹骏马上,被簇拥在中间。 脸上挨了重八一拳的小兵从地上拿起来,骂骂咧咧,“奶奶的,敢打俺!往死里打………大帅……” 小兵魂都吓没了,那些军士中被众星捧月的人物,可不就是濠州大总管郭大帅吗! 郭子兴脑袋疼,真疼。 自打占了濠州,手下这些人从农夫变成了丘八,性子也变成了丘八。官军吃拿卡要那套,居然无师自通。 本想着今日在城里巡视一番,抓几个不开眼的,没想到就在城门看到这一幕。 他姥姥的,你们几个人打一个和尚,还要动兵器,丢人不丢人! “怎么回事?”郭子兴纵马过去,皱眉问道。 “禀大帅,俺看这是个奸细!” “血口喷人,咱十来投奔红巾军的!”朱重八见郭子兴骑在马上,气度不凡,又是小兵嘴里的大帅,猜中了七八分,“对面可是郭子兴大帅,咱就是来投奔您的!” “哦,你一个和尚也知道本帅?”郭子兴有些意外,笑道。 “大帅没起兵之前,就是这濠州地面上的一方豪杰。”朱重八若是想说好话,也是张口就来,“咱虽是个和尚,可是在乡间也经常能耳闻大帅的美名,许多人都私下里称您赛孟尝。” 郭子兴大笑,朱重八这话真是说在了他痒痒肉上,他这人最喜欢结交好汉,出手也大方。生平他听了无数奉承,但这句赛孟尝最合心意。 “你这和尚倒是会说话。”郭子兴笑道,“你要投军?这可是杀头的买卖,这碗饭不好吃阿!” “富贵险中求!咱堂堂七尺男儿,一身的力气,乱世之中若不能杀出一番富贵,愧对爹娘给的大好头颅。”朱重八朗声道,“况且这天下,贪官横行,鞑子皇帝视我等百姓如猪狗,哪里还有安稳饭吃!” “好汉子!”郭子兴赞道,“本帅方才听说,你在咱军中有兄弟,是谁?”刚才离的远,朱重八说的话很多都没听见。 朱重八把信捡起来,吹掉上面的泥土,“回大帅,咱有两个好兄弟在您军中,一位叫汤和,一位叫朱五!” “朱小五?”郭子兴大笑,“你如何认得俺家小五?” 你家小五? 朱重八有些愣了,小五啥时候成你家的了? 此时,郭子兴身边一位亲兵说道,“你口中的朱五,是大帅的义子!如今是俺们濠州的左军千户!” 姥姥! 朱重八更迷糊了,前些日子小五还是个要饭的呢,这才多少日子,成人家郭大帅的义子啦!还是千户!这小子,变得也太快了!这是何等的造化! “既然你认得俺家小五,那就好办了!”郭子兴笑笑,“来人,去把小五叫来!” ……… “谁?和尚?我兄弟?” 朱五听了郭子兴亲兵的传报,嗷的一声跳起来,“是重八哥!在哪呢!带我去。” 人家亲兵骑着快马,朱五连驴也不会骑,又不想让人家带着,只能跟着人家马后头跑。一路上,从亲兵口中得知了来龙去脉。 敢打重八哥!这几个小兵真是活腻歪了! 到了城门口,朱五一头的汗水,远远的喊道,“重八哥!” 朱重八顺着声音望去,朱五一身铁甲军官打扮,甚是不凡。但是一路小跑,满头是汗,着急之情溢于言表。 小五还是那个小五,没当了官攀上了天就跟咱摆架子。 朱重八心中妥帖,挥手道,“小五,咱在这呢!” “重八哥,想死小五了!”朱五一个熊抱,跟重八的热情,和那个曾经的小乞丐一模一样。 “好兄弟,咱也想你,咱这回来就是投军的!”朱重八笑道。 朱五这才看见郭子兴正在笑呵呵的看着,赶紧行礼,说道,“义父,小五见了兄弟,心理高兴。一时没顾得上先拜见您老,见谅!” “无妨!”郭子仪笑道,“你什么时候有个和尚兄弟,怎么没听说过!” 马上,朱五原原本本把自己如何认得朱重八,人家如何送自己银子等事说了一遍。 “是个汉子!”郭子兴看朱重八的目光更加柔和,“轻金银而重情义,是个人物!五阿!” “小五在!” 郭子兴指朱重八说道,“既然他是你兄弟,就放在你的军中。”说完,打马走了。 朱五傻了!啥玩意?让朱重八在我军中,那不是给我当小弟!我受不起呀! 见郭子兴走了,朱重八笑道,“兄弟,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阿,你现在咱都不敢认了!” “重八哥,看你说的,到啥时候小五都是你弟弟,你都是我大哥!”朱五可不敢在这位面前拿大,万一记仇了,狗肉不白吃了么。 拉着朱重八,“哥,饿了吧,咱喝酒去。对了,我打发人去通知汤和哥哥。” 说着在周围看看,想找个兵丁去通知汤和,突然之间想起一个事,脸马上就黑了。 朱五指着城门几个小兵骂,“几个狗东西给我过来,你们谁要发我大哥来着!嗯!” 他这一发怒,那些小兵害怕了,各个缩着不敢说话。 朱重八看朱五样子像是要打人,感慨人的机遇真是没法说,不久之前小五进城还得给这些当兵的磕头呢,如今就可以主宰人家生死了。 “算了小五,一场误会!”感慨过后,重八笑着对几个小兵说道,“不打不相识,咱叫朱重八,改日得了空,请几位兄弟吃酒!” “吔,你到会做好人!” 朱五心里吐槽。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九 成军(2) 朱重八没碰酒,抱了个羊腿啃得满嘴流油。 没多久,汤和快马而来,见了重八大嘴咧到了后脑勺。上来也是一个熊抱,笑道,“重八,你总算来了,咱们兄弟又在一块儿了!” “撒开,咱手上都是油,弄脏你的甲!”朱重八笑道,“中了,撒开吧,让人家小五看笑话!” “自家兄弟亲热,有啥好笑话的!”汤和放手之后,对朱五笑道,“是吧,朱公子!” 朱五正给他倒酒,闻言手一抖,诧异的抬头,汤和却已经没在看他,好像刚才只是说了个笑话。 自从被大帅认了义子,朱五在军中多了一个外号,朱公子。不过大伙多是私下里说,没谁当面叫,却想不到里今儿汤和忽然来了这么一句。若是玩笑倒无所谓,可根本没给朱五回嘴的机会。 这是怎么了?前几日还当我好兄弟有说有笑的,怎么今天就突然阴阳怪气的? 朱五不解,朱重八那边啃着羊腿,继续说道,“以后要仰仗二位兄弟了,庙咱是回不去了。临下山的时候,咱把平常欺负咱最狠的那厮,掐死了!” 汤和笑道,“杀得好,要是依俺的脾气,直接放火烧了那鸟庙!你慢些吃,吃完了随俺去营了安置!” “不中!”朱重八随便用衣服擦擦手,笑道,“郭大帅亲口说的,咱以后是小五的兵!”见汤和不明所以,把城门口的事讲了一遍。而一边的朱五,则是头疼。 您老郭大帅动动嘴,我小五这边直接坐火堆上了!老子日思夜想怎么抱大腿?您老一句话他给我当小兵?这大腿以后怎么抱? 他正脑子里乱转,汤和扭头笑着问道,“你打算怎么安排你重八哥阿,朱公子!” 又是朱公子!汤和今儿吃错药了么!老子又没得罪你! 朱五也来了火,刺了汤和两眼,“重八哥,小五这边都是新兵,你要是不嫌弃先做个百夫长………” “不中!”朱重八摆手说道,“咱初来乍到,半点功劳都没有,怎能直接就管百十个兄弟!不行,咱就从小兵做起!” 见朱五还要再说话,重八继续说道,“小五兄弟,你这份情谊咱心领了。可是军中是半点偏颇都不能有的地方,就因为咱俩是兄弟,咱直接爬上去了,让其他的兄弟咋看?人家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不痛快。人好找心难收,不能为了咱让你难做! 另外,小五!咱多句嘴,今儿往后在营里,只有朱重八和千户。你是一军之主,咱是排头兵。私下里你要是叫咱重八哥,咱高兴。但是大营里,你该怎么来就怎么来……” 啥是觉悟,这就是觉悟!朱五真想给他竖大拇指。当然,前提是他不是未来的朱皇帝。 “中了,小兵就小兵,凭重八的本事还怕出不了头?”汤和笑道,“朱公子,俺跟你讨个情,俺跟重八有日子没见了,今晚上俺哥俩好好唠唠,明早上给你送去,不耽误你营里跑操!” “行,那小五先走了!”朱五真想当着朱重八的面,好好质问他汤和为啥这么阴阳怪气。强压着心里火起,站起来笑道。 “咱送你!” 朱重八站起来,送朱五倒饭馆的门外,低声道,“兄弟,汤大嘴是个浑人,从小就是这个死样子。”他虽不明白,但是不瞎,小五眼里的怒气摆着呢。 送走了朱五,朱重八重新坐到汤和身边,问道,“咋咧!咱以为你和小五处的挺好呢!” 汤和撇嘴,“一开始处的是挺好,可是你这兄弟太傲了!” “小五傲?” “俺和他都在这个城里,按理说俺岁数比他大,从你那抡他得叫俺一声哥,他就是啥不对的地方,俺都得包容!”汤和说道,“可是他最近先是被大帅收了义子,后来又升官!他得意了,却没见去俺那坐坐,俺连他一口升官酒都没喝着!” 朱重八哭笑不得,“汤大嘴,你这小心眼的毛病啥时候能改改!老家的弟兄你都得罪个遍,现在小五你都给得罪了!” ……… 第二日一早,营里的新兵刚列队,朱重八就来了。 昨晚上朱五想了半宿,人家想从小兵做起也没毛病。踏实的人才会从基层做起,如果好高骛远就不是他朱元璋了。 在自己的营中,自己暗中照顾就不信他将来不领情,于是朱五把郭兴叫了过来,可不敢叫其他的货。 尤其二虎郭英,才当了几天的小头目,各自练了一身踹人的绝技。万一真招呼到朱重八身上,将来天下大定,他特么再想起来,那就完犊子了。 “五哥,啥事?”郭兴比较沉稳,办事有度。 “瞧见那边的和尚没有,他叫朱重八是我认的大哥,先放在你队里!记住,不许打骂,客客气气的!”朱五嘱咐着说道,“对了,别到处嚷嚷他是我大哥,你自己知道就完了。” 郭兴挠头,“五哥的大哥?乖乖,俺哪敢打!” 朱重八看着大营里列队的新兵啧啧称奇,他下山化缘那几年,没少见朝廷的官军,比土匪强不了多少。早上他从汤和那出来的时候,那边营里的兵士他也见到了,都懒懒散散的。 哪像小五这些兵,既齐整又精神。几百人站在一块,居然没人说话,各个都是标枪一样,能不能打不知道,就冲这架势可把汤和那边比下去了。 “朱重八是吧!”郭兴一肚子迷糊走过来,五哥让俺不能打骂,还不能让他觉得俺故意关照他。姥姥的,这和尚大哥怀难伺候的。 “咱是重八!”朱重八看着比他小好几岁的郭兴,挺直了肩膀。 “跟俺来,往后你在俺队里!俺姓郭,郭兴!”郭兴带着重八,把人安插在自己的队里。 跟这些营养不良的新兵一比,朱重八这人高马大的身板子,马上鹤立鸡群。再加上光秃秃的脑袋,红褐色的戒疤,那叫一个显眼。 别人偷偷看他,他也偷偷看别人。越看这队伍和他认知中的,越不一样。 “报告千户,第一队应到八十人,实到八十人……” “报告千户,第二队………” 朱五现在点兵台上居高临下,队官们一个个报告。 “小五威风阿!”朱重八看得有点羡慕,甚至眼馋。你小五都能混到这个地步,咱重八差啥!好好干,咱比他还大呢,不能总让他在咱头上。 看着齐整整的队伍,朱五多少有些失神,尤其看到那颗光溜溜的光头,多少心里别扭。 “第一队,跑步……走!” “第二队…………” 每天早上例行的跑步开始了,朱重八队里跟着身边人的脚步,从这一刻起,他真的变成兵了。 前几公里还好他身强力壮,后几公里也有点撑不住了。可是瞧见朱五他们主动拉扯着跑不动新兵,他也咬着牙硬着拉着两个同队的继续跑,不让他们掉队。 后世人评价那些成功人士,都是说什么领袖气质,领袖风范。这些词朱重八一个没学过,更不知道,但是他天生有一股担当,有责任心。 第一天,他累得死狗一样,却没像新兵刚开始那样叫苦。 第二天,他也已经主动帮着队官,照顾战友了,跑不动的他来的带,甚至有个体弱的新兵,因为连续的高强度训练昏了,是他给背回来的。 第三天,他同队的兄弟开始喊他重八哥,他总是笑眯眯的。 第四天,郭兴在朱五的暗示下,提了他当十夫长,中午吃饭的时候给了他两块肥肉。 这算是基层军官的待遇,然而朱重八没像其他人那样,美滋滋的吞下肚。而是给了他自己手下,最瘦弱的小兵。 有人问,“重八哥,你咋不给俺?” 重八会说,“恁家里有好吃的不够分,是不是都紧着弟弟妹妹先来!咱们几个就是一家子,他最小最瘦,就可他先来,咱们这些当哥的先忍忍。等哪天可以出营了,咱出去买点肥肉,让你们吃个痛快!” 这一切朱五都看在眼里,人比人气死人。有了朱重八,他感觉手下那些货都得扔。 从重八住进军营开始,他所在的营房就是最干净的,定下来的各种卫生条例执行的最到位。不管多累,每天睡觉之前都督促大伙洗脚,顺道给大伙讲讲他这些年在外头的见闻。 这年月老百姓都在自己家的一亩三分地,哪有去外面看的机会。所以,没几天他就成了营房里,最受欢迎的人,叫他重八哥的人更多了。 包括那些教战阵的老军,提起重八都说好。好苗子,脑子灵活一学就会。这样的人如果放在军中,一般的主将都舍不得放出去,肯定放在身边当亲兵用,教上一两年就能独当一面。 怎么都说他好,搞的朱五都吃味儿了!甚至在想,换个身份自己能不能比人家做得更好! 但这个想法只是一闪而过,他要的工匠,会配火药的工匠找到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十 成军(3) 历代王朝皆是士农工商。 到了大元,蒙古大汗对汉人这套没兴趣,科举都不怎么开。据说当年蒙古铁骑横扫天下的时候,每每攻破不肯投降的番邦城池,只有工匠能活下来。 什么读书人书画家,连羊都放不好,要你何用! 所以郭大帅发给朱五的这些工匠,在这个全民营养不良的时代,居然还特娘的面带油水儿,一看就是不挨饿的主。 会做火药的匠人姓赵名四,配上他那五短身材,略微驼着的背,谄媚诡异的笑容,还真有几分后世东三省舞王,药神尼古拉斯赵四的风采。 还有一位铁匠名王老七,白白净净一点不像铁匠,挺大的肚子说是卖猪肉的都有信。 朱五把他俩单独拉进一个小屋,郭兴堵在门口。铮亮的腰刀抽出来半截,寒光阵阵。这俩工匠对视一眼,有点发虚。这群反贼大爷不好伺候,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有这么个事儿!”朱五手里拿着一个竹筒,后世保温杯那么大。 赵四笑笑,“大人,您说!” “你俩看阿,这是个竹筒子。如果往里面装上火药,再加上铁钉子铁片子之类的,然后再加上燃烧线,就是点火的捻子,成不?” 俩工匠又对视下,随即王老七说道,“大人的意思是,大爆竹?” “对,但我要的是能杀人的爆竹!”朱五盯着他俩,“这玩意扔人堆里,通过爆竹的爆炸,然后里面装的铁钉子之类的,能飞出来射进人的身体里,我这么说你俩能的听懂不?” 俩工匠再次对视,在彼此的目光中看到了惶恐。太歹毒了,祖宗八代往上就有爆竹了,可好几百年也没人想过用玩意杀人阿! 赵四沉吟一会,说道,“大人,按道理是说得通。可是铁钉子铁片毕竟不必刀枪,恐怕就是中了,也一时半会死不了!况且,大人说的火药这个用法,和平时不大一样,总得多试试才知道。” 朱五点点头,“嗯,你说的有理。不过,咱们一步一步来,慢慢试总能研究出来。” 俩工匠有点踏实了,就怕这位大帅的干儿子,让他俩马上做出来,那可是要了命了,只要给时间就不怕, 但马上,朱五的话就让他俩目瞪口呆,“给你俩五天时间,拿出个成品。”说着一指郭兴,“要钱要物找他,五天后拿出不来。嘿嘿,我把你俩当爆竹放喽!” 俩工匠刚放下的心,又提起来了。 朱五带着郭兴往出走,郭兴还帮着出主意,“五哥,炸不死人也没事,钉子铁片装进去之前,用大粪加死耗子泡几天,只要是见了血,大罗金仙都救不了!” 俩工匠顿时打了个哆嗦。 所谓养移气,居移体。朱五本不是这么乖张的人,只是最近一段时间的千户当下来,除了官威之外,军营里太多的事把他的耐心磨没了。 小一千人的吃喝拉撒,军容风纪,军官选拔士兵分队全指望他,而且说不上哪天朝廷的大军就会打过来,急阿。 有时候他还真挺羡慕和本队士兵打成一片的朱重八,若他是千户自己抱大腿就好了,只要死不了总能享福。可现在自己是千户,他是兵,颠倒过来了。 新兵的训练过了第一阶段,八百人分成八个小队,每小队设正副队长二人,每十人一十夫长,一排头兵。若队长战死,副队想两位兄长了,也缠着马秀英。 其实,马秀英也有点想朱五了。大帅的宅子里都是带着刀枪的武人,连个说话的都没有。而且这小混蛋上回作死捏了她的脸,还没踹他就让他跑了。 一行人带着两个食盒,坐了一辆马车,带着一位大帅的家将,到了朱五的新兵大营。 “你们干啥的?” 营门口两个小兵摆手拦住,朱五早就给营里的新兵预备了身份牌,就是块木头写着名写着番号,比如朱重八就是301,第三队第一号。所有人,凭号牌出入。外人需要通传,夜间还要对暗号。 马秀英身边的大帅家将骂道,“瞎了你的狗眼,大小姐你也敢拦!” 小兵却不怕他,梗着脖子,“俺家千户大人说了,若是军务往来要通报,外人不能随便进。” “你特……” 郭大帅的家将在城里都是横着走,哪受过这个,当时就要发怒,马车里秀英忽然从马车里来。 “花云大哥,算了!和他一个小兵计较啥!”说着,对小兵一笑,“那就劳烦你通报一下,告诉你们千户,他秀英姐和妹子来了!” 此时,大营口的门房里牛重八听见骂声,叼着半个馍就冲出来。巧了,今儿正是他带人在大门当值。 他出来的时候,正赶上马秀英在跟门口小兵说话。那张俊俏的脸,满满的落在重八的眼里。 “我地个乖乖,亲娘阿!”朱重八眼睛都挪不开了,这是谁家的闺女?这眉眼!这腰身!这气度! 眼神又落在马秀英的脚上,她本就是英姿飒爽的北地姑娘,如今在军中穿着短摆的罗裙,一双精致的鹿皮战靴。 大脚! 朱重八嘿嘿傻乐,大脚好。要想儿子多,娶大脚的老婆!大脚好,干活利落家里家外一把好手。咱娘就是大脚,俺几个兄弟都生得人高马大。 马秀英等着通传,眼角忽然瞥见旁边站着一个短发的汉子,叼着半块馍跟傻子一样咧着嘴乐,哈喇子都出来了,恶心。 这啥人?大街上那么多好人不找,小五偏偏收个大傻子,浪费粮食! “秀英姐!”朱五从军营里出来,“你咋来了呢?” “俺不来你也不回家看看,秀儿天天念叨你!” “五果,俺想你哩!” 小丫头刚从那车上下来就挂到朱五身上,亲昵的不得了,“五果,你咋都不想俺哩!” “咋不想,五哥事多!” 郭莲儿也过来,笑着道,“五哥,你壮了!” 朱五笑得合不拢嘴,“里面说,里面说!” 路过朱重八的时候,有心想和他打个招呼。谁知道他跟个傻子一样,两眼好像聚焦了似的,竟然没看到自己一般。 朱五纳闷抱着丫头往前走,走着突然拍下自己的脑门。这二位是正主阿,一个皇上,一个娘娘。今儿大概是他俩第一次见面,要不要撮合。 “小五快点,饺子凉了!”马秀英腿长脚快,在前面说道。 “来了!” 朱五应了一句,见朱重八还呆着,顿时没了做媒婆的心。 反正你俩早晚的事,哥们先跟嫂子套套近乎! “诶,你慢点,别那么快!” 看着朱五狼吞虎咽,马秀英倒了一碗饺子汤,笑道,“羊肉大葱馅的,香吧!” “香!”朱五一口一个饺子,笑道,“秀英姐好手艺,将来谁要是娶了你,真是烧了八辈子高香!” 马秀英啐一口,“小五,你可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敢拿姐姐打趣!” “这哪是打趣?我这是夸你!一般人哪能配得上你!”朱五笑着,忽然想起门口的朱重八,又问道,“秀英姐,你将来想找个啥样的相公!” “这事哪敢想!”马秀英低头想想,“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俺一个女儿家想这个干啥!” “姐姐!”小丫头秀儿忽然拉着马秀英的袖子,大眼睛滴溜溜转,“要不你嫁给俺五果呗!你给俺当嫂子,咱们一家人天天在一块吃饺子,你再给俺生几个小侄子小侄女………” 小丫头一边说一边笑,一边笑一边拍手。 噗! 朱五呛着了,心里默念童言无忌大吉大利!小丫头真敢想,也真敢说! 抬头偷偷的看秀英,那边低下头脸颊有些红了。看到朱五看他,正好一缕头发落下,隔开二人的目光。 边上,郭莲儿有些幽怨。 (这两天手术多,我一会有一台肋骨鼻,然后还有去眼袋。)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十一 成军(4) 上午塞了两排硅胶进去,打开评论区真是恶意满满。 我想写的是一个故事,这个故事还没开始大家就各种猜测,大家太年轻了。不是每段感情都有结果,不是每段友情都能走到最后。 错别字最近应该少了很多吧 俺用心了,手机打字有点累。 …………… 莲儿姑娘其实是个怯懦的姑娘,只不过她喜欢把自己藏起来,不让人看见。 从小父母双亡,靠着兄长要来的百家饭长大,懂事后最大的愿望莫过于嫁个好人家,自己能吃饱了,也能让兄长们跟着沾光。可以说一直以来莲儿的世界是灰色的。 直到,朱五的出现,她的世界才鲜活起来。 第一次吃糖,五哥给的。 第一次大口吃肉,五哥给的。 第一次有帮她梳头发,是五哥。 第一次有人给她买新衣裳,是五哥。 尤其是那句,等哥将来发达了,天天给你买花布做衣裳! 不敢再想了,怕落泪。 窗外,冬日的雪花开始融化,春来了。 ………… 杀!杀!杀! 校场上杀声震天,几队儿郎正在厮杀演练。 朱重八率领一队,第一排铁皮大盾,盾后贴着手持刀斧铁钩的短兵,后一排是端平了的白蜡杆子。跟带刺的乌龟壳子一般,最后面是一个旗手,一个腮帮子鼓起来的号兵。 没号就用唢呐,这是朱五想的,战场上锣鼓之声乱糟糟,士兵跟容易迷糊。换成唢呐之后,前进后退配上军官的口令。更清晰易懂。 当时几位老军还反对来着,唢呐一响,爹妈白养。大伙都是抄刀子卖命的,吹这玩意多不吉利。 可现在看来,朱五的想法是对的。古人打仗,步兵极其重视阵型,尤其两宋以来,中原王朝缺少战马,对阵北方民族如果不依靠阵型的配合,怕是等不到大金蒙元,大辽就能灭了大宋半壁江山。 古人阵型靠得是军官维系,旗语和战鼓号令。朱五加进去现代的队列训练,细分军官头衔,配上唢呐。让指挥更加的简练,小兵找十夫长,十夫找百夫,进退自如事半功倍。 不过朱五明白,战争是门艺术,纵观中华上下几千年历史。就是一部血淋淋的战争史。几十年一小战,几百年一大战,小战一隅之地,大战则是血染半壁江山,人口千万计,持续十数年。 冷兵器时代的战争该怎么打,历代军人早就摸得明明白白,透透彻彻,研究出花来了,他这点小聪明只能说锦上添花。 哔哔! 突然间,唢呐突兀的两声脆响。 朱重八的百人队由小步前进变成匀速前进,百十人的脚步踩在地面上,犹如战鼓喧天。前进时士兵用兵器敲打盾牌,更是震人心神。 几个负责平日操练的老军,看得兴高采烈。 老军罗九,大笑道,“重八还真是个将军坯子,你看他往队伍里一站,多稳当!” 老军许二缓缓点头,“要是给重八这队人马配上一队弓手,对面哪怕是个千人队,都能砸出个窟窿!” 少一条腿的老军王六撇嘴道,“俺看二虎那队也不错,这营中最狠的就是他们这一队。” 独眼王五也附和说道,“这帮后生就差见血了,真厮杀过几场,一方主将的亲卫也当得!” 亲卫非亲兵,古时战争动不动就是十几万人,几十万人的大会战,在拉锯战时起到关键作用的,就是那些装备精良用来突击陷阵的精锐亲卫。 场上和朱重八百人队对战的正是二虎,眼看对方推进速度加快了,二虎眯着的眼睛慢慢睁大。 他有点烦对面那个和尚重八,才来多久就当了百人队长,跟他们这些五哥老兄弟平齐了,凭啥?这和尚除了会卖好,笼络人心,还会干啥!真特娘的看他不顺眼。 眼看对方越来越近,二虎从牙缝里挤出来两个字,“准备!” 场上,两对人马的较量一触即发。 “杀!” 重八队中,重八手持一根大棍站在头一排的位置。 哔哔哔! 嗖嗖嗖! 重八这边马上就要冲阵,二虎那边几声唢呐之后,队伍里铺天盖地标枪带着破风声,呼啸而出。 “好小子,真有一手!” 老军王家兄弟叫了出来,这是较量,所以开始之前朱五下令让大家拿没装铁头的普通杆子。若是战场上,这一招对面就得躺一地。 饶是如此,重八身边不住有兄弟哎哟惨叫,倒了下去。但他仿佛没看见,脑中全是平时老军的训导。 打仗就得死人,你们冲阵别人肯定用弓箭标枪招呼,可是不能怕。既然冲起来就不能停,弓箭没长眼睛,不可能追着扎你。只要冲起来,站在那里的敌人就是活靶子,就是等着串的人肉串子。 防守永远是被动的,无论对方阵型多密多齐整,只要他站在那里就笑。 “二虎,都是一家兄弟,你特娘的扔石灰,这么下作!”朱重八捏着拳头骂道,若不是朱五在点将台那边站着看,他真想一拳打过去。 二虎冷笑,“既是比试,何来下作一说?和尚你输不起就直说,以后你二爷让着你!” “你……”朱重八怒极反笑,指着二虎,“好,改日有机会,咱好好和二爷你切磋切磋,莫说俺拳头不硬,二爷小心门牙!” “改日干嘛,就今儿吧!”二虎根本就是不怕事的人,“干脆抄家伙,俺教教你这假和尚!” 双方互不相让,几个老军怕真打起来,赶快过来相劝。 一切都看在朱五眼里,了他就是看着没动。脑中忽然想起自己小学时候,小学五年级搬家之后转学,人家班里的男生都不理他,踢球游戏也不带他。还是后来打了几架之后,才打成一片。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话不假,军营里什么样朱五一清二楚。况且重八哥你将来可是皇上,如今这点小挫折都过不去,怎么成长。 ……… 大帅府,郭子兴看着手中的密报,脸上表情阴晴不定。 朝廷有动作了,蒙古大将彻里不花率本部一千五百蒙古兵马,并有汉人青衣军一万五千人,正秣兵历马,准备进攻濠州。 濠州只有红巾军数千,其中真正能打硬仗的不过三分之一,这濠州能守住吗? 郭子兴犹豫良久,想给徐州,颖州那边的义军写信求援,又怕他们吞并了自己的地盘,部众。 难!难!难!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十二 成军(5) 到底有多难,郭大帅心里清楚。 一是缺兵少将,这天下各路义军都首领大多都是明教中人,有的干脆就是明教信徒揭竿而起。就像如今手握数十万大军,和朝廷杀的难解难分的刘福通大帅,本身就是明教的护法,还有信徒遍布天下的彭和尚。 郭大帅信明教,却也不信。 他出身优渥,算不得什么豪富,但是家中的财产也是两三代人都吃用不尽。按理说应该是地方上的头面人物,可这大元朝廷对南人防备极深。他这个家中没有根基势力的财主,不但在官府那里没有半点体面,甚至连芝麻小吏,衙门里的帮闲都能上门打秋风。 江淮的地界上,明教信徒众多,不乏达官显贵,官府中人,为了有个靠山,郭大帅年轻的时候就入了教,为求平安。 这些神神鬼鬼他是半点都不信,就是唬弄人玩意。可也有好处,信教以后家里的买卖特来越大,身边聚拢的好汉也越来越多。 包括他这次起事占了濠州,明教也出力甚多,听命于他的孙德崖,俞白等人都是明教的信徒。 可难就难在这,起事前大伙尊他号令,有了一州之地后,这些人便和明教那边眉来眼去勾搭连环,对自己这个不大虔诚的大帅,也开始阴奉阳违,离心离德。 致使郭大帅这个濠州大总管,对手下的兵将都不能全部控制。 其二就是钱粮,郭大帅可不是那些吃饱肚子就高兴的泥腿子,整顿兵马,扩军招将,修整城池哪样不要钱粮。眼看朝廷大军来攻,若是想长久占着这一州一地,更是离不得钱粮。 可濠州地界上有钱人就么多户,真要是去人家那征粮要钱,保不齐就逼跑了人家。去那些穷棒子农民那收,特娘的保不齐人家在官军来的时候,拎刀子投了官府,跟咱们拼了。 左右为难,头疼! 还好有个小五,老军许二偷偷汇报。那千把士兵,让小五操练的有模有样,就是放在朝廷那边也算得上一等一的好兵。 郭子兴脸上终于有了些笑模样。 ……… 朱五也头疼。 也是钱粮闹的。 这营里小一千人,各个都是大肚汉,多少粮食都不够吃。偏偏他调子还定高了,隔三差五有荤腥,训练好的队伍要有肉。起事那天晚上捡漏密下来的那点银子,流水似的往外淌。 又是两头大肥猪,哼哼唧唧的被抬进来。大营的伙房,让新兵们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朱五的亲卫副百人长李赛双手叉腰,在伙房门口拍着肥猪的大肚子,扯着脖子喊。 “瞧瞧!又是肉,当兵的啥时候享过这福儿!以前老子给朝廷卖命的时候,给勺猪油都是天大的恩典。哪像你们,吃的都是巴掌大的肥肉片子。 你们出去打听打听,满濠州城哪个队伍有肉吃,小米粥能喝上都不错了。这些肉还有你们吃的粮,都是千户大人自己掏腰包给你买的,生怕你们吃不好。 你们说,这恩情是不是跟爹妈似的?” 这年月的人还真信这一套,李赛唾沫星子横飞说了一通,新兵们替千户大人挡刀子的心都有了。 朱五的房间就在伙房边上,听了李赛这带着时代气息的个人崇拜主义宣传,笑着关上窗户,随后看着面前几个人,黑了脸。 黑脸是因为他报以厚望的土制手榴弹,声挺大威力太小,甚至有的干脆连响都不响,扔出去还没个砖头有用。 工匠赵四带着几个徒弟,看着黑脸的朱五,大气都不敢出,自从被这个千户大人盯上,他没日没夜的研究,奈何就这么点能耐了,实在造不出更好的。 “银子花了几十两,铁料子用了几百斤,就给我看这个?”朱五手指敲打桌面,冷眼说道,“这玩意连耗子都不死!” 赵四哭丧着脸说道,“大人,小人已经竭尽所能,实在是………” “放屁!”朱五一拍桌子,骂道,“你以前给什么鸟达鲁花赤干活时候,也这个说辞吗?莫非,你以为咱爷们手里的刀不快,吃素的吗?” 镗!朱五话音刚落,身后的郭兴已经抽出你刀子,这小子掏茅厕掏得一身是火,浑身上都冒着杀气。 赵四马上就跪了,哭道,“千户大人明鉴,小的以前只是做烟花的匠人,您要的这种火药,小人实在配不出来,不过………” 朱五不耐烦,“不过啥!” “不过,小人可以推荐一人。此人一生钻研此道,学识胜过小人十倍!” “有这样的人,你为什么不早请来!” 赵四苦笑,“小人早就请过了。只是,这人听说是帮反…………义军做事,不但不来还说了许多大逆不道的话!” 朱五笑了,焉能听不出赵四的言外之意,无非就是不想给反贼效力,这样的人多了去了。古往今来历朝历代,有愤而反抗的豪杰,就有这种视不肯饿死的百姓为贼的鸟人。 他盯着赵四,继续问道,“你确定那人能行?” 赵四连连点头,“小人却定!” 朱五又问,“你和那人早就相识?什么关系?” “小人以前在那人处学过几天。” “算你半个师傅了!”朱五笑笑,“他有什么爱好?” 赵四想想,“那人平生不爱美色金银,唯爱酒肉!” 朱五站起身,对郭兴道。“老三,准备好酒好肉。”又对赵四说道,“你带路,老子亲自去请!” 为了手榴弹这个秘密武器,老子豁出去三顾茅庐低三下四的求你。可你若是跟老子装什么大个儿的,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手里的家伙也不是摆设。 路上,赵四和朱五说着要请这人的种种。 原来此人名席应真,是个游方的道人,也不知道是何时在这濠州城中落了脚。守着一间破道观,靠帮人算命为生。这道人倒也有两下子,算得颇为灵验,所以日子过得也不错。 道人,算命! 朱五来了兴趣,听着像是世外高人那种。小说中也好,演义中也罢。道人都是仙风道骨,料事如神的神仙。再不济也都和和气气的。你再看和尚,肥头大耳哪有一个好人。 道观是很破,大门踏了半边,门口一条瘦瘦的老狗见一群人过来,嗖地一下没影了。 朱五在前,身后跟着郭兴等亲卫,在赵四的指引下迈步进去。刚迈进去,就见道观正房的门口,盘坐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和尚。 和尚面前一口铁锅,咕噜噜的冒着热气。一闻,居然是肉香。 “你不说是道士吗?怎么有和尚?”朱五对赵四问道。 “这小和尚是他的徒弟!” 道士收和尚徒弟,这哪跟哪!朱五忽然觉得,这道人也不一定靠谱。 “小师傅,席道长呢?”赵四恭敬的问道。 “师傅去打酒了,嘱咐我看着这锅肉!” 小和尚说话慢条斯文,唇红齿白,放后世妥妥一个网红小鲜肉。 “几位若是有事找我师傅,安心等候便是!” 来都来了,不等也没办法。可是这院子里连个凳子都没有,朱五只能学着小和尚的样子,盘腿坐在石板地上。 坐下,不经意间朱五发现小和尚在看他。 他点头笑笑表示礼貌,小和尚还在看他。 他收拢笑容与和尚对视,小和尚依旧看他。 你特娘长的跟个二椅子似的,看老子干啥? 朱五脱口而出,“你瞅啥?” 小和尚又是笑笑,颇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施主,你面相和常人不同!” “哪不同?我头上有犄角?”朱五最烦的就是和尚们神神叨叨,故弄玄虚。 小和尚正色说道,“您说笑了,您又不是牛羊牲口,头上哪来的犄角?你头上有气!” 要么说和尚讨厌,你看骂人都拐着弯儿,让你发作不得。 当然,朱五是来求人的,也犯不上和一个小和尚置气,笑问,“请师傅指点,是什么气?” 小和尚又仔细看看,像真有那回事似的,随后想想说道,“施主头上之气,其势不足,气形松散还没能聚到一块。但气之根基已成,如火苗一般温暖柔和,假以时日……” “住口!竖子学了几天三脚猫的功夫就敢大言不惭的望气!”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老者的大喝,小和尚马上闭口不言。 朱五回头,一个脏兮兮的老道拎着酒坛子从外面进来。赵四马上站起来迎接过去,看来这就是正主了。只是这老道的样子还真是寒颤,哪有点世外高人的样子,瘦得猴一样,眼睛贼溜溜的亮。 黄鼠狼成仙了什么样,这老道就什么样! 赵四笑道,“席道长,您回来了!” 席道人却没理他,反而直接一屁股做到了朱五旁边。先是对小和尚说道,“广孝,你可知错?” “师傅,徒儿错了!”小和尚恭恭敬敬,“徒儿不该故意卖弄,更不该信口开河!” 席道人点点头,“好,既然你错了,为师就罚你!”说着摸摸胡子,继续说道,“为师就罚你今日不能吃肉,这锅肉都是我的!”说完,胡子都白了一半的老道居然笑了起来。 朱五看得莫名其妙,这人靠谱不?别说世外高人,就是普通的为人师表都没一点儿。 席道人笑完了,转头对朱五说道,“军爷,您要的东西,老道给不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十三 成军(6) 朱五还未说话,席应真就已知道他的来意。 更有意思的是,人家跟本连场面话都不愿意说,不是做不出来,也不是推脱不愿做,就直接了当,我不能给你。 如此来看,这人兴许到还真有本事,对有本事的人,朱五一向比较宽容。 “为何?”笑着吐出两个字,朱五盯着老道。 席应真也不看朱五,把炖肉的锅盖打开,陶醉地闻了几口肉香,一边在锅里翻动一边说道,“此物若出,世上恐怕杀戮更重,不但有违天和,这天下也恐怕再无宁日!” 真的不能小看古人,朱五只是想要他制作出威力更大的黑火药。人家直接从黑火药看穿了事情的本质,用来战争。 朱五笑笑,“莫非道长以为,如今还是太平日子,天下安宁么?” “安不安宁,将军心中清楚!”席应真似笑非笑。 你个老东西!朱五心里暗骂,就这种阴阳怪气,骂人不带脏字的人最讨厌了。什么叫将军心里清楚,这不就差指着你鼻子说反贼么。 “在下不是什么将军,只是一个被这世道逼得没活路的穷人!”朱五冷笑下,“听说道长以前游历四方,想必这天下看得比在下一个穷人要透彻得多,您说这天下太平得了吗?” 席应真自顾自的倒上一碗酒,斜眼道,“按你们的意思,天下就能太平?” 朱五怒极反笑,“在下本以为道长是世外高人,所以亲自来请。孰知,你这老道竟是一个是非不分,指鹿为马,颠倒黑白,没有良心的畜牲!” 席应真被朱五突如其来的臭骂,骂懵了。 边上那个叫广孝的小和尚想笑,硬生生憋回去了。 郭兴和几个亲卫听得云里雾里,见五哥突然怒了,顿时刀子一样的目光在老道身上转悠。 工匠赵四慢慢的把身体挪开一点,似乎怕等会朱五一刀下去,崩他身上血。 就听朱五咬牙,继续骂道,“什么叫按我们的意思?老百姓要是有饭吃,谁不过想过安稳日子,谁想造反?这天下,若是一两人反,则为民贼。这天下从北到南,千万人都反了,还不是因为没活路!都是爹生妈养的,凭啥我等这些黔首小民就该活活恶死!亏你还是个道士,你修的什么鸟道,你这一把年纪真是活到狗身上了!”说着,盯着道人,继续道,“今日你好彩遇到我,小爷不是滥杀之人,换成别人,早就砍了你的脑袋!” 席应真被喷了一脸唾沫,惊愕之后,脸上倒也平静,不疾不徐的说道,“将军说的有理,天下百姓没有活路就要造反,古来如此。可是将军,你家郭元帅是活不下去的穷人吗?” 朱五被噎住了,郭大帅和穷人根本不沾边。 席应真继续说道,“除了郭大帅,刘福通徐寿辉彭和尚,这些如今的一方诸侯,哪个是活不下去的穷人?若真是陈胜吴广那般没生路的汉子也就罢了,偏偏这些人打着杀尽天下不平,帮穷人替天行道的幌子,靠着明教那些神神鬼鬼的邪说拉杆子。嘿嘿,到底是为了天下穷人,还是为了他们心中的一己私欲,恐怕不得而知。” “终究是这大元朝廷,无视百姓死活!”朱五哼了两声,“若是君正臣贤,河清海晏,天下人人都有饭吃,老有所养少有所依,就算是有人造反,老百姓会跟吗?朝廷不给咱们活下去盼头,咱们就自己找盼头,老子以前就在濠州城里要饭。一条贱命都换不来两个馒头,那时候老子最大的盼头就是,哪怕死也得吃上几顿饱饭!” “将军所言,有几分道理。可是如此一来,天下就更乱了,有人造反朝廷肯定来杀,杀来杀去,死的终究还是百姓多。将军可读史么?史书之中,民军起事哪次不是人口锐减,生灵涂炭!” 闻言,朱五心中对这老道的恶意,褪去几分。叹口气,说道,“兴百姓苦,亡百姓也苦。可这天下,实在是不破不立。大乱之后方能大治。”说着,自嘲一下,“咱们蝼蚁一般的人,想这些干啥?” “倘若将来将军为一方诸侯,手下军民数十万,如何为政?”边上一直没说话的小和尚,忽然开口问道。 朱五想想,说道,“先废了大元朝的苛捐杂税,轻徭薄役。再让那些当地的官绅大户,把藏匿的人口土地交出来,分给百姓,为奴者恢复民身。带领流民开荒屯田,兴修水利,商农并行,总之对百姓怎么好就怎么来!” 小和尚附掌笑道,“大善!” “可是,兵士的粮饷从而何出?”席应真也开口问道。 “藏兵于民,闲时为农,战是为兵。若有残疾或阵亡,可授其家人田亩土地,免除赋税,按功分配。” 席应真又道,“若是攻占城池,如何约束军纪?” 朱五毫不犹豫,“岳爷爷说过,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拆骨。我军中的兄弟,从进营的第一天就明白,大伙都是穷人家的儿郎。造反是为了活,不是为了拿着刀枪欺负穷苦乡亲。” “大善!”小和尚再次附掌笑道。 席应真接着问道,“若将军为一方诸侯,手中有几路之地的基业,又该如何?” “休养生息,静待天下变局!”吹呗,反正不用花钱,自从提了刀枪之后,朱五也不是没幻想过以后的日子,不懂历史还看过三国演义呢,现代人别的不行,跟古人吹牛就是上帝视角。 席应真继续问道,“若将军拥有半壁江山,带甲百万,更待如何?” 朱五思索一阵,朗声道,“北伐,直捣燕云!” 小和尚双目炯炯,“大善!” 诶,不对! 朱五有点琢磨出味儿来了,刚才那老道还一副反对农民兄弟当家做主的嘴脸,怎么一转眼就变了呢! 只见席应真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来,说道,“既如此,将军请回,把这张纸上的东西制备齐全,老道明日去营中寻将军!” 朱五诧异的接过来,上面写着各种配置火药的材料,顿时若有所悟,“刚才以为道长和在下不是一路人,失礼了!” 席应真笑道,“刚才老道是试下将军心性,将军心有大善,非是那些穷凶极恶,残害百姓之辈,所以老道愿意助将军一臂之力。不过话说回来,此物太过凶悍,还请将军以后多发慈悲,少些杀戮!” 朱五小心把那张纸藏好,笑道,“道长放心,在下虽然年轻也知道霹雳手段和菩萨心肠!” 说完,带着带着随从告辞走了! ……… “开锅!肉怕是炖过了!” 朱五等人走远,席应真马上指着肉锅,迫不及待道。 “师傅怕炖老了,何不刚才就开盖子?”小和尚一边帮忙,一边说道。 “你懂个球!”席应真在肉锅里翻几下,几肉色饱满,汁水粘稠,笑道,“就这一锅肉,若是当着他们面掀开盖子,给不给他们分。不给吧,显得咱们小气。给了吧,我老道还不够吃!” 说完,从锅里夹了一块扔嘴里,烫得呲牙咧嘴,却美得摇头晃脑,“狗肉滚三滚,神仙站不稳!古人诚不欺我!” 咕噜,小和尚咽了一口口水,盯着肉,又开口说道,“师傅,您认定那朱五了?” 席应真忙着吃肉,嘴里含糊的应了一声。 小和尚又问,“您不是说要晾他几天,在试试心性吗,怎么如此快就认定了?” “你是不是傻!”席应真吧唧嘴道,“你没看他那眼神!再试下去,说不得他能一刀剁了我,这位主儿看着面善,其实最是心狠不过。” 小和尚左右一个兰花指,右手捏了一个法决,说道,“您说错了吧,这位的杀姓可不大!” 席应真不屑道,“既然入了我门下,你以后少卖弄你那什么鸟望气之术。咱这一门是正儿八经大唐李淳风国师一脉,所修的推背图乃是天下的至高绝学……” 小和尚看师傅满嘴流油,忍不住笑道,“您老就是用推背图演算出来,那姓朱的将来会占据紫微星位?” “这是自然!”席应真抹了下嘴说道,“十五年卦像上就说天下真正出濠州,又经过为师反复的推演,此人姓朱。如今这濠州城中,既姓朱,又心中有大善,生辰八字能和上的,不就这朱将军一人吗?” 小和尚拍拍脑门,“师傅,这城里姓朱的很多哩!” “别打岔!”席应真白了徒儿一眼,“你师傅还能算错吗?自打他进了濠州,卦像上就是风云际会!濠州本事淮西一隅之地,可如今城内猛将如云,豪杰无数!皆因他而起,若不是他。就这地方的狗屁风水,哪能养出那么多公侯将相的种子!” “可是………” 小和尚被席应真打断,“可是个屁,你不饿吗?还不吃饭?” “师傅您说这锅肉,没我的!”小和尚委屈道。 席应真大笑,“当和尚把脑子都当傻了,为师说不让你吃肉,没说不让你吃汤阿!黏糊糊的肉汤泡饭,你居然想不到,真是蠢才!” 小和尚飞快的跑去,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一个装饭的瓦罐,然后酱油色的肉汤带着热气泡在饭里,大口大口的划拉起来。 席应真看着徒儿吃的香甜,美美的喝了一口酒。问道,“好徒儿!你不是用望气之求忘了朱将军吗!他头上的龙气了成形了?” “嗯!”和尚含糊的说了一声,再想说话见师傅美滋滋的喝了起来,满脸陶醉。鬼使神差的,把肚子里的话咽了回去。 抬头看下灰扑扑的天,心中自语道,师傅,徒儿是看到龙气了。可徒儿看到的是,一条妖龙! (刚结束工作。)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十四 成军(7) “姐夫!账都在这呢!” 濠州的军需张天祐把仓库的账本交给郭大帅,看下他的脸色,小心地说道,“凡是有您条子或者口信的,俺都是如数拨足,您没打招呼的,俺这边也不尿他!” 郭子兴点点头,面上看不出喜怒随手翻着账本。他不是要查账,而是想要看看濠州明面上的底子还有多少。官军快来了,想要别人处力,自己这边不出血是不行的。不过,左右不过是些粮食布匹,唬弄那些穷泥腿子的玩意,真正的好东西都在郭大帅小库里呢。 “嗬,一次提五百斤铁料!”郭子兴看到一行数字,“长枪朴刀……另有杂粮共计三千零九十斤………”这下郭大帅有点不淡定了,“这谁啊?拿这么多?” 张天祐努努嘴,郭子兴往下看,签领人左军千户朱五。 郭大帅没那么心疼了,帮着朱五训练士卒的老军把那几百人夸出花来了,一想到这支队伍是姓郭的,是吃多少郭大帅都不心疼。 倒是大帅的小舅子张天祐眨巴下眼睛,寻思着是不是给自己这个便宜外甥上上眼药。这小五子一开始是特别有规矩,手面也大方。谁知道,越到后来越不办事儿了,每次都是口花花攀亲戚,真金白银半点没有。 “姐夫,您也太惯着小五子了,外面都说闲话了!”张天祐说笑话一样说道。 郭子兴瞥他一眼,“啥闲话?” “说好东西都给了小五子,其他各军都是破烂……” “放他娘的罗圈屁!”郭子兴骂道,“一点破烂兵器,长虫子的杂粮到了小五这就成了好东西?小五那边刚成军,一没勒索大户,二没抢老百姓,本帅这再不帮衬一把,日子怎么过?” “姐夫,按理说俺这当舅舅的不该背后说小话,可是下五那太招摇了。当兵的顿顿有肉,他那大营一天拉进去两三头大肥猪。嫌发给他的兵器不中,自己招了一堆铁匠天天打。还有他手下那些兵都是新的战袄,战靴。乖乖,这得多少钱?” 郭大帅的表情顿时心情不定,这些那几个训练的老军没和他报过。 …………… 濠州城外,偏得不能再偏的荒地。 朱五带着心腹亲卫,检查席老道配置好的新型手榴弹。 “呼!” 吹下手里的香头,红亮红亮的。郭兴另一只手,抓着个温杯大小的手榴弹,下面的捻子老长,他傻乎乎的乐,似乎以为这是过年放爆竹呢。 “点着了,就扔出去!有多远扔多远,听见没有!”朱五不放心交代几句。 “五哥,俺知道了!” 说完,拿着香呲啦下把捻子点燃。 “快扔!”朱五吼了一句,转头就跑。 那边席老道,小和尚都把耳朵堵上了,李赛那老货也是个没胆子的。 “快扔!” 朱五又吼他一次,郭兴才反应过来,轮胳膊扔出去几米,“五哥,这玩意有那么邪乎吗?” 轰隆!轰隆! 两声炸雷似的,郭兴被震得一个跟头,灰头土脸从地上爬起来,“俺日……恁酿!” 朱五没理这个憨货,带着人着急忙活的看成果。 手榴弹爆炸的区域,实现放置了木板草人,朱五带人过去,一片抽气的声音。几个草人七扭八歪,木板上都是嵌入的各种铁片钉子,这要是换成人,多半是没好了。 “好,好!”朱五拍手大笑,“有了这玩意,看谁敢扎刺!” 郭兴从爆炸的震撼中反应过来,也笑道,“谁不服,炸他酿个球的!” “老三!”朱五笑道,“以后席道长眼钱给钱,要物给物!” “将军要制多少?”席应真问道。 朱五想想,“道长,这玩意就跟粮食一样,是咱们的命,越多越好!” 席应真点点头,没再说话。 郭兴趴着朱五耳朵说,“五哥,咱们没啥钱了!” 朱五略微呆滞,军队真是个无底洞!随后转转眼睛,去哪搞点钱呢? 小和尚在一旁旁观,见朱五双眼望天,不禁打个哆嗦,这妖龙是憋着劲要祸害人呢! ………… 祸害谁呢! 回去的路上,朱五始终在琢磨。 濠州的大户有限,不能因为人家是大户就往死了恰巴,可是穷人又没油水。 这几日朱五正学着骑马,不是为了冲锋陷阵,是为了日后万一逃跑方便。胯下这头是李赛帮他挑选的大青骡子,性格温和正适合他这样的初学者。 骑着骡子进城,濠州渐渐从战火中恢复出来,不过可能在不远的将来,大战起这一切又将不复存在。 哭过那个卖梨糖的摊子,朱五一下想起来小丫头秀儿。造化弄人,前几个月两人还是朝不保夕的乞丐,如今已是城里的富贵人。 起码在小贩的眼里,骑在马上带着随从的朱五就是富贵人。 “大人,上好的梨糖!”小贩讨好的笑道,“您来点尝尝!” “称两斤!”朱五笑道。 随后,朱五挥别众人,拎着糖骑着大骡子,独自去了大帅府。 大帅府原来达鲁花赤的大宅,盖得跟王府似的,当了大帅后,郭子兴的谱也大了,门口整天守着一队亲兵,昼夜不断。 今儿守门的亲兵中猛将花云,跟朱五也算是熟人。黑脸儿人高马大的汉子,一身的好武艺,为人爽朗。 一见朱五,花云立马就笑了,“朱公子,今儿怎么这么闲在。” 他这声朱公子纯粹就是玩笑话,汉子之间的相互打趣,不想汤和那般带着刺。 朱五把骡子栓好,“花云大哥,小五来看看妹子!” “去吧,丫头跟着大小姐学认字呢!”花云笑道,“早上俺见了,哭得跟花猫似的!” 朱五笑道,“那小五先进去了,回头改日请花大哥喝酒!” “好好!俺可当真阿!” 朱五进了宅子,又有别的亲卫领着,绕了好几个圈才到了马秀英房外。 刚走进了,就听到里面奶声奶气的读书声,“人之初,性本善………” 朱五一时呆住了,一直以来他都忽略了一个问题,他和丫头的命运已经改变了,这种改变很微妙,如果没有重八的银子,他大概没办法帮郭家兄弟治伤,也不可能认识郭子兴。更不会参加义军,成了千户成了郭帅的义子。 “大小姐,五公子来了!”门外,一个亲卫低声禀报。 随后屋里扑通一声,小丫头欢快的跑出来,“五果!” 朱五把秀儿抱在怀里,晃着装糖的纸包,“秀儿,你看这啥?” “糖!”秀儿甜甜的笑了。 屋里,马秀英低头从地上摸起丫头刚丢下,书,老像朱五目光有些埋怨,似乎他打扰了孩子的读书。 紧接着,屋里一个黑小子走出来,恭恭敬敬的说道,“五哥!” 朱五看看,“沐英阿!有日子没见你了,壮了!” 沐英腼腆的笑笑,躲在马秀英身后。 马秀英从屋里出来,依着门边,“小五,吃饭没有?” “秀英姐这么一说,还真饿了!” “等着,俺给你下碗面去!” …………… 席应真小和尚师徒二人在营里有单独的房子,就靠着朱五房间,周边都是亲卫,一般士兵不能轻易不会过来。 进了大营,席应真就自己钻房里去了,朱五的火药秘方在他一个人手里,这手艺他徒儿都不能学。想学,除非长出头发当道士。 小和尚才百无聊赖,坐在门口给师傅把风。手里一本经书怎么也看不进去。 这小和尚姓姚名广孝,家中世代都是行医的,家财丰厚。按理说他应该学家里的手艺,将来当个郎中。可是他从小就偏爱佛学,十四岁就出了家,法号道衍,十八岁时在师祖的指点下跑到濠州,拜道士席应真为师,学习阴阳之术。 其实外人不知道的是,他六岁的时候被一法师看中,用大神通说服他家人,收他为徒。教授各种经义,其中包括失传已久的连纵之术,佛家绝学观人望气。 一学就是十几年,可是学这么多有什么用呢? 此时,校场东边忽然传来一阵号子声,人多了房不够用,每天都有兵士轮流建房。 今天这一队,领头的是个短发的汉子,初春的的天还有些寒冷,可是他只穿了件单薄的白色褂子,露出铁打的肌肉。 额上晶莹的汗珠,憨厚的脸上带着爽朗的笑,说话时天生就带着些威严,“弟兄们加把劲,早点把房盖起来,咱们早点住新房,再也不用闻别人的臭脚丫子味儿!” 原本无所事事的道衍见了这汉子,马上眼睛就直了,站起身小跑着过去,直愣愣的看着。 朱重八正带人干活,身边忽然跑来一个年轻的和尚,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小师傅,你是看咱头上的戒疤吧?”重八朗声笑道。 道衍笑出声,“见过师兄!” 朱重八摆手笑道,“咱已经不是和尚了,当不得你师兄!” “那施主贵姓?”道衍问道。 “咱姓朱,名重八!” 道衍连忙伸出手指,左恰右算,又在重八头上看了看,自言自语道,“我就说么,我就说么!” “小师傅,你咋了?”朱重八问道。 道衍没回话,一溜烟往师傅的房间跑,“师傅快来,这也有个姓朱的,头上有气儿!” “气儿?” 朱重八望着和尚的背影不解,咱头上有啥气儿?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十五 成军(8) “师傅!师傅!” 道衍啪啪地敲打窗户。 “敲啥?看着你师娘啦?”席应真从窗户探出头不满的说道,“没看里面忙着呢吗?” “师娘不是死了好几年了吗,我上哪看去!”道衍指着旁边,正在指挥兵士干活的朱重八说道,“师傅,你说怪不怪。又一个头上有气姓朱的,也是在这濠州城。” 席应真顺着徒儿指的方向看去,正好重八转身露出古铜色刚毅的面容。 “咦,这汉子倒是好相貌!”席应真把整个脖子伸出来,看清之后,左手捏着法决,嘴里念念叨叨,随后斜眼看着徒儿,“你确定没看错?” 道衍点头说道,“师傅,这么大的事儿徒儿怎么会看错!” “那不对呀!”席应真又捏了几下指头,“你看这汉子,虽然是人杰之相,但眉宇之间有豫气纠结,此气见血变煞继而化邪,如今又在军中恐怕邪气已经变成戾气。你再看此人额头和太阳穴,看清楚没有?” “您接着说!”道衍听得云里雾里。 “五岳四渎皆美,而太阳穴一高一低,低的那边恰恰颧骨还高些。说明此人晚年会刚愎自用,刻薄寡恩,心狠多疑。这样的人可同甘苦不可同富贵,道说道。 “起来吧!”郭子兴淡淡的吩咐道,“小五你是俺的义子,需记住俺才是你头上的天,是你的靠山。俺不是那刻薄的人,以后有事你大大方方的说,都是一家人,别搞偷偷摸摸的事儿。” 出了大帅的宅子,朱五一身冷汗,伴君如伴虎。就这么点小事,自己都得绞尽脑汁的应对。 心里还有隐隐的不甘,看起来自己如今也算个人物了,其实荣辱还是在别人的一念之间。男子汉大丈夫想不受气,就不能居人之下。 骑在大青骡子上,朱五边走边想,在重八这根大腿没粗壮之前,最好的办法就是自己有一块说了算的小地盘,有一群真正属于自己的兵。 只是谈何容易,别的军头手下都是同乡和亲族,真正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关系。自己手下只有十几个老兄弟,包括自己还都是没爹没妈没族亲的货,没跟脚站不住。 …… “一个百夫长你就乐成这样?” 朱重八刚干完活,就让来寻他的汤和拽到一个酒馆里。 “先小后大,慢慢来。”汤和的打趣,重八也不生气,笑着道,“小五有两下子,才多少功夫,小一千人就让他摆弄得有模有样。咱跟你说,这阵子在小五身边,咱没少学东西!” 汤和帮重八盛碗肉汤,笑道,“你还真想在朱公子手下长干?” 朱重八摇摇头,“咱想明白了,要是小五这对人马出彩了,估计大帅还得招兵!到时候咱毛遂自荐。” 汤和不解,“干啥?” “咱老家吃不上饭的汉子遍地都是,回老家招兵。把从小到大的兄弟,还有左邻右舍的乡亲,家里的亲族都招来!” 汤和眼睛亮了,“对,都招来,咱们抱成团!” “一个好汉三个帮!”重八喝口肉汤,笑道,“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都是乡亲族人咱们才打不垮,拖不烂。说不得将来,咱们也能攻城掠地,称霸一方!”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十六 成军(完) 感谢几位老板的打赏,谢谢老板。 …… 天色刚亮,大帅府亲卫全副披挂,刀枪林立,帅旗飞舞。几十彪悍铁骑护着郭子兴大帅,朝朱五的大营而去。 随性的除了郭大帅本部心腹部将之外,还有面和心不和的孙德崖等人。 “哼,咱这大帅还真是,不过一营新军,非拉着咱们检阅,小题大做!”孙德崖在马上,低声对着身边人说道。 “干儿子军么,郭大帅当然得高看一眼!”说话的濠州军另一个军头,俞三。此人和孙德崖是异性的兄弟,“不过听说朱五那小子还真有两下子,那新军让他训得有模有样!” “他一个娃娃,有个屁两下子!”孙德崖冷笑,“还不是郭大帅偏心,粮草辎重都可着他,哼哼,齐整有鸟用,就怕中看不中用,样子货!” 俞三又道,“大哥,您听说没有?刘福通大帅在河南那边大败也先帖木儿,官军的三十万大军让他杀得干干净净,把庐州城都攻破了!” “咋没听说,俺还听说刘大帅打算建国哩!”孙德崖笑道,“要说反抗朝廷,还得咱们明教的老兄弟。郭大帅这样的半吊子,压根和咱们就不是一条心,占濠州这么久了,一直在城里呆着。要是俺当这个大帅,早就把周边县城全拿下来了!” 俞三笑道,“大哥莫急,风水轮流转。皇帝后能轮着做,大帅这官早晚也会落你头上!” ……… “来了!” 朱五的亲兵一路小跑着回来,他话音落下,大帅的帅旗已经出现在视线里。 左军千户朱五带着亲卫队长,郭兴李赛和手下亲卫,在营门口恭候。 “参见大帅!” 郭子兴声,儿郎们辛苦了!”朱五小声提示。 郭子兴心领神会,清清喉咙,大声道,“儿郎们辛苦了!” “为大帅效死!”几百人的吼声,震荡天际。 郭子兴放生大笑,继续说道,“儿郎们,辛苦了!” “为大帅效忠!” 郭子兴再次大笑,瞬间年轻十岁,“儿郎们,辛苦了!” “为大帅赴汤蹈火!” 千百人每一次的喊声,都喊在郭大帅的心上,不知怎地,郭大帅鼻子有些发酸。 从头走到尾,又从尾走到头,郭子兴朱五二人在队伍前勒主坐骑。 朱五又道,“请大帅为我等新兵赐予番号!” 郭子兴意气风发,笑道,“此等军容为濠州军中第一,本帅命你等为濠州左军第一营!” “谢大帅!”几百人又同声拜谢。 朱五从骡子上下来,高声喊道,“你等是谁的饭?” “大帅的饭!” “拿谁的响!” “大帅的响!” “听谁的话!” “听大帅的话!” 朱五问一句,新兵们吼一句。 郭子兴愈加得意,望向随他而来的濠州诸将。大多数人都被震得说不出话来,那几个和他平日不对付的更加灰头土脸。 随后,几百儿郎忽然稍作停顿,随即竟然念出一首诗来,更让郭大帅百感交集,差点热泪盈眶。 “吾等本是可怜人,幸得大帅施大恩。 汉家江山三千里,大帅恩情万万年!” 朱五又回到郭子兴马前,笑道,“义父,儿郎们都念着您的恩情!” “小五!吾儿……”郭子兴竟然哽咽了,半晌才平复心中激动,“好好好!小五果然辜负为父的苦心。”说着,马鞭指向方阵,“传本帅令,左军第一营,赏猪十头,酒百斤,银千两!” 新兵们马上欢呼,“大帅万岁,万岁,万万岁!” 居然有人喊俺万岁!列祖列宗在上,咱郭家要大兴了!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想那汉高祖刘邦,当年也是俺这个岁数,差不多是俺这个出身。他能得了天下,俺也能! 郭子兴从马上下来,拉着朱五的手,“俺有佳儿小五,何愁大事不定!”说着,又大笑起来,“小五,从今天起你不再是左军千户!” “阿?老子白绞尽脑汁拍你马屁了……” 随后,就听郭子兴大笑道,“从今起,你是本帅的左军指挥使,这样的营头再给俺拉出几十个来……” 升官了! 朱五大喜,“谢义父!” “咱们爷俩不用这么客气!”郭子兴拍着朱五的手臂,“五阿,你比俺亲儿还要贴心阿!” 新兵方阵中,朱重八羡慕的看着朱五,心中隐隐有个声音在喊。重八,小五行,你也行! ……… 检阅完毕,营中杀猪做菜,好不热闹。 这一切都是昨天朱五带着手下的弟兄准备好的,未此演练了大半夜。口号之类的也都是朱五想的,幸好兄弟们深知关系自己的口粮,今天没出差子。 郭子兴还没看够,跟着朱五检查士兵的营房。 “义父您老!”朱五指着士兵的被子说道,“儿郎们平日都在说,若没有您,这新衣服新被子是想都不敢想!” 郭子兴乐的合不拢嘴,营房里一丝不苟的勤务也让他开眼了,其他的营房比狗窝强不了多少,唯独朱五这看着才像人住的地方。 此时,目光忽然看到了一个站得笔直的大个子,笑道,“诶,这不是你那个和尚兄弟吗?叫啥来着!” 朱重八见到大帅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而且大帅还记得他,顿时心扑腾扑腾的跳得厉害,不等朱五叫他,马上躬身说道。 “回大帅,末将朱重八,如今是营中的百人队长!” 郭子兴点头笑道,“不错,不错,好好跟着俺家小五干!” “大帅放心,咱一定……”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郭子兴带着朱五出去了。 朱重八的满心欢喜马上变成失望,本想着大帅能和自己多说几句,谁想只是一句话就不搭理他了。 他愣愣的看着朱五和大帅笑着出了营房,刚转过头,就见朱五的亲卫队长李赛现在他的身后。 “朱重八,你好不晓事!”李赛寒着脸说道,“指挥使大人还没叫你,你就巴巴的跑到大帅面前献殷勤!” “咱没……” “记住,这是军中,指挥使大人让你说话你才能说话,否则就是僭越!” 说完,冷哼一声走了。 朱重八捏着拳头,“日恁酿,你个狗东西,咱兄弟都没说话,你倒是聒噪。狗眼看人低的东西,等将来咱有了出息,第一个弄你!”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十七 淮西猛虎朱重八(1) 感谢各位老板的打赏,感谢读者的支持。 请诸位读者耐心些,这只是故事的开头。 何为兄弟,同甘苦共浴血是为兄弟。 大家请耐心些。 ……… 骂完,朱重八心中便懊悔起来。 心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何无缘无故的迁怒于他人。 李赛那厮固然有些可恶,可人家说的没错。这是军中,最讲究上下尊卑,身份等级的地方。哪怕朱五私下里叫声重八哥,认他这个兄长,也要等着他召唤,方能上前。若人人都和自己一样,岂不是乱了规矩体统。 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朱重八重重的拍打额头。自从看到大帅如此依赖小五,自己怎么就心神不定了呢,是羡慕还是心急? 羡慕是肯定的,有那么恍惚之间,朱重八恨不得被大帅执手赞叹的是自己。心急也是有的,军中两个好兄弟,汤和凭军功升到千户,小五这个曾经不起眼的娃子,转眼变成指挥使。 脱了袈裟拿起刀枪,入了军中为的就是博一番富贵前程。可这事也急不得,只能真刀真枪的搏杀出来,断没有一步登天的道理。 小五能有今日,除了他的造化外,有攻占濠州的功劳,还有他训练新兵的才学。 朱重八寻思片刻,面上苦笑,自己这是犯了贪嗔痴三念阿!重八阿,重八!你未免也太过沉不住气,太过不稳当了。 眼看各个队长要带着兄弟开席,朱重八双手合什,心中默念。 “男儿行于天地间,当坦荡荡光明磊落,戒骄戒躁脚踏实地,心存侠义慷慨从容,义气重诺然,不屑他人讥,,自己未来的大腿,如今的兄弟。郭英这小子也是自家兄弟,亲得不能再亲。可就是这两个人,搭配起来别扭。 郭英看着跳脱,实际上很有小聪明。队里鸡毛蒜皮的小是总是跟自己说,郭兴应该告诉过他,重八是自己的大哥。但这小子不知怎地,似乎就是和朱重八不怎么来电,有点看不上对方。 或许是心里不平,一个后来人爬到他的头上,当了队长。 “第四队,队长朱十三,副队长张十九。” 十三的姓也是他自愿随的朱五,原本也是个乞丐。这人没啥出彩的地方,就是憨厚勤快。张十九是原是李赛手下的弓手,原以为是个老兵油子,其实是快滚刀肉。 “第五队,队长朱三五,副队长罗结巴。” 三五原姓王,跟着其他乞丐出身的兄弟改姓朱。机灵人一个,喜欢算计爱占便宜。副队长罗结巴是大帅派来的老军罗九义子,武艺没话说,就坏在嘴上,真结巴。 “第六队,队长朱进伟,副队长郑遇春。” 朱进伟跟朱五没关系,不过是凑巧也姓朱,流民中招募进来的新兵。不过和他人不同,这小子居然识字读过书,说家里面以前也是个小地主。破家之后变成流民,骨子里有股很劲儿,文质彬彬的人,动不动就喜欢抽刀子。 郑遇春也是流民中难得认字的,稳重大方有点内向。本来这两人朱五打算收到亲卫中,可手里实在没人,只能放下去当队长。 “第七队,王春王生哥俩。” 这二位是训练新兵盾牌的老军王五王六的义子,实在没人赶鸭子上架领了队长的职务。这一队,也是这七百多人中最差的一队。跟其他队差一大截,是整个大营的后勤兵。 朱五把一个个人名写出来,念出来。脑海里想着他们的样子,他们的特点,慢慢的笑了。 这特娘的郭家军,还是朱家军,姓朱的也太多了。难免有任人唯亲之嫌疑,可是现在不这么干,又抓不住队伍,两难。 手指敲打桌面,不知觉间带了郭大帅的气派。指挥使可领三营兵马,大叔也说要再拉几个营头,关键是实在没人,没军官。 朱五寻思了半天,再招兵不能全从流民那招了。虽说这些人无家无业,用起来放心。可这种没牵挂的人,弄不好就是双刃剑。说句不好听的,谁给饭吃跟谁走,可不是啥靠得住的德行。 城里招一点,城外乡下招一点。有家有亲族的更好管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再说也要多招点认字的,不然军官都不好远。 诶!朱五脑子忽然活泛了,可以让重八哥自己招募一营。 他也是濠州本地人,虽说父母没了可是亲族还在,七大姑八大姨总有亲戚。还有他那些儿时的伙伴,战神徐达现在还在家闲着呢。他那些伙伴又有亲戚,招几百个棒小伙子还不手到擒来。 军队里最有战斗力的,就是这样的军队,打断骨头连着筋。 可随即,朱五又苦恼起来。今日大帅临走之前说了一句话,既然成军了就该拉出去教练,眼下朝廷官军还没到,可以拿周边的民团教练手,顺便收点钱粮。 俗称打草谷,去乡下勒索那些大户人家。 ……… 夜,营里鼾声震天。比赛一般,此起彼伏。 朱五睡不着,背着手在校场里溜达。 这大营还是小了些,住这点人都将将巴巴,再拉营头得另起一个。 走到第三队营房边上,发展里面隐隐约约还亮着灯,顺着门缝往里看,朱重八正在微弱的烛火下,拿着本书仔细地看。 “重八哥!”朱五隔着门,小声地喊,“咋还不睡呢?” 朱重八听见声音抬头,“小……指挥使大人!”随后,站起身走到门外。 朱五不乐意了,笑道,“重八哥,你骂我哩!不是说了吗,没人的地方还是叫我小五,咱们自己兄弟,何必真的生分!” 朱重八笑道,“这哪行,规矩就是规矩!” “大晚上看的啥书啊?”朱五好奇。 说完,直接从朱重八手上拿过来,接着月光一看,《唐太宗李卫公问对》。 太宗曰:“高丽数侵新罗,朕遣使谕,不奉诏,将讨之,如何?” 乖乖,这啥玩意,第一句话就直接朕开头。唐太宗不是李世民么,这是写李世民的书? 朱重八看朱五一脸迷糊,笑道,“这是兵书,前朝大宋编撰的武经七书之一。” 怪不得人家将来是皇帝,当小兵时候就看唐太宗的兵书。哥们如果有这个劲头,当年怎么不考个军校。 朱五把书还回去,笑道,“正好,重八哥你没睡,小五有点事和你商量一下!” 随后,朱重八关上房门,跟朱五溜达着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 “重八哥,大帅让咱们出去打草谷,乡下你熟……” 朱重八托着腮帮子寻思,片刻后说道,“咱倒是知道几个大户人家,家里有的是钱粮,不过都住在坞堡里,都是有刀兵的豪强。直接找上门去要粮他也能给,可也就这一回,还不会给的太多。” “我也是这么想的!”朱五也犯愁,“总不能直接破了人家庄子抢,咱们怎么说也是义军。” 朱重八忽然笑笑,“咱倒是有个地方,就是传出去名声不大好!” “总比找老百姓要粮民生好吧!”朱五笑道。 “皇觉寺,咱以前出家的地方!”朱重八咬牙道,“庙里历年的香火钱,可是好大一笔财或!” “着哇!”朱五笑道,“以前都是和尚找别人化缘,如今咱们兄弟也找和尚化缘。嘿嘿,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佛祖也不会怪罪!” 说着,又看看重八,“重八哥皇觉寺就在你家边上吧?” “就挨着咱家不远。” 朱五正色道,“你看,今儿大帅说了,让再训练几个营头出来。小五寻思着,干脆你自己回老家拉起一帮人马,单独组成个营头………” “当真!”话还没说,就被朱重八抓住了肩膀。夜色中,他眼里像是有火,快烧了起来。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十八 淮西猛虎朱重八(2) “快去禀报方丈,山下来了一群兵,是红巾!” 小沙弥跌跌撞撞跑进庙里,扯着脖子开始喊。随后庙里的和尚跟没头苍蝇一样,嗡嗡嗡地乱撞。 红巾军来了,反贼来了。传说那红巾军是信奉邪教的反贼,杀人不眨眼吃人心肝。本寺之前有个僧人,就是受了红巾贼的蛊惑,残杀师兄投了红巾。 山路上,两只百人队正在行军。朱五亲卫在后,在前的是朱重八的百人队。不过此时朱重八不在队里,副队长郭英趾高气昂的在对于最前面。 队伍两侧是几个会骑马的骑兵,或是为大队人马探路,或是为游骑。 这还是朱五麾下弟兄第一次出城,各个都是兴高采烈,精神抖索。 道衍和尚骑着头驴,费劲的追上的朱五,闹满是惊恐的问道,“大人,你要抢劫寺院?” 朱五不乐意了,纠正道,“胡说,是化缘!化缘明白吗?” 道衍愣了半天,瞪大眼睛问,“您就不怕将来有……” “报应?”朱五冷笑,“咱是找寺庙化缘,又不找菩萨,报应啥!咱这是积德,若是找贫家小户化缘,才是作孽。况且若是这世上真有因果,怎么不落在那些贪官污吏身上。若真有因果,为何百姓过得猪肉不如!” 只要庙在,和尚就有饭吃,甚至罢,起身走到方丈跟前。 方丈战战兢兢,油汪汪的老脸上满是惊恐,说话都不利索,“好汉,寺内财物随便取用,切莫杀……” “咱们是义军,不滥杀无辜!”朱五瞅着他笑道,“咱只是好奇,你们这些出家人,要这么些财物有何用?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你这佛门清净之地怎么也全是铜臭味?濠州城外多少百姓,饿得皮包骨头。你这庙里粮食多到发霉,也没见你开个粥厂,你们修的什么佛,念的什么经!” 朱五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周围的士兵都是流民出身,对菩萨原本还有三分畏惧。此时看着这些和尚,眼睛能冒出火来。 道衍和尚见朱五面色冷峻,生怕他要动手,想上前去劝,却被师傅席应真拉住了。 很快,几筐铜钱都抬到大殿中,朱五伸手抓起一把,又松开手。叮叮当当,满殿都是悦耳的金属敲打声。 “你们谁见过这么多钱?”朱五笑着问手下兄弟。 李赛头脑灵活,回道,“大人,别说俺们,就算是加上祖宗八代,也没见过真么多铜钱阿!” 朱五又笑笑,“是阿!咱们祖宗八代都是土里刨食的泥腿子,日出而作,日落才能歇息。一年三百多天,一刻不敢闲着。不敢吃不敢喝,干一辈子也特娘的攒不下几个钱!”说着,忽然提高音量,看着兵士们,“可是这帮和尚,还有当官的,还有财主。他们一辈子二两重的活都没干过,家里的铜钱却堆成山,你们服气吗?” “俺不服!”有兵士零零散散的回道。 朱五又道,“哪怕咱们手里有几个铜钱,就几个。咱们的爹娘兄弟也不会活活饿死,也不会有人卖儿卖女。就几个,就几个铜钱就能救了咱们一家的姓命,这有这么多钱!这能救多少人?特娘的,他们宁可把这些钱藏起来,也不救咱们,你们气不气!” “气!” “剁了这些鸟和尚!” 士兵们喊了起来,那方丈抖的筛糠一样。 哗啦,朱五故意撒了一把铜钱出去,大声道,“现在这钱是咱们兄弟的了,跟着我朱五,大伙都有钱花!以后,你们就算有了老婆孩子,也不会为了几个钱受苦!” “五哥!五哥!五哥!” 郭家兄弟带头,一百多兄弟齐声振臂高呼,大殿的顶儿差点掀翻。 朱五摆手,示意大伙冷静下来。 随后,看着李赛说道,“招兵那天,我听说许多兄弟的姐妹,为了活着把自己买了?” “是有这么回事。”李赛苦笑,“为了给家里留个种儿,不少姑娘把自己卖了妓寨,换了粮食!” 有的士兵,抽泣起来。 朱五指指铜钱,“回营后你统计一下,然后买回来,让有亲人的弟兄们,有个盼头有个家!”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十九 淮西猛虎朱重八(3) 朱重八回村的消息,长了翅膀一样,一传十十传百。炖肉还没熟,周边村落他从小的玩伴,伙计还有许多有胆气的青年,结伴而来。 徐达、周德兴、张龙、张温、张兴、顾时、陈德、王志、唐胜宗、吴良、吴祯、费聚、唐铎、陆仲亨、曹震、张翼、丁德兴、孙兴祖、陈桓、孙恪、谢成、李新、何福、邵荣以及耿君用、炳文父子,李梦庚、郁新、郭景祥等等。 一个个熟悉的,面生的面孔围坐在朱重八身边,眼神中透着热切。 村里的婶子们把炖好的猪肉,装了两大盆,又加了些干菜和杂粮饼子。 朱重八却对一个相熟的女子说道,“婶子,这些好肉拿去给老人孩子分,炸出来的猪油给各家的媳妇分,咱们这些男人,啃骨头就行!” 说完,带着徐达把好肉又端出去,换来一个猪头,还有两盆大骨头。 “这回肉不多,先可着乡亲们,下回咱买几头活的杀了,弟兄们吃个够!”朱重八笑着拿起一根没肉的骨头,啃着上面的筋笑道。 小伙子们笑了起来,随后纷纷伸手。两盆骨头,马上就见底了。 朱重八叹气道,“这狗日的世道,七尺高的汉子,想吃口肉都没地儿寻摸。” 徐达叹气道,“这还没开春呢,官府的税就摊下来了,咱这日子一年比一年难!” “所以就反他娘的!”平常不怎么喝酒的朱重八今天也破例了,端着碗道,“都是胳膊上跑马的汉子,大碗喝大口吃肉才算没白活!” “重八,你跟官军厮杀过没有?”说话的人朱重八认得,邻村的一条好汉,耿君用。 朱重八放下酒碗,“没有!可是咱知道,官军都是纸糊的不堪一击!” 见众人有了兴趣,朱重八继续说道,“咱外出化缘那几年,走遍两淮和河南。咱发现官军一点不可怕。其一,官军也是咱这样穷苦人的孩子,当兵就是为了混饭吃。其二,当官的根本没拿当兵的当人,吃的都是猪食,另外,狗朝廷防备咱们汉人,当兵的手里的刀枪,还不如咱们家的粪叉子结实! 咱在河南那边亲眼见过一次民变,十几个瘦了吧唧的乡下汉子,举着锄头追好几个官兵,追了有三里地。特娘的,就跟咱放羊似的。” 周围一片哄笑声,许多端着饭碗吃肉孩子,也凑过来,竖着耳朵听。 朱重八又喝了一口酒,“徐州你们知道吗?地界可比咱们这大多了吧。那么大的州城,你们知道多少人拿下来的吗?” “多少?” “八个!”朱重八摆出一个八的手势,“八个汉子冲进州衙宰了当官的,振臂一呼全城的穷汉子就都跟着反了,转眼之间就聚了十万大军。”(其实是八个主要领头的) 嘶,周围一片抽冷气的声音。这实在是太骇人听闻了,八个人就占了一城。 “那十万人吃啥?”有人问。 “脑子让驴踢了!官府的粮仓里有的是粮!” 朱重八笑着补充,“对,有的是粮食,都是咱们辛苦种出来的粮!” “重八,那濠州城里有多少人,现在你又是个啥官儿?”又有人问道。 “咱现在不过是个百人长,手下百八十个弟兄。不过指挥使大人答应咱,咱可以自己招兵,招一个营!”说着,朱重八笑着对徐达道,“天德,你猜咱这指挥使大人是谁?是朱五,朱小五!” “小五!”徐达惊呼,“就是那个以前要饭的,浑身没二两肉的小五?” 朱重八笑着点头,“现在他是左军的指挥使,比汤大嘴还威风哩!” 周围窃窃私语,朱小五是哪个村的? 徐达帮着朱重八,把朱五的来历,经历详细的讲了一通。从乞丐到指挥使,从饭都吃不上到带着千把人,传奇阿。 末了,还加上一句,“小五也是咱濠州的儿郎,咱们淮西的娃!” 年轻人的眼神炙热起来,官府不给活路,日子一天不如一天,与其等死不如反了。造反的也都是自己的乡亲,还等啥。 这边正热闹着,外边一个跟着朱重八过来的兵士喊,“队长,指挥使派人寻你来了!” 话音刚落,几个朱重八熟悉本队兄弟,抱着几个坛子过来。 “你们几个咋来了?”朱重八问道。 一人放下坛子,喘着粗气说道,“大人让俺来寻你,大人说让重八哥明早上从村里请些人,或者借些车,帮着运粮食!” 的确是这么回事,一千担粮食不是个小数目。朱五带队出来打草谷,除了干粮兵器,什么运输工具都没有。情急一下,想到了朱重八的老家就在皇觉寺边上,他本人又正好回家招兵去了。于是说了个大概的方向,派人过来。 朱重八转眼就明白,朱五这是把皇觉寺抄家了。还是忍不住,问道,“多少粮食?” “一………”兵士竖起大拇指。 “一千斤?”旁边有人插嘴。 “一千担!”兵士喘匀了气儿,大声说道,“一千担粮食!” 哄,周围一下就开锅了,一担是多少粮来着,一帮大字不识的汉子开始掰着手指头算,急头白脸的也算不明白。 还是朱重八脑子快,大声说道,“十二万斤!”(数学不好,按照宋代的计量百度出来。) 乖乖!这下周围没人说话了,吓傻了。 “那么多粮,能吃到死阿!”有人呆呆的说道。 和朱重八说话的兵士,指着放在地上的坛子,继续说道,“重八哥,这里面是盐,还有酒,”说着,又从怀里拿出一大包铜钱碎银子塞过去,“咱们大人说了,不能白让乡亲帮忙,白借给咱们东西,这钱让你看着给!” 他给的急,朱重八没拿住,仓促之间装钱的布包落在地上。哗啦一声,白的黄的散落一地,十分耀眼。 听说朱重八回乡,慕名而来的青年们,或是彼此对视,或是暗中攥紧拳头。不约而同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坚定。 朱重八儿时的玩伴,周德兴忽然大声道,“重八,明天俺跟你一起去!” “俺也去!” “带上俺!” 老成的耿君用也拉着儿子,笑道,“算上俺们爷俩!” 朱重八明知故问,笑道,“运粮?” “从军,抢粮!”徐达高声道,“咱们跟着重八哥你干了,咱淮西男儿,宁可富贵死不愿穷困活!” “好!”朱重八又端起酒碗,“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咱们虽非一姓的亲族,可也是亲得不能再亲的乡亲,咱们祖祖辈辈都是喝着淮河水的淮西汉,咱们的家挨着,地挨着,祖坟挨着。咱家的姑奶奶嫁了你家,你家的闺女进了咱的门。打断骨头连着筋,是几辈子人的交情。信得过咱重八,想跟着咱杀出个富贵的,干了这碗酒。咱重八在这发誓,活着一块富贵,死了的家人咱大伙给养!干!” “干了!” 几十个后生红着眼睛仰头喝尽,村里的女人红着眼睛悄悄给桌上添菜加肉。没长大的孩子们举着空饭碗乱叫,恨不得马上长大。 村里年纪最大的老人们,眼含热泪,看着这些满身热血的后生,嘴里喃喃自语。 “娃们!俺地娃娃们,俺淮西的娃娃们阿!” ……… “你说让我独占一城?” 朱五这边也在吃饭,桌子上有郭家兄弟,李赛和席应真道衍师徒。 “正是。”席应真捋着胡子道,“请问将军,如果朝廷大军来剿,濠州该如何应对?” 朱五想了一下,“如今濠州城中,兵士良莠不一,军械不全,只能守城!” 没错,郭大帅占了濠州之后,并没有大肆扩充兵马,况且濠州的存粮也不足用。军队缺乏有效的系统训练,手下也不是全体一心。如果朝廷真的调集大军,只有守城或者流窜两条出路,但想必郭大帅是不会放弃濠州的基业。 席应真又道,“能守得了多久呢?” 朱五无言,濠州虽然城高池深,可若是官军围而不攻,切断濠州与外界的联系,濠州便是死城。而且现在马上就要开春,正是准备春耕的时候,如果是收了秋粮还能在城里死守。一但城内无粮,军心涣散,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这和我独占一城,有什么关系?” 席应真伸手沾了些米汤,在桌上简单画了张地图,“将军请看,这是濠州,这是定远!” “大帅的老家就在定远。”朱五插嘴道。 “定远和濠州互为犄角之势!”席应真继续说道,“倘若将军率领一军,占了定远扫平周边豪门,囤积粮草操练士兵。若朝廷大军来攻,可请濠州来救,若官军攻濠州,则将军可由后攻击。如此一来,官军两面为敌,必不能长久!” “可是我只有不到千人!”朱五犹豫道,“再说大帅那………” 席应真笑道,“大帅与将军乃是父子,将军若有所求,大帅如何不应?至于将军说兵士不够,呵呵,可是将军手里有粮阿!” “你是说………” “没错!”席应真继续笑道,“如今乱世,有粮就有兵。定远东接滁州,西邻淮南,南依合肥,北连蚌埠。进可攻,退可守,物产丰富,人口众多。将军占了,几万人的队伍顷刻可得。” 朱五笑道,“嗯,水路发达,打不过还能跑。” “将军再看!”席应真接着在桌上画着,说道,“定远东接滁州,滁州比濠州更大,且有濠州在前为屏障,无需顾虑朝廷大军,最紧要的是……” 说着,细长的手指,在滁州的后面又画出一座城池,“将军以滁州为根基,顺江而下……” 朱五脱口而出,“金陵!”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二十 淮西猛虎朱重八(4) 金陵,后世的南京。 大明王朝原本的京城。 席应真老道甩着胡子侃侃而谈,若不是相貌实在太寒酸,哪怕稍微周正点,都有些羽扇纶巾的味道。 “当今天下,刘福通起于颖州,大败也先帖木儿三十万大军于汝南,缴获粮草军械数以亿万记。拥兵二十万,横扫河南,此朝廷第一心腹大患也。 徐寿辉,彭和尚攻罗田,占浠水,并建国称帝,此朝廷第二心腹大患也。 芝麻李,赵均用占徐州及周边各县,开仓放粮,聚黄河河工十数万,此朝廷第三心腹大患也。” “如此说来,咱濠州在朝廷眼里还不大排得上号!”朱五笑道,“不过也算是好事,至少不会惹得蒙古皇帝非要先灭了咱们,出头的橼子先烂么!” “将军所言极是!”席应真点头道,“如今濠州对朝廷而言,不过癣疥之疾。只需抗住朝廷的偏师,占一隅之地有数年喘息之间,便可秣兵历马,蓄势待发!” 旁边,一直没说话的道衍和尚忽然说道,“师傅,若是朝廷视濠州为心腹大患的时候,该如何应对呢?” “恐怕那时朝廷已经有心无力!”席应真笑道,“前朝造反,是先一地反随后天下反,如今大元则是直接天下处处反。官府杀不过来的,越杀反的越厉害!” 朱五叹气说道,“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他无心之言,却正好印证了这个时代,或者说印证了整个华夏史上,为何总有百姓前仆后继的反抗。 席应真面带戚容,“哪朝哪代都有民变,不足为奇。但不管哪个朝代,皇帝大臣都会剿扶并用,尽量保全百姓少受战火波及。可唯独本朝不同,本朝一地反杀一地,一城反屠一城,本来不想反的,也逼着反了! 况且蒙元暴政,皇帝失德视我等南人如蝼蚁牛羊,又防备及深,哪怕做官都要低色目人一等。过去是民反,现在是士农工商一起反,即便大元兵锋震铄古今,失了民心它又能撑多久!” 道衍又说道,“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恐怕到时候天下都打成一锅粥,濠州军又该何去何从?” 席应真笑而不语,看向朱五, 朱五笑道,“到那时,有兵有粮有地盘,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 “将军聪慧,一点就透!”席应真大笑道。 朱五有点小得意,尽管自己不通历史,可毕竟是接受过现代教育,小聪明小眼光还是有的。 此时,席应真忽然收敛笑意,站起身,直勾勾的盯着朱五,“将军欲天下乎?” 啥? 天下! 我欲天下! 开什么玩笑,兵不过千的指挥使,加一个和尚一个道士,就大言不惭欲天下?天下是靠打的,可不是靠想的。 就听席应真继续说道,“将军万万不可有妄自菲薄之心,老道游历天下四十载,别的本事没有,看人的本事一等一! 将军不到弱冠之年,已独领一军,又是濠州总管义子,前程不可限量。况且是濠州本地人士,待官军肆虐淮西之时,将军登高一呼,可尽得濠州青壮乡党,收于麾下将帅一心,精兵可成。 另外,将军可知,你最不凡之处?” 朱五懵着,“啥?” “心有大善,博爱宽厚!”席应真正色道,“如今天下的军头都是草莽匹夫,粗鄙不堪。刚起兵时尚且称得上是好汉,若为一方诸侯必原形毕露,鱼肉百姓。哪怕是称王称帝,也不过是沐猴而冠。于黄巢朱温等人,无异耳。 将军说是乞丐出身,瞒得了别人瞒不过老道我。哪个乞丐出身的人能说出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哪个乞丐出身的人能训练出如此齐整的士卒!哪个乞丐出身人能有将军的远见!老道观察,将军言谈举止,动静之间皆有大家风范。有远谋识进退,通文采明事理,定是名师交道,大家子弟。 天时地利人和,将军已暗中齐备,昔日汉高祖刘邦…………” 席应真吧啦吧啦一大堆,朱五彻底愣了。 我有真的好吗? 了解自己的,往往就是自己。他这人从小没什么大志向,浑浑噩噩到二十多岁,也不过是按部就班的普通生活。说好听点是稳当,说不好听的就是缺乏上进。准确的说,有自知之明,自己就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普通人罢了。 来到这个时代,更没想过啥天下。天下跟他有啥关系,他不过是个小叫花子,一门心思想的是吃饱,想的是活下去。 知道遇到朱重八,自己暗无天日的日子才有了盼头。因为重八的接济,才能由鬼便成人。稀里糊涂的成了红巾,所作所为无非是想朱大腿发家之前,自己能过得好一点。 至于到底想要什么,想干什么,朱五还真没想过。他像是海上一只船,想原地踏步等着别人领路,没想到却一次又一次的被海浪推着前行。 他没有野心,因为他知道,这个时代已经有了选定的真命天子。可是席应真一番话,他原本安定的内心,忽然升起波澜。 路在前方,该何去何从? 朱五迷茫了,他这种迷茫落在别人眼中,像是思索。眯着眼睛,皱着眉头,似笑非笑。带几分玩世不恭,有些深不可测。 这副样子落在道衍的眼中,和尚心中冷笑。 妖龙,你占得了一时气运,却抢不走别人的真命! 天亮之时,朱重八带着愿意跟他投军的兄弟们,还有村里的青壮男子,或推着鸡公车,或是赶着牲口,到了皇觉寺。 朱重八等人一进庙就看到一包包的粮食,一箱箱的贵重财务都搬出来,摆在院子里等着他们送到濠州城。 故地重游,朱重八感慨良多。这皇觉寺,毕竟是他呆了几年的地方,吃了几年饭的地方。虽说他在这没享过福,倒也没受啥罪。可是反过来,这庙里被抄家还是因他而起。幸好,和尚们都被朱五关着呢,不然见面还真不好看。 “重八哥,那是不是小五?”徐达在朱重八身后,看着指挥兵士忙碌的朱五说道。 “在军中不能乱喊,要叫指挥使大人!”朱重八正色道,“天德,兄弟间更不能乱了规矩!” 朱五也看到了他们,尤其是看到徐达跟在朱重八身侧,顿时明白了这次回乡,朱重八已是拉起了队伍。随即,马上大步走过去。 “指挥使大人……” “重八哥又埋汰我!”朱五笑道,“跟前也没外人,叫啥大人!”说着,对徐达道,“哥哥,你也来了!” 徐达憨厚一笑,“俺也来投军了,以后跟着重八哥,还有小……指挥使大人!” “这些都是咱从小到大的兄弟!”朱重八拉着朱五挨个介绍。 果然是啥人找杀人,朱重八的兄弟都是人高马大,身强体壮的汉子。虽说一身农人打扮,可各个的眼神都亮亮的,透着一股精神。 “重八哥!”朱五见过诸位兄弟说道,“一会劳烦你带人把这些钱粮运回城!” “你不跟咱一道回?”朱重八问道。 “听说北边李家铺那边有一群私盐贩子,搂草打兔子,既然出来了让兄弟们教练手,顺道把他们收拾了,再多收点钱粮!” 随后,朱五又点了二十个兵士给朱重八,带着人马,分头行动。 要看朱五骑着骡子带着兵士走远,徐达羡慕道,“重八哥,小五现在真威风啊!” “呵!”朱重八笑笑,大手一挥,“干活!” ……… 不知道是昨晚上没睡好,还是想的太多。 从早上起来朱五就心里发慌,脑子里发乱,麾下的儿郎们倒是士气饱满。 北面的李家铺是个小村,听庙里的和尚说聚了十几个私盐贩子,手上沾了不少人命。朱五倒不是图他们的财货,手下的兄弟练的再好,没见过血始终差一点,反正都出来了,就拿他们练手。 “老三!”朱五招招手,郭兴磕磕绊绊的拉着缰绳,骑马过来,他继续说道,“游骑放出去没有,按大营老军教的来,不能马虎!” “俺晓得五哥,早就放出去了,都是李赛手下骑术好的。”郭兴说完,看看周围,低声说道,“哥,昨儿席老道啥意思,说啥天下?” 昨儿郭家哥俩也在饭桌上,不过他俩哪怕听了全程,也是两眼一抹黑,一知半解。 “没啥!说了你也不懂!”想起这个朱五脑袋疼。 “俺是不懂,可是俺觉得他说让五哥你独占一城,有道理!”郭兴嘟囔着,“五哥你天天在大营里不知道,濠州城快被大帅那些人祸害得不成样子了!” 朱五如何能不知道,红巾军说是义军,可这个义字是义气的义,不是大义的义。军纪能好到哪去,占着濠州成这些日子,大毛病没有,可是骚扰百姓天天都有,听说小媳妇都祸害了好几个。 “也就挨着咱们大营那几条街还有点以前过日子的样!”郭兴还在说着,“咱们都是本地人,肯定不能祸害乡亲,街坊邻居也领咱们的情,咱们要是独占一城,这些乡亲肯定也跟着……” “停!”朱五忽然来一嗓子,声特别大。 因为他刚才不经意间,瞥见远处有几个飞快的身影。 随后,派出去的游骑,死命的挥舞马鞭往这边跑。 “敌袭!”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二十一 淮西猛虎朱重八(5) 视线之内,一队黑甲的骑兵,在远处缓缓勒住马头,随后两骑转头飞奔,剩下的三人一组策马散开,死死的盯着, 官军,朱五的心顿时提到嗓子眼。血他见过,人也杀过,可是官军还是第一次见。麾下的弟兄们也忽然有些慌乱,毕竟他们不久前还是流民。 “大人!”朱五的游骑累到人马脱力,“遇到一队官军骑兵,怕是有百十来个!” “只有骑兵?没看到别的?”朱五问道,骑兵不怕,怕的是这些骑兵是官军的先锋,若是那样,他这不到两百人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游骑大口的喝水摇头,李赛在朱五身边说道,“是汉军!”他当了一辈子兵,搭眼就知道对方的来头。 此汉军非李赛等原来守城的汉军,乃是隶属各个达鲁花赤麾下的汉人野战部队,战时为蒙古色目人先锋,自备兵器战马。战斗力极强,军纪极差。 “五哥,咋弄?打还是撤!”郭兴紧张的问道。 “来不及撤了,你看!”朱五马鞭指着敌人方向,又有十几骑呼啸而来,和原来的敌人汇合。 朱五已不是当初那个军事小白,他手下都是步兵,慌乱中撤退被骑兵咬住就完了,人家根本不用冲阵,远远的吊着就能把自己这些人累死,吓死,就跟狼抓羊一样。 敌人就是狼,想让他们不吃自己,唯一的办法就是来狠的,打腾他们。 环视一周,身后有座小山求,朱五大声道,“老三,老四,带着弟兄们上山列阵!”说着,纵马在对麾下兄弟说道,“怕个球,咱们人比他们多。官兵也是俩肩膀一个脑袋,一刀下去还不是血胡连啦的搬家!” 他在故作镇静,缰绳嘞进了掌心里,心砰砰的跳,将为军中魂,他不能让兄弟们看出任何的软弱,否则不用敌人来打,大伙就败了。 “跟俺来!” 郭家兄弟带着手下儿郎,原地转身一跑着跑向小山。 朱五又冲李赛吩咐,“给游骑换马,回濠州求援!” 多亏了日常训练,快两百人上山列阵,仓促之间也井井有条。随军带着的鸡公车,骡子拉的打车横在阵前做路障,随后是长枪刀盾牌,弓箭手隐藏在后面。 “把咱们的掌心雷拿出来!”朱五咬牙道,事到临头他反而不紧张了。掌心雷就是土制的手榴弹,火药是席应真老道配的,外面竹筒,里面装着铁钉钢球,威力极大。 这次出来,朱五把营里做好的带了一半出来,差不多人手三个,敌人敢来就够他们喝一壶的。 不过这玩意全是撒手锏,朱五把所有的掌心雷集中起来,交给手下亲卫,香头也被点燃随时准备点火扔出去。 席应真带着徒弟跟在朱五的亲卫里,这俩也是奇人,这帮当兵的有的紧张到手抖,他俩出家人没事一样。 还指点那些被朱五临时抽调为掷弹兵的士兵说道,“点燃之后,查三个数在扔,三十米内正好能在敌人脑瓜着,用马鞭指着小山丘上的朱五,“派个人过去喊话!” “诺!”话音刚落,一骑窜出队伍,打马飞奔。 朱五手心里都是汗,黏糊糊的。郭家兄弟在他身侧,一副如临大敌模型。 “老三,老四,怕么!” 郭家兄弟同时回头,郭兴强笑道,“五哥,俺不怕!” 郭英挥舞两下手里的钢刀,狰狞道,“五哥,咱们兄弟在一块儿!” “好兄弟!”朱五也挤出几分笑,“重申军纪!” “一人退杀一伙,一伙退杀一队!”郭家兄弟等扯着脖子喊,“怯懦不前者,杀!不听号令者,杀!” 冷冰冰的军纪从腔子里吼出来,朱五的队伍站得更稳了。纪律是这支队伍最重要的东西,也是朱五一直灌输的信念。 那敌军骑兵策马阵前,五十步之外大声喊道,“对面蛮子听着,俺家大人慈悲,投降可留尔等全尸。不然,则大卸八块喂狗!” “李赛,射他一家伙!” 朱五话音落下,李赛手中强弓去满月,啪的一声,一道羽箭呼啸而出,可是对方更快,拉着马头原地腾空,转眼间打马回了本阵。那一箭,只射在了地上。 “弟兄们!”朱五放声说道,“你们听到刚才那狗日的说啥吗?咱们投降才能留个全尸,我日他先人,对面的官军根本没打算让咱们活!” “跟他拼了!”有兵士喊道。 “他想让咱们死,咱们手里的家伙也不是吃醋的,打起精神来,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杀!杀!杀!” ……… 两百人的吼声,就是回答。 “不知死活!” 汉军千户全旭眼神冰冷,挥挥手,“成全你们!” 令旗动,两只骑兵小队约有四十多人,策马小跑杀了过去。 准备!准备! 朱五心中默念,他在高处敌人在低处,所以骑兵没有直接冲过来,而是在五十步外徘徊不前。 “狗日地,怕是碰着汉军世袭的精锐了!”李赛说道。 蒙元军中,有大量汉人军队,最佼佼者是那些世袭的将门,这些人从生下来就什么都不干,专门打仗,论战斗力比色目人还要强上几分。 “你咋看出来的?”朱五惊问。 李赛指阵前的骑兵,“他们在换弓!这些骑兵带了双弓!” 骑兵多是角弓,太大的弓在马上不方便。下面的骑兵有一半人从马后拿出一人高的长弓,箭也比寻常箭枝,更粗更长。 就见敌军中一个骑兵,伸出手指试下风向,让坐骑小跑几圈蓄力之后,大喝一声,马儿发足狂奔。紧接着在马儿速度最快的时候,马上骑士竟然脚踩马蹬站直了身子。 嗖! 马上骑士一箭射出,巨大的惯性让他的身体附在马鞍上,那一箭带着尖锐的破空声呼啸而来。 啪!嗡! 一箭正好落在阵前木头车上,箭头完全射了进去,箭尾嗡嗡的响。 他是由低到高射,居然也有如此威力。还来不及感叹,阵前一队敌军下马,圆盾弯刀。另一队学着刚才弓箭手的样子,兜马热身。 敌军三十步外,骑兵跑了起来。在山脚下划了个整齐的斜线。随后突然之间,数十箭雨,铺天盖日从马上射出。 “举盾!” 朱五声嘶力竭,放声大喊。 咻咻咻! 呼啸着的破空风,三菱的箭头带着肉眼可见的旋转。 嘡嘡嘡! 弓箭射在铁皮盾牌上,像是雨打芭蕉叶。 啊! 朱五亲眼见到第一排长枪兄弟,一直弓箭直接射穿了脖子,只发出一个音节,就直挺挺的倒下了。 娘阿! 有兄弟的胳膊被弓箭射穿,大腿被穿透。在泥土上翻滚,哭泣哀嚎。 朱五脑子里嗡嗡的,视线里的人都变成了慢动作,眼神中也只有一种色彩,红色。 这就是战争,真正的战争,生死就在一瞬间的战争。怪不得李赛说是汉军中的精锐,人家四十人就敢进攻两百人,而且一个照面就让这边躺下好几个。 军官们声嘶力竭的吼叫,“别乱,别特娘的乱!” 混乱之中,山丘下冲锋的敌军已在十五步之内。马背上的弓箭手队列整齐的画出一个圆形之后,又一波箭雨来袭。 后世有步炮协同,现在有步箭协同。敌人踩着弓箭的落点往上冲,他们武装到牙齿的猛虎,这边是刚放下锄头没几天的农夫。 “举盾!” 又是阵阵惨叫,又是一片赤红,士兵们的战袄就是破布,根本挡不住。 “老子让你退了吗?” 一个年轻的士兵扔了兵器想跑,被郭英抓着头发,直接抹了一刀。捂着喉咙,咯咯的倒地,在朱五面前挣扎,眼神里一片绝望。 郭兴在大声喊,“第一排的举枪,举枪!” 李赛指挥这边仅有的几个弓箭手,“射!” “五哥,上来了!” 郭兴在第一排大声叫喊,敌军狰狞的面容就在眼前,要看他们就要摆着阵前的鸡公车跳进来。 朱五豁然大喊,如野兽,“杀!” 地上一杆掉落的长枪,杆子上还带着通红的血,朱五抓了起来,疯子一样嚎叫着,冲到第一排。 一个黑甲的敌军冲在最前面,借着冲击的力量,甩出来一把短斧,正中一个士兵的脑门。刹那间,第一排出了一个缺口,那敌军狞笑着,踩着鸡公车想往阵里面跳。只要跳进来,这里就会变成一个大大的缺口。 然而他的身体还没跳起来,一杆长枪突兀的出现在他视线中。 “俺日恁娘!” 朱五一枪扎在敌人的档部,那人惨叫着滚落。 “弟兄们,咱们得活着!杀!” 活着!对,活着!咱们都得活着,咱们忍饥挨饿就为活着,咱们为活着失去了家园土地,为活着看着爹娘病饿而死。咱们得活着,咱们得给家留个种! 活着! 郭家兄弟浑身是血,跟在朱五身边高喊。 活着! 原本还心慌害怕的兄弟不在软弱。 活着! 把敌人杀了,我们才能活着! 长枪如林,正面的敌人暂时被逼得慢下来。 可是侧面,刚才放箭的弓箭手也都下马,手持弯刀,从侧面摸了上来。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二十二 短兵(6) 汉军千古全旭冰冷的脸上,泛起些愕然。 “这帮蛮子,居然没垮!” 和各地汉人知州手里的窝囊废军队不一样,全旭这样的世袭武官,手下都是征战多年的职业军人,甚至可以说这些都是他的家兵。 这些人十来岁就跟着家主上战场,弓马娴熟武艺超群。身上的家伙也都是重金打造的好兵器,这样的兵,就是大元朝这些汉军将门的本钱。 当年蒙古先灭金后灭西夏再灭大宋,甚至几次西征,汉军将门都出了大力。原本那些蒙古人还瞧不起汉军,几十年征战下来,那点瞧不起全变成了赞叹。 乃至到了如今,大元各地的蒙古驻军不堪使用。他们这些能征善战的汉军就是朝廷的心头肉,别看全旭只是个千古,就是蒙古王公面前都有几分脸面。 原本出来当探哨的活根本不用他们干,实在是大营里太过无聊,那蒙古主将彻里不花除了喝酒吃肉就是看摔跤。濠州城都快到了,还不下令进攻。兄弟们都闲出屁来了,所以才主动出来,算起带着兄弟们活动筋骨。 可没想到,出来就啃了一块硬骨头。这些汉军刀下不知道杀了多少反贼,一般来说都不用近身肉搏,两波箭雨下去,反贼就得崩。 但是现在不但没崩,正面居然了明教是邪教,这凭空霹雳,杀人带冒烟的玩意不是妖法是啥。 世人对于未知的事物,总是带着几分恐惧,况且又涉及到神神鬼鬼。如今这世道,宗教势大,佛魔传说深入人心。而且一个和尚,一个道士,怎么看都是邪魔外道。 敌人哗啦啦扭头就跑,兵器都都不要了。朱五却没打算就这么当他们走,或者说他杀红了眼。他这人从小就是这个性子,小时候和别人打架,要么不动手要么停不下来。 挥舞手中长刀,“弟兄们,扎他们后心!” 那边的汉军千户一脸呆滞的看着手下溃退,随后表情马上变成愤怒和惊恐。 手持长枪的红巾从山坡上冲下来,接着冲击的势力,正在逃跑的敌人一个又一个的被扎倒在地上,就像肉串一样。 一个脚下打绊,扑在地上的敌人。刚站起来就感觉身后一道冷风,回头就看见朱五双手持刀,凌空跳跃劈下来。 汉军千户看到这一幕,肝胆欲裂。带着骑兵大队,呼啸而来。 轰隆!轰隆!又是一阵掌心雷落下,坐骑惊叫,骑兵的阵势一顿。这个当口,朱五又带着冲下来的士兵跑回山丘上。 “汝何人?报上名来。” 朱五身上有甲,红巾又都听他号令,全旭认出他就是领头的,咬牙问道。 回到山上的朱五,抹了把刀上的血,“老子濠州朱五!” “好!俺必杀你!”汉军千户咬碎了牙一般,恨道。 “大哥!俺再带人冲一次!”全旭身边,面色和他相似的青年说道, 全旭摇摇头,“别,这伙南蛮子有古怪!”说完,看着仅有几个跑下来的军卒,捶胸道,“四十多个兄弟,就下来这几个。俺定要生吃了这些反贼,给弟兄们报仇。” “大人,他们有妖法!”有跑下来的军卒哭道。 全旭冷笑,“老子才不信这套!”说着,大声吩咐,“来人,快马通知大营,就说咱们围住了红巾的大头目,让他们派人过来!” …… 厮杀就是一转眼的事儿,顷刻之间见分晓。 敌人那边留下三十来具尸首,朱五这边清点之后,有五十多个兄弟倒下了。死的还好,干脆利索,那些没死的才是折磨。他受罪,看着他们的弟兄也受罪。 “五哥,俺疼阿!” 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兵,肚子上开了一个口子,他拼命的捂着。青涩的脸上满是痛苦,嘴里不住的嚎叫。 “好兄弟!忍忍!” 朱五差点顾不得身上的伤痛,跪在伤兵跟前,不停的安抚。 “五哥,太疼了,给俺一个痛快吧!”伤兵哭出声,“给俺一个痛快吧,俺知道俺是活不成了。五哥,你说话要算话,俺姐卖身进了妓寨,你帮俺给赎……赎回……” 一股血从伤兵嘴里冒出来,艰难的吐出几个字,气绝了。 “朱五发誓,只要我活着,就一定把你姐赎回来!”朱五帮兄弟合上眼皮,自己的眼角也有泪滑落。 “五哥,敌军没撤。”郭兴也伤了,身上血淋淋的。 “把弟兄们的尸体都搬到一块来!”朱五站起身,遥看那些盯着他们的骑兵,再看看自己这边厮杀到脱力的兄弟们。 心道,今天这场仗,还得打下去。官军骑兵盯着,自己这边走不掉。也不知道求援的兄弟到哪了,这离濠州要一天呢。 难道,自己的小命要交代了?朱五摇摇头,他娘的,昨天还研究天下呢,今天就面临生死了! 弟兄们的尸首放在了一块,活着的人静静的看着,都死朝夕相处的同袍,就这么没了。 朱五的目光在士兵脸上滑过,看到一张张悲伤的,恐惧的,麻木的脸。虽然胜了一场,士气却低了。 随后,他看到了道衍和尚,便开口说道,“和尚,麻烦你给咱弟兄们念经超度。告诉菩萨,活着时候咱们受尽苦难,下辈子让咱们托生个好人家儿!”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二十三 淮西男儿猛于虎(1) 对华夏人而言,死亡其实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千百年来,人们都相信,人死之后会进入一个轮回,走一遍奈何桥,喝一碗孟婆汤,然后转世投胎再世为人。 这是种自我宽慰的哲学,这是种美好的寄托,这也是种美好的幻想。这一生的苦难在死亡的那一刻,都结束了。来生,是苦尽甘来享受福报的时候。 道衍和尚在一个个期待的目光中,从水囊里倒了点水,仔细的把手上脸上的泥土灰尘洗掉,整理下身上的袈裟,漱漱口后盘腿而坐,竟然有几分宝相庄严。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利都婆毗。阿弥利哆。悉耽婆毗。 阿弥唎哆。毗迦兰帝。阿弥唎哆。毗迦兰多。 伽弥腻。伽伽那。枳多迦利。娑婆诃……” 梵语经文一出,整个战场顿时安静下来。连远处敌人的战马,也都不在嘶鸣。随后,阵阵清风吹过,吹散硝烟,吹散血腥。 “往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嗔痴,从身语意之所生一切我今皆忏悔,愿消三障诸烦恼愿得智慧真明了……” 或许是想到来生,也许是想到西方极乐世界。一些兄弟无声落泪,但面上的表情平静许多。 从失去家园亲人开始,他们就做好了死的准备,他不怕死只是怕死亡前忐忑。既然有来生,此刻死去也总好过饿死,冻死。 道衍超度完毕,站起身念了几句佛号。他师傅席应真老道也洗把脸,摸出一张黄符,还有桃木剑,慢慢朝山坡走去。 “你干啥去?”朱五开口问道,这老道朝那边去干啥,都是敌人的尸体。 “道爷给他们超度一番!”席应真指着地上那些扭曲的身体说道。 “凭啥?”郭兴郭英哥俩先不干了,厮杀了半天,多少兄弟死于他们刀下,不剁碎了都算积德,你还给他们超度! 席应真捏了个法决,冷笑,“老道是把他们往畜牲道超度,让他们三生三世做不了人!” 众人一愣,齐齐打个寒战,随后欢呼,“好!” 远处敌军静静的看着这一切,从和尚念经开始就有人口称阿弥陀佛。到老道出场,走向战死的同袍时,更是有人远远的作揖。他们以为,老道是帮他们超度,岂不知是镇压的。 席应真振振有词,“赫赫阳阳,日出东方,遇咒有死,遇咒者亡,吾奉北帝,立斩不祥,一切鬼怪………” 老道的经念的狠,骨子都跟着哆嗦,一点不像和尚那么慈眉善目的。 刷!席应真点燃黄纸,插在桃木剑的尖上,随风晃悠几下,黑灰四下飘散。 远处汉军千户全旭眯着眼,看完这一切,开口道,“破阵后,留和尚道士一命,让他们做法三天,祭拜英灵!” 说完,抬头看天,“催援军快些,天都特么快黑了!” ……… “加把劲阿!到了濠州咱请各位兄弟喝酒吃肉!” 带着兄弟们赶路的朱重八意气风发,回乡一趟,聚拢了几十个汉子,稍加训练就是劲旅。想到以后此处,朱重八心头发热,充满毫气。 “重八哥!”徐达从后边跑了过来,大声喊道,“有骑兵!” 朱重八大惊,连忙问道,“哪来的骑兵?” “是咱们的人!”后边有人告喊,“是指挥使亲卫队的兄弟!”紧接着,一个骑士来到朱重八面前。 “出啥事了?”朱重八认得此人,心中顿时有不好的预感。 “官军!”骑士喘着粗气说道,“五哥和弟兄们遇到官军的骑兵大队,被咬上了,俺得回城求援!” “在哪?”朱重八急道。 “皇觉寺北,二十里!” 二十里!那就说离自己这有四十里,离濠州更远,援兵没来小五他们就得凉了。朱重八暗自思量,官军的骑兵来去如风,小五他们都是步卒,打不过也跑不掉。想到这里,朱重八手脚冰凉。 就听那骑士接着说道,“俺来的时候五哥他们占了一个小山头,官军还冲不上去。快让开些,俺得赶路!” 眼看骑士走远,徐达问道,“重八哥,咋弄?” 朱重八想都没想,“回去,救人!”说完,跳上一匹骡子,“能骑的牲口都骑上,没有牲口的腿着!” 为了运粮,朱重八在自己老家富户,地主那借了很多大牲口骡马,此刻正好派上了用场。 “粮咋整?”有人问。 “扔这儿!” “重八,咱们这点人过去有啥用?”朱重八同村的玩伴周德兴说道,“别救不到人,在把咱们搭进去!” 他这话刚说完,那些押送粮食的红巾兄弟马上破口大骂,甚至有人要抽刀砍他。 朱重八在马上冷眼制止,随后看着周德兴说道,“被围的小五是咱的兄弟,既然是兄弟就没有不管不顾的道理。要是咱过去的时候,小五他们还没死,咱就是拼着姓名不要,也要把他救回来。他若是死了,咱就给他收尸。兄弟一场,咱得对得起人家一声哥!” 说完,大手一挥,“兄弟们,跟着我,救咱兄弟去!” 淮西男儿自小务农或是帮着地主家干活,骑马骑骡子家常便饭,闻言纷纷翻上坐骑。 ……… 天快黑的时候,汉军的后续部队慢吞吞的过来。 步军一千五百人,指挥的千户是个小眼睛的小白脸,高丽人崔敏哲。说实话全旭这边道。 崔敏哲却正色道,“也不是没这个可能,全姓在高丽是大姓……” “放你娘的罗圈屁!”全旭忍不住破口大骂,“老子祖宗八代都是堂堂正正的汉人,你们高丽那些姓全的,保不齐是老子祖上哪个小妾外宅生的野儿子。”说着,继续骂道,“给你一柱香,再攻不上去,老子拿你祭旗!” …… “高丽营!” 从那边有大军过来,朱五就带着手下在山丘上观察,看到旗号之后李赛大声说道。 “战斗力如何?”朱五问道。 “蒙古人的奴才,喂马都嫌他们慢。”李赛笑道,“官府这是没人了,高丽兵都拿出来现眼!” 李赛轻视这些兵,朱五却不能,蚁多咬死象,何况人家比自己人多,眼看着要黑了,能不能活下来就看这一场了。 “让兄弟们抓紧,吃完了列队。”朱五淡淡说道,兄弟们赶路加上厮杀,半天没吃饭,趁这个功夫垫补一下。 “五哥,援军会来吗?”郭兴叼着半块饼问。 朱五把那块饼拽下来,咬一口,“只要咱们坚持住,肯定会来的!”其实他自己也没底,只是如今的情况,除了坚持没有办法。 郭兴递上水囊,忽然笑着来一句,“五哥,你跑吧!” “嗯?”朱五愣了。 “俺看了下,咱这里还有两匹好马,等天一黑你就骑马跑,俺和老四在这给你顶着!”郭兴没有看朱五,低头说道,“只是以后,莲儿就只剩下你一个哥了,你得顾着她,让她嫁个好人家!” 朱五笑了,心中那点忐忑突然间消失不见,在郭兴屁股上轻踢了一脚,笑道,“滚你的蛋,说这些丧气话,以后莲儿出嫁是咱们哥仨一起操办的事,谁都不能少!” 说着,揽着郭兴的肩膀,“老三,五哥要是扔下你们,还是你五哥吗?活咱们兄弟一块。死,咱们兄弟也一块!” “官军动啦!” 郭英在第一排喊道,“枪支起来,弓箭手在俺身后。五哥!那炸子儿还有没有?”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二十四 淮西男儿猛于虎(2) 官军的高丽营动了,军官们骂骂咧咧赶牲口一样的叫唤着。黑压压一大片人,分成两个方向朝朱五这边的山丘过来。 怪不得李赛刚才轻视这个高丽营,这哪是兵阿,一点精神没有,一点野性都没有,懒懒散散的犹豫不前。 打仗这事儿,跟厨子炒菜一个道理。 炒得多了,记住步骤火候,什么时候加什么调料,基本上就错不了。 有了上回厮杀的经验,兄弟们没那么紧张,朱五指挥起来也没那么慌。 前有长枪刀斧手,弓箭手在侧翼,后面的预备队,中间是掷弹兵。占据了有利地形,敌人还是仰攻。除非对方不要命的人海战术,否则想干点朱五这百十多人还真不容易。 “准备!”朱五吼了一嗓子。 手下的弟兄们肩膀挨着肩膀,握紧手中的刀枪,大伙早就不怕了,脸上多了几分决绝。 ……… “这群孬兵!” 汉军千户全旭看着慢吞吞的高丽营,也不管崔敏哲在身边,冷哼着骂道,“朝廷怎么养了这么一帮废物?地方武备居然荒废到这个地步!” 崔敏哲一点不气,反而笑道,“这些兵平时就是做做样子,打仗的事自然要靠蒙古老爷和将军这样的豪杰。不过反正对方就一百多人,用人堆也堆死他们!” “哼!”全旭冷哼一声,没再说话。 兵孬不孬,一上手就知道, 刚才官府汉军骑兵攻击的时候,骑兵进攻之前距离角度都算准了,冲锋的人踩着弓箭的落点。彼此之间拉开间隔,训练有素。 现在过来的敌人什么都没准备,没有弓箭助阵,也没什么章法,就是在军官的呵斥下低着头往前冲。 “一颗首级,赏钱一吊!” “呸!”听到官军中军官的喊声朱五冷笑,随后大声对周边兄弟喊道,“弟兄们,官军也太瞧不起咱们了,咱们兄弟的脑袋才特娘的值一吊钱! “想要俺的脑袋,十个二鞑子拿命来换!”有兄弟大声喊。 不知为何,明明是性命攸关的时刻。朱五的心中反而生死几分豪气,面对山脚下的敌人,突然放声大喊。 “濠州朱五大好头颅在此,谁敢来拿!” “五哥威武!” “指挥使大人有种!” 弟兄们齐齐赞叹之后,异口同声喊道,“濠州朱五大好头颅在此,有种来拿!” 一百多人的吼声如惊雷划过战场,正准备冲锋的高丽营势头一下被打断。 远处崔敏哲听到了吼声,对全旭说道,“将军,这朱五莫不是濠州反贼的大头目?这些人都是他的亲兵吧?” 全旭没说话,眼神愈发冰冷。 随后,战场上忽然响起阵阵铿锵有力的歌声。 “天遣红巾杀不平(不公平的人),不平人(被不公年对待的人)杀不平人(不公平的人),不平人(被不公平对待的人)杀不平者(不公平的人),杀尽不平(不公平的人)方太平。” 蒙元暴政,奸佞当权,开河变钞祸根源,惹红巾万千。官法滥,刑法重,黎民怨。人吃人,钞买钞,何曾见?贼做官,官做贼,混贤愚,哀哉可怜!(此处,是朱元璋传的一首歌谣。) 吾等百姓只求苟活,然不平人做不平事,视我能男儿为猪狗,年年月月日日挨饿,世世代代饥贫。家中饿死无人问,路边饿殍没人管。想活命,提起手中刀,大好头颅在此,试问谁敢来拿! 歌声中许多士兵流下眼泪,然而眼中的目光却如猛虎一般,戏谑的看着冲上来的高丽营。 “五十步!” 第一排的兄弟报出距离,朱五阵中仅有的几个弓箭手,开弓放箭。 “阿!”那边几声惨叫,几个官军捂着肚倒下, “三十步!” “掷弹兵预备!” “二十步……” 近了近了,第一排的兄弟甚至能看到官军嘴里的黄牙。官军也闻到了红巾兄弟们,枪尖上的血腥味儿。 “点火……” “杀阿!”官军中军官扯着脖子喊,“弟兄们,给我杀!一个脑袋一吊钱!” “扔!”朱五大喊。 嘶! 燃烧着的掌心雷下雨一样落在冲锋官军的头道,“掌心雷没多少了!” “阿?”朱五大惊,“怎么就没多少了?还有多少!” 这可是要了命了,配置好的掌心雷都随军带着,五六百个呢,怎么突然就没多少了? “还剩下一百多个!”席应真低声道,“刚才两回扔的太狠了!” 朱五拍下脑袋,看着暗下来的天色,无奈道,“艹蛋!” “五哥,天快黑了!”郭兴走过来说道。 朱五点头,“让弟兄们歇歇,天黑后咱们突围!” 这些话都是小声说的,为今之计千万不能让弟兄们乱,越是关键时刻越早稳重,事如果太多人知道,反而不好。士气这个东西,很重要。 “五哥,援军会来吗?” 然而谁都不傻,大伙刚坐下休息就有士兵对朱五问道。 “怎么不会,只要咱们坚持住援军肯定到。”朱五强笑着说道,“你们别忘了,我是大帅的义子,天下只有不孝的儿子,哪有不要儿子的爹呢!” 周围一阵哄笑,气氛明显轻松不少。 朱五继续说道,“等咱们回了城,大碗酒大块肉管够,再给你们找几个小娘子,嘿嘿!” 又是哄笑,随后一个年龄较小的士兵,红着脸问道,“五哥,恁说娘们啥滋味儿?俺听人说……说**子可美了呢!” 周围笑得不成样子,都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生死之际,心里琢磨的就是这点事儿。 “这咋说呢!”朱五卖关子,“那滋味是真美阿!白白嫩嫩,滑滑溜溜。”说着,啪地一下,在那士兵头上拍打一下,“等回城,让你摸个够!” “哈哈哈!”周围又是笑起来。 远处的敌人安营扎寨,看样子是耗上了。天色暗淡,那边点起了阵阵篝火,空气中飘过饭香。 远处,通往濠州的小路边上,几十个人累马乏的汉子,气喘吁吁的停下。 “重八哥,你看!”徐达指着朱五所在的山头,红巾的旗帜高高飘扬。 朱重八咧嘴笑笑,“好小子,就知道他没这么容易死!地兄弟们,咱歇歇让牲口也歇歇!” “那边有官府大军!咱们咋救?”徐达又问。 朱重八掏出块饼子,“等天黑透!”说着,把饼子塞进坐骑的嘴里,“天黑之后咱们冲官军的大营,来个灯下黑!”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二十五 淮西男儿猛于虎(3) “冲营!”徐达惊道,“就咱们这些人?” “就咱们!”朱重八看看身边惊疑不定的兄弟们,盘腿直接坐在地上,说道,“官军人太多,想让他们退,必须得来狠的。” 说着,拿一根草棍在地上画出几个位置,继续说道,“兄弟们看,小五他们被围在这个高处。官军这么多人不打,摆明了就是要围死小五,认准了小五是案板上的肉。瞧,这功夫官军都生火做饭了。” 徐达笑道,“俺都闻着味儿了!” 朱重八接着说道,“官军什么德行咱还不知道吗,吃饱了就睡比咱俩猪都懒。就半夜趁着他们吃饱喝足,做梦娶媳妇的时候,咱们骑着牲口冲进去。黑灯下火,他知道咱们多少人?到时候兄弟们一边喊一边放火,就不信他不炸营。” “这主意好!”耿君用大手挠头笑道,“官军就算有提防,也是防着朱五兄弟那边,压根不知道咱们在边上。” “冲进去之后不能挺,也不能从牲口上下来。”朱重八把手上的关节捏得嘎巴响,“哪人多往哪冲,官军炸了营地咱们就赶紧撤。” “就这么办!”徐达在边上说道,“俺武艺好,冲第一个。” 朱重八目光在这些从小的玩伴,乡亲们脸上划过,沉声道,“兄弟们,这功夫容不得咱们犹豫,既然想吃这口饭,就得豁出去脑袋别裤腰上。咱丑话说前头,谁要是崴泥,别怪咱不讲情面!” “放心吧重八,都从小到大地,谁能崴泥!” “就是!咱们兄弟一心,别说那二鞑子大营,就是真鞑子,俺也不尿他!” 朱重八点头,“中!大伙先歇着,半夜动手!” ……… 火堆在夜色中噼里啪啦,怕官军晚上摸过来,阵前点了火堆。 兄弟们都抱着兵器休息,养精蓄锐。朱五带着郭兴四处查看,他知道兄弟们都睡不着,他这个当头的这时候多露露面,能让兄弟们安定不少。 天黑了,天亮就不远了。等到黎明时分,人最困最乏的时候,带着兄弟们突围。为今之计只有跑,就算濠州那边有援兵,也是在路上。 只是不知道这些兄弟,最后能剩下几个。其实之前郭兴说自己先跑,朱五不是没动过心,只不过心中那点残存的感性战胜了理性。 他甚至想,如果在这的不是他,而是朱重八的话,对方会怎么选择。是自己跑,还是带着兄弟们突围。自己跑能活命,却失了人心。大家一起跑,战场上就真的刀枪无眼了。 朱五抬头,望着黑漆漆的天,心中默默念道。老天爷,没求过你啥,这回保佑保佑我,把这关迈过去。大不了,以后再也不抢和尚不抢庙。 老道席应真和徒儿道衍和尚暗中看着朱五,过了会儿,老道沉声道,“看着没,逢大事有静气,泰山崩于面而不变色,人杰也。” 道衍叹气道,“师傅,您就不担心吗?咱们可是被官军围住了,生死一线阿!” “死不了!”席应真打个哈欠,“咱算过,咱命长着呢!” 道衍无语,沉吟下犹豫道,“师傅,您说朱五为什么不跑呢!识时务者为俊杰,此时他应该带着心腹快马突围,留得青山在才不怕没柴烧。敌我悬殊,他留下硬抗,万一失了性命,还哪来翻本的机会!” 席应真呸了一声,“你这书真是白读了,古往今来哪位明主创业初期,丢下过士卒独自逃命?这种不要脸的事儿,也就曹阿瞒能干的出来。” 道衍抬头仰望,“乱世之枭雄!” …… “时候差不多了,走!” 夜色中,朱重八对身边的兄弟的低吼一声,随后这些淮西汉子,毫不犹豫的翻身上了坐骑。 徐达打头,手中一杆白蜡大枪。耿家父子在他身后左侧,朱重八在他右侧。二十几个人,摆出一个箭头形状。 这个箭头在夜色中慢慢推进,就像他们小时候放牛一样,慢慢的走不着急。 可是心里急,用眼睛看从他们埋伏的地方到敌人营地,没多远。可是如今恨不得长翅膀,直接飞过去。 朱重八心砰砰的响,像是战锤敲打胸膛,那颗心就要从腔子里挑出来。夜风吹过,体内的血都是热的,烧了起来。 男儿仗剑便在今日,丈夫功业就在今朝! 敌营就在眼前,军帐隐约可见,朱重八声如炸雷,凭空而起,“淮西的汉子们,杀!” 身后的汉子们齐声嘶吼,“杀阿!” 拼命的踢打坐骑的腹部,整个队伍豁然加速,箭头变成了利剑,一往无前。 敌军中的哨兵正偷偷打盹,突如其来的喊杀生让他睁开眼,然而他还什么都没看清,就被一杆长枪挑到了半空,眼睛中最后的画面一群杀神呼啸而过。 轰! 徐达一马当先掠过军帐,撞击产生巨大的轰鸣。几个晕乎乎的敌军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徐达身后的耿君用手中铁骨朵挥舞,打马球一样,砸碎了他们脑袋。 耿君用之子,那个看起来有些瘦弱腼腆的小伙子耿炳文,弯腰在火堆中抽起一根火把,随后扔向另一个营帐。 “敌袭!” 敌营中,终有有人反应过来,扯着脖子喊。不过刚喊了一半,声音就嘎然而止。哪里有声音,朱重八就冲哪里,哪里人多朱重八就冲哪里。 诺大的营盘在瞬间就被这些淮西汉子搅和乱了,血火冲天。 “天将红巾杀不平,红巾军大总管在此…” “逃命吧,红巾军几万大军杀过来了……” 朱重八这些人一边冲营,一边乱喊。敌军夜色之中无法辨认,只觉得四面八方都是人,军士们也不管真假,撒开丫子就跑。 当第一声喊杀响彻夜空的时候,朱五就从地上跳起来。随后眼看敌人大营起火,乱成一片。 “兄弟们,援军来了!咱们的援军来了!” “援军!”朱五身边仅存的百十多人,齐声欢呼。 “五哥!咋弄!” “大人,咱撤吗?” 郭兴和李赛同声问道。 朱五举起火把,心中突围的念头瞬间没有,指着地营,“咱们杀过去!” “嗯?” 朱五大声喊,“弟兄问,举起火把,以红巾为号,跟着我杀过去,为咱们战死的兄弟报仇!” 说完,一手刀一手火把,杀了下去。 “报仇!”郭家兄弟提刀跟上。 “报仇!”李赛和掷弹兵亲卫们跟上, “报仇!”席应真和道衍抱着掌心雷跟上。 “报仇!”所有兄弟怒吼着跟上。 敌营乱了,到处都是人,哨兵都没了,朱五他们杀到营盘边上,居然连预警都没有。 “扔!” 朱五点燃掌心雷扔过去,后面一阵弹雨。 轰隆!轰隆! “弥勒将世,杀尽天下不平人,不平事!” 爆炸声,杀声在大营的另一边响起,一队火龙见人就砍,敌军中白天厮杀过的士兵惊恐万分。 “会妖法的和尚道士来啦……” “重八哥,你听!”徐达嘞主缰绳。 朱重八看到另一边火光冲天,大笑,“是咱小五兄弟也杀过来了!兄弟们,加把劲驱散了官军,回去喝酒!” ……… 汉军千户全旭睡前喝了点酒,所以睡得很沉。迷迷糊糊之中仿佛听到了马蹄声,随即惊起。 亲兵从外边冲进来,“千户大人,红巾贼杀过来了,有几万人,大营乱了!” “放屁!”全旭大骂,“白天游骑放出去三十里,屁都没见,哪来的红巾!” 起床披挂,刚套上内甲。衣冠不整的崔敏哲从外面,连滚带爬的进来,号啕大哭。 “将军,带着我跑吧,反贼杀来了!” “滚!”全旭一脚踹翻,拿着兵器出帐。 刚出帐还没来得及让自己的骑兵集合,一队乱兵被两骑追着屁股朝这边跑来。 “站住!”全旭大喝。 乱兵中很多人鞋都没穿,边跑边喊,“皮卡丘……皮卡丘……猪们害怕(逃命)” 全旭几个人被高丽乱冲得站不稳脚,只见高丽兵后面,一个黑面大汉手中铁棍挥舞,每一下东能砸倒一片。 “射死他!”全旭喊道。 身边亲兵弯弓,对准了黑面汉子。 “律………” 朱重八胯下坐骑脖子上中了一箭,嘶鸣着倒地。 好个朱重八,倒地之前居然用铁棍拄地腾空跳了起来,与此同时全旭那边的亲卫抽刀杀了过来。 熊熊篝火中,朱重八面带冷笑,手持铁棍不退反进。 铛!一柄刀直接被砸成铁片,持刀人脖子上咔嚓一声,铁棍余力将那人脖子打断。 呼!朱重八脑后长眼,又是一棍,把一人抽翻。 还有一人已到面前,眼看钢刀斩落。重八变棍为抢,反手刺出,正中对方咽喉,随后那人软绵绵的倒下。 眨眼间。三个亲兵死于朱重八铁棍之下。全旭心头滴血,那可是跟他出生入死,杀了不知道多少反贼的兄弟。 抽刀要上前厮杀,却被人抱住了腰,“将军,贼人势大,跑吧!” 全旭回头却是崔敏哲那厮,他还未甩开,其他亲兵也抱着他往后跑。 无奈之下,全旭冲着朱重八大喊,“汝何人?吾必杀之!” 朱重八浑身浴血,大声笑道,“咱乃濠州朱重八!”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二十六 围城(1) “咱乃濠州朱重八!” 敌营之中本原本是杀声哭嚎声混成一片,不管是官军还是红巾兄弟,耳朵里都嗡嗡的,根本什么都听不清。 豁然之间朱重八一声大吼,如春雷炸裂响彻天际,隔的好远都能听见。 “是重八哥在那边!”朱五大笑,“弟兄们,杀过去阿!” 这时候平常训练的作用就体现出来,百十人的队伍,当兵的找伙长,伙长找队长,身边不住有官军溃兵胡乱撞过来,大伙居然没被冲散。 兵败如山倒,此时的官军只想逃命。朱五一队,长枪在手所向披靡。朱重八的兄弟们横冲直闯,踏破连营。一柱香之后,诺大的营盘里官军跑了个干净,只剩下熊熊火光还有弥漫的硝烟。 “前面可是徐达哥哥?” 迎面一骑过来,朱五眼尖瞧见来人,大声叫道。 “是俺,可是小五么!”徐达跳下坐骑笑着走来,走近了些又连忙改口说道,“指挥使…” “咱兄弟不弄这些虚的!”朱五大笑,“你们来的好快,来了多少援军?” “哪有援军,就重八哥和咱们这些兄弟!”徐达指着前面笑道,“咱们在路上碰到你派回去的兄弟,一听你被围了,重八哥就带着咱们兄弟赶了回来。” 朱五大惊,“你们这点人就敢冲官军大营?” “有啥不敢!重八哥说了,这叫灯下黑,黑灯下火谁知道咱们多少人!” 怪不得这帮人以后能得天下,这一身的胆子真是包了天。随即朱五又觉得心中满是感动,听说自己被围,重八哥拼着性命带人来救。稍有不慎,他们这点人手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兄弟,咱就知道你准没事!” 此时忽然听到朱重八的声音,朱五望去,朱重八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匹战马,骑在马上爽朗的大笑。 “重八哥!”朱五心中高兴,快步上前。 朱重八也从马上下来,二人相视一笑,互相扶着手臂,二人皆是一身厮杀过后的烟尘。 “好兄弟,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朱重八笑道,“趁官军迷糊着,你带着兄弟们先走,咱给你压后!” 说着,又对徐达说道,“那边还有几十匹官军扔下的战马,去收拢了让弟兄们换上!” ……… 天色透亮,濠州城如临大敌,城门紧闭。城墙上站满了持枪挎刀的兵,各个眉头紧皱脸色凝重。 半夜时分,朱五派回来的骑兵回城求援,随后官军来了的消息,马上传开。 就在刚才骑兵千户汤和带着马队出城,杀气腾腾。有人说汤千户奉了大帅的令去救朱公子,活要见人死咱见尸,还有人说汤千户的结拜兄弟就在朱公子的左军中。 总管府后院的房中,马秀英抱着小丫头秀儿沉默不语,呆呆的坐着有些失神,旁边郭莲儿暗自垂泪。 她虽是个女子,可她不是一般的女子。郭大帅总说,若她是个男儿定是个能统帅三军的将领。所以她的见识,远远不是一般女人能比的, 小五遇着的,八成就是朝廷征讨濠州的先锋。大军行进,开路先锋都是军中精锐。小五手下是步兵,又是没见过战阵的新兵,官军则是百战骑兵,这回怕是凶多吉少。 这都是命,这世道男人的命,要么战死要么饿死,没第三天路走。若是个好世道,小五那样的男儿会活得多滋润。能说会道,能写会算。 想到此处,马秀英低头摸摸秀儿的头着吉祥话的小子,客栈里抢着干活见人就笑的勤快娃。交投名状的果敢狠辣。 他捧着这小子从乞丐变成手下的得利干将,小五也从没给他这个义父丢过人,短短日子就给他练出一支精兵。 精兵?郭子兴拍下脑门,左军那边还有五百多左右小五的新兵,得派人收拢了。只是派谁去呢,想来想去没什么好人选,最后忽然想到了自己小舅子,军需张天祐。 …… 左军校场,有种沉重弥漫。 五哥被官军围住了,各队队长都是朱五的小兄弟,如今没了主心骨,大伙有点慌乱。 几个队长凑在一起,愁云满面。就算是平常最桀骜的二虎,此时都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这些濠州城的小乞丐们,没有五哥带着他们肯定还在要饭。哪有现在吃饱喝足,人模狗样的日子。 五哥在时,还不觉得如何。一想到以后没有五哥,再没人把他们当兄弟,把他们当人,有人已经哭出声来。 “嚎个鸟!”二虎骂道,“只说被围了,又没说死球了!” “俺出城!”落泪的是六队长朱进伟,流民中招进来的,他和朱五的关系,跟二虎他们比还差一层,可此刻他却第一个有主意。 朱进伟抹了下眼睛,“俺带人出城寻五哥去,他活着俺和他一块杀官军,他死了俺给他收尸!”平淡的语气带着决绝,话中透着狠劲。 “俺也去!”副队长郑遇春说道,“五哥等于救了俺们一条命,见天馍加肉的供着,俺长这么大,认识五哥后才知道肉的滋味,才吃饱过。五哥有难,当兄弟在这装熊可不成!” “同去,同去!”大伙纷纷表态,这世道能活下来,就靠着报团靠着一个义字。 二虎笑起来,“娘的,都去,整队出发!” 随后,校场内唢呐起,出兵! 城门口的守军正紧张的看着大路方向,突然城里边黑压压的一队人,拿着兵器排着整齐的队形,脚步铿锵的走来。 城门军官的眉毛皱在一起,朱公子左军的兄弟,全城只有他们行军这么齐整。如今这个当口,全城都在戒备,这些左军的全副武装,跑城门这来干啥。 “站住!干啥?”军官问道。 二虎在队伍最前边,“开门,俺们出城救五哥去!” 是个有义气的兄弟,军官眉头展开些,口气没那么生硬,“大总管令,无故不得出城,回去!” “啥叫无故?俺们去就救俺五哥!”二虎冷眼看他,“赶紧开们!” “开门,开门!”二虎身后兄弟们喊道。 军官退了两步,手握刀柄,“兄弟,军法无情,别自找麻烦!” 二虎刚要上前,旁边传来一阵马蹄声,一个看起来像是个人物的汉子骑马过来。 汉子在马上喝道,“前面是左军的军士?俺是张天祐,大帅的妻弟,奉大总管令接管左军。”说着,马鞭抖两下,“听俺的将令,都回营去,官军快来了,你们做预备队!” “俺管你是谁?”二虎桀骜劲上来,谁都不认。他知道这张天祐是谁,五哥平日私下里说过,每次去要军需都得给他上供。喝弟兄们血的家伙,也配在自己头上人五人六的? 张天祐大怒,他何时被人这么怼过,何况对方还是个小兵,怒道,“你作死!信不信宰了你?” “呵,你试试?”二虎冷笑,“你二爷手里的刀也不是铁片子!” “拿了!” 张天祐怒喝一声,他手下的亲兵就要过来拉扯二虎。 “别动!” 然而他们还没走近,十几根长枪就端平了,明晃晃的抢尖对着他们。这些乞儿出身的兄弟,从小就在一起受苦受难,最是报团。 朱五在,这些人有盼头有人管。朱五不在,他们心中那种不安全感又涌上来。 “反了!反了!”张天祐骂到。 二虎斜眼看他,“俺们这些人天生天养,当小乞丐时受尽欺辱,活得猪狗不如,遇着五哥才有几天好日子。俺们就认朱五,他有难俺们必须救,你们不去还不许俺们去?谁家的道理?” 双方正僵持中,城头忽然有人喊道,“有人!是咱们的人,是朱公子!” 城外,朱五没有骑马,而是和兄弟们一起跑着。大伙都气喘吁吁,好多人都脱力了,靠其他兄弟搀扶着。队伍的最后两辆马车,战死兄弟的尸首堆得老高。 “兄弟们加把劲,马上到家啦!” ………… 距离昨晚战场三十里外的地方,官军大营,主将大帐。 彻里不花喝光亲兵递上来的奶茶,皱眉看着灰头土脸的全旭,崔敏哲二人,用不太纯熟的汉话说道,“大营都让人端啦?” 全旭无地自容,打了十几年仗第一次败得真的冤枉,稀里糊涂丟了大营,两回厮杀自己手下的兄弟折损了好几十个。 崔敏哲则是跪在地上,往前爬了几步,声泪俱下,“将军,几万红巾贼突袭,末将根本抵挡不住阿!那些红巾还会妖法,有个道士能引天雷,一劈一大片。还有个和尚,能引天火,火烧连营,不是末将无能,实在是红巾贼妖法太过厉害!” 蒙古大将彻里不花虽然胖了点,但是不傻,根本不信崔敏哲胡说八道,看向全旭。 后者硬着头皮,“末将看来不是啥妖法,倒像是火药爆炸,不过红巾贼的火药厉害,末将不少兄弟都折在上面。” 火药对于蒙古人来说一点不陌生,彻里不花的先辈西征时就用过火药,这些年官军当中也有不少火器,不过那东西只能听响吓唬人,远不如弓箭管用。 所以,彻里不花并未放在心上。汉人嘛,打了败仗总是有借口。高丽人,天生说话就带着借口。 “火药?我倒想见识见识!”彻里不花拍着额头,“下令全军开拔,告诉儿郎们破城之后财务女子随意取用!” 说着,一指全旭,“你为开路先锋。戴罪立功!”又指指崔敏哲,“你,攻城先锋。敢退,我用鞭子抽死你!” (状态太差!)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二十七 围城(2) 城墙上,几个红巾兵凑在一块嘀咕。 “朱公子也是命大阿,一两千官军围着,不但没吃下他,反而让他趁夜把大营端了!” “端大营的不是朱公子,是朱重八!听说以前是皇觉寺出家的和尚,法号怒目金刚!” “俺也听说了,这朱重八最讲义气。从军前就是朱公子的大哥,听说朱公子被围,带着乡里的兄弟直捣黄龙!啧啧,真是有情有义的好汉子!” “朱公子才是真有情有义,看着他带回来你两辆大车没有!全是他手下战死的兄弟,回城后连大帅都没见,先订了几十口棺材,说要让死去的弟兄,入土为安。” “听你这么一说,俺都想投左军去了。娘的,吃喝用度比旁人强不说,领头的真拿底下人当兄弟阿!咱们吃这碗饭刀口饭的,说不定哪天就没了指望,别说入土了,能有全乎尸首都烧高香!给谁卖命不是卖,可有哪个像朱公子似的,拿咱们的命当命阿!” ……… 大帅府的伙夫忙得教不离地面,墙根底下多蹲了一溜汉子,都是跟着朱公子厮杀一夜的好汉,进了帅府就吵吵饿,谁都不敢怠慢。 徐达捧着一个比他脑袋还大的碗,刚出锅的面条冒着热气,他也不嫌烫,吸溜两下没了小半碗。(想吃板面了。) “还是白面香!师傅,给俺头蒜!”徐达嫌面不够味,仰着脖子喊。 “天德,重八和那个啥指挥使进去半天了,怎么没动静?”徐达身后的耿君用小声问道,他和朱五不熟,自然不能像徐达他们那样私下里小五小五的叫。 他们这些人都是投奔朱重八的,进了帅府重八就和朱五去见什么大总管了,半天没出来,所以心里多少有点发虚。 徐达又扒拉一口,笑道,“背不住让大总管留饭了呗!” 真留饭就好了,厮杀一整天又跑了大半夜,朱五的肚子能打鼓。可是郭大帅硬是拉着他,把来龙去脉原原本本反反复复一丝不苟的讲了三遍。 朱五本来口才就好,叙述得声情并茂。讲到官府汉军骑兵箭如雨下,训练有素的时候,郭大帅眉头紧皱如临大敌。 讲到高丽营一触即溃,毫无斗志的时候,郭大帅轻蔑一笑,颇为不齿。 待讲到朱重八领着新招募的好汉,半夜冲击官军大营。数十骑杀的对方上千人抱头鼠窜,敌主将狼狈而逃之时,郭大帅眉飞色舞,拍案叫绝。 相处这些日子以来,以朱五对郭大帅的了解,这位大帅是出身草莽的江湖大豪,平生最喜欢快意恩仇,有勇有谋的好汉。 果然,听完朱五的讲述,郭大帅看朱重八那是怎么看怎么喜欢,尤其是这份稳当劲儿。一般人立下如此大的功劳,早就尾巴翘天上一副老子天外第一的派头。 可朱重八就在边上老实的听着,朱五讲话时一句没插嘴,丝毫没有挣功炫耀的意思。反倒是朱五说他如何了得的时候,还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 郭子兴笑得合不拢嘴,“重八,本帅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这后生不凡。果然,才投军几日就立下如此大功。”说着,对朱五问道,“五阿,你这兄弟现在是何官职?” 朱五正在琢磨,如果没有自己这个意外,历史上朱重八是如何获得郭子兴赏识的呢?有句话,是金子总会发光的,说的应该就是朱重八这样的人,如果自己是一方主将,也会喜欢这样的手下吧。 憨厚,直爽,老实,仗义。讲义气,有胆色,还在老家拉出来几十个以一当十的好汉,简直就是天赐良将。 随后听到郭子兴的问话,忙回话道,“义父,重八哥古今在小五营里当个百人队长。” “屈才了,屈才了!”郭子兴连连摆手,琢磨下说道,“这样,本帅升你做千户,让你独领一营,你在老家招募的好汉你自己带着,本帅再给你凑够一百军士,银五百两,战马三十匹!” 朱重八大喜,忙道,“谢大帅!” 朱五却觉得有些奇怪,千户可独领一营,兵五百。他自己这个指挥使因为兵少干的就是千户的活,怎么朱重八的千户才一百人。另外,为何给他那么多战马? “你这千户和别人不同!”郭子兴笑道,“既然你和你那帮兄弟都是弓马娴熟,本帅就把你从小五那里调出来,从今起你为本帅的亲卫千户!” 这可是一步登天,大帅的亲卫千户必须是心腹之人,按照前朝官制,这个位置就是一方主帅的牙将。跟在大帅身边,不但吃香喝辣,军功升迁更是比旁人快得多。从此以后濠州城中朱重八不但是个人物,还是个前程远大的人物。 饶是朱五知道这是未来的朱皇帝,也难免有些吃味儿。再看身边的朱重八似乎有些欢喜得惊到了,半天没回话。 “重八哥,还不谢谢父帅。” 得了朱五的提醒朱重八才反应过来,他本就是胸中有丘壑的汉子,投红巾就是为了博取富贵。 小五是他兄弟,但在小五营里多少还是有点不自在。人家叫他重八哥是念着情分,可是在军中就得听人家号令。再想到小五比他小了许多,以前还不如他,心里一点别扭都没有是假。 夜深人静之时,也曾想过。汤和当了千户,小五当了指挥使,自己的前程在哪呢? 此时,郭大帅突然如此大的封赏下来,朱重八只觉得浑身上下的毛孔都开了,透着舒爽。 于是重重说道,“重八誓死孝忠大帅,肝脑涂地!” “小五也有大功!”郭子兴继续笑道,“两个百人队就能挡住官军骑兵精锐和高丽营,好兵阿!”说着,忽然叹气,“只可惜太少了,俺前些日子收到密报,朝廷派彻里不花大将领一万五千兵,征讨濠州!” “末将以为,官军不足惧!”朱重八朗声说道,“官军中大多是高丽营那样货色,濠州城池深,咱们只要坚守不出拖到他师老兵疲,届时一队精兵袭营,官军必退!” “重八有大将之才!”郭子兴赞道,“只是你不知道,那彻里不花手下有三千蒙古色目骑兵,皆是百战精兵,所向披靡,不好打阿!” 大元以武立国,战无不胜的神话早已深入人心,普通的官军大伙不怕。可一想到遮天蔽日的铁骑,心中难免有些打鼓。 “义父,如果咱们打定主意守城,有些事就得提前准备。”朱五想想,开口说道。 “你接着说。”郭子兴说道。 “刚才重八哥说的对,濠州城高池深,他骑兵再厉害也不能骑马飞上来,咱们守就是了,只是咱们不知道要守多久。小五以为,当务之急是清点粮草,实行战时供给!” “何意?”郭子兴坐直了身子,问道。 “官军围城,他们有朝廷粮草,再不济可以抢百姓。咱们在城里只能吃老本,城里百姓军兵十余万,就是粮山都不够呀。所以,所有的粮食分配都要集中管理,每人每天多少粮都要算,粮食就是军心。” 朱五侃侃而谈,朱重八在一旁不住点头。说实话他有些看不明白小五这个兄弟了,刚认识的时候,以为他是个读过书沦落江湖的小乞丐。 到后来发现小五兵法谋略无一不通,仿佛没什么事他不懂不会的。这就不是读过书这么简单了,大户人家的子弟也顶多是读读四书五经,小五这么博学,得看了多少书。难不成,这兄弟是个落难的公子,受过高人教导? “五阿,你多虑了!”朱五以为自己说的有理,岂知郭子兴说道,“城中的粮虽然不多,可是咱们几千兄弟吃上个三五年还是够的。” 藏的太深了,今天才说实话。朱五腹诽,一直以来这濠州到底有多少粮草,只有郭大帅本人知道。偏偏大帅天天说粮草不够,哪知道竟然还有这么多。 就听郭子兴继续说道,“不过这粮食也只能咱们吃,城里的百姓是顾不上,若是有帮着守城的青壮,俺也舍得分他们几碗米。若不然,他们只能自求多福。有存粮的就吃,没有就饿着。断没有用兄弟们的口粮,养他们的道理。” 朱五和朱重八对视一眼,皆是心中骇然。城围住了就是死城,打多久谁都不知道,百姓家里那点存粮够吃多久。若是打上几个月,这城里要饿死多少人。 他俩这样子落在郭子兴眼里,随即叹气道,“你俩还是年轻心软,你们可知那刘福通在河南颖州那边是如何做的吗?先抢官府,后抢百姓,家有存粮者死。不然,他如何拉得出十几万人马?跟他比,俺是善人!” 朱五没接话,别的事还能恭维几句,这事他实在接不上。战争是残酷的,乱世也是残酷的,可百姓是无辜的。这一刻他似乎明白了,这世上没有绝对的真理,只有绝对的悲剧。 此时,门外忽然传来马秀英的声音,“爹,饺子好了,是端进来给你爷俩,还是你们出来吃?” 郭子兴站起来,“走,吃饺子!”说着,笑下,“重八阿,以后当了本帅的亲兵,就是自家人,咱俩别的不多,饺子管够。”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二十八 围城(3) “出来了!” 墙根底下,耿君用眼尖,瞧见朱重八和朱五,跟在郭子兴的后面,从房里出来,忙用手捅捅徐达。 郭子兴在前边走边和朱重八笑着说闲话,朱重八落后半步毕恭毕敬的听着,朱五也是好似有啥心事,眉毛都皱在一起。 “前边的八成就是濠州大总管,郭元帅吧!”徐达捧着面碗,抬头瞅瞅,“哎,看着没有,大总管跟咱们重八哥都有说有笑的,俺估摸着,重八哥这回得升官了!” 朱重八也看见了端着大碗,在墙根底下吃面的兄弟们,不动声色的嘬下牙花子,心想这是大帅府,不是乡下财主家。大伙都是兵了,也不是长工,得有规矩。 “元帅,那边就是末将从老家招来的兄弟,各个都是一身武艺,浑身是胆。”朱重八指着兄弟们介绍,“昨晚上,咱就是带着他们端了官军的大营。” “哦!”郭子兴快步走过去,他真是想看看,到底是怎样的汉子,敢跟着重八冲上千人的大营。 走得进了,墙根底下的人纷纷站起来,同时还不忘吸溜下嘴里的面条。 耿君用的儿子耿炳文,正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岁数。站起来的时候,仰着脖子把面条都扒拉进去。 然后好奇的看着郭子兴等人,边看边嚼,边嚼边吧唧嘴。 朱重八觉得脸上挂不住,尴尬笑道,“大帅,都是乡下人没规矩!” 郭子兴却是开怀大笑,这帮乡下的粗汉正对了他的脾气,笑道,“本帅这没那么多臭规矩,刚汉子就得能吃能喝。”说着,看看耿炳文,“后生,吃饱没有?” 耿炳文憨厚地笑笑,“嗯,还成!” “还成可不行,吃就得吃饱,不吃饱哪来劲儿杀敌呀!”郭子兴越看这些人越喜欢,庄稼汉好,庄稼汉老实听话心眼少,接着对身后人吩咐,“赶紧再煮面,多放肉!” “多谢大帅!”众人赶紧道谢。 “以后就是自己人了,本帅绝不亏待你们!”郭子兴心情大好。 朱重八笑着对兄弟们说道,“刚才大帅升了咱的官,以后是他老人家的亲兵千户,各位兄弟以后也都是大帅的亲兵了!” 众人马上惊喜万分,谁都不傻,别看是庄稼汉,可是大头兵和亲兵哪头好,还是拎得清的。就好比财主家的长工和佃户,哪个吃香? 再说,这些人也不是啥单纯的庄稼汉,周边庄子上也都是出名的不好惹。 郭子兴等人走远,这些人就开始嘀咕起来,七嘴八舌的好不热闹。原本他们想着也就是当个大头兵,谁知居然摊上好事了。 只有徐达看着朱重八等人的方向,若有所思,一直在看。 “看啥呢?”同村的周德兴在他身边问道。 这周德兴是他们这些从小到大兄弟中鬼主意最多,脑子最活的。农忙时候干活,农闲时候走街串巷给人算命解梦。 徐达回道,“俺看小五脸色不大好,好像有啥愁事儿!”虽说他和小五只见过一面,可是跟这个兄弟颇为投缘。 周德兴撇嘴,“他有啥愁的,要俺说阿,他是有心病!” 他倒是不认得朱五,只是听朱重八回村时候说过,结交的一个小兄弟,原来是乞丐后投军。被大帅认了义子,当了指挥使,朱重八就在人家手底下。 “啥?”徐达不解。 周德兴压低声音,“你看阿,重八原来在朱五手下当兵吧。按理说咱们投奔重八也得在他手下当兵吧,可是现在咱们一下成了大帅亲兵,不归他管了,他能高兴!” 徐达有点没反应过来,“你这胡诌啥呢?” “笨!”周德兴继续说道,“亲兵千户,那是大帅亲信。戏文里都说过,太子还得巴结皇上老子身边的太监呢。换你,本来是你手底下兵,你让干啥就干啥,冷不丁一下成了大帅身边人,你咋想?有道是一山不容……” “闭上你那破车嘴,刚吃顿饱饭就在那胡咧咧,信不信俺揍你狗日的!”徐达骂道,“你狗日的脑子里想的都什么玩意儿?咱们现在投军了,不是在村里扯闲话!” 骂着,似乎不解气,继续狠狠道,“俺告诉你阿,你以后别说这些里挑外撅的话,重八哥听见抽不死你!” 朱五是有心病,他满心想的是城里的百姓。无论胜败,这城中的百姓都只能自生自灭,乱世之中,朝廷也好,义军也罢。一个为皇帝的江山,一个为自己活路。百姓,草民也。 他也明白,如今的自己什么都管不了。可是就是抑制不住脑子里胡思乱想,木偶似的跟着郭子兴坐下,见马秀英端着酒菜从厨房出来,都没注意。 见到马秀英,朱重八眼神定了两会儿,接着忙站起来,他已知道这是大帅的义女,自小当亲闺女养的。虽说看着顺眼,可是大帅府中千万不能放肆。 “秀英阿,这是朱重八,爹的亲兵千户!”郭子兴笑着介绍,“重八,这是本帅的闺女!” 朱重八抱拳行礼,“大小姐!” 马秀英觉得这人面熟,一时想不起来。当即回礼笑笑,这一笑顿时让朱重八有些失神。也只是笑了下,随后马秀英目光转向还在愣神的朱五。 在他肩膀上拍了下,轻声道,“小五!” “诶,哎哟!”只那么一拍,朱五突然叫了出来,捂着左边胳膊,眉毛眼睛皱在一起。 “咋了这是?”马秀英也吓一跳,连忙问道。 朱五咬着牙,挺过那股劲儿,“昨日和官军厮杀,肩膀上挨了一下。” 一开始朱五没当回事,他肩膀上有铁甲护着,疼一阵就过去了。再加上精神一直紧绷着,没留意。刚才马秀英拍了一下,突然钻心的疼。 “你咋不早说!”郭子兴急道,“赶紧把甲脱了!” “我来。”朱重八站到朱五身后,从后背解开铁甲的绳子。解了铁甲护肩,又用小刀把朱五衣服豁口开,露出肩膀。 “呀!”马秀英惊呼一声,朱五左边肩膀肿得老高,一片淤青。 “手指头能动吗?胳膊肘?”朱重八在朱五胳膊上捏几下,弄得朱五呲牙咧嘴。随后说道,“伤着筋了,当时没注意血瘀住了,贴点活血化瘀的膏药,养几天就成。” 郭子兴和马秀英同时松了一口气,郭子兴叹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五阿,回头你得找个庙拜拜菩萨!” “俺去给你拿膏药!”马秀英转身道。 朱五苦笑,照大帅这么说。前儿个刚在皇觉寺强把和尚给化缘了,昨儿就遇到官军了,岂不是报应。 忽然间,朱五想起那一千担粮食了,马上说道,“义父,前日在皇觉寺收了一千担粮食,本来是让重八哥带人送回来的……” “俺给找回来了!” 外面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原来是张天祐和汤和,一块走了进来。 “汤千户带人出城接应,恰好遇到你手下几个兵护着粮食。”张天祐笑道,“小五好本事,出去一趟就是一千担,够吃些日子了!”说完,大咧咧的坐在郭子兴下首。 “见过大帅!”汤和先朝郭子兴行礼,随后笑着对朱重八说道,“重八,俺就说你这本事,投军定能出人头地,咋样?这才几天,当千户了!” 进来之前,汤和在院里遇到了徐达等人,三之中得知朱重八一飞冲天,入了大帅的发眼。他俩是从小光屁股的娃娃,打心眼里替自己兄弟高兴。 不过由始至终,汤和都没往朱五这边看一眼。 朱五一直纳闷到底哪得罪他了,第一次两人见面的时候还喝酒吃肉,称兄道弟的。怎么没几天的功夫,这汤和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大家同在军中,又有重八这层关系,若真是自己不经意间得罪了他,说开就是。何苦像是有仇一样,汤和岁数比重八还大些,从军又早,为人处世这点道理不可能不懂。 按照后世的说法,情商怎么这么低。莫名其妙的酸脸,是容易得罪人的! 在郭子兴面前,汤和跟重八并未多言,继而对大帅说道,“大帅,骑哨已经放出去了,昨儿厮杀的地方,俺也快马去看了。啧啧,官兵一地的尸首,兵器丟的满地都是!” 说着,看看重八,笑道,“十多个人就敢冲敌军的大营,戏文里都不敢这么说,恭喜大帅得了一员猛将!” 朱重八谦虚道,“是小五拖住了官军,咱这是出其不意,打了人家一个措手不及,算不得真本事!” “两百人能让上千的官军束手无策,小五的兵确实厉害,就是脾气太大,得好汉管管!”张天祐笑眯眯的说道。 郭子兴也是若有所思,问道,“啥脾气大?你说清楚!” “也不是啥大事!”张天祐依旧笑眯眯的说道,“姐夫您不是让俺去收拢左军么,俺刚走到城门口那。就遇着小五那几百兵。抄着兵器,嚷嚷着要出城救小五。” 说着,看了朱五一眼,继续笑道,“俺说没大帅的令,谁都不许出城,您猜怎么着?小五手下的兵说谁的令也不行,就要出城去救!俺又说,俺暂领左军指挥,小五的人告诉俺,除了他们五哥谁都不认!乖乖,都要抽刀子跟俺来硬的了,有种!好兵!” 朱五顿时一身冷汗。 郭子兴眼神有些发冷。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二十九 围城(4) 朱五虽然没什么心机,却不傻。 张天祐一开口,他就知道这老小子没憋好屁。他俩人之间的芥蒂,都是军需闹的。一开始朱五手头宽裕的时候,每次要物资都是银钱开路。 可是后来手头紧就只能厚着脸皮,拿好话糊弄这位便宜舅舅。但是一次好话行,两次三次就不大管用,这位大帅的小舅子贪财好色,不给他上供,心里早就记上了。 只是朱五没想到,这个当口张天祐会忽然捅铁路一刀。郭子兴之所以让他独领一军,还是为了培养心腹势力。 张天祐轻飘飘这一句只听五哥的,说不得又得让郭大帅的疑心病犯了。扪心自问,这事换了朱五也受不了,姓郭的给你权利,给你钱,给你粮。结果练出来的兵姓朱,谁受得了。 当下也顾不得肩膀疼,开口说道,“舅,您是不是有啥误会?小五手下那些弟兄,吃大帅的喝大帅的,生是郭家人,死是郭家鬼,怎会不听大帅的令?是不是您当时没说明白! 小五手下的兄弟以前都是要饭的,不讲礼数不懂尊卑,斗大的字不识一个,都是直肠子。要是冲撞了您,小五在这给您赔礼! 等小五回营里就把得罪您老的提溜出来,回头专门给您赔罪!” 随后,又对郭子兴说道,“义父,这事怪我!平日仗着是您的义子,小五没少在营里拍胸脯装大个儿的。说他们等于是大帅的家兵,所以一个个鼻孔都朝天,以为除了郭大帅,别人都一指挥不动他们。” 这时,马秀英拿着膏药过来,刚才的话她在里面听个七七八八。早上在城门口的事也有所耳闻,大概就是张天佑摆谱闹了个没脸。 于是走过来的功夫,把话头接过来,“舅,您老也别挑理。小五那些兄弟俺都见过,原来都没个人样,好不容易如今有小五这么个依靠,这么个主心骨。” 说着,拉着朱五的胳膊贴上膏药,继续说道,“小五有难,他们当然得救,这也算知恩图报不是?懂得报恩就是好人,改天咱们有难,这些兄弟不一样拼死相救!” 张天佑面皮发热,有些讪讪的。大帅拿这干闺女比亲闺女都亲,他这小舅子可不敢惹。 郭子兴脸上好看了些,他也知道自己这小舅子有搬弄是非的毛病,再加上大战在即也不愿意在这上头纠缠。 朱重八在边上冷眼旁观,只觉得突然间自己这小五兄弟不但看不懂,也更看不清了,像是藏在一团雾里。 在朱五军中这些日子,他是亲眼所见朱五如何一步步广结恩义,收拢人心。衣食住行亲力亲为,伤病时嘘寒问暖,待军士真如血亲手足。流民出身的士卒哪经过这个,各个对他感恩戴德。 想到这里朱重八突然有些心惊,朱五手下那些兄弟,许多人干脆跟了他的姓,姓朱。 朱五这些心腹兄弟皆为各队队长,他们同吃同住,若有财物悉数分之。这些人极为报团排外,哪怕自己这个朱五的兄长,在他们那都没几分笑脸儿。 别看后来自己在朱五那当了百人队长,但是那个小圈子就是进不去,连自己的副手郭家老四都不和自己一条心。那种若有若无的防备,无处不在。 自己也想过,不过是一个营的兵,自己这兄弟就把的这么紧。可是今日恍然大悟,朱五是左军指挥,可领三营兵马。若是手里有兵,把这一营打散重组,那不消几日,整个左军就铁桶一般。 若是手里有几万人,再以这些老兄弟为根基,到底姓朱还是姓郭,谁能说得准! 而一直以来,心里有个疑问始终不得其解,小五到底有何志向? 像徐达,他就是想将来能有三十亩水天,娶个悄老婆。周德兴想当个财主,开几间铺子,自己投军之后想的是博个富贵前程。 小五却从未说过将来如何! 想到这里,朱重八不由得暗中看了眼朱五,又观察下郭大帅。 郭大帅如今在天下也是数得着的人物,一城基业,万余精兵。如今天下大乱,朝廷应接不暇。假以时日,势力定然更加庞大。 小五为大帅义子,也势必水涨船高。听说汤和说过,大帅有亲子,但颇为纨绔。大帅已是天命之年,小五刚刚弱冠。 想到此处,朱重八不由得看向汤和,他这从小的光腚娃娃,坐下之后就没说话,可是在别人给小五上眼药的时候,一直幸灾乐祸。 这汤和哪都好,就是小心眼见不得别人比他好。小时候徐达要是吃上个白面馍,他都能暗地里骂几天,同村的这些玩伴若不是看着自己面子,早和他掰了。 想不到他这臭脾气一点没改,在军中做了官更是谁也瞧不起。小五比他出息了,他就嫉妒上了。 他也不想想,小五不是徐达,不是同村那些兄弟,惹毛了人家有自己说项,看自己面子人家都让着三分。 (汤和阿,对不住了,不这么写,你以后咋活呢!) 张天祐上了一回眼药,这顿饭吃的就有些沉闷。吃过饭朱重八和他那些同村兄弟,有人带着领了战马兵甲,安排房屋。 而朱五则是告辞回营,答应弟兄们的事得做到。卖出去的亲眷要找回来,战死的兄弟要祭拜。还有官军马上要来了,战前准备各种事宜。 刚走到大营门口,就见许多街坊邻居站在营门外,不少都是熟面孔。 攻破濠州后周边几条街道都归他管,他算是本地人,自然不能骚扰劫掠乡亲父老。所以他这大营周边,在如今城里算的上难得的清净之地。 手下的心腹兄弟也都是濠州本地人,这些乡亲也都另眼相看,更为亲近。 “朱公子回来了!” 有人看见了朱五,一嗓子以后人呼啦的围过来。 营里有人干了坏事,找上门来了? 朱五心中纳闷,乡亲们却直接跪在他面前跪了一地。 “这是干啥?”朱五跳下马,“各位乡亲有事说事儿,这干啥?折杀小五了!” “朱公子,看在乡亲的份上,救俺们一命?”相亲中有人说话,朱五看看,居然是和他有过一面之缘的铁匠。 起始之前曾找过这铁匠,想打个护心镜,结果让人猜出来了。铁没打成,还让人家劝了几句。 “救命?这从何说起!”朱五不解,“各位先起来,有啥难处直说。都是乡亲,小五能办的一定办!” 领头的铁匠在朱五搀扶下站起来,“朱公子,官军要来了,请救救俺们!” 世上没有秘密,官军要来的消息早就传遍了全城,红巾军关着城门不是为了抵挡官军,是怕城里的百姓逃跑。 朱五叹气,万一这些人是想让自己送他们出城,帮是不帮,刚才的话说的太满了。 就听那铁匠继续说道,“朱公子,咱们乡里乡亲的,俺就直来直去的说。你也知道咱大元的规矩,攻城之前若是投降,可活命。若反抗,则不分军民一概屠城! 俺们不是求你让你放俺们出城,红巾的军法厉害,俺们不能为了自己害了你,况且俺们这些人出了城有能去哪里,还不是死路一条。 俺们这些老骨头死不足惜,可是家里不能断了香火。” 铁匠说了一大堆,伸手从人群后面招过来一个十五六岁,面相英武有些倔强的少年。 “朱公子,俺知道红巾如今缺兵,俺小儿从小舞刀弄棒学过几天把式,让他跟着你就算是救了俺一命了!” 绕了这么一大圈,朱五懂了,可有些哭笑不得。自从红巾占了濠州竖旗招兵,城里人没几个投军的。怎么知道官军来了,反而巴巴的把男丁送来。 “大叔,他跟着我有啥用?”朱五说道,“别说濠州破不了,就算是真破了,他跟在我身边就能活吗?小五是拿刀拼命的,跟着我没准更凶险!” “你是大帅的义子阿!”铁匠苦求,“若是城破肯定跟着大帅一起走,俺小儿跟着你也有几分逃出去的指望!朱公子,莫要推辞了,俺愿意奉上家财求你庇护俺儿!” “求朱公子庇护!” “都是乡里乡亲,不能眼看着绝后阿!” “俺也愿意奉上家财!” 街坊乡亲七嘴八舌的,纷纷拉着自家儿子上前,朱五一个头两个大。 这是什么逻辑,刚想出言反驳随后又马上想通了,乡亲们想的也对。这是没办法中的办法,与其在家里等死,不如把儿子送到当官的身边。 城守若是守不住,红巾的头头肯定要跑。朱五是大帅义子,大帅不带别人也得带他,自家儿子跟着或许还真能保住一条性命。 只是,他们想的太简单了。自古以来造反的想跑,老婆孩子都可以不要,还在乎一个干儿子。 不过正好自己这缺兵,送上门的不要白不要。都是自己的老乡,总比外人好管理。 当下,朱五朗声说道,“进了营就是兵,哪怕打跑了官军也得继续当兵。营里只有军法,没有乡亲的情分。当逃兵也得砍头,你们可愿意!” 街坊乡亲还没回话,铁匠的儿子却先开口了,“愿意,俺早就想投红巾了!” 朱五看看他,十五六岁在这世道是男人了,身板子也壮实,眼睛贼亮,有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 “早想投军咋不投?” 铁匠儿子回道,“俺一直住在老家定远,这几日是来接俺爹去投奔俺姐夫的,谁知道被堵在城里出不去了!” 朱五又问,“你叫啥?” “俺叫蓝玉!” (凌晨开始又拉又吐,这章写的不好,以后改!)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三十 围城(5) 朱五已经有免疫力了。 站在城隍庙里认识了朱重八,随后又认识徐达,汤和,郭子兴和马秀英。乞丐窝里遇到了未来的云南王沐英。 今天,随便一个后生站他面前,叫蓝玉。 他那点浅薄的历史知识中,能记得的名人都碰见个遍。其实蓝玉,他印象还更深一点。 丫死的老惨了。 用呦西网站标题党的说就是,《震惊,千古名将竟被朱元璋如此炮制。》 而蓝玉的出现,也让朱五心里一直隐藏着,或者说有意回避的问题浮现出来。 杀功臣! 后世只要谈起这位朱皇帝,大伙首先想到的不是他的出身,他功绩,他的德政等这些正能量。而是他刻薄寡恩,杀功臣。 甚至当年历史课上,老师都格外说过。朱元璋晚年把当初跟着他起家那些老兄弟,一个个全宰了。 “如果他有一天真坐了天下,会不会把我也宰了?” “还是我到时候急流勇退,安静的过后半生安稳日子?” 不想还好,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在脑子里生根发芽了。 对朱五而言,朱重八对他有恩。 若无人家赠银的善举,大概自己也不会误打误撞投了红巾。前天被官军围住,若不是重八拼死相救,自己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人家重八所作所为,当得死一个哥字。 眼看有成了郭大帅的亲兵千户,那些猛将种子,名将胚子也都收拢在身边。所谓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说就是他这种人。 那么自己,未来何去何从? “五哥!” 站在大营口,看着手下的弟兄接收街坊乡亲家的子弟,脑子里正在胡思乱想,都没发现郭兴已经到了他身边。 “昨日厮杀了一天没合眼,怎么不休息!”暂时把那些念头按下去,朱五在郭兴肩膀上打了两拳,说道。 郭兴揉揉脸,“睡不着阿,躺着跟烙饼似的!”随后,问道,“五哥,这么些人咋弄?” 朱五想下,说道,“让李赛统计总人数,然后各个百人队平均分配。记住喽,这些都是咱们濠州的子弟,不许欺负新兵。官军马上来了,各队抓紧训练。” “知道了,哥!”郭兴答了一句准备去传话,走两步忽然回头,问道,“五哥,听说朱重八当了大帅的亲兵千户?” “嗯,有这么个事!”朱五点点头,“你也不用着急,这回你也是有功的,赏赐少不了,没准也给你弄个千户当当。” “俺才不稀罕,跟在五哥身边比啥都强!”郭兴笑道,“俺是觉得,朱重八这是一步登天了。” 朱五皱眉,“人家那是拿命换的,没他冲营。咱们兄弟能不能囫囵回来,还两说呢!”说着,继续问道,“老三,你们为啥都不太喜欢重八哥呢?” 这话他早就想问,从重八进了左军开始,这帮老兄弟就好想和重八隔着一层。就算是看朱五的面子,也不过是点头之交。不像那些老兄弟,天天再一起吹牛打屁嘻嘻哈哈。 “咋说呢?俺们就感觉他那人心思太重。”郭兴想了想说道,“用俺家老四的说法,他假模假式的,一到晚上就整本破书在那看,看完了还给弟兄们讲。还贼能卖好儿,他那队里百十来人,各个都叫他哥!” “就因为这?”朱五笑着摇头,“行了,你去吧!” 其实朱五多少明白点,如果当初不让朱重八做百人队长,可能这些兄弟也不会排斥他,兄弟们大概在想,你一个后来的,凭啥跟俺们平起平坐。 ……… 朱重八带着弟兄们,在大帅府亲兵房里等着人安排他们。 屋里地上,兄弟们又蹲了一排,就跟蹲在乡下地头似的。 “这不走凳子么,蹲那干啥?”朱重八气不打一出来,“现在是当兵了,不是在家种地。让旁人瞅见你们这没规矩的样子,多丢人!” 徐达麻溜的找了一个长条凳子坐下,耿君用也拉着儿子坐在边上,大伙这才反应过来。 别人都没说话,就周德兴叨咕着,“这长条凳子俺坐不惯!” “用不用咱给你找一把太师椅?”朱重八气道,“你长那屁股了吗?” 周德兴缩缩脖子,没敢再言语。 朱重八叹口气,说道,“咱们兄弟都是一个地方来的,千万不能旁人看笑话,一个人让人看笑话,咱一群兄弟都跟着丢人,这是大帅府,不是咱家。你看门口那些亲兵,站得跟标枪似的,咱们以后也得那样,不能让人挑出毛病来!” “放心吧哥,肯定不能给你丢人!”徐达笑道。 正说话间,外面传来脚步声,一个黑脸的魁梧汉子从外面进来。 朱重八马上站起来,那人却抱拳行礼,态度颇为恭敬,“让朱千户久等了!奉帅命,俺带你们去领盔甲兵器!” “有劳这位兄弟了!”朱重八笑道,“兄弟贵姓?” “俺叫花云!”黑脸汉子带着牛重八,边走边道,“军里都传开了,你带着十几个兄弟端了官军的大营,宰了许多二鞑子。俺听得心里直痒痒,现在一看果然是条好汉!” “咱那是瞎猫碰到死耗子,也是逼急了,算不得啥!”朱重八笑道。 “那也是胆气过人,真刀真枪的战功!”花云继续说道,“朱千户太过谦了!” “花云兄弟叫咱重八就行!”朱重八笑道,“千户听着绕口。” “这可不行,你是大帅亲口封的千户,还是俺的上官呢,规矩不能乱!” 一行人走到大帅府的武库,花云和守卫说了几句。紧接着捧出许多腰刀盔甲,刀也就罢了,甲却是实打实的铁甲,密密密麻麻的铁片看着就结实。 “咱们是大帅的亲兵,好东西随便用!” 花云这话听到朱重八耳朵里,却不大是滋味。营里的那些弟兄都是棉布的战袄,,若是将军不回来,二虎就算拼了性命有何用?再多的兵,还不是给别人做嫁衣?” 正说着话,门外有人说道,“五哥,洗脚水好了。” 席应真站起身告辞,随后一个亲兵端着木盆进来。 “怎么是你?”朱五哑然失笑,是蓝玉。 蓝玉有点委屈,放下木盆试试水温,说道,“郭三哥说,新来的亲卫都得给五哥端洗脚水!”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三十一 厮杀(1) 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了许久,朱五才昏沉沉的睡去,睡得极不踏实。 闭上眼睛之前,脑子里都是前日厮杀时死于战争的兄弟,那一张张脸好似活的一样,那一声声临死之前的嚎叫,也仿佛在耳边。 闭上眼后,记忆中后世那些现代生活的画面,曾经心中的幻想,又浮现出来。和现在的日子重叠在一起,断断续续相互交织。 一会是置身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中,他像是灵魂一样在里面游荡。 金甲武士,绿衣宫人。山珍海味流水一般,龙椅上的男子大宴群臣,只是那个男子的脸上带着一层雾气,似曾相识却又看不清楚。 豁然之间,一位道,“大帅,末将以为应该趁官军立足未稳,出城给他一家伙。末将愿领手下弟兄为先锋,砍几颗官狗子的脑袋,以立大帅军威!” 汤和也马上说到,“俺和重八一起去,杀他个七进七出,让官军知道咱们红巾的厉害!” 众将议论纷纷,有人请命出战,还有人建议按兵不动。郭子兴不动声色,反而朝朱五问道,“小五你和官军交过手,你以为如何?” “义父,若是官军刚来只是出城,倒也能打他个措手不及,但现在有些晚了。”朱五站到郭子兴身边,指着城下说道,“官军此时站住了阵脚,您官军侧翼的骑兵。” 大伙顺着朱五的收势向下看,官军的侧翼,有两个百人队的骑兵在慢慢兜着圈子,正斜对着城门。 朱五继续说道,“咱们此时若是出城,出骑兵官军的马队能从后面咬上,缠住。若是步兵,不等咱们整好队伍,他们就掩杀过来。” 郭子兴点头,“小五此言,正合俺意。”说着,放声笑笑,“诸位,别看官军势大。可濠州城国若金汤,咱们城中粮草充足,只要咱们兄弟齐心,人人奋勇,官军来多少死多少!” 众人纷纷点头,朱五无意间看到朱重八递过来的目光。温暖清澈带着几分赞许,朱五也对他笑笑。二人目光相遇,彼此都有小心保重之意,带着几分兄弟真情。 可就在此时,城下官军大营将旗附近,三个骑兵呈箭头形状,快马奔到城下。 领头的骑士在马背上,中气十足地冲城头大喊,“天恩浩荡,投降可免一死!不降,破城之后鸡犬不留!” 随后他身后的骑士也跟着喊道,“鸡犬不留!” 这四个字顺着风声飘荡,整个城头听得清清楚楚,真真切切。 朱五最听不得的这就是这句鸡犬不留,活不下去穷汉造反有理,朝廷派军征讨也师出有名。可是和城内百姓何干,难道这些百姓不是朝廷的子民吗? 一句鸡犬不留,显得官军好大威风,可也显得他们这些人,根本没拿人当人。在他们眼里杀人,和杀鸡杀羊没有分别。 朱五按耐不住,趴在城墙上,大喊,“红巾男儿大好头颅在此,有种来拿!” 这声暴喝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朱五喊完。马上就走红巾的军将趴到城墙上,冲着城下破口大骂。 随后不知是谁起头,城头上无论是军官还是士卒,异口同声慷慨同唱。 “天遣红巾杀不平(不公平的人),不平人(被不公年对待的人)杀不平人(不公平的人)……” 唱完之后又是,污言秽语的骂声。 “老子早够本了,有种来杀!” “俺日你八辈儿!” 这些穷苦出身的汉子,早就被这世道折磨得没个人样,命都不在乎,还怕你官军! 城下马背上的骑士轻蔑的笑笑,在大伙肉眼可见之中,呸了一口。随即跳下马,解开裤子掏出鸟来,冲着城头射出一股黄汤。 朱五大怒,就在骑士又上马之后,脱口而出喊道,“谁能射杀此人,赏银子百两!” “俺来!” 身后脆声声的有人答应,之见跟在朱五身后的蓝玉,从旁人手里抢过一副弓箭,跳上墙头。 说时迟那时快,蓝玉双手举弓,由上而下势如满月,嘴里大喝,“死!” 刷!撒手之后,弓弦嗡地一声。箭如霹雳,飒踏流星。 就在他出手的瞬间,朱重八身侧,汤和一张一人高的强弓,也瞬间瞬间射出一只冷箭。 两只箭一前一后,呼啸而出。 可或许是年少力小,蓝玉的箭斜落在敌骑的前面,没入土中,没能伤到对方。 而汤和的箭却势大力沉,在敌骑调转马头之时,噗地一下扎在敌人脖上。 一股血冒出来,敌骑吭都没吭一声,在马上直挺挺的摔下来。另外两骑兵吓得齐齐后退,见城头没有继续射箭,才壮胆拉起尸首跑了。 “好!汤千户神射!”城头上,一片欢呼叫号之声。 汤和收了弓箭,冲着朱五笑笑,“朱公子!欠俺一百两银子阿!” 朱五无所谓的笑笑,回头给他就是,大敌当前也不愿意浪费口舌。 而蓝玉却是气得胸膛起伏,恨恨的把弓丟了,“五哥,这弓俺用不惯,若是俺姐夫那张硬弓,那人早死透透的!” “回头小人给你寻摸一把趁手的!”朱五笑道,“你小子行阿,没看处来还是个神射手,哪学的?” “跟俺姐夫!”蓝玉抬起头,“五哥,若是俺姐夫在此,那三个骑兵一个都跑不掉!” “你姐夫有这么厉害?叫啥?”朱五顺口问道。 蓝玉脸上满是骄傲,朗声道,“常遇春!”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三十二 谁喊你爹 “俺姐夫叫常遇春!” 蓝玉的脸上满是向往和骄傲,还带着深深的崇拜,仿佛这个名字有着莫大的荣光。 而朱五则是有片刻恍惚,心里忽然想笑。不由得看向那边紧握刀把,望着城下官军的朱重八。 无论是书籍正史,还是野史演义。常遇春徐达这二位千古名将,都是未来朱皇帝的哼哈二将。犹如李二的尉迟和秦叔宝,当然这二位名将的功绩,比两位门神高出不止一头。 可是造化弄人,或者说蝴蝶效应。那边重八哥刚拉起家乡子弟兵,入了郭大帅的眼。朱五这边却阴差阳错,收了蓝玉顺带着挖出了常遇春。 “你姐夫在哪?”朱五有点小心思,给蓝玉挖了个坑,“如此好汉怎能不投红巾,凭他的本事当个头领不跟玩似的!” 蓝玉脸上一红,低声说道,“五哥,俺爹说你是汉人,让俺听你的俺才和你说,其实俺姐夫早就反了。”说着,左右看看,又压低声音,“俺姐夫领着一票兄弟,在定远边上做无本的买卖!” “就抢劫呗!”朱元笑道,啥无本买卖,不就是打家劫舍绑票勒索占山为王么,说的好听。 蓝玉不乐意了,嘟囔道,“五哥,话不能这么说,大宋的梁山好汉也是无本的买卖…” 就在此时,城头上忽然有人喊道,“官军动了!” 官军的大营中人头攒动,本以为是兵马调动,殊不知传来一阵哭天喊地之声,无数哭哭啼啼的百姓,被弯刀和长矛赶到城下。 “狗日的官军,居然让老百姓给他们修工事,这是看准了咱舍不得杀自己的乡亲!” 朱重八虎目泛红,愤声说道。 工事这个词,故已有之。此时的朱五早就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小白了,练兵这些日子没少和大帅派过来的老军请教。 濠州虽非天下大城,也没有几十丈宽的护城河,但依旧易守难攻。电视剧小说中那种直接竖起梯子往上爬是骗人的,扯淡。 此时的城墙更不是影视剧中所显示的,或者是现代复古影城那样四四方方,平直光滑的,那样的城墙只有现代社会混凝土机械化才能盖起来。 那样的城墙就是公公的老婆,摆设。如今的濠州城墙,由一个个凹字形组成,凹字两边的突出部分称作马面。 若敌人攻城攻击凹字中间的地方,则两边可以组成交叉火力,扔石头都能把人砸死。若攻击凹字的突出部分,那里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只需少量精兵,谁也爬不上来。 所以攻城一方就需要工事,或是堆起土堆或是木墙,以便于攻城方的远程攻击武器能打到城头,压制守军。 在老军的描述中,官军建好工事后,成百上千的弓箭手站在工事上,压制城门楼上的守军。敢死队攻击城门,只要城门破,守城义军就大势已去。 不过修筑工事必然会遭到守军的打击,官军多数的时候都是抓百姓来干。换成义军,其实也多半如此。 这些百姓已经不是人,只是活着的工具而已。无论是攻方还是守方,都不会让他们活。 而朱重八本就是濠州人士,他这一声乡亲,让许多濠州本地的士卒眼睛都红了。 城外官军大营,蒙古大将彻里不花营帐之中,这位蒙古勇士饮干银杯中的酒,斜眼看着跪在面前的高丽人崔敏哲。 “土台子堆起来之后,你带人攻城门!”彻里不花擦了擦嘴说道,“攻不下来,就抽死你!大元的粮食,不养你们这些废物。” 崔敏哲抖得筛糠一样,他那里会打仗,属下的高丽营也不过是仗着蒙古人狐假虎威的乌合之众,可是军令之下,他哪里敢反抗。 高丽贫瘠小国,大辽大金强盛之时他们都得俯首称臣,到了蒙古这更是只有当奴才的命。 不过高丽人自称性情刚烈,蒙古崛起之时也曾全国抵抗,策略是打不过就降,然后接着反,于是蒙古铁骑接着杀。 实在是被杀怕了,到后来高丽国主干脆把国内主张反抗的大臣都杀了,忽必烈派大军征讨日本之时,高丽直接被征为大元的后勤根据地。 而后历代国王娶蒙古公主为后,派世子进大都为质。俯首帖耳,唯命是从。 不过这种恭顺只是表面现象,高丽人就如草原上的野狗,狼的面前露出肚皮,狼的后面暗中呲牙。 此时大元天下烽烟并起,高丽则在辽东北疆暗中侵占天朝领土。甚至大明建立之后,高丽变成朝鲜,这种行为也从未停止。 李氏朝鲜趁中原打盹之时,不断蚕食辽东,吞并女真部落人口土地,占领后迅速从国内大量移民。 (有一种说法,朝鲜的建立者李氏就是女真人。永乐二年,朝鲜太宗李芳远以自己生于朝鲜东北,葬于朝鲜东北为目的,请求明朝归还东北女真十处之地。当时可能是为了大国气概,再加上那边实在不是什么好地方,所以朝鲜的领土第一次从法理上占领了图们江以南的区域。) 有明两百余年,朝鲜貌似恭顺实则野心勃勃,拓展到图们江还不满足,甚至推到鸭绿江一带。 两百年间,阻挠明朝招抚女真,与女真部落相互攻伐厮杀,其中就有爱新觉罗家的先祖。两百余年打打杀杀,女真与朝鲜早就成了世仇。所以后金立国之后,征伐朝鲜杀戮残酷不无道理。 这崔敏哲乃是高丽大族的庶子,有亲戚在大元贵人府中当差,又仰慕天朝文化,所以到了大元花钱买了个官做,谁想居然是武官,谁想居然第一次正儿八经的打仗,就遇到了硬骨头。 彻里不花发作了崔敏哲一番,叫他只会瑟瑟发抖,也觉得无趣大手一挥,崔敏哲如蒙大赦,一身冷汗的出了营帐,去寻骑兵千户全旭。 在他看来,汉人总是比蒙古人好说话一些,况且两人也算是出生入死的交情,全旭多少会指点他几句,甚至以后彻里不花抽他的时候,也能给他说说情。 全旭遥望濠州城头,想起那晚被几十人端了大营,又损失了许多百战精兵手足兄弟,不禁咬牙切齿。 喘着粗气对身边人问道,“前日咱们围住那红巾蛮子叫啥来着?” 身边亲兵想了片刻,“好像叫啥五,对了,朱五!” “朱五!”全旭冷哼一声,“走,城下叫阵去。”说完,双腿夹着马腹,胯下骏马奔向城下。 “千户大人小心蛮子弓箭。” 全旭跟本来不听手下的全解,来到城下喊道,“城上的人听着,你那边可有人叫朱五?” 朱五正在城上吩咐防务,郭子兴大帅下令各部精锐驻守城头,朱五这边正好在城门的右侧。城墙不但是墙,城门楼下面还有藏兵的地方,所以朱五把兄弟们分成几队,交替守城休息。 另外守城的滚石擂木热油热粪也得准备好,正忙得不可开交,突然城下有一员敌将在喊他。顿时,城上所有军官的目光望了过来。 于是从城头探出头,骂道,“谁特么喊你爹!” “俺……” 全旭刚说了一个字,瞬间脸色涨的通红,缰绳把手都勒出了血印子。 没人答应,就见几个骑兵,朱五接着喊,“喊你爹干啥?” “朱五,你休呈口舌之快,等破城之后老子割了你的舌头下酒!”全旭怒发冲冠,大声喊道。 “老子问你,谁他么喊你爹?谁呀?”朱五也纳闷,官军之中怎么会有人认识自己。 “老子大元汉军世袭千户全旭!”全旭琢磨一下,好像有点不对,似乎着了朱五的道儿。 朱五寻思会笑了,这八成就是前天的手下败将,只是不知为何找上门开,回头对身边人说道,“准备一桶大粪,泼下去!” 蓝玉正捏着鼻子忍受,闻言说道,“五哥。刚热乎,还不烫呢?” “他肠胃不好喝不了那么烫的!”朱五坏笑。 全旭还在城下叫骂,“朱五,你要是个爷们,就出城和爷爷大战三百回合……” “千户大人小心……” 亲兵一声惊呼,只见城头一道黄了吧唧的液体,当头浇下。长年刀尖儿上打滚的本能反应。全旭调转马头,堪堪避过。 饶是如此,头脸手上也被淋了许多。顿时一股腥臭弥漫开来,闻之欲呕吐。 从军多年他怎会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也不骂了,打马逃回本阵。 “这就跑了?”朱五摇头。 本想骂出张学友那句经典台词,谁知道生化武器威力这么大,城头上倒是一片喝彩叫号。 唯有蓝玉有些不屑,“五哥,要是俺姐夫在这,遇上叫阵,肯定冲出去砍了那厮脑袋。” 朱五直接踹他一脚,“你姐夫那是唬!(莽)”心道,拿老子跟常遇春比,你也真是高看我了。 却说全旭跑回本阵,甲上的液体还没干,吩咐左右,“找东西,俺擦擦!” “在下这有!”崔敏哲从后面冒出来,拿着一个手绢,那股臭味差点熏他一个跟头,可他还是忍着,帮全旭仔细擦拭,“全将军,这次请拉兄弟一把!” 一听这个拉子,全旭顿时觉得有些忍不住。呕的一声,翻身吐了起来。 “让臭味熏吐了!啥玩意这么臭?” 崔敏哲低头看着擦拭过的手绢,上面还有湿透的水渍。 突然间,鬼事神差的伸舌头舔了一口,“呀,齁咸!”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三十三 准备 官军的土台子工事越搭越高,周边地上密密麻麻都是尸首。 有干活太慢被官军砍了的,还有被城上弓箭射死的。一下能死透还好,剩下半口气的哀嚎声,听得瘆人。 朱五在城墙上听着,只能无声感叹,这就是乱世,这就是命!早死早投胎,下辈子托生个太平盛世吧! 城下高丽人崔敏哲在汉军千户全旭的旁边,虚心请教如何攻城,临阵磨枪不快也光么。 全旭有些不耐烦,用马鞭在地上画了一个图形出来,指着说道,“等土台子搭得够高,大帅的蒙古色目弓箭手会上台放箭,压制城墙上那些蛮子,皆时你选一队精兵盾牌护住头过,原本就是难得的军中利器,不过由于朝廷防备汉人,诺大的濠州城也没几架,还都是中看不中用的货。 “在哪弄的?还有吗?” 李赛本就是这濠州的守军,笑着说道,“就这一个,城门楼那边的兄弟不识货,俺直接给弄来了。” 床弩顾名思义就是床一样,底下是床一样的木头架子,可以固定在地上。上面也固定的架着一个超大的弩机,弦都跟人手臂一般粗细,要两个壮汉转动绞盘上弦,箭都很白蜡杆子似的。(瞎扯淡的,别当真。) “你会用?”朱五大喜,“装上,对准官军的土台子。” “带弦的玩意就没俺不会用的!” 李赛带人七手八脚的把床弩固定住,吱嘎吱嘎的上弦,箭头对准了城外的目标。 “干他一下?”郭兴问道。 朱五摇头,“鸟都没一个,射毛阿!啥时候那上面站满了人,啥时候动手!” “五哥,秀英姐来了!” 正趴在城墙上研究,身后有人说话。朱五回头,见马秀英带着郭莲儿拎着两个木桶上来,小丫头秀儿也迈着小腿,吃力的跟着。 “五果!俺想你哩!”丫头还小,啥都不懂,见着朱五就乐呵呵的跑过来。 “让哥看看!”朱五直接把她抱在怀里,“哟,胖了!”不但是胖了,原来秀儿的头发都是黄的,现在浓密乌黑,脸上也有了光泽。 还有郭莲儿原本豆芽菜一般,这才多少功夫,吃得好穿得好,个子也长了身段也出来了,有点女人味儿了。 再看马秀英,没穿平日的素色罗裙,反而一副利索的男装短打扮,腰里还别着把短刀。 “秀英姐,你上来干啥?”朱五抱着丫头笑道。 “俺不上来你们不得喝北风?”马秀英放下木桶,里面是泛着油花的菜汤,“人手不够,俺跟着伙房帮忙给大伙做饭!” “五哥,吃馍!”郭莲儿的木桶里装着刚蒸好的干粮。 “让弟兄们吃饭,歇会!”朱五接过来吩咐,眼神不经意间看见,对面城墙跺子上眼巴巴望这边的朱重八,喊道,“重八哥,过来吃点!” “好嘞!”朱重八也不客气,嗖嗖几步凑了过来。 朱重八如今是大帅的亲兵,不用守卫城头第一线。郭大帅坐阵城头,派他领了一个倒霉差事,带着几个兄弟在城墙上晃悠,督战。 干这活的人不招人得意,所以城头上人不少,就是没人跟他们搭话。 郭兴正叼着馍捞汤,见他过来幸幸的挪下屁股。 “谢谢,大小姐!”朱重八接过马秀英递过来的吃食。 马秀英笑笑,“朱大哥别叫俺大小姐,俺没那么金贵!” 这是实话,叫马秀英大小姐的都是郭子兴驯养多年的手下,和家奴差不多,况且她也不太喜欢这个称呼。 朱重八爽朗的笑道,“那咱就叫你马姑娘!”说着,忽然来了一句,“咱比你大,以后就叫你妹子吧!” 扑! 朱五呛着了,两条青菜顺着鼻孔喷出来,咳嗽不止。 朱重八阿朱重八,平时看你浓眉大眼挺正经个人,想不到你小子脸皮也这么厚! 虽说朱五早就知道这是重八未来的媳妇,可是一没打算做媒,二没想着拉郎配。他和秀英姐也更是情同姐弟,这事顺其自然就好,况且朱五内心深处,或者也有一点他自己不愿意承认的小心思。 却是想不到,朱重八主动套起近乎来,也够蹬鼻子上脸的。 “多大的人了,喝汤都能呛着!”马秀英没回朱重八,反而笑着对朱五说道。 郭兴则是斜眼看着朱重八,带刺的说道,“行阿老朱,管秀英姐叫妹子的,你也是头一个。给大帅当了亲兵就是不一样,涨行市了。” 朱重八说完也有些后悔,太轻挑了。让郭兴吃哒几句,脸上就有些抹不开。 倒是马秀英大方,“叫啥都一样,俺也是小门小户家的闺女,没那么多说头。”说完,拎着捅去旁边发饭去了。 朱重八埋头吃了好几大口,随后在朱五耳边轻声问道,“小五,那啥!那个马姑娘对你挺不错阿!” 诶,这话让你问的,真牙碜! 朱五想笑,忍住了,“秀英姐和重八哥你一样,对我有恩。要是没她,小五说不定还过不到今天!” 没错,没有马秀英求情,郭子兴未必肯让朱五去伙。况且长期以来,马秀英对他一直是另眼相待,真拿他当自己家人一样。 (对于一部百万字以上的小说,各位能不能耐心点?好戏在后头,朱五也好,重八也好都刚刚起步,爱恨纠葛兄弟情愁还在后面。) 朱重八没听朱五说过这中间的事,有些不解,却有不好意思再问。 远处,郭大帅坐镇中军,帅旗在城头最显眼地方飘扬,身边站满了亲卫和濠州红巾的头面人物。 汤和就在其中,作为骑兵千户首领,大帅手中的机动力量,他必须随时听命。马秀英她们一上城墙他就看到了,只不过他的目光却放在了马秀英身后,那个身材单薄的女娃身上。 朱五身边郭家兄弟的妹子,大小姐带在后宅养着的闲人。原本汤和远远的见过几次,峨眉哭的啥,可是今天不知道咋了,心里像是被挠了一下似的。 巧的是在那边朱五似乎和她说了啥,女娃的脸上露出羞涩的笑意来。 “官军,上台了!” 听到喊声,朱五马上扔了手里的碗,趴到城墙上。 城下官军几队手持重弓,穿着皮袍子的弓箭手,爬到土台上。土台上还有胸墙,犹如盾牌一样把这些弓箭手包裹起来。 土台是梯子行的,所以弓箭手的位置不能都在一个水平线上,其中一个弓箭手,测了下风向,刷的当初一箭,箭枝晃晃悠悠的在城头落下。 “试射!” 朱五大喊一声,前几日的官军也是这个套路。古人的弓箭其实和后世的步枪一样,都需要校正。 “秀英姐,莲儿赶紧下去!”朱五把咧开嘴咱哭的秀儿交给郭莲儿,急道,“快点,赶紧!” 郭莲儿抱着秀儿,边走边道,“五哥,你自己小心!” “诶,这丫头咋不问问他亲哥呢!”郭兴还叼着馍,心里纳闷。 “别吃了!” 朱五给他一脚,在城墙上大声喊道,“前排蹲墙根底下,后排猫盾牌后边!”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三十四 攻城 (我决定洗心革命,从新做银,哪怕把我的头发都薅光了,以后也要做到一天两更。站内短信卡卡推荐,读者朋友嗷嗷打赏。上个月打赏我都有22块钱……必须得对得起这份尊重。) 战争永远比想象的残酷。 土台上的官军一轮齐射,迅疾的箭头在空中化作各个黑点,带着刺耳的呼啸,在朱五眼里像极了科幻电影的外星武器攻击。 “举盾!” 城头红巾中的军官大声呼喊,然而缺乏系统训练,没经历过多少战阵,许多空有勇气的士卒慢了半拍。 挣扎,嚎叫,痛苦,死亡。战争的主旋律,瞬间在城头奏响。青砖铺成的地面上,马上形成一个又一个的血泊。 朱五蜷身蹲在城头的砖墙后面,这相当于一个反斜面,能有效的躲开官军弓箭手的攻击。说来奇怪,不知道是不是上辈子有过当兵的经历,每到危急关头,他反而会更稳定。 第一波箭雨过去,城头哀嚎一片,然而官军却没有接着来第二波。 朱五的大脑飞速运转,他们在等啥?等着城墙上的人露头,还是在等红巾的反击?抑或是歪在休息? 这些外面罩着皮袍子头戴铁盔的官军弓箭手,用的都是大弓,非常考验体力。可是这个推断马上就被他否决了,因为官军步卒中,一队人马,龟缩在盾牌之下,向城门猛冲过来。 伴随的,还有鬼哭狼嚎的高丽话,“去给打(杀阿)!” 又来这套,朱五明白了。这是弓箭掩护压制,步卒冲锋攻击城门。在没有大型攻城设备,或者人数不够多的情况下,这是最好的办法。 让他猜对了,旁边城头的兄弟不明所以的露出头,立刻招来一阵箭雨。 “李赛!”朱五回身喊道,“瞄准城下土台上的弓箭手,给我干他们!” 床弩早就对准了目标,就等他的命令。李赛在两个兄弟顶着盾牌的保护下又确认一眼,随后冲着身后猛地挥手。 “哐!” 郭兴手中的短锤砸在了床弩的击发上,巨大的破空声刮得人耳膜做痛,接着视线中一道白光闪过。 还没来得及分辨那到底是弩箭的影子还是视线的残留,土台上官军的木板胸墙突然爆炸开来。 紧接着一片血雾和肢体腾空,巨大的弩箭直接把土台上站着的弓箭手射穿,响起撕心裂肺的惨叫。 官军大帐中,主将彻里不花刷地一声站起来,怒道,“床弩?南蛮子怎么会有这玩意儿?”随后见只有一根弩箭射出来,没有祖先口口相传中,噩梦一样暴雨一般的箭雨,愤恨地说道,“该死的蛮子,菜刀都不能给他们用!” 来不及感叹古人在战争中杀人的艺术,顶着盾牌的高级兵已经到了城门口。 “装弩!”朱五随即大吼一声,“伺候着!” 红巾军虽然缺乏训练,但是军中也有在官军中带过的老军,城墙上每二十步一个燃烧的大铁锅,里面都是滚热的粪水,墙上挂着擂石滚木。 城下弓箭手的打击稍微停滞,红巾军的反击就开始了。一桶桶滚热的粪水丢下来,无数巨石从天而降。 畏畏缩缩到了城门脚下的高丽营顿时损失惨重,当先几个眨眼间被巨石拍在地上,成了肉饼。 紧接着装着滚烫粪汁的木桶在他们人群中爆开,马上就是杀猪一样的嚎叫。 朱五在城墙上亲眼见到,几个被淋了一身的高丽兵,身上冒着热气,痛苦的在地上翻滚。 嘴里惨绝人寰的喊叫,“欧马!” 官军本阵中,高丽营千户崔敏哲刚刚还在窃喜,兄弟们接近城门了,紧接着的惨烈景象,马上就让他心惊胆战手脚冰凉。 刺耳的嚎叫还未散去,城头又是燃烧着的滚木落下。慌乱之中,魂飞魄散的高丽兵打翻了用来烧城门的火油。 轰! 巨大的热浪袭来,城门楼的高丽兵队伍在瞬间变成了火人,城上城下的士卒在这一刻,似乎都惊呆了。 燃烧着的士卒像被点燃尾巴的兔子,徒劳的狂奔。侥幸没被波及到了,扔了兵器就往回跑。 然而就当他们快跑到本阵的嘛一刻,一队蒙古骑兵呼啸而来,手中弯刀挥舞,一颗颗人头落地。 “下雨了?” 似乎有液体落在呆愣着的崔敏哲脸,他下意识的用手去摸,黏的热的。不是雨,是血,是骑兵弯刀上甩下来的,他的同胞的血。 “大帅有令,继续上不许停!”蒙古骑士用生硬的汉话传达命令,冰冷的眼神如刀子般剜心。 站他身旁的汉军千户全旭说道,“快挑人准备吧,大帅的耐性不怎么好!” 崔敏哲欲哭无泪,“这是拿命往里填,要死很多人的?”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全旭冷笑,“再说,你这才死多少人?” 崔敏哲心中悲愤交加,吼道,“我高丽人的人命也是命!” “你再磨蹭下去,马上就没命!”全旭继续冷笑。 地上的火人还在燃烧,又一队人被刀逼着赶到阵前。有人怯懦不前,马上被抹了脖子。剩下的人只有靠在一起,心中默念满天神佛。 朱五在城头看的真切,“赶紧装粪水!李赛,床弩瞄准没有?” 方才被床弩射穿的土台上,又站上了弓箭手。这一次他们没有顾及体力,一箭接着一箭。 尤其朱五这边,官军发现了床弩的位置,一阵箭雨他这边的兄弟倒下好几个。 城下,就在高丽营马上要冲锋的时候,崔敏哲又叫唤起来。 只不过,这次他叫唤的对象是督战他的蒙古骑士。 “大人,大人!”崔敏哲手舞足蹈,“反正都是送死,应该让那些民夫上,让他们浪费贼人的力气,我们高丽人留着有用,有用!” 蒙古骑士听不懂汉话,疑惑的看向全旭。后者用流利的蒙古语说几句,那蒙古骑士居然温和的笑了。 “什么意思?”崔敏哲求助全旭。 全旭也在笑,“俺跟这位蒙古将军说,为了表示勇武,这回你亲自带人上!” 崔敏哲先是一呆,随后暴跳如雷,“西巴……” “亲爹都不好使,叫爸有啥用!赶紧上吧,上可能活,不去马上死!”全旭淡淡道。 崔敏哲回头看看蒙古骑士,只看到了残酷的冷笑,还有抽出一半的弯刀。 他疯子一样的笑了起来,“全旭,无冤无仇你为何害我?告诉你,他们能这么对我,也能这么对你,你和我一样不过是蒙古人的狗!” “你错了,你才是狗!”全旭眯着眼睛,“蒙古人对俺来说,不过是外族。而你,是外国!” 崔敏哲呆立当场,进攻的号角再次响起。 “弟兄们注意了,官狗子又来了!”一只羽箭擦着朱五的额头飞过,可他根本顾不上害怕。 郭兴指挥亲卫在城头竖立盾牌,弓箭射在上面,竟然砰砰的响。 “射他娘的!” 砰,床弩再次发射,不看战果继续装箭。 杀红眼了,红巾的兄弟们迎着箭雨,无一退缩。或者说,忘了了生死。 当高丽营再次冲到城门下,又是上次的套餐。城门两边的马面,可以无死角的攻击他们。 恶臭,巨石,火焰。高丽兵再一次回头逃跑,可是另一边依旧有蒙古的马刀在等着他们。 崔敏哲的运气出奇的好,他嚎叫着冲到城门下,然后受惊的兔子一样,蜷缩在城墙的角落里,双手抱着头,嚎叫哭泣。 蒙古大将彻里不花纵马来到阵前,看着濠州的城头良久不语。 半晌,开口问道,“全千户,你们汉人攻城厉害,有什么办法能迅速的攻下此城!” “多征步卒,调工匠过来,建楼车云梯。”全旭说道,“不然只有用人命去填!” 彻里不花叹息一声,摆摆手,“今天就到这吧,收兵!” “官军退了!” 城头上看的清楚,官军的弓箭手下了土台子,阵前的士卒掉头回营。 “检查弟兄们的伤亡,让二虎和朱进伟带人上来换防!”朱五随手抓过一个兄弟吩咐,可是说着话发现,自己抓着的是一具软绵绵的尸体。 这位兄弟的脖颈上,插着半支箭头,血已经流干了。 “老三!” “这呢五哥!” 朱五又把刚把的话重复一遍,“带兄弟们下去好好歇着,去吧!” 郭兴领命下去,周围的红巾兄弟们开始救护伤兵,打扫城头。偶尔有些呻吟外,城上城下突然安静起来。 抬头看看天空,远处是最后的霞光,今天要过去了。 “开门,开门!” 城下突然传来一阵不似人声的呼喊,“我投降,我要投降!” 向下看去,只见高丽营千户崔敏哲披头散发,拍打着濠州厚重的城门。 “我不是蒙古人,我也不是大元的北方汉人,我高丽人,高丽人!开门,我要投降!” 然而就算他喊破了喉咙,城墙上的人也只是用一种鄙夷的目光看着他。 “五哥,高丽是哪?”换防的兄弟上来了,蓝玉就在其中,问道。 “不在咱们华夏。” “那他跑咱们地方来干什么?”蓝玉不解。 朱五笑笑,“射死他!” “好嘞!”蓝玉答应一声,弯弓搭箭。 城下的崔敏哲喊到没有力气,抬头时忽然看见有人拿弓箭瞄准他,转身就跑。 他跑的动作和蓝玉射箭的动作,竟然一致。所以,这只箭射入土中。 “恁娘地!” 又偏了,蓝玉骂骂咧咧,今儿两回露脸的机会都弄砸了,可丟大人了。 一肚子火没地方撒,哐地一脚踹在床弩上。砰,吓了他一跳。 奔跑之中的崔敏哲觉得身后似乎有风,奔跑中回头。 啪,似乎什么东西爆了。 他的身子保持着奔跑的姿势,头颅却变成了碎片。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三十五 并肩 “小五,你这边伤亡咋样?” 朱五正靠在墙头休息,朱重八带着徐达悄咪咪的过来,张口问道。 “死了七个,伤了十来个!”一想到这个数字,朱五就隐隐心痛,还有几分懊恼。 若是这些兄弟死于官军蹬城也就罢了,竟然都是被流失命中。 “你这边倒还好,孙将军那躺下七八十个!”朱重八叹口气说道。 孙将军就是孙德崖,手下的弟兄负责旁边马面那段城墙。这两个地方,正是官军弓箭手覆盖的区域。 不过那边可没床弩,高丽兵攻城门的时候,只有话,笑着在朱五肩膀上拍拍,重重点头。 “咱们哥俩这块,正是城门两侧,估计明天又是一场恶战。”朱五继续说道,“咱哥俩合计合计,怎么整?” “你那床子弩能不能挪动?”朱重八问道,“要是那玩意能打到咱这边城下土台子,弟兄们就不会给官军当活靶子。” “大盾还得多准备,在城墙上竖起盾墙,留出侧面对着城下。咱哥俩面对面,正好是交叉火力…” “还有火油也得预备,那玩意一烧一大片……” 哥俩你一言,我一语,渐渐的天色完全黑了起来。 …… 城上城下,到处都是点燃的篝火。 城下官军大营中生火做饭,遍地炊烟,其中隐隐有女子哭泣的声音传出。 不用想,那是官军在周围村落抢来的民妇。 城头上士卒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块,滚热的菜汤加上渲腾的干粮,能让大伙暂时忘了大战的紧张。 “哨石硫磺都没了,营里最后一点药都配掌心雷。”席应真盘腿坐在朱五身边,絮絮叨叨,“大人,不是老道儿多嘴,这种利器不该让旁人知道,更不该给了旁人。” “重八哥是一块并肩作战的兄弟,怎么是旁人!”朱五小口的喝着热汤,“不管啥东西,用了才有价值,不用就是摆设。” 席应真冷笑,“那他以后再跟你要,你给不给。要是哪天,他跟你要配方你给不给!” 朱五一顿,没好气的说道,“你这老道就是话多,你看你徒弟,从不聒噪。诶,你徒儿呢?” “谁知道死哪去了!”席应真翻个白眼,心里发堵。 道衍和尚趁着师傅和朱五说话的当口,悄悄的溜到朱重八那段城墙,眼看着朱重八盘腿和弟兄们说笑,想靠近又有点犹豫。 朱重八也瞧见了道衍,他自己做过和尚,所以看道衍这个和尚,就有些顺眼。 小和尚永远收拾得干净利索,脸上多暂都带着笑。尤其是前几日还帮着战死的兄弟超度一回,所以在军中有些美名。 “小和尚,过来坐!”朱重八冲着道衍招手,他年纪比道衍大出许多,叫声小和尚为不为过。 “重八…哥!”道衍笑笑,走过去,在朱重八身边坐下。 “吃过没有?”朱重八递过来一个饼子,“吃饱了才有力气,吃!” 道衍没接,反而目光在徐达,耿君用,周德兴等,朱重八这些同乡兄弟身上打转。 随后问道,“重八哥,这些都是你的兄弟?” “都是俺光腚娃娃,从小撒尿和泥的交情!”朱重八嘴里嚼着饼子大笑。 道衍双目放光,笑道,“皆人杰也。” 这话说的好,徐达等人脸上都笑呵呵的。 就听道衍继续说道,“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等打退了官军,重八哥可以把诸位兄弟的亲族也叫来,或者再从家乡招募勇士,强军可成!” 朱重八大笑,“咱只是大帅的亲兵千户,可没有私自招募兵马的权利。” “事在人为,等打退了官军兴许重八哥就升官了。”道衍笑道,“届时,大帅必定扩军,没准重八哥也成指挥使了!” 朱重八不笑了,目光炯炯看着道衍,“以后呢?” “以后?”道衍想想,“以后谁说的准阿,自古时势造英雄。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 朱重八静静的看着篝火,刚毅的脸上多出几分深沉。 …… “不是让你们下去歇着吗?跑上来干啥?” 朱五正打算靠着城墙打个盹,郭家兄弟却跑过来,靠着他坐下,惹得本来挨着朱五的二虎,翻了个白眼。 “看不着五哥,心里不踏实。”郭英笑着说道,朱重八走后他成了正队长,乐得不行。 郭兴则是开口说道,“五哥,你说这官军啥时候能退?” 二虎嘟囔一句,“杀怕了自然就退!” “用你说!”郭英不客气地给他一肘子。 “日恁丈母娘!”二虎还他一脚。 “俺连媳妇都没有,哪来的丈母娘!”郭英大笑。 他们这些兄弟就个熊样,自己人之间打打闹闹怎么都行,跟外人却一副凶巴巴的脸。 朱五也跟着笑了,这些人其实年纪不过十七八岁,在后世还是逃学打游戏的年纪,这世道就已经是厮杀汉了。 “老四,你将来想要个啥样的媳妇?”朱五逗他。 郭英想了一会,低着头不好意思的小声说道,“俺,俺想要个秀英姐那样地,人好心好,像俺娘似的……” “你个驴球,想瞎你眼!”二虎马上骂骂咧咧,“真特娘的敢想,想秀英姐那样的。郭老四,还记得你家祖坟在哪不?” 郭英这么想不奇怪,朱五手下这些弟兄哪个没受过马秀英的恩惠,就跟知心姐姐似的。 二虎骂他也不奇怪,尤其是那些乞丐出身的弟兄,死了都没人管的货。是马秀英挨个给他们治伤看病,嘘寒问暖有点好吃的都想着他们。 年纪最小的沐英,直接带到内宅里去养了。 郭英涨红了脸,“俺就就想了,咋!你狗日就没想过娶媳妇?” 二虎冷哼一声,“俺以后的媳妇,得像王三姐那样的!” 有名有姓的,王三姐! 朱五来了兴趣,问道,“哪家的姑娘?回头打完了仗,五哥给你做媒去!” “戏文里的!”二虎突然不好意思。 “戏文里也当真,脑子让烙饼堵了!”郭家兄弟和周边听着声音弟兄,捂着肚子哈哈笑。 二虎恼怒,“戏文咋了?俺娘活着时候,最得意唱这个。”说完,运了口气,扯着破锣嗓子就开唱。 “俺叫王三姐,今年有一呀! 正月里,跟着俺嫂子去赶集。 俺做的鞋面针脚好,线儿密………” 对面的墙头有人在这当口,也扯着脖子唱起来。 “俺做地好茶饭,好手艺。 俺家里养着牛,养着鸡……” 一时间城头上的士卒们,说话的停了,吃饭的停了,干活的也停了,都静静的听着,面带憧憬笑意。 这是淮西的民间小调,本应该是女子的唱腔,通俗俏皮。一代代的淮西人,唱着这个小调长大,过着小调中的日子。 一代代的淮西男儿,心里认定王三姐这样的女子,是最好的媳妇。 男人在地里干了一天活,牵着牲口回家。房后的圈里有鸡,桌子上有热饭,杆子上有干净的衣衫,炕上有新作的鞋。 到了秋收时,卖了粮给媳妇扯几尺花布。过年时,抓上几只鸡,装壶老酒,丈人家里走一趟。 这日子想想都美阿!这日子只出现在梦里阿!这日子从祖辈开始就盼阿! 有人哭了,白天跟官军厮杀,血淌了一身的汉子哭了。下巴上刚长胡子,手上却满是兵器磨出老茧的男儿哭了。 “咦,你这嗓子唱的是王三姐她姨夫吧!”郭英抹把眼睛,笑着嘲讽,“都他娘漏风了!” “不服你也唱一个!”二虎笑骂。 “俺不会,不过俺五哥会!” 朱五恨不得马上给郭老四一脚,老子啥时候会唱曲了! “五哥,来一个!”二虎扯着脖子笑。 “小五,整一个!”对面朱重八也在笑。 来就来,朱五也豁出去了,“老子给你们唱个荤的,让你们晚上都睡不着觉!” “朱公子唱荤曲啦!” 身边的人瞬间多了许多,都是蹲着的汉子,眼神贼亮。 朱五清清嗓子,脑子里回忆后世哪首小调,他家长过年大集上必唱的调子。 “一更里呀,跃过花墙,叫声郎君你莫要发慌呀……” “好…”大伙大笑起哄,姑娘会情郎的戏码。 “二更里呀,敲打窗棂,叫声郎君你莫要高声………” “三更里呀,咱们俩进绣房,二人上了牙床………” “嗷!”城头上的士卒扯着脖子起哄。 “解开了香粉袋呀,露出了菊花香,一朵鲜花被郎采,那么诶呀……” 众汉子跟着节奏,“诶呀……” 慢慢的整个城墙上都是大笑的歌声,成百上千的汉子在扯着脖子鬼哭狼嚎。 “你要让俺来呀,谁他么不愿意来,哪个王八犊子才不愿意来阿! 恁家的墙太高阿,转圈垒高台,就怕你爹拿着扁担拍呀诶。 你要让俺来阿,谁特么不远来,哪个驴球的才不愿意来阿! 恁家的墙太高阿,狗儿太厉害…………” 歌声久久不散,城下官军中竟然有人会跟着小声合唱。 汉军千户凝望城头,眼角湿润,“这是俺老家的调阿,俺家的调阿…………”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三十六 血城 第二日,官军没有攻城,先是在红巾箭雨下,逼迫民夫加高加固土台工事。而后又砍伐周边树木,大概是要准备攻城器材。 第三日,大营中不断有大队士卒奔向乡间,所谓匪过如梳,兵过如篦,尤其大元的官军,劫掠百姓粮食牲畜,祸害妇人女子,杀良冒功都是常事。 城上濠州本地红巾士卒,咬牙切齿捶胸顿足。尤其是朱重八收下的同乡玩伴,他们的老家离濠州也不是很远,快马一日的路程。 若是再打些日子,恐怕自己的家乡也难免遭受官军魔爪。 第四日,官军清早攻城。 官军准备了三日,不动则已,一动就是倾尽全力,不留后手。 这三日,朱五一直守在城头。当官军的战鼓和牛角号响起,他知道真正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重八哥!”朱五向朱重八那面喊道,“官狗子要来了。” 朱重八朗声大笑,“好兄弟,保重!” 朱五重重点头,城下官军在号令结束的那刻,倾巢而出。 依旧是弓箭手压制城头,官军其他步卒分成三路,一路攻击城门,其他两路攻击城门两侧的马面。 “杀!” 天上晴空万里,人间遍地狼烟。 不断有官军的箭矢射到城头,朱五蹲在双人道,“要是守不住咋整?” 郭子兴怒视,骂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怎么会守不住?别看官军阵势大,他才多少人?老子城里军民十几万,不怕他打,就怕他不打。” 张天祐左右看看,继续说道,“姐夫,俺跟你说,俺在城里挖了一条暗道。” 郭子兴没说话,直愣愣的看着他。 就听他继续说道,“直通西城门外边,要是真守不住了,咱们就跑吧!濠州得的财货几辈子都吃不用不尽,天下哪去不得,可以去投刘福通,芝麻李………” “去你娘的!”话没说完,就被郭子兴一脚踹翻,只见郭子兴踩着他的脑袋,“你把俺郭子兴当成啥人?老子宁可战死在城里,也不会丢下兄弟们。真那么干天下人怎么说俺,你让老子成千古笑柄么? 看你是俺舅子,先留你狗命,再敢胡言乱语,老子剐了你!” 说完,又骂骂咧咧,“不中用的狗东西,胆子针鼻儿那么大……” 朱五的兄弟们在城头不停厮杀,官军的人似乎没那么快那么多了。 可是刚喘了两口气儿,几张长梯又马上搭在了侧面,城下土台上的弓箭手也全部把目标对准这边。 顷刻间,墙上的兄弟损失惨重,紧接着明显是敢死之士的官军,鬼叫着爬。 而此刻朱五这边措手不及之下,更是给了官军时间,反应过来的时候,官军已经到了脸上。 箭雨停下,朱五抬头,一个官军从墙上跳下来,随后剁翻了两个红巾,身边有了空当。 “把他们怼下去!” 手中的长刀换了一把,朱五吼着扑过去,蓝玉郭兴等人跟着他,马上和官军战做一团。 可是厮杀久了,力气不支,上来的官军似乎批着双层铁甲,不但没有把他们赶下去,反而对方站住了脚。 铛! 朱五的刀和对方兵器硬碰硬,一声脆响后断掉。用力太猛,脚下趔趄,幸亏蓝玉在旁边拉住了他。 眼看官军上来的更多了,这些官军彼此配合默契,不住的前推。 “妈的,拼啦!” 朱五刚吼出这句,就听身后传来熟悉的吼叫。 “小五稳住,咱来啦!” 注1:查资料,古人真是把冷兵器世代的战争弄到了极致,尤其是城池的攻守,器具的打造应用。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三十七 重八敢死 彻里不花所说的主攻左面,就是朱五所在的方向。 苦战了许久,城墙上的人早就疲惫不堪。养精蓄锐的官军敢死精锐,身披双层铁甲,一上来就打了朱五方向措手不及。 双层铁甲一般的兵器根本没用,刀砍不进去,枪扎不穿。 幸好朱重八那边将官军打退,带着兄弟杀过来。手中铁锤子和板斧上下翻飞,眨眼间攀到城头的官军就被砸躺下好几个。 “呸!” 朱五吐出口血沫子,一个刚爬上来的官军头目被朱重八一锤子轮到他面前。 迷迷糊糊的官军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被朱五压在了身下。 两人扭打较劲,官军头脸上除了铁盔,里面还挂着锁子甲。朱五奋力把他压住,在他脖颈中扒开一条缝隙。 “蓝玉!” 蓝玉就在朱五身侧,听见喊他,心领神会。 “啊!” 官军头目的惨叫声中,蓝玉翻转尖刀,顺着朱五扒开的缝隙扎进去。 噗! “弟兄们,把官狗子推下去!”朱五满头是血,势若疯魔。 城下彻里不花的面色阴冷起来,原以为一鼓作气拿下城墙,却不想被硬生生挡住了。 “大帅,收兵吧!”汉军千户全旭说道,“再打下去不过是白白折了弟兄们的性命,不如从长计议!” 彻里不花冷冷的看着全旭,随后笑笑,“好,依你,收兵!”说完,笑容收敛,若有所思说道,“南蛮子年年反,年年杀,怎么越来越多,越来越不要命呢!” 官军退了,潮水一样。 城墙上遍地尸体,血把地面染成黑褐色。 没死的兄弟们,相互搀扶挣扎着站起来,擦一把脸上的血,骂一声官军的娘。 “诶!”豁然之间,不知哪个汉子带头,城墙上的红巾士卒,齐口同声的唱起来。 “恁要让俺来呀,谁他么不愿意来,哪个犊子才不愿意来呀………” “死的伤的兄弟抬下去。” 城墙上的人,在发泄之后,瘫着休息。 朱五叫过蓝玉,“伤的弟兄交给席老道,能救的必须救,去吧!” 蓝玉答应一声跑了下去,朱重八坐到朱五身边。 “这小兄弟面生阿?” “濠州城里新招的!”朱五累到脱力,随口说道。 “是块好材料!头回打仗一点不露怯!”朱重八赞叹道。 “哈哈哈!” 朱五没来由的大笑,眼泪都笑出来了。真想告诉重八,如果没有自己,蓝玉本就该是你手下的大将。 还有他姐夫常遇春,都是未来你南征北战的先锋大将。 想到此处,朱五突然有点得意,自己的手下也有名将种子了。 …… 道衍在城墙上冒个头,见朱重八和朱五在一块笑着说话,又把脑袋缩回去。 等会儿,朱重八带着人回到自己城墙那边,他又冒出来。假模假式的,一边念着佛号,一边往朱重八那边走。 “小和尚哪里去!”朱重八叫住他,“咱这边几个兄弟没了,你能不能念段经,超度超度!” 道衍行了一礼,笑道,“重八哥,超度不急。倒是现在有一桩机缘摆在你面前,你要不要?” 朱重八哼了声,“小和尚,有话就说,你怎么总是神神叨叨的?” 道衍湊到他身旁,低声道,“官军要退了!” “你咋知道!”朱重八问。 “前几日官军没有攻城,反而四下劫掠百姓,你不觉得奇怪吗?” 听道衍这么说,朱重八有些糊涂,“这有啥奇怪,大元的官军不祸害百姓才是奇怪。” “可官军都死粮草不济的时候,才去劫掠,哪有刚开始围城就祸害百姓的。”道衍说道,“由此可见,官军是无粮,求的是速战速决!” “有道理,你接着说!”朱重八想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城下官军一万多人,人吃马嚼一天所用粮草是天文数字,稍微供应不上,就得断顿。 “今日官军下了死力攻城,却铩羽而归,你若是官军主帅,如何做?”道衍继续道,“与其僵持,不如暂时退兵,再次征集人马,打造器械。你说,官军是不是要退了!” “这就是你说的机缘?”朱重八若有所思。 “正是!”道衍说道,“官军退意已生,必不能战。此时若是重八哥故技重施,夜袭官军大营,了大获全胜!” “你说的轻巧!”朱重八想想说道,“官军也不傻,岂能不防!” “可兵分两路!”道衍说额咯,“小僧听说骑兵千户汤和是你的好兄弟,你跟他商量一下,他带着一队骑兵出城骚扰,吸引官军,重八哥你埋伏在暗处……” 朱重八颇为心动,他本就是性格刚毅,争强好胜之人。 就听道衍继续说道,“况且,还有一物可助重八哥取胜。”说着,微微一笑,“掌心雷!必须守城无用,可是袭营却是利器,还他前面多少人,点燃了扔过去,炸不死人也能吓得死!” 朱重八直勾勾的看着道衍,直到对方出了一头冷汗,慢慢问道,“这主意,你咋不和小五说?” 道衍心里没来由的发毛,半晌才道,“他已经是一军指挥,如何再升?倒是重八哥,如今刚入大帅的眼,正需要战功升迁。” 而另一边,席应真老道安顿了伤员后,找到朱五,说的却是另一番话。 “将军,若是官军退兵,将军一定要请命领军追击!” 朱五有些累了,闭着眼说道,“你的意思,追击是假,占了定远是真吧!” “正是!”席应真道,“官军此战,祸害乡野百姓恨之。届时,将军竖义旗,凭濠州子弟的身份,招兵岂不是易如反掌!” ……… 城门楼上,郭子兴召集诸将。 大战刚停,诸将人人甲上带血,甚至有几人已经受伤。 郭子兴看看众人,“各位兄弟,来而不往非礼也,官军白天打了咱们一天,本帅打算夜间给他来个狠的!” 此话一出,众人都不解的看着他。官军势大,守城就是了。何必冒险。 唯独朱重八心中狂跳,原来郭大帅不只是草莽,也是心中有谋略的人。 于是,在众人的错愕中站出来,朗声道,“大帅,末将愿领兵夜袭敌营,壮大帅军威!” “末将愿率骑兵为重八掠阵!”汤和也战出来,“骑兵的弟兄们,受大帅大恩却空有本领派不上用场,请大帅成全!” “好!”郭子兴大笑,“不枉俺对你们掏心掏肺,还有谁?” 郭大帅说话之间,眼神却悄然落在朱五身上。朱五不但是红巾将领,更是他的义子,这个时候正应该,当仁不让的站出来。 朱五如何不明白大帅的心思,站起身说道,“父帅高见,官军疲惫,正是破敌良机。既然重八哥哥和汤千户再前,那小五就在后,敌不溃小五杀之,敌若溃小五追之!” 郭子兴满意的点头,“好,吩咐下去准备酒肉,儿郎们吃饱喝足,大破官军!” 众人散去之后,朱重八叫朱朱五,两人并肩而行。 “小五,哥哥找你借点东西!”朱重八笑道。 “咱们兄弟,何必这么客气!” 朱重八有些不好意思道,“小五,哥哥晚上打头阵,你那掌心雷,能不能………” 还真让席应真说着了,不过朱五并未在意,大方的说道,“小五那还有些,一回重八哥过来拿就是。” 是夜,城下火光冲天,杀声与爆炸声延绵不绝。 彻里不花夜晚饮酒大醉,无法组织军队反击,被心腹亲卫带着跑了。 主将大旗一倒,官军再无战意,溃退十里。 此战,官军记住一人,淮西猛虎朱重八。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官军溃逃,朱五领兵追击,兵锋直指定远城下。 定远县令在城上,看着城下叫骂着要入城的溃军。还有远处那面大旗,目瞪口呆。 濠州左军指挥使朱! ……… 本卷完,下一卷《总管》 (本来还可以水几章,感觉没啥意思,大伙看的累,加快情节。)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一 约法三章 (书友群,扣扣490987571。) … 定远城下,战旗迎风做响,上书一行大字,濠州红巾左军指挥使朱。 官军已溃,朱五率兵一路追击,居然没有遇到任何抵抗,到了定远城下,所部一千余人,毫发无伤。 一直以来,手下士卒多少在朱五心里只是个数字,并未有何直观感受。 可是此刻,除亲卫外,麾下兵马结成四个整齐的方阵,对着定远虎视眈眈,朱五心中不免生出几分豪气。 几个月前,自己还是一个要饭乞丐,几个月后已是一军统领。造化弄人还是时势造英雄,不得而知。 “将军,何时攻城?” 朱五正在马上遥望定远城头,道人席应真靠近说道,“定远城小兵寡,官军刚刚大败,正是人心惶惶之时。” “派人射封信进城吧,劝降!”朱五略微思索,在马上说道,“攻城难免死伤,这几日死的兄弟够多了。” “将军仁义!”席应真笑道。 随后,蓝玉策马城下,射进去一封书信。 ……… “这可如何是好?” 定远县令四十多岁,也算仪表堂堂。 可此刻却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县衙里坐立不安。 本来濠州被反贼攻占后,他这定远县就日夜担惊受怕。好不容易盼来了官军,谁想到才几天的功夫居然败了。 随后红巾反贼就杀上门来,如今城内守军不过五百,有多是老弱病残,如何能挡。 县令身旁,两位幕僚师爷也是六神无主的模样,只能陪着干着急,也拿不出个主意。 “报!县令大人,贼人射进来一封信!”一名衙役在外喊道。 “拿进来!”县令三步并做两部,走过去从衙役手中结果信,打开来上面写着几行字。 “为阖城百姓,为身家性命,降!” 县令倒吸一口冷气,这劝降书写得也太不客气了,字里行间冷冰冰的旁人心里发慌。 这是朱五的手笔,不用那么文绉绉的,直接了当最好。若不降,就是磨破嘴皮子也没用。 两位幕僚在县令身后看的真切,彼此对视一眼,一人开口说道,“大人,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这信上写得清楚,投降可保身价性命,如今形式大人三思阿!” 另一幕僚也道,“大人,学生听说濠州红巾数万人,城下不过是先锋部队,咱们挡得了一时挡不住一世,那蒙古将军都败了,咱们这些读书人又怎能抵挡?” “二位的意思是投降?”县令苦笑,“本官不是迂腐之人,可这书信上就这几个字,心里没底阿!万一他们进城之后,不讲道理害了你我性命怎么办?” 先说话的幕僚想了想,“如此说来,学生倒是有个办法,不如派人去城外和红巾约法三章。” “这倒是好主意!”县令说道,“可派谁去!你去?” 幕僚赶紧摇头,继续说道,“学生可以举荐一人,此人在乡野颇有贤名,又是本县的大户,他去正好!” 县令忙问,“谁?” 幕僚回道,“李百室,李善长。” ……… 城外,朱五正带着士卒休息。 箭射进去却没个回音,眼看天快黑了,大伙有些心急。 二虎凑到朱五身边,“五哥,等到啥时候阿,这些当官的不见棺材不落泪,不如俺带人先打一阵。” 朱五伸手给他一个脑瓜崩,“你会攻城?” “官军咋打的,咱们就咋学呗!”二虎说道,“架上梯子往上爬。” “你可拉倒吧,你那是送死!”朱五说道,“打仗得动脑子,不能莽撞,官军打濠州的时候也没硬来,照你的打法,多少兄弟够死?” 正说着话,前面有人喊,“五哥,城上有人下来了!” 只见城头上,吊下一个木筐。随后一个读书人模样的中年人,从筐里出来。 “在下是定远县令的特使,寻义军首领说话!” 二虎挠头,“啥屎?” 朱五给他一脚,“带过来!” 县令的特使正是幕僚推荐的李善长,按理说他这样的读书人,又是大户出身,对红巾该是唯恐避之不及。 可他不一样,他深知这大元朝已经病入膏肓。他这样的南方士子,科举都要低人三等,对读书人都如此,这朝廷还有什么指望。 所以县令让他出城,他不但不怕,反而想看看,能搅动天下的红巾,到底什么样。 从城墙下来,就有几个青年劲卒过来带路。他暗中观察,大部分的士卒虽说都在休息,却全都席地而坐,兵器放在手边,随时可战。 完全不像官军乱哄哄的样子,由此可见军纪严明,训练有素。很难得的是,这上千人的队伍都是青壮,既没有裹挟的百姓,也没有抢来的女子。 “五哥,人带来了!” 接李善长的人是蓝玉,带到朱五面前之后说了句话,又站到朱五身后。 李善长更加吃惊,对面的人太年轻了,身边围着的小将们,也太年轻了,若不是身上铁甲满是兵器打击的痕迹,又人人身上带伤,真像是乡间的后生。 朱五老道来人四十多岁,稳重大方,不卑不亢的,心中升起几分好感。 当下,笑道,“你家县令有话说?” 李善长看看朱五,认定他是领头,行礼说道,“敢问将军大名!” 朱五淡淡的道,“朱五。” 身后的蓝玉似乎觉得朱五这么说不够威风,插嘴说道,“俺五哥是濠州左军指挥使,濠州大总管红巾军郭大帅的义子!” 李善长早就听过郭子兴的大名,甚至郭大帅祖宗三代的事,他都打听个遍,却不知道郭子兴有个义子。 不过,随即老道朱五铁甲领口处,布衣已被血水染成褐色,心下了然。 这年轻人,定是郭子兴手下的猛将。 再开口,更可气几分,说道,“县令大人托在下,问几句话。” “也没啥问的。”朱五笑笑,“话,我在信里说明白了,投降保他的身家性命,不单是他,全城官吏,只要没有民愤的,都可以保全性命家产。” 李善长心中微动,“有民愤的,如何?” “宰了,给百姓出气!”朱五笑道,“抄没家财,充做军资。” “若是好官呢?”李善长又问。 “当然留着。”朱五说道,“继续造福一方,为百姓办事儿。” 李善长继续问道,“城中百姓如何待之?” 朱笑笑,“善待,我们这些穷汉子,造反造反之前也是穷人百姓。我们反的是大元的暴政,不是百姓!” 李善长心中愈发惊奇,他熟读史书,自然知道历朝历代所谓义军什么样。杀官有理,祸害百姓也是穷凶极恶。 可眼前这位青年头领,只是寥寥数语,就显得心有苍生,见识不凡。 就听朱五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心里想啥,无非是怕我们进城祸害百姓。我们这些兄弟都是濠州子弟,跟定远百姓也都是乡亲。亲不亲家乡人,怎么能朝自己乡亲动手,入城之后秋毫无犯!” 李善长大喜,笑道,“将军所言极是,只是口说无凭。” “还要我立字据?”朱五笑了,便说道,“行,拿纸笔来,写了回去给你县令看。” 身后众人面面相觑,大伙都不认字的人,哪来的纸笔阿? 朱五无奈,用小刀割了一块衣服,又咬咬牙,划破手指。 信手在布上写道,“进城之后,不伤害百姓,不劫掠财产,不杀投降官吏。” 落款,朱五。 这个举动是朱五一时心血来潮,可在李善长心中却是惊涛骇浪。 纵观史书,从没有人如此做过。哪怕是汉高祖刘邦也是入关中之后,才和当地父老约法三章。 眼前这青年,军不过千人,地不过一城,却能不骄不躁,以百姓为本,以苍生为念,难得。 想到这里,李善长心中一动,濠州与沛地不远,莫非这两淮之地,又要出个人物? 写完之后,朱五把手指头伸嘴里嗦几下,含糊不清的说道,“天不早了,要投降早点的,弟兄们还没吃饭呢!” 李善长珍重的将那块布叠好,拱手说道,“将军请静待佳音,在下告退!” “等会!”朱五笑着叫住他,说道,“你是个读书人,我这营里缺一个书记,你意下如何?对了,还未请教姓名。” “在下李善长!”李善长笑道,“在下先回城,稍后去拜见将军。” 朱五顿时无语,这特娘的有毒吧。 怎么重八哥的人,一个接一个的在老子面前蹦出来!还都死的特惨那种! 想到这里他又看看蓝玉,后者正无聊的用长反扣手指甲。 他是不懂历史,知道的历史名人没几个。可是他知道,蓝玉和李善长,绝对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难兄难弟。 …… 却说李善长回城之后,县令就急不可耐的问道。 “如何?” 李善长笑道,“幸不辱命!” 说完,把朱五的血书掏出,顺带把和朱五的谈话,叙述一遍。 “他真的肯保全本官的身家性命?”县令依旧半信半疑,这也怪不得他,历来有人造反,第一件事就是杀官。 李善长知道他的小心思,开口说道,“大人,千真万确,有字为证。话说回来,人家没必要糊弄咱们,若真是个心狠手辣的,直接攻城就是了,何必和你我说这些!” “罢了,罢了!开城,投降!”县令叹道。 元至正十二年春,定远县全城投降,濠州左军指挥使朱五进驻定远。 (这几天状态不好啊,明明构思好的情节文字,到嘴边就忘了,头疼!)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二 李善长 百姓怕两灾,一是天宰,二是兵灾。 因为这两灾,要你的命,你还没地方说理。 昨夜红巾进城开始,家家户户房门紧闭,赶紧藏好粮食银钱,还有家里的大闺女小媳妇。 只是百姓想象中的兵乱没来,除了大军进城时发出些声响外,这夜晚和往常一样。 而且,还有巡夜的更夫,沿街敲锣。 “红巾军替天行道,淮西子弟兵,只杀贪官污吏,不伤乡亲父老,与民秋毫无犯……” 百姓恨这大元朝不拿他们当人,苛捐杂税横征暴敛。但同样也恨造反的不拿他们当人,烧杀抢劫祸害地方。 突然间拿刀的说不伤百姓,尤其是淮西子弟四个字,顿时让人心里安定许多。 清晨,百姓们战战兢兢的推开房门,街面还和往常一样。只是时不时的有带着兵器的红巾士卒,到处张贴告示。 有胆子大的老人,凑到告示前面张望,上面的文字不像官府写的那么文绉绉的,通俗易懂。 “各位乡亲父老,俺们造反是因为官府不给活路,实在活不下去了。俺们造反是为了杀出一个盛世,人人有屋有田能吃饱。俺们的刀枪只对朝廷贪官,不对百姓。大伙该咋过日子就咋过,外甥打灯笼,照旧。若有百姓受到欺辱,大营就在县衙,大伙可以告状。” 落款,濠州红巾左军指挥朱五。 许多百姓读着这样的安民告示,不由得笑了出来。告示写的,就好像唠家常一样。 这也是朱五的手臂,告示这玩意就是安定民心用的,写那么多废话没用,越简单学好。 所以昨夜进城之后,他信手写几笔文字,就这么着。 殊不知李善长看到之后,心中又起波澜。 这位年纪轻轻的指挥使,郭大帅的义子,真人杰也。告示中那句人人有屋有田能吃饱,胜过千言万语。 比红巾唱的那个杀尽天下不平强多了。老百姓不在乎平不平,在乎的是自己的肚子。 这句人人有田能吃饱,简直道尽天下民心。 一位商铺老板看了告示之后,又看看告示边上标枪一样站着的年轻士卒。 笑道,“军爷,这上面写的都是真的?” “那还有假?”士卒大声回道,“昨晚上,俺五哥就给俺们训话。那啥,进了城都给我夹着尾巴做人,赶欺负百姓抢东西,捣蛋黄子挤出来喂苍蝇!” 围观百姓一阵哄笑,这士卒说的活灵活现。尤其是嘴里的淮地口音,听了亲切。 有人问道,“后生,恁是哪的人阿?” “俺家钟离的。” “咦,俺外甥女嫁到那了,你认不认识老张家……” …… “县衙银库有官银七万两,铜钱三万吊。” “粮库有粮七千担,盐八百斤。” “生铁料子三千斤,牛皮一百三十张。” “有马骡等牲畜三百匹……” 朱五坐在县衙外院的一处小楼上,内院还给原来的县令拄着。 视线中县衙旁边的原来军营里,弟兄们正热火朝天的搭建房屋,嘹亮的号子震耳欲聋。 身前,几个县城的小吏恭敬的报账。定远虽小,物资却不少,别说他这千把人,再来几千人也能养活。 只是那些账本上密密麻麻的文字,看起来实在脑袋疼。可是他身边除了席应真,一个认字的都没有。 朱五眼珠子转转落到边上静坐的李善长身上,昨儿自己嘴快,说请人家当随军书记,人家当真的,一大早就来报道。 蓝玉都收了,也不差他一个。有才不要大逆不道,收了。 只是没想到的是,席应真老道不知怎么就看李善长顺眼了,说了不下十遍,大才。 随后又吧唧吧唧嘴,就是面相不好,命苦了点。 小吏报完了账,见朱五不说话也不敢吱声,两人偷偷的给李善长打眼色。 “敢问将军,如何处置县里这些财货?”李善长慢条斯理的问道。 “李先生!”朱五琢磨着如何称呼李善长,不管咋说他毕竟是第一个,投靠过来的读书人,必须优待。 “不敢当先生二字,将军唤俺的字,百室便可!”李善长纠正道。 “老李!”朱五想了一个你那么别扭的称呼,“城里铁料太少,我拨给你一万银子,你去筹集铁料招募工匠,有多少要多少。” “将军要打造兵器?”李善长问道。 朱五点点头,兵器还好说主要是甲,官军的弓箭厉害。若是弟兄们都有铁甲,不至于死伤那么多。 而且如今好不容易有钱了,火炮的事必须安排上。一想到官军的土台子,甚至以后要面对的攻城云梯,楼车。朱五就牙痒痒,要是有炮,一炮就能给他们打成零件。 谁知李善长却似乎不太赞同,“将军,定远城中财物虽多,可也不能怎么用,一下就一万两?将军可知道,这钱能买多少粮食吗? 在下以为,如今官军新败,官府正是闻风丧胆之际,应该一边多囤积粮草。一边招募兵员。扫清定远周边,兵锋直逼和滁二州,如此一来,定远才能安稳。” “两不耽误!”朱五笑道,“有句话咋说的来着,工什么什么事,必先什么什么……”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李善长一头黑线,这位朱将军应该不是如此粗鄙之人,怎么胡乱引用。 “对,就这话!”朱五说道,“往后还得打仗,就得让弟兄们手里的家伙好使。” “可是当下,粮草才是头等大事!”李善长继续说道,“官军来时肆虐乡里,今年春耕已误,不提前筹集粮草,恐怕秋收之后…” 朱五脑袋疼,“你说的都对,这么着,除了生铁和招募工匠之外,我再取几千银子给弟兄们发晌,其他的都用来囤积粮草,招募兵员,如何?” 李善长却不解,“发晌?为何?” “不发晌银,让弟兄们去抢?”朱五笑道,“跟着我卖命,总不能都比脸干净吧。” 说着,想起了什么,继续说道,“老李,还有个事,是大事儿!” 李善长看他说的郑重,赶紧倾听。 “这场仗下来,我手底下不少兄弟都残了,以后打不仗。我还想着,能不能弄点地出来,分给兄弟们,让他们后半生有个指望!” 闻所未闻,李善长真是闻所未闻。伤残士卒给点银子打发就是了,哪有给田地的。 历来只有开国皇帝,才会给士卒分地分田,不过那也是平定天下之后。 突然之间,李善长只觉得心里砰砰跳的厉害,他投靠这位朱将军,一是觉得对方不凡,二是乱世已到,博个前程。 却想不到,这位朱将军,总有惊人之语。 顷刻之后,李善长平复心情,开口说道,“如今大元失德天下大乱,烽烟并起刀兵不休,乃乱世也。 史书上如此乱世,数不胜数。今日为王为将,明日身死族灭。 敢问将军,未来如何处之?” 朱五听明白了,大意就是你打算咋做? 脑袋疼,真是脑袋疼。这年头的读书人,张嘴闭嘴就是天下,史书。 无奈之下,一句话脱口而出,“广积粮,高筑墙,缓称王。” 说完之后,朱五惊了。这是初中历史书上的话,未来朱重八平定天下的方针,当年考试考过的。 他惊的不是自己怎么想起来的,而是惊怎么从自己的嘴里说出来了。 天下?自己好像没太想过这事,哪怕是个重八结为兄弟,都没想过这事,太遥远了。 上次和席老道聊过一次,不过也马上忘了。 可是今天怎么了,不过才一城之地,就飘了? 李善长也是大惊,愣愣的看着朱五良久,随后狂喜,胡子乱颤。 “将军真神人也,善长愿服辅佐将军,肝脑涂地!”说完,竟然拜了下去。 边上一直坐在朱五身后没说话的席应真咧嘴大笑,下面两个小吏汗如雨下。 朱五摇摇头,这他么哪跟哪,天下哪有那么好夺的。 摆手道,“以后,营里的事就拜托老李了!” 李善长站起身,“不过善长一人恐怕忙不过来,不如…” “这不有现成的吗!”朱五指着两个小吏,“以后县里的小吏都听你调遣。” 此时,席应真忽然在朱五身后捅两下。 “将军,大帅那边?” 朱五又犯愁了,自己毕竟是郭子兴的手下,占了城池之后,所得财物是要上交的。 “少交点!”朱五寻思会儿,“反正城里多少东西他也不知道。” “这可是欺父!”席应真继续笑道。 朱五没说话,骗就骗呗。别说干爹,老子小的时候,亲爹都骗过。 ……… “俺家小五真出息了!” 郭子兴拿着朱五送来的信,大笑着说道,大帅房中众将不明所以。 今日正在商议战后事宜,朱五的差亲兵送来信件,郭子兴看后大喜。 甚至有点意气风发的味道,早知道自从夜袭官军大胜之后,郭大帅在城里已是一言九鼎的架势,轻易不苟言笑。 “姐夫,啥好事?”张天祐笑着问道。 “小五追击官军,顺手占了定远,开仓招兵,半日就招了三千人。”郭子兴大笑,“信上说,定远放不下,要给本帅送来。” 说着,又是大笑,“还有银五千两,铜钱三千吊,粮草两千担。正在赶来的路上。这小子,俺又不图这些东西,他巴巴的送来。”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三 双龙 “呸,呸!居然让那妖龙得了定远?” 道衍和尚,两只手在铁青的头上乱挠,极其烦躁。 年轻俊朗的脸上也带着狰狞,似乎极为不忿。 席应真跟着朱五出兵时,正好借口给死去的红巾士卒做法事,他就在濠州城。 本以为借着这个机会,好好接近朱重八,一展平生所学。却不想,一肚子计划还没实施,那边朱五已经占了定远。 “定是老牛鼻子的计划!” 道衍喘着粗气,脑中浮现出席应真老道的身形。神色不但毫无恭敬,反而充满恼怒。 “亏我叫了他几年师傅,望气术的上半部不教我也就罢了,如今还帮着那条妖龙,这岂不是给我造一个心魔出来!” 他二人虽为师徒,可却是半路拜师,席应真不是他的授业恩师。是为了天下绝学望气术的上半部,才厚着脸皮硬拜到席应真门下。 望气术本是道家经典,历来都是龙虎山的不传之秘。后来被刘秉忠偷了半部,可就是这半部经书,却让他帮着忽必烈坐了龙椅,平定天下,开国大元。 道衍这一派就是刘秉忠的亲传,这一派进百年来日思夜想都想学齐了望气之术。 此经分上下部,上部是势与运,下部是术与谋。天下大势,国之气运,完胜下部的心术权谋。 就算是道衍这一派,将藏传佛教的来世今生,人气推演加进来也比不了。 道衍忘不了第一次见朱五时,头上烟雾升腾像极了蛟龙出水一飞冲天。可是朱五的龙气,不知为何却带着黑灰的死气。 即便他是龙,也是搅动天下的妖龙。 待见到朱重八,龙蟠虎踞重视天下,那才是堂堂正正的王者之气。 可笑那席应真,还说人家非人主之相,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 本来师徒二人乱世之中择明主,现在看来早晚要二龙相争。 只是要苦了天下百姓,要多忍受几年刀兵之苦。 砰! 道衍和尚一拳砸在了墙上,冷笑着心道,“丹阳子,既然如此俺姚广孝就和你这龙虎山的嫡传斗一斗,俺就不信本部经书辅佐得了蒙古大汉,辅佐不成天命之人?” …… 扑!咳咳! 正喝酒吃肉的席应真突然嗓子眼一紧,呛住了。 咳嗽了好一会儿,眼泪鼻涕都出来了,才慢慢平息。 “特娘的,谁骂我?” 老道伸手捏了个法决,心里暗算,算着算着忽然变色,从怀里掏出一个罗盘,脸色变得郑重起来。 原本按照上一代龙虎掌教的算法,他这辈子是见王成仙的富贵命,怎么忽然命里多了道怨气。 再算一下,马上勃然变色。 不只是他,他所选定的天选之子,朱五的命里也横生许多波澜。 朱五的八字命格,他不知道推演了多少次。乱世之中大不幸之大幸之人,古往今来命格之贵无出左右。 天下大势大运都落在此人的身上,此时虽然名声不显。可只要再过几年就是天下诸侯。虽南北皆有强敌,不过这强敌自有大元征讨,他只需潜伏数年坐观天下,一朝龙吟可定江山。 不然席应真也犯不上,在这濠州一呆就是这么多年,等他出现。 现在这是怎么了?他命里忽然多出这么多的险字。此险不是刀兵征战之险,乃是身后有人算计之险。 想到这,席应真连酒都喝不下去了。急匆匆跑出屋,郭兴正带着一群新兵在新扩建的军营里干活。 官军这次打濠州,一万多人把濠州周边祸害够呛。本来老百姓的日子就难熬,这下直接没指望了。 每天都有成百上千的汉子跑来投军,李善长带着几个小吏忙得脚不离地。 人太多了也不是好事,想着告诉大伙去濠州投军也行,可是人家认准了朱五这块本乡子弟的招牌。 不过朱五自己分析,大概是看他大方。这年月招兵管饭就是顶天了,唯独他这不一样。 城门的告示上写的清楚,当兵每月都有晌银,死了有抚恤,伤了有田补偿。 “小三,你五哥呢?”席应真问道。 “校场上呢!一会开席面跟大伙喝酒。”郭兴回了一句,随后对其他新兵说道,“你们命好,入了营就有肉吃,今儿五哥给老兵发晌,你们跟着五哥好好干,早晚也有拿银子那天。” 说完,把新兵交给一个小头目,“俺也得去了,去晚了五哥骂人呢!” 定远的校场比濠州还大,原本空旷的地面上,摆了一个个热气腾腾的火锅,炖肉蒸馍。城里找来的伙夫,卖力的忙活。 空气中充满了食物的香味,跟着朱五到定远的老兄弟,老兵们十人一桌,坐得标版溜直。 和别人不同,濠州军其他的将领以为当兵的只要有胆敢战就行,而朱五的兵,从进营开始就强调纪律和风貌仪表。 所以哪怕桌子上都是酒菜,兄弟们馋的眼睛都绿了。朱五没说话,也没人动筷子。 朱五的桌子比别人高些,为的是大伙都能看着他,此刻几千人的目光都在他身上。 “抬上来!” 朱五摆摆手,蓝玉带着几个人,抬上几口大箱子,放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大伙好奇,不是吃饭喝酒吗,怎么太箱子上来了,里面啥玩意? “打开!”朱五又命令,“倒出来!” 随后箱子打开,哗啦啦一阵金属碰撞的声音,白花花的银子马上堆得小山一样。 “今儿不光吃饭喝酒,主要是给兄弟们发晌银。”朱五环视一周,开口说道,“我早就说过,只要跟着我朱五,肉有得吃银子有得拿!” 弟兄们一阵哄笑,他们心里明白,别说他们这些造反的,官军也未必有银子拿。这年头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可是他们的五哥,最爱惜的就是兄弟们的命。 蓝玉站到朱五边上,拿出本名册开始念,这小子是个全才。除了武艺好胆子大,居然还读过几天书。 “二虎,二十两!” “朱十三,十五两!” “朱进伟,十八两!” 这钱不可能按照人头平分,军队是有阶级的地方,军官和朱五的老兄弟,跟着他时间长的士卒自然多拿些。 “郭兴,二十两!” “郭英,二十两!” “蓝玉!”蓝玉脸上笑出了花,“十两!” 念到名字的上台拿银子,各个都是喜笑颜开,他们这些人吴总几代都没见过这这么多钱。 “拿了钱不能乱花,以后还得娶媳妇呢!” 朱五调笑,兄弟们也跟着大笑。 李善长也来了,就坐在朱五边上,看着银子被分出去,心疼的直抽抽。 当兵的给啥银子啊!都是无底洞,填不满! 可是随即想起刚才朱五和他说的话,当兵的有银子就不用抢老百姓。 这银子最终也花到城里的铺子上,当兵的花老百姓赚,咱们收税,这叫良性循环。 李善长不懂这些,可是看着士卒们欢天喜地的表情,他就知道这支军队,除了朱五谁也带不了。 想到这,李善长哑然失笑。将军已是一军统领,是大帅的义子,怎么连个正经的名都没有。 好久,银子才发完,蓝玉胖子都变声了。 朱五端着酒碗站起来,轰隆一声,大伙也跟着站起来。 此时大伙才发现,还有一张桌子上摆满了整好的馍,每个馍上都插着一只香。 朱五神色郑重,高举酒杯,“这第一杯酒,敬战死的兄弟,安心上路!” “安心上路!”近千人的喊声直达云霄,做饭的伙夫大气不敢喘。 哗啦啦,朱五喝了一半,剩下的淋在地上。 “只要朱五不死,弟兄们年年有香火,岁岁有祭拜!” 这不是作秀,当过兵的朱五知道战友两个字的含义。尽管他是在和平年代服役,可作为军人,这个职业告诉他,假如有一天上战场,唯一能依靠的就是战友。 战友是责任,是舍生忘死,是患难真情,是生死之交。 况且,死去的这些兄弟说白了,都是在朱五的命令下战死。朱五不会忘记他们,永远。 “这第二杯,敬咱们自己!”朱五继续大声道,“咱们打跑了官军,咱们胜了,咱们的命咱们自己做主!” “万胜!”大伙又跟着喊道。 将近两碗下肚,朱五有些上头。抬头望天之时,忽然心里生出一股酸楚。 “这第三杯,敬咱们的爹娘!”朱五不觉的红了眼眶,“娘,儿子活着呢!” “娘!” ……… 濠州城,很多受伤的兄弟没挺住,还是没了。 在入土之前,道衍和尚正念经超度。 朱重八在边上静静看看,他两个同村的兄弟没了,夜袭官军那天,被突围的蒙古骑士,抹了脖子。 “重八,这小和尚不是朱五的人吗?怎么往你身边凑!” 都是一个村的,汤和也过来了。 “咱上哪知道去,不过这小和尚是个有本事的人,你别跟人家犯顶阿!”朱重八说道。 汤和笑笑,“哎,这回你立了大功,大帅肯定重赏!” 朱重八抿嘴笑了下,“你也有功,咱们兄弟扶持着一块往前走。” “走得再快也不如朱小五阿!”汤哥叹气道,“听大帅的舅子张天祐说,大帅打算提拔小五当定远的镇将。哼哼,咱们哥们就是脸皮薄,干不出认爹的事儿。” “扯这些里根愣干啥?”朱重八笑骂,“小五也是拿命拼出来的,再说他是咱兄弟,你别背后说扯这些。” 汤和悻悻的,随后说道,“对了,你知道吗,下个月大帅夫人要来了。俺和你说,大帅是英雄,夫人那人就有点眼皮子浅,你合计合计,准备厚礼吧!” “啥?”朱重八差点咬了舌头,“咱给他家卖命,还给他家送礼?” (弟兄们,我这更新给力了,追读不给力阿。)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四 火炮 (这一章写的不好,没好好查资料,关于火炮的,有常识错误请大家见谅。) 刚六月,天就热的邪乎。 若是往年太平日子,这时候的田间地头应该都是绿的冒油的庄稼。可如今这世道,地都荒了,野草半人多高。 老百姓没饭吃才造反,造反带来的破坏让更多人没办法种地,于是造反的人越来越多,世界陷入死循环。 相比于乡野的破败荒凉,定远城中有着别样的喧哗。此时的定远就是个兵营,占领定远后朱五的队伍迅速膨胀。 一月之间,左军的战兵扩充到了四个营两千人,加上原来朱五的亲卫还有后勤辅兵,兵力达到三千五百人。 这些兵虽是流民和百姓出身,却实打实的经受一个月的新兵训练,不是给把破刀充人头的样子货。 训练由朱五的亲兵队完成。招来的新兵统一训练,过了一个月的新兵期在分发给各队。 这一个月内训练的内容就是军姿队列和仪表军容,人其实和狗有种共性,训过打过才能听话。 不过来自后世的训练大纲,显然超出了这个时代普通人的承受力,饿红眼的流民子弟还好,一天两顿干饭的份上,咬牙忍着。 许多混进队伍的二流子,受不了严苛的训练就当了逃兵。可是往哪逃,让蓝玉抓回来就变成营门口一排人头。 占定远后没几天,郭大帅的封赏就下来了。朱五从左军指挥使的头衔上多了一个名字,定远镇抚。 收下的兄弟们也都水涨船高,各个成了千户百户。反正官名不要钱,郭大帅随便封。就是蓝玉这小子,都混成了百户。 这小子年纪不大,军事天赋却极高,天生就是当兵的料子,又回来事,和朱五的老兄弟都关系处的极好,在军里如鱼得水。 但是这小子不知道随谁的性子,心肠手段非常狠辣,新兵们偷偷叫他蓝阎王。 不怕郭兴,李赛这样的老人儿,就怕他。不过这样也好,凡是唱红脸的事,都让他去办。 军营里热闹,城内的工匠坊更加热闹。李善长按照朱五的吩咐,集合了全城的工匠,不过是几十人,单独画出一片区域来居住,由席应真老道带着一队兵看着。当然人家干活得给钱,不能白使唤人家。 自从有了工匠坊,里面天天乒乒乓乓跟打雷似的,有一天半夜还着火了,爆炸声全城都能听见。 打那之后,这片区域别说人,鬼影都看不着,老百姓没事绝不往这边来。 ……… 城外一处荒地,几十个铁匠战战兢兢的,面前的人可是现在定远的主人,镇抚朱五。 朱五没注意工匠们,他是在打量眼前这俩玩意儿,历时一个月耗费银钱上千两,按照他意愿造出来的两个玩意儿。 他一直相信,专业的事要交给专业的人才处理。他虽然当过兵,可是除了会点军事技能在,数理化一窍不通。 军队教你怎么打枪擦枪,可不会告诉你怎么生产,什么原理。 再说火器这个东西元朝的人一点不陌生,尤其火炮。此时的炮称之为砲,大元的边军中大量装备,已经具有现代火炮的雏形。 这玩意其实一百多年前就有了,当年蒙古人灭了大金兵临中原之后,除了获得,大金大辽北宋三代财富,也获得了大量的科技和工匠, 当年他们西征的时候,就带着火炮了,不然那些蛮子的城池哪有那么容易攻破。 当然,这些是李善长说的,朱五那点历史水平绝对不知道。 他只知道,告诉工匠们自己想要什么东西。并且在纸上画出图形,连带阐述了原理,然后就当撒手掌柜的。 听说成品出来了,带上李善长和亲兵,让席应真选了一个偏僻的地方检验。 成品他今天也是头一回见,不过一见着,觉得有点寒颤。一根金属管子,一个加长大铁桶。 金属管子泛着青色,看起来有些影视剧中古代火炮的样子,一米五所有长短,炮口二十公分。 “这是青铜的?”朱五边摸边问。 工匠那边畏畏缩缩,好一会年纪最大的老头站出来,“回将军话,是青铜的。” 朱五又在炮膛里摸摸,光滑细腻,比官军的盏口铳强不少。 “里面怎么没膛线?”朱五虽然不懂如何制造,但是看过南北战争时期火炮的纪录片,知道火炮的飞跃就是膛线, 工匠头赶紧解释,“小的们也按照您说的法子试过,可是炸膛了!”说完,小心的看了朱五一眼,生怕这年轻的将军抽刀砍了他们。 饭要一口口吃,朱五也不会怪人家,科学技术不可能一步登天,只有人才的积累和不断的是要投入才能有结果。 看完了这个,有看看黑黝黝的大号加长铁皮桶,卖相差多了,中间一道道箍。 “铁的?”朱五问道,“为啥不能做成青铜炮那样?” “小的们实在没那个能耐!”工匠头子哭丧着脸,说话都带着颤音,“生铁铸不成那么大的筒子。” 眼前这工匠五十来岁,满脸沧桑,他们是这世上最低级的铁匠,平时打造农具还行,打造火炮确实难为他们了。 听说这天下最好的工匠都在大都,或者更大的城市中。定远这个县城,实在是找不到什么人才。 不过聊胜于无,万事开头难,能坚持下去总会有结果。 朱五温言说道,“你们费心了!” 工匠们没想到这个少年将军不但不怪罪,反而说了句好话,顿时有些受宠若惊。 “不敢,不敢!” “跟我说话不用这么小心,我又不吃人!”朱五笑笑,“装弹,咱们试一炮。” 他说完,几个见识过火器的亲兵,在工匠的指导下装填,然后一群人躲得远远的。 轰! 一声爆响,青铜炮身猛烈的跳动,冒出浓浓的烟雾。 “天!” 一直对朱五在这些工匠身上花钱的李善长,在炮响的那一刻脚底打滑,直接一个趔趄摔倒。 愣愣的看着前方,胡子一颤一颤的,受了莫大惊吓一般,半晌喃喃说道,“咋这么大动静?” 朱五没功夫看他笑话,快步走过去。两百米外本来临时用石头堆起来座小山,如今直接被打穿了。 “这挺好阿!” 本来已经做好了不中用的思想准备,没想到居然有惊喜,城头上有几门这样的炮,谁来都不怕阿。 旁边人也凑过来,暗自惊讶。这要是打在人群里,能把人打成渣儿。尤其李善长,眼睛都直了。 “再试试!”朱五兴奋的说道。 随后又接连试了几炮,直到炮筒子似乎快炸了,才停下来。 看来还是低估了古人的能力,虽说达不到想象中的要求,可也是这个时代难得的武器。 “赏!”朱五双眼放光,“席道长,你管着工匠坊呢,得好好赏这些师傅!” “是老道配的火药好!”席应真得意道,“这玩意还是官军盏口铳的底子,没老道的火药,它还是破铜烂铁!” 朱五大笑,“知道您老有功!再试试这个这家伙!” 随后又给铁炮装药,大伙再次退开。 轰! 炸膛了! 朱五刚才还眉飞色舞呢,这会脸黑了。果然是期望越高,失望越大。 一群工匠赶紧请罪,跪了一地。 “这次不行,还有下次,缺什么少什么直接找席道长要。”朱五笑道,“都起来吧,我不会手艺,也知道凡事都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说着,又对席应真问道,“青铜炮一月能做多少?” 席应真伸出两根手指,“不能再多了,没人阿!就这么些匠人。” 还是缺人,缺工匠。朱五叹口气,“那就先按照青铜做,能做多少做多少。” 席应真没说话,眼神看向李善长。后者初来乍到就是朱五的大管家了,钱在人家手里。 “将军,在下有一言。”李善长说道,“此等利器虽平生未见,但在下看来攻城掠地,有此物事半功倍。要钱要物在下绝无多言,但是…” 说着,看了那些工匠们一眼,“但是此物不可泄露出去,如今我定远军羽翼未丰……” “明白!”朱五笑道,“今日起,工匠坊再派一队兵把守,除了我以外,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 保密措施要做好,朱五比谁都明白。 突然,席应真在旁阴阳怪气的说道,“不只保密,这东西只能咱们自己用,以后谁也不能借!” 朱五有点尴尬,笑道,“这是自然,另外那个炮车是不是也得抓紧做出来,这大家伙人也扛不动。弄个车架上,牲口拉着走,多方便。” 席应真说道,“将军放心,既然把工匠坊交给老道,定不能让你失望。” 此时,身后忽然想起马蹄声。 回头是郭兴骑马敢来,“五哥,濠州来人了,大帅的亲兵!” …… “花大哥!” 朱五骑马回城,进了军营就里见郭子兴的心腹亲卫,花云带着几个军士正在房里等他。 “朱公子!”花云笑道,“有日子没见了!” “叫我小五就是!” 这两人是老相识了,客栈时候就认识了,关系比旁人亲后许多。 “大帅让俺来叫你回濠州!”花云大笑。 “啥事?”朱五笑问,“还让花大哥你亲自来!” “咱们打个胜仗,颖州的刘大帅派人来送礼了,还有你干娘也要进城了!”花云笑道。 “谁干娘?”朱五一时没明白。 “你干爹的夫人,你干娘!”花云大笑,“赶紧让人整治酒饭,俺赶了一路,肚子早就空了!” 朱五这才明白过来,是喽,有便宜干爹,就有便宜干娘。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五 狗屁倒灶 郭子兴决意起兵之前,就把家眷藏了起来。 造反是诛九族的大罪,他本就是定远的大地主,让官府报复,早早的就把家眷送走。 直至这回官军被杀退,濠州基业稳固,才把家眷接过来。 作为大帅义子,大帅的夫人来了,无论如何都要拜见,这年月的礼数超乎寻常的大,各种名份礼仪,稍微做差了就得落个失德的风评。 顷刻间,有亲兵端来了酒菜,花云和随性的士卒也不客气,大吃大喝起来。 “花大哥,刘福通大帅为啥派人送礼?”朱五给花云倒酒,笑着问道。 一块麻将大小的的肉好似都没嚼,直接脱落肚儿,花云满脸的窃喜,笑道,“这不咱们打胜仗了吗,如今大帅在天下英雄中也算数得着的,他刘福通自然来示好!” 这倒是,虽然如今天下皆反了,可是除了刘福通徐寿辉之外,大多数都是被官军撵着屁股跑。 郭大帅这场大胜,不免让天下英雄刮目相看。况且,明面上郭大帅也是信奉明教的,表面上还是人家下属。 进定远这些日子以来,朱五每每和席应真李善长谈论天下大事,都会提及刘福通。 此人真当世豪杰,一己之力挑动天下大乱,攻城略地连败官军,威望义军中无人能及。 不过,朱五三人一点都不看好他。 朱五不用说,历史的轨迹得天下的是朱重八,他刘大帅不过是个人名而已。 至于李善长和席应真不看好,完全是那句老话,出头的橼子先烂。 “花大哥,小五这一个多月都没回濠州,家里挺好的?我那俩妹子挺好?”朱五又随口问道,他的这个家是指郭大帅的内宅。 他不是不想把秀儿和郭莲儿接到身边来,郭家哥俩也想妹子。可郭大帅的规矩是,领兵在外家眷要放到大帅身边。 说白了,就是人质,就是制约的手段。 “都好,都好!你那小妹子,如今小嘴可甜了,招人疼。郭家妹子也越来越有大姑娘样了,惹得好多人惦记!” 朱五大笑,“咋地,花大哥你要给做媒阿!” “俺可不敢!”花云笑笑,“你知道谁最惦记郭家妹子吗?” 本是来玩笑,哪知真有这事。朱五忙问道,“谁阿?” “汤大嘴!”花云吧唧着嘴说道。 汤和,怎么是他? 朱五千想要想,没想到居然是他。汤和比重八哥还大,比莲儿大了一轮还拐弯。 而且,自己这边和汤和也不知怎么了,不大对眼儿,他怎么忽然把心思放在莲儿身上。 这都什么狗屁倒灶的事儿,朱五心中腹诽,重八哥那么硬朗直爽的汉子,怎么有这么个拎不清的兄弟。 都是大肚汉子,桌上的酒菜眨眼间干净,吃完以后马上有亲兵收走。 花云扣着牙缝笑道,“哎,小五!哥哥羡慕你哟,独领一军多威风!” 朱五笑道,“花大哥说哪里话!是义父那边离不开你,你兵法武艺强我十倍,若以后得了机会领兵,定是咱濠州军的大将!” “你小子这张嘴!”花云大笑,“在客栈时候就把大伙忽悠的一愣一愣的!” 说起这,朱五就笑了。这算是命好,本来他没啥资历,只是占了起事前在客栈里入伙的便宜,被这些郭大帅身边的老人当自己人,攻占濠州后马上当了百户。 后来机缘巧合成了郭大帅的义子,才半年的功夫成了一方守将。说别人不眼红是假,只是一来大伙看着他步步走来,虽有取巧可也是功劳换来的。 二则朱五是郭大帅的义子,有这个名份,大伙也挑不出啥来。只能背后酸一酸,无伤大雅。 想到这里,朱五心中微动,“重八哥最近咋样?” 这一个多月朱五还真没联系过重八,所以有此一问。 “了不得!”花云笑道,“朱重八比你小子升官还快,救你一回当了亲卫千户,出城袭营又立了大功。 大帅新招募了一批青壮,成立右军他去做右军指挥使。” 说着,又是一笑,“你可知如今濠州营里怎么说吗?” “咋,有人说闲话?”朱五问道。 “姓朱的运气好,如今在大帅身边一左一右,大猪小猪!”花云说完大笑。 朱五倒是哭笑不得。 随后二人又扯了一些闲话,明日还要骑马赶路回濠州,便各自歇息。 第二日一早,朱五选了三十亲卫加上郭家兄弟,好不容易回濠州让他俩去看看妹子,一行人浩浩荡荡直奔濠州。 …… 天热将晚,濠州城外的路上人烟稀少。 远处忽然一阵烟尘袭来浓烟滚滚,濠州城楼上的哨探发现那面随着骑兵前进的大旗,定远镇府朱。 “朱公子的大旗!” 喊声落下,城门楼一队兵士跑出来,搬开拒马栅栏。 随后,朱重八从城门上下来,等在城门口。 自从知道自家兄弟回濠州,他一大早就在这望。如今他也算濠州城炙手可热的人物,右军指挥使。 他这个右军的局面比当初朱五强了不知道多少,成军便有三千多人,有自己同村兄弟的帮持,还有大帅派来的老军,其中军官很多都是大帅的亲兵。 都是见过血的人,摆弄这几千人不跟玩似的。可是恰恰找不到在朱五军中胡鱼得水的感觉,处处掣肘,心太累身子也累。 由此,他越来越觉得自己这个兄弟大才,左军从无到有再到今天郭大帅麾下第一支攻占城池的队伍,他是亲眼若见亲身经历。 于是,左军的模式他全盘弄到了右军,可是总感觉差点什么。快一个月的训练下来,感觉不伦不类。 还是道衍给他支招,解铃还须系铃人,多问问朱五到底用了什么招数。 “重八哥,朱将军回来了!” 眼看朱五一行越来越近,就到了城门前,马上的朱五意气风发,骑术也是精近不少。 朱五远远的就看见城门口站着一堆人,待近些,发现居然是朱重八和道衍和尚。 到了跟前,跳下马,笑道,“重八哥!” 朱重八也笑道,“好兄弟,壮了!” “重八哥也壮了!”朱五笑道,朱重八一身铁甲,看着比以前是精壮许多。 “走,家去,大帅问了你好几遍了!”朱重八笑道。 “走,回家!” 城门口的士卒羡慕的看着朱五离去,殊不知刚才朱五的心里也是百感交集。 这是濠州的西门,以前他每天要饭进城的必经之路。 那时候,朝不保夕食不果腹。秀儿每天给城门的老军李赛磕头,才能换来进城的机会。 是造化弄人吗? 还是命中注定! 郭子兴大帅府张灯结彩,今日大帅宴请刘福通大帅的特使,濠州诸将悉数到场。 院子里摆了酒席,刘福通大帅的特使四十多岁,是个面皮白净体态富贵的读书人,坐在郭子兴的下手,说着些恭维的话。 正在此时,外边亲兵来报,朱五来了。 郭子兴大笑,对特使道,“俺家千里驹回来了。” 特使笑道,“可是濠州小猪?”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六 赐名朱元璋 (作为新人,有时候真的不懂读者的心,不会写爽文,所以请大家包涵。这几章的情节如果不爱看,可以跳过去,都是过度章节,为以后做准备。) …… 帅府的酒宴刚刚开场,进入的刹那,朱五有些恍惚。精美的器皿酒山肉海,这明明是达官贵人的欢宴,不该是他们这些卖命穷汉呆的地方。 朱重八眼神微有跳动,他活了二十五岁,这样的场景也是头一回见。只是此时的心中愤慨大过于惊讶,外面士卒勉强裹腹,头领们居然如此骄奢,这才吃了几天饱饭就忘本。 义军中,尽是些目光短浅之辈! 哥俩不约而同的对视一眼,彼此都看清对方眼中的含义,无声笑笑,迈步走进去。 郭大帅那一桌上只有几人,都是濠州军里的头面人物,唯有一个看起来像是读书人瘦高男子是生面孔。 “小五拜见义父!” 郭大帅笑着把朱五扶起来,仔细看看朱五,说道,“小五,又精壮了!”说着,对着瘦高男子的方向,继续说道,“这位是刘福通大元帅的军师,关先生,速速见礼!” “朱五见过关先生!”朱五又躬身行礼,趁机把这位关先生打量一阵。 目光锐利,一看就是杀伐决断的人物。 “将军无须多礼,早就听过朱将军少年英名,今日一见果然一表人才。”关先生笑道,“郭总管手下真是藏龙卧虎!” 这倒不是恭维,关先生来濠州后把郭子兴手下的人打听个遍。此时濠州军中,最引人瞩目的青年将领,莫过于眼前这二朱。 朱五本是城里的乞丐,机缘巧合参加义军,不到半年已是一城的镇抚。虽说有大帅义子这个好处,可也是时运在身,实打实的功劳。 朱重八一个僧人,比朱五投军还晚些,可是两次夜袭官军大营,绝对是真刀真枪九死一生的军功。这样有胆色的汉子,就算是刘大帅哪里,也没几个。 朱五还好,关先生看朱重八真是越看越喜欢。 身材高大气宇轩昂,面色沉稳举手动足之间,大将之风显露无遗。 这乱世其实最是无情,庸庸碌碌之辈只是别人的马前卒。没本事混到死,也是个炮灰的命。 可若是有本事的人,机会加上点气运,马上就能一飞冲天。 “来小五,坐本帅身边来!”郭子兴大笑道,“重八,你陪关先生好好喝几杯!” 朱五笑着坐下,目光所至在大厅的后面看到两个人影,秀英姐和莲儿。 二人看着他微笑,他也笑着回应。只是莲儿的目光中,微微带着惆怅。 此时,就听关先生接着问道,“听说五将军攻占定远兵不血刃,真是少年英才。” “小五这是捡了个便宜,义父大败彻里不花,定远摄于义父的军威,只能望风而降。” 一记不着痕迹的马屁,让郭子兴笑容更盛几分。 关先生心道,这小子倒是个机灵鬼。继续说道,“五将军过谦了,定远如今有兵多少?” “先生叫我小五吧,先生面前当不得将军二字!”朱五笑道,至于有多少兵马,只字不提。 “如此,老夫就托大了。”关先生问道,“小五可有表字?” “我连个正经名都没有,哪来的字!”说着,朱五心中一动,对郭子兴笑道,“义父,赏小五个大名吧!” 郭子兴沉吟片刻,“是俺疏忽了,小五也不小了,该有一个大名!” 说着,又寻思会儿,开口说道,“俺原以为小五是个苦命人,当初留你在客栈一是看你小子机灵,二是觉得你有些可怜。 可是没想到,俺的小五居然是个文武双全的人,这些日子帮着义父立下不少功劳。所谓良才美玉不过如此,义父给你单名,一个琨字!” 朱琨?朱五脑子里转悠两下,这名儿听着不咋气派呀。 关先生在边上笑道,“石之美者,从玉昆声。郭总管起的好名,秒阿!” 这么说这名字还挺好? 郭子兴又继续笑道,“至于表字么,如今神州板荡,蒙元朝廷视我等南人为猪狗,我等举义反抗,小五既为俺帐下镇抚。干脆,表字就叫破虏!” 朱琨,朱破虏! 朱五站起身,直接拜倒,“谢义父赐名,小五本是没爹娘的孩子,遇到义父是小五三世生来的缘分!” 这倒不是作秀,一直以来朱五心中对这个干爹没什么情分,反而利用的意思多些。 可是仔细想想,若朱五不是个穿越者,郭大帅算得上恩重情深。 “小五快起来。”郭子兴笑着把朱五扶起来,说道,“明日你义母进城,再让她给你寻一门亲事。” 啥?朱五好玄叫出声,哪跟哪就亲事了?我没想结婚啊!再说,谁愿意盲婚哑嫁,万一给我介绍一个她家里的什么大胖子外甥女,烂眼睛干闺女,这谁受得了? 干闺女?朱五突然愣神了,目光看向刚才马秀英和莲儿的方向。 霎那间,脑子里出现一个阴险的声音。 “朱五,娶了秀英你在濠州军中根基更稳了,郭子兴死后这大总管的位子非你莫属,哪怕郭子兴以后打下半个天下,都是你的!” 这声音刚下去,另一个焦急的声音又想起。 “朱五,马秀英和你现在只是姐弟之情,你胡思乱想什么?朱重八才是她命里的真命天子,人家二人是名传千古的伉俪。” 这两个声音在朱五的脑中纠缠不清,说的都有道理,吵得头疼。 “小五!”郭子兴拍下朱五,“欢喜得傻了?哈哈,放心,定让你义母给你挑一个模样周正,好生养的。” 朱五回过神,尴尬的笑笑,不觉中,看到对面的微笑的重八哥,开口说道,“义父,重八哥也没个真正的大名,您给起一个吧!” “请大帅赐名!”朱重八站起身,说道。 “重八是本帅的猛将,也是福将。”郭子兴大笑,心中有点叫苦,他也不过是读过几年私塾,墨水不多,小五的名字都绞尽脑汁,实在想不出啥好名字了。 可是外人在这,不能丢了脸面,继续说道,“俺拼着身家性命起兵反元,为的是杀尽天下贪官,诛尽天下不平。” 说着,目光忽然落在桌边的一个礼盒上,里面是关先生送的珍宝,据说都是从蒙古贵人家里缴获的宝贝。 其中一件玉器,不雕龙画凤,也不精美绝伦。反而古朴大方,冰冷中带着杀气。听关先生说,必须叫玉璋,乃是古人发兵的瑞器。 茅塞顿开,当下朗声说道,“重八稳重而有谋略,有胆有谋,是俺的得力臂助。不如就叫元璋,朱元璋,诛杀大元,发兵祥瑞。” 果然,还是这个名儿! 朱五这边心道,是谁的就是谁的,朱重八还是朱元璋! “元璋多谢大帅!” 朱重八话音落下,郭子兴继续笑道,“至于字么,璋为瑞器。你表字,就叫国瑞。” 朱元璋,朱国瑞! “大帅之恩,国瑞感激涕零!” 关先生端起酒杯说道,“郭总管为帐下两圆虎将赐名,定是千古佳话。老夫借花献佛,满饮此杯!” 郭子兴笑着端起酒,和关先生一同饮尽。 堂下诸将,看向朱五和朱重八的眼神,羡慕不已。尤其是汤和,在大帅赐重八名字的那刻,拍掌叫好。 “老夫今日有幸,识得二位朱将军,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说完,他身后一个随从,觉着一个木盒过来。 关先生打开木盒,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拿出一柄玉把的弯刀。 弯刀刀锋狭窄,如一弯月牙,刀鞘上密密麻麻的镶嵌着宝石。 刷,抽出之后刀光泛寒,刀身上有繁复的花纹,和层层打造留下的痕迹。 朱五脱口而出,“阿拉伯刀!” 关先生笑道,“破虏好见识!此刀乃是蒙古大将赫斯虎赤的随身之物,听说是蒙古西征时所得的宝物,宝刀赠英雄,国瑞切莫推辞!” 朱重八先看了郭子兴一眼,后者点头之后,才接到手里,爱不释手。 随后,又从中拿出一个略小的木匣子打开,笑道,“这是大元丞相脱脱之弟,帖木儿的贴身宝物。刘大帅大破帖木儿三十万大军,从他随身的行囊中翻出来的!” 说的真么神,到底什么玩意儿。朱五接过来,刚一打开就再也挪不家里眼睛。 火铳!居然是一把火铳!居然是朱五日思夜想的火器! 木匣中,一把类似燧发手枪的火铳,静静的躺着。造型精美,上面铜件带着光泽,枪柄上刻着些乱码七糟的外国字,旁边有火药壶,还有几圈细细的绳子。 对了,这年月能有火绳枪都错了,这大概就是火绳。 这玩意对于朱五胜过真金白银,造不出来可以山寨,只要弄清楚构造原理,有足够的工匠材料。人手一只,不是梦。 ……… 大厅拐角处,莲儿和马秀英窃窃私语。 “秀英姐,五哥和那个朱重八,他俩谁的名好听阿?” 马秀英笑道,“要俺说,还是朱元璋这名比小五的好,朱琨!有点绕口,不气派!” 郭莲儿急道,“哎,那秀英姐去和大帅说说,缓过来呗,五哥叫元璋多好!” “名字哪能随便换?要是名能换,那人也能换!” …… 书现在成绩很差,收藏才过五千。从签约后,编辑一个接一个给推荐,前天上了分类强推。 说实话,真是对不起人家这推荐。收藏不增,反减。 我也不知道大伙爱看啥,就像我和主编说的,我好好写,按照自己的大纲。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七 钻营 欢宴散场,各有思量。 朱五觉得明明没喝多少酒,郭子兴却似乎酩酊大醉。直到散场回了内宅才明白,装的。 “小五可知道,俺为啥装醉?”房中只有他们二人,郭子兴喝口茶水问道。 “因为关先生?” 朱五想想,也只有这个可能,遇到不耐烦的客人没办法应酬时,装醉是最好的选择。 “恶客上门了!”郭子兴冷哼一声,又问道道,“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咱们打了胜仗来,刘大帅那边可够精的!” 朱五试探着问道,“是不是让人咱们进兵庐州?” 想想也只有这种可能,刘福通从开春就开始围攻庐州,刘大帅的手下从去年起兵到现在,连翻大战,师老兵疲怎能攻下庐州重镇。 此时派使者过来,应该是看中了濠州这边的生力军,想让郭子兴跟他合兵一处。 郭子兴笑道,“出去一个多月,小五有长进了!不错,他们打的就是这个算盘!” “想瞎他的心!”朱五笑道,“咱们濠州的兵马怎能帮他卖命,再说,打下庐州是归他刘大帅还是归义父!” “自然归他,天下红巾之首么!”郭子兴连连冷笑,“这里面很多事儿你不知道,当初为入了明教,起事后遥尊刘福通,韩山童为主。如今他们想用这个拿捏俺,做梦!” 这事朱五还真不清楚,也一直不明白,郭子兴为啥要给自己头上按个所谓的大义名份。都是造反的,凭啥他就高一级。 “咱们晾着他就是了,好还好喝的供着,说不定哪天他自己臊的慌就回去了。” 郭子兴又喝口水,“小五,你在定远练了多少兵?” “可战之兵三千五!”朱五打了个马虎眼,叫苦道,“定远城小,粮草供应不上,养不了太多人!” “太少!”郭子兴说道,“你呀,就是心太软,太善。当兵的吃那么干什么,一天两顿糊糊饿不死就成。打仗之前给顿饱饭发把刀就结了。如今这乱世,有粮有地盘害怕没人卖命么?” “义父教训的是,小五回定远马上招兵!”朱五心道,以前不敢多招,是怕你又犯疑心病,现在有你的话,回去能招多少招多少。 “有兵才有胆阿!”郭子兴叹口气,“如今这乱糟糟的天下,兴许咱们爷们也能走到以前想都不敢的那步!” 你是走不到了,朱五心中暗道。人都是屁股决定脑袋,挨饿时候想饭吃,吃饱了想媳妇。有了钱想权,有了权想登天。 晚上睡觉之前,朱五躺在床上琢磨,自己能到哪一步。 最恍然无措的时候遇到朱重八,想抱大腿可大腿没成型。想着接着熬吧,可阴差阳错成了郭子兴的手下,比朱重八先了一步。 虽然羽翼未丰,还得听郭大帅的。可是自己人比他多,官比他高,形势比他好。 要说没小心思不可能,尤其占了定远,尝到权利的滋味以后。夜深人静的时候,朱五也会做做美梦,这样走下去能不能取而代之。 可现实告诉他,现在不是做梦的时候,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稳扎稳打慢慢壮大,凡事都有个过程。 就这样,朱五迷迷糊糊的睡了。 ……… 他睡了有人却没睡,朱重八被汤和硬拉着,弄了点下酒的小菜,在汤和住的地方,继续喝了起来。 “少喝点,明儿还有正事呢!”朱重八看着汤和一杯接一杯,有了七分醉意,说道。 “俺高兴!”汤和笑道,“重八你现在是出人头地了,才多久的功夫能就跟大帅一桌子喝酒,还赐了名。更别说现在你做了右军的指挥使,手下管着几千弟兄,你没看大帅身边那些老人,眼睛都绿了!” 朱重八淡淡笑道,“这都是大帅抬爱。” “说不定哪天大帅高兴,你也能像朱小五似的,领兵独占一城。如今这世道,有兵就是王,没准哪天你也能做总管大帅啥的……” “胡诌八扯,喝多了就睡,瞎咧咧啥!”朱重八骂道,“咱们都是大帅的手下,大帅指哪打哪。再说,定远是小五打下来的,跟大帅高不高兴有啥关系?” “俺就是不服!”汤和争辩道,“没咱们兄弟夜袭官军,他朱小五只有守城的命!换了咱们一样能占了定远。他投军到现在,有啥功劳?就是嘴甜,忽悠个好爹出来!” “汤和,越说越没谱!”朱重八真怒了,“小五是咱兄弟,你咋能这么说!他又没招你,没惹你。咱知道你从小心眼小,却没想到现在一把岁数了,不但小心眼还容不得人!” “俺就是不服,凭啥他一个小乞丐,忽然就比俺强了,凭啥他能压在你头上?”汤和继续道,“一边让你在他营里当个小兵,一边重八哥的叫着,这小子最是阴险。” “咱不听你这些胡话,走了!” 朱重八气冲冲的要走,却忽然被汤和拉住了袖子,“重八,俺有个主意,没让你盖过朱五去!” 朱重八没动,就听汤和继续说道,“他不是大帅义子吗?你也行!” “让咱也认爹去!”朱重八气笑了。 “你可以认他当丈人阿!”汤和笑道,“大帅夫妇对马秀英视如己出,比自家亲生的还好,你若是娶了他,不比朱小五那便宜儿子,亲多了?” “滚一边去!”朱重八一脚踹到汤和,“你拿咱朱重八当啥人?你这不是糟践人吗?汤和阿汤和,知道你为啥还是个千户不?就因为你整天琢磨这些歪门邪道,真是白瞎了你一身的武艺。” 说完,头也不回骂骂咧咧的走了。 ……… 第二日下午,郭大帅的夫人张氏,在一队亲兵的护卫下进城。 大帅府里早就收拾得焕然一新,马秀英带着朱五和莲儿,秀儿在二门迎接。 “小五,你空手来的?”朱五抱着秀儿在边上玩闹,马秀英看了半天,问道。 “啊?”朱五有些纳闷,“还用带啥吗?” “上回和你说义母要来,让你准备见面礼,你给忘了?” 朱五一拍脑门,“哎呀,我都忘了这事儿了,义母喜欢啥,我这就去张罗!” 晚了,马秀英还没说话,门外就传来郭子兴说笑的声音。 随后,一个四十多岁保养得很好的女子进来,一身贵气,看着就是个爱美爱穿戴的人。 “娘!”马秀英拜了下去。 这就是郭子兴的夫人了,她身后跟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大概就是郭子兴的亲子郭天叙。 “秀英,想起娘了。”张氏一把保住马秀英,流下泪来,“这些日子日思夜盼,就怕你有个好歹。”说着,瞪了郭子兴一眼,“打仗是你们爷们的事儿,为啥不把闺女送俺身边来。” “娘,俺跟着爹挺好的,您看咱们这不是一家团聚了吗!”马秀英笑道,“小五,快过来给娘磕头!” 你要不说我行个军礼就糊弄过去了,现在还得磕头,老子…… 朱五无奈,只能笑呵呵的过去,磕头问好,“小五见过义母!” “你就是小五阿,起来吧!”张氏看看朱五,笑道,“你今年多大?” “二十!”朱五回道。 “比天叙大一岁!”张氏指着身后的天叙道,“这是你二弟,天叙!” “二弟!”朱五又笑着打招呼。 可人家亲儿子只是似笑非笑的点点头,连声哥也没叫。 朱五这个憋屈,心中不由得想起一句话,哪个男人成名前没装过孙子。 张氏又看见郭莲儿和秀儿,笑道,“这俩闺女是谁呀?” “小五的妹子,现在还太小,他又每个家,只能在咱家养着!”马秀英笑道,“秀儿阿,叫夫人!” 小丫头秀儿歪着脑袋,“夫人好!” 郭莲儿也上前拜见,随后一群人进了内宅,家里预备好了接风的酒菜。 男人一桌,女人一桌。 大伙说说笑笑,倒也其乐融融,只不过是真笑还是假笑,只有朱五自己知道。 此时一个亲兵捧着两个礼盒进来,说道,“大帅,汤千户和右军指挥使听说夫人公子来了,送来两个礼盒。” 朱五耳朵动了一下,右军指挥使不是重八哥么,他们送什么礼? “拿上来吧!” 张氏说完,亲兵把礼盒拿了上来,两个礼盒都不小里面都东西似乎颇为沉重。 “打开!” 马秀英听了张氏的话,把第一个礼盒打开,刚打开就听张氏惊呼一声, “哎呀,这可太贵重了!” 一尊通体雪白的玉佛,一看就是价值连城之物,看想氏爱不释手的样子。朱五忽然想起有人私下说过,张氏爱财。 “他俩人呢,叫他们进来!”郭子兴看清之后,忽然怒道。汤和从起兵之前就投奔他,虽非心腹也是嫡系。 不一会,汤和从外面进来,只是他独自一人,没见朱重八。 “你们这是啥意思?”郭子兴指着礼盒说道,“送这么贵重的礼,哪来的?重八呢!” 郭大帅还不糊涂。 汤和笑道,“大帅息怒,这是俺和重八的孝心,不是偷来的也不是抢来的,都是用大帅您赏赐的银子买来了。听说夫人信佛,重八就和俺商量,送尊佛像给夫人,算是报答大帅的知遇之恩。” 郭子兴脸色好看些,“重八人呢!” “他营里都是新兵,走不开!”汤和笑道。 朱五却知道,这绝不是朱重八送的。朱重八为人不屑于这些蝇营狗苟的钻营,更不会讨好妇人。 这应该是汤和背着重八干的,想当初刚认识汤和的时候,还以为他是一条好汉,慢慢相处下来,哪里有好汉的样子。 就此时,外面又过来一个亲兵,“大帅,朱公子的亲兵找他,说定远有军情!”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八 揍他丫头养的 朱五匆匆走到门外,郭兴已等在那。 “老三,啥事?” “五哥!”郭兴急道,“定远席老道派人送信,咱们出去收铁料的兄弟让人给劫了!” 造反的让人给劫了,这特么的简直奇谈,这跟抢劫警车是犯法行为有啥区别。 定远那边有了工匠坊之后,铁料的需求加大,已经供不应求了。 为了保证开工,便派了一队士卒,让几个铁匠领着去周边官府占着的县城买。 这帮士卒身上都带着短家伙,领头的也是见过血的老兵,小股的流民根本不怕,能劫他们的只有大股势力。 朱五冷着脸,“咱们人有没有事儿?” “伤了两个,不过都是外伤,养些日子就好。”郭兴看下朱五脸色,“伤的旁人给放回了,没伤的让人给扣了,说拿五百担粮食去换!” “奶奶个腿儿地!”朱五骂了一句,“哪来不知死活的东西?在哪劫的,领头的是谁?” “城外三十里定秒山那边的寨子,领头的是俩兄弟,姓冯!”郭兴咬牙道,“五哥,你发个令,俺带人推了鸟寨子!” “咱们一起去。”朱五冷笑,“红巾都敢抢,活的不耐烦了。召集兄弟们,咱们回定远!”,说完转身回了帅府。 郭子兴见朱五脸色阴沉,皱着眉问道,“怎么了小五?有官军打定远?” 朱五苦笑,自己手下让劫道给劫了,这叫什么事,怎么开口阿,但依旧把事说了一遍。 郭子兴听到最后,忍不住嘴角抽动。看自己夫人和儿子,正围着汤和的礼物打转,带着朱五到了背人的地方。 “回去以后打算咋整?”郭子兴问道。 “推了那个什么寨子,定远周边那些大户豪强的坞堡也推了,留着是祸害!”朱五杀气腾腾,他早就想动手,只是没抽出功夫,那些坞堡的地主武装,就是官府的狗腿子。 “好!”郭子兴拍了下朱五的肩膀,“不见血还以为咱们爷们的刀不快!杀干净!” “小五和义母二弟告个罪,马上回定远!” …… “汤和阿,你有心啦!” 张氏对汤和的礼物真是爱不释手,同体雪白玉佛以前听都没听过。 “你跟着俺家老爷出生入死的打仗,还能想着俺们娘俩,真不容易。” 她只是地主家的夫人,富是有了,可是跟贵字不沾边。现在丈夫成了一方诸侯,她才知道以前的日子真是没滋味,也学着官太太的做派。 “这都是应该的,没有大帅带着,俺们这些穷汉子哪有今天!”汤和笑道,“不过,今日俺厚着面皮过来,还是有个事求夫人,谁让这帅府内宅是您当家呢!” “你说,俺能办的一准给你办!”张氏笑道。 汤和笑笑,“夫人,你看俺跟着大帅出兵放马的,在这濠州城里身边也没个知冷知热的人,连顿热乎饭都吃不上。”说着,看了小脸煞白的郭莲儿一眼,“俺想跟您讨个人儿,请您做个媒,把莲儿姑娘许给俺……” “不行!” 他话还没说完,两声不行一前一后同时响起,抬头朱五在门口冷冷看着他,眼睛能喷火。 另一声是马秀英,她拉着脸,拧着眉毛,瞪着汤和。 “莲儿是小五的义妹,两个兄弟都在小五身边当兵,是小五的生死兄弟。”马秀英见谁都是笑脸,现在却一点不客气,说道,“她又不是郭家的下人,怎么能随便给你。再说,俺记得你在老家是有老婆孩儿的,莲儿过去给你做小吗?没地埋汰人!” 汤和让马秀英骂傻了,他知道莲儿和朱五的关系,只是觉得他是郭大帅手下的战将,一身军功,也配得上莲儿。就算朱五也挑不出毛病,谁知道刚开口,就让马秀英给撅回来了。 “五哥!”莲儿抱着小丫头,眼泪吧汊的跑到朱五身边,“带俺俩去定远吧,俺不想在这了!” 朱五捏着拳头,关节咔咔响,眯眼看着汤和,“汤千户,你这是故意埋汰朱五,还是觉得朱五不敢把你怎么地?” “小五!” 郭子兴一个头两个大,这都什么破事儿。小五是他的心腹,汤和算他的爱将,怎么在这闹起来了。 其实他这样的江湖豪杰,心里也没觉得汤和配莲儿有啥不妥,女人吗! 他恼怒的是,汤和这人不知道深浅,这事是能在明面上的么,况且越来越能整这些歪门邪道的事。 呵斥朱五之后,指着汤和骂道,“滚回营去,带好你的兵,想要女人本帅亏不了你!” 汤和低头应了,臊眉耷眼的走了。 朱五闻言劝着莲儿,“妹子,定远那边还没安顿好,你在这边跟秀英姐做伴儿,过些日子五哥再来接你们。” 嘴上这么说,心中却有一团火,莲儿他一直当妹子的,做哥哥的看妹子受委屈,心里难受。 连带着心里生出一股莫名的恨意,男子汉大丈夫,生于世间,怎能居于人下下,看人眼色! 马秀英老出朱五恼怒,忙说道,“小五,莲儿跟着俺你放心,俺绝不让莲儿再受一点委屈!” … 汤和越想越气,不过一个女人,看他们那样,好像俺还配不上,俺出生入死的一身伤,还不如他朱五的一个妹子。 若是朱小五还是个普通百户,他巴不得俺跟他结亲,势利眼的东西。 出了帅府,刚上马就看到朱五的一群亲兵守在帅府门口,一个穿着百户衣甲的半大小子,正在向同伴炫耀自己的马。 “毛都没长齐,就当了百户,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汤和忍不住,冷笑着指桑骂槐。 蓝玉正高兴呢,冷不丁背后有人说风凉话,他年纪小,平时最烦的就是这话。 当下,回头骂道,“你特娘说谁?”骂完发现,这人他认识,当日城头上,这人一箭射死一个官军。 汤和大怒,“老子骂你!怎地!” 蓝玉可不管他是谁,拧着脖子,抽出腰间挂着的羊角锤就要动手,“俺日你……” 郭兴稳重,忙喊道,“蓝玉,这是帅府门口!” 他话音刚落,就听另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响起,“帅府能咋地?汤和,你是谁老子?” 是朱五,立着眉毛从帅府门里走出来。泥人都有三分火,何况活人。 前世的朱五是个谁会低层,惹不起别人只能忍着。这辈子靠杀人挣前程,一肚子火根本忍不住了。 这功夫,他也不在乎汤和是不是朱重八的兄弟,谁的脸面他也不想给。 汤和见朱五一副要动手的样子,冷笑,“怎地,朱公子,想动手?就你们这几个,行吗?” 朱五冷笑,“汤和,第一次见面咱们还在一起喝酒吃肉,你还说重八的兄弟就是你的兄弟,当时我也认为你是条光明磊落的汉子。 怎么一转眼就好像和我有仇一样,我哪里得罪你!你冷嘲热讽我忍了,你阴阳怪气我忍了,你指桑骂槐我也忍了。一次两次,两次三次。可你为啥要把主意打到我莲儿妹子头上。你到底哪里看我朱五不顺眼,说出来,别娘们唧唧的耍嘴皮子!” “啥?他打俺妹子的主意!”郭兴和郭英马上就火了。 “俺就是看你不顺眼,凭啥你悄没声的就爬俺头上去了,凭啥你重八在你手下当小兵,你是战功比俺多,还是武艺比俺好,你不过是长了一张好嘴。至于你说郭莲儿,俺一个千户还配不上她?” 朱五心火爆发,“揍他!” “你敢……” 汤和话都没说完,蓝玉跳起来一锤子就砸他腰上,紧接着胯下战马受惊,他还没反应就让郭家哥俩扯着胳膊薅下来。 他本是一身武艺,正常三两个汉子进步得身的,可是猝不及防之下就被朱五的人给打倒,况且他身边一个亲兵也没带,只能挨打。 郭兴郭英他们都是乞丐出身,最会大这种群架,大脚丫子往死里在汤和脑袋上乱踩。 “你他娘的比俺爹都老,还想要俺妹子!”郭英边骂边跳着踩。 汤和刚想挣扎着站起来,后脑上嗡地一下刺痛,蓝玉跟砸核桃似的,一下接着一下。 “蓝玉,往他鸟上砸!”郭兴带着几个人,拉开汤和的腿。 双拳难敌四手,汤和被打蒙了,只能下意识的防着。 蓝玉冷笑,“娘的,今儿让你尝尝鸡飞蛋打!” 眼看蓝玉裤子都快被扒了,前方一个骑士,高喊,“住手!住手!” 不是别人,朱重八到了。 也是凑巧,他要去大帅府请示军务,恰好看到朱五在揍汤和。 “小五,看我的面子行吗?”朱重八直接推开蓝玉,护在汤和面前,“都是军中兄弟,不至于下死手。小五,汤和得罪你,你看我面子多担待不行吗?” “朱重八,你一边去,惹急了老子连你一块打!”郭英怒道,“亏五哥拿你当兄弟,你向着外人,呸!” “重八哥,你可知道我为啥打他!”朱五看着朱重八,“别的事看你面子我忍,这事忍不了!他汤和是你兄弟,我小五就不是么!” 郭英冷笑,“朱重八你这兄弟,打我妹子的主意,想给俺们当妹夫,你说该不该打?” “这!”朱重八看看头脸都是脚印血迹的汤和说不出话。 此时,就听大帅府里传来一阵脚步,并带着郭子兴的声音。 “在本帅门口斗殴,好大的胆子,谁先动的手!” 朱五呲溜跳上马,“弟兄们,撤!” 眨眼之间,朱五和亲兵跑了个干净。郭大帅出门,正好看见提裤子的汤和。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九 冯家寨子 定远城外三十里,定妙山上冯家寨。 这是乱世,盗匪抢了义军抢,义军抢过官军抢。没奈何的百姓只能村与村联合,结寨自保。 冯家寨就是这样情形之下发展壮大,寨子依山而建,易守难攻。寨中共有两万多人口,青壮男子四千余人。 官府管不着,小股势力惹不起。况且冯家寨子也不是良善之辈,没钱做劫掠过路客商,绑票勒索的勾当。 朱五早就知道有这么个冯家寨,只是暂时没腾出手。周边还有个绿林强盗刘聚,都是要清理打击的对象。 没想到,他没去找冯家寨的麻烦,冯家寨先太岁头上动土。 朱五连夜回了定远,留一片士卒守城,剩下三千多人浩浩荡荡出城,在定妙山下一字排开。 新兵士卒经过一个多月的训练,阵型齐整雄壮,长枪如林铁盾如墙。 郭兴统领朱五的亲卫马队在阵前游荡,李赛和蓝玉带着其他亲卫,在几个工匠的指导下架起两门青铜炮。 炮口正对着山腰上冯家寨子的门楼。可能是角度不够高,工匠们一边用眼睛瞄准,一边炮口下塞进去木头。 “五哥,俺带人打头阵!” 二虎现在是朱五定远军的千户,货真价实千人队的队长。身上穿着新打造的铁甲,头上铁盔,组装到了牙齿。 现在定远的工匠坊还是太小,只能优先给军官们打造盔甲。 但朱五这人有轻微的强迫症,即便是士卒没有盔甲,也全配上了红色战袄。为这,还和李善长废了好几天的吐沫。 不过当全军集合整装待发的时候,李善长也说不出来话来。这世上的义军大多跟叫花子没啥区别,只有头领的核心部队像点人样。 朱五手下光看这营头阵势,就强过他们百倍,甚至比精锐官军也不逊色。 有荣誉有仪表的军人才有战斗力,所以现在朱五手下的兄弟们,早就憋着劲了。 朱五见二虎磨刀霍霍,不由得一笑,“急啥,先打几炮再上!” 所谓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咱重视敌人。冯家寨盘踞在山上,只能通过弯曲的山路强攻,看来对方也是有精通军事的人才。 随后,就教二虎笑嘻嘻的说道,“五哥,听说把汤和那厮揍了一顿?再有下回带上俺,早就看他不顺眼!” “谁说的?”朱五马上拉下脸,回定远的路上,他和弟兄们说过,这不啥光彩事儿,别到处招摇,没想到到底还是有嘴快的。 二虎见朱五黑脸,讪讪的想往后躲。朱五官位越高,手底下人越多,兄弟们越是敬畏。 “说话,谁说的?不说是吧,不说我让你去伙房做一个月的饭!”朱五气道。 “蓝玉说的,也不怪他,是俺套他的话套出来的!”二虎挠头道。 “叫他过来!” 二虎赶紧去叫蓝玉,其实他年纪只比蓝玉大了两三岁,两人都是犟种加愣头青,颇对脾气。 “五哥,你找俺?” 蓝玉小跑着过来,一头的汗水。 “回来路上我咋交代的,定远的事不许说,回来你就到处传,大帅门前打架,你觉得威风是不?”朱五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劈头盖脸一顿骂。 蓝玉回头找二虎,人家早跑了,见朱五发火只能低眉顺眼的说,“五哥,俺错了!” 他这模样,朱五有火还真发不出来了。蓝玉今年满打满算才十五,却有战必前,从没退过。 “一会二虎带人攻寨子,你带着弓箭手在边上助阵!” “哎!”蓝玉正心里七上八下,忽然听朱五给了个差事,赶紧笑着答应。 随后,转身去找二虎,却有听朱五喊道,“回来!” 蓝玉回头,不解。 朱五板着脸,说道,“把头盔带上,保命的玩意儿!” 蓝玉笑了,“诶!” 随后,一路小跑到了二虎的方阵,见着二虎就开始埋怨,“虎哥,你卖俺!” “哎哟,蓝玉兄弟,不是俺卖你,五哥问谁敢不说阿。”二虎笑道,“回头俺找把好刀给你,算赔罪!” 蓝玉转怒为喜,“真的?你别唬俺?” “哪能呢!”二虎拍了胸脯,“对了,兄弟。到底为啥揍汤和,你还没说呢?” 蓝玉四处看看,压低声音,“汤和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给郭家哥俩当妹夫!” “啥?”二虎眼珠子转了几圈才明白,扯着脖子骂,“狗日地,俺日他八辈……” ……… “你脑子让驴踢啦?” 冯家寨里,大头领冯国用正在痛骂自己的弟弟,二头领冯胜。 哥俩一母所生,都是宽额圆脸的粗壮汉子,一脸浓密的络腮胡。 冯国用气急败坏,“你劫就劫吧,扣人家人干嘛?” 冯胜小声分辨道,“哥,你是没看见当时他们那样,横着呢!说有本事弄死他们,不然大军就推了咱们寨子,鸡犬不留!” “那你说现在人家杀上来了?咋办!”冯国用继续骂道,“红巾占了定远以后,俺就派人去打听,占定远的红巾头目是郭大帅义子朱五。 人家占了定远,一不杀二不抢,连买菜都是公平买卖,是个仁义人。俺正想结交一番,你到好直接给得罪死了!” “既然来了,就打呗!咱们手里又不是没人没刀!”冯胜不服气。 “放屁!”冯国用大骂,“打了定远兵还有濠州兵,人家几万人马杀过来,拿啥挡?咱们兄弟带着乡亲结寨子,为的是自保,不是为打仗!” “轰隆!” 正骂不绝口之时,外面忽然一声巨响,天塌地陷一般,冯家兄弟齐一缩脖。 紧接着,听到寨子口一阵鬼哭狼嚎的声音。 “再来!” 朱五在火炮后面,兴奋的喊道。 一炮下去冯家寨子的木头门楼就塌了一半儿,几个汉子扔了兵器惨叫着往寨子里跑。 威力是有,主要是这个时代的人没见过这个。人总是会对未知的,解释不了的事情产生畏惧。 就这个功夫,二虎带着人已经冲到了山脚下,就等着再一炮之后,往上冲。 冯家兄弟带着寨子里的心腹,跑向寨子门楼,迎面跑来两个乱叫的汉子。 “跑啥?咋回事?”冯胜抓着一个问道。 “俺,俺不知道!”那汉子无与伦比,“俺就看到对面红巾阵里冒了阵烟儿,紧接着门楼就被雷劈塌了,王老七当场让一个铁球砸死了。俺娘咧,直接砸成了渣,跟香瓜似的,到处都是!” 冯家兄弟对视一眼,他俩不相信啥雷劈的鬼话,定是红巾有什么犀利的武器。 寨子外头,朱五的亲兵们忙碌的装填,这种秘密武器,他必须抓在手里用最信任的人操作。 “以后多做点小炮,几个人扛着就能跑的,最适合这种攻坚战!” 他正想着,郭兴大喊,“五哥,好了!” “放!” 冯家兄弟来到寨子口,还没站稳当,又是轰的一声,半边门楼没倒,旁边的山石但是冒着烟火四处飞渐,待烟雾过后石头上竟然是一个深坑。 随后,耳中听到山脚下的喝骂,“怎么喵的,歪到姥姥家了,再来!” “喊话!”冯国用当机立断,“听说朱五不是滥杀之人,俺去会一会!” “五哥,寨子里出来人了!” 正准备再来,蓝玉跑回来报告。寨子里出来七八个人,领头的是个布衣汉子,正小心的靠过来。 “要投降?”朱五琢磨一下,倒也不意外,这年头的地方武装都是墙头草,打不过就降,或者干脆加入义军造反,都是常事。 纵马过去,山脚上二虎正对着那些人虎视眈眈,那几人倒也有胆气,眼神不曾有半点退缩。 冯国用站在前头,见对面一位铁甲骑士过来,以为是红巾主将的亲卫,开口说道,“在下冯国用,是这的寨主,想拜见红巾主将,请通融融通!” 朱五笑了,“我就是朱五,濠州总管帐下定远军镇抚!” 冯国用愣了下,听书朱五年纪不大,但没想到居然这么年轻。 赶紧打起精神,说道,“今日之事,是一场误会!俺弟弟年轻气盛,扣了将军的士卒。不过那些兄弟们在俺寨子里,可是好吃好喝招待,一点气没受!俺们山寨也受官府的压迫都是穷人,不是故意和红巾为敌!” 朱五跳下马,笑道,“哦?你是要投降吗?” 谁说投降了?冯国用心道,俺只是不想和你结死仇而已,哪来的投降一说。 就听朱五继续说道,“投降太难听了,干脆叫入伙!大伙都是穷汉子出身,想在这鬼世道里寻条活路。单打独斗能成啥气候,今天我不打你,说不上哪天官军也剿了你。 官军可不会像我这么好说话,寨子一破绝对杀光抢光。不如咱们一道干,说不定还能博一个富贵前程!” 其实冯国用早就有心投奔红巾,他也是熟读兵书,能看清天下大势的人,只是还在观望。 朱五的话说到了他心坎了,乱世穷人没活路,可乱世也是穷人出头的时候。 眼前的红巾军阵势森严,一看就是见过血的兵。 朱五他也早就听你说过,两千多的官军都围不住,又追着官军的屁股到了定远城下,顺势占了城池。年纪虽然小,可俨然是个人物。 想到这,冯国用有些动摇,问道,“将军,当真?” “这还有假?”朱五笑道,“入了伙就是自己人,你寨子里的兄地就是我的兄弟,就是我定远军的士卒!” 冯国用继续说道,“可是定远城小,如何能养得起这些人?” “定远算啥!”朱五发笑,用马鞭指着前方,“前边还有和州,还有滁州,定远养不起,加上这两座城,总养得起了吧!” “如此,俺入伙!”冯国用笑道,“早看着狗官府不顺眼,俺带着兄弟们也反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十 蓝玉写信。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汤和被朱五带人堵在大帅府门口揍一顿的事儿,不胫而走。 大帅府中,郭子兴面色阴沉。朱重八站在下首默不作声,唯有大帅的公子郭天叙道,悠哉的喝着茶,一副看戏的样子。 “小五太不像话!重八,拿拿本帅的将令,去定远把小五带来!” 郭子兴原本有心冷处理,男人之间打架算什么,都是火爆脾气的厮杀汉子,况且他心里也隐隐觉得汤和该揍。 只是这事传了出去,汤和怎么说也是跟着他出生入死的老兄弟,要是不处理,说不得有人歪嘴大帅处事不公。 朱重八赶紧说道,“大帅,不至于此。汤和兄弟也说了,是比武切磋受了点皮外伤,哪有什么殴打军中大将的事儿。不过是外头人以讹传讹,乱嚼舌头传瞎话罢了。咱们不去理会过几日就散了,过几日末将安排小五跟汤和喝顿酒,这事就过去了。” 得了个台阶,郭子兴脸色好看不少。真让他处理朱五,他还真有些下不去手。 不是说朱五在他心里多重,而是人家领兵在外,家眷养在帅府,却被手下惦记。真处置了,难免心生嫌隙, 朱重八却知道,小五和汤和这仇是结死了。自己兄弟的性子他知道,汤和现在恨不得捅了小五。 此时一直在旁的郭天叙却忽然开口,似笑非笑道,“到底咋回事,其实大伙心里都清楚!朱五敢打汤和,还不是仗着是父亲的义子,有人给仗腰子么!呵,他一个假子就敢如此,那俺这个大帅的亲儿子,是不是哪天看谁不顺眼,就可以一刀砍了?” “你胡沁什么?”郭子兴骂道,“这话是该你说的?不着四六的玩意!明儿跟你舅舅去学军务,老子一辈子英雄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玩意儿?” 郭天叙依旧是笑,从小被骂惯了,就当耳旁风。只是朱重八不动声色之中,眼皮跳了一下。 这郭家公子,似乎对小五有啥想法。 何止是想法,郭天叙对朱五是羡慕嫉妒恨。他这个大帅亲子手下一兵半卒都没有,朱五这个假儿子却是定远的镇抚。 来濠州的路上,他老舅张天更没少说朱五的小话。什么得意忘形,目无尊长,就会讨好大帅等等,他要是对没想法,就怪了。 就此时,外面进来一个亲兵,“禀大帅,定远镇抚战报,昨日收服定妙山冯家寨,得青壮一千。” “俺家小五好手段!”郭子兴咧嘴大笑,接过战报一边看去了。 郭天叙本想凑过去看,有了半路觉得好生无趣,目光忽然落在朱重八的腰间。 “重八,好刀阿!” 朱重八嘴角抽动,重八这俩字也是你叫的,可面上依旧笑。他的腰刀正是关先生赠送的西域宝刀,当下笑笑,解了下来,“公子喜欢?拿去玩吧!” ……… 定远城中,蓝玉看着手中笔墨满是纠结,抽刀子砍人容易,写信这事太难,偏偏这是他自己的家信,不能由别人代笔。 早年他爹逼着他念过几年私塾,可先生教的他早忘了。如今笔杆子握在手里,怎么都不去刀把子痛快。 纠结了半年,才颤颤巍巍的在纸上慢慢开写。 “姐夫,俺是小二。 有几个月没见着面了,恁挺好的?俺姐挺好? 俺给你说这几个月真跟做梦似的,官军攻濠州的时候,俺爹让俺投了红巾军。 俺可不是当小兵,俺这支队伍的头头就是濠州人,手下的弟兄也都是濠州的乡亲,他看俺机灵就收俺做了亲兵。 一仗下来,官军被打跑了,俺杀敌有功,头头让俺当了百户,现在手下也管着百十来个亲兵。 俺这个头头可了不得,以前是小乞丐,后来带着一帮乞丐兄弟投了军,因为有功劳,濠州的郭大帅认他当了义子,再后来当了将军。现在是定远的镇抚,自己占着一个城池,手下的兄弟都当了军官,威风着哩。 这人讲义气,处事公道,赏罚分明,对士卒跟亲兄弟似的,营里这几千兄弟都吃得饱饱的。俺们都服他,都叫他五哥。 姐夫,俺说句不中听的,你干那事没啥出头的日子。天下都是穷人,你抢来抢去还不是抢穷人,有啥油水?说出去也不好听。 你不如过来投奔俺五哥,冯家寨你知道不?昨儿刚入伙了,五哥在郭大帅那保举他俩做了千户,银子赏了好几百两。 他俩都行,姐夫你差啥,俺还没听说谁的本事能强过你。 五哥最喜欢好汉了,到了这咱们一块大块吃肉,大秤分金,不比你劫道强! 俺听五哥的意思,过阵子就要打和州城,正是用人的时候,你还等啥。 再说就算你不来,五哥抽出手来也得收拾周边这些绿林好汉。 姐夫,俺就说这么多,你好好合计合计。” 写完之后,吹干了墨迹装入信封。最后写上地址人名,常遇春亲启。 此时外面有人喊道,“蓝玉,五哥那边该你照应了。” 是郭兴的声音,蓝玉赶紧说道,“哎,知道了!” 朱五是要打和州,席应真道人曾经说过,定远边上和滁二州比取,然后攻金陵。 本想着秣兵历马徐徐图之,但是冯家兄弟入伙之后,定远的粮草器械是个问题。 粮草还能撑一段,可是冯国用冯胜手下两千左右青壮的兵甲,却让人头疼。 这两千人跟朱五的兵一比,就是叫花子,衣衫褴褛毫无章法。 朱五想过先让冯家兄弟统领一个千人队,让他们手下的人训练后单独再组成两队,让老兄弟带领。 这样可以避免下面出一堆小军头,可是这样一来就是兵不知将,将不知道兵了。眼看队伍滚雪球一样壮大,这是大忌。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手下几千人朱五忙得头昏脑胀,夜深以后人家都睡了,他还得翻看李善长送来的账目。 “五哥,冯国用来了!” 蓝玉端着一碗面条,进屋说道。 “请他进来!” 朱五端起碗,扒拉几口。见冯国用进来,笑道,“老冯,找我有事儿?” 冯家兄弟虽入伙,但是寨子中有百姓,朱五留了五百人在那驻守。乱世中有野心的人不少,但是知道维护乡亲的人不多。 所以对于冯家兄弟,朱五高看一眼,尤其是老大冯国用。李善长都听过他的名字,说是少有的文武全才。 冯国用进屋以后,直接坐到朱五边上,“镇抚,啥时候打和州?” 他比朱五大,叫将军绕口,又不能叫五哥,只能叫官名。 朱五笑笑,“这么着急?总得准备些日子。” 打和州就是标准的攻坚战,攻城器械缺一不可。 这次的官军被打跑了,下一次的说不上什么时候就杀来了,与其等着人家上门,不去主动出击。所以打下和滁州,迫在眉睫。 冯国用笑道,“俺有个同乡好友在和州做小吏,或许可为内应。” 朱五来了兴趣,自从濠州打跑了彻里不花,他占了定远之后。和州就门户紧闭,一副严防死守的样子。平常百姓出入城内,都盘查严格,生怕红巾的探子混进城去。 就听冯国用继续说道,“按这个同乡虽是吏,却是个税吏。每日在城门口算着收多少税,跟守城的军丁最熟不过。 俺想要是他能帮忙,咱们可以混进一队精锐兄弟。宰了知县或者和州的守将,到时候里应外合,可以一举拿下!” “这人可靠吗?”朱五问道,堡垒都是内部攻破,当初郭子兴下濠州也是这招。 “可靠,他也早就看这朝廷不顺眼,只是此事需要银钱打点!”冯国用笑道,“不是俺同乡贪财,是他要上下活动。” “只要他可为我所用,金山我都给!”朱五笑道,“明日你找李善长,要多少金银和他说。”说着,朱五想想,“我再派几个兄弟跟着你,蓝玉!” “俺在呢!”蓝玉正听的入神,忽然听见朱五叫他。 “你带几个兄弟护着老冯,全须全尾的去,全须全尾的回!” “放心吧五哥,俺一定办得妥当!” 朱五又端起碗,划拉着面条,“老冯,你那老乡叫啥?” “胡惟庸。” 扑! 朱五呛着了,面条喷了蓝玉一脸。 不怪他反应大,这人他知道啊!又他娘的一个将来重八哥的刀下鬼,跟蓝玉一样,死得透透的。 这是咋回事,隔三差五就能遇着这些未来的王侯将相。 朱五擦了嘴,看看冯国用。冯家兄弟他真没印象,但是认识胡惟庸想必将来也是大明的开国攻城。 前些日子还在想,小小的濠州满是未来赫赫有名的武将。占了定远之后,又一水儿的文臣。 此时的朱五,真想用濠州话骂一句,乖乖,俺地个亲娘! 冯国用回了住处,冯胜已经在等他了。 本来对兄长轻易投了红巾,他还颇有微词。可是跟着朱五回了定远后,却只能赞叹兄长的远见。 他们寨子的兄弟行军时,跟放羊似的,不派人跟着都得丢。 人家朱五的兵马,横看成排竖看成行,千百人如一人,衣甲鲜明,斗志昂扬,差距不是一星半点。 冯家哥俩从小熟读兵书,自然知道这乱世是大展拳脚的时候,若是刚投了红巾就能立一大功,前程不可限量。 “大哥,咋样?”见到兄长,冯胜问道。 “镇抚答应了,俺明日动身去和州,寻胡惟庸去!” (晚了,不好意思,晚上还有。)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十一 胡惟庸毒计 自从闹了红巾军,官府看谁都像贼。 若不是城里百姓官员还得吃喝拉撒,各城的老爷真想把城门一关,像王八似的躲进壳里。 可是躲不进去,只能加紧防范,城门的守军加倍,每日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往来的百姓凭借户籍路引出入。 和州是上县,跟州府相当的大城。西北隔滁河与滁州毗邻,跨过长江,正对面是太平(今安徽当涂)。太平南部芜湖,东北达金陵(今江苏南京),东倚丹阳湖。湖周围的丹阳镇、高淳、溧水、宣城都是鱼米之乡。 这样的大城乃是交通枢纽,富得流油。往日进城的商人百姓数不胜数,只是如今天下不太平,各城门口严防死守,进城的路上人们排成长队,等着官兵的检验搜查,稍有抱怨就是一顿棍棒。 冯国用和蓝玉郭兴还有其他两三个朱五的亲兵,就在混在进城的队伍中。 这些人都是普通百姓装扮,冯国用本是文人面相,这会装成一个读书的员外,郭兴蓝玉等装成他的小厮仆人,挑着扁担行李。 看着如狼似虎的官军,几人手心里都冒出冷汗。为了进城他们不能带兵器,啥防身的家伙都没有。 “早知道带几个掌心雷好了!”蓝玉小声说道,“这特娘的心里没底啊!” “别嘟囔!”郭兴白他一眼,“五哥说听老冯的,咱们别说话。” 蓝玉闭上嘴,瞧了一眼冯国用。人家跟没事人一样,看不出半点紧张。 队伍慢慢往前,终于查到他们这里了。 “哪来的?进城干啥?”检查的官军大概是个什长,一脸凶相。 冯国用笑笑,把户籍和路引交上去,“俺们从定远来,进城投亲戚。” “定远?那地不是让反贼占了么!”官军什长瞪着眼打量,“来呀,把这些行李挑开,好好搜查!” “军爷,就是让反贼占了才投奔和州阿!”冯国用不动声色之间,把一块二两重的银子塞进官军什长的手里,“还请军爷通融,俺表弟就在和州当差。” 什长掂量下银子,点点头,见行李里没有违禁的东西,几个畏畏缩缩的小厮后生,也都是毛都没长齐的后生,放心许多。 当下,随口问道,“你表弟在城里当差,谁阿?” “俺表弟姓胡名惟庸。”冯国用见城门这一关是过了,慢慢把心放下。 “嗨!”闻言,官军什长笑了,“还真特么巧了。”说完,回头冲着城门口大喊,“胡爷!” 城门口除了官兵还有税吏,一个青衣的税吏,翘着二郎腿,躲在遮阳棚下面迷瞪眼儿。 这税吏二十出头,长着张一团和气的脸,一看就是个人缘好的人。只是偶尔打量人群时,露出的目光锐利。 忽然间前边破锣嗓子嗷唠一声,听见有人叫他。税吏坐直了身子,朝前边看去。 “这有你家亲戚!” 听了前面什长的叫唤,税吏稍微愣神,随后站起身,掸掸灰尘,慢条斯文的走过去。 亲戚?哪个亲戚? 税吏边走边想,待走得进了,只见一个想不到的人,正对着他笑。 “惟庸表弟,俺来投奔你了!” 无巧不成书,这税吏就是冯国用要找的同乡胡惟庸。 只是此时双方心中都没有惊喜,只有惊惧。冯国用拼命大眼色,生怕胡惟庸露馅。 胡惟庸则是心里打鼓,吓了一跳。 “冯家兄弟不是在定妙山上结寨当山大王么,怎么找这来了,还叫我表弟,这里面有什么猫腻?” 他和冯家兄弟其实也是泛泛之交,同乡之间,没闹红巾的时候喝过几次酒,此时见对方找他随有些意外,但马上反应过来。 “表哥,你咋来了呢?” “定远让反贼占了,俺只能来投奔你啦!”冯国用笑道,“赶了一天的路阿,没想到在城门口遇着你了!” 胡惟庸走过去,看他身边的几个后生面生,不是认识的人,面色不改对那什长道,“这可是巧了,俺表哥!” “那还说啥,胡爷带进城吧!”官军什长倒也痛快,笑着说道。 “谢你兄弟,回头喝酒。”胡惟庸假模假式的说道。 随后蓝玉郭兴等人挑着担子,跟在冯国用的身后,大摇大摆的进城。 胡惟庸在这城门口人缘不错,路过的兵丁都笑着打招呼,有个百户还特意跟他摆摆手。 进了城左拐右绕,越走越快,最后在进了一家酒家。 “掌柜的,雅间!” “哟,胡爷来了,楼上请!” 紧接着一行人上了二楼,有小二送上来热茶瓜果,随后关上房门,胡惟庸脸色变了。 “冯兄,您怎么来了?你冯家兄弟如今在官府也是挂着号的!” 冯国用微微一笑,端起热茶喝了一口,笑道,“老弟,俺找你,是有桩富贵给你。” 说完,摆手说道,“郭家兄弟,麻烦把东西亮出来,让俺这老弟瞧瞧。” 郭兴警惕的看了胡惟庸一眼,胡惟庸心里突然打了个哆嗦。这后生刚才看着人畜无害,怎么转转眼间这么大杀气。 随后就见到,两个行李木箱被打开。木箱的木头里有夹层,那后生拿着扁担上的铁钩一撬。 “嘶!” 胡惟庸眼睛都直了,金光闪闪一片,居然是一排排的金饼子,每个差不多都有巴掌大小。 “冯兄,你这?” 冯国用收敛笑容,“老弟,实不相瞒,哥哥我投了红巾……” 胡惟庸目瞪口呆,这变化实在太快。 当下就听冯国用把自己如何入伙红巾军,朱五姓甚名谁有士卒多少,战斗力如何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又把这次来的目的,或是策反守军,或是买路夹带兵器死士进城说了一番。 胡惟庸眼睛越听越亮,笑道,“冯兄真是胆包了身子,兵行险招阿!” “富贵险中求,如今天下大乱,老弟一身才学,给官府当爪牙岂不是可惜了。不如投了红巾,和俺们共图前程!” 冯国用笑道,“朱将军是濠州郭大帅的义子,手握精兵。这和州只是开胃菜,往后攻占太平路,下金陵城,基业顷刻可成。老弟,你何愁没有出头之日。” 胡惟庸沉吟不语,冯国用继续说道,“老弟,只要是你能帮上忙,朱将军亲口许诺,事成之后,和州城的财货任你拿。若你想为官,县令都可以让你坐!” 说完,端起茶来暗中观察胡惟庸的表情。他这个同乡,才学有胆量有,就是生平爱财爱算计,还是个官迷。条件摆出来,就不信他不动心。 片刻之后,胡惟庸似乎下定决心,“冯兄说的没错,这狗日的朝廷早该亡,这乱世就是你我出头的时候。” 说着,笑笑,“财帛动人心,想要收买几个小军官容易,可是城门口的百户,怕是不好收买,保不齐前脚收钱,后脚就把咱们卖了!” “老弟有何良策?”冯国用问道。 胡惟庸眼睛转了转了,“晚上俺做东,请城门口的百户喝酒,到时候咱们一手银子,一手刀子,不怕他不答应!” “说详细些!”冯国用说道。 “那百户叫廖永忠,还有一兄弟廖永安,两人都是和州城的勇武之辈,一人是城门口的百户,一人是水军的百户。” 胡惟庸笑笑,话中带寒,目光如刀,“若有这二人相助,大事可成。这哥俩对钱财不怎么上心,可是为人至孝顺,而且他俩都快三旬的年纪,家里只有一个儿子,爱若珍宝。” 冯国用若有若悟,“你是说?” “正是!”胡惟庸又是一笑。 冯国用摇头,“如此说来是好计,就是有些不够光明磊落!” “成大事不拘小节。”胡惟庸眼光锐利,嘴角冷笑,“无毒不丈夫,另外不知道跟你来的这几位小哥,身手胆量如何?” 郭兴蓝玉听的云里雾里,不明所以,但是听到胆量二字,不屑的笑笑。 “俺几兄弟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你说有没有胆量!说吧,要俺们干啥,是杀人还是放火!” 胡惟庸大笑,“果然强将手下无弱兵。”说着,看向冯国用,“派一个后生跟着俺,俺先带他认认门,随后俺去请人。那人到场之后,你这几个兄弟再动手。” 冯国用点头,“蓝玉兄弟,你跟俺这位老弟走一趟,听他的交待。” 蓝玉先看看郭兴,后者点头之后才答应。 就在二人出门之时,郭兴又拉一把蓝玉,贴着耳朵说,“看事不对,就跑!” “三哥,俺晓得!”蓝玉招手,又带了两人,一同出去。 二人出去后,郭兴坐到冯国用对面,开口说道,“老冯,这人托底吗?别把咱们给坑了!” 冯国用笑道,“郭兴兄弟,你放心,他既然答应就不会,他是个聪明绝顶的人。再说,他家眷亲属也都在定远,咱们出事,他全家死光!”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十二 下作 天色渐晚,和州城的守军准备关城门。 在城门楼盯了一天的汉军百户廖永忠,站起身活动活动筋骨。 “娘的,坐了小半天儿,腿脚都坐软了!” 旁人听到这话都笑道,“廖头先回吧,反正也要关城门了。一天都没见您那宝贝儿子了,想了吧?” 提起儿子,廖永忠粗犷的脸上露出笑容。他今年三十岁,典型的武人相貌做派,腰间一把长刀打遍和州无敌手,为人仗义疏财急公好义,深得手下兄弟的拥戴。 他还有个兄长,也是一等一的好汉,俩人同在军中,混得风生水起。可是这两兄弟可以说哪都好,就是子嗣有点艰难。成婚多年直到去年媳妇才生了个大胖小子,两房人家就一个男丁,自然是爱到了骨子里,爱若性命。 抬头看看天色,想着这时候城里最好的点心铺子还没关门,抓紧称几斤甜点心,回去拿给老娘和媳妇。 刚要迈步走,旁边有人喊,“廖头,有人找!” 廖永忠顺着声音望过去,笑了,“小胡阿,找俺啥事?” 胡惟庸笑呵呵的过来,他是城门的税吏,见见很这些军汉混在一起,关系熟得很。 “廖头,俺找你吃酒!” “改日吧,天都快黑了”!廖永忠犹豫道。 “哎呀,您就给俺个薄面吧!”胡惟庸笑着说道,“酒楼的席面都订好了。” 廖永忠还要推辞,就听胡惟庸低声继续说道,“俺家来了个表亲,手里有些私盐没门路卖,求到俺头上,俺一个小吏哪有办法?后来俺一合计,还得找您,一是咱哥俩有交情,二是在这城里还有您办不成的事么!” 这年月指望着那点晌银,军汉得饿死。廖永忠又是个手面大的人,所以各种违禁的买卖也没少做。 听胡惟庸这么一说,再加上对方的刻意奉承,终究不能驳了人家面子。 当下笑道,“俺就知道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中,去吧!” 转角的胡同里,蓝玉盯着这边的场景,见着胡惟庸廖永忠二人勾肩搭背的走了,转身就消失在胡同里。 半柱香的功夫,天黑了。蓝玉来到一个城里的一处小院前,暗影里郭兴带着几人正等着他。 “鱼上钩了,动手!”蓝玉喘口气说道。 郭兴点点头,小声道,“动作要快,尽量别发出动静,手脚利索点,这关系到咱们定远军的大事,办砸了自己抹脖子,也别回去见五哥了!” 到和州的兄弟都是朱五亲卫中的机灵人,只不过人数少点,才五六个。 来的时候身上没带家伙,是胡惟庸不知道从哪淘换了几把短刀,一张猎弓,还有一辆马车。 蓝玉接过猎弓,试了试力道,小声和郭兴说道,“三哥,绑人家家眷,是不是有点下作了!” 郭兴看看他,“俺也不愿意干这脏事儿,可是老冯说了,这是逼着廖家兄弟就范最好的法子。你看和州的城墙,这么高。要是没内应,咱们兄弟得死多少?你是想听别人哭,还是想听自家兄弟哭?” 蓝玉抿嘴没说话,把匕首别在腰里,重重点头。 “动手!” 巷子里本来就黑,几条人影悄没声息的从一户民宅的后墙翻进去。 白天的时候都踩好点了,这家的房子不大,人口也比较简单。老太太带着儿媳妇,还有一对夫妇是家里的仆人。这是廖永忠的家,他哥哥住在水军营的边上。 几人悄悄的摸进去,上房的灯还亮着,隐隐约约有人声穿出来。 “天都黑了,小二还不回来!” 这是一个老妇人的声音,随后又有一个女子的声音,“娘,当家的保不齐和同僚吃酒去了,您先吃吧,别等他了!” 郭兴跟蓝玉对视一眼,蓝玉张弓随时待发,郭兴则跟几个兄弟摸了过去。 吱嘎! 不知是谁脚底下踩了一个石子儿,黑夜里这声音格外刺耳,屋里面听了真切。 “啥动静?” 旁边房里,一个男人推开门,打着灯出来。 刷! 扑通! 蓝玉张手就是一箭,直接射到那男子的喉咙上。那人直挺挺的摔倒,双脚踢腾着却发不出声音。 “上!” 郭兴一马当先冲进去,一个仆妇刚要惊恐的尖叫,可是刚张开嘴,刀光一闪。 血嗖地飙出来,人捂着脖子倒下。 “不想死就闭嘴!” 屋里老太太惊恐的抱紧了孙子,儿媳妇吓得颤抖的趴在地上。 ………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廖永忠是个直爽汉子,胡惟庸和冯国用都是一肚子心眼,两人刻意的奉承,不觉间廖永忠已经喝得有些上脸。 “今日能结识廖百户,俺三生有幸。和州地面上谁不知道您一口唾沫一个钉,为人最仗义不过。”冯国用装成胡惟庸的表哥,还在劝酒。 “不能在喝了,家里头老娘媳妇等着呢!” 胡惟庸帮腔,“这点酒算啥,谁不知道你廖大哥海量!” “你俩别净捡好听的说!”廖永忠笑着又喝一杯,“说正经事吧,多少私盐什么价阿?” 胡惟庸和冯国用对视一眼,彼此都有些心急,郭兴那边还没回来,现在摊牌太早了。 就听廖永忠继续说道,“俺可以给你找下家,不过按照惯例,俺这边抽两成。” 屋里正说话,外面忽然有人轻轻敲门,随后冯国用听出来是郭兴的声音,“老爷,准备好了!” 冯国用心中大定,笑道,“廖百户,两成太少了!” “嗯?”廖永忠有些纳闷。 就见冯国用从桌子底下拿上来个沉重的包袱,哐当一声放在桌上。 “请您帮忙,那点银钱怎么能拿得出手呢!” 廖永忠疑惑之间,冯国用笑着掀开包袱。 “金子!” 包袱里是一堆巴掌大的金饼子,黄澄澄的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廖永忠看看冯国用,再看看胡惟庸。这俩人笑得不怀好意,他是直爽汉子,可是不傻。这事有蹊跷,这么些金饼子别说卖私盐,就是买百十条人命都绰绰有余。 顿时,酒醒了大半,手摸到了刀把子上,盯着冯国用,沉声说道,“你到底是谁?” 冯国用拱手说道,“在下,冯国用。” “冯家寨!” 廖永忠一声惊呼,刀抽出一半儿,就听身后的房门哐的被推开。 一个目光冰冷的后生,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半辈子当兵的经验告诉他,这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 “哈,就凭你们几个想留下俺!”廖永忠不愧是猛将,丝毫不怕,反而气势更盛。 “廖兄弟稍安勿躁,听俺把话说完!”冯国用示意郭兴先出去,安抚着说道,“俺说完之后,廖兄弟要走,俺不拦着!” “说!”廖永忠倒也光棍,端起酒咕噜咕噜喝了半壶,冷笑,“俺听听你放啥狗屁!” “咱们虽说官贼不两立,可是廖家兄弟的威名,俺是听说过的。”冯国用笑道,“淮西地面上不管是绿林好汉,还是举旗造反的,都得竖大拇指。你廖家兄弟不喝兵血,不祸害百姓,不杀良冒功。” 廖永忠脸色好了一点,冯国用继续说道,“由此可见,廖家兄弟是心有正义,顶天立地的汉子。 兄弟,当今这世道啥样俺就不说了,咱们人还有个人样吗?朝廷官府拿百姓不当人,天下凡是几分胆气的汉子都反他娘的了,你如此的英雄,何必给官府卖命!” “你投了红巾,你是探子?”廖永忠明白了,一字一句的说道。 “没错,俺带着冯家寨子投了定远镇抚朱五。”冯国用说道,“朱将军心有大志,占了定远之后,图的就是和州。兄弟,俺们这次来,就是奉了朱镇抚的令,想从你这买一条路,一条进城的路!” “俺听说过朱五,郭大帅的义子,官军都在他手里吃过憋。俺也知道,他占了定远秋毫无犯,军纪严明。俺有几分佩服。” 廖永忠慢慢喝了一口酒,摇头说道,“俺也知道这天下乱了,俺更知道朝廷指望不上,谁管咱们南人的死活。 俺私下里问想过,若俺也是衣食无着,没盼头的地步,那俺也反特娘的。 可是俺身上穿着官衣,多年来身受官长厚恩,俺不能忘恩负义! 你红巾要来就大大方方的来,咱们阵上厮杀。真刀真枪的来,廖某若是败了,性命拿去便是,俺没话说。 可是你们让俺做内应,俺做不到。” 一番话掷地有声,有理有据。 胡惟庸阴森森的道,“这么说你是不答应喽!” “呵!”廖永忠冷笑,缓缓说道,“小胡,你狗日的笑面虎。老子告诉你,老子不但不答应你,老子现在还要从这里走出去,谁拦着老子,老子就剁了谁,就你们几只三脚猫,老子不尿你们。” 说着,又看看冯国用,“不过你们也不用怕,老子虽然不答应你们,可是老子也没有告密的心思,今儿这事老子就当不知道,咱们以后战场上见!” 说完,廖永忠站起身就要走。 “等等!”胡惟庸咬牙说道,“廖大哥,既然敬酒不吃,就得吃罚酒了。”随后,啪啪拍手。 “啥意思?动武么…” 廖永忠大笑,可是旁边的门被拉开,他的笑声嘎然而止,就像一只鸭子被人掐住了脖子。 门外面媳妇老娘被人捆着,雪亮的匕首架在喉咙上满脸惊惧,怕是魂都吓没了。见到廖永忠,媳妇拼命的挣扎,老娘被堵着的嘴呜呜的发声。 大胖儿子被抱在一个后生怀里。 他儿子才一岁,却一点不怕不哭不闹,见了廖永忠嘴里含糊的喊了声爹,伸手要抱。 一瞬间,生命力最重要的人都被人家拿捏着,廖永忠只觉得手脚冰凉,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所措。 “廖大哥,再聊聊!”胡惟庸笑笑,把门关上。 廖永忠双目充血,扯着他的领子,“胡惟庸,我炒你马!” (下一章,晚上。)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十三 挑拨 “枉那朱五有个仁义的名声,居然如此下作,用人家家眷要挟,算什么英雄。” 廖永忠颓然坐在椅子上,喃喃说道。 “这是俺们的主意,和朱镇抚无关。”冯国用说道。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俺们干的是杀官造反诛九族的勾当,无所谓下作不下作!”胡惟庸说道,“廖大哥,路就摆在这,是鱼死网破还是跟着俺们一块干,您自己选吧!” 廖永忠沉思起来,默不作声。 而冯国用看着满脸冷笑的胡惟庸忽然感到有些陌生。这位同乡也是饱读诗书之人,怎么横下心来如此的狠辣果决。 良久,廖永忠吐出口气,无奈道,“好,俺答应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胡惟庸大笑,把桌子上的金饼子推过去,“这些金子,大哥拿着去疏通关系,联络士卒。” “好!”廖永忠再次点头,“一切交给俺,你啥时候放人?” 胡惟庸摇摇头,“从今天起,老太太嫂子和大侄子,俺有地方安排,大事成后再让你们一家团聚。” “放你娘的屁!”廖永忠脖子上青筋显现,骂道,“胡惟庸,你我相识一场,就这么绝?” “还是那句话,这是诛九族的勾当,怎么小心都不为过。”胡惟庸面无表情,“不过大哥放心,俺是有良心的人,你家眷在俺那,绝受不着半点委屈,俺当自己亲妈亲儿子那么对待。俺发誓,若有半句假话,俺胡惟庸不得好死。” “你……” 廖永忠眼中能喷出火来,可最后还是无可奈何。 冯国用在旁说着软化,“廖兄弟,大事成后,俺给你赔罪,要打要骂,俺绝不含糊。” “罢了!”廖永忠重重点头,“要俺怎么做,你们说个章程吧,俺照办就是。” 胡惟庸笑道,“现在不急,廖大哥回去和令兄商量一番,明日俺找你们。” 廖永忠恨恨的瞪他一眼,站起身走到门外。 家眷还在人家手里,廖永忠心如刀割。扑通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头。 “娘,儿子不孝,让您老跟着受苦了。” 郭兴摘掉老妇人嘴里的东西,就听她哭道,“儿阿,这都是命,既然你答应人家了,就好生去办,办好了咱们一家团聚。” 她们就在门外,所以来龙去脉听得真切,人为刀殂她们也是无可奈何。 廖永忠又重重的磕了几个头,不舍的看着妻儿,含泪离去。 冯国用叹气,“胡老弟,说服他就行了,为啥还要拉上他兄长?” 胡惟庸哼一声,往嘴里扔个花生米,“夜长梦多,走城门才能进多少人。走水路一船就是几十人,这是双管齐下。” “外面的家眷怎么安排?”冯国用又问。 “俺在城里有个谁都不知道的院子,安置在那。这几日还要劳烦几位兄弟守着。”胡惟庸面露凶光,“他要是真跟着咱们干,一切好说。要是三心二意,嘿嘿……” 且说廖永忠离开酒家,直奔水军大营,找到自己的兄长廖永安,红着眼睛讲了一遍。 廖永安性子沉稳,开口说道,“俺就知道,红巾占了濠州定远,肯定要朝咱们这下手。原本想着,要是真打不过就降了,可是想不到,咱哥俩稀里糊涂成了人家的开路先锋。 你也别急,那胡惟庸在这城里认识不少军汉,咱们不答应有的是人答应,咱们答应好过别人答。起码咱们家眷能保全,明日俺跟你一起去会会姓胡的,反正吃的是兵饭,杀谁都是杀。 胡惟庸,嘿嘿,终有一日俺扒了你的皮!” 定远,红巾军营,朱五房里。 “成了!” 朱五大喜,蓝玉连夜跑回来报信儿,快马跑了一夜,马累到吐沫子,人累到脱力。报告之后,蓝玉站都站不稳当。 “老冯说事不宜迟,五哥今天就安排人,一路走陆路,一路走滁和。路上的白天进城,廖永忠在城门接应,水路的晚上进,廖永安在水路接应。” “将军,此乃天助红巾,大事可成。” 朱五房里席应真,李善长冯胜,二虎郭英等都在,此时人人都面有喜色。 尤其是李善长这样有远见卓识的人,定远现在看起来安定,可是官军大军一来,只能硬抗。 打下和州就等于多了许多出路,定远的前程也豁然开朗。 想到这里李善长不禁看着朱五,心中暗道。虽然年轻了点,可是心智坚定。古往今来造反的多是流寇荼毒天下,这位年轻的朱将军,却从一开始就制定路线,提出口号,大有作为。 听了席应真的话,朱五笑笑,“二虎,你带人走城门。老四,你带人走水路。人不用多,一人带百八十人就够了。” “是!”二人答应。 “多带掌心雷。”朱五又交待,“老四,工匠坊那边造了一门小炮,你也带上。” “那俺这就回去。”蓝玉咬牙站起来,“三哥他们等着我回信呢。” “你又不是铁打的,留我身边。”朱五看向冯胜,“正好你兄长在城里,你跑一趟。” “俺正有此意。”冯胜笑道。 朱五站起身,朗声道,“传令,全军准备,待和州城里准备好,咱们一鼓作气,拿下和州。” 众人轰然应答,“诺!” 此时一缕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正打在朱五的脸上。 那张曾经稚嫩笑嘻嘻的脸,如今已是刚毅沉稳。 ……… 这些日子,汤和有些羞于见人。军中上下都知道他让朱五的手下给揍了,走到哪都感觉有人指指点点,抬不起头来。 “朱小五,俺剐了你!” 汤和在家里喝闷酒,一想起这事,就气得浑身打摆子。 “公私不分,什么鸟大帅,亏俺还巴巴的给你卖命!” 本以为大帅会给他一个公道,谁知道郭子兴好似不知道似的,不咸不淡的说几句,没下文了。 汤和恨朱五,此时连郭子兴也恨上了。 就此时,门外传来脚步,亲兵来报,大帅的公子郭天叙和管军司马张天祐来了。 这俩人人惹不起,一个大帅小舅子,一个亲儿子。汤和心中不耐烦也得硬着头皮招呼。 “什么风把二位吹来了,郭公子坐,张司马请坐!” 郭天叙大马金刀的坐下,笑道,“俺听说汤千户这几日心里不痛快,就来看看!” 张天祐愣了,心说。外甥啊,咱俩来之前不是这么说的,你咋上来就往人家心上扎呢。 这…汤和握紧拳头,你特娘的来往俺伤口上撒盐的吗? 郭天叙却感觉良好,自顾自的说道,“这事是朱五不对,要俺说该军法处置,汤大哥是跟着俺爹出生入死的老兄弟,他朱五有什么资格动手,不分尊卑目中无人。” 汤和笑笑,“算了,大帅的义子,不看僧面看佛面,俺不和他计较,不然大帅面皮不好看。” 特娘的,你跟老子彻虚的,老子就给你拱火。汤和心里门清,这位郭公子是挑事儿来了。 “不过是假子,还正当他自己是头蒜!”郭天叙不屑道,“自古以来军中就有收义子的传统,可那是主将为了收拢人心,说是义子其实比家奴高不到哪去。俺爹心软,他朱小五倒是能等鼻子上脸,真把自己放盘菜了。” 汤和心中冷笑,朱小五是盘菜,你郭公子是啥。好歹人家一身的军功,你郭公子不过是投胎好。 张天祐见外甥越说越不像话,在桌子底下踢阿一脚。 郭天叙会错意,还以为自己说的不错,继续笑道,“汤大哥放心,俺现在跟着舅舅学军务,你的委屈俺记在心里,等哪天俺能做主了,定然给你出这口恶气!” 张天祐好玄一口气噎死,俺是带你来结交这些大帅帐下的老人,不是让你乱说话的。你这话,是要造你亲爹的反么! 汤和想笑,你做主?俺们这些厮杀汉子,用命打下的基业,凭啥你做主。 郭大帅怎么有这么一个草包儿子,拉拢人心都不会。还他娘的你做主,你是太子阿? 你他娘的就是一个反贼的儿子,要是能沉下心跟着俺们豁出命厮杀,大伙看你爹面上也抬举你。 你他娘的要是这个做派,你爹就算给你留个龙椅,你也坐不稳。 不过,你要是对朱小五有啥不满,老子倒是可以给你加加纲。 “公子好意俺心领了。”汤和笑道,“俺说句不中听的,你也别不乐意。” 见郭天叙竖起耳朵,汤和继续说道,“如今朱小五是定远城的镇抚,手下兵强马壮,说不得你以后还有仰仗人家的地方。这些话俺就当你没说过。本来他朱小五现在就风头正盛,真传出去他肯定和你离心离德,说不定还记恨你。” “他敢!他朱五一个乞丐秧子能有今天,全是靠俺老郭家。能捧他上去,就能拉他下来。”郭天叙不服气道。 从小没经历过世事,又没在军中打过滚,郭天叙以为他爹是大帅,手下的人就得都听他老郭家的。 张天祐越听越不对,这汤大嘴也不是个好玩意,刚想叉开话题,就听汤和继续说道。 “公子这可错了,朱小五手下都是他当乞丐时的兄弟,除了他谁也不听。不信你问你老舅,哪怕你是大帅的公子,没他点头你连他大营都进不去。” “俺不信!”郭天叙蹭地站起来,“他朱五手下的兵就不姓郭?俺这就去定远,要真是你说的这样,他朱五就是要造反。” “哎,外甥,外甥!” 郭天叙拉着脸走了,张天祐在后面追,汤和低头狂笑。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十四 腻歪 滁河水在夜色中缓缓流动,每当水面碰到木船的船舷,会有潺潺的水声。 河面上三条木船鱼贯前行,掌舵的艄公是这条河多年的老把式,闭着眼也能划到和州。 兵贵神速,在确认廖家兄弟为内应后,马上制定了暗号和接头方式,两支奇兵从定远出发,奔赴和州。 走城门的兄弟空着手,大伙用的兵器铁甲还有门铜炮,都在这三条船上。 郭英在第一条船的最前面,眼睛盯着前方的水面,盼望着那边出现接应的灯火。 此时的他有些紧张,原来都是跟着五哥屁股后头,这是他头一回独当一面。 渐渐的,他的思绪有些飘忽,脑中忽然浮现起很多往事。病死的爹娘,食不果腹的日子,还有别人的白眼。 直到认识了五哥,日子才好起来。每天最盼的就是五哥回家,有时他会带几块猪头肉,有时他会带点猪油。 再后来跟着五哥拿起刀,他内心深处怕过。可是朱五说,这世道能让咱们过上好日子的,只有这条命,要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 “小哥儿,前面有光!” 艄公的话打断郭英的思绪,前面的河面上出现若有若无的灯火,一闪一现,再一闪一现,如此三回。 “点火!” 是预订的接头暗号,郭英的船上也点燃火把,艄公挥舞。 郭英暗中攥了一个掌心雷,若是事情有变,他可以第一时间点燃扔过去。 慢慢的对面的船近了,是官军的大船,船头站着几个粗壮的汉子,为首的是个披甲的官儿,警惕的看着郭英这三条船。 “西北玄天一片云!”官军那边喊道。 郭英清清嗓子,“乌鸦落进凤凰群!” “满桌都是英雄汉!” “谁是君来谁是臣!” 口令对上了,双方都松了口气。 官军船上为首的汉子,“俺,廖永安。” “俺,郭英郭小四。” 人也对上了,廖永安吩咐水手掉头,“熄火跟着俺!” 河面再次阴暗下来,船朝着和州方向驶去。 “这帮人胆子大,入了他们伙,说不定真能成事儿!” 刚才郭英狼一样的目光,让廖永安这个老兵,也生出几分胆寒。 原本他心里还不大有底气,可就在今夜,他召集心腹的兄弟,扔出几块金饼子后,弟兄们的神色告诉他,大伙也早就想反了。 受够了给那些官儿当狗的日子,他们大鱼大肉的吃着,弟兄们卖命却连养家糊口都难。 不知不觉,和州的码头到了,岸上亮起了接应的灯火。 “老四!” “哥!” 郭英刚上岸,就看见自己的哥哥郭兴,俩人马上抱在一起。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赶紧卸东西进城。” 随后大伙把船上的东西卸下来,装进事先准备好的马车里。避开巡夜的兵丁,消失在夜色中。 同样的故事在第二天再次上演,水路换成了陆地。廖永忠亲自带人排查进城的百姓,胡惟庸依旧在遮阳伞下眯瞪眼。 可是廖永忠不时的回头,总觉得胡惟庸在盯着他,像条毒蛇一样,让人遍体生寒。 “娘的,读书人的心黑透了!” 廖永忠心中自语,看着自己身边装作官军士卒的蓝玉,还是厮杀汉子好相处,虽说绑了自己家眷,但是坏在明处。 蓝玉盯着进城的人群,期待着有熟悉的面孔出现。他一点不紧张,内心还隐隐有些兴奋。 如果不是投了五哥的红巾,大概这时候该跟着姐夫当绿林好汉。 呸,啥好汉!不过是打家劫舍绑票勒索的强盗。俺蓝玉可不能干那个,丢人! 进城的人群渐渐前行,冯胜擦了把额头上的汗。前面就是和州,他兄弟俩以前根本不敢招惹的大城。 “建功立业就在今朝,拿下和州,这天下将会流传俺们冯家兄弟的威名。” 蓝玉看到了冯胜,直接走过去,“哪来的?路引!” 冯胜似寻常百姓那样,递过去路引。 蓝玉打开,上面写着三十六,那就是说这回进城的有三十六人。 “廖头,修城墙的民夫来了!”这是个借口,谁也不会去问上官,到底有没有这事。 廖永忠挥手,“你带过去吧!” 蓝玉对冯胜挤挤眼,“带上你的人跟俺走!” ……… 定远城外,望着定远的城墙,郭天叙长处口气,终于到了。 快马加鞭四个字说的轻松,可真的跑起来,要人命啊! 带上几个亲兵从濠州出发,半路在一个村子里借宿一晚,吃的是连点荤腥都没有,黏糊糊的玩意。 从小养尊处优的郭公子,啥时候受过这罪。 可是定远,郭公子必须来。老舅说他朱五占了定远,这满城的财物还不是任他享用。 瞎子都知道,他朱五自己的腰包满了,但给濠州才多少。自己和母亲来了濠州也有日子了,也没见他表过孝心。 必须给朱五一个下马威,必须让他老老实实俯首称臣。濠州军里大多是桀骜不驯之辈,杀了朱五这只鸡,其他猴子就老实了。 威望就是这么建立起来的,郭家的队伍,必须郭家人说了算。 郭天叙双腿夹紧马腹,“进城!” 健马奔腾,定远城门口的百姓纷纷避让。 “站住!” 就在郭公子意气风发的时候,几杆长矛逼挺了他。守门的军校满脸杀气,挥舞着雪亮的长刀。 “你他娘的胆子不小,敢在城门口纵马?” “瞎了你的狗眼,这是大帅的公子!” 郭天叙的亲兵上来,在那上居高临下,破口大骂。 “老子管你啥公子卵子,外人进城下马,这是俺五哥定下的规矩!” 城门口的军校乃是朱五乞丐的老兄弟之一,改了朱姓的朱十三。 此时在定远城里做了副千户,有经过几场血战厮杀后,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气。 “你!”郭天叙气结,从小到大没人敢这么和他说话。哪怕他爹没起事之前,也是有名的财主,谁敢不敬他。 “您信不信俺宰了你?”郭天叙冷冷道。 “你信不信你再不下马,俺那长枪戳死你!”朱十三冷笑,身边几个士卒,蠢蠢欲动。 “找死!” 郭天叙的亲兵大怒,不教训这几个不知死活的东西,郭公子的脸往哪儿放。 “住手!” 郭天叙乐了,在马上乐得前合后仰,“好,咱们下马进城。俺到要看看,一会朱五咋跟俺解释。” 怎么大白天右眼皮跳? 朱五坐在军营里一处遮阳棚下,端着碗凉白开猛灌。 从占了定远后他就住在军营里,羽翼未丰的时候还是要和兄弟们同甘共苦。 李善长在他身边,拿着账本报账,“库里面生铁料子还有点,铜是一点没有了!” “这么快?”朱五放下碗,“都用哪去了?” 李善长苦笑,“您要的那个火炮,太废铜。工匠坊那边都是省着用呢,不然早就断顿了。” 铜!铜! 朱五拍拍脑袋,这玩意不好弄,这世道铜和金银一样,都是钱。 “没有就没有吧,取了和州之后,再做打算!”朱五笑道,“老李,和州可比定远富得多,到时候你这个管军司马,有的忙啦!” 李善长笑笑,“敢问将军,取了和州之后,咱们的大本营是放在和州还是定远?” “自然是和州!”朱五说道,“等咱们消化了和州,过河就是金陵,当涂。” “那濠州那边……”李善长说道,“毕竟如今咱们定远是郭大帅麾下……” 朱五明白他啥意思,一是和州的府库,濠州那边的家底也折腾的所剩不多,和州必然是块肥肉。 二来自己已经是一城镇抚,郭子兴会不会答应和州也归自己管。 现在手中有兵差不多一万人,下了和州后,这个兵力基本上就得翻翻。 届时,恐怕郭子兴再信任自己也不会让自己有这么大的势力。 头疼,管着手底下这些人马都够忙了,还要小心翼翼的耍心眼。 怪就怪如今造反的形势,跟历朝历代都不一样。以前造反都是被官军追着屁股打,大伙随时都可能没命,自然就没功夫玩心眼儿。 可是现在大元北有刘福通,南有徐寿辉。把大元的版图割裂开来,朝廷一时半会顾不上这边。 人啊,啥都没有的时候就豁的出去,想得开。 要是有了点东西,就嘴上说说好,心里想不开。 此时,亲兵过来禀报,有位郭公子在大营外头,等着见。 郭天叙?他来干啥? 朱五感觉眼皮跳的更厉害了,都说外甥像舅舅,他这个便宜兄弟,像极了他那个里挑外撅,心思阴沉满肚子坏水的舅舅。 “请他进来吧!” 没多会儿,郭天叙甩着手过来,风尘仆仆的,不过脸上自然是欠揍的似笑非笑。 “二弟,今儿怎么这么有功夫,跑我这来了?”朱五面上笑着寒暄。 “朱镇抚好大的威风啊!”郭天叙开口就是钉子,坐下后拍着靴子上的土,“没您的令,进城连马都不能骑,还得检查,刚才俺差点让你手下的兵给剁了!” “军法就是军法,要是谁都能随便进城,那我就得剁了他。”朱五不冷不热,给了郭天叙一个软钉子。 这时,亲兵送了几杯水上来。 郭天叙变脸了,“俺大老远来连茶都每一口,就喝这个?” “我这没茶,我喝的也是水!”朱五把自己碗推了推。 “糊弄谁阿,这定远城都是你的!”郭天叙冷笑。 “你错了,这定远是兄弟们的。”朱五不想搭理他,“二弟,我这还有军务,不奉陪了!” “你能有啥军务,这营里都看不到人,兵呢!叫出来俺看看!”朱五越是这个态度,郭天叙越觉得憋气。 “弟兄们都在房里休息。” “大白天不操练,休息?朱镇抚练得这是啥兵?” 朱五冷笑,“弟兄们晚上要赶路,准备打仗!” “官军来了?”郭天叙有点慌。 “我去打官军!” 郭天叙惊道,“没俺爹的命令,你怎么能随意调兵?你要打哪?” 朱五站起身,“和州。” 郭天叙愣了,这狗日的朱五胆子不小,敢打和州,他打的下来吗? 让他打! 郭天叙心里突然高兴起来,你狗日的去打和州,这定远就空了。既然你这么猖狂,俺回去和爹讨个令,替你暂守定远。 到时候和州你攻不下,定远又回不来,俺看你还牛不牛。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十五 姚广孝指点迷津 (感谢社会我强哥打赏) “五哥,紧么?” “再勒紧点儿!” 亲兵现在朱五身后,用力的把胸甲的皮带子拉紧,随后打了个结固定住。 二虎,李赛朱十三等随军出征的老兄弟抱着铁盔,静立堂前深情肃穆。唯有掌管炮兵的席老道,不时掏出个银酒壶,泯一口。 “好了,五哥!” 铁甲上最后一个扣子扣上,朱五站了起来,身上的甲叶子哗哗的响。 朱五笑道,“都准备好了吗?”不想气氛太过沉重,他故作轻松的笑起来。 “就等五哥下令了!”二虎咧嘴说道。 朱五点点头,伸手叫过来一个人。 “五哥!” 来人是当初第一批入营的流民朱进伟,此时他已经是定远军中的副千户。 这小子看着蔫儿,平常总是不声不响,不争不闹的。其实是个外软内暴的人,从不做口舌之争急了就抽刀子,连带着他手下的兄弟也都是一个样。 要么不急眼,急眼就下死手。 “定远就交给你了,你好好看家!”这次打和州,朱五把麾下能调动的兵马全带上,只给朱进伟留了八百人,配合李善长守城。 朱进伟捶下自己的胸膛,“放心吧,五哥。人在家在………” “打住,别说那不吉利的。”朱五拍拍他的肩膀,“真要是有事,命最重要。没了城咱们兄弟再打,没了命剩我一人儿,有球用!在我心里,你比城重要的多。” 众人咧嘴笑下,朱进伟又重重捶打下胸膛,心中所想不言而喻。 “兄弟们!”朱五环视一周,将铁盔抱在臂弯里,“此次攻打和州,是咱们兄弟第一场硬仗。此仗,关乎咱们定远军的将来。打下和州,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打下和州,咱们几年都不会饿肚子。打下和州,咱们大秤分金,打下和州,老子给你们一人发一个老婆!” 众人轰然大笑,眼神全部灼热起来。 “郭家兄弟,还有冯家兄弟已经在城里等着了,到时候咱们里应外合一鼓作气。” 说着,朱五目光逐渐严肃,“告诉弟兄们,打下和州人人有赏,老子不会亏待他们。但是,老子在这在给你们重复一遍军法。奸淫掳掠者,斩!杀害百姓者,斩!偷盗私藏者,斩! 遇敌不前者,斩!一人退杀一什,一什退杀一队,一队退,千户以下全斩!老子的话,听清楚没有!” “喏!” 众人轰然答应,朱五点点头,“二虎,传令出发!” 二虎把自己的铁盔带上,转身走到门口,刷的一声抽出腰刀,声嘶力竭的喊道,“定远军,出发!” 县衙的二层楼上,郭天叙定定看着军营里,无数的士卒在火把的指引下踩着整齐的脸部出来。 先是人后是牲口拉的打车,还有百十人的马队,黑夜之中除了轰隆的脚步,和火把燃烧的声音之外,竟然没有任何噪音,完全没有想象中人嘶马叫,乱哄哄的场景。 “朱五的兵真好!” 郭天叙是个草包不假,但也是个有见识的草包。濠州红巾跟朱五的兵一比,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看着,看着,他不禁心中胡思乱想。不知道这些兵打不下和州,又发现自己老营丢了的时候,还有多少人听朱五的。 到时候,自己随便勾勾手指,这些强兵就归了郭公子的手下。 想到这里,郭天叙无声的笑了。 ……… 案上的灯太暗了,朱重八用筷子跳了两下,火焰大了起来。 他这人没什么爱好,不喜欢喝酒赌钱,也不喜欢女色听戏,每日都呆在营里训练新兵。 现在这个军营就是以前朱五在濠州用的,左军走后归了又军。白天朱重八看着士卒们操练,晚上在自己的房里挑灯夜读。 读的是历代名将的兵法兵书,这些兵书里经常有他不懂的字眼,一开始怎么想也不明白。后来求问经常来他这串门的道衍和尚,才有些一知半解。 这道衍和尚也奇怪,自己师傅在定远,他反而非得呆在濠州,还住在原来军营原来的房里。 梆!有人敲门。 朱重八从书上抬头,笑了笑,“广孝吗?进来吧!” 随即,光头的道衍和尚笑呵呵的进来,“重八哥又在读书?” “咱这榆木疙瘩脑袋,看也看不懂。”朱重八示意道衍坐下,笑道,“看了一个时辰了,将有五危这几条就是记不住!” 道衍盘腿坐下,说道,“重八哥,心里着急了吧?” 朱重八笑容为之一顿,这和尚年岁不大,可是那双眼睛却能看清人心,每每有惊人之语。 当下,笑问道,“你知道咱急啥?” “坐困愁城!”道衍吐出四个字,接着说道,“自从打跑了官军,郭大帅就开始起居八座,一副官老爷的派头。所谓上行下效,他这么干,下面的人哪好得了,各个住进了宅子里,抢了几个小老婆。濠州看起来是四平八稳,其实前程暗淡失了锐气。若是官军再度来袭,能守住城就不错了。”(1) 朱重八摇摇头,苦笑道,“才吃了几天饱饭,就忘了为啥造反!可惜了这些卖命的穷汉子,到最后怕也是没指望。可咱有啥办法,咱也说不动大帅,管不了旁人。” 道衍笑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你可拉倒吧,别净整这些云山雾罩的话,咱们哥俩有啥话你就直接说,你又不是不知道,咱是个直肠子。”朱重八笑道。 “你可以学朱五阿!” “小五?”朱重八不解。 “重八哥,右军的士卒练得咋样?”道衍又换了个摸不着头脑的话题。 “跟小五那些老兄弟比,还是差点,毕竟小五当初练兵的时候,有大帅撑着。”朱重八笑道,“不过和濠州其他军比,军容军纪咱要是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兵是用来打的,不是用来看的。”道衍笑道,“不见血,永远成不了好兵。朱五将军的兵好,除了练之外,还有打阿!重八哥何不学着他,濠州北面那么多州县……” “咱明白了!”朱重八若有若无,“与其憋在这赣州城,天天看这些烂眼事儿,不如不去打出去,另辟新天地。这个主意好,可是………” 朱重八挠头继续说道,“咱和小五不一样,他那是赶到点儿上正好下了定远。咱手下的兵马都归大帅管,没大帅的军令。哪怕是调一个百人队,都是死罪!” 道衍又笑笑,“听说最近郭公子在学军务?” 朱重八急了,“姚广孝,咱告诉你,你要是再说这种拐弯话,咱揍你。想说啥,痛快说!” “郭公子学军务就是准备替大帅分忧,掌管兵马对吧?”道衍继续说道,“可是大伙都是死人堆里滚出来的,他一没战功二没自己的嫡系兵马,谁服他? 你想打出去,他想竖立威信有立功之心,这两件事为啥不合二为一呢?你去撺掇他,让他去磨大帅。天下当老子的,哪有不疼儿子的,大帅巴不得儿子攻城掠地给他长脸。他有帅令,你有兵,你心中所急不就水到渠成了么!” “对呀!”朱重八一拍大腿,“你这脑袋咋长的,咋这么好使么?要么说,人还得读书,读了书才能有远见。” 说着,火急火燎的站起来。“咱现在就找他去!” “别去啦,郭公子去定远了!”道衍笑道。 “他去定远干啥?”朱重八想想,“坏了,他去找小五的麻烦去了!” “呵!”道衍笑了,“重八哥,咱俩打个赌呗!” “啥赌?” 道衍说道,“要是郭公子能找到朱五将军的麻烦,俺给你洗一个月的衣裳。” “要是他在小五那吃瘪,咱给你洗一个月?” “不敢,不敢!”道衍连忙摆手,“俺可不敢让你洗衣服,俺的意思是,如果他在朱五将军那吃瘪了,以后你就让俺给你当军师!”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事儿,一直没问你!”朱重八摸摸下巴,“按理说你是小五的人阿,你咋非得赖在咱这呢?” 道衍神神秘秘地,“佛曰,不可说。” ……… 帅府里,郭子兴大帅在发脾气。 “谁让他去定远的?他去定远干啥?给小五添乱?这个好高骛远的玩意儿!” 张天祐坐在大帅的下首,笑着说道,“姐夫,去就去了,又不是啥大事,既然他学军务,用不用天天关在城里吧。再说都是您的基业,您的人马,有啥添乱不添乱的!” 郭子兴哼一声,“俺自己儿子自己知道,眼高手低,谁都瞧不起,又谁都赶不上。俺是怕他到那丢人,说啥不该说的,干啥不该干的,真让小五给他拾掇了,俺这张脸往哪放!” “那哪能呢!”张天祐笑道,“小五最机灵不过的人,您这基业以后还不是天叙的,这点事小五能不懂?没您,朱小五没有今天么,你放心,小五有分寸。” (1,历史上朱元璋在濠州经历了官军五个月的围城,随后看到郭子兴等人只图享乐,后来郭又和来濠州避难的赵君用勾心斗角。萌发了打出去的念头,带着自己同乡的活靶子,淮西二十四功臣,出濠州。)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十六 常遇春 干涸的田地裂开一道道口子,太阳灼热的肆虐田野。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白天路上人多,保不齐就有官军的哨探。 所以为了避免行踪暴露,一夜行军之后,朱五带着兄弟们在个一个村寨休息,士兵们坐在林荫背阳的地方,村子里瘦弱的百姓,躲在家里大气不敢喘。 朱五在一个大树底下坐了,晃了晃水壶,朝亲兵吩咐,“让后勤的弟兄们烧水,然后把水壶都灌满,这天不喝水不行。” 亲兵答应一声,朱五又瞅瞅旁边,一个战战兢兢的乡老,见到朱五的目光靠过来,扑通一声跪下。 “您赶紧起来,这是干啥!”朱五赶紧把老人搀扶起来。 “军爷…”老人声音都在颤抖,“俺们这啥都没了,粮种都让土匪抢光了,这村子………” “我们是义军,不抢百姓。”朱五心中发酸,老人瘦的一阵风就能吹倒,身上都是骨头,“弟兄们在您这村里歇歇,天黑了就走。” 老人半信半疑的抬头,眼神中有希望闪过,天亮的时候几千大兵涌进来,然后围得水泄不通。本以为大祸临头,谁知对方尽然说不抢百姓,不管真假,有希望就是好的。 “咱们口粮有富裕吗?”朱五朝席老道问。 因为是突袭,所以轻装上阵,每个士兵只带了三天的口粮,所以朱五才会这么问。 席老道想想,“匀个几百斤没问题!” “那就匀出来。”朱五对乡老笑笑,“不能白白打扰了乡亲们,这点粮食留给你们,分了也好,熬成粥全村人吃了也好,我的一点心意。我们这些兄弟,都是淮西的后生,大家都是乡里乡亲。” 乡老瞪大了眼睛,几百斤粮阿,这可是救了全村人的命。随后眼泪刷地就下来,不顾朱五的阻拦,又跪下。 “军爷,您这可是天大的恩德阿,俺们村里早就断顿了,就靠草根树皮撑着。俺那刚满月的小孙子,活生生的饿死啦!” 周围的士卒看着这老者嚎啕大哭,有的情不自禁红了眼眶,曾经他们也是这样,他们的家人也是这样。 乡老还在哭泣,“您留个姓名,俺们念着您的恩德,要是能挺过这个灾年,俺们给您立长生牌位。” 朱五没搭这茬儿,问道,“村里的男人呢?” “去年朝廷说修黄河,征走一批,前几个月官军打濠州,又抓走一批,剩下的能逃的逃了。” “五哥!” 朱五正要说话,二虎大步流星的走来,“咱们的哨子,在旁边山上发现一伙带刀的汉子,看穿着不是官军,见了咱们就跑,现在让咱们给围山腰上了。” “是天杀的土匪!”乡老忽然大声说道,“二龙山的强盗,俺们村子的日子本来没这么难过,都是他们祸害的。” “追上去,摁死!”朱五冷冷道。他最厌恶的,就是残害百姓。 村子旁边的山腰上,十几个蒙头垢面的汉子,畏惧的看着山脚下骑马晃悠的骑士。 “他娘的,啥来路?”一个满口黄牙的汉子说道。 “不是官军,你看脖子上缠着红带子,八成是红巾。”一个脸上有刀疤的汉子说道。 “那怕他个鸟,大伙干的都是杀官造反的厚道。”黄牙汉子擦把头上的冷汗,朝山下喊,“哎,小面的兄弟,俺们是二龙山刘寨主的弟兄,咱们都是造反的汉子,井水不犯河水,别伤了和气!” 山脚下骑马的骑士们哈哈大笑,仿佛听了笑话一般。 朱五的手下骑兵少,弓手少。几千人里才好不容容易凑了两三百骑兵。真正的骑兵只有百十个,剩下的只不过是会骑马汉子。 这伙人不凑巧,遇到的朱五手下真骑兵,原来李赛带过来的老卒,还有定远官军中的佼佼者。 跑也跑不过,打也打不过,这伙人只能慌不择路的跑到山上。 他们刚喊完话,另一位骑马的骑士纵马过来,在山脚下说了些啥后,一个骑兵大声朝这边喊。 “哎,山上的汉子,既然都是江湖朋友,下来喝酒啊,俺们这有好酒好肉!” 黄牙汉子笑了,“特娘的,红巾还挺讲江湖道义,下山!” “等会!”豁牙子拉住他,喊道,“酒肉就不用了,若真是朋友,就让开一个条路,放俺们离去!” “姥姥,不上当!”二虎在山脚下大笑,“五哥说了,追上去,摁死!哥几个,看你们的了,要是你们马队不行,俺就让手下的不卒来。” 马队的统领是原来濠州入伙的老军李赛,眯着眼睛,“二虎这话说的气人。兄弟们,动手。” 骑士们跳下马,刀盾手在前,侧面是压阵的弓箭手,气势汹汹的往山上爬。 “啥意思?”山上大黄牙懵了。 豁牙子咽了一口吐沫,“这不明摆着呢么,要咱们的命。” “狗日的!”大黄牙叫骂一声,“没招没惹你们,就想要俺的命?” 土匪强盗都是亡命徒,大黄牙把心一横,“兄弟们,跟这帮红巾狗拼了。” 吼完一马当先,挥着破刀冲了下去。 “回……” 豁牙子没拉住,眼看身边的弟兄都无脑冲了下去,他犹豫片刻,转身就往山上跑。 刚跑出去没多远就听身后撕心裂肺的惨叫,回头一看顿时肝胆欲裂。 这些弟兄在寨子里也是好手,可此刻却被人砍瓜切菜一样。一个照面,大黄牙的头颅就飞得老高。 “妈呀!” 豁牙子尖叫一声,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使出吃奶的劲儿。 半晌之后,大概跑出去二里地,回头看看没人追上来,这才放慢速度,喘起粗气。 可是刚松口气,耳边忽然传来马蹄声。魂飞魄散之际,一个炸雷般的声音传来。 “你跑个球,大白天有鬼撵你?” 豁牙子一下从悲转喜,看清楚来人,咧嘴就哭,“二当家的!” 被叫做二当家的汉子虎背熊腰,四四方方的国字脸,一脸不怒自威的架势,眉毛拧着眼睛立着,吃人猛虎一样。 “嚎丧阿?咋就你自己呢?”二当家骑在马上,身后跟着十来个或是骑骡,或是骑驴的弟兄。 “俺们在那边遇着了红巾!”豁牙子哭道,“跟俺在一块的兄弟,都让人家给剁啦!” “扯淡。”二当家骂道,“红巾都在濠州,定远呢!咱这地方,哪来的红巾?”说着,大手一挥,“兄弟们走,跟俺去看看。” 众人打马就走,豁牙子忙喊道,“二当家的别去,他们人多!” 二当家在马上回头,豪爽大笑,“俺常遇春,啥时候怕过人多!” …… “平常三吹六哨阿,关键时刻给俺丢脸,拢共十来个毛贼,还他娘的跑一个!” 李赛大为恼火,劈头盖脸的就是骂。 “统领,那厮跑的太快了,嗖一下就没影了,跟兔子似的。” “耶,你还挺有理?”李赛急了。 “行了。!”朱五跑腿坐在一棵树下,吞下一块饼子,“让弟兄们找地方歇着,晚上还得赶路呢!” 说完,也不理会让人,逼着眼睛躺下。心里却想着,拿下和州后该派人把这周边的土匪扫一遍。 “五哥,敌骑!” 刚迷糊着,马上就来事儿。 翻身坐起,“官军?” “不像!好像山贼!” “李赛,摁死他们!” 刚才跑一个李赛正肚子里有气,心说他娘的没完了,一挥手手下骑兵全起来了。 马跑起来,几里地距离没多大功夫就到了。常遇春刚过刚才豁牙子逃下来那座山,身后就很强两个尾巴。 他还没觉得有啥不妥,突然之间眼前几百骑,铺天盖地蝗虫一样的扑过来。 常遇春有些傻眼,他是不怕人多,可是对方连人带马,骑士的身上还有铁盔和甲,杀气腾腾的杀过来。这不是人多不人多的事,这么和人家硬拼不是勇,是傻。 “走!” 常遇春大喝一声调转马头,同时手里也搭弓张箭,若是对方锲而不舍,说不得几个先头兵,就成他的箭下之鬼。 可是就在他暗中运力的时候,瞳孔猛的一紧。 对方骑兵队中,一杆朱字大旗异常耀眼,定远镇抚朱。 “小二的队伍?” 电光火石之间,百感交集。前几日常遇春收到了小舅子的信说遇到了明主,鼓动他这姐夫也投奔红巾。 他不是没心动过,只是没有眼见为实,还在犹豫。却没想到,今天居然就遇到了。 “常遇春阿常遇春,你一身武艺浑身是胆,从小立志做万人敌的大将军,却鬼事神差的当了土匪强盗辱没先人。 如此乱世男儿不凭借手中三尺刀锋闯出一番名堂,反而欺负手无寸铁百姓,你真是白长这么大的个子。 小舅子已经是红巾的百户了,常遇春你还犹豫啥?” 想到此处,常遇春嘞住缰绳,大喝一声,“前面可是定远朱镇抚的手下,俺是朱镇抚的故人!” 可是对方骑兵置若寡闻,势头不减,带着一股要把他踩在马下的劲头。 “嘿嘿!”常云春冷笑,“如此,俺就让你们见识下俺的手段,朱镇抚那说话也能硬气几分。” 双腿狠狠踢打马腹,胯下战马兴奋的嘶鸣一声,常云春不退反进。 最前面的骑士见常遇春冲过来,大喜之下端平了手里的长矛,脑中已经出现了对方血流如注的样子。 可是二马相错的那一刻,眼睛一花,“人呢?”对方居然消失了,马鞍上空荡荡。 就在此时,常云春一个鞍底藏身,对方错愕之时又翻了上来。 骑士只觉得脖颈上传来剧痛,身体腾空而起。 一个大活人,居然在二马交错的瞬间,被常遇春活生生捉到他自己的马上。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十七 朱进伟挥刀 “见我?” 朱五嘬着牙花子,“老李,我不跟你说了吗,这些抢老百姓的山贼直接摁死不就完了么!见我干啥,见我就可以不用死?” 李赛讪笑,“那人说是您的故人。”说着,压低声音,“他还说,他是蓝玉的姐夫。” “常遇春?” “对,就这么个名儿!” 人是有免疫力的,一个亿万富翁说过,当挣到第一个一百万的时候,一个礼拜都睡不着。可是当他挣到第一百个一百万的时候,已经无所谓了,就是数字。 朱五现在就这样,重八哥是兄弟,跟徐达一炕睡过,还把汤和锤了一顿。所谓千古名将,已经不能给他带来多少震撼了。 “让他过来吧!” 朱五淡淡的说,其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不知不觉之间,他不但对这些名将没有了一开始仰望的态度,反而开始慢慢俯视别人了。 不过对于常遇春,朱五还是有些好奇的。在民间,这位的风头可是比徐达还要旺几分。堪称,大明第一猛将。 可就是这么一个猛将,现在却是个作恶多端的山贼强盗。 不一会,一个熊一样的汉子,昂首阔步,步步带风的走来。 朱五在看他,他也在看朱五。 常遇春好奇,他只是在蓝玉的信上见过朱五仁义这几个字。可是进村之后才真正发现,这位朱镇抚,是真仁义。 士卒没祸害妇女,没杀人取乐也就罢了。所有的士卒都在露天休息,没占用民房打扰百姓。 甚至有几口大锅里熬着粥,有士卒在挨家挨户的分派。 “前面可是定远朱镇抚?”常遇春在朱五身前一米左右站住,行礼道,“俺叫常遇春,是您手下蓝玉的姐夫。早听说过您的大名,今日凑巧遇见,俺前来投奔。俺开得了弓,上得了马,今后愿为镇抚帐下先锋,杀尽天下不平。” 看这身板就是个名将种子,朱五的亲兵也都是精壮的男子,可是跟他一比,直接小了两三号。 “既然早就听过,为啥不早来?”朱五戏谑着说道。心里盘算着,到底收还是不收呢。 遇见上门的千古名将没有往外推的道理,可是他这山贼的身份,多少都有点让人不痛快。 乱世中的强盗没有人性可言,大多是穷凶极恶之辈,谁知道眼前这个常遇春,手上沾了多少无辜的鲜血。(1) 常遇春被朱五的话,直接来了个大噎脖,不知道咋回。 就听朱五接着说道,“这乱世中,造反的都是没活路的汉子。人咋死都行,就是不能饿死,咱们反了,老天爷都挑不出理来。可是当强盗,鱼肉乡亲,有失男儿本分!” 顿时,常遇春脸上滚烫,若不是长了一张黑脸,此刻就臊得满脸通红。 正不知道如何说话,看见一个老道士凑到朱五身边,窃窃私语。 席应真在朱五耳边,小声说道,“将军此言差矣。英雄莫问出处,豪杰不看出身。这乱世哪有人性道德可言,就算是红领军,祸害百姓的不也大有人在么。 说句不好听的,将军快饿死的时候,若是有人说当强盗有饭吃,你当是不当?若是只有杀人才能活,杀是不杀?抢是不抢? 人都得朝前看,老道看这汉子,也是干脆利落的人。以前种种过去就过去,今后军中有军法约束。若是将军把他拒之门外,传出去岂不是让人寒心,以后谁还上门投靠!” 常遇春见老道在朱五耳边说个没完,眼神不时飘过来。以为说他,心里烦躁。 于是,大声说道,“朱镇抚,俺常遇春是个强盗山贼,抢过杀过,俺不分辨。可是俺是实在没路走,才上得山。俺杀过人,但俺的刀下没杀过妇孺老人。 镇抚若是嫌弃俺名声不好,俺走就是。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就此别过!” 说完,竟然转身就要走。 就在此时,朱五忽然问道,“常老哥,你投我是真心?” “当然真心,要不要俺把这颗心挖出来给你看,看是不是红的!”常遇春大声道。 “别人怎么做,我管不着,但是我的兄弟,不能残害百姓。” 常遇春苦笑,“镇抚放心,要是有出路,谁愿意做那些腌臜没**的事儿!” “好!”朱五点头,“我现在要打和州,你做入城先锋!” “给俺一身铁甲,就是刀山,俺也给镇抚撕开一个口子。”常遇春拍着胸脯,“俺用十颗官军的脑袋,当入伙的投名状!” ……… 定远城四门紧闭,弓上弦,到出鞘。 朱进伟守城的策略简单粗暴,五哥那边没消息之前,定远谁都别想进,他自己就在城楼上坐镇。 “朱千户,这样不行!”李善长在旁边劝道,“这么大张旗鼓容易引起百姓慌乱,人心惶惶。不如和往常一样,外松内紧就是了。” “俺不管!”朱进伟把腰刀擦得雪亮,“五哥让俺看家,俺就得看住了。” 浑人一个,说不清道理,李善长说的口干舌燥,对方根本不理会。 此时,朱进伟的老搭档郑遇春进来,他俩在朱五的左军刚成军的时候,就是正副百人队长。 这郑遇春也是个闷葫芦,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 过来后,郑遇春闷声闷气的说道,“进伟,外面那个大帅的公子嚷嚷着见你!” “什么鸟公子?老子没功夫!”朱进伟翻了个白眼。 大帅公子就是郭天叙,李善长赶紧说道,“朱千户,这郭公子是濠州郭大帅的亲自,和咱家镇抚是名义上的兄弟,大帅又是咱们濠州定远两军之主,千万不能无礼阿!” 朱进伟想想,也是这么回事,便说道,“请那公子进来吧,俺看看他笑俺干啥?” 郭天叙实在按耐不住心思,朱五不在城里只有一个千户一个文官,正是夺权的好机会。 可是他也知道,凭他自己肯定不行,想派人回濠州去溜溜那搬兵,可是城门紧闭,谁都出不去。 况且就算濠州兵快马而来,城门管着也进不来。 如今的关键就在守城的千户身上。自己身为大帅之子,只要画几张大饼,许多点甜头,就不信他不低头。 就算他不低头,自己带来定远的亲兵都是好手,控制住对方,就不信他的副手也是个油盐不进的。 哪怕副手不行,逼着文官拿出银钱来,大把银子撒下去,大头兵还不是谁给银子帮谁卖命。 只需要半天时间,这定远就能换姓。 老爷子要是前怕狼后怕虎,怎么能拿下濠州。 人往往都会被一些不可知的东西,冲昏头脑,郭天叙就是。 带着七八个跟他来定远的亲兵。大剌剌的上了城楼,一副求贤若渴的派头。 “郭公子!” 李善长先见礼,郭天叙却视而不见。 直接坐到朱进伟对面,“你就是朱千户吧?果然是条好汉。” “副的!”朱进伟不咸不淡的说道。 郭天叙心中一喜,副千户还算官么,这朱进伟看来心中有怨气。 于是,装模作样的说道,“不对阿,听说朱千户也是红巾的老人儿了,跟着朱五在城外硬抗官军,守过濠州,是立过大功的人,怎么才是个副千户?” 说着,又摇摇头,痛心疾首一般,“朱五太不像话,这不是让弟兄们寒心吗?朱千户,回头俺一定禀告父帅,让他给你升官。你的资历,一营指挥都没问题。” “耶,谢谢公子了!”朱进伟呲牙一笑,“最好再赏俺个媳妇,他娘的,一到晚上就闲得慌,炕都是你手下的亲兵动作快,还是俺的刀快。” 朱进伟冷笑,“看你是大帅儿子,给你脸面你不要。俺五哥不在你要搬濠州兵过来,你想干啥?” 他这话音落下,腾腾腾一阵脚步声,数十个定远士卒围了上来。 李善长一头冷汗,暗骂蠢货。明明有很多解决的办法,这朱进伟偏偏动刀。 不管结果如何,怕是将来郭大帅心里都会有些想法。这可对镇抚不利,对定远不利阿。 郭天叙倒也有些胆子,冷笑,“好,敢拿刀逼着俺!逼得好,俺看朱五以后怎么和俺爹交待,有本事你就宰了老子,来呀!” “你以为老子不敢?”朱进伟手上再次用力,郭天叙脖子上划出一条血印,“俺要是宰了你,俺五哥就不用给你爹交待了!” 顿时,郭天叙脸色煞白,要是对方发狠,把自己这几个人全杀了,还真是死无对证。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十八 黑夜 夜,静谧。 宵禁的和州城,鸦雀无声。 守城的兵丁跟白天的换了拨人,瞪大眼睛守在自己的岗位上。不精神不行,城里县太爷的死令,每隔半个时辰还有巡夜的督战队。玩忽职守者,斩! “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 和州最大的城门里一个军官暗骂一声,又对兄弟们喊道,“都他妈精神点阿!别给老子找病!” 话音刚落,身边就有人喊,“头,身后有动静!” 身后?城里? 军官下意识的抓紧刀把子,回头见身后黑暗之中几个身影,还有一阵脚步。 “谁?”军官喝骂。 “喊个屁阿,是俺!”廖永忠在黑暗中露出头,慢慢走来。 他似乎喝了很多酒,脸色不正常的潮红,走路打晃。他身后,跟着几个官军士卒,手里捧着坛子,拎着食盒。 “老廖?”军官放开刀把子,“大晚上你跑这干啥?要换班也得等天亮啊!你这是喝多啦?” “老子请你们吃酒!”廖永忠和这军官很熟络的样子,直接揽着对方肩膀,“今儿是俺家小子一周岁生日,本想找弟兄们大喝一顿乐呵乐呵,可是赶这么一个节骨眼上,大伙都有公务,聚不齐。 别人俺不管了,可是老张你今儿必须喝这顿酒,俺和婆娘的媒人正是你家的三姑奶奶。” 叫老张的军官咧嘴笑,“老廖,心意领了。可是上头有话,晚上值夜不能喝酒,等忙过这一阵,俺去瞧瞧你那胖儿子,你也别想躲了俺这顿酒!” 廖永忠不乐意,“咋,俺巴巴给你老张送来,你还不领情。”见守城的士卒都立着耳朵听,又道,“又不是啥大事儿,喝两口解解乏,俺带都带来了!” 这时跟着廖永忠来的几个士卒,把食盒打开,顿时城门口弥漫着一股酒肉的香气,不少士卒暗中咽了一口吐沫。 “这……” 见老张还要推辞,廖永忠抓一只酒碗道,“老子好心给你送来,你不喝就是瞧不起我!旁边的弟兄们也过来,吃点肉填下肚皮。” 老张无奈只能笑笑,城门口的士卒笑着围到一起,喝酒吃肉。 廖永忠笑笑,朝城头喊,“上面的兄弟也下来整两口,今儿是俺喜庆的日子,你们跟着沾沾福气。 快来吧,他娘的别说城外没人,就是有红巾,他们还能飞过来?” 城头的士卒见自家军官没说话,也大着胆子下来。 “给兄弟们倒酒,正宗淮北的口子窖。”廖永忠指挥自己的兄弟倒酒,“老子花大价钱买的,大伙喝个痛快!” “老廖,不能……呃……” 老张本想说,不能多喝。可是只说出前两个字就嘎然而止,心口出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瞪大的眼睛。 手臂徒劳的推搡廖永忠却一点力气都没有,嘴也被堵住,发不出声音。只有眼神透漏出意外,愤怒和不甘。 老张的身子软软靠在廖永忠怀里,后者狞笑着对跟他来的士卒点头。 噗,噗,噗! 一片利器入肉之声,喝酒吃肉的城门守军叫都来不及。就成了尸体。全是一刀毙命,又快又狠。 夜色中蓝玉的面容显露出来,在身上擦擦短刀的血。 “老廖,这些官狗子还真容易料理!” 廖永忠皱皱眉,“蓝玉兄弟,朱镇抚的大军真的到了吗?” “五哥已经到了城外三十里!”蓝玉笑笑,“咱们打开城门就大功告成!” 说完,冲远处胡哨两声,又有两队人马跑过来。有跟随廖永忠反水的心腹,还有朱五派进来潜伏的兄弟,领头的是冯胜。 “上城,开城门!” 和州的城门分没外二门,外门好说,下了门栓人就能推开。可是内门却是一个铸铁的大铁门,只有在城头用绞盘才能拉起来。 吱…嘎嘎嘎…… 夜色中突如其来的铁链子绞盘声,听得人牙疼。 “加把劲,一会巡夜的就来了!” 随着十几个兄弟咬着牙用力,铁门慢慢露出一条缝,缝隙慢慢加大。 就此时,死人堆里忽然爬起来一个人,撒丫子就跑。 “来人阿,城里有反贼,有反贼………” 这声音如此的大,大到划破夜空。 “坏了!”廖永忠懊悔道,“刚才忘了补刀。” 蓝玉冷笑两声,“弟兄们继续拉,别停!”说完,径直走下城墙,来到城门口。 “老冯!”蓝玉看着冯胜,“咱哥俩钉在这,半刻钟,等五哥大军!” 冯胜舔舔嘴唇,大声道,“弟兄们,半刻钟,等镇抚大军!” “来人阿,城里有反贼,廖永忠反了,夺了城门………” 那逃了一命的官军士卒边跑边叫,突然间前面出来一队巡夜的的甲士。 “咋回事?” “廖永忠反了……夺了城门……” 甲士的领队瞳孔紧缩,咬牙道,“派个人去通知万户大人,吹铜哨,让其他巡夜的弟兄过来,咱们把城门夺回来!” 尖锐的哨子声响起,和州城的守军迅速反应,就在城门被拉起来的那一刻,大队的士卒,黑压压冲了过来。 城门口蓝玉和冯胜并排现在方阵的最前头,冷冷看着冲过来的官军。 “贼人在那,兄弟们杀阿!” 官军头目大喊,举着火把的官军潮水一样涌过来。 “准备!” 蓝玉高举右手,看着敌人越来越近。 “扔!” 后排突然之间黑压压的掌心雷,从天而降。 “啥玩意?” 官军还在迷糊着,掌心雷就在他们头上,脚边爆炸。 轰隆!轰隆! 黑夜中,伴随着爆炸的火光,是一张张恐惧,尖叫,扭曲的脸。 “啊!” 冲锋的官军割麦子一样倒下一片,许多人捂着眼睛脖子满地打滚。 “弟兄们!竖枪!” 蓝玉高喊,“推过去!” 当铜哨的声音响起,和州的驻军万户豁然惊起,和州是大县,万户手中有差不多五千多兵,守城足够。 可若是城里有乱,又是在这里,他这人数的优势就没多大用处。 “哪吹哨,备马!” 营里面的士卒被迅速叫起来,一队队的人马在军官的叫骂中,冲出营地。 大营拐角处,一个角落里,郭家兄弟冷笑着看官军集结,涌到了营门口。 “老四,今儿给这个铜疙瘩开荤了!”郭兴摸着铜炮笑笑,两门刚铸造出来的小铜炮,早就瞄准好了敌军的营门。 “放!” 砰! 营门口乱哄哄的官军,只听耳边一声巨响。紧接着,人群之中暴出一股血雾。 刚才还睡眼朦胧,活生生的人突然之间就变成了四分五裂的渣子,炮弹巨大的冲击力,在拥挤的官军中直接打出一条血色通道。被击中者肢体横飞,幸存者满头满脸的血肉。 “咋回事?” “有鬼啊?” 门口的官军纷纷嚎叫,前面的想回营。后面的不知道前面怎么了,想出去。 砰!又是一炮。 开炮的人根本来不及观察效果,机械的装药装弹复位。 “妖法!” “天雷!” 人总是莫名的畏惧未知的事务,官军开始怪罪于满天神佛。 只有官军万户看清了火炮发射位置的火光,两个盏口铳一样的东西,在吐着火舌。 “贼人在那,给我杀过去!”万户大喊,手下的精锐兵马不要命一般杀过去, “呸!” 郭兴吐口唾沫,“弟兄们,钉在这!” 郭英大喊,“钉死官军,等五哥!” 城内满是火光,杀声爆炸声。 水军营里廖永安和冯国用,胡惟庸三人对视。 “是时候了!”冯国用去了读书人的打扮,一身劲装。 廖永安重重点头,回头看看身后的心腹兄弟,大吼,“兄弟们,反了!” “反了!” 嘶吼之后,胳膊上缠着红巾的士卒,跟随廖永安冲向县衙。 冯国用紧随其后,走两步却发现胡惟庸还就在远地。 “想啥呢?走阿?” 胡惟庸尴尬的笑笑,“这杀人的事儿,俺一个读书人……” “读你姥姥!”冯国用塞给他一把刀,“跟俺来!” 和州的县衙乱成一团,外面的喊杀声,血腥味传进来,县衙的人瑟瑟发抖。 “外面咋回事?”和州县令,披着一件衣服,忧心忡忡的问。 一个亲兵跑过来,“小的出去打听了,城里的官军有人反了,城里杀成一片,现在分不清敌我!” 官军中只是廖永忠反了,可是传到他嘴里,却变成城里的官军都反了。 “老爷!”管家跌跌撞撞跑进来,“快走啊,乱兵冲到临街了!” “本官不走,来呀,拿本官的官服来!”县令有几分胆气,“本官到要看看,谁敢造反!” 轰隆! 外面突如其来的爆炸,似乎在回应县令的豪言壮语, 忠心的亲兵和仆人不管不顾,抬着县令就往外跑。 管家在后面喊,“往南城的秘宅跑,那没人知道!”然后,又指挥仆人,“快去请夫人小姐准备,快!” 县令挣扎着,“尔等孽仆,放开本官。本官为大元天子守城,为天子守城!!” 亲兵和仆人们一头汗,心说老爷你别喊了,这功夫你喊天爷都没用,乱兵可不认这个。 “快点!” 前面突如其来的脚步,忽然让众人的心提起来,脚步为吓到停止。 “前面可是县令大人?”前面有人问道。 县令整整仪表,“正是本官,前面何人?” “末将廖永安!” “原来是水军的廖百户!”县令大喜,这廖家兄弟是官军中少有几个他能看上咱的。 “县令大人请随末将坐船出城吧!”廖永安带着士卒跑过来,恭敬的说道。 这话,让县令的随从高兴起来。 可是县令却道,“本官哪也不去,就在城里。廖百户你身受皇恩,也是忠贞之士,愿不愿意跟着本官平叛。咦……你胳膊上为啥缠着红巾……” “动手!” 冯国用一声大喝,县令的亲兵随从顷刻间被乱刀砍死。 “你……”县令指着廖永安,“本官自问待你不薄,你为何从贼?” “大人,投降吧!”廖永安低头,不去看县令的眼睛,“凭着往日的情分,俺保你全家的性命。” “哈哈哈!”县令狂笑,“投降?本官乃大元两榜进士,替大元天子牧守一方,岂能降贼! 死则死耳,本官为大元天子……” “天你姥姥!”胡惟庸在后边刷的一刀,砍倒县令,“你先帮你家天子去阴间打个站!” “胡惟庸!”廖永安大怒,“说了不杀县令的,他对俺有恩!” “狗屁!”胡惟庸冷笑,“你以后多给他烧点纸钱儿!” “胡惟庸,我朝你姥姥!”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十八 兄弟 朱五率军在夜色中,奋力前行。 距离和州还有几里,城里的火光燃烧了半边夜空。 肉眼可见的视线里,模糊的城墙影子上,一排晃动着的火焰格外耀眼。 那是约定好的暗号,和州城门已开,城内的兄弟们已经像钉子一样把官军钉死了。 “城门开了,马队先行!”朱五的面孔在黑夜中格外狰狞,“常遇春带一队为先锋,其他兄弟跟着我!” “看俺老常为镇抚冲城!”常遇春大喝一声,一骑绝尘一马当先。 “二虎带着步卒兄弟跟上!”朱五用力的踢打战马。 “将军!”席应真却忽然抓住朱五的缰绳,“将军乃是一军之主,怎能设身险处,如今差不多大局已定,官军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我兄弟在城里!”朱五吼着打断席应真,“咱们来的路上,他们就钉在那,替咱们挡着官军的反扑。他们在厮杀,他们在流血,他们在拼命!” 坐骑狂奔,朱五的声音在众人耳中飘荡,“兄弟们在流血,我朱五要陪着他们一块!定远军,冲锋!” 几千连夜赶路的兄弟正疲惫不堪,此时见主将舍生忘死的冲锋了过去,军心大振。 二虎拍打长刀和盾牌大喊,“兄弟们,五哥替咱们开路,杀进去,杀阿!” “杀!” 几千人的嘶吼,天地为之色变。 席应真望着朱五的方向,摇头苦笑,“小五阿,你越来越有明主的样儿啦!” 城门开了,廖永忠带人推开和州的城门外门,那边攻击蓝玉的官军甲士暴发出阵阵嚎叫,然而却不退反进。 这些甲士乃是和州官军最精锐的部分,都是官府招募的本地青壮,有誓死守城的决心。 他们深知一旦城门被打开了,若是外面有敌人进来,他们就是死路一条。 “推过去,把城门夺回来。” 官军中一个一身铁甲的军官大声呼喊,占据人数优势的官军,不要命的冲上来。 蓝玉和冯国用这边顿时有点话挺住,大夫马上来了,我不让你死,你死不了,你们哥俩死不了!” “哥……”郭兴的声音越来越低,“莲儿……妹……莲儿……” “老三,你别睡,别睡!老三!”朱五撕心裂肺,“老三啊,老三!” “让让,让让!” 前面传来喧哗,二虎带人冲过来。然而,忽然间他停住了脚步,呆呆的望着朱五这边。 半晌,撕心裂肺的嚎叫出来,“郭老三,老四!” 然后,手脚并用的爬到朱五身边。想伸手去摸那两张惨白的脸,却颤抖着动不了。 “兄弟!” 桀骜不驯的二虎哭出声,用拳头拼命的打自己的脑袋,“俺来晚啦!” “嚎你娘!席老道呢!”朱五给他一脚。 二虎被踹了一个趔趄,茫然自语,“后面呢,马上来了马上!” 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那些降兵,忽然又笑了,很残忍的笑了。 “你们害了俺兄弟!” 二虎跳起来大叫,“你们害了俺兄弟,俺屠了你们陪葬,屠了你们!” 刷刷刷! 到处是抽刀的声音,到处是狰狞的红巾士卒。 “住手!” ps,放心,谁都不会死,小三小四好着呢! 感谢打赏。诺诺的三千打赏,明日三更。以后一周,三更。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十九 赏功 “住手!” 朱五虽然五内俱焚,可心中还残存一些理智,喝住二虎。这乱世中,每个厮杀汉的心中都个魔鬼。杀人屠城这种事儿,只要有个开头,就收不了尾。 “叫蓝玉带人巡街,收拢溃兵,维持治安。若有人趁火打劫,暗中生事,杀之! 你带人把官府大库守好,没我的令,任何人不得进去! 常遇春,给你一队人马,把这些降兵下了兵器,先安置起来……” 众人领命而去,此时席应真也带人赶到。 老道先是在郭家兄弟的鼻间探探,又摸摸脉搏,急道,“去拆两扇门板过来,快!” 朱五也是第一次见这老道如此慌张,心里没底,颤声问道,“道长,我这俩兄弟……” “尽人事,听天命!”席应真正色道,“就看他俩造化了!” 朱五脑子里又是嗡地一声,外人都以为郭家兄弟不过是他微寒时的故交,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郭家兄弟在他心里到底是什么位置。 他们在朱五的心里,是超过了朋友这个界限的存在,是家人,是亲人,没有血亲的一家人。 实话说,这个位置就算朱重八也占据不了。只有郭家兄弟,秀儿和郭莲儿。 是郭家人的出现,给朱五这颗孤独的灵魂带来一缕阳光,带来温暖,带来亲情。 泪水模糊双眼,脑中泛起种种从前。 “大个子,俺家老四一天水米没打牙了,跟你借个馍!” “五哥,咱家就住这儿!莲儿开门阿!” “五哥,俺就是一只手也跟着你剁翻那些狗日的!” 一直以来,有了他们在身边,朱五才觉得日子没有那么苦。大伙有饿一起扛着,有肉一起吃,一起畅想未来,一起哭一起笑。 “小五,小五!” 席应真的呼唤把朱五拉回现实,这还是他第一次叫朱五小五。 “和州刚攻下,还有一堆事儿等着你呢?招抚降兵降官,清点府库,赏赐士卒。” 席应真面色郑重,“安抚百姓士绅,封赏和州的内应。这些都是生死攸关,关乎定远军前途的大事! 你身为定远之主,怎能此时哭哭啼啼,大丈夫怎能做女子姿态。朱五,这万把弟兄的性命都在你手里,切不可自误阿!” 一字一句皆是肺腑真言。 “道长说的是!”朱五擦了下眼角,“是小五不知道轻重。”说着,又叹气道,“郭家兄弟就交给你了,千万千万救活他们。” …… 大战过后,城里一片狼藉。 还好朱五的队伍长期接受纪律训练,命令传达下去就执行的井井有条。 士卒在各级军官的带领下,灭火清理街道,维持治安,把手城门。所以,和州能在最短时间内,恢复平静。 天色已经大亮,和州县衙大堂里,亲卫煮了一锅热粥,朱五和这次立功的人,分而食之。 “老冯,这次攻和州,你记头功!”朱五随便喝了几口,对冯国用说道,“我打算扩编一军亲卫,你为指挥使。另设参谋部,你为参谋。” 占领和州之后,定远军获得了更大的生存空间,但是军队整顿改编也迫在眉睫,原来的草台班子必须细化。 冯国用心中大喜,参谋是啥他不知道,但一定是能参与定远机密的核心职位。 “多谢镇抚,下和州俺不敢居头功,此事能成还多亏俺同乡胡惟庸,跟和州廖家二位将军!” 廖永安,廖永忠兄弟,典型的职业军人,可以训练军队又能精兵作战,人才。 更难得的是,这二位还比较有操守,在官军中风评不错,对上重恩义,对下善待士卒。可以为自己招揽降兵军心,而且廖永安还是水军的百户,将来南下水军有大用处。 至于胡惟庸么!朱五寻思半晌,无意间看到胡惟庸那样故作小心的脸,心里发笑。 你丫将来死的老惨了! 朱五那点可怜的历史知识中,只要是他知道的人,大概都有些印象。好人还是坏人,未来前途怎样,咋死的。 可偏偏这个胡惟庸,只单单记得一个人名。说不出他是啥样的人,想不出他高过啥事儿,不知道他性格是忠是奸。 无论是正史野史还是演绎传说,这人就是一个名字。似乎是被人在历史中,把生平抹去了。 “事先我答应过,和州的财货任你取用,想做官的话,和州民政也可以交给你。” 朱五轻声说道,“明天开始,你就是和州县,财物要等我定远的管军司马到了和州,清点财物后再赏你。” “镇抚说笑了,俺一个人吃饱不了饿,要那么多金银有何用!”胡惟庸笑道,“俺本就是一税吏,怕是挑不起和州一县的民政,俺先帮镇抚忙活着,等镇抚有了好人选,俺就退位让贤!” 冯国用诧异的看看这个同乡,胡惟庸爱财爱权,怎么突然改了性子。 以退为进?朱五也有点纳闷!他娘的,啥都不要就投红巾造反,你胡惟庸思想境界这么超前! 当下,揶揄着说道,“怎么,钱也不要官也不当,是嫌我这庙小容不下你吗?” 见胡惟庸想解释,朱五继续说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你投了我麾下,放心大胆做事就是了,有功赏有过罚,是你的少不了你的。 光凭着老胡几句话,你就投了我,帮我定远军修路搭桥,沟通内外,出力甚多。 可见,你也是看清这天下纷乱,想博取一番前程富贵。你放心,只要你真心帮我,能给的我都给。这乱世中,还要靠大伙相互扶持,咱们才能走下去。” “惟庸谢朱镇抚!”胡惟庸赶紧起身行礼。 他心里却是有些试探的心思,可是不想朱五直接光明磊落,言而有信直接说到了他心里。 “不过!”朱五笑了笑,“抓人家家眷亲属,是有点不说不好听!” 廖家兄弟正心中忐忑,自己家母亲媳妇孩子还都在人家手里呢,正在想着怎么开口,朱五先提起这个茬。 “老胡!”只要是比朱五大,朱五一律称老,“廖家的家眷……” “在下马上派人送回去。”胡惟庸向廖家兄弟请罪,“二位哥哥,惟庸不得已出此下策,多多得罪。不过请放心,婶子和嫂子自己俺那儿,一点罪没受着。” 其实胡惟庸算盘很精明,只要廖家兄弟在定远军中一日,这事就不会有后账,这是帮着朱五出主意,啥时候朱五都得护着他。 若是廖家兄弟不在军里,更不用怕。别看朱五一副心慈面软的样子,若不能为他所用,定杀之。 他这姿态做足了,廖家兄弟兄心中有杀他一万遍的心,也得面上过得去。 “二位!” 此时朱五却站起来,径直走到廖家兄弟面前,在对方错愕的目光中,直接一个大礼下去。 “这……镇抚……使不得,使不得!” 廖家兄弟顿时惊得手足无措,语无伦次,忙着站起来不敢收礼。 “二位,这个礼我得行!”朱五真诚地说道,“归根结底这事因我而起,若不是为了和州,二位的亲眷也不会受这个无妄之灾。 朱五身为一军之主,下面人的错,我也有责任。说到底,这不是好汉行径,有失男儿德行。朱五在这,给二位请罪。” 廖家兄弟慌得不行,还是冯国用和胡惟庸搀扶着朱五起来。 朱五接着说道,“这两日城里事多,等得空了,我亲自去府上跟老太太和嫂夫人赔罪。” 廖永安涨红了脸色,“镇抚,俺……俺……” 他兄弟俩本就是不善言辞之人,此时更是说不出话。早知道当世的礼法等级森严,杀人也不过头点地。 朱五又是和州之主,以后二人的恩主,如此的卑躬屈膝,已是礼遇到了极点,传出去堪称佳话。 “永安兄弟!”朱五又对廖永安说道,“我欲编练水军,你熟悉水战,可愿为水军统领?” “俺…为镇抚效死!”廖永安大声道,“镇抚以真心待俺兄弟,俺俩这身肉就卖与镇抚!” 朱五点头,众人都笑,唯有胡惟庸眼神有些不自然,看来这廖家兄弟颇得朱镇抚看重,以后还要想办法修复才好。 外面忽然大笑,常遇春昂首进来,“镇抚,还有俺老常呢!” “忘不了你!”朱五笑道。 常遇春本来就是千古名将,今日破城一马当先,武艺超群,怎能不赏。 “我给你从降兵中挑选精锐,再配给你五百定远老军,组成陷阵营,以后为大军先锋。” “如此正好!”常遇春笑着一拍大腿,“俺老常就喜欢冲锋陷阵的活儿!” “你为统领,永忠兄弟为你的副手!” 队伍越来越来大,朱五的老兄弟们人手太少,不足以掌控全部军队。 新来的有功之人也要提拔,大伙造反无非是功名利禄,不能赏罚不当。 可是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以后会不会有人造自己的反。所以朱五决定掺沙子和制约两手抓。 廖家兄在降兵中有威望,常遇春是没有根底的人。两人可以相互维持相互制约,再有经过定远训练的士卒加入,可以形成战斗力的同时,又保证队伍的稳定。 冯国用也是一样,未来他是新的亲卫军统领,但是下面的军官从定远军的老卒中选拔,再选一个老兄弟给他当副手,他翻不起浪花。 还有冯胜也有功劳,把他安排跟蓝玉搭档。 以后招募的新兵都由参谋处,统一分配补充。人事权,财权都抓在自己手里。 定远军不管多大,就只认自己一个头。 不知不觉之间,朱五似乎没有意识到,他已经开始使用御下之术。 …… 另两章,晚饭。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二十 李善长献计 手上的事太多,无论事无巨细都要朱五做主,转眼快到下午,他才有时间去看看郭家兄弟。 “咋样?” 郭家兄弟躺在床上,浑身裹着厚厚的布,惨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屋里弥漫着难闻的药味,不光是郭家兄弟,为了能治疗伤员,席应真带人扫荡了和州的药铺。 听朱五问,席应真放下手里的药材,叹气道,“看不能挺过这两天吧,老三还好都是刀伤,上了金疮药用布包死,血就止住了。老四后心挨了下狠的,差一点就扎透了!” 此刻朱五多么希望自己上辈子是个外科医生,或者像很多穿越小说里的主人公一样,知道怎么提炼酒精,制作纱布和缝合线。 他当兵的时候学过外伤急救知识,可没有吗啡没有消炎药没有急救包,学过有啥用。 郭家兄弟全身没一块好地方,这种伤放在后世都是要进抢救室的。正应了席应真那话,尽人事听天命。 朱五茫然坐在郭家兄弟的旁边,席应真看了看打个手势,几个跟着他忙活的人,悄然出去。 “五哥,给你们擦把脸吧!” 朱五投湿一块干净布,轻轻的把郭家兄弟脸上的血污擦去,露出两张年轻的脸。 他俩比朱五年龄还小,脸颊上刚有绒毛一般的胡须,正值青春年少的年纪,却生死不知。 好日子还在后头,你俩就躺下啦。老子不许你俩死,咱们兄弟说好的,一起走下去,不管前面是刀山火海还是十八层地狱,谁都不能把咱们兄弟分开。 你俩还没娶媳妇呢,连个后都没有,就这么走你们甘心? 这一刻,朱五心如绞痛,在椅子上呆坐良久。 ………… 定远城。 “哈,老李!五哥把和州城拿下了,让你过去清点军资呢!”朱进伟翘着二郎腿,拿着朱五让传令兵送来密信。 读着读着眼睛忽然睁大,“姥姥,郭小三和小四重伤?” 李善长并不在意谁死谁伤,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他在乎的定远军的前途,拿下和州固然是前程开朗。 可是如此一来,定远军必成别人眼里的肥肉,再加上如今定远城里还软禁着一个烫手山芋。 “朱千户,那郭公子怎么办?” 自从那天朱进伟动了刀子后,郭天叙连着几个亲兵就被软禁起来了,和囚犯没啥区别。 “能咋办,放了呗!”朱进伟不屑道,“还他娘大帅公子呢,一点眼色都没有的玩意,脑子落娘胎里了。” 李善长急道,“不能放!” “那就真宰啦?”朱进伟挠挠头,“也不是不行,兵荒马乱的直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谁能怪到咱们头上。嘿嘿,还是你们读书人心坏!” 李善长好悬没背过气去,气道,“俺啥时候说杀他了,只是你不能这个时候放!” “你说明白喽!” “你想,你现在放了他,他回濠州第一件事就是告状,大帅先入为主,到时候咱们镇抚有嘴说不清!” “那怎么整?” 李善长沉声道,“带到和州处,交镇抚处理。”说着,看了朱进伟一眼,“你也跟着去!” “俺去干啥!”朱进伟有些心虚,“定远城离得开俺吗!” “留下郑百户就是。” 第二天,朱五在和州见到了李善长。 “老李你可算来了!”朱五苦笑道,“城里到处都是事,到现在几个官库给没有清点,交给你了。” “此事不急!”李善长小心道,“在下有一事要禀报镇抚!” 当下把郭天叙的事儿一五一十的叫讲了一遍,包括他自作主张带着朱进伟和郭公子来了和州。 本来朱五心情就不好,这下突然炸刺儿,“你怎么不拦着他,我留你守城,就是看你办事稳重,现在闹成这个样子怎么收场?” 李善长心说,你手下那些骄兵悍将我说得听吗? 委屈地说道,“镇抚这话就是冤枉人了,早不是在下说,镇抚和大帅有着名分大义,郭公子身份非同小可,恐怕朱千户真就把他一刀宰了!” “朱进伟呢?”朱五怒问。 此时朱进伟正在外间房里,绘声绘色的和蓝玉讲着自己的豪言壮语。 “你是没瞅着当时的场景,俺眼瞅着姓郭的没憋好屁,俺咔嚓一下子把刀比他脖梗子上,就问他。你要干啥?” 说着,似乎太过投入,回想当时自己的表情,眯着眼睛,“你要干啥?” 蓝玉听得眼冒星星,崇拜地问,“他咋说!” 朱进伟不屑道,“小娘养的姓郭的还跟俺装呢!阿,你有种整死我,整死我看朱五咋跟我爹交待!” 蓝玉不屑,“有本事硬抗,提他爹干啥!” “阿,就是阿!就俺这脾气能受得了这话吗?当时俺就急眼了,又卡一下把刀在他脖子上拉两下。”朱进伟卖着关子,“你猜俺咋说的!” 蓝玉听得入神,“咋说?” “要是真宰了你,谁也不用跟你爹交待。就这世道,别说你个公子,就他么太子都容易让狼叼去,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事儿多了,郭公子试试?” “牛!”蓝玉大笑,恨不得当时他也在场。 “俺跟你说,还他么公子呢。就姓郭的那小样,当场就拉拉尿了………” 他正吹嘘着,却见面前的蓝玉扭头就跑,纳闷的回头。 “你他娘挺美是吧!” 朱五一脚把他踹出去,“用不用老子给你请功!” 这脚是真用了力气,朱进伟飞出两米,躲在墙角不敢吭气。 “你脑子让门挤了吗?老子让你看家你就这么看?” “姓郭的没安好心,想抢定远!”朱进伟小声道。 “他抢得走吗?”朱五骂道,“既然你知道他的心思,那就有的是办法对付他。 装啥充楞也行,搪塞含糊也罢,避而不见也中。你为啥非要动刀? 你是不是飘了?他爹是大帅,名义上咱们的头,咱们的主上,这事传出去,知道有啥后果吗? 别人会说咱们定远翅膀硬了,有不臣知心,我朱五忘恩负义,目无尊长!” 朱五最恼火的就是在这,就去全是现代社会,这种事也会遭到道德的谴责,何况这个时代。 况且现在不是划清界限的时候,能装糊涂就装糊涂,将来羽翼丰满在做打算。现在只能低调做人,闷头发展。 “俺就是不服他!”朱进伟忽然委屈的发声道,“定远是咱们的家,凭啥他红口白牙的就想抢劫,就凭他是大帅儿子? 五哥你带兵出征,要是真让他抢走了定远,万一真有个好歹兄弟们哪有退路?说句不好听的,姓郭的就盼着你有个好歹,到时候和州拿不下,定远回不去,咱们不就乱了么! 大帅儿子咋了?咱们在城外让官军堵着的时候,没见大帅出城来接。 咱们拿下定远,好东西可着濠州先拿!大帅拿了也就是了,大帅的儿子还来明抢,他凭啥? 五哥,咱是造反的没错,可咱们不是他郭家的佃户,咱不受他郭家欺负!” 朱五无语,这事的根源还在他这。一直以来他给手下灌输的,就是濠州那边以势压人,定远是弱势群体。 为的是能把这只军队彻底握在手里,也是为了将来万一分家,弟兄们觉着自己占理。 “疼不疼!”朱五心软,问道。 “俺肉厚!”朱进伟揉揉胯,眼睛眨巴眨巴地,“五哥,俺以前念书地时候,听先生讲过。大宋朝的赵匡胤原来也是别人的手下大将,后来主上没了,受主上儿子媳妇的猜忌,干脆反了……” “滚犊子!”朱五气疯了,“这特么是一回事么,别人读书读脑子里去,你是读屁股里去了吧!” 就朱五这点浅薄的历史知识都知道,赵匡胤那是自导自演的兵变,黄袍加身。 什么受猜忌,柴荣的孤儿寡母不受他气都不错了! 朱进伟一溜烟的跑了,朱五气得头疼,李善长强忍着憋笑。 良久,朱五叹气道,“哎,老李你也别笑,这事咋整,你给出出主意。” 李善长想想道,“镇抚,这事也不是没有缓和的余地。” “快说!” “在下看来,郭公子是心高气傲之辈,抢定远无非是心里争权夺利之中作祟!他在咱们这受了委屈,其实对他而言是丑事!” 朱五问道,“此话怎讲?” 当下,李善长贴着朱五的耳朵,叨咕起来。 半晌后,朱五点头说道,“这倒是个法子,咱们让他有苦说不出,还得让他在大帅面前遮掩,只是如此一来,和州这边又得给濠州进贡了!” 李善长笑道,“进贡总好过人家开口要,只要咱们定远军上下一心,缺钱缺粮朝官抚要就是了。” 朱五点头,“老李你这次来和州,就别回去了,我有很多事等着你参谋,首先就是军饷,还有后勤。 这几日我写个方案出来,你帮忙改进。回头咱们军中上下的后勤都交给你,你人手不够就在定远和州投降的吏员里面挑。 再不够,可以把以前的同窗同乡都叫来,先把这一块的架子搭起来。咱们想长远发展,必须有长远的打算,乱哄哄的乌合之众肯定成不了气候。” “遵命!” “哎。”朱五叹气,“行了,你一路奔波先休息,我去会会郭公子。”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二十一 自己拉的自己吃 (拼了,拼了,拼了。兄弟们我要票。) 郭天叙老神在在,刚开始被软禁的时候,杀人的心都有。现在反倒是想通了,朱五手下如此豪橫,看他们怎么跟父帅解释。 看父亲以后还信不信他,濠州上下又怎么看他。 反正好吃好喝的有人伺候。自己急什么,该急的应该是他朱五。 所以当朱五来看他的时候,郭公子眼皮都没抬一下。 “二弟!”朱五姿态做得足,“下面的人不懂事,受委屈了!” “哟,不敢当朱镇抚如此客气。”郭天叙皮笑肉不笑,“您也别管俺叫二弟,您姓朱,俺姓郭,都不是一个爹的种儿,哪能乱叫!” 朱五眼眼角抽动,这时候忽然有点后悔没带朱进伟来,郭天叙这厮还得人治他。 强忍着怒气,“二弟说笑了,我知道你心里有气……” “你甭跟俺这装好人了。”郭天叙冷笑道,“俺也没功夫搭理你,你要是不杀俺,俺就回濠州了。 你自己好像想想怎么跟俺爹交代吧,跟俺动刀子要杀要剐的,朱镇抚还真是豪橫,外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濠州红巾是姓朱的说了算!” 比话能诛心,这话里话外的意思说得通透,这事要是传到郭大帅耳朵里,以那位多疑的性子,说不定闹出什么幺蛾子。 这爷俩,一个多疑耳朵软。一个能胡搅蛮缠一肚子坏水,还真特娘的一代比一代强。 幸好朱五早有准备,淡淡笑道,“交代什么?义父他老人家夸我还来不及呢!” 在郭天叙错愕的眼神中,朱五递给他一封信。 打开来,上面写着,“义父大人亲启,小五昨日出其不意夜袭和州与官军血战一夜,于佛晓破城。 此战,二弟天叙不顾公子身份,亲率死士登城,斩首三级,军心大震,军中将士皆言,虎父无犬子……” “你啥意思?”信没看完,郭天叙迷糊着问道。 “这封信是留的底稿,另一份我已经派人快马加鞭送去濠州了。” 朱五笑道,“明天这个时候,濠州军中上下都将流传二弟你的英勇事迹,义父望子成龙,定然老怀大慰!” “你……” 郭天叙气得打摆子,咬牙切齿。 朱五这招毒阿,派人嚷嚷的满城都知道自己立功,给老爷子长脸了。同时他也能派人嚷嚷的全军都知道,郭公子抢城不成,被他手下给修理了。 自己的爹自己知道,老爷子什么性子。若是立功,老爷子指不定多高兴。 若是满城都知道自己受辱,怕自己这份委屈,在老爷子那就是丑事。一份教子无方,一份虎父犬子,一份败家儿子不争气的丑事。 到时候老爷子恨自己肯定比恨朱五多,朱五又刚打下和州,老爷子不好马上翻脸。自己这份棍棒,是逃不了。 朱五笑笑,“二弟,别急。接着往下看。” 郭天叙恨恨的瞪了一眼,接着看信,“和州府库颇丰,除预留军粮之外。小五奉上粮七千担,银一万五千两。铁甲三百副,马两百,供义父使用,由二弟带兵押送回濠州。” “朱镇抚真是大方!” 郭天叙冷笑,又是报功又是送钱送粮。朱五这是给了自己两条路,一是郭家父子脸上有光,自己也能在军中落下好名声。 二是自己爷俩颜面无存,自己在军中在无抬头的日子,真是好算计,好心思。 “二弟不是想有军权么!”朱五继续笑道,“除了这些钱粮,我再送二弟五百官军降卒,回濠州后稍加整顿拉出去就能打。 或者我跟义父说说好话,这钱粮分给二弟,你拿去招兵也好,拉拢其他军将也罢,想要兵权不是易如反掌吗? 至于地盘,有了兵打就是,遇到难啃的骨头,自有哥哥帮你。你我兄弟本是一家人,何必窝里斗!” 郭天叙愣着,不知说啥。这一次,他栽了。自己拉的屎,自己吃回去,还怕别人笑话不能说。 憋气! 朱五见火候差不多了,拍拍他肩膀,“话就这么多,你自己想想。说句不中听的,这事传出去丢人的还是你。 以后谁还拿你当回事?怕是义父也不放心给你军权!军里那些老军头你更镇不住! 二弟,不是谁都像我这么好说话!你跟我怎么闹,怎么作,看义父面上我都容你,关键时刻我也得帮你,旁人却不一定! 门外的兵撤了,你想走随时可走。给义父的粮草已经装车,还有官军降卒,就在城门口。 护送你的是我手下大将常遇春,那也是个脾气不好的混不吝,你不招惹他,他不会无理。” 说完,朱五转身就出门而去。 屋里只有郭天叙若有所思,老舅啊,你说的没错,这朱五真是大奸似忠。 再看看手里的清单,这么多的粮草金银,拉拢谁呢?那些军头有几个好相与的! 对了!郭天叙脑中灵光一现,有一个人在军中毫无跟脚,全靠父帅提拔,手中的几千士卒又都是新兵,还没打过仗,正是渴望建功立业的时候。 那个人是,朱重八! …… “好小子!” 濠州大帅府饭厅中,郭大帅开怀大笑。 夫人张氏端着茶水过来,“啥事笑成这样!” “小五打下了和州城!”郭子兴激动地说道。 闻言,在他家蹭饭的小舅子张天祐赶紧凑过来,“真的假的,和州都能打下来?他才多少人!” “这能有假!”郭子兴笑道,“你看这信,全军夜袭,苦战一夜,凌晨破城!” 张天祐瞄着郭子兴手里的信,“小五那边也是死伤惨重吧?” 郭子兴点头,“郭家小三小四死人堆里翻出来的,现在还人事不知,昏迷着。”说着,叹口气,“这小哥俩也是苦命的孩子,以前在客栈帮工,得两个铜钱高兴得什么似的。” 一直竖着耳朵听的马秀英急了,把手里的菜放到饭桌上,急道,“爹,莲儿那边………?” “先别说,男人的事儿女人别添乱!”郭子兴说道,“不然她哭天抢地的,人还没死都嚎死了!” 马秀英抿抿嘴,想说什么终究没开口。人家兄弟伤了,还不许人家哭么!万一真不行了,也可以见上一面,义父太狠心了。 郭家兄弟她也是当自己弟弟看的,想着想着就觉得心里堵得不行,背过脸去默默流泪。 “这下濠州的军需松快了!”张天佑笑道,“正好最近缺粮,缺银子!” 郭子兴笑道,“小五都给准备好了,够咱们吃些日子的,小二给押送回来!” “小二不是去定远了吗?”张氏激动道,“咋跑和州去了,朱小五带小二打仗去阿?” “咋呼啥?”郭子兴呵斥一句,“玉不琢不成器,他不见见风浪怎么成材!” 说着,弹弹手里的信,“小二这孩子,从小就聪敏,文武双全,之所以变成今天高不成低不就,全是你这慈母多败儿。 要是早他跟着俺闯荡,现在他就是俺的得利臂助,你看小五写的,大军久攻不下,危机之时,小二亲率死士登城,大帅公亲子为先锋,军心大震,高呼万岁。此战,小二斩首三级,头功!” 嘴里念着信,脸上带着得意,“到底是俺郭家的种,有那么股子血性,好小子,给俺长脸!” “长什么脸!”张氏哭道,“小二从小没跟人动过手,这回突然又是先锋,又是登城的,天知道伤了没有。 俺跟了你,生俩儿。大的死在河南,那时候你跟着刘福通韩山童起事。如今,你要把俺二儿也带上这条路吗? 血性有啥用?俺只要俺儿平安的活着!” “不可理喻!”郭子兴拂袖道,“妇人之见!这世道没血性能活几天,老子这么大的基业,他郭天叙是个窝囊废,怎么服众?” 张天祐赶紧两边安抚,“姐,你别哭了!信上是这么说,朱小五再糊涂也不会让外甥真当先锋的,指不定不多少人护着。 虎父无犬子,外甥将来得继承家业,不在军中露脸怎么成!这回您瞧好吧,经过这么个事,外甥在军中也算闯出名头了。” 小舅子这话中听,郭子兴暗中点头。 就听张天祐继续笑道,“姐夫,占了和州滁州就是囊中物,加上定远城,三州一县,姐夫这牌位是不是得升升?” “还往哪升?”郭子兴笑道,“学着徐寿辉那不知死的称帝?那是嫌命长,生怕朝廷不打他!” “话是这么说,可是你不升,下面的人怎么升。”张天祐继续笑道,“怎么也得称个王吧!” 噗嗤!张氏在边上笑了起来。 “你姐夫要是王吧,你就不止一个姐夫啦!” 郭子兴现在是濠州之主,却是出身草莽,自己夫妻之间说话,颇为乡野粗俗。 所以不但不以为意,反而笑了起来。 “你别说,你这么一说俺觉得还真有些道理!”郭子兴点头道,“只是城王这个事麻烦,还得刘福通那边点头。” “管他干啥!”张天祐又道,“姐夫又没借上他们啥力!” 郭子兴颇为心动,造反图的不就是称孤道寡,调戏轮流做今天到我家吗。 可是这时候他是有些理智,不想当这个出头鸟,说道,“这事以后再说,小五立了这么一个功,赏他点啥呢?” 张天祐也犯难了。 钱,朱五肯定不缺。 名儿,大伙草台班子封的,谁稀罕。 年纪轻轻占据两城,手下兵马怕是又要翻翻儿。 想着,张天祐忽然有些害怕。 不知不觉间,朱五已经是濠州红巾中最大的军头了。 ……… (三更完毕,兄弟们,票票票票票票!我要票,能不能冲上去就靠你们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二十二 千头万绪 和州之富,超乎想象。 新上任的和州县胡惟庸带着朱五,李善长逐一检查府库。 哗啦啦! 粮库里码放的粮包山一样的高,一眼望不到头。朱五信手抓起一把米,慢慢的张开手指,任凭它们从指间滑落。 随后再把手放在鼻尖闻闻,满是清新的米香。 朱五冷笑,“狗朝廷烂透了,这么多粮食宁可放在这发霉,也不拿出来自赈济百姓!” “老百姓是朝廷的,粮是官儿的!”胡惟庸笑道,“镇抚有所不知,大元朝的粮仓就是贪官的钱袋子。每年收上来的粮转手就卖了粮商,谁管百姓的死活!” 要说这胡惟庸还真是处理民政的一把好手,雷厉风行。上任开始就问朱五讨了十几个亲兵,城里的贪官抓出来一溜。 给濠州的钱粮都是从贪官身上扒出来的,没动和州府库一分一毫。 不但如此,才两天的功夫和州的县衙就恢复运转,下属的各级小吏,在刀把子的催促下焕发出极大的工作热情。和州市面在最短时间内,得到稳定。 所谓人尽其用,胡惟庸本来就是和州体制内的人,有充足的基层工作经验,了解县衙的行政运作。 “和州的存粮够三万大军支应两年半。”胡惟庸继续说道,“而且再过两月就是秋收,届时还能收粮食上来,也就是说,镇抚随便招兵。咱们定远军南下之前,无缺粮之忧。” 李善长仔细的翻看账本,接话道,“计划总有变化,粮食虽多也不能敞开肚皮造。 咱们拿下和州,河对面的金陵必然加强戒备,周边府县也定然严防死守,这粮食怎么个吃法,镇抚还需做长远打算!” “老李说的对,是这么个理。过日子得细水长流,回头咱们参谋下,把士卒的伙食定额细化。”朱五笑道,“该吃的吃,该省的省,凡事都得有个章程。” 胡惟庸瞧一咱李善长,心中微微叹气。他这个县令对于和州的物资只有征集管理权,这位却有着使用权。 也就是说这位定远的管军司马,不但是整个定远的大管家,还是他有实无名的上司,而且还是那个参谋部的一员。 能进参谋部的,都是朱镇抚的心腹臂助,定远军的核心圈子。 “老胡,除了粮仓还有啥仓?”朱五在库里边走边问。 胡惟庸马上笑道,“除了粮仓还有生铁库,木料库和铜料库。” 朱五笑了起来,粮铁铜定远军最缺的三样和州都有。尤其是铜铁,青铜炮的铸造早就让定远的工匠坊琢磨透了,可是原材料跟不上。 这下总算能接着开工了,火炮必须越多越好,还有火铳的开发也必须提上日程。 “另外还有一百四十户匠户。”胡惟庸继续说道。 “工匠?”朱五大喜,“怎么这么多?” “和州有水军,自然匠户就多些。” 朱五拍掌大笑,“走看看去。”又对亲兵吩咐,“去把席应真道长请来,他那工匠坊是时候加人了!” ……… 看完了各个府库,中午饭就在军营里解决。 朱五,席应真,李善长,冯国用边吃边聊。这几人也是朱五参谋部的初步人选。 席应真掌管工匠作坊和火器,李善长管理后勤财政,冯国用管理新兵训练。 定远军虽然如今占据两城,但是能够独当一面的人才,能够让朱五百分百相信的只有这三人。 乱世之中想要发展壮大,必须一手文一手武,只会破坏不懂得建设,不管有多少兵马都不会长久。 不过为了避免个人权利过大,参谋部只有参与决策的权限,没有决定权,更没有对下面绝对的指挥权。 “先吃饭!” 桌子上的食物简单,无非是杂粮面条加臊子,在伙食上朱***特殊化。 这点是我军一贯的优良作风,后世当兵的时候,不管谁一律吃食堂。 而且由于上辈子职业的关系,还有这辈子饿怕了的原因。朱五吃饭极快,李善长那边小半碗还没吃完,朱五这边已经扒拉干净了。 “你们接着吃。”朱五大大咧咧的一抹嘴,咕咚咕咚灌了一碗凉白开,“我说几个章程,你们听着,有不全面,不对的地方你们指出来。” “吃,接着吃!”朱五见几人当下碗筷,再次笑道,“老冯,新兵训练我交给你,无论是新招募的士兵,还是官军的降卒,就按照我设的训练大纲来。 我派给你那一营亲卫,大部分是跟着我起家的老底子,你放心用。我不求训练出来的新兵多能打,但是军容军纪这两项必须合格。 各新兵队之间要考核,要分出三六九等来,优胜劣汰,不合格的淘汰,次一等的作为辅兵。 新兵中军官的选拔必须能服众,记住,那些官军的陋习坚决不能让新兵染上。” “遵命!”冯国用郑重说道。 他自幼熟读兵书,精通兵法,可这样的练兵方法闻所未闻。不过他不是蠢笨之人,也一眼就老出了这样练兵的好处。 士卒更团结,更方便主将掌控军队,纪律更严明。 和冯国用交待完,朱五又对席应真说道,“和州的匠户都给你,炮接着造,材料你找老李要,敞开了用,炮兵队的训练也交给你。” 李善长听了这话,心里直抽抽,那工匠坊就是个吞金兽,多少都不够造的。 朱五虽然不懂工业,不会技术。但他知道,任何武器在最开始的开发阶段,都有着高昂的成本。 还好这个时代的火炮已经有了最基本的范本,席老道又能陪配置威力不凡的黑火药。自己提个思路,工匠们摸索着造,总能得到回报。 回报的价值是巨大的,哪怕前期投入海量的财物,也是值得的。 席应真苦笑道,“老道光是给你配那些火药就累的半死,再帮你管着工匠坊,还要训练炮手,你当老道会分身术!” “本来炮手这块是要交给郭老三的,他哥俩……” 现阶段火器不可能全军推广,拿下和州后在原有军队的基础上扩招,战兵两万人,加上二线的辅助部队可达到三万多。 摊子大了事也多,火炮必须由自己的亲卫嫡系掌管。 朱五叹气,“工匠坊那边你可以提拔几个头头,给他们几个小官当……” “不可!” 李善长突然出声道,“这些匠户是匠籍,镇抚体恤他们,按月给钱粮在下不反对。可官位乃是名器,镇抚随意许诺,不是寒了将士们的心么!” “在我这,没啥匠籍民籍的,都是人。”朱五正色道,“老李,你不是迂腐的人,工匠于民于兵都有用。掌心雷火炮这些东西都是他们造出来的,弟兄们少留多少血,这不是功劳么?” 李善长默默不语,士农工商的等级在他样的读书人心中,根深蒂固,一时半会扭转不过来也是正常。 不过提及火炮和掌心雷,他生出几番别样的心思,“镇抚,工匠坊事关重大……” “我明白。”朱五笑道,“工匠坊就放在滁河边上,周围都是军营,坊中匠户不得随意出入,保密吗,我比你还在乎!” 随后,朱五又接着说道,“他俩说完到你了,老李,你的担子最重!” “镇抚请讲!”李善长坐直的身子,说道。 “首先是军饷。” 朱五慢慢说道,“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人有恒产才能有恒心,弟兄们跟着我打仗,不能给点粮食酒打发了,得给他们个盼头,在定远的气候我给大伙发银子,那是赏钱,要想真正让弟兄们安心,每月的军饷和抚恤要早日定下来。” “可以参照官军的办法!”李善长回道,“镇抚的意思在下明白,可是古往今来没有当兵按月发钱的道理,咱们也养不起。如今三万大军,哪怕每人每月一两,还有衣甲器械,还有一日两餐,咱们养不起啊!” “俺也是觉得镇抚对士卒太好了些!”冯国用说道,“平时吃饱了,打仗的时候加恩赏,当兵就嗷嗷叫了,哪能………” “不行!” 朱五态度坚决,“军饷必须给,在定远的时候我就和弟兄们拍过胸脯子,怎能食言。 咱们定远军如今分了战兵和辅兵,新兵和老兵。入伍半年以下的,辅兵每月二钱银子,战兵三钱。半年以上的辅兵每月三钱五,战兵五钱。 这是兵,军官们的军饷在这个基础上翻一番。还有抚恤,士卒全部登记造策,战死的士卒有家人的给家人二两银子,若是家里在咱们治下有地的,免除三年粮税……” 李善长忽然打断朱五,“镇抚,可以以税抵饷阿!若真有咱们治下的百姓从军,他当兵家里可以免除粮税,抵作军饷。” “不妥!”席应真说道,“若是咱们基业稳固,成诸侯之势还可以一试,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现在咱们才两城,人口数十万而已。” 朱五点头,接着说道,“伤残的士卒咱们也得管,得给他们找活路。 还有家里没人,战死的兄弟,要建公墓。人死为大入土为安,不能让弟兄们活着受罪,死了也不安生。 我说这些你们回头好好合计,拿出个章程来,我说的不一定都对,但是这个思路不能变。” “诶!镇抚,你说这些在下都懂,可是钱呢!”李善长一摊手,“您自己都说,细数长流。可是照这么个用法,咱们坚持得了几个月?” “不是可以收税吗?”朱五说道,“城里那么多铺子,我就不信朝廷不收他们的税,还有乡下那些大户人家,我听说和州有个什么老爷,家里在乡下几千亩地,收他税就是了!” “镇抚!”李善长惊道,“历来官绅都是不缴税纳粮的?如果镇抚想基业长治久安,还离不得这些士绅的维持阿。” “岂有此理!”朱五骂道,“老子造反就是因为天下不平,老百姓让官府逼得没活路。 他们有的是钱还不缴税纳粮,那老子朝谁要,家没存粮的老百姓。 那老子还造反干啥,不如投了官军鱼肉百姓快活。 再说了,如今刀把子在老子手里,他们敢不交?”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二十三 郭公子拉拢人心,道衍暗中下套 感谢大家的票票,工作原因更新晚了,但不会缺席。 感谢《大汉从吹牛开始》的作者,末日游侠的指点。 ……… 郭公子带着一肚子的情绪回到濠州,心里有气得忍着,有苦得憋着,有恨得藏着。 自家父亲一副儿子出息了的模样,恨不得摆几桌。军中的将领看到他,也客气许多。 可是他自己明白,越是这样,将来事情败露,他爷俩越难看。 于是每天绷着脸,闷闷不乐再不似往日趾高气昂的模样。他这样子,落在自家父亲和外人眼里,人家还以为他是经过这番历练,沉稳了呢。 “爹还是不肯让我独自领兵,的赶紧收拢些人马,真正打出些战功来。” 郭天叙在自己房里不安的走动,目光忽然落到墙上挂着的宝刀上,这还是朱重八孝敬他的。 “备马,去朱重八营里!”想到此处他对外喊道。 …… “谁?” 朱重八抱着半盆疙瘩汤,喝得正欢,外面士卒进来禀告,大帅公子来了。 “这犊子玩意干啥来了?” 赶紧擦擦嘴,迎了出去。 他刚出门,就见郭天叙笑着走来,一副好友相见的模样。朱重八心里打鼓,无事献勤勤,这小子憋的啥屁。 “国瑞哥哥,俺来看看你!”郭天叙虽然不学无术,可是毕竟从小读书练武,要真是放下身段说话,还是有些翩翩公子的意思。 朱重八笑道,“公子来了也不说声,咱好出门迎你,快进来!” 这声国瑞哥哥更让朱重八心里嘀咕,这小子啥时候这么客气过,以前都是重八重八的叫。 郭天叙笑着进屋,只见桌子上摆着一盆黏糊糊的汤水,皱眉说道,“哥哥,这吃的也太苦了吧!” “嗨,这就不错了,又是白面又是油的。”朱重八笑道,“也就是在大帅手下,外面百姓还吃不着这个呢!” “走,今儿俺做东,外面好馆子你随便挑!”郭天叙笑道,“怎么说也是我郭家的心腹大将,这种吃食哪上得了台面儿!” 戏码来了!朱重八心中冷笑,面上却敷衍着,“哎哟,下回要请客公子你提前说,咱都吃饱了。”说着,对外面亲兵喊道,“来人,给公子看茶。对了,去街上买点新鲜瓜果。” 这才像回事,老子在朱五那就只有白开水。 郭天叙笑道,“别忙了,哥哥。俺找你有事儿,你坐!” “啥事阿?”朱重八笑道,“只要不违背大帅的军令,咱一准给你办。” “朱小五打下和州,你知道了吧!”郭天叙试探着问道。 他找我跟小五有关! 朱重八多了个心眼,笑道,“当然听说了,咱还听说公子你斩首三级呢!” 郭天叙脸色有些不自然,随即说道,“朱小五又立了一大功劳,国瑞哥哥就没啥想法?” 他不是不知道朱重八和朱五的关系,只是此时没有合适的拉拢人选。 再说,他就不信朱重八没有建功立业的心思。况且朱重八的军需命门都在郭家手里,他还能翻天。 “咱能有啥想法!” 朱重八越发不懂郭天叙的玄虚,开口说道,“和州易守难攻,比濠州城池还高,小五这回拿下和州是实打实的真功夫,咱就是羡慕也羡慕不来。” 这倒是真话,自己兄弟拿下了淮西重镇,他心里高兴之于为在想,若换成自己的队伍能不能拿下。 难,首先小五兵肯定比他多,手里又有掌心雷那样的秘密武器,麾下士卒都是见过血的老兵多。自己这边这几千人经不起人命消耗,也没见过血,玄。 榆木疙瘩脑袋,俺这么暗示他还听不懂,果然像老舅说的,朱重八这人老实过头了。 郭天叙耐着性子,继续说道,“国瑞哥哥,你一身虎胆,朱小五行,你也行啊!你手下几千兵马,不拉出去打仗光练兵有啥用! 朱小五都连下两城了,你还窝在濠州城里呢。你就没点建功立业的心思?你比他差啥?俺知道你和朱小五交好,可是俺说句实在话,你在俺心里可比他厉害多了。” 明白了,朱重八心中暗笑。还真让姚广孝那小和尚说着了,这郭公子果然是想争权立功。 只是原来想着撺掇他,不想他自己今儿送上门来了。 当下却不露声色,含糊道,“咱也不想这么窝着,咱也想帮大帅攻城掠地,可是帅令难为,咱有啥办法?” 这些日子他算是看清了,郭子兴胸无大志,一心想安于现状,他朱重八志在四海,怎能做这濠州的笼中鸟。 “这不有俺吗!”郭天叙笑道,“回头你找着机会,跟俺爹请战,俺在旁边帮你说好话,只要他点头,咱们或是攻泗洲或是攻盱眙,有的是城池,有的是功劳。” 朱重八大喜,笑道,“公子,你可是帮了咱的大忙啦!” 郭天叙面上带笑,心中却冷哼。 你跟我爹请战,我就请做主将。到时候我就是主帅。朱小五送我五百官军士卒,已经被我手收心。再问舅舅讨一些老卒,出了濠州城,朱重八你还不是我的马前卒,供我驱使。 朱重八心里却在琢磨,郭大帅这人多疑,咱请战得捧着他儿子做主帅,咱也不争功。打下城池之后你郭公子还得回濠州,咱到时候就是天高任鸟飞。 就在两人心中暗做思量的时候,门口忽然有人喊道,“重八哥,有你的信!” 朱重八暗自皱眉,这是徐达的声音,做了指挥使之后这些同乡伙伴都跟他到了右军,徐达为亲卫统领。 他家中早就没啥人了,兄弟姐妹都很少联络,突然之间哪来的信。 该是有什么事儿,想到此处和郭天叙告罪一声,出门查看。 “你在这瞎嚷嚷啥,没看里面有客人?” 朱重八低声说完,只见徐达笑嘻嘻的指着墙角,“和尚让俺说地。” 随后,道衍和尚从墙角走出来,笑道,“重八哥,里面是郭公子?” “真让你说着了,他今天自己找上门了。”朱重八笑道。 “哥哥在外边等会进去,俺进去会会他。”说着,整理下僧衣,马上换成高僧的样子。 朱重八笑道,“你轻点忽悠!” 怎么这个关节上出去了,正说到紧要的时候。 郭天叙心中有气,不经意间,忽然瞧见门口多了一个和尚,直勾勾的看着他。 这和尚面容俊朗,姿态不凡,就是这个眼神怎么有点不对劲儿。 郭天叙让和尚看得心里发毛,“你瞅啥?” 道衍故作玄虚,赶紧行礼道,“公子毋怪,小僧看公子相貌不凡,贵不可言,所以失礼了!” 郭天叙乐了,他这人最爱听好话,笑道,“你这和尚还会看相?那你说说,俺哪里贵不可言,说好了有赏。” 道衍向前几步,细细的看着郭天叙,慢慢说道,“奇哉,怪也!公子生辰可是九月初二?” 郭天叙一下坐直了身体,“你咋知道,你认识俺?” 何止认识,道衍私下里把这郭天叙已经查了个底掉。 “小僧我是第一次见公子。”道衍神色清澈,不似撒谎,“公子明明是汉家公子,怎么身上有王气。” 要是朱五在这就不信这套,说不得一脚把这和尚踹出去。可当下之世,佛教盛行千年,世人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郭天叙心里跳跳,“你说清楚,啥王气?” 道衍左右看看,低声说道,“自然是一国之主,王者之气。” 郭天叙目瞪口呆,朱重八在墙根处听得呲牙咧嘴。 “太能忽悠了!”徐达小声道,“这不扯淡么!” “你懂啥,郭天叙这样的人就吃这套!”朱重八冷笑。 屋里,郭天叙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他爷爷就是算命的,他爹是信弥勒教的,他自然对满天神佛饱含敬畏。 突然间一个和尚说他有王气,面相贵不可言,他如何不惊。他知道自己的老爹有称王的意思,只是还在犹豫。 “公子的富贵来自父祖余荫。”道衍接着说道,“但王气却是后天时来运转的命数。” “那俺啥时候是运转?” 郭天叙觉得这话没错,他爷爷留下一份家业,他爹如今是天下数得着的人物。他的富贵,生下来就有了。 “时候已经到了,就差一个机会而已。”道衍接着忽悠,“不过公子现在有一个坎儿?” “你说?” “公子有建功立业之心,龙腾大海之志,可是上有亲人担心,旁有恶人冷眼。满身才学得不到施展,一腔抱负无人能识。” “可不是嘛!” 郭天叙一拍大腿,老娘以为他没长大,爹以为他缺乏磨练。身边没有可用之人,还有朱五那样的恶人陷害。 “不过公子不用担心,吉人自有天相,公子时运已到,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不能再忽悠了,本来郭天叙就傻,再给忽悠疯喽!” 朱重八笑笑,随后推门进去,故作意外,“呀,道衍你咋来了。这是郭大帅的公子,还不拜见!” 道衍故作意外,“原来是郭大帅公子,怪不得面相富贵,有王……” 说着,啪地一声拍在自己光头上,懊恼道,“天机不可泄露,俺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嘴!” “啥天机?”朱重八肚几翻江倒海的笑。 “没事,没事!” 郭天叙却跳出来,他心里明白了,他的王气,就差一个机会,有了这个机会他就能一飞冲天。 随即,他看向朱重八的目光热烈,“国瑞哥,事不宜迟,明天就找俺爹请战。” 朱重八故作为难,“会不会太急了,咱手下的兵器铠甲都不全呢。尤其是铁甲,总共也没多少!” “朱下五送了几百铁甲过来,俺去找舅舅,全给你。”郭天叙咬牙道。 机会!机会! …… 这章感谢秃驴的打赏,所以写了个和尚。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二十四 朱五深得军心,重八暴雨下州城 天下的父亲,没有不盼着儿子出息的。 第二日朱重八请战,郭天叙请缨,又有张天祐旁敲侧击,郭子兴以郭天叙为主,朱重八为副。领兵八千,南下泗洲。 除朱重八本部兵马外,郭子兴从军中另选了两千精兵,并且派遣手下大将邵荣,赵继承祖随军。 说到底,郭子兴还是有些不放心,当爹的可以舍了一身剐,为儿子拼命挣基业,可是哪个当爹的舍得儿子走自己,把脑袋别在露腰上的老路。 这是没办法的事,他老了,今年已经是知天命的岁数了。谁知道还能活多少年,不趁着自己还能镇得住手下的军队,把儿子扶起来。 等他真不行的那天,自己拼了一辈子的东西,岂不是便宜旁人。再说这乱世,哪有忠义,就怕到时候想落个善终都难。 这是濠州军除了朱五之外,第一次出征。 郭子兴现在城头,望着如狼似虎的士卒,意气风发的儿子,心声感慨。 “老啦!以后是年轻人的天下了!” 张天祐在旁笑道,“姐夫哪里老!壮实着呢!”说着一笑,“姐夫,要是这回外甥立功,再给你打下几座城池,您想不称王都不行咯!” 郭子兴大笑,“称王为好,不称的夜罢。”他手指城下,“都是虚名,俺只希望他能守好这份家业。” 此时正好朱重八纵马来到城下,身形与城头的郭子兴重合。 哗哗哗! 城门洞里士卒的脚步,和铁甲撞击声回响,俨然金戈铁马之气。 朱重八面色沉着,看不出喜怒,和郭天叙肆意飞扬,风光无限行成鲜明对比。 待大军出城之时,朱重八才回望城头。 冬天他踏进这座城,春天他从需求男儿中脱颖而出,夏天他潜心蛰伏,现在快到秋收他领兵出征。 人的一生是一个轮回,下次回来,他朱重八一定会更上一层楼。 “天德!” 徐达拍马赶到,“在!” “带兄弟去前面给大军探路!” ……… 朱五想不到,他提出的军饷和抚恤还有丧葬制度,在军中引起巨大反响。 无论是老兵还是新兵,或是投降的官军士卒,都用一种热烈的,崇拜的目光看着他。 自古以来好男不当兵,若不是没活路谁愿意干朝不保夕的勾当,谁愿意杀人,谁愿意被杀。 无论是造反的军头,还是朝廷的官员,他们这些人,只不过是个数字,死没了再招,天下有的是没饭吃的人。 唯独朱五,把他们当人看,当活人看。活着有军饷,死了有棺材。咱就这个命,这辈子遇到个好头领,值了。 朱五今日是来城头检查防务,士卒们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他所过之处,比他小的喊五哥,比他大的喊镇抚。 “镇抚,爱兵如子。军心可用!”跟着朱五在城头的胡惟庸笑道,“如此军心,这天下镇抚哪里都去得!” 朱五大笑,身后李善长却撇撇嘴。您大手一挥,军中上下振奋,苦了我们这些文官,哪里去找银子呢。 “老李,我知道你想啥呢!”朱五指着城外,“和州七成的土地掌握在一成人的手里,还不纳粮缴税,这怎么成。 你是读书人,你说要是我不找他们这些有钱的要钱,而是找老百姓要钱,那这百姓还能活吗? 我没读过史书,可以知道咱们华夏任何一个朝代兴盛的时候,百万大军都能养得起,可是一到王朝末世连赈济灾民的粮食都没有。 钱哪里去了?粮食哪里去了?饿死的人怎么越来越多了? 皇帝有错,官府有错,地方士绅也有错。或许太平年间他们修桥铺路,做好事。 但这乱世,他们藏匿人口隐藏田亩,放高利贷收高租,天下如此多的流民,他们也有责任。 你是读书人你讲道理,我是杀人的我就可不讲道理。他们要是聪明就按照我的章程来,乖乖的缴税纳粮。 若是不听话,那就问问定远军的刀子利不利吧。 别说啥士绅支持,我不懂这个,也不听这个。我是造反的,要他们支持啥? 明日你就派人去乡里,去各个坞堡大户哪里,把我的意思传达到。” 李善长叹气,笑道。“俺之所以追随镇抚,一是镇抚昔日在定远城下的约法三章,二是镇抚有仁义慈悲之心,今日才见到镇抚的另一面,不讲理。” “中,明日俺就派税吏去。镇抚,俺多嘴问一句。若是将来南下,取了更多的城池人口后也这么办吗?” 朱五笑笑,“就这么办。” “佩服!”李善长笑道,“如此,天下可去一顽疾!” “五哥,五哥!” 此时,朱五听到城口下有人叫他,伸头一看是蓝玉。 蓝玉挥手喊道,“五哥,郭家三哥,郭家四哥,醒啦!席老道说挺过来啦!” “我马上下去!”朱五大笑,跑下城去。 郭兴和郭英睁着眼睛躺在床上,面上满是痛苦纠结神色。 “哥俩命大,挺过来了!”席应真大笑道,“养个一年半载,又是条好汉子!” 郭兴眨眼想挣扎着坐起来,忽然牵动伤口,疼出一脑袋汗来。 他伤势比老四轻许多,精神也好很多。 “过两天你就可以下地,慢慢动!”说着,席应真压低声音,“你们哥俩昏迷的时候,小五在你哥俩人边抹眼泪呢!” “胡说八道!” 朱五从外面进来,直接扑到郭兴的床边,“老三,吓死你五哥了!” 郭兴咧嘴笑笑,张着嘴,好半天说出几个字,“哥,俺……也怕……见不…你…” “别说话,五哥明白!”朱五笑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次阎王不收你们哥俩,往后也不会收!” “哥!”郭兴嘴唇干瘪,“俺…做了个梦……俺……娘……妹子……” “五哥明白了,想莲儿了是吧,我这就叫人接去,接去!” ……… 泗洲城外,暴雨连绵。 朱重八站在雨中任凭雨水打在身上,哗啦啦的雨水从甲上滑落,线一样。 “重八,上不去!” 他的同乡,如今他手下的百人长周德兴喊到,“雨太大了,弟兄们上不去。” “官军也在淋雨!”朱重八抿着嘴唇。 暴雨突如其来,器械都没法用,士卒只能踩着云梯爬泗洲的城墙。 “咱们器械用不了,他们也用不了!” 一声惨叫,一个红巾士卒被城墙上官军探身扔出的石头砸落,紧接着又有几个士卒脚底打滑从云梯上摔下来。 “这是破城的最好时机,只要上了城头,官军必崩。泗洲城内无兵,城外没援兵,必须加把劲儿!” 啊! 又是一声惨叫,又有士卒跌落。大雨中,攻城一方的士气不足。 轰隆! 一声雷响,天边一道闪电。 有人缩脖,有人心里打颤,大白天电闪雷鸣,可不是好兆头。 朱重八在雷声中走到军阵最前面,喊道,“拿盾牌来,咱给弟兄们开路!!” 轰隆! 又是一声雷,电光中是他那张刚毅的脸。 “好不容易才到城下,兄弟们倒下几百个,不破了这城能甘心吗?” 朱重八大喊,“趁着官军弓不能用,火不能烧,不破城等啥?怕死啦? 咱不怕,要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不死就是富贵,咱非破了泗洲不可!” 说完,也不管别人,拎着短刀圆盾就要上。 “重八哥,俺先来!” 徐达拉住朱重八,咬着刀爬上去。 “重八,你是将主,给俺们坐镇,咱们乡党没有怂的。” 耿君用爬上去了,身后是他的儿子耿炳文。 “给俺闪开条道儿!” 朱重八的同乡费聚瓮声瓮气走到另一边,另一个云梯下。 “谁跟俺爬这边?” “俺来!”一个瘦瘦的后生紧随其后,他叫陆仲亨。 雨更大了,雷也更大了。 朱重八最亲近的同乡伙伴们,顶着暴雨和石块,往城头爬去。 “伙计们,加把劲哦,看谁是第一!”徐达在半空扯着脖子喊。 远处,按兵不动的郭天叙营中。顶着雨伞的郭天叙,看得目瞪口呆。 “疯子,一群疯子!” 这天根本睁不开眼睛,看都看不清,怎么打仗。城头居高临下,扔石头都能砸死你,怎么爬。 随后,城头暴发出剧烈的喊杀声,响撤天地。 至正十二年初秋,朱重八攻破泗洲,斩泗洲县官以下文武,收降官兵一千六百余人。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二十五 前奏 连日暴雨,终于放晴。 本该是万里无云一片祥和,可是盱眙城下已经血流成河。 拿下泗洲还不够,盱眙这块嘴边肉,朱重八势在必得。 “把吕公车推上去!” 城墙一边高的吕公车在地上艰难前进,说是车,其实这东西是一座移动的城楼,由木头打造,关键部分用金属扣件连接。 楼的下面是二十几个巨大的轮子,靠人力推动前行。每层之间用梯子连接,挺住之后士卒可以从地面直接爬到楼道,“告诉天叙,濠州吃紧让他把两城的粮草财物全押到濠州来。” “姐夫英明!”张天祐笑道。 邵荣是郭家的心腹,手下的兵也是郭家精锐,有他在泗洲,朱重八定不能做大。 粮草财物都送到濠州,留下两个残破的空城,没钱又没粮郭子兴御下的手段,越来越高明了。 “再派人给小五!”郭子兴接着说道,“过两日是他义母的寿辰,让他回家吃饭。” ……… 轰! 和州野外空地,几门青铜炮吐着火舌,标靶的位置烟雾升腾。 朱五手下的炮兵正在进行射击训练,打炮和打枪一个道理,只有射得多,才能打得准。 一轮炮之后,炮手们迅速的清理火炮,再次装填,根据前一发的落点修正方位。 千万不能小看古人,火炮不是朱五的专属发明,他只是提了一个思路和风向,这些大字不识的士卒在经过战争的洗礼后,很快摸索出火炮的使用训练方法。 工匠们在有了充足的原材料后,大胆的尝试。铸造的青铜炮越来做好,并且除了炮身之外,还有炮车炮架子。 最小的火炮几个人可以推着走,大一点的用牲口拉。虽然现在火炮的数量不多,但是朱五手下的炮兵,已经有了炮兵该有的模样。 轰! 又是一炮,木头的标靶灰飞烟灭。 “老三,以后这炮队就你来统领!”朱五对身后坐在椅子上的郭兴说道。 郭兴这两天已经能下地溜达了,不过只能小心翼翼的挪动,身边还得有人搀扶着。 “这玩意好使!那晚上,俺带人守着官军大营,一炮一个窟窿,官军死都不知道咋死的。”郭兴笑道,“五哥,这玩意多整一些,以后打仗,先轰他几炮。” 正此时,亲兵来报,濠州大帅来信。 朱五把信打开,无非是一些家长里短,信的最后写道义母寿辰,让他回濠州家宴。 郭兴好奇道,“五哥,写的啥?” “大帅夫人做寿,让我回去!”朱五摇头道,“哎,又得来回折腾!” “五哥!”郭兴忽然犹豫道,“你去濠州能不能把莲儿带回来。”说着,断断续续的道,“俺那天做个梦,梦着俺娘拉着莲儿骂俺,说俺没照顾好妹子!” “我已经派人送过信儿了,没这么快。不过你放心,这回我回濠州亲自把莲儿带回来。”朱五笑道,“眼看过中秋了,咱们也一家团聚,好好乐呵乐呵!” 郭兴咧嘴笑笑,脸上露出满足。 ……… 濠州大帅府,郭莲儿正在打包行李,小丫头秀儿坐在炕沿上吃糖。 “哟,这就收拾好啦!”马秀英从房外进来笑道,“急啥,小五应该在赶来的路上,等吃了俺娘的寿宴,你俩一块回去!” “俺知道。”莲儿笑道,“就是心里急,不踏实。最近心里总是堵得慌,像有啥事似的。” 这是兄妹连心,到现在她还不知道郭家兄弟受伤。 马秀英有些愧疚,握着莲儿的手笑道,“妹子,想你哥哥了吧!” “嗯!”郭莲儿点头,“都快大半年没见着了,也不知道他俩瘦还是胖,俺做的鞋也不知道合不合脚了。” 小丫头秀儿忽然在旁边说道,“俺也想五果哩,他都不来看俺!” “马上就见着了!”马秀英笑笑,又接着说道,“莲儿妹子,你这回去和州,还回来不?” 郭莲儿想了想,“秀英姐,要是你想俺,俺就回来!” 马秀英忽然抱住她,“妹子,听姐的话,别回来。既然离开这,就守着你兄弟,别回来。”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感谢大伙,感激不尽。 感谢大伙的支持,看书时候不觉得,写书才知道这事真难。 头发都快掉没了,感谢大伙的收藏,推荐票和打赏,真的感激不尽。 感谢书友群小伙伴的支持。 本来说好一天三更,为了上架爆发做准备,现在得回复原来两更了。 抱歉,上架后第一周每天三更万字,立贴为证。 祝看我书的小伙伴,龙马精神,牙好腰好。 书友群,490987571 可以慢慢开车,可以拼多多。可以王者吃鸡,组团斗地主。 还要感谢《大汉吹牛》和《东晋丘八》两位大神的指导。 请大家继续关注。 今天只有一更3千多字,我等会有个手术要搞到很晚很晚。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二十六 败露 回濠州的路上,徐达始终红着眼睛,恨恨盯着郭天叙的后背。 郭天叙把泗洲盱眙两城的财货搜刮殆尽,只给留守的兄弟留了最基本的口粮。并且他手下的兵把两座城池,祸害的不成样子。 朱重八和徐达并排骑行,自家兄弟的表情全落在眼里,大帅夫人寿辰,他也得回去拜寿。 他这个新泗洲镇抚,留下周德兴费聚等兄弟守城,带着徐达和几个亲卫,跟随郭天叙的队伍上路。 “天德!”朱重八轻声说道,“想开些,就当喂狗了。” “俺就是不服气!”徐达攥着拳头,“这两城都是咱们兄弟用命,用血拼下来的。凭啥他们一句话就全拿走,咱同村的几个后生,为了爬泗洲城,都摔吐血了。 咱们拼死拼活,他们吃现成的,还连口汤都不给。俺日他娘,拿咱们当啥?” 朱重八抿着嘴唇,“兄弟,咱也觉得窝囊,可谁让咱在别人屋檐下呢。 不过,这次咱们也不算白忙活,两城之地数万百姓,咱们也算是有个窝了。 寄人篱下的日子这回到头了,钱粮身外之物,只要咱们兄弟同心,再打别的城池就是了。 咱当和尚的时候听过一句话,要想人前显贵就得人后受罪,这点委屈算不得啥。 等咱们真正壮大的那一天,今天他吃了多少都得双倍的给咱吐出来。” 天空又飘死毛毛细雨,朱重八抬头,任凭雨水打在脸。 “咱朱重八是讲恩义之人,大帅在自然忠于大帅,可若有一天大帅不在,他郭天叙算个什么玩意!” 濠州城大帅府再次张灯结彩,大帅公子打了胜仗,带着数不清的粮草金银回城。又赶上大帅夫人大寿在即,双喜临门。 郭大帅手下的军头,濠州的财主大户,还有城里的降官一一捧场,好不热闹。 这样的场景昔日蒙古镇守达鲁花赤大人在时,没少上演,甚至比这还隆中排场许多。只是造反的头子不好好造反,享受起了这些,多少有些沐猴而冠。 帅府后院,郭子兴夫人张氏,在马秀英和几个丫鬟的簇拥下,梳妆打扮。 “诶,老啦!” 张氏看着镜子中带着皱纹的脸,笑道,“人这辈子太快了,一不留神就四十多了!” “娘还年轻呢!”马秀英笑道。 “净说好话唬俺!”张氏笑道,“都到了当奶奶的岁数了,哪里还年轻!” “娘这是盼着当婆婆。”马秀英笑道,“小二那性子,您可得挑个性子爽利能镇住他的。” 张氏笑笑,看着马秀英说道,“那该给你找个啥样的夫君呢?” 突如其来一句话,顿时让马秀英红了脸,“娘,女儿不嫁。” “傻孩子,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天经地义的事儿。”张氏疼爱地说道,“回头俺和你爹商量商量,给你挑一个稳重妥当的人选。” 就此时,一个丫鬟过来说道,“夫人,少爷回城了。” ……… 和州。 朱五也准备出发回濠州,亲兵们在给坐骑上马鞍。 “镇抚,这回回濠州要是见着俺那和尚徒儿,你帮俺拎回来。”朱五坐在屋里,任凭蓝玉帮他系甲,席应真在边上唠唠叨叨,“这小子猫濠州还不出来了,老道这边忙的恨不得一人劈成两半儿!” 朱五笑道,“叫他回来有啥用,你那火药方子藏那么严实,也不教给他,他咋帮你!” “俺老道是怕他在濠州惹事!”席应真若有所指,“听说濠州那边现在水深着呢!” “哼!”朱五冷哼一声,“一群造反的穷棒子,才吃几天干饭,就学着金贵起来了,不怕人家笑掉大牙!” “五哥,好了!”蓝玉在朱五的后背拍了一下。 “走了!” 朱五摆手,蓝玉打头出门指挥亲兵。 “我记得了,从濠州回来我就把你那徒儿带上。” 朱五边走边说,可是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脚底下绊蒜。 “诶!” 扑通! 堂堂和州镇抚,三万大军的首领,竟然过门槛时绊了一个大马哈,俗称狗吃屎。 “五哥!”蓝玉憋着笑,赶紧把人扶起来。 朱五脸上发烫,“他娘的,怎么让门槛给绊住了!回头把这些玩意都锯了,这么高的门槛,出门进门跟跨栏似的。” “这哪怪门槛阿,该着您有这么一劫。”蓝玉笑道,“要是不摔这一下,说不上出什么事呢!” “滚,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朱五笑骂,“前面开路!” 蓝玉被骂也不恼,笑嘻嘻的,“俺娘是这么说地。”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席应真在原地愣了半晌,一劫!小五回濠州能有什么劫? ……… 大帅府的酒宴喝得热火朝天,都是粗鲁的军汉,喝上头了满是粗言秽语。 郭天叙被郭子兴的心腹们,众星捧月一般,好听的话不要钱似的说。 大帅的公子立下战功,自然是花花轿子人人抬,夸儿子就等于夸老子。郭公子被捧得分不清东南西北,郭大帅也是红光满面。 “告诉弟兄们,敞开了喝,不喝躺下几个不算好样的!” 郭大帅发话,下面儿郎们更是喝得兴高采烈,人声鼎沸。 朱重八和徐达带着跟来濠州的兄弟,单独坐在一桌,没往大帅那边凑。兄弟们也都是吃肉,桌上的酒一口没动。 没一会,汤和也从别的桌上过来,和他们坐到一起。 “重八,明儿俺和大帅请命,去你那!”汤和挨着朱重八说道,“在濠州人都呆傻了!” “中!”朱重八边吃边说道,“你不说这事,咱也想说,泗洲那边都是咱同乡的伙计,就差你一人了!这世道,咱们兄弟得抱在一块干!” 汤和点头,“是阿,在这军中没跟脚,就是冷板凳的命!原来俺也是大帅的得利臂助,论武艺谁能强过俺。你看现在,不知怎么,就靠不上前了!” 朱重八笑笑,“兄弟,你阿,就是牢骚太多了。” 汤和端起酒,咕噜一口,不服气道,“大帅处事不公,还不许俺牢骚。朱小五让人揍俺一顿,他屁都不放……” “住口!”朱重八左右看看,“兄弟,你这小心眼的毛病,能不能改改!” “这不是在你跟前俺才说的么。”汤和讪笑下,“俺跟你从小就是有啥说啥,啥时候藏着掖着过。” 朱重八叹气,刚想开口,就见郭子兴端着酒杯过来,赶紧站起来。 “大帅!” 郭子兴喝得有些上脸了,大笑道,“重八阿,这回打的不错,给本帅长脸,咱爷俩喝一个!” 朱重八也端起酒杯,“都是大帅栽培!” 两人碰了下杯子,各自饮了。 郭子兴又笑道,“好好干,本帅亏待不了你!” “大帅的恩德,重八铭记于心。”朱重八笑道,“重八有今天,都是大帅提拔。” “好,好,好!”郭子兴乐得合不拢嘴,“今天人多,等明儿小五回来,咱们爷三单喝!”说完,端着酒杯去了下一桌。 等郭子兴走远,汤和撇嘴道,“看着没,还是偏心呢,等朱小五回来单喝。嘿嘿,俺倒是好奇,要是朱小五和他亲儿子打起来,他咋说!” 到底是上了年岁,喝得急了郭子兴就觉得身子有些不舒服,让大伙接着喝,他想找地方方便一下,顺便吹吹风。 出了酒宴的大厅,来到二门的转角,本想着去茅房,却在侍卫房的边上站住了脚。 因为他听见,里面似乎有人在私下里说他。 就听里面一个声音说道,“这回公子可是大出风头,连下两城阿!看大帅高兴的,还真是老子英雄儿子好汉,咱们这位公子了不得!” 郭子兴听得心中高兴,却另一个声音不屑道,“屁阿!这两城都是人家朱重八打的,咱们公子就远远看着,手指头都没动一下。” “你听谁说的?”有人问。 “公子的亲卫张老黑!”那人说道,“两座城池都是人家朱重八拼死打下的,咱们公子从始至终就是作壁上观。邵将军请战,公子还说让朱重八他们死去,咱们吃现成的!” “嘶!” 屋里人齐声抽气,“这也太不光明磊落了吧!大伙都是濠州军的兄弟。怎么能这么干?” 郭子兴在外面脸都白了,气得身上发抖。一军主帅临阵不前,让手下攻城他占便宜,哪有这么打仗的! 随后,里面有人疑惑道,“不能吧,不说是公子打和州时候还亲自登城,斩首三级呢吗?” “你可拉倒吧!” 马上有人笑道,“他压根就没去和州,始终在定远来着!” “那这么说,是朱五故意给公子请功?到底是大帅的义子,会做人啊!” 听这话,郭子兴臊得恨不得钻地里去,感情从头到尾,自己儿子的功劳,没有一件是真的。 可是,接下来里面的话,马上让他目瞪口呆。 “请什么功?朱五那是没法子,堵公子的嘴呢!” 里面人说得有模有样,“我跟你们说,你们不能随便传去,这是公子的亲兵喝多了说漏嘴了。” “你快说,俺们听了烂肚子里。” “咱们公子趁着朱五领兵打濠州的功夫,想拉拢人家朱五的手下,夺定远兵权。 结果人家根本不尿他,公子见软的不行想玩硬的,你们猜怎么着?” “快说阿,卖什么关子!” “硬的也没玩过人家,帮朱五看家那人,直接拿刀比在公子脖子上了。公子当场就怂了,生怕人家一用力,宰了他!” 屋里人都幸灾乐祸的笑起来,郭子兴在外只觉得头脑一阵眩晕。 “其实这事人家朱五够仗义了,你仗着大帅儿子身份抢人家地盘,人家朱五不但不告状,反而又是粮又是钱,还帮你请功………” 郭子兴听不下去了,寒着脸回到后院内宅。 随手抓了一个下人,“去,把小畜生给俺喊过来!” 小人瑟瑟发抖,“大帅,哪个畜牲?” “俺儿,郭天叙!”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二十七 惊变 张氏见郭子兴黑着脸,喘着粗气,咬牙切齿的回来,赶紧迎上去。 “诶哟,老爷,这是喝了多少酒啊?你还当你是小伙子呢?可不能怎么糟蹋身子。赶紧,喝口茶醒醒酒。” 郭子兴心里烦躁,“一边去!” 张氏心里咯噔一下,夫妻二十多年,她太了解自家的相公了。他这样不是喝多了,是心里有气,而且是被气极,要动刀的架势。 就这时,郭天叙和张天祐有说有笑的进来,满脸春风得意。二人都喝得脚跟虚浮,头重脚轻。 郭子兴心中更气几分,丢人现眼的玩意,自己还特么挺美!抓起案上的茶碗,直接扔了过去。 啪! 茶碗在郭天叙眼前摔得稀碎,他笑容凝固,正不明所以的时候,耳中忽然听到父亲的暴喝。 “畜牲,跪下!” 抬头,见郭子兴去发怒的狮子一张,须发炸起冷冷的盯着他,顿时酒醒了三分。 喏喏着说道,“爹,俺咋了?” “嘿嘿,你还有脸问?”郭子兴气极反笑,慢慢开口,“老子问你,和州咋回事儿?泗洲咋回事儿?” 郭天叙酒马上全醒了,自家老爹这是全知道了。看一眼暴跳如雷的父亲,心里琢磨着说辞。 “呔,回话!” “您都知道了还问俺?”郭天叙心中没来由的委屈,别人家的儿子被欺负,当老子都是替儿子出头。自己在朱五那收了那么大委屈,老子反过来凶自己。 “老子怎么生了你这么一个玩意儿!”郭子兴骂道,“有胆子做,没胆子认?” 说着,站起身指着郭天叙的鼻子,“老子能聚拢这么多兄弟起兵造反,靠的就是一个义字。 你趁着小五不在夺人家兵权,是为不义。打泗洲又临阵不前,抢人家重八的功劳,此为不仁。 这事闹的沸沸扬扬,底下人说三道四,唯独你老子我不知道,你连你亲爹都蒙,是为不孝。 最可气的是,你心里没有一点是非之分。觍着脸眯下别人的功劳,还好意思受人吹捧,简直不知廉耻。 不忠不义,不仁不孝,不知廉耻你特娘的占全了!” 郭子兴越说越气,“老子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玩意,老子打死你!” 说着,就要动手。张天祐赶紧拉住郭子兴,“姐夫,息怒!” 郭天叙心中本来还有些忐忑,见自家老子这样不问青红皂白,心里的情绪也一下子暴发。 “来,你打死俺吧!”郭天叙梗着脖子道,“反正俺做啥都是错的!俺是你亲儿,还不如外人?” “亲儿咋了,亲儿就可以不讲道义?”郭子兴被舅子按在椅子上,骂道。 “你让俺讲道义,外面人的和不和你讲道义?” 郭天叙只有一套歪理,“这乱世哪来的道义?朱小五是你拉起来的,没有你他还在要饭呢,他讲道义吗? 他若是讲道义,为啥他的兵马连舅舅都不认,为啥俺这个大帅的儿子,连他的军营都进不去! 他若是讲道义,他手下的兵就不会刀比着俺,说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话!” “等会!”张天祐忽然插嘴说道,“外甥,咋回事,你仔细说!” 于是,郭天叙把自己在定远如何被朱五手下威胁,如何被软禁,添油加醋的讲了一遍。 “姐夫,外甥虽然有夺权的心思,可是没有杀人之意阿。”张天祐说道,“小五的人直接动刀,这也太跋扈了吧?这是根本没把郭家人放在眼里。定远军说破天去,也是你郭大帅的属下……” “你懂个屁!”郭子兴气得胸膛起伏,骂了舅子一句,又看向儿子,“你以为你老子是个啥鸟元帅,你就抖起来了? 你老子这个元帅不是官府封的,不是皇帝赏的,是你老子我造反自封的。 造反,你不知道吗?如今这世道,有兵有胆就是王,当兵的说了算,别说这么一个鸟大帅,就算是皇上,兵强马壮者为之。 你老子连濠州都没出去,你就开始搞啥你家天下,军心要不要了! 知道啥是军心吗?军心就是人家服你,敬你,尊你。有军心人家才能提着刀子跟你反。 没有军心,人家直接跟你动刀子,投一个有军心的去! 你连服众都做不到就开始争权夺利,欺下媚上。就算老子让你做了副帅,有几人能服你,听你的? 老子在你还能平安,老子要是不在,你狗日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不得不说,郭子兴一方大帅,虽然有诸多缺点,但是心中不失为豪杰好汉,言之有理,洞彻人心。 可是郭天叙听了,却冷冷一笑,崩出一句旁人手脚冰凉的话,“既然有人不服,那就都杀了,看谁敢不服?” 郭子兴半晌无言,头上青筋直冒,“孽子,老子干脆现在就宰了你!” 说完,刷地一下从旁边墙上把刀抽了出来。 张氏一下扑倒,抱住郭子兴的腿,“儿阿,快跑!” 张天祐也拦着姐夫,郭天叙看着父亲真怒,转头就跑了。 “孽障!”郭子兴骂道,“明日你就带他回老家去,俺这张老脸都让他丢尽了!” 张氏哭道,“明日俺就带着小二走,不在这给你碍眼。原来咱们一家日子多好,你猪油蒙心非得造反。杀人杀多了,现在连自己儿子也要杀!” 郭天叙跑出房,到了后花园。只觉得心中意难平,胸膛里有火一样。他觉得自己并未做错什么,为何所有人都很自己作对,所有人都说自己是错的。 男子汉大丈夫,需快意恩仇。男儿生于天地,当一身虎胆。男儿横行于世,靠的是手中刀枪。 这全是父亲教的,怎么到自己这就全错了? 道义?人心?那是什么狗屁玩意! 郭天叙越想越气,心中鬼火一发不可收拾,到处胡乱踢打,发泄心中之气。 下人们都躲的远远的,生怕他抽风拿自己撒气。 “莲儿姐姐,明天秀儿就能见着五哥了吗?” 可就在此时,身后却传来女子的清脆的笑声和脚步声。 郭天叙回头,过来的女子也看到了她,随后那女子像撞鬼一样,调头就跑。 “你他么也瞧不起俺?”发足就追。 来人正是刚从马秀英房里出来的莲儿,她怀里抱着秀儿正要回房,看见郭天叙自己在凉亭里发疯。 心中慌乱,抱着秀儿就往回跑。可是刚跑几步,就让郭天叙追上了。 “二郎!”郭莲儿心中害怕,躲避着郭天叙,“俺……” “二郎也是你叫的?” 不过是朱五两个便宜妹子,还真当自己是帅府的千金姑娘。 “郭公子!”莲儿改口,“请让一让,俺去找秀英姐!” “找她干啥?找她告状?说俺欺负你?”郭天叙冷笑道,“你和朱小五一样,只会说小话,背后告状的玩意儿!” 莲儿心里害怕,躲着郭天叙。 秀儿却抬起头来,指着郭天叙,脆生生地说道,“你欺负莲儿姐,回头俺刚五果打你!” “养不熟的东西,你也拿朱五压俺?”郭天叙心里炸了,他今日被父亲打骂,将来被人嘲笑,都是因为朱五而起。 现在,一个小丫头也敢指着他鼻子威胁。当下,直接一个大嘴巴,抽了过去。 “啊!” 莲儿尖叫一声,赶紧把秀儿转开,这一巴掌结实抽在她后脑勺上。 扑通! 郭天叙自幼练武,一大一小,两人直接摔到了地上。 小丫头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莲儿慌乱的躲避郭天叙,冲着马秀英房间方向,“秀英姐!秀英姐!” “俺让你喊!” 郭天叙心中烦躁,刚被父亲大骂,等会又得挨姐姐的骂。 而且那一巴掌,让他心里着了魔,抓起莲儿的头发,恨恨的朝旁边花台上砸去。 “俺让你喊!” “咚!” “都想看俺的笑话!” “咚!” “都想骂俺!” “咚!” 马秀英刚准备睡,就外边惨叫,推开门正好看见此幕。 “住手!” 尖叫一声,跑过去, “莲儿?” 马秀英推开郭天叙,莲儿趴在地上,额头上泊泊的冒血,脸上青紫一片。 “莲儿忍住,忍住!”马秀英用手堵着莲儿头上的伤口,却是怎么也堵不住,哭着喊道,“来人啊,叫医生!” “秀英…姐!”莲儿眼神渐渐涣散,气若游丝断断续续,“俺想回家………俺…想哥……” “莲儿不怕!”马秀英晃着莲儿的身子,“忍住啊!没事了!小五快来了!你忍住,千万忍住!” “俺……箱子里有块布……”莲儿抓着马秀英的手,“五哥给………俺买地新衣料子……俺舍不得……穿哩!” “妹子,忍住了,以后天天有新衣服穿!”马秀英哭道,“来人,大夫呢,大夫!” 莲儿挣扎着不闭眼,接着说道,“俺…第一次有人给俺买新衣………五哥在客栈干活……累呢……手上都是口子……五哥可疼俺哩……” “妹子,别说话!”马秀英泪如雨下。 “秀英姐……送俺回家……俺们不欠郭家……” 抓着马秀英的那只手,豁然无力垂下,双目紧闭,没了生息。 马秀英颤抖着在莲儿鼻息探探。 “莲儿姐姐……”小丫头秀儿号啕大哭,小手在莲儿的脸上摸索,“姐姐别丢下秀儿,说好了等五果的!” “咋啦?” 郭子兴和夫人从房里跑到花园,刚看清楚,就吓得停下脚步。 马秀英呆滞的抱着一个血人,郭天叙失魂落魄的站在一边,还有小丫头在号啕大哭,徒劳的摇晃莲儿的手臂。 “不是俺,不是!”郭天叙语无伦次,“她先打俺的,俺就推了她一下,俺没用力!没用力!” 和州。 “娘!” 郭兴和郭英同时在梦里惊醒。 “驾!” 来濠州的路上,朱五策马扬鞭。 …… (接下来的情节,会很有趣。)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二十八 暗算 感谢各位老板的打赏。 祝老板们,龙马精神,嗷嗷叫。 ……… “孽子!孽子!” 饶是郭子兴铁打的汉子,此刻也是目眩头晕,站都站不稳当,在家人的搀扶下,才勉强坐稳。 郭天叙也傻了眼,知道自己闯下大祸,愣愣的呆在原地没了主意。 此时,反应最快的莫过于张天祐,在莲儿鼻息探了下后,对着闻讯跑来的下人,亲兵狠狠说道。 “这事儿谁敢说出去?老子扒了他的皮!” 随后对马秀英说道,“秀英,抱秀儿回房。”又指指几个下人,“把莲儿姑娘抬回房去,把血洗干净,快!” 话语中带着狠辣果决,完全不像平时那个笑眯眯的笑面虎。 这时,郭天叙似乎才反应过来,回头看到同样呆滞的母亲,“娘,救俺!” “没用了!” 郭子兴不等张氏说话,站了起来,眼光四处寻摸,伸手召过来一个亲兵。 现在的郭大帅哪里还有震动天下的英雄气,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 刷! 抽刀这一刻,郭子兴身子都晃了一下,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 “都说养不教父之过!”郭子兴声音低沉,慢慢朝郭天叙那边走去,声音带着悲腔,“可是老子孩教的都教你了,是你自己想歪了,走歪了。儿阿!今日这祸,你逃不掉了,老子得给外人一个交待!” 说完,就要动手,他真是动了杀意,这天下因他起兵造反而死的百姓成千上万,但是他郭子兴手上,没有亲自沾染过任何妇孺的鲜血。 更何况,莲儿的身份特殊,一个处理不当就是全军离心离德,人言可畏人心更可畏。 可是他真得能下得去手吗?郭天叙毕竟是他的亲生骨肉,是他的血脉传承! “老爷!” 突然间,张氏疯了一样挡在夫子之间,双膝跪地,两只手死死的握住刀刃。 血流了下来,比张氏的泪水还密集,“爷!不行阿,不行阿!咱大儿跟着你,追随韩山童战死,连个囫囵尸首都没有。咱家就剩这点骨血了,你也要亲手断绝吗? 要杀俺儿就先杀俺吧!俺不想以后做个孤魂野鬼,连个上香地儿都没有! 老爷,虎毒不食子阿!这是你亲儿阿,你咋这么狠心!这是咱郭家的男娃阿!是咱儿阿!” 当啷! 刀落在地上。 虎毒不食子! 郭子兴抬头,仰望夜空,虎目含泪,嘶吼道,“畜牲!你让俺如何跟小五交待,让俺咋和小五说! 莲儿是小五的义妹,是郭家兄弟的亲妹子!他们三个后生,在客栈帮工时就相依为命,一块烙饼分着吃,不是血亲胜过血亲。 人家给俺卖命,出生入死。郭家兄弟打和州,命都差点没了。转头你把人家妹子打死了,畜牲啊,你还不如捅你老子两刀来的痛快。 你让俺啥见面再见人家,让俺咋交待!” 说到此处,郭子兴已经是捶胸顿足。 “姐夫!”张天祐上前搀扶,“事都出了,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气候。” 郭子兴还在喃喃道,“俺咋跟小五交待阿!” “姐夫!”张天祐忽然大声道,“现在不是想咋交待,咱得想想朱小五会咋做! 就算是你杀了外甥,小五就会满意你这份交待吗?这是死仇,他心里能没疙瘩吗?” 就听张天祐继续说道,“姐夫,你是明白人,你想想现在的小五还是以前的小五吗?还是那个一碗猪油就能给你磕头请安的朱小五吗? 他现在是你手下的军头,和州有粮有钱,须弥间就能招起来几万大军。就算他满意这个交待,他手下的兄弟呢?您怕失了人心,他朱小五也怕! 俺知道你对朱小五另眼相看,可是姐夫,您别说你就对他一点防备之心没有。 外甥有错不假,可是如今咱们只能将错就错,没别的法子,难不成真杀了外甥?您舍得吗?下得去手吗?” 郭子兴叹气道,“终究是这畜牲的错,可是照你这么说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难不成小五那边就真的没有缓和的余地?” 不得不说,张天祐这话真毒,当下不是追究对错的时候,而是如何面对朱五。 虽然是郭天叙闯的祸,可是这祸太大,根本不可能弥补,郭子兴一代枭雄,怎能不知道他的言外之意。 手握大军的朱五离心离德,他郭子兴的屁股就不安稳,他是讲道义,但是更重利益。 此事一出,无论如何以后都不能再对朱五放心,朱五也不会再言听计从了。 这天下越来越乱,自己人要讲道义,可是自己人之间更是翻脸无情。 “这事难阿!”张天祐也叹气道,“姐夫,俺说句不中听的。就算小五念着你们父子情分,你往日的恩德,他当着你面说,这事过去了。你信吗?你敢信吗? 若是换过来,您是朱五,死的是您的妹子,能善罢甘休?” 所谓枭雄,就是宁叫我负天下人,弄叫天下人负我。 郭子兴渐渐冷静,他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只是刚才情急之下有些失了分寸。 现在回过神来,小舅子说的没错。咋交待都是错上加错,镜子碎了缝不上,人心变了拉不回。 再说,真当他郭子兴是聋子还是瞎子,朱五在定远跟和州的小动作,自有眼线报上来。 朱小五已经不是当初的朱五,人心都会变的。若没这事,他自问还可以驾驭,可是现在,只能往坏处看,不能往好处想。 “那咋整?”郭子兴叫道,“难不成俺儿杀了人家妹子,俺这个当义父的再杀了自己的干儿子?俺郭子兴有何脸面,再面对天下人?” “谁说要杀他!”张天祐冷笑道,“咱们不但不杀他!还要保全你们父子一场的情分。 小五此时应该就在来濠州的路上,等他到了濠州咱们就把他看起来。 随后咱们就派人夺了他在和州定远的兵权,他所仰仗的无非是手下那些乞丐出身的老兄弟。” 说着,张天祐做了一个斩的手势,“咱这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也是情不得已。没了旁人挑唆,小五自己也会想明白。” “然后呢?”郭子兴沉思问道。 “父子一场,总得好聚好散。”张天祐说道,“多给财货,让他远走高飞就是了!” 你真会放他远走高飞?郭子兴心中暗道。 这事无论如何都是这辈子最大的污点,可是为了儿子,为了郭家的基业稳固,也只能出此下策。 刹那间,许多前尘往事一起涌上心头,郭子兴脑中,满是朱五曾经的样子。 那时的朱五,还是个叫谁都讨好着笑的小乞丐。 那时的朱五,是那么卑微。 “掌柜的,今儿风大,您老别吹冷风!” “掌柜的,我给您掸掸身上的雪!” “掌柜的,您又给我拿肉,您对我真是比亲爹还好!” 随后,这个牙尖嘴利的后生阴差阳错入了伙。满身是血的投名状,攻占濠州时稚嫩的喊杀。 一个头跪地上,认义父。练兵,遇敌守城,一桩桩一件件在脑中闪过。 郭子兴忽然发现,自己好像没看懂过朱五。他哪里学的读书认字,哪里会的练兵之法。 朱五好像突然之间一下就长大了,俩人的关系渐行渐远,一下从他眼皮子底下的娃儿,变成了手握重兵的将军。再不回哄他这个掌柜的了,再也不会因为些小恩小惠就感激涕零了。 突然间,郭子兴又了一丝威力感。不知不觉间,朱五成长的太快了。 他忽然想到,年轻时在一个蒙古贵人家里看到的狮子。小狮子长大后,第一件事就是挑战老狮子。 “那外人……”郭子兴犹豫道。 “今日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等会知道这事的下人解决了,外人怎会知道。” 此时,一直没敢说话的郭天叙忽然问道,“朱小五的兵马除了他谁都不认,咋夺?” “你夺不了,不代表你老子没法子!”郭子兴缓缓道,“儿,记着,这是这辈子,你老子最后帮你擦一次屁股,最后一次!” 说完,郭子兴看着天空无语。 小五,别怪俺!谁都别怪! 这都是命! 这世道,谁的命运都不在自己手里! ……… 夜静悄悄的。 马秀英屋里所有灯都亮着,可她还是心里发寒。 她怀里的秀儿闭着眼睛,看似睡着,然而抖动的睫毛告诉她,丫头在装睡。 从莲儿被抬走后,她就再也哭过,再没发出任何声音,就在马秀英怀里,乖得让人心疼。 可怜的孩子!目睹自己的姐姐惨死! 可怜的莲儿,眼看就要离开这个鬼地方! 马秀英默默流泪,好好的人给打死了,这让她怎么跟小五交待,怎么说? 偏偏行凶的还是她的弟弟,从小带到大的弟弟。若是旁人她早就一刀砍过去,给莲儿报仇。 可是……… 心乱如麻,只能泣不成声。 随后,感觉怀里的秀儿动了动,似乎挣扎着不想在靠着她。 “秀儿!秀英姐在这呢,别怕!” 秀儿抬头,小脸上没有半点表情,“俺没怕!” 然后,就看小丫头自己躺在床上,翻身用背对着马秀英,冷冰冰的说道,“俺爹没的时候俺没怕,莲儿姐姐没了,俺也不怕。俺还有五果。” “俺等五果来,以前要饭的时候有个大狗冲俺叫唤,五果把它炖了。 有坏人抓了俺和莲儿姐,五果把他们宰了。 五果说咧,秀儿以后这世上没人能动你一手指头,天王老子都不行! 俺等五果来,等五果!” 小五! 突然间,马秀英心里打了个寒战,脑中浮现起那张笑嘻嘻的脸。 然而画面一闪,记忆力出现他入伙的那一天,从没杀过人的小五,咬着嘴唇在笑。 “投名状,杀人就是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二十九 绝地 吾一生,命悬一线九死一生,遇二十三次。 征战十余年,身三十创。蒙古人的长矛,高丽人的暗箭,东瀛人的弯刀,数不胜数。 但其中最险恶十八次,皆在暗处,皆是出于吾自己人之手,防不胜防。 世间,最狠毒,最伤人者,人心也。 ——明,朱琨墓志,现存于南京帝陵博物馆。 …… 终于挨到天亮。 马秀英推开房门,似乎清晨的空气中还带着血腥味。 “来人!人呢?” 往日,只要她一起床,就会有大帅府的下人过来,像她请示一天的事项。 可是今天,她喊了两声,还是无人回应,空荡荡的庭院,只有回声。 心中有个不好的预感,她从小生长在江湖大豪的家庭,父兄都是谈笑杀人之辈。那些人是好丈夫,好父亲,好兄长,可未必是好人,也未必把别人当人。 “人呢?来人?” 马秀英迈步出门,边走边喊。 “大小姐,有啥吩咐?” 突然间,一个身着铁甲的亲兵,慌张的跑过来。阳光下,他铁甲上,还未凝固的血点是那么刺眼。 “府里的人呢?”马秀英尽量克制自己的声音,“家里那几个常用的下人呢?” 亲兵笑笑,并未说话。 马秀英提起裙摆,就往前院跑。 “啊!” 她尖叫一声,几个士兵正把一具尸体,扔进挖好的土坑里。 “昨晚知道这事的人,都被灭口了!” 马秀英脸色苍白,她本就是聪明的人。灭口就意味着这是秘密,就意味着不想让人知道。 也就是说,自己的义父义母更没打算告诉小五。可是这事瞒不住,真要一条道走到黑,闹到不可开交吗,兵戎相见? 心慌的不行,快要从腔子里跳出来,这么干不行,必须劝爹。 “俺爹呢?” 马秀英朝着郭子兴所在的院落走去。 亲兵如影随形,“大帅去营里了!” “俺去找他!” 亲兵却直接拦住她,笑道,“大小姐,大帅令,任何人不得出府!” 马秀英心里咯噔一下,“俺……” “帅令,任何人!”亲兵虽笑,却是一脸坚决,“大小姐,别让俺为难!” 濠州,东城门外。 张天祐带着数十个骑士,一副青衣快马,准备疾行的模样。 郭天叙带着几个人,在舅舅的身边,有些担心有些不舍。 “老舅,俺想了一夜,那朱五军中上下水泄不通,你怎么夺权?” 张天祐笑笑,低声道,“傻外甥,你真以为你老子,是撒手掌柜的?这世道没点手段,怎为一方诸侯!” 郭天叙急道,“老舅,你就说嘛!” “朱五左军成军之时,你老子就埋进去几根钉子,如今在定远军里已经是千户了。他朱小五不是喜欢里应外合么,这回咱们也给他来一个釜底抽薪。宰了他几个心腹,这事就易如反掌。” 郭天叙大喜,叫道,“老舅,俺跟你一块去!” “不行,你老实在家待着!”张天祐呵斥道,“还嫌自己惹的祸不大?” “就是因为惹了大祸,俺才去!”郭天叙皱眉道,“事因俺而起,俺不能看着你们操劳,自己没事人一样。带上俺,俺都听你的,绝不添乱!” “不行……” “老舅!”郭天叙继续说道,“俺能帮上忙,俺不想让爹当成废物。老舅,你要是不带俺,俺心里也有一根刺!” 张天祐无奈,摇头道,“行,跟着俺吧,记住,听俺的不许乱说话!” 随后,一行人快马加鞭毫不爱惜马力,呼啸出城。 就在他们出城的时候,一队人马风尘仆仆的从西门进了濠州。 朱五在马上扭了扭脖子,笑道,“终于到了!他娘的,骑马骑的两条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蓝玉苦着脸,“俺档都磨疼了!” 身后有朱五的亲兵说笑道,“哎呀,蓝百户,你看你说的。” “滚!”蓝玉人小,脾气大,回嘴骂道,“咒你爹呢?” 就此时,城门里出来一个骑马的汉子,远远的喊。 “小五!” 郭子兴的亲卫队长花云,朱五的熟人。 “花云哥哥,怎么不在义父身边,跑这守城来了?”朱五笑道,“莫非是犯了啥错,发配了?” 大家都是熟人,说些笑话。 花云咧嘴一笑,“是大帅盼着你来,让俺在这迎你。走,家里去!” “我先把这些弟兄们安顿了!”朱五笑道, “都安排家里!”花云嘴里的家就是帅府,“有地方,热水热饭,让弟兄们解乏!” 这倒是奇了,往常朱五的亲兵都是安置在城里的客栈,没有安排在帅府的道理,今儿这是怎么了。 “你小子主意正阿,不声不响的就把和州打下来了,能耐啊!”花云的马头靠在朱五左手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可朱五却觉得有些蹊跷,濠州无战事,城门的守军怎么都是铁甲士卒,还都是生面孔。 “花云说是在城门迎我,要真是那样,他自己就行,为啥带了十几个人。而且各个都是虎着脸,马上装具齐全,随时可战!” 朱五心里念叨,没来由的生出几分警惕。 “花云哥哥,义父挺好的?” “好阿!大帅挺好!” “二郎挺好?” 二郎就是郭天叙,或许这些蹊跷都是他弄出来的。 听到朱五这么问,花云似乎愣下,笑道,“二公子也挺好阿,早上和张舅爷出城办事去了!” 这时候出城办什么事?什么事要大帅的儿子去办? “二公子这回也出息了。”就听花云说道,“你还不知道吧?二公子和朱重八,领着八千多人,把泗洲和盱眙打下来了!” “重八哥和二郎?”朱五更摸不着头脑,这俩人怎么能凑到一块。 不过,这么说来重八哥是立功了,连下两城,这可是实打实的野战攻坚。 果然,花云继续说道,“大帅高兴,朱重八升任泗洲镇抚。小五阿,如今这军中,大小朱的名头更响了,哥哥们都眼红啊!” 泗洲,盱眙。朱五脑中盘算着地理位置,泗洲还罢了,盱眙可是江苏的地界,离着南京太近了。 想到这,朱五有点头疼,这怎么还绕不开了呢。 可是就这么一打岔,心里刚才那点警觉不见了,没一会就到了大帅府。 “把小五的兄弟们带咱们亲兵房安置。”帅府门口,花云下马笑道。 朱五的亲兵却没动,等他发话。 花云又笑,“小五练的好兵!” 朱五为跳下马,刚想说什么,眼睛就看到院里一个人影从远到近。 “秀英姐!”朱五笑笑,“行了,你们跟着去吧,蓝玉跟着我!” 说完,朱五迈步往里面走,嘴里还喊,“姐,我回来了!” 不对,那亲兵拦着秀英姐干啥,为啥不让她过来。 她也听话,就那么远远站着。她的嘴好像在动,不出声,动嘴啥用。 朱五又走近了,那边的马秀英似乎急了起来,嘴巴张动,似乎在提示什么。 她说啥?朱五纳闷,刨?泡?拋?跑! 跑! 一股电流突然窜到头!” “是不是因为郭天叙?”朱五突然问道。 “你猜到了?”花云大惊。 郭子兴老糊涂了?这突如其来的遭遇,最不可能的就是郭天叙那事儿! “还说不杀我?这架势跟要杀我有啥区别?”朱五心中暗道,“等老子出去,反你老丫挺的!” 此时,花云大手在朱五肩膀拍拍,长吁短叹道,“其实二郎也是一时错手,才打死了莲儿姑娘,俺他么也觉得这事不地道,可是……不对,你咋能知道这事?你要知道是二郎那啥,你来个屁的濠州!” 郭天叙打死了莲儿! 朱五如遭雷击,整个人石化了,这是不可能的事啊?怎么就发生了?他把莲儿打死了? “郭天叙!”朱五突然挣扎着,红着眼睛,“我去你妈!” …… 二更,完毕, 为了上架准备,但是一章也有3000多字,两章六千大多,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三十 有光 刹那间,往事涌上心头。 那天,朱五赚了钱,给莲儿妹子买了一块花布。 “五哥,这得花不少钱,这颜色太艳哩……” 那天,朱五偷偷摸摸的洗衣服。 “五哥,俺来洗,你是爷们,哪能干这些洗洗涮涮的活……” 那天,朱五做了猪油拌饭。 “五哥,好吃哩!俺头一回吃这么好吃的东西……” 莲儿的笑,莲儿的美,莲儿的爽利干脆,莲儿的种种…… 郭家的破草房里,莲儿说,五哥来了后,咱们这家越来越有家的样儿了。 上一次告别前,莲儿不舍的说,五哥,啥时候接俺回家阿? 此刻,朱五已是泪流满面,莲儿是他生命里最艰难的时刻中,那道最温暖的光。 有她在,三个臭小子总有热汤饭,有她在,总有干净衣裳穿,有她在,贫民窟的破草房才是家。 晴天霹雳的噩耗让他心如刀割,肝肠寸断。 “我他么答应老三,接莲儿去和州,我们一家中秋团圆。花云哥哥,我们一家团圆阿!” 朱五嘶吼着,眼珠通红,“他郭天叙,为啥打死我妹子!” 花云支支吾吾,叹气道,“俺也不瞒你,二郎喝醉了发疯,失手…” 失手?朱五冷笑。 花一样年纪的姑娘,招谁惹谁了,遭此横祸!他郭天叙到底是失手,还是心中泄愤? 还有郭子兴,他如此对待自己,大概就是怕自己知道后,直接反了他郭家。 真他么毒阿!到底是亲生父子,老郭还是向着小郭。与其留下自己这么一个炸弹,还不如直接捏死。 错就错了,这年头冤死的人还少么,有本事你想去,没本事就等死! 忽然间,朱五癫狂起来,挣扎着冲在吼叫,“姓郭的,我……” 扑通! 花云化掌为刀,一个手刀砍在朱五的脖颈上,后者身子一软,栽倒在地上。 “唔……唔……” “死不了,昏了而已。” 花云瞥一眼挣扎着发出声音,眼神如狼一样的蓝玉,叹一声,“这叫他么的什么事儿?” 随后,背着手出门。 外头,两个郭子兴的亲兵,全副武装的守着。 见花云出来,一人笑道,“这朱小五也真够胆,啥都敢骂?” “闭上嘴,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花云呵斥一句。 另一人问道,“花统领,就俺们哥俩守在这,行吗?” “你俩就够了,里面人绑的粽子似的,神仙也挣不开。再说,这是帅府,谁能进得来?” 花云又吩咐,“里面饿了要吃的,要喝的不许耽误,更不许折辱人家。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到底有没有日后,他其实心里也不知道。 随后,就听一个亲兵,欲言又止的说到,“花统领,俺听说后院那边,朱五带来的……” “不该问的别问!”花云黑了脸,“多做事,少说话!” 帅府后院,朱五的亲兵刚进去,就有人端来热水,让大伙梳洗解乏。 同时他们的盔甲兵器也有人帮着,悄悄的收拢到一边。 滚热的水打在身上,缓解着长途跋涉的疲劳,士卒们随意的说笑。却没注意到,一队杀气腾腾的甲士,摸到了院外。 “利索点,别弄出大动静!”领头的一挥手,杀戮开始。 毫无防备的定远士卒背后中招,满院都是噗噗的利刃入体声,许多士卒直到死后都闭着眼。 为何,同为红巾兄弟,他们要痛下杀手。 …… 屋里漆黑一片,朱五晃着晕乎的脑袋,挣扎着坐起来。 窗外有人影闪动,看守的人似乎在轻语着什么。 这时,朱五的头脑出奇的清醒,格外的冷静。 “郭子兴怕老子反他,干脆就想废了我,永绝后患。不光要废了我,他还得废了定远军的弟兄们,人家可不认他郭家,留着自己老兄弟,郭家人睡觉都不踏实。” 生死关头,朱五脑中飞快的合计,“郭子兴忌惮的,无非是和州的定远军。自己好对付,那边却是难收拢。 虽然我不在军中,可是有席应真老道和李善长看家,二虎和一帮老兄弟带着士卒,大体上没什么漏洞。 郭子兴怎么收拢?他还没糊涂到,以为随便派个人传下帅令,定远军就听他的了。” “莫非,郭子兴亲自去了和州?” 朱五马上摇摇头,排除这个想法。虽说从进濠州到现在,一个郭家人都没见到,可濠州是郭子兴的大本营,这个老狐狸才不会冒这个险。 到底是谁去的和州?他到底怎么对付和州?朱五仔细的想。 郭子兴是濠州红巾军大元帅,濠州总管这个牌子还是有些威望的,定远军的老兵大部分是濠州人。 换位思考,如果自己是郭子兴,该怎么办? 派去和州的肯定是郭子兴的心腹,又肯定是精明能干心狠手之人,随行人员不用多,几十个就够。 进了和州怎么办?直接下帅令没戏,武力夺权也没可能,从哪里下手? 有了!朱五心中一动,万一郭子兴那老狐狸在定远军里有内应? 如果有内应的帮助,郭子兴的人进城以后,擒贼先擒王,比如说先灭了二虎等人,郭家兄弟又伤着,定远军群龙无首。 届时,他郭大帅的令牌亮出来,威慑士卒恩威并施,这事还真就成了。 肯定有内应,不然郭大帅不会这么干,只是内应是谁? 朱五想了半天,没有个头绪。 自己那些乞丐老兄弟?没可能!郭子兴一开始就没瞧得上这些要饭的后生。 新来的冯家兄弟?不会,他们是带着寨子里的人马入伙的,他们要是想投郭子兴,早就投了。 廖家兄弟?郭兴和蓝玉可是绑过人家的老娘老婆儿子!也不可能,要是郭子兴早就认识他们,他自己就打和州的。 胡惟庸?不是! 想起来了!朱五脑中突然出现几个名字。 左军新建的时候,郭子兴派了几个老军带着他们干儿子,入军训练。成军后,几个老军回去了,可是他们的干儿子就下了。 随着左军变成定远军,这几人也求涨船高,从对长变成百户,副千户。 朱五阿朱五,你这个蠢猪,既然早就有离郭家远点的心思,为啥不把这几个人弄走?让人钉了几颗钉子在身边,你到底是忘了,还是怕郭子兴察觉,没敢拔! 前怕狼后怕虎,当那啥还想立牌坊,结果出了这么大纰漏!你不但害了你自己,也害了跟着你的那些兄弟! “唔……” 旁边蓝玉的呜咽声,把朱五从思绪中拉出来。 朱五听着声音判断方位,在地上滚过去。趴在蓝玉的身上,帮他把嘴里堵着的东西咬出来。 “五哥!”蓝玉的声音带着颤抖,“怎么办?” 他一直在朱五身边,花云说话没避讳他,他虽年纪小,却心里通透。尽管还有些糊涂,可也知道这是生死关头。 朱五想想,“蓝玉,低头,帮我咬!” “咬啥?” “我手上的绳子,看能不能咬开!” 蓝玉马上懂了,低头在朱五的背后手上咬了起来,可是不管他怎么用力,绳子就是纹丝不动。 “五哥,太硬了!” 朱五沉默下,随后问道,“蓝玉,你怕吗?” “有点!”蓝玉说的倒是直接,“五哥,郭大帅会杀咱们吗?” “他不一定会。”朱五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但是有人会!” 如果此时朱五还对郭家抱有希望那就太天真了,郭子兴未必会下杀手,但是其他人肯定不会放过自己。 “五哥,你怕不怕?”蓝玉又问。 “怕!”黑暗的屋里,朱五眼神明亮,“可是怕也没用,别人不会因为你怕了,就不杀你。你遇到过那种很凶的狗没有,越是怕,他越是要咬你。” “俺姐夫也这么说过。”蓝玉突然笑笑,“五哥,现在怎么办?” “等!” 朱五靠在墙上坐着,“咱们现在只能等,如果咱俩命不该绝,总有机会!” 蓝玉顺势靠在朱五身边,“不知道咱们带来的那些兄弟咋样了?” 朱五叹口气,说道,“咱们从进好濠州就着了人家的道儿,到了帅府还让人家给隔了。咱哥俩好抓,那二十来个咋抓,估摸着这会是凶多吉少了!” 蓝玉半晌没说话,良久后朱五才听到他压抑的哭声,从投军开始他就呆在朱五的亲卫队里,和那些兄弟朝夕相处。 “咚,咚!” 蓝玉用头撞着墙壁,控制着自己的哭声,“五哥,俺这次要是不死,必灭他郭家满门!” 就在此时,窗外的人影一下子动了。 随后,有个声音传进来,“让俺进去!” “秀英姐!” 朱五心头狂跳,这声音仿佛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之音,这声音像是一颗救命的稻草。 门外,马秀英挎着一个篮子,被看守的亲兵堵着不让进门。 “两位大哥,让俺进去,俺给小五准备了顿饭!” “大小姐,不是俺们难为你,实在是大帅有令,不让进!” 马秀英软言相求,“就是顿饭,俺喂他吃了就走。不管咋说,小五都是俺弟弟,俺这个当姐姐的,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给他做饭,求求二位,行个方便,秀英记得你们的好!” 说完,竟是拜了下去。 两个守卫彼此对视,随后摇头叹气,一人把马秀英扶起来,一人说道,“行,大小姐,看在你们姐弟情深的份上,俺们让你进去。” 吱嘎!门开了。 马秀英在光亮中走进黑暗,“五阿,姐给你包了饺子!”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三十一 有路 门开了,外面的灯火照进来。 马秀英一身素衣,从光中走来,到了朱五的身前。豁然间,原本黑暗的屋里,有了丝色彩。 “五,饿了吧,姐给你包了饺子!” 话刚出口,马秀英就哽咽了。 阵阵香气从篮子中飘出,掀开雪白的盖帘儿,是一个个元宝形的帘子。 “秀英姐!” 朱五的身子往前探探,目光灼热,黑暗中有了光就是有希望,眼前的人就是希望。 这声呼唤,马秀英的身子微微颤抖一下。回头,两个守卫亲兵正在后面全神戒备的看着。 “吃饺子吧!俺记得你喜欢蘸醋,不喜欢酱油!”马秀英夹起一个饺子,放进朱五的嘴里,“吃吧,别凉了!” 喷香的食物并没能刺激朱五的味觉,普通嚼蜡一样,他狠狠的嚼几口,连味道都没品尝出来,就进去。 直勾勾的看着马秀英的眼睛,声音低沉沙哑,“姐,救救小五!” 啪嗒,一颗泪水打在盘子上,马秀英泪如雨下。 “五,再吃一个,香菇肉馅的。你说包饺子放点海米味道好,俺特意给你寻摸着了。” 马秀英跪坐在朱五面前,含泪喂他。 “姐!”朱五也哭了,嘴里含糊不清,“救救小五!小五没错,小五不该死!” “嗯……” 马秀英忽然哭出声,“俺知道,俺明白。可是俺没法子阿,爹在大营里不让俺见,现在俺连府都出不去!” 哭着,又夹起一个饺子,“吃吧别怕!一会俺就去求爹,俺去求!” “姐,你信吗?”朱五哭道,“现在这个情形,大帅不杀我,别人能让我活吗?” 当啷! 马秀英手一抖,筷子掉在了地上,她伸手抹着朱五脸上的泪,泣不成声。 “姐,救我!”朱五大喊。 “你让俺咋救你?”马秀英哭道,“一边是养了俺二十年的爹,一边是你,俺咋救!五阿,俺心疼阿,像有人拿锥子扎那么疼阿!” “可是只有你能救我!”朱五膝盖在地上摩擦,蠕动着靠近马秀英,“姐,我不想去,我不能死,我不该死,姐!” “你莫逼俺!” 马秀英哭声更大,“俺不知道咋办?俺不知道啊?” “大小姐,差不多了,心意到了就中了!”一个守卫,开口说道。 “姐,救我!”朱五的声音急促起来。 另一个守卫也开口道,“大小姐,中了。别让俺们兄弟为难,走吧!”说完,伸出手去拉扯马秀英的衣服。 “别碰俺,俺呆一会儿!”马秀英突然哭叫起来,疯子一样。 两个守卫皱眉,齐齐抓着她的胳膊,往外拖。 “放开,放开俺!”马秀英尖叫着,哭着。 随后,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冲着朱五大喊,“五阿!跑!” “姐!” 朱五以头抢地,哭喊,“救我,救我!秀英姐,救救我!” 哐! 门关上了,再次陷入黑暗。 当!当! 朱五用头磕打地面,喉咙中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五哥!”蓝玉忽然开口。 “说!”朱五忍着眼泪。 “那啥,饺子能给俺吃口不?” 朱五一下笑出来,“吃兄弟,大口吃!” 蓝玉趴在地上,从盘子里咬了几个饺子进嘴大嚼,哭道,“哥,死也做个饱死鬼,饱死鬼才有力气掐他郭子兴个老嘎巴死的!” 朱五大笑,“兄弟,大口吃,要上路咱俩一块走!” “俺吃着呢!”蓝玉甩下眼泪,“这饺子好吃,这面好!俺爹说咱们淮河边上水土好,能种出天下最好的麦子!” …… “啊!” 马秀英在墙上恨恨的打了一拳,眼泪决堤一样。 此时心里像是背人剜了一个个洞,撕心裂肺的疼。 这都是命,亲爹造反死了,养父造反,二十多年来身边的人全是拿刀造反的贼!二十多年来看惯了他们杀人,看惯了被杀。 只是,自家人相互残杀还是第一次。甚至这不是残杀,而是仇杀,这样的仇杀除非一方死绝了,不然永远不可能停下。 “爹,你糊涂啊!会死很多人的!” 马秀英无声的哭泣,漫无目地的走到帅府门口。那里亲兵们层层把守,苍蝇都飞不进。 她本想转身往回走,可是大门口突如其来的说话声,一下让她挺住脚步。 “重八阿,这么晚了干啥阿?”帅府门口的亲兵问。 “咱来找大帅,商量下军务!” “回吧,大帅在大营里呢!” 朱重八! 马秀英豁然回头,门口处一个高大的憨厚汉子,不是重八还能是谁! 砰!砰! 她的心跳得厉害,小五说过,朱重八是他大哥,不是外人,他会有办法救小五么? 她的脚步往前有了几步,却又忽然间停住。 小五若是得救,恐怕第一件事儿就是报仇!二郎,爹爹,郭家人有几个能活? 救还是不救?生养之恩大,还是姐弟情分大? 可是这事是爹错了,小五何其无辜!这事二郎错了,莲儿多无辜!为什么爹宁可让更多的人死,也不愿意认错。 “哦,行!那咱回去了,改日咱请各位兄弟喝酒!”朱重八爽朗的笑声。 “中阿,你如今是镇抚了,就怕你忘了俺们这些亲兵兄弟!” “回见………” 别走! 马秀英拎着裙摆跑到门口,大喊,“朱重八!” 刚上马的朱重八回头,只见马秀英在门里头,望着她。 “马……马姑娘?”朱重八又跳下马,“有事儿?” 感到守门亲兵的目光冷冷落在身上,马秀英绞着手指,“你吃饭没有?” 朱重八抬头看看黑麻麻的天儿,大声道,“没!” “厨房里刚烙的油渣烙饼,俺给你拿几张?” “中!”朱重八大声回道,“要有糖蒜再给几头!” 马秀英回身就走,脚步飞快。 徐达在朱重八后面,瞅瞅那边又瞅瞅他,“重八哥,你晚上刚吃了六个馍,拿来的肚子?” “你懂个屁!”朱重八笑骂一句,“有烙饼不要,大逆不道!”说着,又笑着对门口的大帅亲兵道,“让弟兄们见笑了,从小饿怕了,听了烙饼走不动道。” 马秀英冲进厨房,慌乱的翻出几张还热乎的饼,左看右看,也没找到啥可以报信的东西。 突然从怀里,胸口出摸出一把巴掌大的匕首。本来是给小五准备的,可是有人看着送不出去。 又利落的割下一块裙摆,刀尖在手指头一划,一股鲜血冒出来。 直接写在布上,“五,有难!大帅杀……” 可是还没写完,身后就传来脚步声,心慌的不行,额头上冒汗。本想把布塞进饼里,情急之下,直接用布把饼包裹住。 脚步声远了,马秀英长出一口气,随后抓了一把草灰在手上,盖住伤口。 “嘶!” 马秀英痛苦的吸了一口冷死,又整理下头发,朝大门走去。 “等急了吧,回去趁热吃,凉了油渣不香。” 她刚说完,一个亲兵直接把她手里的饼夺过去,“大小姐,俺帮你递过去,你留步!” 顿时,马秀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只见那亲兵一双大手看似不经意,在饼子上捏了几下之后,才交给朱重八。 朱重八笑呵呵的直接揣怀里,“行,谢了马姑娘!咱回去了。” 说完,又微笑一下,翻身上马,打马而走。 …… “重八哥,你慢点!”徐达在身后喊道。 朱重八没理他,直到视线里看不到大帅府,才回头对徐达说道,“天德,你有没有觉得不对?” “啥?”徐达不解,“啥不对?” “马姑娘有事和咱说。”朱重八皱眉说道,“她喊咱的时候,脸上好像刚哭过!” 说着,又回头看一眼,“而且刚才这事有蹊跷,给咱饼子她自己送过来就是了,为啥要旁人帮着递一手?” “要这么说,俺也觉得不对劲!”徐达思索道,“刚才马姑娘喊你时候,大帅那些亲兵,眼神都不对!” “出事儿了!”朱重八郑重道,“回去让兄弟们都警醒起来,濠州不安生!” 随后二人打马回营,进了屋之后关上门,就剩他们哥俩。 朱重八探出怀里的饼子,刚翻开包裹的布,就见上面几个触目惊心的血字。 小五,难! 大帅,杀! “郭大帅要杀小五?”徐达惊呼,“咋能够么!小五不是他义子吗?” “人饿极了亲儿子都拿去换着吃,干儿子多了啥!”朱重八皱眉思索,“现在不是琢磨他为啥杀小五,而是要琢磨小五在哪儿?” “是不是在来濠州的路上?”徐达说道,“八成,秀英姐出不了帅府,想让咱们报信儿!” “错!”朱重八冷声道,“小五一定帅府,一定被看住了!不然,帅府不会那么戒严,马姑娘也不会连门都出不来!” 徐达大惊,“那咋整?咱们总不能杀进去救他吧!再说,这到底咋回事咱不知道。” “咱晚上去大帅府探一探,就全明白了!”朱重八解开身上盔甲的扣子,“咱在帅府里当过亲兵,闭着眼都能找着道儿!” “俺跟你去!”徐达笑道,“俺在墙外给你放风,就像小时候偷张老财家粮食那样!” …… 二更完毕。 上架的话,有多少人订阅,留下你的说说。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三十二 有义 世上本没有秘密,死的人足够多了,才成了秘密。 “郭大帅为啥要杀小五?” 朱重八百思不得其解,就算是这对父子间有什么矛盾,也不至于如此。小五战功累累,又手握重兵,这不是自毁长城吗? 解决事情有很多办法,作为上位者,自己的屁股还没坐稳就杀人,太愚蠢。你郭大帅要是称王称帝,大局已定的情况下随变你杀。 可是现在是打天下,正要手下人出力的时候,把自己手下的军头义子秘密杀掉,实在是得不偿失。 “重八哥,时候差不多了!” 既然打定主意夜探帅府,朱重八和徐达就早早的休息,养精蓄锐。巡街的梆子声刚过,徐达就在朱重八耳边说道。 随后两人轻衣,神不知鬼不觉的出门,慢慢消失在夜色中。 避开巡夜的兵丁,左转右转,来到大帅府后墙外头。 周围一片漆黑,确认无人之后,徐达蹲了一个马步,双手在腹部交叉。 朱重八各退一步,随后脚踩徐达的手,用力一窜。嗖地上了墙,一只手垂下去,眼睛在周围扫扫,手上用力把徐达也拉了上来。 一套动作轻车路熟,行云流水,为了避免发出声音,二人的脚底都裹了厚厚的毡子。 “幸好没狗!”落地后徐达擦了把冷汗。 朱重八低声笑道,“有狗也不怕,咱有药!” 这是二人从小养成的默契,小时候总是吃不饱,两人没少用这招去大户人家顺东西。 随后在夜色中辩明方向,猫着腰溜过去。有时候血危险的地方越安全,郭大帅和张天祐把什么都算准了,就是没算到有人敢半夜溜进帅府。 马秀英房里的灯火还亮着,她实在是夜不能寐。小五有难的消息传出去了,就是不知道那朱重八有没有办法。 “阿弥陀佛!” 坐在窗前,她念了一声佛号。心中却静不下来,小五那一声声求救让她心那本就柔软的心,更难过的不行。 可是替他给外头传信,又背叛了自己的家族。她实在是难以取舍,不知所措。 吱! 门口忽然一声轻微的细响,马秀英转过头去,只见门栓在轻轻晃动。 “外面有人?” 大惊之下,马秀英直接抽出一把短刀,低声问,“谁?” 外面安静一下,随后有人回道,“咱,朱重八!” 他怎么来了?他怎么敢来?他怎么进来的? 顾不上心中疑惑,赶紧吹灭灯火,轻手轻脚把门打开。 刚开门,两个魁梧的身影窜进来,当先那人拉下面罩。 “马姑娘,咱来了!” 马秀英往外面看看,关门惊问,“你真是胆子大到没边儿!帅府也敢摸进来!” 朱重八低声笑道,“你那信上不清不楚的,咱不亲自来问问,咋知道啥事?” “里面说!” 马秀英带着二人,到了后屋。 “小五到底咋了?”朱重八急匆匆的问道。 “哎,说来话长阿!” 接着,马秀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前因后果讲了一遍。 朱重八和徐达已经听傻了,徐达还好,朱重八却是捏着拳头,若不是现在这个处境,怕是立马就要怒发冲冠。 “郭大帅老糊涂啦!”徐达纳闷道,“这他么不是往自己肚子里捅刀子么?” 朱重八冷笑,“他这是猪油蒙了心,俺原以为郭大帅还是个豪杰人物,现在看来,哼哼。特娘的,如今看来忠奸不辩,是非不分,识人不明,心胸狭窄,竟是个有眼无珠的人!要朱重八堂堂的汉子,居然死心塌地给他卖命!” 说着,不顾马秀英脸色难看,继续问道,“这么说小五就在府里关着,得想个法子把他救出来。” “咋救?”徐达皱眉道,“就咱俩人儿,帅府都出去不去,就算能出去,濠州城也跑不出去阿!” 朱重八也犯难,他不是不知道这其中的风险,更不是不知道厉害关系,这事要是让郭子兴知道了,恐怕关都不用关,直接就会砍了他。 况且如今他也是一堆兄弟跟着,又有了泗洲盱眙的基业。正是摩拳擦掌大干一场的时候,做事需三思而后行,不能孟浪快意恩仇。 要是不知道也就罢了,可是知道了坐视不管,心里那关就是过不去。 不过话说回来,他本就是心智成熟,走一看三的人。来之前权衡利弊,心里隐隐觉得,救小五好处多过坏处。 小五出去后必然和郭大帅打成一锅粥,那他朱重八可以选择的余地就多了。 他这份思索,落在马秀英眼里以为他在纠结,一咬牙,犹豫着说道,“其实,府里有一条密道,通着城外。” “啥?”朱重八惊道,“密道?” 马秀英继续说道,“占了濠州之后,张天祐怕守不住,偷偷在他房里挖了一条密道,通往西城门外边的林子边上,哪里有户养马的人家……” “张天祐这后日的!”朱重八冷笑,“有他在身边撺掇,郭大帅不糊涂才怪!” 说着,问道,“马姑娘,小五关在哪里?” “后院仓库里绑着,两个亲兵看守!”马秀英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你们………” “咱去救他!”朱重八郑重道,“两个人好对付,摸黑直接弄死,闹不出声响!只是要麻烦姑娘你,给指明了密道的地方。” “这……” 马秀英一时没说话,她并非是犹豫,事到如今除了救小五之外没别的办法,其他事日后再说。 她只是没想到朱重八胆子这么大,这么敢干。 “马姑娘放心,咱心里有底,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就算是大帅抓着咱,也不可能供出你来。” “俺不是那个意思!” 马秀英心一横,“行,俺在张天祐的房里等你们。重八,能行就行,不能硬来。” “中!”朱重八笑着答应。 夜更加深刻,大区府里鸦雀无声。朱重八和徐达猫一样,摸到仓库那边。 “重八哥!”徐达忽然拉住朱重八,“俺从小就跟在你屁股后头,干啥事俺都不含糊。可是这回,你真想好了么?” 朱重八与徐达对视,“天德,你想说啥?” “这事要是郭大帅知道,咱们就完了,辛辛苦苦打出来的局面也完了!” “只要不抓住现行,他怀疑有球用!”朱重八冷笑,“这样的大帅咱是寒心了,救了小五后,咱就回泗洲。以后听宣不听调,管他的!” “中!”徐达重重点头,“反正你是咱们的主心骨,你做主,不管出啥事兄弟们都跟着你!” 朱重八笑笑,在徐达背上拍了两下。 慢慢的越来越近了,前面隐隐有呼噜声传过来,似乎看守的亲兵睡着了。 “驴粪蛋子表面光!” 朱重八心中冷笑,他在这府中做过亲兵,知道这些人什么德兴,外面看得严,里面却散沙一样。 这样的兵,这样的将,郭大帅能有今天真是烧了高香,他这辈子估计也就到,在他被绑起来那一刻,内心就已经转变了。 所以,马秀英进来的时候,他才会表现的那么可怜,那么软弱。 除了她朱五没有任何希望,然而她又是左右为难。女人么,就是心软。求她,哭着求她,求到她心里受不了,自己才有机会。 “她会怎么做?求郭子兴?” 不会,郭子兴不会听她的! 派人去和州报信? 太远了,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最让他担心的和州那边怎么样了? 算算时间,郭子兴派去的人应该快到了,二虎席老道能不能撑得住。 和州稳,自己暂时就稳。 和州在,自己马上就可以翻本。 和州,今后这世上自己为一可以信任仰仗的东西。 和州,自己的根本。 乱世,没有真理和道义。想主宰自己的前途,他人的姓命,唯有武力。 “老子真傻!” 黑暗中,朱五撅嘴笑笑,“这么浅薄的道理,居然都没好好想过。” 噗! 门外忽然发出轻微的声音,但是黑暗中格外刺耳。紧接着似乎有身体软绵绵的被人放倒,屋子里票进来一股血腥味。 “五哥!” 蓝玉也听到了,低声呼唤之后,挣扎着挡在朱五身前。 此时,门外突然有人道,“小五?” 朱五的眼睛瞬间睁得老大,心中已是狂喜,肌肉颤抖着,“重八哥?”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三十三 有鬼 感谢,会呼吸的小姐姐,打赏。 … 门开了,月色下朱重八魁梧的身影,被拉得老长。 “重八哥,你咋来了?” 千算万算,千想万想,就是没想到没算到,能来救自己的,居然是朱重八。 “小声点!” 朱重八和徐达手脚利落,一人一边,转眼绳子就被割断。 “兄弟,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咱算着时间,还有半个时辰,帅府巡逻的就到了,快走!” 朱五一肚子疑惑,跟在朱重八身后,路过门口时,徐达回身把两具尸扔在屋里墙角,回头是咧嘴笑笑,一如当初那般憨厚老实的模样。 朱重八前头带路,朱五和蓝玉走在中间,徐达断后。过了仓库,马上到了张天祐居住的院落。 “瞄!” 朱重八学了一声野猫叫,可是听着跟老虎崽似的。 这啥?暗号?还有别人? 朱五正迷惑见,一间屋子的门被拉开,一个熟悉的人影忐忑的望着这边。 “秀英姐?” 这下,朱五突然间全明白了,是马秀英找来的朱重八。 “小五,别愣着,快!”朱重八催促道,“屋里有地道通城外林子边上,那有户养马的人家,抢了马就往和州跑,要是抢不着就往河边跑,走水路!” 朱重八一口气说了一堆,几人进屋,马秀英指着床底下,“小五,地道在下面,走吧!” “我走了,你们咋整?”朱五问道,“不如一起!” 等郭子兴发现朱五跑了,肯定是大索全城,不查个水落石出,怎能罢休。 马秀英苦笑,摇头。 朱重八则是低笑,“这不用你操心,找不到咱头上,就算找着了,咱往泗州一跑,万事大吉。” “那些跟我来的兄弟……?” 尽管希望不大,朱五还是尝试着问道。 果然,朱重八沉默,马秀英背过脸去。 饶是有了心理准备,可此刻朱五的心自然猛的一颤,流出血来。 郭子兴,郭天叙…… 你们又欠老子几十条人命,几十笔血债。 当下,深吸一口气,“秀英姐,丫头呢?我带她走,莲儿死在这帅府里,我不能让她再呆在这儿!” “糊涂!”朱重八出声,说道,“你带了秀儿走,不是摆明了告诉郭大帅,马姑娘是内鬼么! 小五,咱们可是拿着身家性命在救你!” 是的,他们这是拼了命,拼了前程在救我!朱五心中生起几分感动,那颗刚转变了的内心,又柔软起来。 “重八哥,我这一走,咱们就是各为其主了!”朱五正色道,“从此大路朝天,咱们哥俩各走一边,山高路远后会无期……” “别他娘的婆婆妈妈的!”朱重八笑骂,“你特娘的还想作诗不成!” 说着,也正色道,“不管走哪天道,兄弟就是兄弟,情义就是情义,咱盼着你小五好。 不管到多暂,咱朱重八都认你朱五这个小兄弟!” 说完,嘿嘿一笑,又道,“咱还欠你一锅狗肉呢!” 朱五心中翻滚,回道,“朱重八也永远是朱五的大哥。” 可是,有句话没出口,“我欠你重八哥,两条命!” 朱五说完,又看看马秀英,“秀英姐,大人不言谢,小五……” “五!姐不用你谢!”马秀英伸手在朱五身上捻下一根草叶,“姐想请你记住一句话!” “秀英姐,你说!” “得饶人处且饶人。”马秀英眼中含泪,“今日俺凭良心救你,你将来……” 说到此处,她哽咽无声,说不下去了。 朱五心中苦涩,真想抱着她哭一场,可是…… “姐,我记住了!姐,你永远是小五的秀英姐,永远!” “走吧!”朱重八眼眶发热,“快点!” 朱五和蓝玉跳进地道,转要消失不见。 “拿那块板子来,盖上!” 马秀英似乎瞬间没了力气,靠在墙壁上,无力的说道。 “咱来!”朱重八把地道盖上,“马姑娘咱走了。” 马秀英虚弱的点头。 “你记着,这事咋也查不到你手上。”朱重八一字一句说道,“要是大帅问你,那就是诈你,千万不能承认,死都不能认!” “俺晓得!” “哥,走吧!”徐达在外面看了看。 随后二人又猫腰,贴着墙角跑到了翻紧来的地上。 “把毡子摘了,在地上胡乱睬几脚。” 徐达不解,“重八哥,这不怕让人看出来,有人翻进来了么?” “就是让人知道,这叫障眼法!”朱重八一笑,“就这有脚印,让他们自己琢磨去!” “重八哥,俺才发现,你干这事,比以前还顺手呢?” 朱重八翻墙,笑笑没说话。 难道要老子告诉你,以前化缘时候馋肉馋得要命,翻大户人家的堡子? ………… “阿!” 郭子兴梦中惊醒,满头大汗。 就刚才做了一个噩梦,梦中到处是血,到处是死人。望不到头,看不着边儿。 他孤身一身在死人堆里走着,走着。豁然,前面出现个一人高的京观,无数颗头颅,死不瞑目的瞪着他。 饶是郭子兴一生杀伐无数,也不免心惊肉跳,正想着绕过这个骇人的玩意儿。 突然,有人喊他,“爹!” “谁?” “是俺,爹!” “二郎?你在哪?在哪儿?” “俺在上面,抬头,爹!” 抬头? 郭子兴遍寻不到声音的来源,抬头一看,尖叫着从梦里醒来。 京观上最高处的那颗头颅,不是别人,正是他的二儿子,郭天叙! “呼,呼……” 从梦中惊醒,郭子兴大口喘着粗气,一身冷汗。从出事后,他就心神不定,带着夫人搬进了军营。 “老爷,咋了?”张氏翻身问道。 “没事,俺出去溜达!” 说完,郭子兴不管夫人,下床来到外面。 打开窗户,冷风吹来,心里的烦躁少去许多。 “天祐应该到了吧?” “他不该带着二郎阿!” “明王庇护,此事平安过去,信徒定虔诚供奉,不敢再有二心!” 就这时,楼梯处。 噔噔!一阵急促的脚步。 “谁?”郭子兴冷声问道。 “大帅!”回话的是郭子兴的贴身亲卫,略带紧张地道,“人跑了!” “谁跑了?” “朱小五跑了!” “你再说一遍?”郭子兴从楼上冲下来,却不给亲兵说第二次的机会,“备马,回府!封锁城门!” 大帅府乱成一团,亲兵统领花云满脸呆滞,关朱五的仓库里只有两具尸体。 皆是一刀扎在心口,当场毙命。伤口的血已经凝固,暗黑色,死的时间超过半个时辰。 “高手,高手所为!” 趁黑摸进大帅府,无声无息的结果了守卫,在大伙眼皮子底下救走朱五。 忽然,花云打了个哆嗦,因为就在他回头的时候,遇上了郭子兴杀人的眼神。 “大帅!” 啪! 郭子兴一个耳光轮过去,“废物,看个人都看不住,老子养你们有何用?” “末将无能!”花云不做辩解,“现在城门没开,朱五人八成还在城里!” “那就查,就找,就抓!还愣着干啥?”郭子兴骂道,“要不是看在你跟随俺多年,真想宰了你你!” “花统领!” 这时,一个亲兵跑过来,又看到郭子兴,“大帅!” “找到啥了?”花云问道。 “后院墙角有两行脚印,乱糟糟的……” “走,去看看!” 郭子兴在前,身后众亲兵跟着。到了墙角,果然地上乱糟糟许多脚印,深浅不一。 花云低头看看,又摸了摸,最后还抓起来闻闻,“大帅,看样子,人是从这进来的,也是从着出去的。您看进来时两个人的脚印,出去是四个!” “追!”郭子兴眼神冰冷,“要是活的!” 众人散去,郭子兴依旧站在原地,道。 往日,这孩子是府里的开心果,今天确冷着脸,没有笑模样。 “秀儿,叫人?”郭子兴皱眉道。 “俺不叫!” 郭子兴怀里的秀儿忽然笑了,“俺在等五果!”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三十四 再见,小五。 下班路上,我回看了改了错字的第一卷。没想到老道很多作者后台没有的评论和说说,这些评论大多是包容和鼓励,其中有位“真菊”的书友,从第一章发布就开始看,还有人给秀儿配音了,真是让我受宠若惊。 写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前几卷前后人物关系和剧情转折有些突然,有些不够详细,在以后我会在前面加上去。 在这里我要检讨,我瞎!那么多错字居然没看到,这不能成为我用手机码字的借口,只能说自己不细心。 诚恳的道歉,并请大家原谅。以后尽量不犯,写完会校对一遍。 另外,好多书友搞错了。主角有两个妹妹,一位是开头出现相依为命的乞丐女孩,秀儿。 还有一位是遇到郭家兄弟后,郭家的姑娘,郭莲儿。 香消玉损的是莲儿,不是秀儿。 本书八月一号上架,敬请期待。 下面,正文。 ……… “五哥,到头了!” 说是密道不如说是隧道,不知道跑了多久,反正朱五和蓝玉精疲力竭的时候,前面才没有路。 只有一个梯子,突兀的挂在墙上。 “爬上去!”朱五喘着粗气说道,“上面应该就是出口!” 蓝玉爬上去,梯子的尽头是啥无毒不丈夫! 男儿大丈夫,不光明磊落问心无愧,怎能称得上丈夫? 咱要是像你说的那样,和那好坏不分的郭大帅有啥区别? 前程咱欲也,富贵咱也欲也。可是咱只可直中取,不可曲中求。 咱朱重八不是啥英雄人物,可是咱识英雄敬英雄,以历代先贤为榜样。 蝇营狗苟的事儿,咱不干!” 等他一通火发完,道衍才敢小声说道,“那……朱五那边逃出生天,以后肯定和濠州不死不休,重八哥如何自处?” “管他呢,等咱回了泗洲,离得远远的!”朱重八闷声闷气道,“怪不得,人家管咱们造反的叫贼,都是窝里斗,目光短浅的贼骨头!” “只怕你离不得!”道衍叹气道,“重八哥可曾想过,朱五反后,郭大帅必然抓紧手里的兵权。 恐怕,不久之后,不等官军来打,和濠二州就会相互攻伐。” 朱重八,九九不语。 “重八哥,睡吧,天都快亮了!” 徐达的话,让朱重八抬头,深邃的眼睛,望向窗外亮出鱼肚的天空。 忽然,朱重八笑了。 天亮了,好戏即将开场。 咚咚咚! 濠州战鼓响。 郭大帅升帐。 ……… 驾! 朱五狠狠的踢打马腹,破晓的光,让眼前越来越亮。 此刻他的心情,就好像刚从噩梦中醒来,一滴泪,从他的眼角滑落。 再见,重八。 再见,秀英。 再见,小五……… “五哥!” 轰隆的马蹄声中,蓝玉扯着脖子喊,“这仇咱啥时候报?狗日的,跟着咱们那几十个兄弟,死得不明不白!” “马上报,有仇不过夜!”朱五大声吼道,“老子要用郭家的人头,祭奠死去的弟兄,和莲儿妹子!”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三十五 有贼 天灵灵,地灵灵,没有错字行不行! ……… “喂,喂!我说…” 和州城外,徐家村徐家堡。 乱世,当官府失去了统治力,世道没有王法。 四野的乡民就会聚集在本乡本土的大户周围,行成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寨子。 或是用来自保,或是用来吞并青壮流民发展壮大。 不能狭义的说他们坏,人都想活着,都想好好活着,人家自保有啥错,难不成随便让乱军祸害。 但是更不能认为他们有多好,尤其是这些坞堡的主人,大乡绅大地主。 世道越乱,他们越肥,苦巴巴的佃户们无依无靠,除了自家的恩主,实在不知道该信谁。 除了种地交租,还得拿起刀枪,帮着这些乡绅保护财产,白白卖命。 徐家堡就是这样的坞堡,官府在防官府,官府不在防贼。 红巾贼! 此刻,徐家堡的几位头面人物,就站在堡墙里,战战兢兢的看着外面,衣甲鲜明,乌泱乌泱,满是杀气的红巾贼。 “喂……阿!” “这个……阿!” “我说……阿!” 定远军千户朱进伟骑在匹老马上,上身拔的溜直,左手掐腰,右手举着一个铁皮桶子。 这是朱五的发明,跟营里头几千人说话总感觉声不够大,就琢磨了这么一个东西。 “你能不能说人话,总阿个球?” 常遇春耳朵都听酸了,半天也没见他说句囫囵话,眼前的堡子破了取钱粮就是,何必真么麻烦。 自从朱五说让乡下的大户交粮纳税,李善长就往乡下派税吏,可是不但一粒粮食收不上来,有的还此刻打。 文的不行就得武的,派了常遇春和朱进伟,带了手下兵马下乡。 不过为了和州周边的稳定,李善长一再交待,先礼后兵。 “你懂个球?”听常遇春骂他,朱进伟翻个白眼,“俺五哥以前给兄弟们讲话,都是这么开场。弟兄们……阿!这个……阿!” “你拉倒吧!”常遇春一个头两个大,“赶紧说正事,别废话!” 堡墙上徐家堡的徐老财,看着看着外头的红巾军,老脸皱得枯树皮一样。 “红巾贼看着比官军还齐整,这特娘的啥世道!” 坞堡外头,朱进伟运足了气,中气十足的喊道。 “徐家堡里的人听着,俺们是和州红巾军镇抚朱五将军的麾下,俺叫朱进伟,定远军第三千人队千户。” 说着,冲常遇春眨眼笑道,“老常,咋样?” 常遇春嘴角抽抽,把脸背过去。 “听说你们徐家堡把俺们定远军的税吏给揍了,活腻啦!” “那么大的和州城,俺们都能打下来,你们这小破堡子,经得起几下?” “徐家堡的老少爷们,你们也别傻了吧唧的给徐老财卖命,年年的皇粮秋税,你们一两没少交,可是全进了徐家的腰包,一粒粮食也没给官府!” “俺们红巾军和你们一样,都是种地的穷汉子,官府不仁,大户人家不义,没了活路饿急眼了只能造反。” “俺五哥说了,红巾是穷人的队伍,不抢穷人。俺们这次来是找徐家财主,不是找你们这些穷汉。” “俺们不但不抢你们,要是你们没粮食吃,俺们还可以开仓救济你们。想跟着俺们干,粮食管饱。不想跟着干,没地的给地,有地的免除官府苛捐杂税!” 徐家堡里一阵骚动,庄稼人啥时候听过这话。 “别听他胡扯,他又不是官府!” 徐老财冲着墙外头喊,“后生,俺们这堡子里没有闲粮!” “放屁,你个老嘎巴死的!”朱进伟骂道,“和州衙门账本上写的清清楚楚,你徐家有地六百二十顷,富得都流油了还说没粮?” “你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敬酒不吃吃罚酒!” “等俺们破了你这个鸟堡子,一粒米都不留给你。你一把年纪,没几天好日子的人,也不为后人想想。” “破了你的寨子,别说你家的粮食钱财,那些白白净净的大姑娘小媳妇,一个都跑不了,全给俺们兄弟当婆娘,让你舍命不舍财。” “婆娘!婆娘!” 突然间,红巾的方阵山呼海啸,士卒们涨红了脸,使出全身的劲在吼。 堡内,徐老财让朱进伟一顿臭骂,差点归西。 “后生,你嘴上留德!”徐老财喊道,“谁知道你说的真假,你今日要一遭,明天要一遍,俺这里就有金山也架不住!” 朱进伟咽口唾沫,“呸!你个老不修的东西!俺五哥的税吏说的明明白白,按地缴税纳粮,一年就一回。你徐家一共是一千五百担,比官府的税还低呢? 你是耳朵塞鸡毛了,听不见?还是故意装糊涂?还是觉得俺五哥说话不算数?” “兄弟!”常遇春实在忍不住了,出言说道,“崩跟狗日的废话了,杀一儆百,不破两个堡子,没人听话!” 朱进伟口干舌燥,“行,破就破。奶奶的,要不是老李说以理服人,老子才不废这吐沫!” “动手!” 常遇春一声令下,早就按耐不住的红巾士卒马上动手。 “兄弟,你刚说那事,朱镇抚让不!”常遇春又问道。 “啥事?”朱进伟迷糊,随后一笑,“婆娘?” “阿!”常遇春笑笑,“俺手下弟兄,都是光棍呢!” “俺说说,真让五哥知道了,扒了咱们的皮!” 红巾军突然行动,徐家堡的人吓了一跳,以为这就要攻进来,可是半天也没动静。 正纳闷间,瞧见对方抬了两个铁管子对着大门。 “老太爷,那啥玩意?” 轰隆! 地动山摇。 堡里的人突然觉得脚下一震,堡子的大门直接多了个窟窿。 “啥玩意?” 还没等他们明白过来,轰隆又是一炮。 刚有个胆子大的在堡门那看,眨眼间上半身变成了碎西瓜,漫天的血水哗啦啦的喷一片。 堡子里先是鸦鹊无声,随后炸锅了。 “妈呀,有鬼啊!” “红巾军会妖法!” 徐老财吓得双眼大白,当场抽了过去。旁人又是拍胸脯,又是掐人中,好不容易活过来。 开口第一句话,“快,交粮!” “给脸不要脸!” 朱进伟骂了一声,“常老哥,留下百八兄弟收粮,咱们下一家!” “赶紧,下一家!趁着天早。” 常遇春摇头道,“刚想活动活动筋骨,他怂了!败兴!” “弟兄们走着,下一家,张家寨子!” 常遇春,朱进伟天不亮就出城。料理了徐家堡,中午的时候到了张家寨的地界。 “诶?”常遇春眼尖,指着地上说道,“怎么这么多马蹄印子。”说着,跳下马仔细看,“有几十个骑兵从这过了!” “来个人,捋着马蹄印儿,追!” 过了一会儿,派出去的骑士回报,骑兵的马蹄印正是通往张家寨。 “官军的骑兵?” 朱进伟思索道,“不能啊,和州地界哪来的官军?” 几十骑兵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关键是在和州的眼皮子底下,不知道是敌是友。 常遇春粗中有细,问哨探,“确定去了张家寨?” “天亮就进去了。”哨探回道,“张家寨外头找了一个老头问的,没打旗没穿甲,进寨子里就没出来过。” “奶奶的邪性!”朱进伟骂道。 “这有啥邪的,咱们抄小路,张家寨后面有座山,让弟兄们藏着,再派几个人盯着寨子口,他们早晚得露头!” 常遇春沉思着说道,“反正俺觉着,这伙人鬼鬼祟祟的,没准这回还能钓着大鱼!” …… 张家寨后面的山上,张家寨子一览无余, 常遇春和朱进伟,趴在山腰上仔细的看着,寨子看起来和平常没啥两样,农人进进出出,箭楼上有人望着远放哨。 “咦!”朱进伟轻呼一声,道上来了两匹快马,他眯着眼睛仔细看看,又用力揉了揉眼睛。 “怎么是他们哥俩?” 常遇春看他脸色大变,问道,“认识?” “嗯!” 朱进伟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模样有些狰狞。 “可能是真碰上大事儿了!”常遇春心道。 他虽然投奔朱五的时间不长,可是朱五亲近手下兄弟的脾性,他大多有个了解。 都是和他一样心里藏不住事的粗人,天不怕地不怕,最多有点蔫坏。 朱进伟这模样,他还是头一回见。来人他不只是认识,应该还很熟,或者说来的就是定远军的人。 俩人沉默,再次陷入等待。就在朱进伟忍耐即将到限的时候,寨子里一队人马冲了出来。 “狗日的,郭天叙?”朱进伟手心抓出血,嘴里恨恨的骂。 那队奔驰的骑兵去了另一个方向,领头的人正是和朱进伟打过照面的郭天叙。 “你看清了?” 常遇春大惊,朱五不在城里,郭天叙却到了城外…… “他化成灰俺都认得!” 朱进伟咬牙冷笑,“想不到,咱们定远军家里头出贼了!” 说着,冷冷道,“杀过去,看他们狗日的勾结啥?” “不!”常遇春摇头笑道,“咱回城,一网打尽多爽快!”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三十六 鸿宾楼 和州,依旧是和州。 战火并没让这座城市变成废墟,或者是其他城市那样,在征服者的蹂躏下,变成人间地狱。 朱五的定远军从建立的第一天起,就强调纪律,军中将领更不会用无辜的生命,去激将士卒的战斗力。最重要的,定远军的士卒压根就没有过祸害百姓的恶习。 所以,现在的和州和以前一样。喧哗热闹,人声鼎沸。由于定远军需要大量的铜铁,哨石,往来的商人甚至比以前更多。 城中一处不大不小的客栈里,张天祐和郭天叙并立窗前,望着窗外久久不语。 “和州比咱们濠州热闹多!”张天祐带着些感慨,“这一年来,濠州都是在吃老底子,原来还有些人气,现在是愈发衰败了。等这事过了,劝劝你爹,带大军来和州吧!” 郭天叙眉头紧皱,再无往日跋扈的样子,“老舅,事成后你真要放了朱小五?” “心知肚明的事儿,何必问呢?”张天祐冷笑,“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放?” 咚咚!门口传来敲门声,随后一个红巾军官打扮的汉子进来。 “少爷,舅爷,妥了。”汉子说道,“晚上鸿宾楼两桌,都是左军时的老兄弟。” 闻言,郭天叙紧皱的眉头舒展开,笑道,“王春儿,办得好,事成之后,爷定重重赏你!” 前文说过,当初朱五创建左军之时,郭大帅派来几个老军协助,其中有个王姓老军有两个义子,成军后留在了左军。 刚开始是后勤队伍的百人队长,随着左军变成定远军,又占了和州,王家哥俩,王春,王生已经是千人队的千户。 现在进来说话的是王春,在鸿宾楼布置的是他弟弟王生,俩人在定远军中不显山不露水,勤勤恳恳。任谁也想不到,他俩居然会是郭子兴当初种下的钉子。 咬人的狗不叫,这哥俩既是军中老兄弟,又人缘好,他们做内应,估计定远军实权人物,一个都跑不了。 一天很快过去,城门关上后,和州就是一个封闭的世界。 小门小户的早早关门休息,只有些酒楼烟花之地还有些灯火。但是城里像鸿宾楼这样灯火通明的地方,只有此处。 王春,王生哥俩站在门口,憨笑着迎客。一身新衣,脸上带着喜气。 街角,一群红巾军的军将连说带笑的走来。 当先那人,身材健硕声音洪亮的真是朱五手下心腹之一,二虎。 旁边年纪四十多,看汉人模样的是朱五的骑兵统领李赛,他原是濠州的守门老军,后投奔朱五,被视为心腹。 后面是朱十三,二十二,郑遇春等定远军的中坚力量。 “你俩小子不地道,弟兄们都猴急猴急,连个暖被窝的都没有,你俩却不声不响的定亲了?” 见着王家哥俩,二虎就率先说笑。 王春笑道,“媒人介绍的,张家寨的姑娘!” “这好事咋让你俩碰上了,踩狗屎啦!” “这事五哥知道吗?你这喜酒得留着五哥回来大办!” 大伙七嘴八舌的说起来,鸿宾楼门前一阵热闹。 “今日先请兄弟们乐呵乐呵,定亲当然得等五哥回来!”王家哥俩笑道,“各位兄弟快请。” 随后,除了定远军的老人儿,冯家兄弟到了,廖家兄弟也到了。 “席老道,李善长没来?” 人都进去后,王家哥俩小声嘀咕。 “差不多了,除了受伤的郭家兄弟,基本上都在了。” 嘀咕完,俩人又换成一副笑脸,慢悠悠的进去。进去前,朝着柜台里面的伙计,点点头。 …… “五魁首啊,八匹马阿,六六六!” “两只螃蟹,八条腿阿!两头尖尖,这么大个阿!” 鸿宾楼的二楼,巨大的包间里,客人坐满两桌。桌上都是上好的酒菜,除了定远的军饷,朱五每个月都会给心腹的兄弟私饷,足够这些兄弟吃喝玩乐。 都是粗人,没多大会,二楼两张酒桌就开始乌烟瘴气的吆喝。 冯国用等后来投奔朱五的人还好些,二虎带着那些濠州就跟着朱五的兄弟,嘻笑怒骂没大没小。 当然,这只在他们这人中间,若是不熟悉的外人,他们话都懒得讲。 “兄弟们,俺提一个!” 二虎喝得有些上脸,端着酒杯站起来,“今儿是王家兄弟的好日子,定亲了!老兄弟有窝了,俺高兴,来咱们走一个!” “走一个!”大伙乱哄哄的起哄,王家兄弟笑着和大伙碰杯。 “弟兄们敞开了喝,难得今儿高兴!”王家兄弟笑道。 “哎,老王,你这定亲了怎么没见着岳家人露面?”有人出生问道,“新娘子俺们现在见不着,大舅哥啥的应该到场吧!” 王家兄弟对视一眼,不自然的笑笑,随后推到门口。 “张家舅爷,您老露面吧!” “你舅爷来了不早请……” 众人气功的话还没说完,就听楼梯上一阵密集的脚步。腾腾腾,鼓点一般。 大伙都是久经战阵的老兵,下意识的摸兵器,却摸了个空。上楼前,大伙把兵器留在楼下。 紧接着,包间的几扇门,啪啪地被推开。一队彪悍的黑衣人破门而入,手中兵器雪亮,最前头的几人,尽然平端着几把手弩。 “王家哥俩!干啥?” 哗啦,二虎直接把酒席掀翻,用圆桌护在兄弟们面前,红着眼吼道。 “二虎,稍安勿躁!” 这时,楼梯上忽然传来一个声音,随后一老一少,志得意满的走来。 “张天祐!” “郭天叙!” 屋内众人大哗,本来还有些迷糊的马上清醒了,有反应快的这是时已经在琢磨如何反抗,叫人了! 再傻的人都明白,这俩人本就不是和州欢迎的人,现在五哥不在,大伙被他们设计套住,对方想干啥已经是呼之欲出。 郭天叙看着屋里或是慌乱,或是咬牙切齿,或是手足无措的定远军众人,心中闪现些许的快意。 猫抓耗子一下子弄死了没意思,落在爷爷手里,不好好炮制你们,怎解心中恶气。 “诸位!” 张天祐满脸和气,一点不像要杀人的样子。环视一周,二虎那边,定远军的骨干全拥挤在一起。 另一桌客人应该是后投奔朱五的,此刻或许吓傻了,几人呆呆的坐着,没啥反应。 “朱五忘恩负义,意图谋害大帅,已经服诛。张某和公子,奉帅令掌管和州兵权,识时务者为俊杰,乖乖的听话,大帅自有封赏。 说是负隅顽抗冥顽不灵的,格杀勿论!” “阿?五哥死了?” “大帅杀了五哥?” 慌乱中,二虎顶着圆桌,怒吼道,“弟兄们,别听他胡说,杀出去喊咱们的人来。” “螳臂挡车!” 郭天叙冷哼一声,“动手!” 几把手弩马上就对准了二虎他们,手指已经放在了扳机上。 “且慢!” ……… 原定八月一号上架,现在推迟到八月七号。 因为这一周有个巨牛的推荐,领导说俺发文有点快了,所以俺只能舔脸委屈大伙了。 感谢大伙的支持,上架之后俺嗷嗷暴发,不暴烂鸡鸡。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三十七 谁都别活。 “且慢!” 突然之间,似乎已经被震慑住的冯国用站起身,横在中间。 “俺有话说!” 张天祐眯着眼睛,“你是?” “在下,冯国用!” 冯国用抱拳道,“既然郭大帅想要和州兵权,把这些兄弟杀了,拿啥收拢?兵不知将,将不知兵,大帅也不想看到和州暴乱吧?” “杀了他们,还有你们!”郭天叙阴笑道,“冯家寨的寨主,廖家兄弟,俺爹也听过你们的名声。 朱五不过是俺爹养的一条狗,跟着他埋没了几位好汉。俺爹说,只要几位肯投俺郭家,和州财货任取,甚至大局定下之后,把这和州给几位也不是不能商量。” “放你妈的屁。”二虎破口大骂,“和州是俺们用血换来的,岂能便宜你们,就算是俺们兄弟撂在这里,定远还有席老道,还有郭家兄弟,还有出城的进伟兄弟,常遇春! 定远军就算剩下一个人,也要和你们折腾到底!” 哼! 郭天叙冷哼,满脸戏谑,“死到临头还这么多话!真是死鸭子嘴硬!” 说着,望向冯国用,“良禽择木而栖!冯老哥,您是锦上添花呢,还是不识时务呢?” 来之前,张天祐和郭天叙已经做了完全的准备,朱五的老兄弟不能留,后来投效的新人可以争取。 再加上王家兄弟,一夜之间和州换主,不过是有惊无险的事儿。 冯国用笑笑,“郭大帅倒是看得起俺们,可是俺这心里怎么打鼓呢?朱镇抚战功累累,又是大帅的义子,一句意图犯上就杀了?俺们这些后进之人,心里发毛啊,老廖,你怎么看?” 廖家兄弟同时笑了,廖永忠说道,“俺他娘的跟饭馆子犯冲,上回有人请喝酒,结果被算计了。今儿被人请喝酒,又他娘的让他们算计了!” 不对! 张天祐脸色瞬间变得古怪起来,二虎那边一副要拼命的架势是正常反应,可是这边几个人说说笑笑,有古怪。 就在廖永忠话音刚落,楼梯处一个似笑非笑的声音响起,“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到最后他们还不是被俺算计!” “谁?” 就见一个背手的书生缓缓从楼梯上来,脸上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看热闹不怕事大的表情。 站住了脚,端正的行了个礼,“在下,定远,胡惟庸。现,和州镇抚帐下,和州县令。” “他是怎么上来的?” 张天祐脸色郑重起来,楼下明明留了人把手,这人怎么来的。 就此时,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 蹭蹭蹭! 十几个定远军从胡惟庸身后涌上来,排成一排。 “啥玩意?” 这些士卒手里长长的铁管子,架在一个长长的木头架子上。 张天祐等人还在迷惑中,对面定远军中一个小兵笑笑,随后铁管子上似乎有啥,点着了! “快,动……” 砰砰砰! 动手还没喊出来,巨大的声音突兀的响起。 张天祐和郭天叙同时身体一个趔趄,下意识的护住头脸。 然而他们动作还是慢了,霎那间无数鲜血飞溅在他们身上。 几个端着手弩的汉子,连惨叫都没一声,魁梧的身体直接被打飞,胸口处一个窟窿,挂着片片焦糊的肉。 鸦雀无声! 张天祐等人瞪大了眼睛,跟他来和州这些人,可是大帅身边最为精锐的人手,以一当十。 打仗会死人,可是谁都没见过这个死法? 他们手里的,到底是啥玩意? 张天祐手脚发冷,愣着说不出话来。 对面的胡惟庸似乎也吓了一跳,撇嘴道,“怪不得席老道说让俺小心点,这玩意也太吓人了。” 说着,又笑笑,“恭喜,恭喜!此物乃是朱镇抚工匠坊新造出来的利器,五十个铁匠一个月才做出来十五杆,各位今儿是开荤了!” 他这边说话,那些定远的士卒后撤,又几个端着铁管子的架上,瞄准了这边。撤下去的人,开始熟练的装填。 “兵法有言釜底抽薪。”胡惟庸接着冷笑,“你们想的挺美,根本不是这么用的!” “若不是想看看世上哪有这么蠢笨之人,俺的不来凑这个热闹!”冯国用也跟着笑道。 “奶奶的,感情你们要有准备?”二虎笑道,“姓张的,郭崽子,今天就是你们的死期。” 说着,不惧那些明晃晃的兵刃,拍着胸脯喊道,“俺五哥到底咋了?” 张天祐回头,一道道狼一样的目光,心中叫苦,头上流出几道冷汗。 郭天叙倒是无知者无畏,大声喊道,“朱五已经死了,俺这有濠州总管的帅令………” “谁……说……” “老子…” “死了…” 就在此时,楼下又突然传来一个慢条斯文,但是咬牙切齿的声音。 “朱五?” 郭天叙,张天祐顿时如遭雷击,呆愣原地。 “五哥?” 二虎等人狂喜,放声大笑。 随后,众人目光看过去。楼梯上一个衣服已经分辨不出颜色,双腿颤抖,表情阴冷的青年男子。 在两个亲兵的搀扶下,咬牙一步步挪上来,不是朱五还是谁? 两日的快马,裆都磨平了,此刻每走一步,都钻心的疼。可是心里再疼,也不能掩盖他眼中赤裸裸的杀意。 “五哥………” 兄弟们拥上去,把朱五扶上来,在桌子边坐下。 朱五看着这一张张热切的脸,心里热乎乎的,逃出生天,再世为人,幸好身边还有这些好兄弟可以依靠。 可是他还是板着脸,“一个个的真出息阿,让人家在城里给下套了?要不是老子,估计你们今儿也得交待。” 说完,冷眼看看已经石化,躲在随从后面的张,郭二人,又是冷冷一笑。 “做梦都想不到吧?老子跑出来了!” “你………” 郭天叙嘴唇颤抖,说不出话,完全一副见鬼的模样。濠州那边万无一失,他怎么会逃出来,没可能。 此时,朱五鼻子忽然动动,眼睛落在桌上,看着那些酒肉笑笑,抓起一个肘子就啃。 “老子三天没吃喝了!” 朱五满嘴的油,含糊不清的说道。 他真的饿了,从濠州逃出来到现在,精神始终紧绷着,一直没觉得饿,此时却恨不得吃下一头牛。 上百双眼睛就这么看着他,看他狼吐虎咽。 又是脚步,又是嘈杂的人声。 外面大队的人马赶过来,无数的火把亮着。 有人高喊,“围起来,别跑了一个!” 顷刻之后,一身铁甲的常遇春,手持铁锏狞笑着上来,站在朱五身后。 啪! 朱五手里的骨头掉了。 他紧闭着嘴咀嚼,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可是不知为何,一滴泪在他眼角滑落。 “二虎阿!” “哥,你说!” 朱五抬起头,双眼充血,“跟我一起去濠州的兄弟,跟着我那三十个兄弟,都让郭老贼给害了……” “五哥……” “他们,一个都别想活!”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三十八 耳光 (以后不能这么断章,遭报应了,我靠。 昨天晚上睡着之后,做梦都是这个场景。 最后梦到主角带着秀儿卖芝麻糊,黑芝麻糊诶……) ……… 原本宽敞的鸿宾楼二楼,此时已经是人满为患。 张天祐和郭天叙等人,被朱五的士卒围着缩成一个团,做困兽之斗。 “谁都别想活……” 朱五嘶吼着喊出这句话之后,那几根刚刚派人于无形的铁管子,再次对准了张天祐他们。 张天祐心中胆寒,“小五……” 砰砰砰! 火光白烟闪现,短短几米的距离之内,濠州的精锐士卒就像纸片儿一样,不过却是带着血肉的碎片。 “拼了!” 这些人跟随郭子兴出生入死,自然不是贪生怕死之辈,目睹同伴的惨状之后,挥舞手中兵刃,想要杀出条血路。 可是朱五这边的火器亲卫都是精挑细选之人,全身包裹在铁甲之中,手中短矛直刺。 反抗是徒劳的,屠杀是单方面的。 啊! 楼中到处是濒临死亡前绝望的喊叫,喷涌的鲜血飞溅到来话长,这次真是死里逃生!” 说完,推开二虎的手,扶着墙一步一步,身体上的疼痛可以忍耐,心中的酸楚却是挡也挡不住。 “二虎……” “俺在呢,五哥…” “给……” 刚说出一个字,朱五突然脑中一颤,眼睛一黑,在二虎诧异的目光中,一头栽倒。 “五哥……” 二虎扑上去,“叫大夫!” 不只是他,鸿宾楼二楼中,除了李善长和席应真,定远军的核心都在。 胡惟庸赶紧在朱五人中上探了探,摸下脉搏,“二虎统领稍安勿躁,朱镇抚是累得脱力,又激怒攻心,让他休息就好!” 说完,几个亲兵小心的把朱五抬起来,往楼下走。 这时二虎才反应过来,怒道,“你们几个早就知道王家哥俩有鬼是不是?五哥在濠州到底咋了?” “这事……还是等镇抚醒了,他自己和你说吧!”冯国用叹气,欲言又止,“俺也只是听个大概,听说起因是郭天叙,失手打死了镇抚的妹子!” “俺日他先人,秀儿那么点儿……” 桀骜不驯,谁都不服,号称头掉了都不吭声二虎,突然之间眼圈就红了。 “是莲儿,郭家兄弟的妹子!” 二虎呆若木鸡,眼圈挂泪,“莲儿………?莲儿也不中阿,老三老四咋活?俺……俺剐了郭天叙个狗日的。”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三十九 主公 “你个大男人有手有脚做保安……?” “开网约车还不是伺候人?你得忍!” “你是个好男孩,可是你的收入……我们不是一路人阿!” “真不知道你咋混的,你那些同学都开上奔驰宝马了,你还在混日子,人要有上进心…” 梦中,脑里满是过去的种种过往,生活的艰辛苦涩,灯火辉煌的城市,微不足道的酬劳。 别人都在醉生梦死,自己却一直庸庸碌碌,哪怕付出了比别人还多的汗水,力气,心酸。 “孩子,你能靠的只有你自己,你没有有钱的爹,没有有权的爹,能靠的只有自己。” “我觉得挺好,不管干什么都是靠自己本事吃饭,能赚多少就过什么样的日子,哪怕生活艰难,可是我从没失去过希望。” “我朱武没想过大富大贵,也没想过整天山珍海味,我只想平平淡淡平平安安。” “我喜欢简单幸福,喜欢自己家里的家常饭菜,我喜欢和家人在一块享受温馨。我会努力,我会遇到爱我的人,我会珍惜每一段情意……” 轰!突然之间,脑海中的样式和曾经说的话爆炸开,形成偶数个碎片。 幸福突然就远去了,高楼大厦变成乡下的田野,周围再也没有幸福的脸,肆意飞扬的笑容。 灾年,瘟疫,如狼似虎的官差,放高利贷的富人,卖孩子的饥民。 永远没有尽头的流浪,忍受不住的饥饿。家人绝望的死去,儿时同伴的模糊的面庞,还有凄凉的风雪。 我到底是朱五,还是朱武? 画面又豁然亮了,从绝望变成温暖的色彩,再次有人有声音。 “咱叫朱重八,兄弟你呢?” 朱重八?未来的皇帝阿,未来的真命天子,跟着他自己就不用怕了。 重八哥,我跟你混吧?我抱你大腿,你让我干啥我就干啥?我啥我不会,可是我有力气,让我跟着你,跟着你打天下? 可是,就在此刻,脑海画面里那个大笑憨厚和尚变了,变成一个穿着龙袍的刻薄老人,在一群锦衣武士的簇拥下,正用冰冷的眼神看着他。 “重八哥,我不是防着你,我不是算计你!我怕,我怕你将来老糊涂连我也杀了。重八哥,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是小五。请你吃狗肉,欠你两条命的小五阿……” 梦里,朱五挥舞双手拼命解释,突兀之中,画面再次变换。 “爹,你救救这个果果吧,他快饿死了!” “你叫朱五,俺叫你五果!” “五果,别卖了俺,俺能给你煮饭哩!” 秀儿,是秀儿! 朱五大喊,我怎么会卖你,你是我妹子! “五哥,俺就不是你妹子?” 一个笑颜如花的姑娘,出站在秀儿旁边,身上是朱五买的花布。 “莲儿妹子!你也是我妹子……” “小五,爹喊你吃饺子呢?” 秀英姐! “愣着干啥,把酒端进去,跟爹喝几杯!” “小五,你小子给俺长脸,不孬!诶!你要是俺亲儿子多好……” “掌柜地,你认我这个儿子吧,小五给你磕头!” “俺就认你这儿,不过丑话说前头,不听话老子可不饶你……” …… “啊!” 朱五尖叫一声,从梦中惊醒,冷汗湿透了衣衫。 “五哥,你醒了!” 床边蓝玉跪坐着,年轻脸因为连日的精神高压和奔波,满是疲倦和劳累。嘴唇已经干裂,眼角也黑了。 朱五咽口吐沫,湿润下干渴的喉咙,“我昏了多久?”说完,自己吓了一跳,这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声音。 “一夜,席老道来看过,说你脱力了,心事太重,需要休养。” 朱五看着蓝玉,闻言道,“兄弟,你守了我一位?” “嗯?”蓝玉眼中有泪,“俺不放心你,军中的哥哥们也都不放心,都守着呢!” 说完,从门外喊,“来人啊,五哥醒了!” 门,砰的推开。一左一右,两行人急匆匆的进来,眼中的关切,脸上的喜悦让朱五心中感动。 朱五慢慢坐起来,两腿放在膝盖上,看着眼前的人,心中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老子是朱五,不是朱武!老子是定远和州二城之主,是三万大军的统领。老子是名震淮西的大反贼,老子身边数不尽追随老子的弟兄,老子谁也不怕! 朱五的眼神一个个望过去。 文,有李善长,胡惟庸,冯国用,还有一个精通杂学的席老道。 武,有一班跟随自己从乞丐杀到将军的兄弟,郭家哥俩,二虎,李赛,朱十三,朱二十二,朱进伟,郑遇春。 还有冯胜,廖家兄弟,常遇春,蓝玉这些虎将。 有这么多人跟着自己,这世道只有别人怕自己的份!自己也应该试着灭了这吃人的天下。 大丈夫行于天地间,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 老子是朱五,也是受了现代教育的朱武。人人平等,人人都有权利的世界创造不出来。 但是改变人吃人的世界,改变亿万民生,让贫苦的人可以有尊严的活着,让辛勤劳动的人得到收获。 老子应该,也责无旁贷的要试着做!既然老子来到这个世界,那随波逐流,看着世界陷入一个个的恶性循环,有什么意思? 想到此处,朱五微微笑笑,嘴角上扬着,问道,“事儿,都知道了吧?从现在起咱们定远军单干了,从现在起咱们定远军就是定远军,不是别人的附庸,别人的属下了。 说白了,老子反他郭家,老子要灭他郭家。你们,愿意跟着我吗?” “五哥说啥混话?” 二虎先站出来,哽咽道,“自从你把俺们从乞丐窝子拉出那天,俺们这辈子就跟定你了。生和五哥一块儿,死和五哥一起。你说过。刀山火海,风里雨里,咱们兄弟一起闯。 五哥,你要是不信,俺二虎把腔子刨开,让你看看俺的心!” “俺跟虎哥想的一样,俺就认五哥。” “五哥,俺都随你的姓了,你不能丢下俺!” 朱五心头发热,“好兄弟!都是好兄弟!” 二虎左右看看,“不就是郭子兴那老嘎巴死的吗?咱不光要反他,濠州是咱的家,把濠州也滚夺回来。 五哥,你下令吧!谁敢三心二意,二虎第一个宰了他!” 说完,环视一周,似乎那个人在此刻,稍敢质疑,他马上就要动手。 “哈哈哈!”常遇春忽然大笑道,“俺老常从一开始投的就是朱镇抚,什么年濠州总管,他算老几?” 廖家兄弟也笑了,廖永安笑道,“这天下乱了,可说句不好听的,那些英雄最多算是狗熊,像朱镇抚这样心中有百姓的,有几人?” 廖永忠也道,“俺们哥俩既然跟了朱镇抚,就是这定远军的人。镇抚下令吧,俺打先锋!” “好!”朱五重重点头,“都是我朱五的手足兄弟,大伙一起共富贵,同生死!” 说完,他的目光李善长等人。 朱五从不曾怀疑过谁,只是此刻,关乎定远军今后的发展,他必须要看清楚,到底谁愿意和自己走到最后。 有句话他没说出口,只要你们不负我朱五,日后我朱五也不会负你们。 感受到朱五的目光,李善长和胡惟中,冯国用相视一笑。这三个定远的乡党,三个有勇有谋的读书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整理衣冠,肃然下拜。 “主公!” …… 两千多字,短的俺都好意思去拿啥。诶呀,没办法为了下周的推荐……俺只能厚着脸皮,兄弟们看的不爽就骂。俺受得了,皮厚。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四十 人头 主公到底有着什么样的含义? 这仅仅是士人对于效忠对象的一种称呼吗? 虽然在华夏历史上,大多数读书人,不过是把读书当做晋身统治阶层的工具,把读书当成荣华富贵的敲门砖。 但还是有一代代的读书人,秉承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思想理念。无论多么阴暗的时代,前赴后继,在历史上留下光辉灿烂的一面。 这样的读书人,称之为士。 士,为知己者死。 李善长等人这一声主公,不仅仅只是奉朱五为主,同时也代表着他们的理念,抱负,使命。 朱五的目光和他们碰触,这些读书目光中的坚定,竟然比武将们还要坚决。 “谢谢。”朱五心中暗道。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阵阵虚弱的哭喊声。 “五哥……俺要见五哥!” 朱五心里咯噔一下,站起来迎接出去。 “老三!老四!” 郭家兄弟满脸是泪,郭兴在别人的搀扶下,哭着走来。 郭英被人抬在一块门板上,苍白的脸带着无限的恨意,唯一完好的右手,在空气中胡乱捶打。 这一刻朱五新心如刀割,他们身上的伤,都是为了我! “五哥!”郭兴站立不稳,抓着朱五的胳膊,泣不成声,“莲儿没了?” 朱五不敢去看他的眼睛,低头道,“老三,哥,对不住你!” “郭天叙!俺日你娘哟!”郭兴仰天嘶吼,号啕大哭,“哥,俺对不起爹娘阿……俺娘临死……的时候,拉着俺和老四……千叮咛万嘱咐……把妹子带大……将来许个好人家………以后俺有啥面目去见爹娘阿………” 定远军众将眼中含泪,朱五也潸然泪下。 他任凭自己的手被郭兴抓得痛彻心扉,咬牙说道,“老三!哥心里也疼,莲儿也是我妹子。放心,这个仇必报!” “报仇!杀!”门板上的郭英,撑着半边身子喊。 “俺要活剐了郭天叙!”郭兴抹了一把泪,“点天灯!” “你就是生吞了他都成!”朱五眼中也带着恨意。 随即在郭兴耳边低语几句,后者口出几分嗜血的冷笑。 “主公可是要攻打濠州?”李善长在朱五身后说道,“在下,以为稍有不妥!” “你特娘的是不是自己人?” “读书人就这鸟样,动刀子时候就怂了!” “有啥不妥?干他娘的!” 这句话是捅了马蜂窝,正憋了一肚子火的众将,破口大骂。 “闭嘴!” 朱五扶着郭兴坐下,呵斥一声。 所为居移提,养移气。一开始大伙跟着朱五,师兄弟义气,又爱又敬。 随着朱五的实力日渐庞大,位置一升再升,这些老兄弟心中有隐隐多出一个怕字,不敢违背。 “都是自家人,骂骂咧咧给谁看?” 朱五又看向李善长,“老李,我知道你是老成持重之人,可是为何不妥?你要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我也不答应。 我莲儿妹子惨遭毒手,三十个亲兵兄弟的血债,还有他们要害我性命,夺我基业。四种血海深仇,为何不能打濠州!” 李善长直视朱五,说道,“主公怒而兴兵,大忌也。” “郭大帅不仁不义,但是外人不知。主公是他义子之事,已天下皆知。以下克上,弑弟杀父亲,传出去对主公名节不利。 再者,虽说如今天下群雄并起,可大伙都是号称红巾,与朝廷势不两立,同道中还没有相互攻伐吞并的先例。” 朱五冷哼,“老子才不在乎!” “郭子兴为人刚愎自用,忠奸不分,基业自然不能长久,濠州军也不过是强弩之末,不负当初。”李善长又道,“可是困兽犹斗,濠州毕竟有几万大军,龟缩城内誓死守城的话,咱们定远军也必将损失惨重。” “就算打下来,废城一座要来何用?主公忘了当日的章程吗?定远军的出路在于南下,在于金陵。” 朱五心中微动,权衡片刻,李善长的话有理。濠州真是铁了心守城,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打下来还好,打不下来定远军就伤了元气。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仇就不报了?”二虎对李善长怒目而视。 “老李只说不妥,没说不打!”朱五沉思道,“咱们定远军善于野战,得想个办法,让郭子兴来打咱们!” “以逸待劳,胜券在手!”李善长点头笑道。 …… “哭什么哭?活人都让你嚎死了!” 濠州帅府,夫人张氏的哭泣让郭子兴心烦意乱。 板上钉钉的事儿,居然让朱小五跑了,派出去的骑兵回报,密道那头养马的人被杀,马被抢走。顺着马蹄的痕迹一路追击,朱小五已经逃回了和州。 家里有鬼! 没有内鬼,朱小五就算长了翅膀也飞不出去!至于谁是内鬼,郭子兴心中已猜到几分。 只是,人孰能无情! 二十多年的亲情名分,那人又和小五不同,怎能说断就断。 况且朱五逃回和州,张天祐和二郎那边又不知进展如何,此刻正是心乱如麻的时候,还顾不得清理门户。 “禀报大帅,派去和州的兄弟回来了!” 忽然听到亲兵通报,郭子兴先是一愣,随后大喜 有人回来送信儿,那就是和州已定,朱小五孤身一身,就算逃回去也掀不起什么波浪。不想死,只能远走高飞。 其实他心中也不想对朱五赶尽杀绝,只是怕朱五反噬,毁了自己基业。 若是张天祐和二郎,真要了朱五的命,装作不知道就是。 但最好的结局莫过于眼下,收了和州兵权,朱小五浪迹天涯,两全其美。 “快,传进来!” “大帅!” 可心中的喜悦终究是幻想,在和州来人连滚带爬,浑身带伤的爬进来之后,郭子兴的心瞬间跌到谷底。 “出什么事了?” “大帅!”从和州回来的人,断断续续的哭道,“俺们中了朱五的计了!” 咯噔! 郭子兴心里打个突突,怒道,“哭个球,快说!” “和州的内应帮着把朱五手下约到了酒楼,俺们事先早就准备妥当了,自认万无一失……” “可谁知道,俺们进了和州城外,张舅爷堂兄家的庄子时候,就让人盯上了……” “酒楼上,眼看大事要成。朱五……朱五突然回来了,俺们寡不敌众,弟兄们被乱刀砍死,张舅爷和公子,也被朱五活捉……” 完了! 郭子兴脑子里忽悠一下,只觉得浑身发软,再也站不住,踉跄着坐在椅子上。 一招不慎。满盘皆输。 额头冷汗连连,双目无神。他太了解朱五了,那是个杀伐果断,有仇必报的人,不然他也不会同意张天祐的毒计。 朱五翻盘了,二郎落在他的手里,还能好吗? “定远军会妖法,手里的铁管子冒火,弟兄们挨上了就尸骨无存………” “你回来干什么?”郭子兴听不进去报信人的哭声,冷冷问道,“朱小五让你回来的?” “是朱五让俺给大帅带个口信!”说着,从背上解下一个木盒,“还让俺给大帅带个东西!” 事到如此,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郭子兴毕竟一代枭雄,挥手旁人把木盒拿上来,接着问道。“小五,说啥?” “朱五说,若是想要公子的性命,拿……”说着,看了郭子兴一眼,“拿郭莲儿的尸首和秀儿姑娘去换!” “哼哼!”郭子兴冷笑,“小五算盘打的精,出息了!”说着,端详着朱五送来的木盒。 四四方方,上好的木料打造,散发着一股木头的香味,入手沉甸甸的。 “他这是长大。”郭子兴似乎自言自语,慢慢打开木盒,“要是以前的小五,恐怕当场就砍了……阿!天祐!” 突然间郭子兴一声惊呼,身子一趔趄,若不是旁边有人扶着,这下能直接跌倒在地上。 “天……祐…!” 郭子兴推开身边人,看着木盒,手脚冰凉心如死灰。 妻子张氏闻讯过来,只看了一眼,马上也阿的一声,昏了过去。 木盒中,正是张天祐。 张天祐死不瞑目的人头。 木盒之中用棉布包裹,看不到一丝血迹。 张天祐的人头就静静的放着,眼睛睁得老大,似乎还带着临死的恐惧。 嘴里的牙齿都被人拔得干干净净,一颗没剩。 人头虽然干干净净,可是狰狞的面目却让人心里发寒,不敢直视。 “哈哈哈哈!” 郭子兴忽然狂笑,笑中带泪。 “好,不愧是老子的义子,老子亲手教出来的儿子,这份手段,像老子!” 又是一阵狂笑,郭子兴面色铁青,“好,小五!好手段!好胆色!想跟你干爹斗法?好,爹就教教你这不孝子!” 说着,砰地一声盖上木盒,大声道,“传本帅将令,起尽濠州大军,攻打和州讨伐叛逆。” 随后,又冷笑着说道,“告诉兄弟们,打下和州,大索七天不封刀,屠城!” “诺!” 不消片刻,咚咚咚的战鼓响彻全城。 正琢磨着找啥理由回泗洲的朱重八听到了,刚毅的面容上浮现出苦笑。 “还是特娘的没躲过去,郭大帅和小五这是必须要躺下一个阿!” 正在静心做着针线的马秀英听见了,手一抖。 手指上几滴血花涌出,她却恍然未觉,只是愣愣的看着窗外,无语落泪。 …… 另一章,稍晚。 腿疼病犯了,我做个冲击波先。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四十一 接敌 乱世无义战,所有的仁义道德,纲常伦理不过是标榜人格的遮羞布。 深秋的淮河,波光清冽。 连绵不绝的淮河水,滋润着淮河两岸的土地,养育无数的淮河儿女,见证他们的安定富足,繁荣兴衰,还有饥寒动荡。 就在今天,淮河水路边上,郭子兴的五万大军,比淮河水还要浩荡。 这些本是时代务农的淮西后生,今天就要开赴战场。和他们血脉相连,同是淮河男儿的乡亲拼命厮杀。 战争,想活下来只能杀死对方,像野兽一样。 哦,不对。 乱世中的人不如野兽,豺狼虎豹也不会和自己的同类分出生死。可人,只有活着的,还有死去的。 淮河水静静的流动,似乎带着悲伤,带着眼泪。因为这场仗下来,不知多少淮西男儿的鲜血染红淮河,不知多少淮西骨肉,沉入河床。 …… “驾!” 一队骑士打马狂奔,马蹄扬起的烟尘,让飒爽的秋日多了些灰色。 此地属于濠州与和州,二城相接的地方,数百骑兵先锋占着一处高地。飘扬的朱字大旗下,士卒们围着一个魁梧如山,满脸胡须的汉子驻马远眺。 飞奔的骑士直接纵马上了高地,在魁梧的汉子面前停住。 “常统领!濠州郭老贼出城了,号称五万大军,其中充数的流民就有两万!” 这汉子不是别人,正是打下和州后,朱五赏功命为定远陷阵营统领的常遇春。 陷阵营,取的就是常遇春喜欢的冲锋陷阵之意。麾下有和州官军青壮士卒,又有朱五亲选的五百定远老兵。 常遇春为统领,廖永忠为副手,为定远军开战先锋。为了勘探敌情,朱五这次又把手下的骑兵交给他。 “濠州军容如何?”听了骑士禀告,常遇春问道。 骑士笑笑,“走走停停,拉胯得很!” “乌合之众,插标卖首!”常遇春大笑,“去咱们大营禀报主公。” 既然定远脱离了郭子兴自立,在朱五的新名号没想好之前,和州镇抚这个濠州红巾官名,不能再用。 大伙干脆学着李善长等文人,称呼朱五主公。 说着,抽出马鞍上挂着的铁锏,“儿郎们,随俺老常,先杀他一阵!” 说完,胯下战马嘶鸣,腾空而起。陷阵营士卒见自家统领如此威武,士气大振动。 往后三十里就是朱五的大营,他料定了郭子兴肯定咽不下这口气,肯定要领军来攻。 让人回濠州送人头之后,就马上带着手下大军出城,准备和濠州军野战,一决胜负。 至于为何要野战,此时已是秋收时节,能在和州地界外击败郭子兴,秋收时和州军就能多收几斗粮,百姓就能少遭受郭子兴大军的祸害。 另外,若想一鼓作气打得郭子兴翻不了身,只有野战。 此刻,朱五正在营中,一张硕大的地图前,和席应真,李善长,冯国用等人,定远军众将,商议进攻路线。 地图是原和州官军万户大营里的东西,粗略简单但是山川河流,道路城池标注的很清楚。 听了先锋的回报之后,朱五马上在地图上找到濠州军的位置。 “咱们想的没错,濠州军必定沿水路推进。不然几万大军吃饭喝水都是问题!”朱五盯着地图,手指落在一处,“咱们这,就能把他堵住!” “这仗最好能全歼郭贼!”冯国用说道,“然后咱们乘胜攻下濠州,定远军就在淮西连成一片!” 李善长也道,“取了濠州不算完,主公若想南下太平路,攻占金陵。泗洲盱眙也得拿下,盱眙背靠金陵,有此城为跳板。秋收之后,分兵两路,一路出和州,一路偏师盱眙,金陵唾手可得!” 朱五微微有些失神,“泗洲盱眙,听说现在归了重八哥!” “在下听过此人,主公的兄长!”李善长笑道,“既是故人,如此更好。他朱重八跟着郭子兴,还不如跟着主公。如此乱世,男儿大展拳脚之时,他不会不知轻重!” 看着李善长一口一个朱重八,浑然没有半点放在心上的样子,朱五觉得些好笑。 若是没有自己这只后世的蝴蝶,这时候你应该遇到重八哥,入了他的麾下,随他南征北战了吧。 想到这里,又不由得一笑。朱重八跟着我?这恐怕是想屁吃,他朱重八要是肯甘于人下的性子,就不会带兵打了泗洲盱眙。 更不会在原本的历史轨迹中,建立大明王朝,成为一代大帝。 “郭子兴经营濠州日久,手下敢战之士无数,不可掉以轻心。”一直老神在在的席应真老道忽然说道,“最好能出奇制胜,打他个措手不及!” 朱五略微思索,笑道,“你这老道,从来都不肯说痛快话,非要人琢磨。” 说着,对众将道,“水军统领,廖永安!” 廖永安站出来,“末将在!” “水军交给你之后,我还没看过,如今有多少可战之兵?” “水军操练不易,眼下只有两营,一千人!”廖永安脸色微微发烫,“不过主公放心,俺这一千来人,淮河上没有对手。巢湖里头一两万的水匪都不敢招惹俺。” “足够了!”朱五笑道,“郭子兴没有水军,你带着水军兄弟从水路绕到濠州军身后,带濠州主力和我军决战之时,你从背后给他来一个狠的!” “末将定不辱命!” …… 几百人乌泱乌泱一片,几万人一眼望不到头。 路上都是濠州红巾,密密麻麻。要是从天上看下去,跟蚂蚁一样,根本数不清。 朱重八和徐达带着手下的亲兵兄弟,在濠州大军左边游弋,护着大军的侧翼。 他只是副手,正手是郭子兴的亲卫统领花云。 朱五逃回和州,送来张天祐的人头之后。郭子兴大怒之下,愈发的多疑。 除了跟随他起家的老兄弟,现在是谁也不信。朱重八这样的一方镇抚,不但没能回泗洲领兵,反而要军前效力。 “这可真是倒霉催的!”徐达和朱重八并马而行,笑道,“泗洲没回去,还被郭大帅抓了壮丁!” “人在屋檐下,身不由己!”朱重八苦笑,“没想到,咱有和小五兵戎相见的一天。” 他不是没想到,只是没想到能来的这么快,这么突然。 “早说小五也够很的,大帅小舅子说砍就砍了!”徐达继续说道,“人啊,真是没地方看去。当初头一回见他,还是个嘛都不懂的半大小子,刀都不会轮呢,现在都能跟郭大帅掰手腕了!” 朱重八叹气,若有所思道,“时也,命也!咱第一次见他,城隍庙里小乞丐,瘦得猴儿一样。战战兢兢的握着一把破刀子,把秀儿揽在身后。” 说着又笑下,“可是打第一眼见,咱就看出来这小子不是凡人!” 徐达笑问,“你咋看出来?重八哥你会看相?” “眼睛!”朱重八似在回想,“他眼睛那个亮阿,那个贼阿!透着股不服输的劲头!机灵鬼似的,最会察言观色!” 说着,又摇摇头,“机灵鬼现在也糊涂了!这回小五太急躁了,杀人没有这个杀法!” 徐达又笑问,“咋杀不是杀?反正都结仇了,还怕个球!” “要是咱,咱就先给郭大帅写封信,稳住他。就算杀人,也得给张天祐留个全尸。” “重八哥你也就说说!”徐达大笑,“要是你,你肯定把张天祐脑袋摘了当球踢!你脾气可暴多了!” 这时,汤和带着人纵马过来,和朱重八合兵一处。 嘴里骂骂咧咧,“他娘的,俺一个骑兵千户,历来是打前阵,只听大帅管的。现在倒好,干啥还得先请示大帅的亲卫统领!” 让朱五带人揍了一顿之后,汤和也不大往大帅府走动了,和郭子兴有些疏远。 “你呀,少说几句吧!”朱重八笑骂,“这个节骨眼上,咱们这些外人都少说话。” “你这话说的对!”汤和撇嘴道,“很人家自家人比起来,咱们都是外人,死了个小舅子这么兴师动众,不知道以为他老子让朱小五砍了!” 出兵仓促,濠州军将之知道朱五反叛,砍了大帅的小舅子,并不知道里面的实情。 徐达朱重八对视一眼,随后徐达贴着汤和的耳朵,小声把大概讲了一遍。 “他姥姥的!” 汤和瞪大了眼睛,“俺跟了郭大帅这么久,还真没看出来,他这么是非不分。砍得好,俺要是朱小五剁碎他张天祐狗日的喂狗!” 徐达忽然问道,“汤大嘴,咱们去打小五,你是不是心里有点……” “哼!”汤和冷哼着,皱眉道,“徐天德你少埋汰俺!俺虽说不是啥正人君子,可是俺知道啥能干啥不能干! 要是朱小五真反了,真刀真枪厮杀就是,俺绝不留情。可是眼下是这么个事,俺还不至于幸灾乐祸!” 三人正说着话,前面突然烟尘滚滚,视线中一队骑兵飒踏流星,摆成一个箭头,直直的朝大军冲来。 “敌袭!” “这特娘的疯了?”汤和骂道,“百十人就敢冲咱们大军,以为自己是关云长?” 话音刚落下,濠州大军中一队骑兵冲去,迎了上去。 轰! 两道铁流相撞,天地为之颤抖。 这是实打实的性命相搏,不是蒙古骑兵那样骑射,而是刀对刀,枪对枪,一命换一命的打法。 没有喊杀声,更没有废话。巨大的冲击力之下,战马栽倒,骑士横飞。长刀闪现,人头向天! 杀人就是一眨眼的事,眨眼间烟尘大作。濠州的骑兵速度不够,直接被和州兵洞穿。 当先一员猛将手中铁锏还淌着敌人的血滴,一往无前的冲向濠州大军。 ……… 紧赶慢赶,终于赶上。 腿痛犯了,单侧右腿髋关节股骨头缺血坏死,二期。平时没事不耽误,一变天就疼。 刚做了疏通血管的冲击波。 下一章,常遇春裸衣斗徐达。 敬请期待。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四十二 三打一 将为军胆,什么样的将就有什么样的兵。 常遇春一骑当先,手下的兄弟自然奋勇效命。百十骑而已,却如铁流一样呼啸而过。 濠州军接敌的骑兵,速度还没提起来就被直接凿穿,毫无掩护的步卒暴露在骑兵的面前。 “弓箭手!” 濠州红巾的军官在大声呼喊,队伍中的弓箭手瞄准了,呼啸而来的铁流。 常遇春勇冠三军,冲锋无敌,但是他却是粗中有细,勇得灵巧。骑兵靠的就是机动速度,这点人马冲击步卒方阵,和找死没区别。 “放箭!” 刷刷刷! 一阵箭雨铺天盖地,下一秒钟,这条行进的铁流就会变成刺猬。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骑当先的常遇春突然勒住马头,战马鬃毛飞扬。 原本如箭矢一般有去无回的战马,忽然在步卒阵前硬生生拐了个弯,从步卒的侧面切了就去,顺势手中的铁锏还砸碎一个步卒的脑袋。 “好俊的骑术!” 尽管来将是朱五麾下,可朱重八还是由衷赞叹。 前朝大宋中原缺马,到了大元,朝廷则在南方推行马政,所以中原南方都并不缺马。 两淮自古就是出精兵强将的地方,有了战马的江淮男儿更是马上马下,如虎添翼。 但是这般好的骑术,还真是第一次见。 此时,被常遇春穿凿而过的濠州骑兵,终于调转马头,再次追着常遇春的屁股,杀过来。 “来得好!” 乱军之中常遇春不退反进,猛踢胯下战马,竟然迎了上去。 对面濠州骑军手中一杆长枪,借着马匹的冲劲,要看要捅到常遇春心口上。 “小心!” 旁观的朱重八不由得一声惊呼。这下要是挑实了,常遇春绝无生还的可能。 可话音未落,朱重八的惊呼马上就变成目瞪口呆。 视线中,就在那杆骑枪将要挑到的瞬间,战马上的常遇春,从容侧身,躲闪。 避过长枪的枪头,回身时竟然单手抓住了枪杆,一拉一拽。 “啊!” 惨叫声中,一个大活人竟然被常遇春单手抓枪,挑上了天。 这是何等的神力! 这是何等的武艺! 这是何等的勇气! 战场上,忽然出现了短暂的安静,似乎连时间都停滞下来,直到被挑飞的骑兵尖叫着摔下来。 “好汉子!”朱重八附掌大笑,“怪不得小五有恃无恐,手下竟然有这样的猛将!” “重八哥说哪里话!”徐达微有些不满,“你自己兄弟也不弱于他,俺去去会会那汉子!” “天德小心!” 汤和也笑道,“俺给你掠阵!” 这一切其实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常遇春大展神威,濠州士卒畏惧不前。 就在此时,常遇春心头一阵,斜刺里一个汉子,悄无声息的纵马扑过来。 来人和其他骑军不同,身子完全伏在马上,看着腋下的力量夹着长枪,手臂控制枪头的方向。 战马奔腾若雷,一时间竟然看不清枪头主攻的方向。 “来的好!” 常遇春大笑一声,马不停蹄硬碰硬。 轰隆!轰隆! 战场上两匹战马的声音,竟然赛过千军万马,所有人都在静气凝神,等待着双方的碰撞。 “下来!” 二马相对之时,伏在马上的的徐达忽然坐直了身体,长枪疾刺。 常遇春故技重施,闪躲避让,快手抓枪。 然而徐达早就防着这手,枪头落口之后,变刺为扫。 呼! 清晰可闻的破空生呼啸而至,此时双马已经错开,常遇春后背生寒。这下要是被抡着了,当场就得骨断筋折。 危急关头,常遇春蹬里藏身,堪堪避过。 “好小子,大枪玩的漂亮!” “好汉子,你也好俊的骑术!” 常遇春大笑,“再来!” 喊完,战马箭一样飞出去。 那边徐达也毫不示弱,针锋相对。 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 如果说第一次是试探,这一次二人都使出了看家本领。 “开!” 铛地一声! 说时迟那时快,徐达的枪头被常遇春铁锏格开,随后铁锏顺着枪杆,横扫徐达头面。 “天德……” 朱重八心惊肉跳,脱口惊呼。 好一个徐达,生死关头,长枪合于胸前,腰腹合一,一个铁马桥,硬是避开了常遇春这一锏。 可就在此时,刚刚起身,身后破空之声呼啸而来。 常遇春右手铁锏落空,扭腰回身,左手铁锏借着势道,直击徐达后背。 有道是,三国猛将赵子龙,毕生绝学回马枪。 今有淮西常遇春,回头望月,撒手锏! “天德……” 汤和惊呼之中,徐达福灵心至,手中长枪横扫。 砰地一声! 徐达虎口发麻,长枪几乎拿捏不住,挡住了必杀,却被巨大的冲击力直接震下了马。 就在此刻,常遇春已经调转马头,呼喝着杀来。 “着家伙!” 汤和本在边上助阵,情急之下,弯弓搭箭对准常遇春,箭如流星,有去无回。 他们就是郭子兴手下大将,虽说心胸狭窄,但马上的骑射的功夫,却是淮西少有。 这一箭,带着必杀之心,眼看常遇春已是无处可躲。 “暗箭伤人!” 常遇春大喝一声,缰绳勒紧马头。 “律………” 战马嘶鸣,诺大的马头被常遇春拉起。战马上身腾空,用战马做盾。 汤和一箭,正中战马的眼睛,箭簇完全没入,只剩下尾翼。 “律………” 巨大的疼痛让常遇春坐骑发疯,还没等他调整,战马四肢乱踢,竟将他掀落马下。 跟随常遇春的和州骑兵惊呼,“统领!” 万人敌就是万人敌,如此境况,常遇春铁锏在地上一杵,整个人地上滚了几圈之后,狂笑着站起来。 “你常爷爷就是没马,也是天下无敌!” “吹你娘大气!” 汤和弃弓抽刀,呼啸而来。 战场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这里。 身后的徐达已经挣扎着起身,端着打枪扑他的后背。 前面是长刀雪亮,面色狰狞的汤和。 常遇春眯着眼睛就在汤和战马提速之际,手中最后的铁锏脱手而出,呼啸旋转。 砰! 一声巨响,紧接着是战马胸骨碎裂的声音。疾驰的战马连悲鸣都没有,竟然被这一锏直接打得胸骨断裂。 马失前蹄,汤和一头栽下。常遇春却是看都没看,反而空7手回身,因为已经抓到。 一双铁手抓在枪杆上,常遇春一身神力,用力一拽。徐达不肯撒手,一下被拽到常遇春身前。 “哈!” 常遇春一声大喝,双手抓着徐达肩头,低头猛撞。 砰! 头上的铁盔狠狠的撞在徐达的面甲上,饶是他也有面甲护着头脸,脑中还是嗡地一下,紧接着天旋地转。 “常统领好手段!”和州骑兵大喊。 徐达的身子软软倒下,常遇春刚摸出腰间挂着的短斧,汤和又扑了上来。 紧接着,就听一阵马蹄,有一个人疾驰而来,“莫伤了咱兄弟!”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朱重八。 他一身武艺不假,但都是步战,从小家贫,马上功夫没练出来。 一般敌人不在话下,但是在常遇春眼中,破绽百出。 尤其是他人在马上,手中兵器却是一根铁棍。 纵马交错的一瞬间,常遇春抓着铁棍,一下把朱重八拉下马来。 “重八!”汤和大喝一声,死命扑过来。 “重八哥!”徐达挣扎着站起,捡起了掉落的长枪。 时间若是能定格,此刻将会是老天最不愿意看到的画面。这里人本该是生死并肩,驱逐蒙元,恢复汉家河山的千古君臣兄弟。 可是现在,命运偏离了轨道,他们不但不是兄弟,反而是你死我活的仇敌。 “三个一起上吧!” 常遇春愈战愈勇,手中铁棍抡成了风车。朱重八兄弟三人也杀得性起,舍生忘死。 噗! 常遇春肩膀挨了一刀,铁甲片被砍成两半。 但同时他也放到了汤和,并在他脸上踩了一脚。 砰! 朱重八胸口挨了一棍,护心镜顿时凹了下去,不过他的刀锋已经略向常遇春的咽喉。 铛! 火星四射,刀被砸飞。 可是常遇春再也躲闪不开,被徐达一枪杆子抽到了腰上。 “重八!剁了他……” 更要命的是,倒地的汤和死死的抱住常遇春的一只腿! 轰隆! 就在此时,大地忽然振动起来。山头上又是一队骑兵冲了下来,人马都披着铁甲,一队骑兵犹如千军万马。 “小五手下咋会有拐子马?” 朱重八瞬间忘了眼前的常遇春,心中生起疑问。 拐子在前朝就是抗金的前线,白山黑水的金人,最爱这种重骑兵冲阵,人马都包裹在铁甲里,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殊不知,朱五占定远之后,改革军制。从官军降卒中挑选精锐骑兵入亲卫,除了火器营之外,这对重骑就是另一个大杀器。 “稳住!” 濠州的军官大声疾呼。 和州重骑居高临下冲锋,马蹄轰隆,震人心神。 就在此刻,重骑当先的一员小将高喊,“三打一算什么本事?姐夫俺来啦!” 常遇春甩开汤和,逼退朱重八和徐达,在骑兵的拉扯上上了另一匹战马。 “小二来得好,跟姐夫杀濠州贼阿!” “奶奶的……” 汤和还要再追,却被朱重八拉住,“大嘴,上马回本阵,快!” 远处,地平线上,朱字大旗迎空招展。 定远军来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四十三 列阵 淮河河畔,淮上男儿两军对阵,他们彼此之间本没有恩怨,可此刻双方的目光都是那么不共戴天。 原本还是丰收的季节,可是阵阵秋风带起落叶,天地之间一片萧索。 朱字大旗屹立中军,定远军士卒在唢呐声中散开列阵,长期的队列训练在这一刻显示出效果。 濠州军前军刚被常遇春一顿袭扰,本就阵型大乱,这时后面的本部大军又急着前来。 前后相撞,慌乱中乱糟糟一片,根本来不及整队,几万大军一没有阵型,二没有宽度,三没有纵深。 反观定远军,前军跑步前进,整齐的脚步声划破天际,唢呐加上军官的吆喝,士卒们呈进攻队形缓缓推进。中军,后军跟进,连绵不绝。 轰!轰! 整齐的脚步宛若道道惊雷,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朱重八和兄弟们重新上马,望着前方的洪流,霎那间失神。 “小五的兵还是那么齐整!这仗,郭大帅打不赢!” 朱重八喃喃自语,他起步于朱五军中,从士卒到百人对长。朱五的练兵之发他深有感触,甚至照搬到自己的右军。 可是百人队千人队尚可,若是几万人,绝对排不出真么齐整,推进如山的阵型。 “朱小五哪来这么多兵?他定远军不是还不到一万人吗?” 汤和说完,随即冷笑一声,“看来朱小五这是早有独立门户的心思,不声不响的整出这么多人。大帅说他反叛,倒也不是冤枉了他!” 这世道,哪个好男儿久居人下?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朱重八心中感叹一个余,生出几分思量。 小五刚出濠州时也不过是几千人,不过半年时间定远军就可以和濠州分庭抗礼,除了他训练得当之外,还要归功于定远和州二城的财货。 这两城一是主动投降,二是里应外合夺城,小五军纪严明又不劫掠百姓,抢劫财物。 所以二城的元气得以保全,人口官吏,降军器械,粮草财物,全都集中在他手中,可以全用到士卒身上。 “普通士卒都有甲?” 随着定远军的推进,汤和再一次惊呼。 定远和州两地的工匠被朱五统一使用,除了高级工匠钻研火器之外,其他工匠都用来给士卒打造兵器铠甲。 不求精,只求结实耐用。所谓甲,也不过是大铁片子挂在胸前,大号的护心镜。看着丑,但是能保命。 不过,这些甲只有战兵才有,而且为了这些甲。定远和州两地,百姓除了菜刀和铁锅,所有的铁料都被定远军征用。 一直以来,朱五这边都是埋头发展。今日才露出獠牙,虽然还不够锋利,但足够震动天下。 朱重八心中沉思,打仗其实就是打钱粮,抢地盘其实就是抢人口。有人才有兵,有人才能有钱。 自己这个兄弟,心中的韬略远比自己想的要深。 不过,这定远军也不是没有缺点。各级将官没有特权,不像濠州军那样可以大肆收敛财物,拥有自己的嫡系部队。 造反就是为了富贵,假以时日,难保这些人不会生出二心。 但现在,定远军已经走在了濠州军前面,两下对比濠州已经未战先败了。 眼看定远军还在推进,前军分开两侧,像个钳子一样,夹了过来。 而濠州这边阵型还都没拉开,若是对方直接冲过来,光是局部战场的人数优势,就能把濠州前军冲乱。 朱重八小声说道,“机灵点,小五这块骨头就是崩了牙也啃不动,该撤就撤,别让乱军卷进去!” “俺省得!”徐达让常遇春一个头锤砸的现在还晕,鼻子上血胡连啦的。 “前面让开,大帅来了!” 这时,后面一阵喧哗,郭子兴在一队亲兵的护卫下,竟然跑到了前军。 不过这样也好,郭字帅旗立于阵前,濠州军的士气瞬间提升。刚才还有些慌乱的阵势,马上稳住了。 “大帅!”朱重八行礼问好。 可是郭子兴只是微微点头,面带寒霜冷冷的看着前方,眼神中杀机显现。 “狗日的藏的深!” 郭子兴只是稍微思索,就明白朱五这是早就开始招兵买马了。 冷笑着骂了一句后,马鞭指着朱字大旗,“谁敢上去骂阵?” “俺来!” 亲兵统领花云,这几日因为跑了朱五,臊得抬不起头。此时大帅有命,带着一队人马朝定远军阵前而去。 ……… “停止前进!” 朱五的中军略微落后两侧的前军,当视线可以看清濠州前军的时候,下令停步。 朱字大旗下,朱五被众将簇拥。此时身处三万大军之中,心中满是豪气。 尤其是刚下令后,号旗飞舞,数万人因为他一句话就停住脚步。 大丈夫,当如是也! “主公,咋停了?” 常遇春刚厮杀过后,却看不出丁点疲惫,不解的问道,“您看濠州军到现在都没摆出个像样的阵型,不如一鼓作气推过去!俺老常为先锋!” “急啥?好饭还怕晚?”朱五笑笑,回头对身后说道,“二郎,你快看着你爹了!” 身后一匹马上,绑着一个被打得面目全非的男子,不是郭天叙还能是谁! 郭天叙脸上肿得猪头一样,鼻子嘴上都是干涸的血迹,嘴里污突不清的说道,“朱五,你为啥不直接杀了俺!” 朱五淡淡一笑,“留着你还有用!”说着,又是一笑,“再说,我答应老三,你的命是他们哥俩的!” “朱小五……你杀了俺………是男人就杀了俺……!呜……” 郭天叙刚大喊一句,马上就被人堵住了嘴,发不出声音。 “你这人也不是没有优点!”朱五叹道,“起码,你比你舅舅硬气,临死还能像个男人!” 这话一出口,身边人都跟着哄笑起来。连撑着随军的郭家兄弟都笑了,一笑牵动了伤口,又是一阵呲牙咧嘴。 张天祐死前丑态百出,先是求饶,把坏事往郭家父子身上推,后来又说给朱五做内应,帮他取濠州。 这样的人说他是搅屎棍都便宜了他,天生就是奸佞之人。想当初朱五一口一个舅舅,银子大把送,不但没交到他,反而成了仇人,若是没他在郭子兴耳边乱嚼舌头,可能事情也不会到今天这步。 所以,等他说够之后,朱五就把他交给了郭家兄弟。 听蓝玉说,张天祐是郭兴让人过生生勒死了,死前都没放一句狠话,屎尿流了一地。 跟他相比,一心求死的郭天叙还真算有骨气。 “主公,阵前来人了!” 只见对面濠州军中,一队人马杀到阵前。 领头的人倒是胆气十足,不惧弓弩,阵前大骂。 “朱五,你忘恩负义………” “花云阿!”朱五笑了,“给他一炮,偏点,吓唬吓唬他!” 花云在朱五阵前大骂,“要不是大帅,你还在濠州造反,说不定早就饿死了。 你这个白眼狼,大帅收你做义子,待之如亲子,你不思报恩也就算了,反而还要反了大帅……” 花云骂的正痛快,骂阵就是什么难听骂什么,扰乱对方的军心。殊不知暗地里一门小炮已经瞄准了他。 “大帅对你如此恩义,你良心让狗吃了吗?……” 轰! 平地惊雷,一声巨响,花云战马惊得四蹄不稳。 一颗弹丸跟他擦身而过,身后两人,连人带马连个声都没有,就变成一滩血肉。 “嗯?” 濠州军中郭子兴瞬间皱紧眉头,满脸不可思议。 好半天才问道,“怎么回事儿?什么玩意?” 一军主帅都是如此反应,前军的士卒更可想而知。 当兵前他们都是灾民,连腰刀都没见过,哪里见过大炮这个东西。更别说,这炮还隐藏在定远军的队伍里。 活生生的大活人,在眼前突然之间被砸城了血肉,濠州前军隐隐有些骚动。 “啥都没看清,轰隆下人就没了?” “刚才啥声儿?比打雷还大!” 议论声越来越大,甚至都传到了朱重八的耳中。 “小五,这是又琢磨出啥东西了!”朱重八心中暗道。 或许,从一开始就没看清小五。 练兵,军法,掌心雷,这些东西哪是一个小乞丐能想出来的。 就算读过几年书,也不可能如此。今天又弄出个杀人于无形的玩意儿,这到底是个啥? 掌心雷?不,掌心雷他用过,近距离还行,可是阵势声音远没有这么大,更没这么大威力。 刚才还觉得这仗没得打,现在看来这仗是没法打。小五那边若是多些这个玩意,直接推过来,濠州军不等接阵就得崩了。 朱五也是这么想的,可以拼了老命不过凑出来三十几门火炮,还大小不一。这东西急不来,只能慢慢摸索。 看着弹道的落点,朱五点点头,又抬头看看天色。 “推过去!”嘴里冷冷吐出几个字,“黏住他们!”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四十四 火炮 “朱小五动了!” 一发炮弹让花云立刻打马回营,虽说他久经沙场,不拿人命当回事,可这下也吓得不轻。 定远军动了! 郭子兴听到也看到了,先是一声唢呐响,紧接着这聒噪的玩意儿连成一片,哔哔的声音像有人拿锥子扎耳朵。 随后中军里烟尘弥漫,大队的骑兵护着牲口拉的小车,跟着两翼的步兵推进。 “迎敌!” 郭子兴目光冷冽,这位江湖大豪的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的惊讶,担忧,更多的仇恨。 “传令给弟兄们,杀一个定远军赏银一两,杀朱五者赏银万两!” “大帅令,杀朱五者赏银万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濠州军本就和其他军队一样,看着财物女子提升士气军心。重赏一下,军中到处是士卒们的嚎叫。 “你就是给坐金山也赢不了!” 朱重八暗自皱眉,平心而论郭子兴的濠州军不差,就算他在泗洲的右军,跟同等人数的濠州军野战,都不一定敢说必胜。 郭子兴舍得给士卒花钱,粮草器械充足,军中的骨干都是见过血的老兵,不管跟谁打都有自保之力。 可是他犯了兵家大忌,只知道己,不知彼。他不知道朱五定远军的确切人数,更不知道人家的兵力配备。 怒而兴兵,几万大军一股脑的杀过去,没有探马查看定远军动向,没有步步为营稳扎稳打你,更没有事先想过到底是攻城还是野战。 可是朱五的定远军,从一开始就掌握着主动权,他们选好了时机,选好了地点,给濠州军布好了口袋,按照他们的方式战斗。 这仗,怎么打? 郭子兴若是败了,泗洲怎么办?自己现在独立门户是不是早了点?若是小五拿下濠州,自己岂不成了他下一个目标? 一时间,朱重八心中思绪此起彼伏。兄弟情义是一回事,可是基业城池又是另一回事。 “重八!” 郭子兴的喊声把朱重八拉回现实。 “大帅!” “两军接阵之后,你和汤和带领本队兵马,冲击朱五前军的侧翼,中军和前军的连接处,明白吗?” “末将明白!” “国瑞!” 郭子兴忽然叫起了朱重八的字,他亲自起的字,神色温和,似乎和以前那个求贤若渴的大帅一样。 “好好干,俺不会亏待你!” “谢大帅!” 可是,朱重八心中长叹,大帅阿大帅,你要是一直是那个喜欢结交好汉,义气当先的大帅多好。 小五这事一出,以后谁还跟你好好干阿? 国瑞!这还是大帅第一次叫他的字。 破虏!却从没人这么叫小五。 估计,以后也不会有人这么叫他了! … “八百米!” 定远军山一样缓缓移动,军阵中不时有人大声喊出双方的距离。 濠州军的弓箭手站在阵前,手中弓箭等待着敌人进入射程。 “六百米!” 脚步轰鸣,大地为之颤抖。濠州的弓箭手开始往手心里,吐唾沫。 “四百米!” 定远军还在喊,濠州的弓箭手在军官的号令下,把箭枝插在地上。 “重八哥,他们喊这个啥用?” 徐达和朱重八在大军的外侧,等待双方接阵时,插向定远军的肋部。 “他们在量距离!”朱重八沉思道,“如果咱没猜错的话,小五的人靠近后,就该扔掌心雷了!” “那玩意到底咋做的?”徐达见识过掌心雷,也用过,“道衍和尚说是火药,可火药哪有那么大动静?” 朱重八泯着嘴没吭声,火药是席老道的独门配方,这世上除了他和小五,旁人都不知道。 “三百五十米!” “定!” 轰! 定远军的脚步忽然停住了,就在濠州军前几百米的距离停住。 “这是………?” 濠州军士卒正在纳闷中,定远军中,跟着步卒前进的骑兵,马拉的小车也停住了。 “那啥玩意儿?” 定远军中许多没带兵器的士卒开始忙活,马拉的小车被固定住,掀开上面盖着的布,竟然是一根根黝黑的金属管子。 随后,突然间就听到定远军中有人喊。 “一炮一发,放!” 轰! “啊!” 突然之间白色的烟雾升腾,铁管中一道火焰喷射而出,濠州军还没看清楚怎么回事,人群中一阵血雨夹杂着惨叫。 肢体横飞,血肉模糊。一个大铁疙瘩砸倒了一片,触目惊心。 “这他娘的啥玩意儿………?” 濠州的士卒开始骚动,一时没死透的士卒叫得撕心裂肺。 就在此时,定远军的呼喊再次开始。 “全团火炮,放!” 轰!轰!轰!………… 什么是火力优势? 集合所有的大炮,在最短是时间内向敌人发射最多的炮弹,就是火力优势。 定远军所有的家当,只有这三十余门口径不一火炮,给大炮上刺刀推到阵前,集中使用,就算是座山也能给他炸开。 轰隆轰隆…… 这是火炮第一次成规模的在世人面前展现,喷射的火舌犹如死神的镰刀。 濠州军的第一道防线成了修罗地狱,士卒们不知道那时啥东西,也不知道它从哪来,更不知道他打多远。 只知道这玩意沾上就是死无全尸,一轮齐射之后濠州的前军遍地哀嚎,已经成了一片尸山血海。 炮击停住的那一刻,没人再想着大帅的重赏,掉头就跑,前军后军乱成一片。 郭子兴目瞪口呆,完全呆滞,愣在帅旗之下,半晌没发出一点声音。 “推!” 唢呐再次响起,定远军的士卒端着长枪小跑前进,口中发出震天的呼喊。 “杀!” 而炮兵则是甩开膀子,拼命的摆正炮位,清理炮膛,再次装填! “放!” 轰隆……… 朱五在中军远眺,濠州军一轮炮以后阵型已经有些崩了,第二轮开始已经散了。 在第三轮炮火准备完毕的时候,定远军的长枪手已经踩着刚才的炮点,利剑一样捅了进去。 炮步协同! 趁你乱要你命,火炮在阵前打开一个缺口,步卒随后扎进去。 进攻的定远军依旧保持着阵型,士卒在各级军官的带领下机械的用手中的长枪收割。 “杀过去,顶住!” 郭子兴此刻反应过来,前军被定远军抓猪一样往面赶,魂飞魄散的士卒露给定远军的,全是后背。 “定远军,前进!” 二虎带领士卒冲在第一线,脚下踩着濠州军的尸体,红色的战旗为后面的兄弟指引方向。 “掷弹兵!往人群里扔!” 长枪手在前,掷弹兵在后。眼前到处是敌人,毕竟郭子兴的大军被定远挤压在狭小的地带,长枪如林推进,掷弹兵拼命的往人多的地方扔着掌心雷。 到处是爆炸声,到处是惨叫。 炮兵在定远军和濠州短兵相接后,马上或是马拉,或是人推,人扛。 火炮在最短的时间内,顶到了濠州军阵的角上。 “放!” 轰隆!隆! 砰!砰! 一颗颗弹丸倾泻到人群里,砸出一个个血肉大坑。 这不是想象中的战争,这是单方面的屠杀。火炮带来的惊慌和恐惧,让濠州士卒完全没有抵抗的勇气。 定远军的士卒像是一把热刀子,插进了猪油里。 “炮阿,朱五会妖法!” “朱五引来了天雷!” 濠州前军崩溃了,士卒们把超出想象的战争方式,归咎于迷信。 “大帅,快撤,前面顶不住啦!” 花云在郭子兴身边大喊,“小五那边不知道啥玩意会喷火,弟兄们一死一大片……” “俺不走!” 郭子兴豁然大吼,抽出腰刀,“跟俺杀上去,杀上去………” 此时的郭大帅状若疯魔,“都是人,怕个鸟!跟着俺杀上去…… 让小五来见俺……让他来见俺……天祐说的对,他早就想反了,他早就不跟俺一条心了。 让他来见俺………俺哪里对不起他……” 轰隆隆……… 又是一轮击,专挑濠州军人多的地方打。 花云见郭子兴不肯退,一咬牙夹着郭子兴调转马头。 “撤!弟兄们,先撤!” 不撤不行,因为朱五的中军也压了上来,一队骑兵兜向了濠州的后阵。 “主公,郭贼崩了!”常遇春大笑。 没想到濠州军这么不经打,这样的场景有些出乎朱五的意料。 “传令给二虎,让他收着点,撵他们的屁股就行,没必要硬啃,一下吃的太多,撑着!” 常遇春不解,“主公,何不一鼓作气,直接摁死他们!” 朱五笑笑,“猫爪耗子有一下弄死的吗?先溜溜他狗日的!” 此时,身后被绑着的郭天叙忽然开口,“朱五,你不是个好汉!” “大胆!” 朱五制止了暴怒的亲兵,冷眼说道,“我从没觉得自己是好汉!” “俺是真小人,你是假好汉!”郭天叙冷笑,“俺爹对你有恩,一直都栽培你。可是你从一开始就把俺爹当义父,对不对? 你是个白眼狼,就算没有郭莲儿,你早晚也会和俺爹兵戎相见!” “堵上他的嘴!” 朱五冷哼一声,把目光放向战场。 是的,他对我有恩。 是的,我从一开始就没想过真拿他当爹。 那是因为我以前没看到自己的真心,没看到自己的野心。 我把他们埋了起来,假装他们不存在。 是你们,把它释放了出来。 现在,无论是恩还是仇,咱们了结他。 ……… 站内短信,2号开始三江。 哇哦。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四十五 夜 兵败如山倒,郭子兴怎么也想不到,他会败的如此快,如此突然,如此荒缪。 濠州红巾一泻千里,前军冲乱了后军,慌乱中兵找不到将,将找不到兵,无数士卒被溃兵裹挟逃窜,甚至有的干脆跪在路边投降。 濠州军跑,定远军追,连续跑了一天,人困马乏以为濠州在望的时候,绝望了。 谁都没想到,朱五麾下还有一只水军,钉子一样横在了通往濠州的路上。 粮草淄重尽失,四面八方好似都是会妖法的定远军。等到郭子兴在一处高地收拢士卒时,才发现手里所谓的大军只剩下不足两万人。 而且他们已经被围死了,放眼望去,夜色中满是定远军的篝火,耳中也全是胜利者的欢歌。 濠州军的营地则是死一般的沉寂,郭大帅矗立在秋风中,不负往日风范,背景无限凄凉,仿佛没什么心气儿了。 而朱重八则在心中,默默的思量此战的得失。 归根到底,郭大帅的军队还是缺少训练和纪律,打仗不能光靠人堆,靠个人的勇武。 当兵不是做匪,也不是做贼。能胜亦要能败,胜不骄败不馁,才是强军。 郭子兴带了几个亲兵,到了朱重八面前,“国瑞阿!” “大帅!”朱重八忙站起来。 “坐,别那么多礼!咱们爷俩说说话儿!”郭子兴面有惆怅,似乎强撑着一口气,犹豫地说道,“你和小五……小五应该还认你这个兄弟吧?” 怎么忽然冒出这句话? 朱重八心中疑惑,自从小五逃了送回张天祐的人头,郭大帅就恨不得生吞了朱五。 现在又让小五堵住了,估摸剩下这点兵也是人家盘中菜,这功夫不考虑怎么突围,问这个干啥? 他有什么用意?难道小五逃出去的事怀疑到自己头上了。 此时,就听郭子兴继续说道,“国瑞,你扪心自问,俺对你还算不错吧!从百人队长到亲兵千户,再到泗洲镇抚,俺也没亏了你!” “大帅恩德,重八没齿难忘!”朱重八心里打了个寒战,总觉得郭子兴话里有话,只能硬着头皮说好话。 “你记得就好,那俺想让你办件事儿!” 郭子兴看着朱重八的眼睛,苦涩的说道,“你去和小五说,让他放俺一条路,放俺回濠州!回去后,他妹子秀儿俺专门派人给他送回去……你告诉小五,其实俺心里没想杀他,想着拿下和州就放他远走高飞……” “啊?” 郭大帅乱了,心乱了,后悔了! 两边人脑子打成狗脑子了,这时候还妄想小五放他一条路,这不是老糊涂了吗?放你回去干啥?等着你下次再来? 可是随即心中又对郭子兴生出几分佩服,这老狐狸心机太深,能屈能伸。 儿子还在小五手里却只字不提,做出卖惨的样儿给小五,真是豁的出去。 答应还是不答应? 就在此时,定远军中忽然传来一阵歌声,那是一群粗汉子扯着破锣嗓子,在唱歌。 “恁要让俺来呀,谁特么不愿意来? 哪个王八犊子才不愿意来呀? 恁家的墙太高阿,转圈垒高台,狗儿太厉害,就怕恁爹拿扁担拍呀阿……” 夜更加低沉。 曾几何时,濠州城头弟兄们一块唱着这不知名的黄调,背靠着背厮杀抵抗。 他们唱着这曲儿,守住了濠州。 他们唱着这曲儿,打退了蒙古大将彻里不花。 他们唱着这曲儿,义无反顾的夜袭敌营。 歌声越来越响,唱的人似乎越来越多。 从定远军那边传到了濠州军这,渐渐的连成一片。 …… 朱五也在思索,此战过后,背后已经没有强敌,下一个目标就是和州对岸的金陵。 有了金陵就控制了整个太平路,地盘可以扩展把安徽江苏了解到一块,人口将扩大数倍。 打容易,经营难。这世道到今天这个样子,一方面是大元统治集团太过残暴,另一面地方的大地主,官僚也有责任。 自己的目标不是单纯的造反了,许多事也不是光靠武力能够解决。 想走得长远,想稳固基业,甚至想将来…… 蓝玉看着沉思中的朱五,犹豫了好久,才开口说道,“五哥,饭还没吃呢,凉了!” 桌上两个杂粮馍,一小碗腌菜,一碗粥。军中上下都是这个伙食,看着不咋地,却是乱世中难得的好东西,多少百姓为了一顿饭卖儿卖女。 端起粥来胡乱喝了几口,朱五似乎想起了什么,“郭天叙给吃的了么?别饿死了!” 蓝玉哼了声,“那狗东西,要酒要肉呢!”说着,小心翼翼的问道,“五哥,你是不是想用郭天叙狗日的,换秀儿妹子?” 朱五放下碗,摇头,“没!从没这么想过。我要是这么想,对得起郭家小三,小四吗?” “那咱咋不一鼓作气把郭老贼给吞了?”蓝玉不解。 “等!”朱五咬了一口馍,“等秀儿回来!” … 夜色中的濠州,如同熟睡的怪兽,坐落在淮西大地上。 城下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让城头的守军顿时警惕。 “下面何人?” “和州定远军!” 朱进伟在马上,呲牙咧嘴的喊。 随后摸了摸火辣辣的大腿根,脸上鼻子眼睛皱到了一块。 “俺这是啥命?不是老家,就是征粮,要不就是骑一天一夜的马,来濠州要人!” “五哥还说要是办不好,就要了俺的脑袋!特娘的!” 和州定远军? 城头一阵混乱,瞬间亮起无数的火把。 城内帅府里,大帅夫人张氏手里拿着一物,正失声痛哭,地上跪着一人,正是当初跟随郭天叙去和州的亲兵之一。 濠州的守将是郭子兴的心腹,此刻也站在旁边愁眉苦脸。 马秀英刚进来,张氏就像找到了主心骨,哭着抓着她的手。 “儿阿,你二弟让朱小五给扣了,老爷也被他围住了,咋办阿?” “娘,俺都知道了!” 郭子兴兵败的消息晚上已经有人传来,深夜十分定远军的骑兵出现在城外,送进来一人,郭天叙的亲兵。送进来一物,郭天叙从小随身的长命锁。 马秀英安慰着义母子,看向地上跪着的人,说道,“小五说啥了?” “大小姐,朱五说要是想要二公子的命,想要大帅平安回濠州,就把秀儿丫头和莲儿姑娘的尸首给他!” 这个答案,正在马秀英意料之中。这世上现在还能让小五牵挂的,也就这两样了。 而濠州兵败之后,能拿出来的筹码,也就只有这两样了。 “大帅真败了?好几万人阿?”濠州看家的守将,出声问道。 “失败了,俺亲眼见的!” 跪着的亲兵哽咽着道,“朱五那边早就埋伏好了,咱们连阵都没摆开,就让他杀败了。” “老爷可好?”张氏哭问。 “让朱五围死了,出不来!” “天杀的朱五,你个没良心的白眼狼!”张氏忽然破口大骂,号啕大哭,“没有郭家你就是个要饭的,你不得好死!” “夫人!”跪着的亲兵哭道,“您赶紧放人吧,朱五说明天中午前见不到秀儿,就剐了二公子,他真能干得出来,张舅爷就是他让人勒死了……” 突然,张氏停止了哭骂,又一把抓住马秀英,“对对,给他,把那小贱人给他,换我儿回来………” 能吗? 马秀英心中自问。 后院里,马秀英在帮着秀儿整理行囊。她平日爱吃的桂花糖,喜欢的布老虎,穿的衣服,用的东西。 虽说是养在郭家有做质的意思,但是吃用上,并未亏待了秀儿。 可是秀儿就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的看着马秀英忙碌。 自从莲儿没了,这丫头就变了一个人,再也不笑,再也不说话了。 “秀英姐!” 这还是秀儿这些天第一次开口,“送俺去找五果么?” 马秀英强笑笑,“是啊,你五哥的兄弟在城外了,明儿你们就能见面了!” 秀儿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那你别忙了,这些东西俺不要,送俺走吧!” “这些都是你平时喜欢的……” “俺不要!”秀儿摇摇头,手指捏着衣角,“俺想吃糖,五果会给俺买!俺想要衣裳,五果会让人给俺做……” 六岁的秀儿本就是个小大人,心思远比一遍的孩子通透。她慢条斯文的说着话,眼中却没有情绪,语调冰冷疏远。她越说,马秀英的心越凉。 “秀儿,你恨?” 秀儿点点头,眼睛里终于有了些情绪,“秀英姐,俺不恨你!” 马秀英一把把她抱在怀里,哭道,“以后记得想俺!”从认识小五开始,她真是把秀儿当成了妹子,此刻只觉得心如刀割。 “俺不敢想!”秀儿也哇的一声哭出来,“俺怕想起你,就想起郭家,想起莲儿姐姐咋没的!” 说着,小手擦去马秀英脸上的泪,“但是俺不会忘了你,秀英姐,俺知道你心里对俺好!” …… 明天加快情节…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四十六 路 “此战若败,重八哥可做力挽狂澜之人。” 出发前道衍和尚的话在耳边萦绕,此刻朱重八心中思绪翻涌,满是临行前和道衍和尚的对话。 “若郭大帅败了,泗洲就还不是自立门户的时候,到时候淮西定远军一家独大,早晚都得吞了泗洲。” “大帅败,则泗洲军突显,郭大帅想撑下去就得下血本拉拢你。” “咱可不受他拉拢!这种大帅咱只想离的远远的,万一哪天看咱不顺眼,在把咱砍了!再说,他都败了,还哪来的资本拉拢咱!” “名分,名声,大节,大义!郭大帅毕竟是继刘福通之后,徐寿辉之后,天下第三个高举义旗的豪杰!濠州大总管不是个官名,而是种声望。 这玩意看不到摸不着,可就是有用,乱世中比金银还管用。就说朱五,若不是有郭大帅义子这名头,他能起来这么快?” “再说了,重八哥。倘若到时候郭大帅真有难,你能见死不救,真让朱五宰了他!” “你和朱五是兄弟,为了兄弟之情,你们豁出去救他。” “郭大帅对也是有恩,他愧对朱五,可是没愧对重八哥你阿!” 是啊,人家没对不起咱!相反,从投军到现在,人家对咱还有恩呢! 咱朱重八不是见死不救的人,不是蝇营狗苟的人,不是攀附的人,不是喜欢算计的人。咱,更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做人,一码归一码! 佛晓的天空还有一层雾,朱重八苦笑着朝定远军的方向走去,身后是一道道期意的目光。 在经历一番心里挣扎之后,朱重八还是答应了,濠州军的生气此刻就在他的手中。 …… “五哥!” “咋了?” 朱五在睡梦中被蓝玉叫醒,下意识的抓紧刀把子。 蓝玉贴在朱五耳边,“那边来人了!” 朱五瞬间明白了,笑道,“投降的还是老郭派来说情的!” “是你重八哥!” “他咋来了?”朱五有些惊讶“他不是回泗洲了吗?快,让他进来!” 蓝玉领命出去,朱五翻身下床。 朱重八居然在濠州军中,自己还在琢磨拿了濠州之后,怎么对他,没想到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经对上了。 这特么的,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天算!朱五边穿衣服边想。 就此时,朱五穿衣服的手忽然一僵,脑中响起一个声音。 “小五,杀了他,杀了朱重八!他是朱重八,他是未来的天下之主,他是你最大的敌人,你前进路上的绊脚石,是你心里翻不过去的山,淌不过去的河。你的业障你的心魔。” 朱五脸上似乎露出一丝冷笑,外面传来急促有力的脚步,脑中豁然浮现朱重八硬朗的模样。 “咱做人光明磊落,堂堂正正。想要富贵,咱带着自家兄弟,靠刀枪去去,咱不玩那些吉利拐弯的花花肠子。” 是的,你朱重八胸怀坦荡。 我朱五,又岂是阴险狡诈之辈。 大伙各安天命,凭本事说话! 这时,帐篷的帘子被一双大手掀开,露出朱重八那张刚毅的面容。 “小五!” “重八哥!”朱五于朱重八双手紧握,“你咋在这?没回泗洲?” “郭大帅压根没给咱回泗洲的机会,直接抓了壮丁!”朱重八大笑着,肚子却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啪,一巴掌拍在肚子上,朱重八笑骂,“不争气的东西,给咱丢人!” 朱五笑道,“饿了有啥丢人的!蓝玉,弄点吃的来!” “你小子够狠,把咱们大军围住还不说,粮草也让你给抢了!”朱重八笑道,“诶,你那咣咣响带冒烟的,啥玩意儿?” “火炮!” 正说着话,蓝玉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碗进来,“也没啥东西,临时让人下了一碗疙瘩汤。” “这就挺好!”朱重八笑着端过来,吹了几口热气,呼噜着喝起来,“呀,还有个鸡蛋!” 一碗疙瘩汤,三下五除二进了肚儿,朱重八又拍拍肚子,大笑,“舒坦了!” 朱五又给他倒上水,“重八哥来,是有事吧!” 朱重八脸上笑容忽然不见了,皱着眉头,慢慢说道,“咱来……想让你让条路出来……” 果然,朱五心中早就猜测如此,刀枪无眼,真打起来是见人就杀,没人管你朱重八是不是朱五的兄弟。 “这没话说,一会我让蓝玉带人在西边给你留条口子,你带着兄弟们撤就是了!” “不只是咱!”朱重八忽然笑了一下,“小五,要是有天咱朱重八被你围住了,绝不会让你放条路出来,咱会凭着手中的刀枪杀出去,堂堂正正!” 朱五的脸上也马上没了笑模样,心中猜到几分,“你是要……” “没错,咱要带大帅走!”朱重八直视朱五,“其实咱可以不说,悄悄的带着就是,可是咱不愿意骗你。” 砰! 朱五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重八哥,老贼怎么对我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莲儿妹子,我三十个兄弟的血债,还有暗杀我的毒计………” “咱知道!”朱重八正色道,“这些早都知道,咱知道你委屈,也知道大帅昏聩,不配为主。可是,他对咱也有恩! 做人要讲义字,你是咱兄弟,为了义字咱可以豁出命救你!郭大帅对咱有恩,咱也得救!义,是咱做人的根本!” 哗啦啦! 刚才朱五拍桌子砰的一声,外面一下冲进来数位铁甲亲兵。 “出去!” 朱五胸膛起伏,千想万想,没想到朱重八居然此刻能帮郭子兴说话。 “狗屁恩义?郭老贼让你来的?他是在利用你!” “恩义就是恩义!”朱重八沉声道,“郭大帅说的对,他千错万错,可对咱重八不错。咱丢下他,良心上过不去!” “呵呵呵!”朱五冷笑,“重八哥!我竟然没想到,你是个烂好人!” “你知道我放了他,会多死多少人吗?放了他,我打濠州就得强攻?我得用人命填城墙!放了他,他就领你朱重八的情了?这次我放他一条,下次呢?下下次呢?” 呼! 朱重八蹭的一下站起来,“小五,你特么少整这些有的没的!咱来你这不是求你,咱是告诉你。你不想让,咱不怪你。” 说着,转身就走,“要是咱换了你,咱也不想让。不过咱现在还是郭大帅的手下,咱朱重八背着他杀出去!” “你杀不出去!”朱五道,“我围住郭老贼,就是要磨死他,让他慢慢死!” “杀不出去就死!”朱重八突然回头,笑笑,“他求咱了,咱答应了!”说完,挑来门帘就要出去。 “等等!”朱五喊住他,看着他宽阔的后背。 如果现在下令,他没机会走出去,一劳永逸! 可是……… 朱五嘴角带着些揶揄,“重八哥,我放!毕竟,我欠你两条命!” 朱重八的背影忽然一顿,“小五,咱救你的时候,可从没想过让你欠咱的,咱更没想过拿这事儿说话!” “我知道!”朱五扭头,缓缓开口,“半个时辰后,我让蓝玉在西边放路。重八哥,保重!” “小五,珍重!” “重八哥!”就在朱重八脚步迈出去的瞬间,朱五又叫住了他,“如果,咱俩换一下,今天我让你放条路,你放吗?” “放!”朱重八没有半点犹豫,“如果被围住的是你,咱还是会救你!” ……… “大帅跑啦?” “大帅扔下咱们跑啦?” “弟兄们,降了吧!” 天亮之后,濠州大总管的帅旗下,空荡荡的。 本就没有战力的濠州军在郭子兴跑后,破口大骂一番,跪地投降。 “他咋跑的?长翅膀啦?信不信老子砍了你?” 蓝玉放开的那条口子,正是二虎的防区,带队的军官是和蓝玉同时投军的濠州子弟。 二虎连打带骂,他也不躲不说,只是偶尔会偷偷瞄一眼朱五。 “行了,当务之急不是说这个,降兵统计的咋样?” 李善长看了朱五一眼,把心里的疑问压下去,“一万三千人!主公,如何处置?” “这些人拿起刀就是兵!”常遇春在旁说道,“主公,不如十抽一……” 朱五横他一眼,直接纵马来到降兵面上。黑压压一片,低着头坐在地上,没有一丝心气儿。 “认识我吗?”朱五大声喊道。 一个年轻的士卒抬头,“俺认得,你是朱公子!” 朱公子?这个称呼好久没人喊过了。 朱五笑笑,“你知道我是哪里人吗?” “俺们濠州人!” “对,我朱五是濠州人,跟你们一样是濠州人,咱们是乡亲,是一个地方的乡亲!” 乡亲!降兵们站起来,抬起头,带着希望的看着朱五的方向。 “跟着我!”朱五纵马在降兵中跑着,“跟着我这个濠州的后生,咱们濠州人不打濠州人,咱们杀外人!” 濠州人不打濠州人,濠州是咱濠州人的濠州! 降兵中突然有高喊,“朱帅!朱帅!” 呐喊连成一片,山川为之变色。 元至正十二年深秋,朱五郭子兴反目,大破濠州军。 郭子兴仅百十骑逃回濠州,朱五收容降兵,兵临濠州城下。 此战,拉开了天下群雄相互攻伐的开端。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四十七 虐杀 “五果!” 秋日阳光下,落叶中。 女孩的笑声像银铃一般,小丫头秀儿迈着短腿,张着双手。从远处跑来。 她高了,也胖了,脸颊上的酒窝更深了。两根辫子随着脚步的起伏,在脑后跳跃。 扑通! 跑得急了,一头栽倒在地上。 随后又马上跳起来,眯着眼睛笑笑,脸上的土都不擦,又甩着胳膊跑了起来。 行军的士卒看到这一幕,哪怕是身上敌人留下的伤口还在痛,哪怕是手上的血还没干,都不约而同的笑了。 这丫头是这肃杀的天地间,一缕暖色,温暖着每个人的心窝。 “五果!” “秀儿!” 朱五从马上跳下来,像个孩子一样笑着扑过去。此刻他不是几万大军的统帅,只是一个女孩的哥哥。 “秀儿!” 朱五一把抱住了秀儿,揽在自己的怀里,感受着怀中小人的心跳,和她呼吸时的热气。 就像曾经他们相依为命时,无数个寒冷的夜晚中那样,彼此呵护着。 “五果!” 丫头忽然哭起来,拳头打着朱五的后背,“你咋不来看俺哩,俺好想你!” 朱五鼻子一酸,差点落泪,“五哥也想你!” 周围没人说话,都静静看着这一幕,郭家兄弟眼中的泪早就止不住了。 秀儿抬头,牵着朱五的手走过去,扑在郭兴的腿上,又看看在门板上挣扎着坐起来的郭英。 “三果,四果,你俩咋了?”丫头咧开嘴就哭。 郭兴郭英眼泪更加止不住,郭兴满是伤疤的手,在秀儿的头上摸摸,“莫哭阿,哥没事呢!” 此时,一辆马车缓缓的过来。车板子上,一口棺材静静的摆着。一阵风吹过,几朵不知名的野花被吹到了棺材上面,显现出几丝颜色。 郭兴再也控制不住,蹒跚的扑过去,捶打着马车架子,“莲儿……” “妹子!”郭英躺在门板上,用尽全身的力气呼唤。 “莲儿,你等着,五哥给你报仇!”朱五想再看一眼那个爱笑的姑娘,却没有勇气掀开棺材的盖子。 “五哥…”郭兴泣不成声,“杀郭………” “知道!”朱五按住郭兴的肩膀,“前面就是濠州,用姓郭的人头,祭奠咱的妹子!” 濠州城头,惊魂未定的郭子兴看着远处,若隐若现的定远前锋骑兵,眉头紧皱。 “国瑞,小五不是放咱们一路了吗?” 朱重八也盯着远方,“大帅,他只说放一路,没说放过这事儿!” “呵呵呵!”郭子兴忽然笑了,“俺这把岁数真是白活了,这么大的仇,他肯定要斩尽杀绝,可笑俺败得一干二净,亲儿子都不敢要了,还是逃不过。” 说着,又是冷冷一笑,“不过小五还是嫩了点,他想要俺的命,就不该放俺回濠州。” 朱重八无语望天,小五哪里是放你,他是放咱朱重八! 就听郭子兴问道,“城里还有多少兵?” “六千!”亲卫统领花云回道。 “不够,召集城里的百姓上城!”郭子兴冷声道,“去把库里的银子,钱粮搬出来,本帅犒赏三军,誓死守城!” 濠州到了,定远大军在城下一字排开,水泄不通。 望着这座城,朱五眼神复杂。 曾经他是这座城里的乞丐,每日靠着别人的施舍活命。 后来他在这城外遇到朱重八,城里遇到郭子兴,马秀英,他的人生在这做城里一步步改写。 命运总是喜欢捉弄人,这座城和城里的人本不该是他的敌人,现在双方却必须你死我活。 “主公,准备妥了,随时可以攻城!” 常遇春的陷阵营已在城下集合完毕,炮兵也把火炮对准的城墙的马面,只待朱五一声令下。 朱五拍拍怀里的丫头,“秀儿阿,跟着蓝玉哥哥去后面待会儿,五哥咱干正事了!” 自从相见之后,这小丫头就挂在朱五身上,再也不下来。 “五果要打仗了?” “嗯!”朱五点头,“打完了五哥去找你,乖!” “俺不走!”秀儿忽然抱紧了朱五的胳膊,“上回你也是这么说的,你说打完了仗就带俺回家,可你一走就是半年!” “秀儿……” “俺不走……俺就抱着你……” 丫头就赖在怀里,朱五只能摇头苦笑。 …… “诶,城上的人听着!” 朱进伟举着铁皮喇叭在城下喊道,“俺们定远军都是濠州的后生,濠州的娃!咱们自己家人不打自家人!” “原来俺们就驻扎在城里,左军的军纪大伙都知道,俺们从没抢过欺负过百姓。” “俺五哥说了,只要大伙开城投降,乡亲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俺们跟郭家私仇,绝不连累各位街坊邻居……” 城头上一阵骚动,濠州的士卒仅剩下六千多人,临时到城上都是城里的百姓。 朱五这个名字大部分濠州城里的人都知道,濠州本土的娃,原来要饭的,后来投了军,成了个人物。郭大帅的义子,左军指挥使。 朱五仁义,自从红巾占了濠州,他军营边上那一块,是城里最安生的地方,他手下的士卒就没欺负百姓。 甚至官军围城的时候,许多人还把自己的孩子送到朱五麾下,可以说城下这支大军,算得上濠州的子弟兵。 反而郭大帅的心腹人马,一个都不是濠州人。 眼见城墙上守城的青壮人心不稳,一个军官朝城下骂道。 “放你娘的屁,没郭大帅他朱五早就饿死了。郭帅对他有再造之恩,他却忘恩负义,犯上作乱!朱五!你良心让狗吃了吗?” “大帅是你义父,你朱五一个头磕在地上认的。举头三尺有神明,你朱五如此不忠不孝,大逆不道!” “本想给你们郭家人留点脸面,给脸不要脸!”朱进伟冷笑,“拉上来!” 随后,几个定远军士卒押着几个捆得结实的男子,来到城下。 “松开他们!” 朱进伟等他们被松绑,直接把铁皮喇叭扔过去,“想活命,就大声喊,把你知道的都喊出来!” 几个男子对望一眼,其中一人捡起喇叭,喊道,“城上的兄弟,俺是郭大帅公子的亲兵,老六!” 城上士卒马上一阵喧哗,“诶,真是老六,我认得他。他不是跟着公子么,怎么被抓了?” 就听老六在城下喊到,“诸位兄弟,不是朱公子反了大帅,是大帅想要朱公子的姓命,逼着他反了!” “阿!”城头上一片呆滞。 “大帅公子郭天叙,酒后失德,在帅府打死了朱公子的义妹郭莲儿。 咱们大帅爱子心切,怕朱公子事后追究,就和张舅爷合计,干脆趁朱公子来濠州拜寿,杀了朱公子。” “这怎么可能?” “大帅怎么会如此糊涂?” “怪不得父子反目!” 城头上,又是议论纷纷。 “诸位兄弟可知,那莲儿姑娘的另一个身份吗?” “莲儿姑娘的两个哥哥,都是朱公子的臂膀,咱们濠州一等一的少年英雄。” “为了打和州,他二人死战不退,身受重创,最后在死人堆里翻出来的,一身刀伤阿,为了郭大帅这哥俩差一点就见了阎王!人家对郭家有大功,郭家却打死了人家妹子,兄弟们,换成你们,你们反不反?” 城头一片死寂,濠州士卒的目光中满是惊疑,刚提起来的军心,一下就散了。 这些汉子大字不识,活不下去杀官造反,烧杀抢掠的事没少干,可是心中也有一杆秤。 人家给你卖命,给你立功,给你打地盘,你他娘的把人妹子打死了? 这还不算,还要暗害人家性命,这算什么好汉,什么大帅? 此时,郭子兴突然出现在城头之上,在将士们复杂的目光中,向城下喊道。 “小五,你要攻城动手就是,何必卖弄口舌?” 朱五看到了郭子兴,上次见他还是意气风发的大帅,现在只是一个垂垂老人。 纵马到了城下,在马上冲着城头遥遥拜了一下。 随即,身后蓝玉和二虎,拖着一个活人出来。 “二郎!”郭子兴脑子嗡地一下,一下抓住了城墙,不然可能一头栽倒。 “跪下!” 蓝玉薅着郭天叙的头发,把他踹跪地上。 现在的郭公子哪里还有平常俊朗的模样,已是面目全非,不似人样。 “二郎!” 郭子兴夫人不知何时也上了城,趴在城墙上哭喊,“朱五,你背信弃义,俺把你妹子还回去了,你为啥还抓着俺儿?” 说着,死命的摇晃郭子兴,“老爷,救救咱儿,救救咱儿阿!” 城下朱五面无表情,我说的是,给你儿子的命,可没说让他活命。 “老三!动手吧!” 郭兴拄着拐杖,狰狞的笑笑,慢慢走向郭天叙。 “爹!给俺报仇!给俺报仇!” 郭天叙忽然扯着脖子嘶吼,郭兴举起了拐杖。 “妹子,哥给你报仇!” 咔嚓! “阿!” 一杖下去,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郭天叙的右腿马上变形。 痛彻心扉的惨叫声中,膝盖出露出白花花的骨头。 “妹子,哥给你报仇拉!” 咔嚓! 又是一下,郭天叙的胳膊被活生生打断。 城头的张氏,脑中一黑昏了过去。 郭天叙也没了生息,旁边的蓝玉挥手,两个士卒哗哗两桶冷水泼下去。 “阿!” 不似人声的惨叫,喊得人头皮发麻。 “给俺个痛快吧,朱五……给俺个痛快……” 咔嚓! 又是一杖,力气之大,左腿连着拐杖一起断了。 朱五捂上丫头的眼睛,“别怕!” “俺不怕!”丫头却把朱五的手拉下来,“那天,他也是这么打莲儿姐的,这是报应!” 阿! 郭天叙的惨叫还在持续,身子像蛆一样的驱动。 郭兴丢了半根拐杖,脸上一片潮红,“给你痛快!嘿嘿,老子非得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老子要让你爹娘,听着看着就是救不着,等破了城,老子让你一家团聚!” 朱五见郭兴打累了,转头道,“准备吧,开始攻………” “报!” 忽然一个传令兵纵马过来,“五哥,和州急报!” …… 今天是伟大的人民解放军,93岁的生日。 祝,华夏子弟兵节日快乐。 敬,流血先辈永垂不朽。 伟大的人民解放军万岁! 中国万岁!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四十八 脱脱 “和州危,主公速回。” “蒙元丞相脱脱并中书左丞贾鲁,十五万大军攻破徐州,屠城三天。 随后大军沿河而下,前锋已抵于和州城下,和州危急!” 落款,胡惟庸。 寥寥数语,其中凶险却让人不寒而栗。脱脱,贾鲁,一蒙一汉,皆是当世名臣。 大军十五万,必是蒙元精锐,可不是上次彻里不花带的充数高丽兵。 屠城三天,也就是说重镇徐州已成白地。 兵临和州城下,算算时间,这时候背不住已经准备攻城。 此次为了报仇,朱五起尽了和州兵马,只留郑遇春,朱十三领兵五千守城。 五千对十五万,和州岂止危急,而是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就去算打下濠州都没用,濠州破财民力财力皆不及和州。 和州城内工匠作坊,粮草大库,朱五所有的家当都在那儿,若是丢了,就等于所有的努力全前功尽弃。 “主公,何事?”李善长见朱五脸色不对,小声问道。 朱五没说话,直接把和州急报递给他。 “嘶!”李善长到吸一口冷气,“这……脱脱攻占徐州以后,沿途还有泗洲等地,他为舍近求远打咱们和州?” 说着,又急道,“主公,回师救和州。这濠州乃是死地,困之一隅。郭子兴就剩下个空壳子,随时可取。 可是和州却是咱们的基业,失和州则定远军如无根浮萍,天下之大,却没我等的去处阿!” 朱五看着濠州城头,眼中充血,恨声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丢了老家就是丧家犬,就先让郭家,多活几天。” 说着,对蓝玉道,“传令,后阵变前军,回和州。所有的骑兵哨探都撒出去,有多远跑多远。让廖永安的水军在河上策应!” 蓝玉见朱五脸色凝重,赶紧下去传令。而濠州唾手可得,其他军将却心有不甘。 二虎说道,“五哥,让俺带人冲一次,俺把濠州先打下来!” 常遇春也道,“主公,到嘴的肥肉哪能不吃?” 朱五环视一圈,怒道,“朝廷大军都到了和州城下,哪还有功夫在这耗着?郭老贼早一天死晚一天死,都是个死。咱要是把窝丢了,把家业弄没了,打下这么个鸟都没几只的濠州,管蛋用!” 众人见朱五发怒,不敢多言,纷纷去整顿兵马,约束士卒。 “诶,小五要退?” 城头上朱重八忽然发现,定远军中旗号变换,定远大军后阵竟然缓缓调头。 “他要撤?” 郭天叙的惨叫唉嚎让郭子兴心如刀割,此刻正六神无主。闻言,抓着了一颗救命稻草,“他真撤了?” 撤了! 烟尘滚滚,定远军似乎连头都不回,扒营回军。 “莫非是小五后院出事了?” 朱重八略微思索,就找到了事情的关键。 “五哥,咱们就这么走了?” 城下,郭兴还是心有不甘。 “容他们多活几天!”朱五冷笑,“不过,咱们得给他们留点念想!” 说完,马鞭一挥,亲兵压着几十个濠州军官到了城下,皆是郭子兴的死忠之辈,被俘之后不肯头像,反而破口大骂。 “砍了,筑起来!” 朱五一声令下,寒光闪现,无声之中,数十颗血淋淋的人头落地。 城头上,刚泛起些希望的郭子兴,顿时又是浑身冰冷。 朱五的亲兵们,把人头面向濠州城头,筑成一个限行的人头京官。 “老三,上面还缺一个!” 郭兴咧嘴无声笑笑,一瘸一拐的走向还在呻吟,烂泥一样的郭天叙。 “把脑袋拉起来!” 传令回来的蓝玉拉着郭天叙的头发,像死狗一样拉直。 “便宜你了!” 噗! 身首分离。 蓝玉举着还未瞑目的人头,在城下高喊,“莲儿妹子,亲卫兄弟们安心上路………” 喊完之后,在城上惊恐的目光中,把郭天叙的人头放在了京官的最上边。 “二郎!” 郭子兴低呼一声,突然想起了那晚的梦境。 “二……” 再次呼声还没出口,眼前一黑,身子硬邦邦的栽倒。 “大帅!” 朱重八在郭子兴身侧,手疾眼快赶紧扶住,见郭子兴半边身子软绵绵的。 “急怒攻心,会不会瘫了?” ……… 和州城下,望不到边际的官军安营扎寨,四周弥漫着硝烟。 胡惟庸,郑遇春,朱十三并列城头,一脸忧色。 城下的官军太多了,密密麻麻看得人头皮发麻。而且这些官军都是大元的精锐,刚刚屠了徐州的虎狼之兵。 “狗日的!”胡惟庸脱去了儒生的打扮,身批铁甲,“放着刘福通,徐寿辉不打,十几万人打咱们和州,这鸟脱脱还真看得起咱们!” 朱五的老兄弟郑遇春和朱十三面色凝重,他们都是从濠州就跟着朱五,大仗小仗打了不少,可是这样的场面,却是第一次见。 “不管咋地,死守!等五哥!”朱十三说道,“咱们人少,城里还有百姓,咱们跟官狗子,一命换一命!” 就此时,城下一阵欢呼,两座登城的吕公车已经准备完毕,如山一样的攻城楼,在官军的号子声中慢慢推进。 “幸亏留了几门火炮,不然这玩意还真是麻烦!” “停!” 城下官军的号子停了,大队的步卒在军官的催促下,整装待发。 “丞相大人有令,先登城者赏十金,破城后随弟兄们快活,上城!” 以兽性激发兽性,把士兵变成魔鬼。横扫天下的大元,从建立开始的那一天,就一直这么干。 官军们发出野兽一般的嚎叫,蜂蛹的爬上攻城楼的梯子。 这攻城楼如此的巨大,相比起来和州城墙是那么的矮小,攻城楼的影子,想山一样压在每个定远军兄弟的心上,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弟兄们!”朱十三和郑遇春抽出腰刀,在城墙上奔走大喊。 “官狗子刚屠了徐州,城里高过车轮的人都杀了,河都染红了,全是血!” “官狗子不想让咱们活,也不许咱们活,和州就是下一个徐州,破城之后,城内百姓一个都别想活!” “弟兄们,杀一个够本杀俩赚一个。不想被屠城,就把官狗子杀下去!” “弟兄们,死守和州,等五哥带兄弟们回来!死守!死守。” 城头上定远军的呼喊响彻天云霄,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没有退路,也没有活路。 大元朝对待造反的穷汉只有一个字,杀!对义军占据的城池只有一个字,屠! “螳臂挡车!” 城下,观战的大元丞相脱脱不屑的对左右笑笑,“这才是试着攻城,城头的南蛮子就跟猴儿一样。” 众人皆笑,只有脱脱的副手中秋左丞没笑,反而说道,“丞相何不劝降?若能不战而屈人之兵,岂不善哉!再说,和州百姓亦是大元百姓,红巾造反与他们何干,为何要屠城?如此杀戮,丞相就不怕留下骂名?这天下,又岂是靠杀人能平定的?民不畏死阿!” 这番话说得暗藏机锋,明眼人都听得出来,这是指责丞相残暴。 可是脱脱却不恼,他是这大元朝廷中难得的,通晓汉家儒学的蒙古贵人。 执掌天下数年颇有政绩,治理黄河水患,改革财政,开科举,算得上大元的一代贤相。 可是其人和历代大元贵人一样,对汉人南人防备极深,镇压民变手段残酷,动辄屠城,迷信武力。 “友恒(贾鲁字)宅心仁厚,心怀慈悲!”脱脱笑道,“可是这些造反的贼头都是奸诈之辈,今日降明日叛,首鼠两端。留着早晚是祸害,不如杀了干净。 再者儿郎们跟着咱们劳师远征,不让他们快活快活,军心不振阿!” 贾鲁还要再说,脱脱又继续笑道,“友恒,本相知道你要说啥!淮西烽烟处处,贼头众多,不狠杀几个,别人哪有惧怕投降之心!本相的令已经下了,难不成还收回!只此一次,下回按你的法子就是了!” 贾鲁叹气,只能无奈点头。 这边说话的功夫,攻城楼已经靠近城墙。 砰!砰!砰! 楼车里的官军士卒用兵器敲打盾牌,发出震耳欲聋的震慑之音。 “瞄准喽!” 城头上,马面墙后几个炮兵操控着火炮,这些青铜炮是工匠坊中造的太过笨重,不适合机动行军的大家伙,每个口径都有大万那么大。 行军太过笨重,就留着守城,没想到今日派上了用场。 吱! 一阵磨牙的声音,攻城楼的梯子慢慢放了下来,眼看就要搭在城墙上。 “放!” 轰隆!轰…… 六门火炮齐齐开火,巨大的爆炸声让城墙都震颤起来。 准备蹬城的官军还没来得及露出恐惧的神色,巨大的攻城楼在弹丸的打击下,瞬间爆裂。 “阿!” 弹丸所过之处,楼车中身披重甲的官军肢体横飞,随着弹丸打传楼车,无数官军惨叫着跌落。 “再来!” 城上定远军的火炮再次装填完毕。 砰! 轰隆! 巨大的攻城车被拦腰打断,慢慢倾斜,最终倒下变成一堆破烂。城下官军惊恐的逃窜,不明所以。 “那是什么玩意儿?” 脱脱目瞪口呆,“盏口铳?火砲?”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四十九 副帅 火砲!脱脱一点也不陌生。 当年,他的祖先在征服大金之后,把中原的火药火器带到了西征路上,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同时,也把火药传向了西方。 可是,火砲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威力!城上的火砲简直开山裂石,无坚不摧。 “先停!” 脱脱皱眉,“看来,这和州还是快难啃的骨头,幸亏那贼头朱五不在,不然他几万大军死守,又有这么个玩意儿,还真是不好办!” 贾鲁也是望着城头惊疑不已,“火砲哪有这么大动静?这么大威力?听声音还不少呢?” 他身上还有另一个官职,大元工部尚书。火砲一物,大元边军中早有应用。可是射程太近,太过笨重,又不便于维护,经常哑火炸膛,被视为鸡肋。 “破了和州城,城头的砲手留下!”脱脱脸色阴沉,“回头传本相的令回大都,责令工匠锻造火砲!” 顺着,又骂了一句,“杀不尽的蛮子,哪来的火砲?” “丞相,下官以为此时不宜再攻,朱五贼头和大军不在城内,咱们何不围点打援?” 脱脱笑道,“友恒所言,甚合我意!传令,扎营围城,放出哨探,侦明朱五大军何在!” 贾鲁笑道,“丞相英明,破比贼,淮西安!” 脱脱得意的笑笑,对左右军将说道,“尔等可知,本相为何舍近求远,要打和州阿?” 说完,兴致勃勃看着身边人。可惜,这是给瞎子抛媚眼。蒙古将领不懂汉语,根本不知丞相说的啥,只能跟着傻乐。 汉军将领各个五大三粗,也是头脑简单之辈,大眼瞪小眼。 脱脱顿感无趣,自顾自的说道,“和州对岸就是金陵,周围太平路各城都是鱼米之乡。那朱五所图非小,光是这份眼光,淮西诸贼不及也!不趁着他羽翼未丰按死他,等他麾下大军十几万,切断南北水路,大都危矣!” ……… 濠州帅府,郭子兴悠悠转醒。 入目皆是心腹军将焦急的目光,不过透过这些目光,他隐隐看到了些不安分的心思。 “俺……” 刚想说话心里却咯噔一下,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含糊不清,勉强才能辨识。 再想挣扎着坐起来,却有发现半边身子不听使唤。 “老爷别动!”张氏在旁哭道,“大夫说你急怒攻心,要好好修养调理!” 什么休养调理? 郭子兴此刻心中却异常清明,自己这是半边身子瘫了。 一代枭雄,挑动淮西烽火,高举濠红巾义旗的郭子兴,郭大总管瘫了。 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尤其此刻,他满盘皆输,手中精锐尽失,大军不足万人。舅子死了,儿子没了,濠州只剩下一个空壳子。 混浊的目光望向眼前,态度还算恭顺的众人,心中却愈发的冰冷。 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这恭顺是真是假,不得而知。 他忽然发现,如果这些人中有人起了二心,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死! 目光缓缓的移动着,突然在最后停住,落在一张坚毅年轻的脸上。 “国……瑞………” 濠州要完了,郭大帅瘫了,仅剩的人,心散了。濠州这座城马上又是一场明争暗斗,原先那些老实人恐怕正想着怎么夺权,这里是是非之地,不如早回泗洲,经营城池整顿兵马。 朱重八心中正在暗中思量,就听耳朵里传来,含糊不清的喊声。 抬头,身边人都在看着他,目光探究不一。 “大帅,咱在呢!” “近前来…”郭子兴嘴里含糊不清,仿佛没说一个字都耗费精神。 朱重八近前,就听郭子兴继续问道,“泗洲……你…多少兵?” 要调咱回濠州? 咱不能给你卖这个命! 若是你想在泗洲保命,靠在往日恩情的份上,咱保你平安! 可是,今日的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咱怎能再给你效命! 刹那间,朱重八心中明白了郭子兴的用意,本想含糊过去,可是看着周围探究的目光。 “右军六千,大帅还就在泗洲两千,共八千人!”朱重八鬼事神差的说道,“要是有粮,翻两个跟头不成问题!” 果然,郭子兴眼中有精光一闪而过,随后虚弱的说道,“调来………” 说着,手指动动,屋里道,“俺……总管印信………” “老爷,在这!”张氏哭着把总管大印放在床头。 “你……朱……元璋!”郭子兴口舌不清,却努力的说道,“濠州副帅……” “阿!” 屋内众人目瞪口呆,包括朱重八自己也是愣住了。 大伙都知道,郭大帅已经不行了,废人一个。可是谁能想到,他居然选定朱重八为濠州副帅。 论资历,他远远不行。亲兵挺统领花云,泗洲副镇抚邵荣,赵继祖,哪个不是跟了郭子兴十几年的老人。 朱重八自己都没想到,濠州副帅。就像道衍和尚所说,濠州红巾名动天下,乃是举义之首,仅次于刘福通等人。 濠州元帅总管这个头衔,就代表着一路诸侯,一地之雄,代表着一种声望。 “大帅……咱………!” 朱重八本想推辞,可是脑中忽然出现一个声音。 重八,这是你的机会! 重八,你可以少奋斗很多年! 濠州空虚,你泗洲右军就是最大的力量,郭子兴要仰仗你,他手下那些心腹汉子也得仰仗你。 鱼跃龙门,就在今朝! 一步登天,就在此时! 濠州,泗洲,盱眙三城在手。招募士卒,筹备粮草,基业顷刻可成。 而且又有了大义名分,大权利在手,不再受制于人。 此时,朱重八心头火热,热得心都要爆炸开来。 “俺……对你如何?” 郭子兴用尽全力,能动的手抓着朱重八的胳膊,混浊的眼睛盯着他,问道。 “恩深义重!” 这是真话,尽管心里认定郭子兴是非不分,可是扪心自问,郭子兴对自己,真是仁至义尽。 “俺……儿没了……全没了…”郭子兴嘴歪眼斜,继续说道,“你可愿………继承俺……香火……” 来这套?收咱当义子! 朱重八心中又是一惊,若是以前没出朱五这事,他求之不得,可是现在。 谁知道郭大帅心中怎么想的,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岂料,郭大帅的话,马上让朱重八,再次愣住。 “你……不小了……该有个家……俺……有一女,许配给你………你我翁婿……” 嗡! 朱重八脑子里一下浮现出那个俏丽的声音,马姑娘! 第一次见她,在左军的营门口。她并未因他是个小兵而轻视,反而和风般的微笑。 后来在大帅身边当亲兵,时常见她。是个和气心善,飒爽英姿利落的姑娘。 帅府里上下,提起大小姐,人人都竖大拇指,没有半点不好的评价。 小五! 不知怎地,朱重八忽然又想起了朱五。 帅府中,每次小五来,马姑娘都去厨房忙活。 每次小五出去打仗,马姑娘都暗自担忧,他是否受伤。 还有这次,马姑娘宁远背了叛父的骂名,也要救小五。 就在朱重八心乱如麻的时候,郭子兴又问道,“你应……不应………?” 就在朱重八不知所措,不知如何应答的时候,门口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爹,俺应!” 朱重八豁然回头,满面泪痕的马秀英缓缓走来。 走到床头,握住郭子兴的手,强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俺当闺女的,应!” 郭子兴眼斜嘴歪,笑不想笑,反而有些骇人,“这……也是……好归宿………你叫人去……城外……二郎……” “俺去了!”马秀英落泪道,“俺刚带人去把二郎的尸首收敛了,还请爹做主,在濠州埋了,还是回老家祖坟?” 郭子兴没说话,盯着朱重八,“国瑞……将来……你……报仇……”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五十 骑兵 “五哥,骑兵!” 蓝玉拼命的打马而来,在马上喘着粗气,焦急的说道,“前面都是骑兵,乌泱乌泱的看不清多少人,起码大几千!” 说着,又加重语气,“五哥,不是汉军骑兵,是蒙古人!俺看得真真的!” 和州危急,朱五心急如焚,率军原路返回,距和州百里之地,人困马乏之时,哨探发现了官军的骑兵。 老子犯错了! 犯了大错! 官军和他等郭子兴一样,以逸待劳。自己着急回来,正是落在人家圈套里,被人家牵着鼻子走。 几千蒙古铁骑,若是趁着定远军行军途中冲过来,不用打,撵着屁股就能把定远军撵乱。 现在想跑已经来不及,两条腿的跑不过四条腿,而这几万大军一乱,就再也没有翻本的机会。 冷静,冷静!不能急,不能乱! 朱五心中快速思考,眼睛不经意间看到不远处有一座山丘。 “传令前面的兄弟,就地布阵。告诉常遇春,陷阵营靠后,阵线设在山脚,其他人跟着我上山!” 然而命令还是慢了半步,几万人行军之中调动,谈何容易。前面的定远军刚站住脚,朱五这边刚爬到山丘的腰上,蒙古铁骑动了。 数千骑兵冲锋,马蹄声地动山摇,天地为之振动。 朱五站在高处望去,地平线上两道黑色的铁流,如决堤的洪水一样奔涌向前。 大地上这两道铁流一左一右,像个钳子一样直逼定远的前军。 “稳住!靠紧喽!” 此刻,定远军的前军中,军官们在大声呼喊。可是这些士卒不是受过定远军训练的士卒,而是郭子兴的降兵。 攻濠州时,他们在定远后军。回和州时,他们成了前军。 铁蹄声中,士卒的眼神惊恐,身体颤抖。没有长期的队列训练,他们只能徒劳的用力挤在一处。 战争没有预兆的开始,开始就是狮子搏兔,倾尽全力。 没有拒马壕沟的步兵阵地,怎能经得起骑兵的冲击。 第一排的士卒绝望的闭上眼睛,可是想象中的痛苦并没有到来,洪流一样的蒙古铁骑并没有直接冲阵,而是冲向阵线的两侧。 骑射! 刷刷刷! 暴露在骑兵视野内的士卒,是弓箭的活靶子。蒙古铁骑骑射无双,无数弓箭从马背上射出来,延绵不绝从不间断。 箭雨之下,步卒割麦子一样,一大片一大片的倒下。惨叫哭嚎,蒙古铁骑就像狼群撕咬猎物,从四面八方而来,让猎物无处可逃,首尾不能相顾。 终于,有步卒受不了这样的屠杀,嚎叫着调头就跑。随后,阵线上无数的步卒,没头苍蝇一样乱跑乱撞。 可是此时的蒙古骑兵却没猛追猛打,而是任由这些步卒逃窜,但是只能跑他们允许的方向。 战场上,步卒们拼命向后奔跑,骑兵放羊一般把他们往定远军,第二道放线驱赶。 远处,大元丞相脱脱得意的大笑,马鞭遥指战场,“在地上,没人是蒙古人的对手!” “往边上跑!” 陷阵营阵线上,常遇春看着蜂拥而来的溃兵,嗓子都喊破了,这边的阵线刚刚布好,若是溃兵冲过来,自己的兵就得乱。 “死开!” 常遇春策动战马,带着亲卫杀进溃兵之中,左右开弓接连砍倒数人,刀上甲上都是血,杀神一样。 溃兵后有追兵,前有杀神,只能硬着头皮绕路而行。 山腰上,定远军的炮兵甩开膀子构筑火炮基地,如果常遇春在山脚接敌,他们是最重要的远程火力。 砰! 一发炮弹试射的炮弹,打在一队蒙古骑兵的马前,惊得战马前蹄腾空。 “弓箭手,准备!” 定远军的阵中,山上一片张弓的声音,箭簇泛着阵阵寒光。 朱五驻马山腰上,眼神冰冷。 秀儿被背带绑着趴在他的后背,把脸埋了进去,两只小手死死的抓着他的铁甲。 ……… “哈,重八,俺说啥来着!你早就该投军,这还不到一年的功夫,濠州副帅了!” 濠州城内,大帅府里。 朱重八静立窗前,远眺窗外。屋内,汤和徐达有说有笑,一旁的道衍和尚,闭目沉思。 汤和笑道,“说是副帅,郭总管身子瘫了,不能理事,还不是你说了算?” 朱重八在窗边,眼皮都没抬一下,“拢共就这点兵马,啥帅不帅的!” “帅就是帅!”道衍在旁说道,“郭大帅人瘫了,脑子没瘫。临了,下了手好棋。” 说着,伸手挠挠头,笑道,“濠州这回元气大伤,他要是再端着大帅的架子,说不定连命都得没了。 濠州不能无主,可是给谁都不能满意。把濠州交给重八哥,就等于把烫手山芋送出去了,重八哥还得领他这个情。” “必须领情!”汤和笑道,“不但把城池给了,闺女也归重八了!” “闭嘴!”朱重八忽然回头,冷喝一声,“汤大嘴你能不能说点着调的话!” 汤和心里没来由一慌,强笑道,“俺……俺这也是替你高兴!” 朱重八叹了口气,随后道,“大嘴,你得帮咱!” “俺这条命都可以给你,你说!”汤和拍着胸脯。 “咱泗洲的兵马没来之前,你的人把城门盯住喽!” 郭子兴仅带了几百骑兵逃回濠州,但是这两天在城门处收拢了不少朱五没来得及收拢的濠州逃兵,汤和这个千户手下又有了些人马。 汤和笑道,“你放心,俺知道咋办!” “这是军令!”朱重八面无表情,“人心隔肚皮,濠州城里有的是不安分的!” “喏!”汤和赶紧正色答道。 “不安分的也不要紧!”道衍走到朱重八的身侧,“反正就那么几位,平时和大帅不是一条心的,杀了就是!” 濠州城一开始就是郭大帅和别人一起打下的,有些军头不是那么听话。 只不过后来大帅连打胜仗,势力大增,这些人才夹着尾巴做人。现在濠州败了,那些人手下各有百十个心腹,难免生出别样的心思。 朱重八犹豫片刻,“咱刚当了副帅就下手杀人,是不是……” “重八哥!”道衍继续劝道,“切莫妇人之仁阿!濠州必须抓在你的手里,如今濠州虽然没兵,可是还有点粮,这世道有粮就有兵,以濠州三城为根基,攻安丰,淮南,甚至庐州……” 道衍越说眼睛越亮,“有了濠州元帅的身份,重八哥一言九鼎,不必再看他人眼色,无论北进还是南下。只要上下一心,何愁基业不成!” 当,当! 他正说道高兴的地方,门口忽然传来敲门声。 “饭菜来了。” 随后门被推开,马秀英带着两个下人,提了几个食盒进来。 朱重八笑道,“妹…马姑娘,这事让别人干就是了,你何必亲自动手!” 马秀英手上不停,“能帮就帮一下,俺也不是啥金贵人!”说着,把饭菜摆好,“你们吃着,不够厨房还有!” 说完,转身离去,从头到尾,都刻意回避着朱重八的目光。 眼看她离去,朱重八心里挺不是滋味,在屋里踱了几步,马上追出去。 “马姑娘!” 马秀英脚步一顿,缓缓回身,笑道,“重八…哥!” 朱重八快走几步,他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汉子,这时竟有些局促。 心一横,牙一咬,开口说道,“马姑娘,咱知道你不想嫁!” 马秀英抬头,“重八哥,这是哪里话?” “咱心里都知道!”朱重八额头见汗,“咱心里明白,你是不想违背大帅。” 说着,又是一咬牙,“等濠州稳定了,咱就去和大帅说,要是你想……” “俺想啥?”马秀英忽然横眉冷对,眼角发红。 “咱是个粗人,不会说话,你要是想去投奔小………” 啪! 突然之间,一个耳光甩在朱重八脸上,直接把他打懵了。 “你当俺马秀英啥人?”马秀英眼角带泪,哽咽着道,“父母之言是儿戏?终身大事是笑话? 俺已经对不起爹娘一次,还要俺更不孝么? 你让俺投奔谁?俺马秀英坦坦荡荡,岂是不知廉耻的女人? 俺救小五只凭良心,凭他求俺,叫俺一声姐姐,凭他不该死! 你信不信俺马秀英,这就死在你面前,让你看看俺心里……” “妹子!” 朱重八慌忙说道,“咱混蛋,咱不是人,你别哭!咱是怕你委屈了!”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女人哪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马秀英擦了把泪水,又问道,“打疼了?” “咱肉厚!”朱重八嘿嘿一笑,“跟挠痒痒差不多!” …… 一开始查资料,没查仔细,有几个硬伤,大家见谅。 我这不是爽文,我也不会写爽文。 另外,有些边看边骂的,然后再看再骂的,累不累!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五十一 绝境 (有个小朋友写的,《我姐姐实在太宠我了》。大家有兴趣,可以去看下。) ………… 轰! 被战马撞飞的士卒,在空中划了个圈,扑通声倒下,徒劳的挣扎几下没了生息。 天地之间,修罗战场。 每一秒流逝的时光,都带走一条鲜活的生命。路上,田野里,山脚下,河水中,到处是面容扭曲的尸体。 大地变了颜色,草木变了颜色,水流变了颜色。 定远军的士卒龟缩成两个大阵,从山脚下一直延绵到山腰上,在蒙古铁骑的反复收割下,苦苦支撑。 朱五矗立山腰帅旗下,身如标枪,眼神如刀,心中却在暗暗流血。 就在刚才,他依稀看到,一个从濠州就跟着他的老兄弟。被蒙古骑兵的绳索套住脖颈,硬生生被战马从阵中拖出去。 壮硕的身体在地上划出两条深深的痕迹,随后奔驰的战马呼啸而过,变成一堆肉泥。 “这样不行,蒙古人还没尽全力,要反击!” 可是朝廷的官军哪里给会给反击的机会,骑兵潮水一样一浪接着一浪,步兵大队在侧翼狼一样的盯着,只要定远军出现一丝松动,就会扑上来。 “日你娘!” 常遇春弯弓搭箭,一个蒙古骑兵手臂中箭跌落战马,可是就在他落地的瞬间,身后的伙伴伸手一拉,本该被战马踩死的骑兵,眨眼之间翻到了战马上。 “箭!”常遇春大吼。 “统领,没箭了,射干净了…………呃!” 身旁士卒的话还没说完,一箭扎到了喉咙上,死鱼一样的扑腾! “日娘求!” 常遇春再次大骂,从地上捡起一根断矛。 呼!一个骑兵应声落马,再也站不起来。 砰砰砰! 山腰上的火炮已经熟透一样,冒着滚烫的白烟,炮手们还在费力的让它们开火。 几颗弹丸落在骑兵杀进的方向,带起一阵血雾。 “对,就这么大!” 朱五大声喊道,“别管瞄不瞄准,就顺着骑兵的路线打!” “五哥!” 一个满脸黑灰的炮手,哭丧着道,“没弹丸啦!” 远处,脱脱帅旗下,脱脱和贾鲁盯着前方的战场,若有所思。 “居然还没崩,这群贼骨头还真有点硬阿!”脱脱调笑道,“不过,也就是剩了口气。传令,让儿郎们回营吃饭,先不着急,慢慢玩他们!” 贾鲁沉吟片刻,“丞相,不如招降吧!”(大伙不会以为这是哪个书友的龙套吧,这是元末的名臣,围攻濠州时候病死的,河南贾鲁河。) 脱脱皱眉,“友恒!你这人怎么也有了腐儒心慈手软的臭毛病?招降?” 说着,指指战场,“咱们一路南下,那些南蛮子哪个不是一战即溃!这朱五名声不显,却这么难打,假日时日保不齐又是一个刘福通,今日不杀绝了,早晚是大患!” “朝廷正是用人之时,丞相杀了也是杀,何不招降,为大军先驱?这朱五是郭子兴的义子,淮西的贼头之一,他若愿为丞相效命,岂不是事半功倍!” 贾鲁缓缓说道,“下官本就是汉人儒生,心慈手软又何不可?若是能让天下多几分元气,多招降几个贼头又能怎样? 再说,下官打听过朱五,他和其他贼头不太一样,别人都是流毒天下,祸害百姓。他攻占两城,却对百姓秋毫无犯,可见此人心有善念,请丞相三思阿!” “罢了,罢了!”脱脱被贾鲁说得眉头都皱在一起,“本相应你,派人招降。” 说着,冷笑一下,“不过友恒,本相看你这是书生之见,人家可未必念你的好!” 说完,又看向战场,慢慢说道,“你虽是汉人,可不了解这些穷蛮子,他们要么不反,反了就不降!” ……… 濠州,街面上十分萧条,不见行人只有巡街的兵丁,来回游荡。 攻占濠州的元老孙德崖,带着几个心腹在家里发牢骚。 当初郭子兴手下人马不够,是靠着他的配合才打下濠州,可是进了濠州,郭子兴大权独揽,他这样手中兵马不多的,只能靠边站。 不过,现在他的兵马在濠州却是举足轻重,当初留下守城的六千士卒中,有一千五百人是他的心腹控制。 “郭子兴脑子抽抽了,让朱重八那小子当副帅,俺不服!” 一个心腹在孙德崖边上,忿忿的说道,“他有啥资格?要当,也是孙大哥当!” “就是,就是!”旁人纷纷附和。 孙德崖笑笑,“那咋整?总不能砍了朱重八,咱们自立吧!” “大哥!干脆,咱们就砍了他!”另一心腹开口说道,“这世道还不是看谁刀把子硬,砍了他咱们弟兄拥你当濠州总管!” 孙德崖眼中精光闪现,嘴上却在犹豫,“可是他泗洲的兵马……?” “将军!” 外面忽然有人喊道,“花云统领来了!” “他来干什么?” “让他进来吧!”孙德崖稍微愣下,随后说道。 没一会,花云急匆匆的进来,灰头土脸颇有些狼狈。 “花……” “孙大哥,救救俺!” 花云扑通一声跪在孙德崖的面前,“念在都是攻占濠州老兄弟的份上,救救俺!” “这……花兄弟,有话慢慢说!你是大帅的亲卫统领,谁敢害你?” 花云昂扬的一条汉子,此刻却满脸愁容,“孙大哥,大帅瘫了,俺这个亲卫统领,就成了别人的眼中钉了!” 孙德崖和心腹们对视一眼,都有些幸灾乐祸,嘴上却道,“谁呀?花云兄弟仔细说,哥哥给你做住!” “还能有谁?朱重八!”花云叹气道,“他刚当了副帅,就要拿俺立威。” 说着,像怕人听见似的,小声道,“他说是俺放走了朱五,才有了濠州之败!” 郭子兴爷俩那点狗屁倒灶的破事,已经成了孙德崖等人心中的笑炳。闻言,对花云的话信了几分。 “放他娘的屁!”孙德崖假模假式的骂道,“他朱重八刚当了副帅,就朝老兄弟下手,谁给他的胆子?花云兄弟,大帅瘫了还有俺们这些老人,断不能让你受了欺负!” “孙大哥……”花云似乎感动的说不出话,“全靠哥哥了,兄弟我以后鞍前马后。” “自家兄弟!”孙德崖得意的笑道。 “走,孙大哥,吃酒去!” “俺家里就有酒肉,来人…” 孙德崖话还没说完,就被花云打断,笑道,“家里吃啥意思?城里的怡红院吃着才有味道!” 说着,又是一笑,带这些男人都懂的味道,“俺寻摸了几个黄花闺女,都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今日让哥哥尝尝鲜……” “这如何使得!” 嘴上客气着,几人却笑着出门。千金小姐!要不是造反了,以前看都看不着。 有钱人家的女人好,各个都是白白嫩嫩小葱一样,摸一把都带着水。 没多大一会到了怡红院,原来濠州城里最好的地方,达官贵人都是这的常客。 只是此时却有些破败了,大门洞开冷冷清清,再无往日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人呢?”孙德崖背着手从大门进来,“奶奶的,连个接客都没有!” 花云笑道,“孙大哥,今儿兄弟包场了,专门伺候你!” “痛快!花云兄弟就是痛快!”孙德崖又又几步,“诶……那也不对,娘们呢………” 砰!身后的大门忽然紧闭。 孙德崖等人心头一凉,紧接着周围一片脚步,楼梯上,窗子里,一张张冰冷的脸露出来,一支支弓箭对准了。 “你………” “老孙!”花云后退几步,“想要娘们,下去找吧,俺多给你烧纸钱!” 嗖嗖嗖! 可怜孙德崖等人,霎那间就变成僵硬的尸体,空洞的瞳孔对着天空,似乎到死都没想明白。 朱重八慢慢从一间屋子里走出来,面无表情,“天黑,埋了!” “喏!”花云恭敬的回道。 “另外,传出话,就说孙德崖带着抢来的财物跑了!” ……… “主公,是在下害了你,害了定远军兄弟,不该回军!” 夜已经来了,蒙古骑兵退回大营,山头上到处是定远军的哀嚎,一天的厮杀下来,几乎人人带伤,死者更是不计其数。 李善长在朱五身边哽咽着说道,“在下书生之见,以为读了几本兵书………” “这不怪你!”朱五抱着刚睡着的秀儿,摇头说道,“要怪就怪我,听说和州危急,我就乱了分寸,正好中了人家的圈套。再说,谁能想到突然之间有这么多蒙古骑兵!” “五哥,突围吧!”蓝玉手上脸上都是血痕,“俺护着你………” “往哪跑?”朱五笑笑,“我发过誓,永远不丢下兄弟们,永远……”说着,目光看向周围士气低落的士卒,大声道,“脑袋掉了碗大的疤,要死也和兄弟们死一块,黄泉路上有个伴,下辈子还他娘的造反!” 夜风,把这话吹得好远,许多士卒无声的笑了。 郭兴靠在一块石头上,他们哥俩身上的老伤还没好,根本提不起刀。 “五哥,咱们和山有仇!”郭兴咳嗽两声,苦笑道,“上一回遇到官军,也是被围在山上,他娘的,那回也好悬死了!” “你要是死我前面,我把你和莲儿妹子埋一块,要是死我后面,那特么就没辙了!” 听了这话,郭兴咧嘴就笑,牵动的伤口,马上又是呲牙咧嘴。 周围也是一片笑声。 死亡,其实并不遥远。 箭射没了,炮弹打光了,只剩下这条命可以抵抗。朱五抬头仰望夜空,满天繁星妖艳异常。 “就这么死在这?” “那他妈老子不白来了吗?” “那他妈老子不白折腾了吗?” “那他特马老子还不如跟着朱重八呢!兴许还没这么多事儿!不会死这么多人!” 正思量着,有亲兵跑过来报告,“五哥,官军派使者来了!” 哪门子使者? 朱五疑惑,李善长却眼睛一亮,“官军想招降!” “带上来!” 招降?定远军明明就剩下一口气了,这个时候招降?自己可是反贼阿,怎么降? 随后,一个官军被带了上来,趾高气昂,“谁是朱五?” “我!”朱五坐那没动,指指自己的鼻子。 “天恩浩荡,上天有好生之德。”官军使者大声说道,“我家丞相菩萨心肠,念尔等父母生养不易,特来问你,降是不降。 若投降,丞相保尔等性命,匪首朱五可为汉军万户,其余两将士各有封赏,随丞相平天下,诛反贼。 若不降,天亮之后,将尔等碎尸万段,头颅筑成京观,永世不得超生!” 降还是不降? 降,官军万户。 降,定远军的兄弟们可以活命。 降,自己还有翻本的机会。 所有士卒的眼睛都盯着朱五,一道道眼神中包含着不同的情绪。 有无助,有希望,有麻木,有渴望。 是啊,都是命,谁特么不想活!爹娘穷养不易,把你带到世上,不是为了让你去死的! 可是…… 可是…… 朱五怀里的秀儿忽然醒了,抓着他的衣甲,“五哥,冷哩!” 很久没冷过了,要饭时候在破庙里冷的都睡不着。 人,为什么穿不暖? 人,为什么吃不饱? 是因为,你们这些皇帝,大官,有钱人,没拿穷人当人! 我朱五,其实早就是死人了,早就是濠州城外的一个饿殍。 我朱五,早就死在了车祸里。 我朱五来这世上,从没安稳的活过一天。 我想活,我来到这个世界不是为了再死一次,但是也绝不是为了背负千古骂名。 大丈夫有所为,也有所不为,大不了再死一次。 我来到这个世界是为了当人,不是为了当奴隶! “二虎!” “五哥!” “你降吗?” “俺不降!俺爹娘都让这狗官府害死了,俺不降!俺现在有力气,俺和他们杀到底!” “老三,你呢,降不降!” “不降!俺和五哥你一起对天发过誓的,要杀出个太平来!” “常遇春,你降不降?” “俺老常做鬼都不降,大元皇帝俺都不尿他,什么鸟丞相。都不是俺们汉家血脉,谁他么认他!” “哈哈哈!” 朱五望天长啸,“回去告诉脱脱丞相,朱五,定远军,死则死尔,不降!” “不识抬举!” 官军使者扭头就走,其实是被这些反贼吓住了,一刻也不想停留。 刚迈出几步,就听身后传来贼头朱五的歌声。 “手持钢刀九十九,杀尽胡儿方罢手。 俺本堂堂男子汉,不给官府当马牛!”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五十二 起风了,东南风 杀! 天亮,山川原野再次变成战场。 这座不知名的小山,从植被到石头全部染成了红色,但是定远军的士卒,依然像石头缝隙里野草一样顽强。 没有弓箭还有牙齿,没有炮弹还有拳头,山脚下的士卒也撤到山丘上,沿着山势抵抗。 蒙古骑兵似乎杀够了,又或者不愿意招惹死斗的困兽,进攻的官军换成你汉军步卒。 噗…噗! 到处是利器入肉的声音,到处是在一起扭打,撕咬的士卒。步卒之间的肉搏,更为血腥残酷。 局面对定远军愈发不利,为了急行军,所有的粮草淄重,器械火药都在廖永安的水军船上。弟兄们不但没有武器可以更换,早上连顿热乎粥都没喝上。 “蓝玉!” 朱五一枪捅翻对面一个官军,大声喊道,“把老子的帅旗举起来!” “弟兄们,五哥在这儿!” 蓝玉并不强壮的身躯,高举朱五的帅旗,紧紧的跟在他身后。 此时,朱五已经带着亲兵站在第一线,朱子帅旗在秋风中迎风飘扬。 四面八方都是敌人,他们就想浪潮中的礁石,任凭你惊涛骇浪,我自岿然不动。 砰! 头盔上重了一刀,巨大的力量让朱五一阵眩晕,几乎要向前栽倒,几把刀枪同时砍来。 “恁八辈儿!” 朱进伟嗷唠一声,左手钢刀右手钉锤,疯魔一样挡在朱五身前。 “俺日恁八辈仙人!” 朱五在亲兵的拉扯下,站住脚步的同时,从濠州就跟着他的朱林伟已经埋没在刀光里。 “兄弟!” 朱五血泪满眶,仰天嘶吼,“举枪,把官狗子推下去…” 杀! 远处,官军的中军大营中,大元丞相脱脱,面无表情的看着战场。 旁边几个军中将领,看脱脱的脸色不好,都屏声静气,默默肃立。 “眼看就剩下口气了,就是不肯死,还真是顽强!”脱脱自言自语。 “丞相,不如让包抄过去的兵马………” 脱脱一笑,“对付一群反贼,还要从后面来,本相颜面何在?就正面来,攻下这座山,一个蛮子都不留,耳朵割下来当战功,人头垒成京观,就放在这淮河边上,让两淮的南蛮子看看,反抗大元的下场!” ……… “副帅升帐!” 濠州城,大帅议事厅。 大厅的中央,摆着一把椅子,仅有这一把椅子。椅子上铺着黄黑花纹的虎皮,本就是肃杀的厅里,多了分王者之气。 “咱,居然这么快,就能坐到这把椅子上!” 朱重八伸手在椅子的扶手上摸摸,入手一阵冰凉,眼神中的热烈却渐渐散去。 转头,厅里的兄弟们都在巴巴看着,笑道,“大伙站着干啥,坐!” 说着,又朝门口的亲兵吩咐,“去,给咱搬个凳子来!” “重八哥,大帅的椅子在那呢,你咋不坐?” 朱重八正色道,“那是大帅的椅子,咱哪能随便坐?”说着,哈哈一笑,“再说,咱屁股小,这么老大的椅子坐上去,晃悠!” “哈哈哈!”厅里一片大笑的声音。 泗洲的兵马进城了,周德兴,曹震,耿家父子………这些老兄弟,乡党都来了。 上一次大伙凑这么齐,还是回村那次,那时,朱重八只是个百人队长。而现在,他已经是濠州的副帅,这座城池的主人。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朱重八做了副帅,他们也水涨船高。从这些兄弟的眼中,朱重八看到了兴奋,看到了骄傲,还看到了野心。 建功立业,博取富贵的野心。 “都老实点,听重八说话!” 屋里一时间有些乱哄哄的,汤和一嗓子静下来。 “咱们现在兵不够!”朱重八挠挠头,“明儿就出城招兵,有多少招多少!赶紧把架子搭起来,招完了玩命练,咱准备练出两万大军来。” “天德,以后你是咱的亲卫统领。” “大嘴,咱把马队交给你。” “老周,你认字儿多,以后军需这块,你来管。” “耿君用………” 新官上任三把火,但是濠州如今无火可烧,千头万绪。而朱重八心中,能够倚仗的,只有这些兄弟。 一个个官职命下来,屋子中的人都喜笑颜开,磨拳擦掌。 “重八,你啥时候办喜事儿啊?”周德兴笑着问道,“乖乖,又是当大区,又是娶媳妇,双喜临门啊!” 朱重八随意笑笑,“怎么也得人家郭公子过了丧期,放心,少不了你们喜酒喝!” 说着,抬起屁股,“咱还有事,你们聊着。”说完,转身走了。 “诶,我说弟兄们!” 朱重八刚走,汤和就对大伙说道,“现在重八是大帅了,不能再重八重八的叫了!” “那叫啥?” “当然是大帅!”汤和白了一眼问话的人,“现在大伙也都人模狗样了,得懂规矩,别他娘的跟地头唠家常似的,咱这是军中?懂不!” 众人似懂非懂,就听汤和继续说道,“这才多久,重八就当大帅了,以后官越来越大,你们也重八重八的叫?外人听着还以为咱们没大没小呢!到时候,丢的是重八的脸。” “俺在这跟大伙说好,以后一律叫大帅,该有的礼节一样不能少。” 城外,新坟。 “俺地儿阿!” 张氏趴在坟前泣不成声,马秀英哭着把纸片放进火盆中, 身后是半躺在马车里的郭子兴,混浊的眼中晃动着泪水,朱重八在旁默默陪伴。 “国……瑞……” “父帅!” 亲事定下来之后,朱重八就改口了。 “将来……俺老两口……死了……就埋这……” ……… 淮河。 “起风了,统领,东南风!” 听了士卒的回报,廖永安面有喜色,站在船头远眺,握紧了拳头。 定远的水军,已经在这片水面蛰伏了许久。和州水域,官军巨大的楼船如山一样矗立在那。 这支千余人的小船队,根本不敢冒头。满打满算一千五百人,战船多是小船,拉着大军淄重的,甚至是渔船,没的打。 这时,几具尸体顺着河水从船边漂过。 “又是咱们定远军的兄弟!”一个水军小校哭道,“弟兄们到底死了多少,这河上都是死尸!” 廖永安认得这个小校,原来定远军的老兵,从军之前家里是打鱼的。占了和州后,被分到了水军。 “俺不等了,开船!”小校忽然大声喊道,“俺的弟兄们有难,俺得去救,救不了,俺就和他们一起死!” “开船…”许多定远军的老卒,纷纷喊道。 “兄弟!”廖永安按住小校的肩膀,“俺也急,俺的亲弟弟也在那,不知生死……” “那咋办?就在这看着?等着?”小校哭道。 廖永安伸出手,触摸河面上的风,“不用等了,起风了,东南风!” “俺不懂!”小校擦把眼泪,“廖统领,俺啥不懂你要干啥,可是俺敢死,你下令吧,俺的船做先锋!” ……… 铛!铛! 官军又如潮水般退去。 朱五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手中的刀无力的落下,刀口已经全卷刃了,刃上还带着一丝敌人的血肉。 “快,还有气儿!” 几个士卒在死人堆里扯出一个身子,抬着往山上来。 “伟哥,停住!伟哥……” “进伟!” 朱五又爬起来,走过去。 身体的主人虚弱的睁开眼睛,脸上一道蜈蚣一样的伤口,身上每一处好地方。左手死死的握着钉锤,右手却不见了,肘上露着白花花的骨头。 “进伟……兄弟!” “五哥!”朱进伟喉咙里面挤出几个字,“俺不中了!” “你先去给五哥打前站,哥随后就来。” 朱进伟模糊的脸上,似乎笑了一下,“俺……想娘了…想俺娘蒸的馍………” “俺家穷………俺七岁那年……祭祖……俺娘蒸了馍……俺和俺弟……香阿…忍不住………偷吃了……” “俺爹………吊房梁……抽俺……俺…娘哭………” “哥……俺爹……叔……饿死求的了………最后一捧小米给了俺哥俩……娘……上吊了……” “俺兄弟……病……死了……” “俺……去找……他们……” “五哥……俺…头回…吃肉……你给地……杂粮馍………卷白肉片子……真…………香……” “兄弟!”朱五落泪,“下辈子,哥让你肥肉馒头,管够!” “五哥……疼……俺想……家……院里的枣熟了……甜……” 说着,头一歪,昏死过去。 朱五哭着站起来,放眼望去,到处都是自己兄弟的尸体,一双双闭不上的眼睛。 都是穷苦百姓的孩子! 为什么,不管到什么时候。 受苦的,受难的,死的,生不如死的,都是穷人的孩子! 从小他们一点福没享到,还没炕沿高,就跟在父母屁股后头劳作。 从小到大,都没吃过几次饱饭。 临死,想的都是猪肉,馒头! 这些穷苦人家的孩子,无非是想吃多饱饭,想一家人在一块,吃顿饱饭! 可是狗官府不让!不管! 那就造反吧! 造反有罪! 他么的他们就想活着有什么罪? 他们想吃饱有什么罪? 他们反抗有什么罪? “脱脱!” 朱五提起刀,冲着敌营嘶吼。 “我日你妈!” “我朱五,日你妈。” “我朱五,日你大元皇帝的妈!” “我日你大元,列祖列宗的妈!” 随后山上,地下,原野里。 但凡还有口气的定远士卒,齐刷刷的咒骂,“脱脱,俺日恁娘,日恁八辈先人!” … 铛! 营帐中,刚端起了奶茶。 脱脱手一抖,银杯掉落,白色的奶茶洒在精美的地摊上。 “他们骂啥?” 定远军的骂声,传到了营帐里,清晰可闻。 “他们骂啥?”脱脱暴跳如雷,“他们在骂啥?” “回…丞相……”伺候脱脱的高丽奴仆,战战兢兢的回道,“南蛮子,日你………妈……” 噗! 脱脱一刀砍了这个高丽人的脑袋。 “汉军废物,不中用!” “本相的帅旗前移,本相要看着他们死……”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五十三 洪流 “弟兄们,的话吗?” “俺娘说……儿……你好好活,给咱家留条根!” “可是他们,要把咱们赶紧杀绝!”朱五红着眼睛,狼一样,“想活下去,就只有一个办法!” “杀下去!” 朱五指着山下脱脱的帅旗,“与其在这等着他们来杀,不如咱们杀下去!” “与其等着被他们砍,不如先砍翻他们,狭路相逢勇者胜,只有杀了他们,咱们才有活路!” 砰! 拍打下自己的胸膛,朱五跳到一块石头上,“老子有第一个,谁愿意跟着我?” “俺……” 无数个声音想起,二虎,蓝玉,相互搀扶的郭家兄弟。 “谁愿意跟着我?” “俺……” 无数双手举起来,常遇春,廖永忠,冯家兄弟,李善长。 “谁愿意跟着我?” “俺……” 无数伤兵挣扎着站起来,眼神坚毅。 朱五跳下石头,拿起一把斑驳的破刀,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 他从路中间而过,身后无声的跟着一道铁流。 “秀儿,五哥背着你,怕不怕!” “跟着果,俺不怕!” “咱俩可能会死!” “俺不怕,死了就能见着爹娘了……俺想他们!” 朱五皮带子紧紧的把秀儿绑在背后,丫头的呼吸落在脖颈上,温温的,热热的。 呼! 仰望天空,太阳还没完全落下,月牙就开始悄悄冒头。 “要死了吗?” 朱五苦笑下,他的身后跟着密密麻麻的定远士卒。 “还好,路上有这么多人做伴,不寂寞!” 再次回头,没有人说话,可眼神中的坚定,不言而喻。 华夏男儿不怕死,历史上多少忠魂哪怕变成无名之辈,也不愿意苟且偷生。 光明褪去,残阳如血。 “兄弟们!” 朱五拼尽全力,从胸膛里嘶吼出最原始的野性,“跟着我,杀脱脱!” “杀脱脱!” ……… 淮河水静静,秋风渐渐起。 淮河上,官军的巨大楼船,连城一片,庞大得望而生畏。 黄昏中,几十条小渔船慢慢的接近,就像狼群慢慢的接近猎物。 廖永安手心里都是汗水,前面就是和州水面,前面就是官军的楼船。 他知道定远军败了,十几万的官军就是用人堆,也堆死朱五。 可是他不甘心,和州是他的家,他知道官军庆祝胜利的方式,知道和州将会有怎样的灾难。 他的家眷在城里,他没有杀推官军的能耐,但是有咬掉他们一块肉的勇气。 哗……水流潺潺。 小船上是定远炮兵的火药,是弟兄们喜欢的掌心雷,冲过去炸碎官军的船,烧死他们! “风东南……船满帆…” 豁然之间,陆地上传来惊天的嘶吼,像是野兽临死前的嚎叫,又像是震人心神的惊雷。 无数个汉子在嘶吼,在嚎叫,在呐喊。 “杀脱脱!” “咱们的兄弟还在!”最前面船上的小校大喊。 廖永安刷的抽出腰刀,“风东南,拉满帆………弟兄们,冲过去……炸了官军的大船……” ……… 和州城。 仅剩的六千老卒集合在城门里,郑遇春和朱十三站在队伍前。 弟兄们死的惨阿! 在城头看过去,漫山遍野的死人。五哥败了,和州守不住了,既然守不住,还不如杀出去,早起也和弟兄们死在一块儿。 “怕死的可以不去!” 城门洞里朱十三的回音回荡。 “俺不怪你们,出了这个门,大伙见一个杀一个,杀够本才不枉爹娘生养一回!” “兄弟们,记住俺的名字,朱十三,来生再见!” “开城门!” 吱…… 城门的大斯坦被卸下来,就在此时,若隐若现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声音越来越大,覆盖了天地。 “杀脱脱!” “咱五哥还在,定远军的弟兄们还在!” 朱十三热泪满眶,“开城门,杀出去!杀脱脱……” ……… “杀脱脱!” 一道洪流从山上倾泻而来。 像是决堤的洪水,席卷着一切。 像是改道的黄河,吞噬天地。 “不知死活的玩意!” 帅旗下,脱脱冷笑,“儿郎们,杀反贼!” 轰! 洪流冲破了官军的第一道防线,这是淮西男儿的骨肉洪流,这是天下穷人的不屈意志。 “蓝玉,别让旗倒了!” 朱五的帅旗为这道洪流指引方向,像是黑夜中的明灯,照亮阴暗的大地。 “死!” 勇敢的士兵,跑到朱五的前面,用长矛开路。哪怕敌人的弯刀劈开胸膛,也不能阻止他们瘦弱的身躯。 “杀脱脱!” 这道洪流唯一的方向,就是大元丞相的帅旗。 “杀!” 不断有人倒下,可是倒下的人也会抓着敌人不松手。 “杀!” 一腔鲜血喷到常遇春的脸,他怪叫两声,手中铁锏无意合之将。 “杀!” 李善长这个书生也拿着刀,见人就砍。 “杀!” 秀儿在朱五背上,哭着嘶喊。 “弟兄们,跟着我杀脱脱!” “疯子!一群疯子!” 帅旗下,脱脱看着那道洪流越来越近,这位文武双全的大元丞相,忽然想起先生教过的一句话。 民不畏死! 轰隆! 脱脱错愕的回头,河边楼船上突然传来震天的爆炸声,目瞪口呆之中,大军的后营水军变成一片火海。 燃烧的火焰中,无数反贼,幽灵一般,叼着到杀到岸上,铺天盖地的喊。 “杀脱脱!” “怎么回事?” 轰隆! 又是一阵巨响,似乎在回答这位大元丞相。 身后和州的方向,也传来无数的呐喊,“杀脱脱!” “丞相!” 亲兵焦急的喊,“有反贼杀来了,不知道多少人!” …… “有援军!” 朱五听到了,看到了。 抹一把脸上的鲜血,指着前面。 “弟兄们,跟着我杀脱脱,杀脱脱!” …… 元至正十二年,深秋。 元丞相脱脱,率十五万军攻和州,围太平路大总管定远将军朱五。 朱五已是无处可逃,临死一击之时,定远水军统领袭击脱脱后营,粮草淄重,水军战舰尽数烧毁。 又有朱五麾下,六千和州守军袭脱脱后背。 十五万大军首尾不能相顾,夜色中乱成一片,朱五又杀到脱脱帐前,官军闻风丧胆。 是役,脱脱大军败退,和州解围。 一代人杰脱脱,竟然败得如此滑稽。后人评说,时也,命也。 ……… 实在水平不行,战争这玩意写不出来,想推了重写,又找不到点儿。 感谢大家支持,谢谢。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五十四 总管 秋风萧索,田野一片荒凉。 南方秋冬交替之际,风冷到了骨子里。 砰! 空旷的原野上突然凭空出现一声炮响,枯木的落叶纷纷落下,一群黑鸦尖叫着飞向天空,盘旋。 还是那座山丘,定远军流干了血,尸首盖住地面草木的山丘。此刻,山脚下却密密麻麻的站满了人。 白衣白旗黄纸钱,石碑空墓黑木棺。 既然兄弟们把血留在这了,朱五就选定这里,作为定远军的陵园。 砰! 又是一声炮响,朱五捧着一杯酒洒在了地上。 他的手有些抖,似乎想起了那场惨绝人寰的恶战。出征时三万人,回来时一万半。 砰! 第三声炮响,朱五俯身下拜。身后,数万定远残军一齐下拜。 “起!” 穿着道袍的席应真肃穆呼喊,一具具棺木被抬起。 随后,空坟地变成了新坟,整个山变成了一座坟山。 “五哥,人来了!” 朱五还在看着山上埋土立碑的士卒,蓝玉走到他身后小声说道。 “走!” 一声叹气之后,两人一前一后,往后走。 前面,地上蹲着,十几个灰头土脸战战兢兢的农人,这个场面眼皮都不敢抬。 待看到一群亲兵簇拥着朱五走下来,赶紧跪倒不敢抬头。 “扶起来!” 朱五见不得这个,目光在这些农人身上扫过,温言说道,“你们是旁边那个村的?” 这不知名的山丘边上,有个小村庄,大军一来,村子毁了,变成白地。 “……是……” “不用怕,我找你们是好事!”朱五继续说道,“我给你们粮食,给你们农具,给你们耕牛……” 这些农人的眼睛一下就亮了,满是神采的抬起头,却又马上低下去。 “这山脚边上无主的地,你们随便种,我定远军在和州一日,就不会有人找你们收粮收税!” “……真的…?”农人颤抖着问,天下怎么会有这样的好事儿? “我几万兄弟们在那埋着,我会骗你?”朱五指着山头说道,“不过,不是白给你。” 说着,叹口气,“这片山,以后就是我定远军的坟山,你们得帮着守墓,行吗?” …… 说实话,当日朱五抱着必死的决心,冲向脱脱的大旗,根本就是死路。 可是天意,或者说命运再次垂青了他,廖永安的水军,朱十三郑遇春的和州守军出击,三路突击,不要命的打法吓退了官军。 杀敌八百自损一千,和州这次伤筋动骨了,死的要埋,伤的要养,军队中也弥漫着一股悲伤的情绪。 从城外打马回城,刚进军营,就见一个裹得跟粽子一样的家伙,在朱五房间的墙根底下晒太阳。 “进伟?你不好好歇着,跑我这干啥?”朱五下马,笑着问道。 这朱进伟真是命大,比郭家兄弟还命大,身上全是伤,胳膊也旁人砍掉了,本以为他挺不过去。 谁知道包吧包吧,上点药活了!很奇怪的是,身上的血都快流干了,可是每一处伤是动了骨头的,人看着是虚弱,可是好歹能在旁人的扶持下,慢慢动弹。 朱进伟抬头,脸上包的全是布,就露出两个眼睛,两千肿得油汪汪的大嘴唇。 “哥,俺找你有事!” “啥事?说!”朱五贴着墙根,挨着他蹲下去。 “你知道俺为啥没死吗?”朱进伟压低了声音,神秘的说道,“俺本来都死了,一只脚都踩到奈何桥上了,突然……” “你好好说,再一惊一乍我踹你!”朱五正听得入神,差点吓一跳。 朱进伟接着说道,“突然,一只手把俺拉回来了,俺回头一看,你猜怎么地?” “是俺娘!”朱进伟直视朱五的眼睛,“真是俺娘!穿地衣服都和俺娘死的时候一模一样。” “俺娘哭地阿,稀里哗啦,抓着俺就问。儿阿,恁手呢?恁手哪去啦?” 朱五听得心酸,进伟兄弟真是鬼门关上爬回来的,或许冥冥中真是有亲人保佑。 “俺问娘,你咋在这?”朱进伟继续说道,“俺娘哭的更厉害了,说。俺等你阿,俺一直没去投胎,就在这桥边上等你。” “俺就问,娘你等俺干啥?俺娘说,咱家就剩你一条根儿了,俺怕你也稀里糊涂走了这条道儿,你回去,回去!” “这时候,桥上过来俩阴差,手里拎着枷锁,要来拿俺。俺娘拼命把俺往出推,儿阿快走!老朱家就你这一条根儿,一个种了,可不能死,死了老朱家就绝后了……” 朱五好像听懂了什么,“你别云山雾罩的,你啥意思,直说!” 朱进伟咽了口吐沫,“哥,俺想娶媳妇,俺家就剩俺一个男儿,要是再不留个种,那不完了吗?俺爹像俺这么大的时候,俺都能撵鸡了!” 噗嗤! 朱五哭笑不得,“娶就去呗,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好事儿!”说着,不由得来了兴趣,“是不是看上谁家姑娘了?” “嗯!”朱进伟眼睛眨两下,“老李家的小闺女!” 老李?李善长? 李善长家里倒是儿女双全,只不过人家小闺女还小呢! 朱五挠挠头,“老李那小姑娘才十四吧!你多大?” “俺十九!十四咋了?十四也是女人!”朱进伟身上伤了,嘴皮子还利索,“俺见过一回,岁数是有点小,胸脯都鼓起来了…” “呸!”朱五啐一口,“想瞎你的心,你跟我白话半天,是想让我给你做媒吧?这话你咋不敢自己找老李说!” 说着,又笑骂道,“你小子包得跟粽子似的,命都没了大半条,还惦记人家小闺女?心真大啊!” “五哥,你这话不中听!”朱进伟嚷嚷,“俺胳膊都没一只了,你不帮俺还笑话俺!” 心里是有点愧疚,朱五又蹲下,好言好语的说道,“兄弟,不是五哥不帮你,老李那小闺女是人家心头肉,咱们……是吧!这个,要不你换一个,五哥绝对给你办得风风观光。” “不中!”朱进伟来了脾气,“五哥,俺就相中她了,不瞒你说,俺身上挨刀子那一刻,俺別人都没想,脑子里最后出现的人,就是她!再说,俺找人算过,俺家八字合,能生一堆儿子!” “哪个特码的草包大仙给你算的?” “席老道阿!他要不说是啥天揍之合,俺能厚着脸皮来找你?” “诶呀,我靠。”朱五无语,“那他妈是天作之合!” 有心拒绝,可是这事没法拒绝,人家为了自己命都快没了,自己这当哥的,这点忙都不帮? 十四,是小了点。可这个时代,十来岁结婚的也不少了,自己都属于大龄青年了。 朱重八那样二十五还没开荤的,属于老光棍了。 年龄说得过去,就是李善长那说不过去。 又他们什么说不过去的,你老李的闺女是公主?我这兄弟一表人才,哪配不上她。 想着,一拍大腿,“行,我去说!”说着,打打预防针,“五哥帮你撮合,不过成不成不敢保!” 朱进伟咧嘴就笑,满是绷带的脸上,看着跟窟窿似的。(1) 就这时候,蓝玉在院外说道,“五哥,李善长,胡惟庸来了!” “请他们进来!” 说完,朱五瞥了一眼朱进伟,“叫人,把这货抬走。” ……… 屋内,朱五刚刚坐下。 李善长和胡惟庸就一前一后的进来。 “主………” “坐,别闹虚的!”朱五笑道,“这些日子,士卒抚恤,安抚百姓,征收秋粮的担子都压在你们身上,辛苦啦!” “都是分内之事!”李善长先笑道,说着掏出一张单子,“和州一战,主公大破蒙元丞相脱脱,天下震动,各方诸侯都送来了贺礼!” 和州一战,定远军死伤惨重,可是这一战称得上是天下闻名。一个不知名的小军头,竟然杀退了一代名相脱脱。 何止是天下震动,简直是天下闻名,短短的功夫,朱五定远军的名声传遍大江南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银锭两千,铁甲三百……”琳琅满目一大堆,落款关先生。 这是刘福通派人送来的,又贵又重。 关先生?朱五脑中不由得想起那个儒雅的书生。 “粮草一千担……战马六十……” 咦!落款朱重八,濠州也送礼了! “郭子兴瘫了,听说没几天可活,如今濠州是朱重八做主,已经上表刘福通大帅,命朱重八为濠州总管,副帅。 若是郭子兴哪天断气儿了,那朱重八就是濠州的大总管,濠州红巾大帅!” “这事我知道!”朱五摆弄着手里的礼单,心里想骂娘。 自己打来打去,到最后想不到便宜了重八哥。若他为濠州总管,自己还真不好在攻濠州。 胡惟庸看了眼朱五的表情,“主公,咱们定远军的旗号,是不是要改改?” “你有什么建议?”朱五放下礼单,笑道,“称王称霸的就别说了,眼下和州还没那个底气,我也不惹那个笑话!” “太平路大总管,定远大将军,朱!”胡惟庸不假思索,“此战过后,虽说和州大伤,但滁州门户已开,太平路合州府都在咱定远兵锋之下,只需几路偏师,合州府必望风而降!” 朱五连连点头,他说的有理,可是他忽略了一个事,大战之后士卒疲惫,怎么打! 况且死人太多,如今军中有股悲伤的情绪弥漫,士气不高阿! 想到这里,朱五看李善长,“老李,你闺女十四啦?” 李善长胡子一抖,“是……” 胡惟庸则是心里马上嘀咕起来,朱五已经到了成婚的年纪,李善长家有女儿待字闺中,莫非? 怎么开口呢?朱五犯难,两辈子加起来也没给人说过媒阿。 此时,就听门外一阵喧哗。 “蓝玉,起来,俺们要见五哥!” “谁在外头?二虎?” 朱五话音刚落,二虎,朱十三,还有郭家兄弟,等等一群出生入死老兄弟进来。 “你们要干啥?”朱五皱眉问道。 “五哥!”二虎别过头,假模假式的,“俺……俺也梦着俺娘了……俺家就俺一根苗……” “俺也是……” “五哥,俺家三代单传阿……” “停!” 朱五脑子都快炸了,这特娘的是都要媳妇来了,可是老子都还没有呢,上哪弄去。 然而,刚消停下来,就听有人在外头喊。 “主公,大喜!” 接着,冯国用小跑着进来,“巢湖水匪来信,要归附咱定远军。横山有两万义军,也要奉主公为主!” ……… 1,感谢球友朱进伟的出演,他会活很久,一直到结局,平虏将军,世袭的侯。 今天慢了,下午撞车了,刚回家。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五十五 要老婆 “五哥,你早就说给俺娶媳妇的……” “五哥………俺哥俩最早就跟着你,你可不能偏心…” “五哥,俺跟你说,天天早上棒棒地,比特娘的铁棍子都硬…” “五哥,俺娘临死之前还交待俺,一定要传宗接代……” 屋里人越来越多,进来一个哭一个,目的都是一样的,找五哥要媳妇。 是阿,都是二十啷当岁的小伙子,太平年月都是娃他爹了。这世道把脑袋别在裤腰上,朱五的队伍又绝对不允许强抢民女。 生理上需要,生活上也需要。而且这个时代,男人对于传宗接待的事,有着高度的责任心,和仪式感。 可是,上哪给这些小光棍找老婆去?哪有那么多女人? 一群人围着朱五唾沫星子喷得老长,李善长和胡惟庸被挤到了边上,捋着胡子看热闹。 朱五脑子都炸了,不经意看道,蓝玉在门口缩头缩脑。 “你过来,咋回事?咋整地大伙都知道了?” 蓝玉缩脖儿,“不是俺说的,朱进伟说的,从出了大门开始,见谁跟谁说,五哥给他找老婆了!”说着,撇撇嘴,“你没看他美那样,都快上天了!” 这货!朱五气得呼哧呼哧喘粗气,这事也是随便能说的,偷着乐不行吗? 郭小四,郭英能下地了,拄着拐杖,“五哥,俺从小就跟着你,死人堆里打滚的,你咋不给俺找一个?俺要求也不高,模样周正就行了,不像朱进伟那货,非得娶人家老李的小闺女。” 啥? 李善长正听得津津有味,手一抖,胡子都揪下来一缕。 就见郭英行了个礼,“老李,恭喜你阿,要当丈人了,以后比俺还大一辈儿!” “主公……”李善长哆哆嗦嗦的站起来,“俺闺女才十四……再说……” “打住!全打住!” 朱五嗷唠一嗓子,“兄弟们,我上哪给你们找老婆去?那是大活人,不是馒头!我也想你们成家立业,得有人算阿!” “再说了,你们没媳妇!咱定远军的兄弟,哪个有媳妇了?都找我要,我特么管谁要?” “光给你们找,不给他们找,军心要不要了?从回和州之后,你们一个个蔫头耷拉脑袋的,一提到娶媳妇,一个赛一个的精神……” 诶,等会! 朱五脑中灵光一现,定远军现在士气不高,这倒是个办法。 转过头,冲李善长一笑,后者心里咯噔一下。 “老李,你家在定远,亲戚挺多的,是吧?” 李善长心里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眼珠转转,发现朱五那帮老兄弟都跟狼见了鸡似的,盯着他。 “什么侄女,外甥女,堂侄女,表外甥女………是不是挺多的?” 朱五嘿嘿笑道,“你看我这帮兄弟,各个都是好后生,这身板,这模样,中多少刀都死不了,是吧……” 盯上俺闺女还不算,这是把俺全家女人都盯上了! 李善长心里叫苦,“不是俺推脱,婚姻大事……” “俺多给彩礼!”二虎拍着胸脯,“五哥给的银子都没地花,家里一堆呢。俺家就俺一个了,进了门就是媳妇当家,俺肯定对媳妇好……” “俺也是……俺也对媳妇好,有银子,不差钱!” 二虎这么一变态,其他兄弟也跟着起哄。是阿,都有银子,朱五在银钱上大方,这些人多少都有点小金库。各个心思单纯,又不喝花酒,又不刷钱。 李善长沉思良久,苦笑道,“如此,俺回去和夫人商量下,让她出面给各位做媒,签线。” 胡惟庸在旁边也笑道,“主公,其实俺也有两个表妹!” 这俩人都是人精,其实心里巴不得和朱五的兄弟结亲,要是能和朱五结亲,那就更好了。 朱五现在虽然势小,可是打败了脱脱,势必名满天下,带来的政治效应不可估量。 才几天巢湖的水费,横山涧的义军就主动来投。定远军虽然伤了筋骨,可是剩下的都是百战老兵,淮西谁敢逆定远军的兵锋? 和州对面就是金陵,下滁州扫平太平路,攻取金陵,马上就是王霸之基业。 两人都是熟读史书之辈,其中关键一想就透。再说,他俩本就是定远军的人,官府眼里的反贼,哪有什么配不配的。 “老胡!”郭英拍着胡惟庸的肩膀,“仗义,太仗义了!”(1) 军官们有媳妇了,士卒呢?全给不可能,可是选出一些有功的,还是可以的。 周边府县的流民越来越多,和州打跑了官军,流民就全朝这边来了,挑选青壮成军,挑几个女人给弟兄们当老婆,这事不过分吧! 还能激励其他的士卒,想要媳妇吗?想就跟五哥杀官军。 有了老婆有了家,是不是就没心气打仗了? 士卒整天都在营里怎么回家,媳妇住哪? 一套完整的士兵作休考勤,军功升迁,还有抚恤必须赶紧做出来。 众人都在欢笑,唯独朱五陷入沉思。 如果不做这些,行不行? 按照李善长他们的思路,把粮抓在手里,有的是人当兵,已定远老兵为骨干,裹挟百姓攻城掠地。 拓展地盘之后,善待士绅,取消苛捐杂税,分发无主的田地,与民休息。 历史证明,这条路绝对是可以行得通的,可是自己怎么就感觉这么别扭。 是喽!历史上这些豪杰,无论史书上多么伟大,其实在成就事业之前,他们的心里未曾把士卒,百姓当人。 而在自己的心中,这些都是活生生的人,人家给自己卖命,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让人家过得好点。 人,得仗义! 此时,蓝玉小心翼翼的靠过来,断断续续的说道,“五哥!” “嗯?”朱五抬头看他一眼。 “俺……俺今年虚岁也十七了……俺也想娶………” “你添什么乱?滚……” 朱五一脚踹出去,“你毛长齐没有?” 二虎搂着蓝玉的肩膀,“蓝小二,来让哥哥看看,有没有毛!” 这时朱五才有功夫看向冯国用,“老冯,谁来投?说清楚!” 冯国用回过神,刚才他也是懵了,一群后生咱媳妇,这事还真不多见。 听朱五问他,赶紧说道,“巢湖的水军头目,李扒头来信有意归附。” “他有多少兵马?”朱五问道。 “大小船只一千多条,军士上万人。”冯国用回道,“这李扒头是手下的兄弟都是彭和尚的门徒,去年响应彭和尚起义。不过没闹出什么动静,倒是他们自己窝里反了。” 水军!头领有明教的影子! 朱五琢磨着,和州一战水军的作用不言而喻,手下现在却的就是熟悉水战的士卒。 至于,明教,彭和尚的门徒?先弄过来再说。 “去喊廖永安来,他是水战的行家!”朱五说道,“老冯,还有一个是谁?” “横山涧的义军,缪大亨,手下有两万人。”冯国用笑道,“说起来此人俺倒是早有耳闻,他很俺一样结寨自保,不过俺是保穷人,他是保大户。” 李善长也说道,“俺也听说过此人,不过此人风评不好!” “怎么说?”朱五笑问。 “蛇鼠两端!”李善长回道,“他还是心里向着官府多些,俺估摸着,他不是真的归附于主公。而是离咱们太近,心里害怕,试一下!” 朱五笑道,“管他真心假心,他那有两万人是真的吧?”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一 姐夫 桌上,好大一盆面条。 新鲜刚炸出来的猪油渣,多葱多蒜,炒了做浇头。油汪汪的馋涎欲滴,香味扑鼻。 “要是有辣椒就好了,尤其是小米辣!” 朱五心里感叹一句,用大碗盛了满满一碗,拌上浇头。 白色的面条上占满了油脂,夹杂着碧绿的葱,晶莹的蒜,食指大动。 “老廖,自己动手阿!” 好不容易打发走要老婆的兄弟,廖永安从水军那边过来,正好是饭点儿,留下吃一口。 廖永安也是痛快人,给自己也挑了一碗,笑道,“俺也爱吃面,怎么都吃不够!” 呼! 朱五吸了一大口,吧唧着嘴,感觉不够味,从桌上拿起一头蒜,晃着问,“来点?” “吃面不吃蒜,这面还啥吃头!”廖永安笑道。 朱五先扒好了一头,直接放到廖永安面前,“老廖,这回定远军,多亏了你,要不是你水军烧了脱脱的船,炸了他的军需,定远军就交代了!” “俺也是误打误撞,当时就觉得,要不给他老小子来手狠的,心里过不去!”廖永安嘴吧唧的啪啪响,“镇……总管,那老小子船上还真全是好东西,弟兄们现在都没捞完。” 朱五的名头变了,镇抚变成了总管,下面的人也就纷纷改口,不过还是乱七八糟,老兄弟叫哥,李善长那些文人叫主公,武将们觉得总管威风。 不过和名头相比,朱五更喜欢实惠的,因为是沿江而下,脱脱十五万大军的家当都在船上,沉船以后都落进河里。 沿途地方的孝敬,屠杀徐州后搜罗的金银,还有无数的军械,粮草。这都捞多少日子了,还没捞完。 朱五笑笑,见廖永安几口一碗面下了肚,主动拿过他的碗,又挑了上尖一碗。 “这如何使得?”廖永安连连摆手,“咋能让总管给俺挑面?” “这有啥!”朱五笑道,“你算是救了我的命,救了咱们定远军。我这现在没有高官厚禄许你,咱们来日方长,给你盛面算是先给点利息!” “总管吉人自有天相,俺真是不敢居功!”说完,廖永安又端着碗,吃得格外香甜。 朱五暗中点头,廖永安比他大很多,在定远军中老成稳重。这个人身上有着很浓厚的旧时代军人味道,讲究忠义,是个稳妥可靠的人。 其实他心里没想到的是,廖永安心里对他也是一百个服气。 脱脱十几万大军围得死死的,一般人早就降了,朱五不但不降,还偏偏敢杀出条生路。 还有定远军,换成别的军队早就崩了,根本不会听主帅的,那种情况下早就撒丫子跑了,哪里会前仆后继的抢着死。 这样的兵,这样的头领,这样的世道。廖永安老成,但是不傻。 就听朱五继续说道,“有功就是有功,我打算让你做定远的水军统领,给你给你扩军。你手下的水军太少,起码得凑个上万人!” 廖永安筷子一顿,男人哪能没有功利心。水军统领,上万人的队伍,意味着他算得上定远军的一方大将。 他把嘴里的面咽下去,“多谢总管厚爱,可是水军不比步卒,水性,旗语,还有战船训练都得下狠功夫。还有战船,眼下咱们和州,就算有那么多兵,为没船阿!” 朱五笑着说道,“要是我给你现成的船,现成的人呢?” 见廖永安愣住,朱五又说道,“巢湖的李扒头你听说过没有,他派人来信了,说是想归附于我,一千多条船,一万多上船就能打的水军!” “这人俺知道。”廖永安寻思下说道,“这人名声不大好,怎么说呢?两面三刀!他写信归附,这里面是不是有啥蹊跷?” “巢湖水寨势大不假,可不是他一人说了就算的,还有给债主叫赵普胜,人送外号赵双刀。下面还有俞家父子,张德胜,桑世杰出等头领。” “他们这些人都是明教彭和尚的门徒,寨主是他们推举出来的,可不是他李扒生打下来的。” 朱五明白了,巢湖水寨是合伙股东制,不是私人独有。 既然是彭和尚的门徒,那就是南方红巾一脉,尊的是徐寿辉。不像濠州红巾,尊的是刘福通。 廖永安接着说道,“李扒头这个人虽然是两面三刀,一个屁三个谎。可是双刀赵,和俞家父子都是忠义的汉子,尤其是俞家,凡是吃水上饭的,都得竖大拇指!” 朱五笑笑,“老廖,你咋知道这么清楚?” 廖永安脸上一红,“他们拉拢过俺兄弟,俞家父子俺们有过一面之缘。” 朱五手指轻轻敲打桌面,“那他为什么要归附我呢?得派个人问清楚,到底是他姓李的想会附,还是巢湖水寨想归附。” 说着,笑了笑,“不管如何,先答应他再说,他这寨子,连人带船,我都要了。” …… 和州城外,流民愈发的多起来,有的是从周边州府逃过来的,有的干脆就是城外的乡民,被脱脱的大军一祸害,立马变成了流民。 为啥流民爱来这和州,有饭吃。别地儿对于这些百姓不管不问,甚至还要祸害一番。 唯独朱五这,城外每天几口熬着杂粮糊糊的大锅,吃不饱,可是能让这些人勉强吊着性命。 “排好了!老人孩子在前头,敢乱了规矩抢的,直接砍了!” 朱五的亲卫副统领李赛,正带着士卒在门口施粥。 流民们都认识这个黑面神,这几日凡是不老实的,不守规矩的,全让这位给砍了,人头就挂在墙上,血淋淋的。 乱世中哪里有温情,就算是做好事,也得行霹雳手段。 当,当,当! 铁锅的盖子被掀开,咕噜噜的冒着热气,流民们在士卒的刀枪下,勉强的排着队。 李赛用腰刀敲打着铁锅,大声喊,“急个球,都有!回去都烧高香吧,这世道谁管你们这些苦哈哈。咱和州朱大总管心善,都是乡里乡亲的,不忍看你们饿死……” 这时队伍里一个瘦弱的小女孩,六七岁的样子,被大人一挤,扑通倒在地上。 手里的碗,啪地碎了,小丫头哇地一声哭了,“俺家就一个碗了………” 黑乎乎的小手徒劳的想把碗拼起来,眼泪吧嗒吧嗒的掉,突然间小手停住了。 那个凶神恶煞,施粥的汉子,端着满满一碗,粘稠的糊糊蹲到他面前。 小丫头把半个碗藏在怀里,低着头不敢看。 “你叫啥?” “俺……槐花……”丫头的声音还没蚊子大。 “你家人呢?” “爹死了……娘在病着……” “哎!” 李赛叹口气,饶是他让这世道磨得心如磐石,也不免心里发酸。 再看这丫头,脑子里不由得想起,当初在濠州,每天早上秀儿都跑到他跟前,磕头求着进城。 心中更加柔软几分,从怀里摸出块带油花的饼子,“吃吧!” 槐花跟小狼崽子一样,一下抢了过去,塞嘴里大口的嚼着,“谢谢大叔!” 李 “原来,秀儿就这样!” 总管来了!李赛回头,朱五带着李善长和胡惟庸,到了他的身后。 “总管!” 朱五点点头,打量着狼吞枯燥的小女孩,“哎,这狗世道!”说着,看向李赛,“老李,你孤家寡人的,不如认这丫头当闺女吧,好歹有个香火。”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朱五想起进濠州晚饭时,李赛看秀儿的眼神。这个四十多岁的老军,或许是没家的缘故,真心喜爱孩子。 李赛又蹲下,笑着逗女孩,“叫爹!叫爹以后天天有饼子吃,” 女孩啃饼子的动作停下,歪着脑袋,“你要俺娘吗?你要是要俺娘,俺就叫!” “这……”李赛挠头。 朱五笑了起来,“看看,现成的闺女婆娘上门了,老李,你自己拿主意吧!” 说完,转身去了另一个城门。 李赛皱眉寻思一下,一跺脚,一下把女孩抱在怀里,“走,看看你娘去,她最好长的漂亮点,不然老子……” 另一个城门处蓝玉在招兵,几大口袋黄澄澄的小米,流民中青壮的汉子都挤在那。 蓝玉就跟挑牲口似的,牙都得看看,挑上的直接让人拉倒旁边的棚子里吃馍,老弱病残滥竽充数的直接打出去。 嘴里骂骂咧咧,“日你娘,跑俺这糊弄来,俺们这粮都是拿命换的。” 朱五在边上看着,对李善长说道,“这样不行啊!流民越来越多,光靠招兵和施舍,不解决问题!” 李善长胡惟庸对视一眼,心道,还不是你自己找的,你要是不施粥,流民也不会越来越多。 “和州现在无主的田地有多少?”朱五又道,“能安置的安置了,荒着也是荒着,咱没看着就算了,看着的能给条活路,就给条活路。” “无主的荒地倒是不少,可是安置流民,除了地还得给粮食,农具,粮种。”李善长说道,“这么算下来,又是一笔大开销。” “不过也不亏,往后咱们和州用人的地方多,青壮劳力都有用场。修城墙,疏通河道,还有新建的船厂都缺人,咱们也不白给他们,让他们出力气换。” “好,好!”朱五连连点头,“这事你们就看着办,以后这些民政的事儿,别等我说,我既然让你们管着这块,你们就得挑起来。” 李善长刚要道谢,身后传来一阵喧哗。 “俺不会来当兵的………” “不当兵你跑鞋干啥……” “俺找人……” “找你奶奶……”蓝玉又开骂,听动静这是又动脚踹了。 “俺……哎哟!” “俺找朱总管,俺是他姐夫………” “啥?” 朱五豁然回头,“老子有姐夫?” 只见蓝玉脚丫子伸出去,停在半空,“你是俺家总管姐夫?” 两个后生躲在一个老农的身后,老农昂着脑袋,“阿!俺就是朱总管的姐夫……亲的……”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二 规划。 “你是我姐夫?” 朱五走过去,盯着老农。 其实他心里也没底,这具身体残存的记忆不多,如果真是他的亲人,也不是怪事,反而是喜事。 老农骨架子大,就是瘦,满脸风霜,愁了朱五半晌,“俺……俺是朱总管的姐夫!” “这就是俺们和州朱总管!”蓝玉骂了一句,心里嘀咕,到底是不是五哥姐夫,刚才俺可比他好了这老小子好几脚。 老农的眼神中露出些诧异,倒是他身后一个瘦高的后生,开口说道,“俺们找俺叔,有相亲说他投了红巾,做了总管!” “你叔叫啥?”朱五问道。 “朱……重八!” 原来是朱重八的姐夫,朱五的心里没来由的有些失落。 “他是濠州的,这和州!”蓝玉又来骂,“他那是副的,俺五哥这是正的。” “行了,别扯淡了!” 朱五摇摇头,对朱重八几个亲戚说道,“我是重八哥的兄弟,我派人给他送信,路上不太平,你们先在和州带着吧。” 这他么什么事?你朱重八的亲戚找你,居然能找和州来。 朱五又问,“你们叫啥?” 农人回道,“俺叫李贞!这是重八的亲侄儿,文正。这是俺儿子,保儿!那个,恁是俺妹夫的兄弟?” “嗯!”朱五带着他们往回走,笑道,“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好兄弟。” “那个……给俺们安排顿饭中不中,饿坏了!” ……… 呼………呼噜! 这仨人,饭桶么! 一人一盆面条,风卷残云的一般,都不带嚼的,似乎从嘴到咯嗓子眼再到胃,是一条线,直接吸进去就行。 朱五看得咽口吐沫,小丫头秀儿也看得直流口水。 “五果,好像不够哩!” “来人。”朱五冲外头喊,“再来三盆!” “那啥,大兄弟,有咸菜没?”李贞当下空盆,蹲在地上问道,“俺口重!” “咸菜!”朱五又冲外头喊了一句,回头问道,“怎么饿成这样?重八哥的老家不是濠州孤庄村的么?你们咋跑这来了?怎么就你三个?没女人?” 李贞脸上一苦,“这可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重八他家自从爹娘死了就分家了,他姐嫁了俺,俺带着自家人在淮东,后来濠州闹饥荒实在活不下去了,重八他哥又带着家人来投奔俺……” 绕来绕去,绕得脑袋疼,这李贞不是个口舌利索的,说了半天勉强听个大概。 “家里其他人呢?”朱五再次问道。 “都死了!” 说话的后生叫朱文正,是朱重八的侄儿,瘦高的个子,朱家人标准的浓眉大眼。 “都死了?” “嗯,病死的,饿死的,反正都死了!”朱文正看着朱五,“叔,你和俺叔真是过命的交情?” “那还有假?”朱五笑道,“重八哥救过我的命!” “叔,总管是多大的官?俺逃荒的乡亲说,总管就是啥都能管?” 朱五有点喜欢这个愣小子,笑道,“对,就是啥都管。” “咦,那以后俺家人再也不用挨饿了!” …… 挨着水军码头的工匠坊,是整个和州最热闹的地方,一天到晚叮叮当当。 席应真一回城就猫到这里不出去,这老道算是定远军中的另类,大伙都知道朱五对他信任非同寻常,可是除非必要,他从不在人前露面,凑趣。 朱五进来的时候,席应真正在纸上写写画画,见朱五进来,看似不随意,却非常隐蔽的藏了起来。 “你这老道。”朱五笑道,“还怕我偷看你火药配方?” 席应真面色不改,“小心驶得万年船!”说着,又问道,“这么晚了,你来干啥?” 朱五在屋里坐下,“老道,咱们火炮还是不够啊,还有新研究出来的火铳,下一步我打算把滁州,巢湖边上的城池都打下来,再往后还得打金陵。火炮不够用,只能用人命填阿! 还有研究出来的火铳,那玩意虽说慢点,但是比弓箭上手快,好训练。你想想办法,整他几百只出来。” “你杀了老道吧!”席应真像踩了耗子一样跳起来,“几百只?那个火铳,几十个熟练的工匠忙活好几个月,才能一点点弄出李只来,你一开口就几百只! 你真是撒手掌柜的的当惯了,根本不管家里有多少米,多少将! 定远军兵器铠甲就够工匠坊忙活了,火炮你又不愿意凑合,只能慢工出细活。 老道也想多多益善,关键是没人阿。这么着,你要是再找来一千个工匠,我豁出去了,也让产量翻倍!” 席应真大吐苦水,朱五也明白他的苦中。 “咱们定远现在老卒,不足两万人。”朱五沉吟着说道,“以后招的兵,都先从辅兵做起,铠甲兵器这一块,工匠坊先不用急。组织工匠,全力造火炮。我只能给你一个月,现在快入冬了,我打算在金陵过年!” 席应真突然沉默了,随后一笑,“想好了?” “啥想好了?”朱五不解。 “第一次出濠州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南下取金陵,入苏浙。”席应真笑道,“你心中一直犹豫,现在想好了?” 朱五苦笑下,“其实我早就想好了,只不过不想说而已,现在不说也没办法,身后一堆人跟着,总不能辜负人家!” “这就对了。”席应真笑道,“天下大乱,有德者居之。你朱小五不比别人差,干嘛不争一争,就算你不争,别人将来会放过你?” 这话,就是朱五心中的刺。 是的,自己不出头还好,自从在这乱世中出头了,就走上不归路,要么把所有敌人都打到,要么等着被人打到。 就听席应真继续说道,“这几日我要出城,你得派一队精锐给我!” “去哪?”朱五奇怪,“你老道不在工匠坊盯着,出去折腾啥?” 席应真嘿嘿一笑,“你阿,真该多读读书!咱们两淮这个地方,自古以来就是风水宝地!” 说着,神秘的从屋里的柜子中掏出两个黑乎乎的疙瘩,朱五怎么看怎么眼熟。 “煤?” 席应真大笑,“对,煤!” 说着,又是一笑,“咱这有煤,太平路那边有铁,河对岸又是产粮区,鱼米之乡。” “只要站住了这里,十万甲士可吞并东南,沿海路直通辽东。” “小五,古往今来,造反的,可没几个你这么好命啊!” ………… 卧槽,感谢蓝色的刺猬吃货。 你是打赏了,六个零吗? 吓死我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三 喜事 三江之后有强推。 上架还得往后推。 过了这个强推应该没有推荐,才可以上架。 …………… 噼里啪啦…… 砰,砰,砰! 不年不节的,放哪门子鞭炮。 和州的百姓不明所以,只见定远军大营,张灯结彩,定远军的士卒喜庆洋洋,脸上泛着比过年还高兴的神色。 一打听,有人结婚了! 还不是一对儿,好几百对一起结。这可是千百年闻所未闻的事儿。上花轿咋上?拜天地咋拜?入洞房咋入? 定远军都是淮西的后生,和州的百姓也不怕,军营边上里三层外三层,胆大的孩子爬到房完,从马上的褡裢里掏出一把铜钱,哗啦啦的扬上天。 不够,再来一把,“老子今儿大喜了!” 郭家兄弟也跟着笑,定远军的兄弟们不捡起,跟着看热闹的孩子,低着头满地的抢,周围的百姓大人跟着哄笑。 “槐花,去,把你娘叫出来!” 李赛把槐花放下马,小女孩把办张烙饼放怀里,现在棚子外头,脆生生的喊,“娘,爹来接你了!” 周围又是一阵哄笑,朱总管的亲卫马队统领,放着大姑娘不选,选了一个带女儿的寡妇,城里都传遍了。 “王玉翠,你相公来接你啦!”棚子外头的婆子笑着喊。 随后棚子里一个健壮的婆子,背着一个女子从里面出来。 李赛乐傻了,好女子,自己第一眼就相中了,就是身子不好,得好好调理。 “新郎官别愣着,新娘子脚不能落地!” 婆子一声喊,李赛才反应过来,赶紧下马。武人力气大,从婆子手里抱过媳妇,一下就放到马鞍上。 此时,才觉得手重了,悄声问,“弄疼了?” “嗯……”得到的蚊子一样,羞得不能再羞的回应。 李赛又咧嘴乐,槐花张开手,“爹,俺也要骑大马!” “中!” 李赛乐着,一个举高高,闺女骑到他脖梗子上。 “坐……坐稳当了…咱们拜天地去……” 四十多岁的汉子,乐得说话都结巴了, “李头,你特娘快点,俺都等半天了……” 李赛是第一个,身后排队的兄弟不满意了。 好不容易李赛完事了,小伙子蹦高的窜过来。 这小子叫张平,黑瘦黑瘦的小个子,可是人不含糊。与脱脱一战,由始至终都在最前阵,一杆长枪挑了三个蒙古骑兵,自己丢了一根手指头,半边耳朵。 “哪啥……那………个………?”死人堆里都紧张的张平,站在棚子前边,紧张得冒汗,结结巴巴的,“俺…叫张平…二十一,属……俺媳妇叫刘小花………媳妇……你在不在?” 人太多,怕错了。所以新郎要报告,对上了才能趣媳妇。 随后,又一个较小的姑娘被背了出来。 “放……俺背上!” 张平浑身哆嗦着,新娘子放他背上的一刻。手指头断了都没皱眉的淮西后生,眼泪噗的就崩了。 “爹阿,娘阿!俺娶媳妇了,老张家……有后了!”喊完,背着媳妇就要走。 “诶,傻小子,等会!”郭兴乐得都不行了,快岔气了,“你还没见你丈人呢?”说着,冲棚子后头喊,“刘小花家的,出来见姑爷子!” 一个瘦巴巴的老农,带着一个抹眼泪的农妇,还用一个瘦了吧唧的小男孩,怯懦的走过来,想上前又不敢。 “俺老丈人在哪呢?”张平背着媳妇回头,之间对面一家人有些拘谨的看着他。 走过去,几个人大眼瞪小眼,都不知道说啥。 张平也紧张,这可是老丈人,丈母娘阿,“哪啥…………丈人大哥……” “管他么谁叫大哥呢?”郭兴笑骂。 张平感觉脖子上有双手暗自掐了他一下,马上明白了。 扑通,背着媳妇的小伙儿跪下,“爹,娘,小舅子……那个……俺家先去五哥那拜天地,回头再给你俩磕头,俺肯定带她好……心尖子似的捧着她……” “花阿!”张平的丈母娘爱女心切,“当了人家媳妇,要勤快……” “赶紧吧,下一个!”郭兴看不这个,赶紧让队伍继续。 “俺叫朱九……没爹没娘……很五哥姓的,今年…好像二十……俺媳妇叫娟儿……” “新娘子娟儿,来啦!”婆子背着新娘往出走。 “等会!” 旁边嗖的一下,过来一个胳膊上带着夹板的定远兄弟。 骂骂咧咧的,“娟儿是俺媳妇!” “滚……你奶奶腿儿地,五哥告诉俺弟,俺媳妇叫娟儿……” “恁奶奶腿儿,俺媳妇叫娟儿……” 眼看俩人快打起来了,俩人的军中兄弟也围上来,有胆子大的已经在地上摸砖头了。 “重名了!名单上俩娟儿!”郭兴问了原委,劈头盖脸的骂,“他娘的真出息,大喜的日子的自己兄弟要动手?” “俺……也没想到他媳妇也叫娟儿……这名得改阿,以后万一俺喊差了呢!” “喊差了不怕,就怕进差屋……” “这名单谁写的,事先不看清楚…整个同名的…” “胡司马写的!” 没轮到娶媳妇的士卒,齐声大骂,“这王八揍的!” 乱哄哄从早到晚,接亲的定远军兄弟,才从城外背着媳妇又回到了军营。 又是跳火盆,又是穿鞋的,好一阵折腾。 大营里,酒席摆好了,典礼正式开始。 席应真喝口酒润润喉咙,看着空地上几百对新人,中气十足地喊道。 “一拜天地!” 天地是神,有天地才有人。 “二拜总管!” 总管是恩人,没五哥上哪娶媳妇去。 “夫妻对拜!” 拜一拜,一子一女成一好,百年好合的好。 “礼成!” 这是一场特殊的婚礼,所有的传统都尽量最简单化,这场婚礼的主人其实不是新郎新娘,而是和州大总管,定远军的元帅,朱五。 朱五端坐着,对对新人跪拜敬茶。 “五哥……俺……”张平带着媳妇跪下,一个头磕在地上,“俺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朱五本来不想这样,虽然是收买人心,可毕竟不愿意看到自己兄弟,跪在面前感恩戴德。 但是席应真李善长,甚至这些士卒,都觉得这是天经地义。 朱五从蓝玉手里拿过两个银元宝,放在张平的手里,“兄弟,大喜的日子不说这些,好好过日子。” 下一对儿,朱九一连磕了十几个,头上都红了,哭着道,“五哥,要没你,俺都不算个人,这辈子都不敢娶媳妇。” “起来!”朱五拍拍他的肩膀,大声说道,“老子说要带兄弟们过好日子,老子说到就要做到。” 说着,看看校场边上的士卒们,放声笑道,“跟着老子,你们也早晚有娶媳妇的那一天,老子说过要带你们过上丰衣足食的日子。朱五,说到做到!” “总管!” “总管!” “总管!” 和州城,士卒的欢呼声,山呼海啸。 观礼的宾客中,巢湖和横山涧的使者,早被震撼得目瞪口呆。 朱总管不但给手下的士卒发银子,发粮食,还给娶媳妇?这简直,想都不想? 巢湖水寨的使者,俞廷玉父子三人,赞叹一声。对陪同的廖永安说道,“朱总管,真是英雄了得,仗义!太仗义!” 廖永安得意的笑笑,“这是自然,不然为啥脱脱十五万大军都杀不散定远军。” 说着,压低声音,“俞大哥,咱们这些厮杀汉子,还得有明主带着才有前程。朱总管这样的才是明主,你们寨子那李扒头?小人一个!” 横山涧那边的使者是个圆脸的汉子,缪三。也是定远人,冯国用认识,所以冯家哥俩陪着。 缪三看得嘴都合不拢,“呀,白花花的银锭子,朱总管说给就给了!” 冯国用笑道,“这才哪到哪?朱总管重义气轻财货,银子都是可着弟兄们普遍用。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头兵每月都有钱粮发。” 冯胜也说道,“兄弟,大伙都是定远老乡。俺和你说句真心话,想投朱总管,就麻溜的过来,自然不亏待你。要是三心二意?你看着没,总管一声令下,定远军嗷嗷叫的收拾你们!”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四 收心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缪大亨的横山涧义军,原本是官府和地主组织起来,抵抗红巾的队伍。 如今红巾势大,官府都自顾不暇,哪有功夫管他们。本来听说脱脱率军围了朱五,横山涧觉得可以趁机反攻定远。 可是没想到,朝廷的大军居然被朱五杀退了。横山涧怕定远军秋后算账,再加上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吃饭都成问题,就想着归附朱五。 归附不是投奔,也不是入伙,说通俗点,就是入股。 可是从进了和州开始,缪大亨的使者缪三,就觉得自家首领想的太美。 横山涧的士卒半饥半饱,手中的家伙也是杂乱不堪,粪叉子榔头,硬弓都没几张。 但人家定远军,刀枪剑戟,铁甲骑兵,一日三餐吃得饱饱的。朱总管有钱有人,想收拾横山涧,早晚的事儿。 你横山涧要么归了朱总管,要么朱总管吞了你,有什么资格谈条件呢! 此时一个亲兵过来,在冯国用耳边说了几句。 冯国用笑道,“缪兄弟,总管要见你,请!” 新人们敬了茶之后,自然是送去洞房,单独在军营边上租的民房,明儿再送去荣军农庄。 营里面流水席摆上,说是酒席,其实就是炖肉炖鱼,做法粗犷,胜在量大,够味儿。 缪三跟着冯家哥俩,走到朱五桌边,朱五正掰开一个馒头,夹上两块浓油赤酱的扣肉,递给小丫头秀儿。 “坐!” 朱五对缪三笑笑,横山涧就在定远边上,他们想跑都没地方跑。对他们不必太礼贤下士,如今是他们上赶着,拖上段时间,他们可能饿得都直不起腰。 缪三比朱五大了一轮,却规规矩矩的行礼,“见过朱总管!” “来了就是客,我这没啥好吃喝,家常便饭!”朱五笑道,“缪首领的礼我收到了,让你们破费了!” 你这是家常便饭?横山涧一个月没见过荤腥了! 缪三心中腹诽,却仍旧小道,“些许小礼,不成敬意,总管不嫌寒酸就好!” 朱五大败脱脱,横山涧也送了些继续过来表示友好。 “礼轻情意重!” 朱五对蓝玉道,“把我给缪首领的回礼拿过来。” 随后,只见蓝玉拍拍手,两个亲兵端着两个木托盘上来,托盘上的东西闪着谣言的光泽。 “铁甲!” 缪三不由得叫出声,这可不是随便用铁片子连起来的粗货,是正儿八经的鱼鳞甲,密密麻麻的铁片镶嵌在一起,胸口的护心镜锃明瓦亮,还有带着面罩的铁盔。 战场上有一套这玩意,就等于多了几条命,横山涧两万人也没一套铁甲。 “这种铁甲,我有一千五百套!”朱五慢条斯理的说道,“你看上面的编号,大元工部。都是大都里能工巧匠,下了大本儿打造的。这些甲普通官军都没有,都是蒙古骑兵的装具。 和州一战,我的水军烧了脱脱的楼船,这些玩意也就便宜我了!” 不知为何,缪三有点嗓子眼发干,“朱总管威武……” “是我定远军威武!”朱五微微一笑,“缪老哥,你岁数比我大,我称你老哥……” “横山涧就在定远的边上,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鼾睡?以前没打你们,是没功夫。可是现在,你横山涧就是我朱五嘴边的肉。” “你们连像样的兵器都没有,怎么打?” “俺们不敢和总管为敌………” 朱五打断缪三,“那就和我朱五做兄弟,既然你们有归附之心,何不痛痛快快的领兵过来,入了我定远军,还犹豫啥?” “是不是觉得,手里有两万人,想在我这卖个好价?” “你别急着否认,这无可厚非。朱五答应你们,只要入了定远军,咱们一同富贵。” 说着,站起身,亲手给缪三倒了一杯酒,“乱世之中,男儿所求无非就是富贵前程,我朱五连脱脱都不惧,天外这还能挡我?” 缪三额头见汗,说话听音。朱总管话里话外说的明白,入了定远大伙一块富贵,不然…… 当下,端起酒杯,“谢总管厚爱,俺们不是不识抬举的人,回去俺就和首领说。” “行,明儿我派人送你回去!” 朱五笑笑,明儿让常遇春带上三百重甲兵,去横山涧逛一圈,他敢不答应。 见了缪三之后,又让廖永安请巢湖的使者过来,这回朱五主动的站在路上,和刚才判若两人。 “这位就是俞老哥吧?百闻不如一见,果然是咱濠州的好汉!” 俞廷玉还没说话,就被朱五拉住双手,热情寒暄。 世人注重乡情,朱五以同乡相称,俞廷玉顿感亲切。 “快请坐,上酒。”朱五笑着张罗,指着俞廷玉身后两个魁梧彪悍的后生笑道,“这两位就是通海和通源吧,真是虎父无犬子,一表人才。” 俞廷玉见朱五如此礼遇,笑道,“还不见过朱总管!” “朱总管!”二人也笑着见礼。 坐定之后,朱五又笑道,“总听老廖说起俞老哥,说您义气无双,吃水上饭的兄弟提起您的大名,都要竖大拇指! 朱五年纪虽小,却是最敬重英雄,恨不得早早的见着老哥!” 说着,端起酒碗,“请!” 俞廷玉见朱五目光真挚,心中也是好感大增,“总管一己之力,大败脱脱,虎威名扬四海。俺一个水匪,当不得总管夸奖!” “英雄不问出处,俞老哥一身本领,还怕没有出头之日吗?”朱五继续说道,“实不相瞒,我听说俞老哥有心附于我,高兴得一晚上睡不着觉!” 这里,朱五偷换了一个概念,把巢湖换成了俞家父子。 随后,朱五又拉着俞廷玉双手说道,“老哥,此次定远能打败脱脱,水军立下大功。不是我胡吹大气,别看现在定远不到两万步卒,可是陆地上,淮西没有我的对手。 但是水上,定远军不行。俞老哥,你一身本领窝在水寨里不是埋没了吗?咱俩都是濠州人,亲不亲故乡人,打断骨头脸着筋的老乡阿! 你何不跟着我干?如此乱世,正是好男儿出头之时。只要你过来,除了我这个总管的虚名不能给你,随你开口!” 一番话情深意切,听得俞廷玉满面通红,心头火热。 “俺正有投奔总管的意思,也几次三番劝过寨主………” “李扒头!”朱五笑着接话,“俞老哥,咱都是直来直去的汉子,你和我句痛快话,巢湖水寨是不是真有归附之心?” “这……”俞廷玉脸上略有尴尬。 朱五和廖永安对视一眼,朱五又亲手给俞廷玉倒酒说道,“老哥,现在咱们是友非敌,这其中隐情要是不说,恐怕将来巢湖和定远,是敌非友!” 俞廷玉纠结一会,咬牙道,“巢湖水寨和庐州的左军弼有仇,李扒头打算归附总管,一块……” “这是想拿俺们当枪使?”廖永安笑道,“李扒头吃鱼吃多了,鱼刺扎脑子里了吧!” 朱五心中冷笑,面上却道,“他是打错算盘了,淮河上打打闹闹成什么气候,白瞎了巢湖水寨那些弟兄。” 说着,又笑道,“俞老哥,你可知道,我为何要水军?” 在俞廷玉不解的目光中,朱五用手指蘸酒在桌上写了两个大字。 “金陵!”俞廷玉惊呼。 “正是!”朱五傲然道,“淮河能翻起什么浪花?要打就过江!打跑了脱脱算啥,咱淮西男儿,要在这大元朝,列土封疆!” 瞬间,俞廷玉眼光炽热,低头道,“总管,俺服了!” 朱五端起酒杯,轻泯一口。 此时,大营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大夫,叫大夫来?” “?” 朱五以为出什么事了,忙带人赶过去。 只见刚当了新郎官的朱九,光着膀子站在门口,一脸焦急的找大夫? “咋了?”朱五问道。 “五哥!”朱九咧开大嘴,“俺媳妇………俺媳妇出血了……” ……… 我昨天以为两更,刚起床尿尿发现就更一章,哎呀。 上架在下周五吧,这周强推。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五 双雄 清晨,光秃的树杈上停着只鸟儿,风中带着些寒意,微微的清冷。 秋,更深了。 怕吵到熟睡的丫头,朱五蹑手蹑脚的走到院子里。 早起的亲兵端来了洗脸水,冰凉的冷水让朱五还在懈怠中的肌肉,瞬间清醒。 接着,抽出一把崭新的长刀,站在木桩前面,练刀。 从马秀英教他用刀之后,每天早上雷打不动半个时辰,从不间断。 “开!” 双手刀,豁然之间提劈一气呵成,大喝生中,碗口大的木桩,嘎然两半。 木桩断口处,没有一丝断茬,光滑平整似乎天然就是那样。 “五哥的刀法越来越厉害了!” 亲兵的恭维,只是让朱五微微一笑,随后一刀接着一刀,院子中满是利刃破空的声音。 呼! 朱五吐出一口气,额头上渐渐有了汗水,脑中不自觉的浮现出一个声音,一个画面。 “杀人,还要用几刀?” 一刀,一刀可以断手。一刀可以断头,一刀也可以两段。 朱五摇摇头,把脑中的画面驱赶出去。 从此天涯是路人,和郭家已经是生死的仇敌,仅剩的些许可能,也在郭天叙的人头被放在京观上时,烟消云散了。 想到这里,朱五把长刀拄在手里,濠州,该怎么办呢? 打下来,吞了? 现在的濠州就剩下一个空壳子,自己收编缪大亨两万人马,再配合定远军一万老卒,火炮助阵,不难破城。 不妥!朱重八不是郭子兴,他有魄力,掌权之后肯定大肆招兵买马。 他那个人阿,朱五太了解了,刚到了骨子里。如今当了濠州总管,必定是誓死血战。 他那人,野心勃勃,现在名号地盘都有了,正是大展拳脚锋芒毕露的时候,怎么会甘居人下。 再者如今打濠州,弊大于利,脱脱大军退了,可是等到他粮草准备完毕,就会再攻和州。 定远军的出路不在淮西,而在南,在河对岸,富庶的东南各省,数不尽的金银粮草。 “哇!” 树上的鸟儿,叫了一声,没来由的飞走,朱五哑然失笑。 这天下,你朱五争得,人家朱重八更争得! 人家光你磊落,你这么算计可是落了下乘! 再说,天下的大幕刚刚拉开,身后有一个朋友,好过一个敌人。 况且,我朱五也不弱于他,怕个锤子! “五哥醒了吗?” 此时,院外传来一个声音,正好被朱五听到。 “蓝玉来了!有事?” 听到朱五的声音,蓝玉从外面进来,面色有些古怪,“五哥,濠州朱重八来了!” “他怎么来了?”朱五皱眉,随即释然,大概是收到送去的信儿了,他姐夫侄儿外甥,还都在这。 不过转念一想,派一队兵接走就是,不至于亲自来阿? “人呢?” “城门口。”蓝玉苦笑,“差点让弟兄们砍了!” “让他们进来吧,有仇的是郭子兴,他又不欠咱们的!” 蓝玉领命出去,过了半刻钟,门口传来一阵马蹄声,随后哗啦啦的铁甲作响,朱重八从外面进来。 “重八哥!” “小五!” 朱重八爽朗的大笑,一拳打在朱五肩膀上,“好小子,脱脱都让你打跑了。现如今,你也是这天下,数得着的人物了!” 说着,又是一阵大笑,“当时,听说你让脱脱围住了,咱出了一身冷汗!” “那你咋不去救我?” 说完,朱五就后悔了。 自从放郭子兴条路那晚,二人的心中有了一道小小裂痕,随着时间的推移,可能它会越来越大。 因为从那天起,二人就选择了阵线,立场,天各一方。 朱五以为会冷场,谁知朱重八却又是爽朗的大笑,“兄弟,咱真想去救你。” 说着,叹口气,“可是,咱手下那点兵马还不够给脱脱塞牙缝地。俺那几天刚当了总管,咱也得对其他的兄弟负责。不过咱当时想,你小五要是真有个啥,将来,咱必杀脱脱给你报仇!” 是阿! 当了总管,得对兄弟们负责! 扪心自问,换成自己,救不救? “重八哥,你是为姐夫来的吧?”朱五叉开话题,“走,我带你去看他们,在另一个院呢!” 朱重八似乎犹豫下,“行,先看他们。咱小时候家穷,要不是姐夫接济,早就饿死了。” 说话间,朱五带着朱重八来到另一个院落。在朱重八进来之前,朱五已经派人说了,所以刚进院里,就看到三人已经在那等着了。 “姐夫!” 朱重八魁梧的身躯,似乎有些哆嗦。朱五慢慢退出门,没去打扰人家团聚。 “重八?”李贞咧嘴嚎道,“俺总算是见着你咧,见着你俺就是现在死了,也对得起你姐咧!” “姐夫,你咋老成这样?家里其他人呢?” 门外,朱五听见朱重八的声音带着抑制的悲痛。 “舅,俺娘饿死了!” 娘亲舅大,外甥见着舅舅,自然就想起了娘,一头扑在朱重八怀里,号啕大哭。 “保儿!” 朱重八粗糙的大手,在外甥头道,“重八哥,有事儿?” “嗯!”朱重八把最后两口粥,扒拉进嘴里,“咱找你借点东西!” “缺粮了?” 朱重八摇摇头,看着朱五的眼睛,“掌心雷,火炮!” ? 朱五心中冒出一个问号,这两个东西是定远军的宝贝,朱五安身立命的根本,无价。 朱重八怎么想起来借这两样,他不是不知道深浅的人? 寻思半天,朱五问道,“你要打哪儿?” “哪也不打!”朱重八搓搓手,搓掉一层老泥,“彭大,赵均用,听说过吗?” “徐州的?”朱五想想,“芝麻李的兄弟!” 朱重八点点头,接着说道,“徐州让脱脱屠了,芝麻李被杀,他俩跑出来了,还剩下快两万人,前几天给咱去信,想入濠州。” “你那有粮!”朱五笑了,“他俩是看上你粮食了。重八哥,他俩的人,现在比你多吧?放进去,你就不怕喧宾夺主?” “咱,打算并了他们!”朱重八的眼中露出一丝狠戾,“两万人!不吃进去,对不起眼这个总管的名头,咱和他姓赵的,可没啥交情!” 朱五笑笑,“你怕压不住他那些兵,所以要火炮和掌心雷?” “你………借还是不借?”朱重八又看着朱五的眼睛。 朱五没回他,笑了下,“重八哥,这事不像你的主意!” “道衍小和尚的主意。”朱重八说得直率,“反正都得招兵,不如吞了,省事儿!” 怪不得不来和州,这是跳槽了。亏他席老道,还隔三差五的惦记。 “小和尚有点鬼主意!”朱五摇头,冷笑,“他啥时候跟你搭上的?” 朱重八忽然有些无赖的一笑,“人家又没卖给你,腿在人家身上,硬要跟着咱,要有啥办法?” 也是! 朱五撇撇嘴,“掌心雷可以给你两百个,火炮不行,给你你也不会用。把炮手给你,我怕就刘备借荆州………” “中!”朱重八也爽快,“咱本来就是有枣没枣,打三杆子。这玩命的玩意,你能借一样就中了!” 朱五挠挠头,“让你借这两样的,也是道衍?” “你猜?”朱重八恶作剧得逞一般,笑了。 不用猜,那就是他了。 这是让人给算计了,朱重八越是怎么大大方方的说,自己越不能拒绝,况且掌心雷无伤大雅。 一时间,二人无话,面对面坐着,太阳渐渐起来,早上的风变得暖和点。 许久后,朱五开口,“重八哥,你想过将来吗?” “将来?”朱重八望望天,“以后?最后?” “对,就是这个意思。”朱五笑道,“以后的路咋走,最后有个啥目标?” 朱重八淡淡的说道,“造反,一条跑到黑的道儿,只能跑,要么跑到天亮,要么死在黑天。 咱最近在看书,自古以来,造反称王称霸的不少,可是最后能守住的没几个。 可是要不奔着称王称霸去,这反有啥造头?要是没机会也就罢了,偏偏咱们还有点盼头。 再说,咱都是总管了,只能一条道到底,哪有退路?就算咱们想退,兄弟们也不答应!” “其实也有别的路!”朱五笑笑。 朱重八也乐了,“你小子说话也开始打机锋了,程咬金,尉迟恭有退路,单雄信有吗?咱卖命的兄弟们有退路,咱们有吗?” 说着,静静的看着朱五,“小五,你是读过书的,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又一字一句地说道,“五,将来,你咋想的?别说走一步看一步,说实话。下回,咱哥俩怎么说话,指不定啥时候呢!” “我要打金陵!”朱五说的坦然。 “咱打安丰,庐州!” “我要东南!” “咱只能往西。” “你不想要金陵?不想要富得流油的地方?” “想!可是你小五肯定不让!” 朱五笑了,“那咱俩背靠背了!” 朱重八也笑了,“本来好词儿,在你这变味了!背靠背,你不打咱,咱也不惹你。” “静待一方,各安天命!” “中!” 似真似假,如梦泡影。 谁说的真? 谁说的假? 只能交给时间。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有些事说出来比心知肚明好,但是更多的事还是不能挑破。 不过,有句话说对了。造反,没有退路,不拼尽全力满足野心,就会身败名裂身死族灭。 “咱走了!”朱重八站起来。 “我让你给你拿东西!” 两人并肩往外走,朱五又问道,“那人咋样了?” 朱重八知道他说的是谁,“半边身子瘫了,老得邪乎,还有时候糊涂,一阵阵儿的。估计,挺不了多少日子啦!你还恨他吗?” “不知道。” 朱五一笑,“毕竟我和他父子一场,总的来说我有今天,还是借了人家的光!他现在也是报应,因果嘛!” “因果?这么说咱也得谢谢他,要是没你,咱也当不上总管!” “你救我,还真就救对了!” 朱重八默默无言,半晌继续说道,“咱……定亲了!” “恭喜阿!” 朱五愣了一下,随后马上明白,强挤出点笑容,“秀英姐?” “嗯?” 朱重八点头,“咱,不想瞒你。” 到底还是没逃出这个轮回! 朱五心里早就走了准备,他以为自己知道的时候,心里会苦涩,会矫情,会难受。 可是此时,除了有点微微失落,竟然真的没有半点其他情绪。 好像真的过去了,好像真的不相干了。 接着,笑道。“二百掌心雷,算贺礼了!” “擦!” 朱重八难得冒句脏话,停住脚步,“有啥想带的话?” “没有!”朱五看着他,想了好久,“帮我跟秀英姐说句对不起!” “为啥?” “得饶人处……我做不到!”朱五自嘲的笑笑,“算了,你别说了。” “回吧!” 门口,朱重八翻身上马,“兄弟,保重!” “保重!” 望着朱重八的马远去,朱五笑着背身回头,可是刚进门,心里就突然间烦躁起来,慌的不行。 一脚踢飞一枚石子,大喊,“蓝玉,蓝玉!” “这呢,五哥!” “告诉你姐夫,让他送人回横山涧,把缪大亨的队伍给我收了,敢磨磨唧唧的,直接剁了,随后去滁州等我” “通知二虎,让他点兵跟我打滁州,嘴边上的肉不吃,留着过年啊!一天天除了吃就是睡,要不舔个大脸要老婆。” “老子被窝都是冰的,他们就想找人捂了!什么玩意?” “现在是享福的时候吗?是娶媳妇的时候,急恁娘个屁?” 骂完,气哄哄地往地上一坐,等着院里的凳子,“啥他么你的?老子来了,都是老子的,都他么给你抢喽!” ……… 4500大章,本来水一下两章的,昨天睡着了,忘了,补偿小伙伴。 说下马秀英吧,网络小说好像没人敢真的虐,尤其感情上。 只是,我想,在我们人生中,最需要温暖的时候,或许会碰到这么一个人。 可是,又有几个走到最后呢!大部分,都成了过客。 只是长大后,会想起来,傻傻的笑。其实错过的,才是美好的,朦胧的才是珍贵的。 你说我文青也好,有毒也好,喂屎也好。我知道这是不讨好的,有大神和我说过,兄弟,你作死阿! 可是,我想着一本不一样的东西,懵懂的主角在成长,在变化。生活中太多的措手不及,事业上太多的坎坷。 男人,哪有一帆风顺的。 人心,哪有一成不变的。 人性,哪有不自私自利的。 这里其实是个引子,也是埋的一条线。不剧透了。 本书现在发了三十多万,写了五十多万,都是我用手机一个字一个字抠出来的。 小五有今天的成绩,离不开大家的支持,包容和鼓励。我这人比较轴,一根筋,知错不改,一条路走到黑。 我在读者群里说过,这两年感触颇多,看尽人生百态冷暖。 写书,让我找到快乐。 感受到,网络上有这么多人喜欢看我的文字,我荣幸满足。 1,老朱对家人特别好,贼好。但是朱文正这事,我怀疑他就是老朱的不得已为之。 亲侄子叛投张士诚?他侄子傻?真那样,以老朱的性格,亲儿子都死八百回了。 老朱为了亲儿子,舍了侄儿吧!武人当国的时代,兵强马壮才是圣旨。 万一自己早死了,一个战功赫赫的侄子,和没成长起来的儿子,怎么搞? 2,忽然想写本美食的书,名字想好了,舌尖上的大明,哈哈。 祝读者,生活愉快,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六 阴雨 不知道为何,深秋的天气下起了阴冷的暴雨,连同秋风,冰冷得浸到骨头里,让人不由得咬紧牙关。 然而,比雨比风,更冰冷的是人心,滁州的文武官员,站在城头,心似乎被冻僵硬了,身子似乎也冻僵了,各个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战争来得毫无征兆,就好像这场暴雨一样。 “贼人怎么会突然打滁州?” 城头上,滁州知州看着城下望不到头的定远军,嘴唇哆嗦了半天,只冒出这句话。 其他官员来不及腹诽,知州大人的昏庸,城墙外暴雨中一面大旗缓缓拉开,顿时一片抽气惊呼的声音。 “和州贼,朱五?” “大破脱脱丞相的朱五!” 知州一阵眩晕,几乎快要摔倒,哽咽道,“这如何是好?” 郭子兴兴兵濠州,可是缺乏锐意进取。在官府的眼中,不过是一城贼头。 可是朱五,下定远和州二城,在淮西名声大噪。和州一战又硬生生的杀退脱脱,此时已是天下皆知。 光看旗号,城上的人已经闻风丧胆。 有下属战战兢兢的说道,“大人,不如降了吧?” “降?”知州脸上泛起苦笑,“可是人家没让咱们降阿。” ……… 冰冷的雨水打在铁盔上,发出噼里啪啦的雨珠爆裂声。 朱五一身黑色的铁甲,只露出两只看不出神色,却异常冰冷的眼睛。 身边也是数十个同样铁甲包裹的亲兵,远远望去,像一座移动的堡垒,望之生畏。 “五哥,准备好了!” 二虎抹一把脸上的雨水,“攻城车,梯子都搭起来了,随时可以攻城!” 雨天,火炮的威力大打折扣,只能靠着人了。 “让横山涧的人打头阵!”雨中,朱五依旧盯着城头,“试试他们的成色!” 二虎回头,朝旁边狰狞的笑笑。 这一笑,让缪大亨本就惴惴不安的内心,紧张起来。 本来还想在朱五那要个好价钱,可是自己这边几斤几两都让人摸透了,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况且见到定远军融军威,自己这边跟叫花子一样,心中竟然生不出半点别样的心思。 “缪老哥,五哥让你打头阵!”二虎策马过来,大声说道,“攻城车,云梯,俺底弟兄们搭好了,你上去就是!” 缪大亨看了眼滁州的城墙,把心一横,大声喊道,“小的们,吃肉还是喝汤,就看这一把了,打下滁州,朱总管不会亏待咱们…… “且慢!” 正在鼓舞士气的缪大亨,突然被一个声音打断。 暴雨中,一个书生在泥地中,狼狈前行。 李善长满头雨水,急行到朱五面前,“主公,为何不劝降?” 律… 战马不安的刨下蹄子,朱五依旧不言。 “主公,为何不劝降?” 李善长紧绷着身躯,大声喊道。 此时,朱五才缓缓扭头,面无表情的说道,“老李,雨大,你身子不够健壮,后面避雨吧?” “主公!”李善长却直接拉住朱五的马头,劝说道。“劝降吧!” “你……” “主公!”李善长不容朱五说话,“你今日反常,不是俺认识那个心有发善的朱总管! 滁州可以降,你却不劝,是定要城内的百姓受战火殃及吗? 咱本部定远军不用,用横山的新军。此等匪类,若是破了滁州,这滁州还能剩下几分元气? 主公难道忘了和俺,在定远说的话,忘了约法三章吗?主公今日如此心思,就不怕坏了名声?滁州,也是咱淮西故土! 俺一个读书人,撇家舍业跟着主公。看中的就是你善待百姓,胸怀宽广。 俺不知道今日你咋了,可是主公,三思阿!” 律…… 战马再次不安的走动。 朱五拍着战马的脖颈,“嘘………!” 雨似乎小了,朱五抬头望下灰蒙蒙的天空。 是阿,自己这是咋了? 怎么忽然间如此暴戾起来,就为了心中那点可笑的不痛快? 真让横山涧的人破城,杀红眼拉都拉不住。 一旦开了这个口子,就是释放出心中的魔鬼,自己也将和那些草菅人命的贼头,没什么两样。 “蓝玉!” “五哥!” “给老李拿把伞,他不是武人,别淋坏了!” “主公……” “老李。”朱五脸上露出几分笑模样,“谢谢你,不然我今日铸成大错!” 滁州城墙上,知州期盼的目光在下官的脸上,一一滑过。 “你去!” “你去?” “还是你去?” “不是要降吗?降,也得有人去说阿?” 一众官员把脸别过去,不去看知州的目光,各个心中开始思量。 朱五虽是个贼,但是名声不错,没听说杀降官,掠夺财产的事。降了他,不但能避过一场刀兵,还能保全身家。 可是滁州城里,并不是所有人都想要降。 官军中的一个小校,在朱五大军来临之际,就做好了死战的准备。 他原本不是守城官军小校,而是大元世袭的骑兵千户,世代为大元征战,家族战功累累。 可是他败了,跟随彻里不花征讨濠州,却被人杀得溃不成军。 蒙古大将拍拍屁股走了,他成了替罪羊,家里散尽家财才保住性命。 昔日威风凛凛的汉军千户,戴罪立功,变成了滁州的守军找校。 “朱五!” 全旭望着城外朱五的大旗,暗暗咬牙,俺有今天都是拜你所赐! 荣誉,官位,前程,都毁于这个反贼身上。自己成了笑柄,成了废人。 想到这里,全旭恨不得直接跳下城墙,和朱五拼了。 就在此刻,朱五旗下忽然一骑士飞马而来,现在城下大喝。 “俺家总管心善,投降可免一死,财产妻女也可以保全。要是不降,明年今天就是尔等的祭日!” “画虎不成反类犬,反贼还学着官军劝降?真是敢想,滁州武备完善,你朱五有多少人够死………” 全旭冷笑,可是笑容马上凝固住。 因为,他听到了城墙上知州大人的喊声,“降了,降了!” 雨,还是那么冰冷。 滁州的守军丢了兵器,跪在城门外,屈辱的投降。 全旭紧紧咬着嘴唇,跪在冰冷的泥地上,从身到心,全是冰凉。 “明明有一战之力,当官的为啥不打?” “他们都是大元的臣子,为什么像反贼投降?” 目光中带着不解,带着愤恨。 全旭抬头,滁州知州以下文武官员,都跪在一个年轻人的马前。 年轻人面上的铁甲罩拉开,露出一张俯视带着蔑视的脸,再看他身边的铁甲骑士,和欢呼的大军。人如龙,马如虎,气冲霄汉。 男儿当提三尺刀锋,横行天下,大丈夫建功立业,就在今朝! 又看看平日高高在上的知州,如今弯腰巴结比他儿子还小的朱五。他身上的兽袍,被大雨打湿。官袍上的兽,像狗一样。 全旭瞬间懂了,这天下再也没有人对大元忠诚了,而大元也根本不会在乎他们这些人忠诚与否。 冰冷的雨打在脸上,全旭脑中忽然想起高丽人崔敏哲说的一句话,我们,都是蒙古人的狗! 轰! 一阵雷声,全旭心中清明,似乎看到了另一条路。 在同伴惊恐并且诧异的目光中,站起来,慢慢朝着朱字大旗走去。 “朱总管,还认得俺吗?”(1) ……… 或许是滁州的云,飘到了濠州。 细小却冰冷的阴雨连绵的下,让人心生烦躁。 通往濠州的大道上,一只狼狈的军队,艰难的前行。 军队中的士卒士气低落,面色苍白,似乎很久没吃过饱饭,有人走着走着,一头倒在地上,再也起不来。 丧家之犬,不过如此。 丢了徐州的徐州红巾,再无一战之力,各地城池严防死守,只能就食濠州。 徐州红巾的两位元帅,赵均用,彭大,并列马上,看着缓缓而行的队伍,一个若有所思,一个眉头紧皱。 “幸亏人家朱重八仗义,不然,不等官军来杀,弟兄们就饿死了!” 彭大武人打扮,乱糟糟胡子看起来有些狼狈,但是隐约之间,豪气必露。 说起来,徐州红巾也是这乱世中的一个传奇,邳州好汉李二,用家中最后一仓芝麻救济相亲。 随后带着八个结义兄弟,冲进徐州城,杀了达鲁花赤和知州守备,拥兵十万名扬天下。 只是现在,一切都是过眼云烟,芝麻李死了。而徐州红巾,也四散飘零。 闻言,赵均用冷笑两声,“他敢不让咱们去,不然咱们投了朱五,反手就灭了濠州!” 他是读书人出身,据说还有个秀才的功名,心思敏捷颇有谋略。 “郭子兴真是昏了头,居然把自己义子逼反了!”彭大笑道,“不然,他兵强马壮,这淮西哪有咱们立足之地!”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郭子兴和朱五的恩怨,不说人尽皆知,也是沸沸扬扬。 “老赵,咱们何不去和州?听过那朱五可是阔气得很阿?” “雪中送炭好还是锦上添花好?”赵均用自负的笑笑,“朱重八刚当了总管,濠州正是用人之际,咱们这几万人马,何必去投奔朱五!” 说着,心中冷笑,暗道,“久居人下哪有出路,不如趁着濠州现在势小,直接一口吞了!”(2) 就此时,前方忽然有士卒来报,“二位元帅,濠州总管朱重八,亲自来迎了!” ……… 1,本书刚开始有几百个收藏的时候,有个书友提出龙套,全旭。 今日正式上线,俺这没有龙套,都是大配, 2,赵均用(赵君用),元末义军一大祸害。他的部下毛贵,渡海北伐,占据山东,兵锋直逼元大都,甚至毛贵的手下,都到了辽东。 可是这样一位好汉,在赵走投无路的时候收留他,却被赵给害死了。 最后毛贵的同乡从辽东回山东,杀了他。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七 火并 眼前的雨水打成一条线,视线中一个狼狈的身影,在雨中挺直了腰杆子,卑微且骄傲着。 “你?” 朱五眯着眼睛,声音有些耳熟,可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那个身影继续向前,“总管和贵人多忘事,皇觉寺东的夜战,也忘记了吗?” “你!” 从军第一次野战,第一次遇险。铺天盖地的箭雨,彪悍的汉军骑兵,弟兄们的哀嚎,还有朱重八的舍身相救。 朱五也能忘记,看不出喜怒的说出,“汉军千户全旭!”说完,又细看看看那个身影,笑道,“你咋混成这个鬼样子?” 如今的朱五见遍了骄兵悍将,可是记忆中第一次见到此人的场景,永远都抹不去。 铁骑呼啸,马上马下,野战无双。若不是那次他人少,爱惜士卒,恐怕当天朱五就得交代。 “没用的狗,能活着就不错了!”全旭大声笑笑,随后在朱五有些意外的目光中,俯首跪了下去,“朱总管,收留俺吧!” “俺五岁开始骑马,六岁拉弓,十三岁上战场,给俺一匹马,一把刀,俺给总管当马前卒!” 朱五笑道,“你不效忠朝廷了?” “俺想像总管一样,做个真男儿!” 朱五点点头,回头喊,“常遇春!” “总管找俺何事?”一身铁甲的常遇春,纵马过来。 “这个人给你!”朱五指了指全旭,笑道,“此人一身好弓马,冲锋陷阵最合适不过。” 说着,又对全旭道,“先为一小卒,若有功劳不吝赏赐!” “谢总管!” 朱五在马上笑笑,马鞭挥舞,“进城………” 随后,滁州降官在前带路,定远军依次进城。 攻打城池,争的不但是地盘,还是人口资源。滁州是山城,城内人口不及和州,可是为了防备红巾,城内的守军有一万两千余人。 “定远军老兵一万五,缪大亨两万,这还有一万二……”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不算和州的流民青装新兵,定远军纸面上的军队,就已经快五万人。 养不起,真的养不起,巢湖水寨还有一万左右人马。就算和州不缺粮,这么多脱产的士兵怎么养?这也多人每天消耗的粮草是个天文数字。 收拢降兵,点清府库之后,朱五和李善长等人,在滁州衙里烤火。 “主公,兵太多,未必是好事!” 朱五点头,定远军之所以战斗力强悍,除了严格的训练和良好的后勤供应外。相同的出身,背景,让士卒更加团结。 但是太多良莠不齐,成分复杂的士卒加入,反而会降低战斗力。 李善长言语简单,却意味深长。 “整合训练,留其精华,去其糟粕,现在也只能如此!”朱五无奈道。 ……… 濠州城外,听了士卒的回报。 赵均用和彭大同时朝远处望去,地平线上五六个轻衣简骑,纵马而来。 打头的那人,气宇轩昂,眉目间满是男儿刚强本色,大气稳重。让旁人顿生好感,多出几分亲近之心。 那人离彭赵二人还有些距离的时候停住马,朗声笑道,“前面可是赵彭二位元帅,在下濠州朱元璋,特来迎接!” 真是朱重八前来,他好歹是一地总管,一方元帅。竟然出城,亲自迎接这支败军,这情分还真是不低, “劳烦朱总管前来,真是惭愧!”双方靠近后,彭大苦笑道,“败军之将………” 朱重八赶紧说道,“彭老哥说哪里话,胜败乃兵家常事,今日败了来日打回去就是,再说天下谁人不知徐州的几位头领,各个英雄了得。” 说着,露出几分戚容,“只是可惜了李总管,天妒英才!” 提起自家兄长,彭大也是面露悲伤。 就听朱重八继续说道,“这位就是赵元帅吧?久闻赵元帅是义军中,难得的文武双全的人物。来之前郭大帅特意嘱咐咱,一定要和您多亲近!” 这番姿态让赵均用大为满意,矜持的笑笑,“朱总管缪赞了!” 随后几人同行,边走边说,在朱重八可惜逢迎之下,三人如同多年老友一般。 眼看濠州城头遥遥在望,朱重八看看拖拖拉拉的队伍,脸上露出几分焦急。 彭大脸上发烫,苦笑道,“儿郎们多日没吃过一顿饱饭,想快也快不起来。” “反正也快到了,朱总管急什么?”赵均用也笑道。 “咱来之前大帅已经准备好了酒菜,为二位接风洗尘!”朱重八笑道,“咱家大帅盼二位,那真是盼星星盼月亮一样。” “俺们何德何能……”闻言,彭大感叹道。 赵均用也连连点头,颇为受用。 “不如这样!”朱重八笑道,“反正离濠州不远,路上太平,不如先让弟兄们慢慢走着,两位元帅带上亲兵,随咱先走一步。” “这………”赵彭二人有些犹豫。 朱重八继续说道,“况且这数万兄弟怎么安置,还得二位提前和咱郭大帅商量。” 说着,又是一笑,“莫非二位信不过咱?” “朱总管哪里话,只是抛下弟兄们……” “老哥,郭大帅和咱可是一片真心阿!” “罢了罢了!”赵均用笑道,“无非就是咱们先到一会儿,就依了朱总管吧,人家一片苦心。”说着,望望天,“这鬼天气,又是刮风又是下雨,身上黏糊糊的!” 朱重八笑着小声道,“那正好,城里不但有酒菜,咱还给赵总管准备了暖身的丫头!” 几人又是一阵大笑,和手下心腹交代好之后,彭赵二人带着百十个亲兵,跟朱重八快马奔向濠州。 这二人也不是全然没有防备,这百十亲兵乃是徐州军里一等一的好手,护着他们从脱脱的大军中杀出,别说濠州就是龙潭虎穴都敢闯。 转眼,濠州城到了。 久违的人气,还有宽厚的城墙,让赵彭二人心中多少有些感叹,进了城就再也不用丧家之犬一样,总算有一个落脚的地方。 “朱总管,这城里有多少百姓?” 从城门进去,缓缓而行,彭大在马上边看边问。 “四万户……” 此时,赵均用却忽然回头问道,“朱总管,不是说郭大帅在等我们吗?人呢?” 朱重八哈哈一笑,指着前面,“那不是吗?”说着,还挥挥手,“大帅!” “我怎么没看着?” 赵均用在马上伸长了脖子,向前看,不但什么都没看见,到是突然间脖子上一凉。 错愕的扭头,却发现彭大满脸惊恐的抽出兵器。 “你……” 噗……… 一股血线喷涌。 马上的赵均用脖子一歪,半个脑袋垂落。 说时迟那时快,朱重八已是退后了好几米。 “关门!” 咚! 城门洞里的大门死死的关上,随后无数的脚步声在前面响起。 “朱重八……”彭大破口大骂,“你……” 朱重八冷冷一笑,“屠了,一个别剩下!”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八 俺来杀你 元至正十二年初冬。 和州总管朱五攻占滁州,定远滁州和州三城连城一片,朱五兵猛增至五万余人,成为淮西地区最大的红巾势力。 与此同时,濠州总管朱重八火并徐州红巾,杀赵均用,彭大等三十余人,得徐州士卒两万。实力大增,对安丰庐州虎视眈眈。 后世史学家在研究这一段历史的时候,发现若是当时的朱元璋和朱琨合兵一处,已是当时天下仅次于刘福通的红巾势力。 二人都已经有了称王的资本和地盘,可是已兄弟相称的二人,不但没有像其他红巾那样抱团,反而在互不侵犯的基础上有些互相防备。 所以有部分后世史学家得出一个结论,这就是农民起义的局限性。 这两位华夏历史上出身最低位的人物,哪怕在历史上留下了赫赫英明,也不能掩盖他们在农民出身的缺点,只盯着自己眼前的一亩三分地,只顾着自己。 ······· “主公何不趁机吞并濠州,灭了朱重八,淮西之地唯主公独尊,主公可称王号···” 淮河上,和州水军的一条新建的楼船上,胡惟庸慷慨激昂。 大船在水面上平稳的行驶,三成高的楼船完全按照这个时代,最坚固的战船标准打造。 高数丈,每层都可以骑马往来,不但是河面的巨无霸,若是攻击河边的城市,楼船开到城墙边上,士卒可以通过短梯,从容的爬上城头。 这船并不全完是和州的工匠打造,核心部分是脱脱被廖永安炸毁的几艘楼船之一,搁浅在和州的水军码头,在席应真老道的主持下,重新修补,翻建。 第一次看到这艘楼船时,后世北方人几乎没见过船的朱五被震撼了,除了感叹华夏先人的伟大智慧和创造力,再也想不出其他的词汇。 而且,更让他不可思议的事,船弦的两侧,竟然可以架设火炮,每面六门,第一次训练的时候,一轮齐射,江面上的靶子就变成一堆碎片。 当时定远军下巴掉了一地,朱五也没好到哪里去,威震淮西的和州大总管,居然手舞足蹈,高兴的像个孩子。 随后,此船为和州总管战船,取名大都号。 会配置火药,会铸造火炮,现在连改建战船这么高科技的事,席应真都会做。 这老道道脑子里,到底还藏着多少玩意儿?对了,他还在寻找煤铁矿,和州的工匠坊在他的管理下,也越发的井井有条。 这老道身上,到底还有多少秘密? 要是他肯把他所学的东西,编成书籍,传承下去,这不就是科学吗? “主公···” 看着朱五背着手,望着江面出神,胡惟庸再次大声道。 “胡司马!” 定远水军楼船第一次出航,朱五带上了定远军所有的核心人物,见胡惟庸慷慨陈词,李善长出言说道。 “当日主公在定远,已经定下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方略。 如今定远军看似兵强马壮,淮西再无敌手,可和州无天险,人口太少,不是王者基业。 况且此时的王号于主公而言,是祸非福。” 他们的话,其实朱五全都听在耳朵里,胡惟庸还是太年轻了,功利心也太重了。 称王?真当大元吃干饭的! “老李,你说咱们定远军要是多几条这样的战船,大江之上,谁还是咱们的对手!” 朱五岔开话题笑道。 李善长顿时苦笑,“主公,就这一条,定远军三城的木料消耗殆尽,银钱就耗费了万余两,这一条船,够主公再养两营的士卒。” 果然,不论任何时代,海军都是烧钱的玩意儿。 “俺不是迂腐之人,只是如今定远财力物力来之不易,事有轻重缓急,战船之事,主公还要三思。再说战船虽好,但是最后的决战还在陆地上。” 又被劝诫了,朱五尴尬的摸摸鼻子。 此时,楼船边上,一艘水军小船灵活的靠过来,上面有士卒喊道。 “总管,看着巢湖的船了!” 巢湖水寨,朱五的脸上挂起一丝冷笑。说归附说了个把月,俞廷玉来信说,李扒头似乎又有了别打想法,想去投奔徐寿辉。 玩呢?跟老子玩呢? 所以,大都号第一次出航,朱五就决定会会这个李扒头。你要是不来,我也就当没你这个人,可是你既然说了,就不能跟我两面三刀。 前世今生,这都是朱五做人的准则。 远处江面上,巢湖的小船上,李扒头等人目瞪口呆的看着,如同怪兽一样的大都号。 “娘啊,咋这么大?” 巢湖水匪中有人发出如此感叹,李扒头看向身边的俞廷玉,“你不是说那朱五没船吗?这他娘的哪来的?” 俞廷玉佯装恼怒,“寨主,人家朱五占着三个大城,有钱人钱,想要战船还不简单,让工匠打造就是了!” 李扒头气急,“走,掉头回去,姥姥的,俺就不信这大家伙能开到湖里去。” “寨主,不能走!”俞廷玉拉住李扒头,“说好了和朱五在这相会,咱现在回去不是把他得罪很了吗?以后就成仇了!” 副寨主双刀赵也说道,“就是,传出去,咱们巢湖水寨还要不要名声?” “你俩是不是傻!”李扒头急道,“现在不走,等靠近了,朱五起来杀心,咱们想走也走不了!” 这话说的在理,都是刀头舔血的人物,啥时候也不能把命交到别人的手里。 俞廷玉皱眉沉思,忽然说道,“让他上咱们船不就行了吗?” 双刀赵眼睛一亮,“这倒是好主意,这是朱五肯吗?” 俞廷玉嘿嘿一笑,“你俩的船他未必上,俺的船应该没问题,上回他就有招揽俺的意思,朱五这人爱虚名,要是连俺的船都不敢上,还有啥脸?” 李扒头还在犹豫,双刀赵确实爽快,一拍大腿,“对,俞兄弟的船也是咱们水寨最快的船,跑起来他狗日的也追不上!” 上他们的船? 朱五这边得了消息,不动声色的笑笑。 李善长和胡惟庸确实急得不的了,连连说不行。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主公身系定远数万将士的身家性命,怎能涉险!” “巢湖水匪乃是无德匪类,主公何必亲至。” 朱五笑笑,“没事,我都安排好了!” 说完,在众人劝解声中,下了楼船,带了几个亲兵登上小船。随后,站在船头,背着手和楼船上的众人,微笑致意。 谁知,船一开动,朱五感觉脚底下踩了棉花一样,脑袋里晕乎乎的,再也站立不稳,一个屁墩坐在船头。 “总管小心。” “五哥!” 在旁人的搀扶下,朱五抓着船弦座好,小船晃晃悠悠,朱五只觉得好像有点抽烟抽多了,肚子里有东西往上反。 再看看,和他寸步不离对蓝玉,也是脸色撒白,小心翼翼。 “蓝玉,你水性咋样?” 蓝玉小心的扭头,苦笑,“五哥,俺不会水!” 朱五气不打一出来,“你淮河边上长大的后生,不会水?” “五哥,您也是淮河边上的人,您不也不会吗?” 小船晃晃悠悠,慢慢靠了过去,河面上巢湖水寨几艘船,连成一片,一声轻响,终于和巢湖水寨的船挨上了。 远处,大都号还在慢慢前行,船上的的水手奔走忙碌,似乎想让这个大家伙,停下来。 “哎呀,这话说的,还让您朱总管亲来。” 船刚停好,一个精瘦的汉子就跳过来,假模假式的搀扶朱五。 看他这幅獐头鼠目的样子,应该就是巢湖水寨的寨主,李扒头。 俞家父子站在船头,旁边还又个手长脚长背着双刀的汉子,古铜色的肌肤,戒备的眼神,应该就是巢湖的二当家,双刀赵,赵普胜。 “见李寨主一面也真不容易。” 朱五压住翻涌的肚皮,上了巢湖的船。这船比普通船大些,船身修长,能容纳二十多个水手。 “这位就是双刀赵,赵寨主吧!”上了船朱五没坐,反而直接直接的拉住赵普胜笑道,“传言赵老哥是淮河上有名的信义无双,两口双刀纵横水上无敌手,今日一见果然是英雄了得。” 说这又赞叹道,“若天下都是赵老哥这样的好汉,何愁蒙元不灭!” 双刀赵被朱五夸得脸色发烫,他不善言辞,憨笑道,“不敢当总管,如此夸奖!” “朱总管且座,穿上略备酒菜,咱们边喝边说!” 俞廷玉让人上了酒肉,几个人在桌边坐下。 李扒头举杯笑道,“朱总管名震淮西,今日俺们这些粗人,能和总管在一桌上喝酒,也算三生有幸!” 还真如传闻一样,这李扒头是个能说会道的家伙。 朱五也端起杯,“要是入了我定远军,大伙天天在一块喝酒。”说完,酒味涌进了鼻子中,肚子里又闹腾起来。 “俺倒是有心,可是巢湖的弟兄们野惯了······” 朱五放下酒杯,“李寨主,明人不说暗话,咱都是厮杀汉,直接点,啥条件?” 李扒头没想到,朱五居然这么直接了当。 “这个·······” “银三千两,金子二十斤,巢湖水寨的统领,每人都是如此。”朱五不等他开口,继续说道,“大丈夫横向天下,无非是酒色财气,快意恩仇,想要啥你只管说,只要我朱五有的,绝不吝啬。你们和庐州的仇,咱们一开报!” 穿上巢湖水寨的汉子都是倒吸一口冷气,好大的手笔。这些汉子造反,可不是为了啥匡扶天下,而是为了自家的富贵,朱五这一手,正对了他们的脾气。 “朱总管痛快!”李扒头笑道,“俺也不藏着掖着,金银之外,寨子里却粮,还望总管····” “粮是小事,只要到了和州,弟兄们管饱。”朱五笑道,“只要我朱五有一口吃的,就不让弟兄们饿着。” 李扒头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莫非总管的意思,让巢湖的兄弟去和州?巢湖的寨子,是弟兄们一砖一瓦建起来的·····” “莫非你的意思是,拿我朱五的钱,吃我朱五的粮,还想带着水寨里,不听我的使唤?” 朱五冷笑,“天下哪有这种好事,李寨主看我朱五像傻子?” 这话说的太直接,太硬,李扒头当场就拉下脸来。 “朱总管是不是意会错了,俺说的是归附,可不是投效。”李扒头也冷笑,“不是俺吹大气,这淮河水面上,还没谁能大狗俺的。嘿嘿,朱总管,水上的事可比陆上的难啊!” 朱五看都不看他,反而对双刀赵笑道,“老哥,你知道为啥我朱五这么看重水,看重你们这一万多人吗?” 赵普胜听得入神,没想到朱五会问他,顿时愣住了。 就见朱五指着江对岸,大声道,“金陵,我想要金陵,想要对岸的鱼米之乡。 赵老哥,咱们都是造反的厮杀汉子,要是没有一处稳定的地盘,还是得靠抢劫活着。没地盘,就得让官军追着屁股跑,丧家之犬一样。 你这样的汉子,愿意一辈子上不了台面,被人叫匪,戳脊梁骨吗!” 说着,又看向船上其他人,“武艺,胆略,你们这些汉子哪样差了!可是窝在水寨里,连饭都吃不上。那些不如你们的如今都攻城略地,在城里大称分金,大碗吃肉,逍遥快活。” “这···” 赵普胜没想到朱五说出这番话。是啊,大好大汉子,谁愿意窝在寨里。如此乱世,岂不是埋没了一身本领。 不只是他,船上的巢湖好汉也颇为意动。 李扒头目光冰冷,冷笑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朱总管,俺敬你是条汉子,喝了这杯酒,咱们好聚好散,来日方长!” 朱五端起酒杯,却不是冲他,依旧对赵普胜说道,“赵老哥,你想想,是不是朱五说的这个道理?” 说完,把酒杯放在嘴边,舌头刚刚碰触。 “哇啊!” 胃里突然翻涌,再也控制不住,趴到船边,一口吐了出来。 晕船! “五哥!” 蓝雨赶紧敲打朱五的后背,闻到呕吐物的腥味,也再也控制不,一同吐了起来。 “原来朱总管是个旱鸭子!”李扒头轻视的笑笑,“俺们这些人敬重的是水上的汉子,朱总管连船都晕,怎么让俺们服气。” 说着,一摆手,“来呀,送朱总管回去····” “等等。”朱五擦擦嘴,吐了一口唾沫,“没得谈了呗?” “啥?”李扒头不解,没听懂。 “最近杀人都点多,还想着留你一命!” 噌! 李扒头站起来,大笑道,“朱总管莫不是说胡话,杀我?这是俺巢湖的船,谁能杀俺!” “俺来杀你!” 突然之间一声暴喝,站在李扒头身后,俞廷玉之子,俞通海再眨眼之间,手起刀落。 扑通! 李扒头好大的头颅冲天而起,爆出一股血雾。 “你·····” 双刀赵豁然而起,抽出双刀,不可思议的看着俞家父子。 此时,旁边的船上纷纷传来买惨叫的声音,李扒头随身的兄弟,被俞家父子的人砍杀殆尽。 巢湖又艘船见事不对,调转船头就想跑。 可是天地之间,突然一阵炸雷之声,巨大的大都号发出轰鸣。 淮河水浪潮一样翻涌,早就悄悄瞄准都火炮,一轮齐射,还没来得及拉帆都船,就变成了碎片。 双刀赵冷愣在原地,额上冷汗连连,吃了一辈子水上饭,这样的场景闻所未闻。 此时,旁边的船上依然有爆炸声传来,时不时有巢湖的兄弟,惨叫着落水。 “俞廷玉,你····吃里爬外!”双刀赵眼睛充血,大声骂道,“朱五,暗中伤人,你也不是英雄!” “我本来就不是英雄!”朱五淡淡笑道,“俞老哥,我的掌心雷好用吗?” 俞廷玉不自然的笑笑,“何止好用!简直杀人如杀鸡。” 朱五这时,抬头看向双刀赵,轻声道,“老哥,跟我干吧!我真心敬重你是条汉子,真心想让你帮我,不然这是手你也和他一样了!” 说着,指下李扒头的人头,“你这样的汉子跟着他,早晚死路一条,被他害死。 跟着他只能当匪,跟着我,咱们兄弟联手,做他一番事业,大丈夫必定青史留名! 赵老哥,降吧!入我定远,我必带你如兄弟,大家同生共死,用不背弃!” 双刀赵犹豫再三,终于一咬牙。 当,刀落在地上。 “俺愿意追随总管!”说着,看向俞廷玉,“兄弟,你若还念着点香火之情,别杀人了!” 俞廷玉没有看他,看向朱五,“李扒头的心腹,全凭总管做主!” “卖老赵个人情!”朱五站起身,“现在,老俞你水寨收拢水军,回和州。我给你五百定远军带着,一首金银一手刀,能不能做到?” “俺定不辱命!” “好!”朱五大笑,“我就在这等你的好消息。” 说着,又是一笑,“来,老赵,去看看我定远水军的大都号。以后这样的船,我让你独领一艘,纵横淮河!” 当天,俞廷玉率巢湖水寨,千条船,万余水军投奔朱五。 和州水军和巢湖水匪混编,廖永安为统领,俞廷玉为副。俞家儿子,双刀赵为水军骨干。 和州对岸,金陵城大惊。 ····· 今天晚了,五千字大章,周五上架,上架之前都是日更五千,上架爆发。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九 赠刀 和州。 朱九拎着一只大公鸡,慢慢走向城门,如今他已经因功升任定远军的百人长,他这样结婚的军官,若是没有战事,每月有四天的探亲假。 他的家就安在总管起名的荣军庄子上,妻子带着丈人一家,伺候二十多亩地,一家人的辛劳,让那个家越来越像家。 一想到家,他憨厚的脸上满是笑容。妻子利索能干,家里家外干干净净,还烧得一手好茶饭。 丈人丈母娘也当他亲儿子似的,这个从小没爹娘的孩子,遗恨伤痕之后,终于有了自己的亲人。 还是得谢谢总管! 丈人念过私塾,知书达理,高速他人得报恩,乱世中人都不是人了,当兵都也不过是别人都炮灰。 哪有总管这样,给钱给地给老婆,还不收粮的! 想动总管,朱九掂量了下手里的公鸡,自己家养的还小,这是丈人用自己带回去的盐,跟被人换的。 丈人说,给总管带去,礼轻情意重! 啥意思朱九也不懂,反正丈人读过书,他说啥都对。 刚走到城门口,守门的定远军军官就笑着和他打招呼,俩人一块在濠州投的军,老兄弟了。 “回来了,九!你小子回家几天,胖了!” 朱九得意的笑笑,“媳妇和丈母娘天天换着样做,能不胖吗?” 守城门军官脸色变变,这不是饱满子笑话饿汉子吗? 于是,坏笑道,“九,你媳妇不出血了?” “扯恁娘的臊!”朱九脸上挂不住,洞房那天闹出个天大的笑话,现在他还记得大营里,成千的兄弟笑得满地打滚。 “诶!”军官又问道,“九,你媳妇肚子有动静没有?” 朱九挠挠头,皱眉道,“没有!俺也纳闷,咋就没有呢!” “你小子肯定没下功夫!”那军官又笑道。 事关男人脸面,朱九急了,“咋没下功夫?俺回家开始就抱着媳妇日,一日日一晚上,俺媳妇都日急了!” “俺跟你说,你那是姿势不对·····” 啪! 正说着,脑袋后面结结实实的,挨了个巴掌。 回头,刚要骂马上蔫了,常遇春统领瞪着牛眼,一副很不的踢死他的架势。 “你小子是不是吃饱了撑了,小九刚成亲一个来月,哪来的动静?”常遇春骂道。 骂着,看看朱九,变成一副笑脸,“九啊,不着急,下回探亲回去接着日,早早晚晚!” 朱九脸上一红,“统领,俺媳妇说了,这事只能晚上干,早上不行!” 轰! 城门口,又笑倒一大片。 朱九不明所以,也跟着傻乐。 随后,朱九进城,没急着回营,先去了总管大营。 到了营门口,发现俩面坐着许多生面孔,各个都是孔武有力,一看就是吃兵饭的老手。 正纳闷警惕的时候,蓝玉从里面出来。 “朱九!有事儿?” 新婚之夜朱九成了定远军的名人,蓝玉一只跟在朱五身边,所以也认识他。 “蓝千户!” 蓝玉是朱五的亲卫千户,朱九只是个百人队长,恭敬的说道,“俺想见总管!” “啥事?”蓝玉笑道,“五哥,见客呢!” 朱九笑道,“也没啥事,丈人给俺只鸡,让俺给总管送来,尝尝鲜!要是总管忙,俺就先回去,过会再来!” 蓝玉想想,笑道,“你还是进来等吧,五哥要是知道不让你进门,回头就得踹俺!” 说完,让卫兵打开大门,朱九拎着鸡进来。 “那些人哪的?”朱九瞅瞅那些汉子,笑声问道。 “刘福通的人,给五哥送礼的!” 一大早,朱五刚起来就收到一个想不到的消息,刘福通的特使关先生,已经在城外了。 虽说当初郭子兴是响应刘福通起兵,但是现在朱五跟他刘大帅,是八杆子打不着的关系。 他们,送的哪门子礼呢! 而且送的还不轻,金银珍宝满满几口箱子。 关先生还是老样子,一副文人书生的打扮,说起话来斯斯文文,挑不出什么毛病。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濠州一别不过大半年的光景,朱总管已经是淮西霸主,和州总管了!” 关先生笑道,“和州脱脱一战,更是扬名四海,大涨咱们汉家男儿的微风,刘大帅听了,直呼少年英雄!” “运气,命大而已!”朱五笑道,“倒是刘大帅在中原屡败朝廷大军,才是真英雄。” 这不是假话,目前这个天下能称得上英雄的,只有刘福通一人。 独抗蒙元大军,打得官军闻风丧胆。虎贲三千,直抵幽燕之地,龙飞九五,重开大宋之天。 说出此话的人不是英雄,谁能算得上英雄。 关先生笑道,“在我等看来,只要是敢于反抗蒙元,提刀上阵的,就都是英雄。我汉家男儿千千万,如果都有朱总管这样的气魄,何愁天下不定!” 调子有点高啊,说话听音儿朱五感觉关先生的来意,恐怕没有送礼这么简单。 于是,朱五直接问道,“先生此次来和州,有事吧?” 关先生笑笑,随后看着朱五,“天下红巾是一家,刘大帅让在下问问朱总管,愿不愿意结个善缘!” “怎么个结法?”朱五笑问。 “北方红巾以刘大帅为首,要是严格说来,朱总管与我等一脉相承,只是······” 说到这关先生停顿一下,朱五稍一思索,就知道他言外之意,自己和郭子兴决裂。 看朱五脸色并未恼怒,关先生又道,“刘大帅奉的是大宋皇室后裔为主,早晚是要拥立皇宋后人重建大宋。朱总管淮西豪杰,若是肯和大帅联手,恢复大宋指日可待。” 此时的朱五已经不是刚来这个时代,两眼一抹黑的朱五了。耳目渲染之下,天下大事不说了然于胸,也是八九不离十。 刘福通以明教起家,但是在明教信徒中,威望最高的却是已经被官府杀害的教主,韩山童。 此人自称宋徽宗的八世孙,大宋嫡系后裔。天下苦蒙元暴政久矣,这个说法很有市场,深得人心。 可是现在,刘福通大概正在苦苦抵抗察罕帖木儿的大军,建国的事,猴年马月。 联手? 谁愿意给自己头上找个爹! 但是,这联手也不一定并肩作战,天下这些军头其实互不统属,联手不过是一个名头,起码是友非敌。 刘福通那边在释放善意,自己和郭子兴决裂,淮西正好在他的后背,要是没有个联手的名头大意,自己随时可以攻其后背,不用遭受天下英雄的指责。 朱五沉思不语,手指轻轻敲打桌面,这是他思考时的小动作。 “我·····” “姐夫好拳!” 就在朱五刚要说话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喝彩之声,似乎有人在打斗一般。 “蓝玉?”朱五听出是谁的声音,顿时大怒,是不是自己平时太惯着他们了,有客人在这,他们居然在外面喧哗。 当下,黑着脸走出去,刚走出门,喝彩声豁然加大,好似有许多人围观一样。 身后关先生也跟了出来,朱五脸色黑,快走几步,只见院子里常遇春正和一个身材高大修长,面容俊朗,不似武人,倒像是书生的年轻男子斗在一起。 这男子招数大开大合,沉着稳健,常遇春是勇猛精进,有敌无我。 双方棋逢对手,拳脚你来我往,一时间难分胜负。周围的士卒看得欢呼连连,连朱五过来了都不知道。 朱五暗自称奇,常遇春是定远第一猛将,无论是兵器还是拳脚,军中没有对手,甚至他发性子的时候,在他手下走几个回合的人都少。 可此时,对面的年轻人,面对常遇春搏命的打法,不但不落下风,反而时不时的反击,让常遇春有些狼狈。 “住手!” 朱五好没怒,关先生先怒了。 朝场中喊道,“友德,休得无礼!” 那年轻人听到关先生的怒喝,连忙跳出战圈,垂手不语。 常遇春看到朱五,也赶紧收了狠样,脸上有些惶恐。 朱五瞪了一眼吐舌头的蓝玉,“怎么回事?蓝玉,你说!” “五哥,是这么回事·····” 原来,无非就是眼神惹的祸。常遇春到朱五这禀报军情,进了院子发现许多生面孔。 问清了是谁之后,他的眼神就带上几分挑衅。对方也不是好脾气的,两边眼神就对立起来。 随后,大概就是你瞅啥! 那边,我瞅你咋地? 这边,你再瞅一个试试? 那边,试试就试试! 于是,打起来了。 “胡闹!” 关先生再次抢在朱五前面,训斥道,“总管府也死你撒野的地方,快,向朱总管赔礼。” 年轻人也不争辩,毕恭毕敬的说道,“小人一时糊涂,冲撞了朱总管,罪该万死!” 这幅彬彬有礼的模样,更让朱五高看几分。 他如今是和州总管,手下的老兄弟们要么怕他怕的要死,耗子见猫一样。 要么就是五哥长五哥短,厚着脸皮装糊涂。哪有这么知礼,看着这么顺眼的。 再说,常遇春那狗脾气他还不知道?这场架,肯定是自常遇春先动的手。 于是,笑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人回道,“回朱总管,小人傅友德!” 呵~ 朱五笑了,可怜的历史知识中又一个熟人,真熟,傅友德他听过。 这时候一部分长的帅的书友,就会问了,你连汤和都不知道,怎么会认识傅友德。 穿越的那场车祸的前几天,朱五下班睡觉前,用手机刷小视屏。 著名非正式知识分子,矮的进老屎,坐在一张美利坚式的大沙发上,手拿一把折扇,摇头尾巴晃,罪里唾沫星子横飞,滔滔不绝。 “历史上的今天,傅友德被朱元璋活活的逼死在酒宴上。 朱元璋啊,杀人无数,残暴至极。一个臭屌事,一个不识字的臭屌事,一个全家都饿死的那么一个和尚。 不识字的臭屌事当了皇帝痛恨知识分子,一个冤狱就杀一两万知识分子,不给知识分子放假,不给工资。 你杀知识分子也就算了,你的兄弟们啊,跟着你打天下的兄弟们啊,你着一个全家饿死的和尚,这么多人跟着你,捧着你,你居然把弟兄们都杀了······ 最后,一代名将傅友德,被朱元璋逼着把自己儿子杀了,提着头站在朱元璋面前,自刎而死!” 〈有一说一,明太祖晚年是杀人太多,杀功臣实在没得洗,但是就事论事,一个驱逐蒙元,一扫两宋以来三百多年软弱的雄主,对官员及其残酷,对百姓极其关爱的皇帝,怎么就成了臭屌事?他是独夫,所有的皇帝都是独夫,但是这些皇帝中仅有的几个,不是民贼的皇帝,这是臭屌事?就因为你们读书人不喜欢他,他就成了吊丝?治隆唐宋,康熙题词,清代前几位皇帝都对明太祖赞不绝口,到你这就成了屌丝?滑天下之大稽!明太祖对官员不好,对所谓知识分子不好,但是他所改革的科举制度,创立的学校制度,让天下的无数读书人,当了半个世纪的人上人。〉 朱五不但听说过,还记住了,因为这人的死的太惨了。 他饶有兴致的看着傅友德,直到看得人家发慌,笑着问,“傅友德,宿州相城人?” 傅友德面露诧异,不解道,“朱总管如何知道?” 也就知道这点儿了,朱五又是一阵大笑,再看看常遇春,脑子中有了一个主意。 顺手解下腰间的佩刀,此刀是席应真,专门让工匠打造的刀百炼钢刀,寒气逼人。 “你来接着打。”朱五笑道,“我用这把刀做彩头,赢的人拿走!” 常遇春眼睛一亮,顿时摩拳擦掌。 而傅友德则是依旧恭敬,“小人已是错了一次,岂可一错再错。” “军中兄弟,切磋武艺这有什么错?”朱五正色道,“另外,你不用在我面前自称小人,你不是小人,你就是你,傅友德。” 傅友德抬头,不知为何,朱五这话,让他的心里暖呼呼的。 “蓝玉,给我搬个凳子!” ······ 一番看似激烈的打斗之后,傅友德被常遇一个跟头摔在地上。 这俩人的身手比朱五高明多了,但是他知道,傅友德没出全力。 因为在比试前,朱五的余光瞄到,傅友德的眼神往关先生那边飘了飘。 “朱总管,小~~俺输了!” 不等朱五说话,常遇春撸着袖子,骂骂咧咧。 “你着兄弟真不痛快,亏你一身武艺,磨磨唧唧像个娘们,你分明就是没用全力。是爷们的,再来,别让俺看不起你!” “罢了,罢了!”关先生笑道,“点到为止,莫伤了和气!” 朱五也觉得没啥意思了,可是越看傅友德越喜欢,哪哥军头不喜欢好汉呢? 于是,单手托着腰刀,走到傅友德面前,“这刀,你的了!” “总管,使不得~~~” “有什事使不得?这刀配不上你?” 朱五开了玩笑,随后正色道,“自古宝刀送英雄,这刀不啥宝刀,但是跟着我没少喝官军的血,我定远军与脱脱一战,我用它杀出一条血路!” 瞎话张口就来,当时那把刀早就回炉了,这把是新的。 但是傅友德不知道,年轻的面孔上泛起一阵潮红,似乎心潮澎湃,感动得无以复加。 “拿着!”朱五把刀塞到他的手里,转头对关先生说道,“先生,我有个不情之请!” 关先生似乎猜到了什么,笑而不语。 朱五看着傅友德继续数道,“让这位兄弟跟着我吧,绝不会亏待他。” 关先生看出了朱五的爱才之心,傅友德在他们那也是青年才俊,不然也不会选他随从。 可是,面上故作为难道,“小傅是大帅的爱将,恐怕~~~” “我跟你换,你给我一个傅友德,我给你五千士卒。”朱五说话,霸气十足。 傅友德激动的抬头,双眼中隐含着泪水。什么青年才俊,他在那边不过是个武艺好的普通士卒,得不到重用。 而关先生似乎也呆了一下,五千士卒,这可是大手笔,朱五竟然为了一个人,宁愿放弃这么多人。 常遇春也想不通,这小子身手是不错,可也没道要用五千人换的地步? 只有朱五心中暗乐,关先生你快带你答应,正好烫手山芋可以甩给你。 定远军如今兵力暴增,突破五万大关,这还是淘汰了官军和横山涧的老弱之后的数字。 那些老弱正好是五千人,当惯了兵,就不想种地干活,养着费粮食,干脆接着机会甩出去。 谁知关先生不买账,笑道,“既然朱总管看上他,就是他的造化,留下遍是了。五千士卒,总管休要再提!” “关先生,我是真心的,不开玩笑!” “关某算得清账,你朱总管的人情,胜过那五千士卒!” 不上当,没办法! 朱五笑笑,看向呆住的傅友德,“兄弟,以后你就是我定远军的人了!” 傅友德已经懵了,没想到他一个普通士卒,竟然能得到名震天下朱总管的赏识。 士为知己者死! 知遇之恩。 “俺,傅友德,愿为总管效犬马之劳!” 他的声音,哽咽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十 送别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古往今来,多少英雄豪杰,直至白首,依然是籍籍无名,最后郁郁而终。 所以,才有士为知己者死。 朱总管亲兵房内,傅友德正坐在一张椅子上。 周围的亲兵都是定远军的老兵,随朱五从濠州起家,一路厮杀至今,各个都是一身伤痕。 亲兵,主帅臂膀也。 傅友德目不斜视,在周围好奇的目光下,把脊背扒得溜直。 “俺一定要好好干,绝不辜负总管厚爱!” 正在暗下决心,外面一个四旬的汉子,背着手笑眯眯的进来。 屋里朱五的亲兵见了,都起身问好,“李头!” 被叫李头的汉子,笑呵呵的走到傅友德面前。 “你就是傅友德?俺叫李赛,总管的亲兵副统领!” 傅友德对李赛略有耳闻,关先生来和州时,路上听他说过,原来濠州的守城军老卒,精于弓马。 当下赶紧毕恭毕敬地说道,“李统领!” “副的!”李赛笑着纠正,“真正的统领是郭兴兄弟,不过他身上伤还没好利索,这些日子不怎么来!” 傅友德的眼神中,马上漏出仰慕之情。朱五如今名震淮西,在红巾军中颇有威名,连带着他的结义兄弟们,也成了红巾军中,年轻人的羡慕对象。 郭家兄弟和朱总管,微寒时相依为伴,后起兵濠州,攻定远,下和州为内应,身重数十创,犹自不退。 此时,蓝玉捧着一套精挑细的铠甲,从外面进来。 “傅家哥哥,试下这套!”蓝玉把铠甲放下笑道,“试好了甲,跟俺去马房挑马。” “这~”傅友德小心的抚摸着,做工精良的铠甲,这样的甲,只在刘福通大帅的亲兵身上见过。 蓝玉傲然笑笑,“这是咱们定远军从脱脱那抢的!” 闻言,傅友德不禁心头一热,恨不早投了朱总管,错过了名扬天下的大战。 ~~~~ 杀!杀!杀! 江面上杀声震天,定远水军在攻防演习。 俞廷玉率巢湖水军来投之后,朱五依然是老办法,和定远的水军混编,顺手掺沙子,再多用金银收买骨干,扶持亲信。 这样的好处是他这个总管,可以更有力的掌控军队,但另一面,军官和士卒需要时间整合。 但是朱五自然有后手,演习! 闲着也是闲着,练起来总比闲着干吃粮食好,而且水军也不是给把刀子就能拉出去的。 江面上千帆林立,快船为先锋,战船居中,楼船在后,行进中旗语翻飞不停的变换阵型。 朱五不懂水战,但是见水军战船进退有序,丝毫不乱,不由得心中大乐。 “给弟兄们加餐!” 他说的轻巧,李善长却是黑了脸,定远军已经突破五万之数,这还是裁撤了许多老弱之后。 每天需要的粮草都是个天文数字,自家这位主公,还是个爱兵如子的人,除了一天两顿饱饭,还时不时的给酒给肉加餐。 这么一来,他这个总管是深得士卒人心,可是愁坏了李善长这位大管家。 幸好定远军占地三城有些家底,李善长又长袖善舞,和周边的乡绅地主打得交道,软硬兼施,使得他们乖乖纳粮,不至于坐吃山空。 刚想出言说几句,可是见到朱五身边还有关先生在,只能点头称是。 关先生被朱五拉着一同观看定远水军的演习,他是北人,善于骑射,但定远水军号令森严,士卒精锐,一看就是敢战之军。 心中不由得百感交集,再看看身边意气风发的年轻人。 “当初,还是小瞧了他!” 原来以为朱五只是将才,谁想到居然是个帅才,弱冠之年手下数万精锐死士,水陆两军,纵横淮西。 跟他一比,天下的英雄们未免有些黯然失色。 想到这,心里突然又想到一个人。当初郭子兴帐篷,大朱小朱,一子一将,何等得意! 只是自己作死,让义子反目,不但成了天下的笑柄,还葬送了濠州的精锐。 “总管欲南下?” 关先生是心有韬略之人,略一思索,便明白朱五养一只水军的用意。 朱五一笑,这不是什么藏着掖着的事,说道,“先生好眼力,我正有此意。” 关先生试探着问道,“可是觉得和州太小,养不起这么多兵马?” “只是其一!”朱五对关先生印象不错,于是坦言道,“主要是和州无险可守,又无纵深,若是官军再来,只能硬抗。丢了城池,定远军还往哪里去?朱五虽是反贼,却不想当祸害天下的流寇,受千夫所指!” 此子,竟然如此深谋远虑! 长江天险,战略纵深。 天下英雄还在想着,怎么守住自己的一幕三地,他已经想着雄踞南方了。 拿下金陵,富庶的苏浙之地唾手可得。只需要休养生息几年,可得数十万甲士,届时这天下,谁还能治得住他! 这天下已经乱了,蒙元气数已尽,胡人安有百年国运。 天下处处烽火,一旦朝廷不能南北相顾,他朱五就是龙归大海,就算是他不能北上中原,这也是偏安南方的基业。 关先生抚掌赞叹,“朱总管深谋远虑,关某佩服!”说着,又是一笑,“朱总管无需担忧官军,你可知为何脱脱兵败之后,没有再来?” 朱五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换做他是脱脱,绝对不可能咽下这口气,怎么就没消息了呢。 就听关先生笑道,“后院起火了!蒙元入主中原,不知礼法。天子贵戚彼此猜忌,相互残杀,百官暗斗,近百年来几乎都在彼此算计。 趁脱脱带兵南下,大都有人上本进谗,昏君无道,脱脱此刻忙着灭火,无暇南下!” 朱五乐了,大元朝从立国那天就没消停过,皇帝权臣互杀得不亦乐乎,zz黑暗得一塌糊。 “这倒是帮了咱们忙,狗咬狗一嘴毛!” “这歌比喻倒也恰当!”关先生也笑了起来。 到了饭点,餐饭就在水军营列解决,这又让关先生大吃一惊。 官军也好,义军也罢,都是各级军官领了粮食,自己开伙做饭,食堂是干嘛的? 诺大的水军校场,露天摆着整齐的长凳长桌,面儿上干干净净的。 校场的一角,数十个伙头军架着铁锅,添汤加菜,蒸好的馍摞成小山那么高,空气中漂着食物的香味。 “给士卒吃这么好?” 关先生觉得眼睛不够看了,粮食就是命,哪哥军头敢让士卒放开了吃。不打仗喝稀的,战前吃干的,胜了赏点酒肉,士卒都感恩戴德了。 可是定远军这,又是稀又是干,还有咸菜。乖乖,地主老财家也没这个吃法,他和州的粮食是大风刮来的! 看出了关先生的诧异,朱五笑道,“看着多,其实都是定量的,我也不敢让这些大肚汉放开吃,一人一天半斤粮,勉强饿不着!” 这是实话,半斤八两,蒸成杂面馍也没几个,当兵的饭量大,几口就没了,再喝点菜汤打底儿。不过这伙食,可是比普通百姓强太多。 朱五说的轻巧,关先生却脸色古怪,八两啊!官军都没有这个吃法。 “你这粮食哪来的?” “定远,滁州投降,和州是里应外合,所以官府的粮库都是顺接手!”朱五笑道,“朝廷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宁可让粮食烂在库房里,也不拿出来赈济灾民!” 关先生脸色好看一点,北方红巾占领城池最头疼的事,就是粮库,遇到冥顽不灵的地方官,宁可一把火烧了,也不留给他们。 可是,随后他又问道,“鱼汤?” 朱五笑道,“靠水吃水啊,守着淮河,水军兄弟们轮番出去打鱼。总能混个荤腥!” 这时演习结束的士卒回营了,拿着吃饭的家伙,在食堂门口排成了长队,伸长脖子眼巴巴的看着。 关先生又陷入沉思,当兵的吃饭就跟打仗似的,抢!哪里这么老实,这么规矩。 强兵!强兵! 可是朱五却有点黑脸了,排队不许交头接耳,队伍里还有说有笑,食堂跟进了苍蝇一样,嗡嗡的。 他当兵两年别的没学到,但是规矩学了个十足。他当兵那时候,班长不说开饭,就是饭菜放在鼻子底下都不能动。 排队的时候,鸦雀无声,谁敢说笑,饭也就不用吃了。 食堂里有朱五的亲兵执勤,他们本就是定远的精锐,这些兵都是他们训练出来的。 看朱五脸色不好,上去就是叮咣一顿踹。 这时候大伙看到,朱总管在食堂里头黑着脸看他们,赶紧闭上嘴。 朱五摇摇头,编入的巢湖水军,还是缺练,换成自己的亲兵,一个比一个直溜。 可是刚消停了没半分钟,又乱哄哄的。 李赛带人抬着几口大锅进来,锅里冒着腾腾的热气,竟然是萝卜杂菜炖肉。 “水军弟兄们,今儿演习弄得好,总管高兴,加菜加肉!” 李赛笑着说道,“大伙记住了啊,都是朱总管的恩典,跟着咱们总管,享福去吧!” “朱总管万寿无疆!” “吃总管的饭,给总管效命!” 士卒们冲着朱五的方向纷纷叫嚷。本来朱五板着脸,没忍住,背过头笑了。 两个杂粮馍馍,一碗汤,几块咸菜。亲兵打来,朱五和关先生一人一份。 “粗茶淡饭,先生随便吃点吧!” 关先生倒是不嫌弃,咬了一口馍,笑道,“朱总管每天和士卒一起吃饭?” “他们吃啥我吃啥!”朱五把馍掰碎了泡在汤里,“我这不搞特殊化,下面兄弟要是想吃好的,自己拿钱去外面吃。” “与士卒共甘共苦!”关先生赞道。 “也不完全是,以前连长说过,打仗时候军官和士兵吃一样的东西,当官的饿了,当兵的肯定也饿了。” 关先生不解,“连长?” 说顺嘴了,朱五笑道,“我一个长辈,死球了!” ~~~~ 在朱五这呆了一天,关先生走马观花看了一通后,连夜出发,下一站是去见另一个朱总管,濠州朱元璋。 朱五送到了和州城外,抱拳道,“关先生,朱五就送到这里了,一路顺丰!” “朱总管!”关先生笑道,“留步!” 朱五接受了刘福通的善意,表面上和北方红巾结盟,统一战线。 上马时,关先生又笑道,“待总管取了金陵,俺再来祝贺!” “等你们打败了察罕,我也必有大礼相祝!” 关先生大笑,“朱总管太小瞧人了,察罕不足为惧!”说这,眼中精光四射,“等朝廷在烂一点,俺们必定挥兵北伐。” 朱五揶揄道,“北方是蒙元的天下,蒙古铁骑天下无双,不好打啊!” “哈哈哈哈!” 关先生一阵大笑,“打的就是他天下无双,敌后横行八百里方显男儿本色。你志在南方,我等意在北方,汉家故土。” 说着,拍拍胯下战马,“俺和刘大帅商量好了,顶住官军的反扑,俺亲带万余北地汉儿骑兵,出太行绕路塞外,直攻蒙古皇帝的上都。自古以来都是他们南下,现在俺们这些汉人,也要让他尝尝被打草谷的滋味。” 说完,打马就走,边走边唱,“马踏匈奴何惧远,披荆斩棘功勋建,重关破阵通西域,斩将杀卒向北边~~~” 朱五看着他的背影,回头问到,“关先生唱的啥?” 跟在朱五身后的李善长,带着些憧憬,“他唱的是诗,赞霍骠骑,霍去病!” 霍去病! 朱五望着远去的烟尘,古今往来五千年,汉家千古豪杰,代代相传霍去病。 “呵!” 朱五忽然轻笑起来,大声说道,“回城,召集众将,咱们好好商量一下,怎们打金陵!” 说着,手臂挥舞,“打下金陵好过年!” ~~ 元末真是一个英雄辈出的年代,刘福通的北方红巾三路北伐,西路走汉中,东路毛贵出山东。 关先生绕路塞外,攻下元上都,辽阳,烧了大元皇帝的塞外宫殿,驻兵辽东,威慑高丽。 上架倒计时还有两天!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十一 风起 凌晨醒了刷手机看书评,又一个书友的评论很中肯,想要置话来事儿。 见着马秀英,赶紧把食盒接过来,笑着说道,“舅妈累了吧,快歇歇!” 窗户口的朱重八扑哧一声乐了,还没成亲呢,这小子就乱叫。 也就是马秀英脾气好,换别人早就抽他了。 “你慢点,里面是汤,别撒喽!”马秀英最喜欢孩子,也不恼,笑呵呵的说道。 “里面是啥?咋这么香呢?”保儿抬着脸问。 马秀英带着他们,把食盒放在院里的石头桌子上,“猪油渣子烙饼!” “咦,俺最得意烙饼,夹着咸菜吃~~”保儿脸上露出些憧憬,“没治了!” 说着,身手就要去翻食盒。 啪! 冷不丁,一个小黑手打在他手背上,火辣辣的疼。 保儿不干了,瞪着小黑手的主人,“沐英,你干啥?” “没规矩,大人还吃没吃呢!” 保儿知道自己理亏了,嘴里依旧嘴硬,“俺知道,闻闻味儿不行,用你这黑小子说!” 沐英黑脸上看不出啥表情来,硬邦邦地说道,“按辈分,你得管俺叫舅!” “你问问俺这拳头答应不?”保儿比沐英大,晃着拳头,笑道。 沐英依旧抿着嘴,只是看保儿的时候,眼睛眯了起来。 刀子一样,保儿缩了缩脖子,没敢吭声。 沐英别过头,哼唧一声,“怂!” 这时朱重八从屋里出来,坐到了石桌上。 “妹子,送饭这事随便派个人来就行,何必麻烦你!” 边说边拿出烙得金黄的饼,先给外甥和侄子,然后自己盛了一碗汤。 马秀英捋下头发,“爹让你吃完了过去,有事找你!” 朱重八一顿,郭子兴最近身子愈发的不好了,有时候还会糊涂,一阵阵儿的。 胡乱嚼了几口饼,站起身,“走,去看看父帅!” ~~~ “朝廷现在顾不上咱们,咱们就得可着劲的折腾!” 和州,总管大营。 朱五和定远军的众将,站在一张大地图前。 “虽说现在不缺粮,可是咱们这么多张嘴,真缺粮的时候再去找,可就抓瞎了!” 朱五笑道,“眼瞅着快过年了,我打算把河对岸也拿下来,咱们兄弟过个肥年!” 二虎先站出来,“五哥,你就说咋办吧!俺的第一军,随时都能拉出去,你指哪打哪!” 定远军人数突破五万大关,骨干都是濠州定远的老兵,朱五亲卫中军一万五,水军一万。 二虎第一军,郭英第二军,各八千士卒。常遇春陷阵营六千,其他后勤辅兵五千余人。 郭英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可是身上已经闲出屁来了,“五哥,俺都闲了半年了,这回俺开路!” 廖永安笑道,“二位兄弟,俺们水军也想在总管面前露露脸呢!” 常遇春笑道,“俺的陷阵营从来就是前锋,没有让你们的道理!” 众将士气高昂,朱五大笑,“你们以为我就要对岸一城吗?”说着,唰地抽出腰刀,点在地图上,大声喊着,“要打就打个大点,对岸咱们都拿下来!” 众将对视一眼,彼此目光热烈。 “先下太平路,再攻当涂,在攻金陵,不然咱们这么多人马,怎么够吃!” “江对岸的官军精锐都在江西打徐寿辉,剩下的都是汉军,民军!人不能挑老实的欺负,可柿子要挑软的捏。” 有位伟人说过,战略上蔑视对手,战术上重视对手。 和州对岸采石矶,沿途都是官军的寨子,堡垒。哪怕定远军有火炮火炮等物,通往金陵的道路也必定是步步血腥,步步坎坷。 可是,要出头就要打,你不去打,等元军集结完毕,和州就是死城。 那天,朱重八和朱五在院子中说的话没错,造反这条路没有不进则退这回事,只有永远向前,才能笑到最后。 “席老道,工匠坊到各种器械准备妥当了?火药是否够用?” 席应真笑笑,“各种器械完备,全部造成了零件,用的时候工匠带着辅兵组装就是。至于火药,足够大军两个月的消耗!” 朱五点头,又问李善长,“军粮?” “要是让定远军饿了肚子,善长自请摘了项上人头!” “好!” 朱五又笑着对胡惟庸说道,“士卒的军功要记好,战后论功行赏!” 胡惟庸面露苦笑,“俺哪敢不尽心!” 众人又是哈哈大笑,娶媳妇这事胡惟庸给朱五背了锅,军中上下骂声一片。 他要是敢昧下谁的功劳,就不是茅厕扔石头那么简单了。 最后,朱五看看冯国用,“老冯,和州交给你了,看好家!” “主公放心,定不辱命!” 看着眼前摩拳擦掌的兄弟们,朱五心中热血沸腾,有此精兵强,天下谁能我! 血热了,推开窗,清洌的风吹进来。 此时,将领之中,依旧满身绷带的朱进伟叫道。 “五哥,这回打完仗,俺和李家妹子的婚事,该定下来了吧!” 李善长老脸一红,周围满是哄笑。 ~~~ 哇哦,快上架了耶。 这些年都是我花钱看别人书,现在也可是尝尝卖的滋味了。 大家千万不要怜惜俺! 俺可受力了呢! vip~~你猜有没有错字?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上架感言 此刻,我点燃一支陈皮贵烟。 望着镜子里,那张帅气,成熟稳重,大气,轮廓分明的脸。 吐出一个烟圈,“你小子也有今天!” 十余年生涯,都是我花钱看别人的书,没想到我也有成为收费作者的一天。 这其实都是大家的功劳,一路走来,从第一个收藏到现在两万半,每一个读者道鼓励和包容,都让我莫名的感动。 扪心自问,我写都不好。没有好好查资料,没有好好组织语言情节,还屡教不改。 但是依然有这么多兄弟支持我,我真实受宠若惊,无以为报。 这时候,很多长的帅的读者会问了,你丫能不能少点错别字,别放那么多毒? 我只能微微一笑,最毒的大家扛过去了,以后阳光彩虹小白马,大大滴答答! 祝所有遇到过二爷的朋友,无论你喜欢不喜欢这本破书。 二爷都祝您,生活美满,家庭幸福,身体健康,事业有成。 qq群,490987571 完了白激动了,我忘记了,原来上架要十二点之后~~~~白天的十二点,不是凌晨~~ 赶紧睡觉,不然熬夜会毁了我俊俏的容颜。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十二 祭旗 “五果,你又要出去打仗咧?” 清晨,江面上还飘着一丝雾气,和州定远军的唢呐声已经响彻天际。 这只不过是个普通的日子,天地之间依然是原来的样子,可是活在天地之中的人们,在今天过后,又有几人能再看到这天地。 人怀念,并且敬畏天地。 可是天地,却从未正眼看过渺小的人。 它,似乎真的无情! 朱五坐在椅子上,蓝玉在脚下帮他穿着镶嵌铁钉的战靴,小丫头秀儿钻到他的怀里,不舍的搂着他的脖颈。 “秀儿,听话,五哥要办正事!” 秀儿又高了点,眉眼也开了一些,看着朱五,“果,你小心啊!” “好!” 朱五笑笑,身手在丫头的头上一阵揉搓,逗得丫头咯咯的笑,随后站起身。 “哥走了,你在家听话!” “嗯!”丫头重重的点头,随后望着朱五,眼角含泪,脸上却笑着,“果,你回来该给俺找个嫂子了,秀儿是大姑娘了,不能老跟你住一起!” “好,等哥打了胜仗就给你找一个好嫂子!” 哔哔哔哔~~~~ 定远军的唢呐还在响,一队队精锐的士卒,在队官的带领下,出营列阵。 远处江面上,水手的号子悠长洪亮,片片风帆起,战旗迎风飘。 “大总管!” 点将台上,将领们的甲叶子在躬身军礼时,发出清脆的碰撞。 台下,无数双眼睛,用信任和敬畏的神色,仰望着年轻的总管。 一时间,天地之间安静了。风中,只有战旗的急促摆动的声音,似乎在指引着方向。 “诸位兄弟,定远军的将士们!” 朱五站在点将台上,他的声音在空中飘荡。 “对岸,就是富庶的江南之地,有数不清的粮食,用不完的金银。” “对岸,有大片的良田,成群的牛马。” “对岸,有宽敞亮堂的房子,娇滴滴的女人!” 不需要什么豪言壮语,更不需要说什么朝廷无道,狗官该杀道屁话。 造反就是造反,造反有理无正。对于定远军的士卒来说,造反就是为了粮食,为了金银,为了活下去。 朱五突然加大了声音,嘶吼着,“你们在挨饿受冻,那边在荣华富贵。你们是否愿意,跟着我朱五杀过去!” “抢钱,抢粮,抢地~~~” 天地间,数万人齐声嘶吼,“抢钱,抢粮,抢地!” “杀过去,破了官府的城池,官府大库金银,财物。朱五尽数赏赐给你们。跟着我,打下金陵城,再也不受穷!” “打下金陵城,再也不受穷!” 将士们跟着嘶吼。 “大总管有令!” 行军司马书记胡惟庸,从朱五身后站出来,拿着军令状,大声念读。 “不得侵害滥杀百姓,不得奸**女,不得抢劫财物!” “又是这狗日的!” 士卒们看着胡惟庸的神色不善,大战在即刚说完抢字当头,这贼厮鸟就说这也不许,那也不许。 “遇敌不前者,一人退杀一队,一队退,斩一营。” “主将战死,副将上,副将战死,千户上。军官战死,老兵上!” 胡惟庸念完,又退后几步,站在朱五的身后。 朱五明白,这支军队的纪律还没好到,不拿百姓一针一线的地步。 但是,也绝对不能变成是非不分的禽兽。 唰! 朱五长刀向天,“朱五在此发誓,战死的弟兄若有家眷,朱五养之,必不使挨饿受冻。 受伤的兄弟,朱五也必养之,使之衣食无忧!” 砰! 一声炮响。 蓝玉在朱五身后高喊,“大总管祭旗!” 随后,一头老迈的黄牛,在亲兵的拉拽下,走到军阵之前。 “常遇春,为我朱五,为咱们定远军,祭旗!” 常遇春赤裸着上身,露出结实的肌肉和一身伤疤,大步流星走到那头牛前。 老迈的黄牛似乎明白了自己的命运,眼角浑浊的流泪,前腿跪在了地上。 “皇天后土在上,保佑我定远军,旗开得胜!” 一碗酒洒在地上,常遇春高举手中雪亮的长刀。 “呔!” 刀,气贯长虹,勇往无前! 扑通~~ 哗啦啦~~~ 牛头落地,牛身僵硬的摔倒。 常遇春头脸之上,魁梧的身躯上,都是黄牛脖颈中喷涌出来的鲜血,腾腾冒着热气,好似地狱中走出来的杀神一般。 “嗷!” 他仰天长啸,用长刀敲打着自己的胸膛。 “定远军,万胜!” 朱五在士卒的呼喊声中抬头,遥望江水对岸。 “定远军,出发!” 元,至正十二年冬,和州总管朱五,率领大军过江。帝国的北方刀兵不休,南方也开始硝烟弥漫。 ~~~ 郭子兴老了,老得不成样子。 去年这个时候,他还是意气风发的江湖大豪,潜伏在濠州城中,准备带着这些生死兄弟,在这乱世中出人头地。 可是现在,他满头白发,蜷缩在床上,浑浊的眼神里没有一丝生气,就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父帅,咱来了!” 朱重八坐在窗前,轻轻拉起郭子兴枯瘦的手掌。 “你来啦~”郭子兴艰难的撑起半边身子,“俺这身子,怕是不中了。” 马秀英心中难受,这是养育她二十几年的亲人,不是亲爹,胜似亲爹,可是就因为····· “爹,大夫说了,您要好好调养!” 咳,咳! 郭子兴咳嗽几声,吐出一口夹杂着暗黑血气的浓痰,虚弱的道,“俺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国瑞阿!” “咱在,父帅有什么吩咐!” 看着眼前人如此凄凉模样,朱重八心中,曾经对他的那些腹诽,早就烟消云散,只剩下些同情可怜。 “你俩,找个好日子,把事儿办了吧!” 郭子兴又是一阵咳嗽,“让俺死之前也高兴,高兴!要是俺死在前头,你俩的事还得拖~~” 朱重八和马秀英对视一眼,彼此的目光中都有些看不懂的东西。 “回头,咱就找人算算日子,马上过年了,咱们双喜临门!”朱重八微微笑道。 马秀英则是默默无声的擦下眼角,迎着朱重八的目光,露出几分笑容。 郭子兴继续说道,“国瑞~濠州不是久留之地,小五~不会让咱们在他背上安稳的过日子!” 说着,能动的手攥住朱重八,盯着他的眼睛,“趁他还没动杀心,去打庐州,西边才有出路!” “嗯!咱准备这些日子就打安丰城,有了粮食再扩军,下庐州!” “好!好!”郭子兴无力的点头,似乎累了,又躺下,“国瑞啊,你别忘了,当初答应俺的话!” 杀小五? 朱重八的手松动了一下。 咱当时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可没答应! 脑中浮现出小五那张笑脸,朱重八沉默了。 郭子兴昏昏沉沉的睡了,朱重八和马秀英二人,轻手轻脚的出去。 出了门,朱重八背着手说道,“妹子,你咋想?” 这话是什么意思,马秀英心知肚明,低头道,“俺一个女人能咋想?重八哥做主!” 朱重八回头,展颜一笑,“行,等咱打下安丰,回来娶你!” ~~~ “该死的风!” 江面上,朱五在大都号上,咒骂着这天气。 刚才还好好的,现在就突然换了风向,定远水军迎风渡江,最前面装载士卒的快船,行驶缓慢。 江对岸,暸望塔上的官军发现了江面上的舰队。 当当当! 警报的钟声敲响。 歇斯底里的吼叫响起,“和州贼!和州朱五!” 采石矶大将蛮子海牙顾不上披挂,登上高处,只见江面上,定远水军快船为先锋,一艘巨大的楼船为中军,配上数不清的战舰,泰山压顶一般杀过。 “朱五,要是朝廷的大船水师在此,岂容你如此嚣张!” 蛮子海牙甩着头上的发辫,狠狠的骂了几声,见岸上各部慌乱,大骂道,“慌什么,贼来了提刀子砍就是了,岸边水浅,靠不上岸,贼人就是活靶子,诸军与我迎敌!杀退贼人,人人有赏。”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十三 怒潮争锋 时间,仿佛静止了。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 定远的船队迎着风,最前端的前锋部队,已经到了岸边。 甚至,船上的士卒已经能看到,岸上官军因为忐忑,惊恐而狰狞的面容。 “总管,前面水浅,咱们楼船过不去!” “总管,在咱们火炮打不到岸上!” 楼船上,一个又一个的亲兵跑过来汇报。不过,这些都在朱五的预料当中。 战争,从不会按照任何人的意愿进行。 “告诉常遇春,登陆第一战,就看他的了!” “预备!” 岸上的官军严阵以待,强弓硬弩对准了缓缓而来的战船。 常遇春就在最前面,第一艘小船上,冰冷的江风吹不散心头的火热,热烈的眼神中带着嗜血的神色。 “下船,趟过去!” 一声虎吼,常遇春左手盾牌,右手持戈,一马当先跳入冰冷刺骨的江水之中。 “弟兄们,跟着俺!” 哗哗哗~ 脚下的江水异常沉重,刺入心扉的冰冷让人咬紧牙关。 可是船上的陷阵营壮士,却无一人犹豫,跟在主将的身后,在齐腰深的江面上,绽放出一朵朵浪花。 蛮子海牙在官军阵前督战,视线中无数的黑点,在水中奋力前行。 “放箭,射死这些反贼!” 眨眼之间,水中前进的定远军头着,按住徐达的肩膀,正色道,“天德,咱们兄弟,没有退路!” “俺知道了!”徐达重重点头。 咚!咚!咚! 大营中战鼓起,很久没有吃饱喝足的士卒们,正在惬意的享受吃饱的温暖。听到鼓声,士卒们先是诧异的愣一下,随后抓起兵器就往外面跑。 朱总管的军令严,三通鼓不到,斩立决!无论是官,还是兵。 立于点将台上,台下脚步轰鸣,无数的人头攒动,无论是濠州剩下的老卒,还是扩充的流民,或者是吞并的徐州军。 都在用忐忑,紧张的神色,望着台上那个威严的身影。 朱重八目光如刀,在士卒们的身上扫过,他们的不安尽收眼底。 这是他朱重八的濠州军,第一次出征。 他需要这场胜利,告诉天下,淮西还有他这么一号人物。 他需要这这场胜利,让濠州军摆脱失败的阴影。 他需要这场胜利,告诉一个人,老子不比你差! 小五! 就在前天,和州的信使快马送来一封信,和州总管朱五的亲笔信。 小五,要打江对岸了! 小五,已经不甘于在淮西之地打转了! 小五,要向世人展示他的獠牙。 想到这里,朱重八的脸上露出些意味深长的微笑,握紧拳头。 “兄弟,哥哥不会让你落下的!” 校场上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等待主帅的命令。 “咱,不说废话!” 朱重八洪亮的声音响起,“弟兄们,咱们没粮吃了!” “没粮吃就得挨饿,你们都知道挨饿的滋味,铁打的汉子也饿不过三天。” “你们,想跟你们的亲人,乡亲一样,饿死吗?” 台下,士卒们的神色有些慌乱,没粮了怎么办?所有人的脸色变得沉重,似乎想起了被饥饿支配的恐惧。 朱重八声若惊累,“想饿死吗?说话!” 徐达,汤和,周德兴,费聚等伙伴乡党,振臂高呼。 “男儿岂能饿死!” “咱们告诉你们哪里有粮!” 朱重八的眼睛似乎在盯着每一个人,“安丰城有粮,有能让咱们活下去的粮!” 徐达等人率领士卒高呼,“打安丰,打安丰!” 朱重八猛的摆手,声音顿时停止。 “打下安丰,财帛女子任凭尔等享用,金子,银子,铜钱,粮食,女人,都是你们的!” 说着,豁然长啸,“跟着咱重八,抢他娘的!” “重八!重八!重八!” 士卒们被巨大的诱惑,刺激得嗷嗷叫,骨子里的兽性被彻底激发出来。 “开拔!” ~~~ 大军洪流一样涌出营门,朱重八也跳上了战马。 目光不经意的一扫,发现两个小子,绷着小脸一前一后走来。 前面是侄儿,后面是外甥。 朱文正穿着不知从哪里淘换的破皮甲,背着一把破刀。 保儿的神色有些紧张,却紧跟着表哥的屁股后头。 “你俩干啥?” 朱文正站在朱重八的马前,脸上带着朱家人特有的执拗。 “叔,俺们跟你去!” “滚回去,扯淡呢!这是打仗,你这小身板,一刀就躺下了!” 朱文正紧抿着嘴,“那俺就先一刀,把敌人砍了!” “俺~~俺跟表哥一块砍!” 朱重八的脸色顿时变得温和,轻声道,“娃们,回去,听话!” “不!”朱文正大声的喊着,这叔叔的目光对视,“这是咱朱家的仗,俺也是朱家的种!” “嗯?哈哈哈~~~~!” 朱重八突然放声大笑,在马上笑弯了腰,笑得连眼泪都掉下来了。 “好!不愧是咱老朱家的娃,像咱!”朱重八把自己的腰刀扔给侄儿,“走,跟上,跟着叔儿,杀人去!”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十四 摧枯拉朽 “痛快!” 又是一颗大好头颅,悬挂到腰间。 箭头一样扎进官军人堆里的常遇春,犹如虎入羊群,陷阵营士卒不要命的打法,让岸边的守军节节败退。 这些异乡的穷汉子,失去了家人财产土地,想活下去就只能杀人,以你命换我命! “顶住!顶住!” 元军大将蛮子海牙在马上高声呼喊,可是刀光剑影中,同袍的血肉让官军彻底胆寒。 轰! “将军!” 一发炮弹不偏不倚的打在蛮子海牙的身边,巨大的冲击力连人带马,悲鸣着倒地。 当陷阵营在岸上打开一个缺口,定远军的火炮上岸之后,官军败局已定。 这是席应真带着工匠坊,专门打造的小型火炮,轻快准,威力虽然没有那么大,但是战场上移动方便,几个人拖着就能跑,哪里人多就往哪里轰。 轰! 不断的有爆炸声传来,后续上岸的定远军士卒,打开了举在头上的油布包,成捆的掌心雷露出来。 战争变成了单方面的进攻,岸上的缺口越来越大,定远军如潮水涌上河岸。 官军像是一个巨大的土堆,被定远军这把锄头,一下下的刨开,即将倒塌。 轰! 又是一声炮响。 几个定远士卒,把几个口奇怪的小炮,对准了眼前官军的头脸。 火铳既然暂时做不了,就做大号的霰弹枪,哪怕准头不行,也是杀人的利器。 无数铁砂从炮筒里喷射出来,官军阵前马上就是阵阵歇斯底里的惨叫,鬼哭狼嚎。 “我的眼睛~~” “娘啊~~~” 许多脸上沾满了铁砂,一时没死的官军,身体扭曲着在地上,血人一样惨叫爬行。 “弟兄们,跑啊!” “脱脱都打不过朱五,咱们何必送死!” “和州贼会妖法,喝咱们都血,吃咱们都肉~~~” 人,总是会被未知的恐惧吓到,尤其是意志不坚定的时刻。 官军的第一道防线崩溃了,并且把岸上,数万守军全部带乱了。 “顶住,杀贼!” 蛮子海牙在亲兵的扶持下站起来,犹自大声呼喊,可是身边的溃兵却毫不理会。 “将军,贼人从侧面上来了!” 廖永忠也上来了,江面上同袍的尸体,让这只生力军咬牙切齿,无需多说,对着岸上官军的肋部,红刀子进白刀子出。 “将军,红巾贼厉害,弟兄们都乱了!” 亲兵拖着蛮子海牙边退边喊。 “撤兵!”蛮子海牙的头脑忽然一片清明,“往当涂撤,向金陵求援!” 不撤不行,数万人被人家打乱了,再抵抗下去只能被包饺子。 随后,跳上一匹战马,消失在溃军之中。 “官军当官的跑了,弟兄们加把劲杀啊!” 筋疲力竭的常遇春,看到蛮子海牙的狼狈狼狈窜,大声疾呼。 “杀!” 陷阵营的士卒提起最后的力气,依旧向前。 轰! 一阵马蹄声身后而来,一个年轻的声音凭空而起,紧接着一匹马色的战马,嘶鸣的冲向官军。 “前面的兄弟让让,俺去取了蒙古将军的人头!” 常遇春回头看清楚马背上的人,短戈又砍刀一个官军,大声笑骂。 “他娘的,傅友德,你抢功劳抢老子头上了!” 一队骑兵马踏连营,官军哭爹喊妈声中,傅友德的声音传来。 “常统领累了,俺精神正足!” “他娘的!”常遇春甩了甩头盔上的血水,继续笑骂,“俺就看这小子顺眼,可惜他没有姐姐!” 身边奋力拼杀的士卒,不由得心中诧异,手上慌乱,一刀砍空,让一个板上钉钉的死人跑了。 脑中却还在寻思,姐姐?啥意思?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巨大的欢呼声。 “弟兄们,总管上来了,加把劲哟!” 蓝玉高举朱五的帅旗,所过之处欢声雷动。 朱五一身铁衣,策动战马撞飞一个官军士卒。 “这么不经打?” 不是官军不经打,而是因为不是历史学家,否则他一定会大大庆幸自己的好运。 历史上,朱重八的水军和蛮子海牙的水军,在江上连番恶战,打了几个月,死伤惨重。 可是现在这个时候,金陵附近的精锐被调往江西,朝廷根本没在江面上布置舰队,尽管江对岸,自脱脱败后日夜防备,但是官府心中也认定朱五元气大伤,无力过江。 所以,等朱五水军建成,率大军过江的时候,大元的官员们,已经来不及应对。 朱五如狼似虎定远军,面对的只是地方官府组织的民军。 势如破竹,摧枯拉朽。 溃败的官军相互裹挟,漫山遍野。甚至有的官军丢了兵器,跪在一边。 “五哥,蛮子海牙带着官军往当涂跑了!” 听了蓝玉的禀报,朱五脑中快速思索,边想边说道,“让廖永安的水军沿江而下,去当涂! 常遇春的陷阵营留下肃清残敌,在给他留下三千生力军,跑的就别管了,那些坞堡寨子能降就降,不降的拿炮破开。” 说着,大手一挥,“宜将剩勇追穷寇,弟兄们追到当涂城,咱们吃白米饭!” 随后,朱五帅旗为引,数万大军跟着主帅,直奔当涂。 ~~ “将军快走,贼人追来了!” 亲兵焦急的呼喊声中,蛮子海牙的视线里出现一队骁勇的骑兵。 乱军中横冲直闯,纵横往来,当先一人白马银枪,手下无一合之将。 银枪枪锋寒光点点,马上骑士人马合一,似蛟龙出水。 “如此身手,为何不报效朝廷?” 此刻,蛮子海牙似乎忘了被人撵着屁股跑,竟然有些恍惚失神。 “官军的主将?” 乱军中,傅友德一眼就瞧见了被亲兵护着的蛮子海牙。 好一个白马银枪傅友德,冷笑两声,居然单枪匹马冲了过去。 “将军快走!” 亲兵大惊失色,可是周围都是见到主帅跑过来的溃军,马根本跑不起来。 “哪里走!” 傅友德大喝一声,手中长枪毒蛇吐信,几个决死冲上来的亲兵,被他手中长枪挑落。 蛮子海牙那张惊恐的脸就在眼前,傅友德狠狠踢打马腹,纵马而至。 “贼子去死!” 蛮子海牙抽刀劈砍,哪知傅友德长枪直接磕得了弯刀,猿臂轻舒,竟然在乱军之中,把蛮子海牙给生擒了。 官军溃卒哪里见过如此勇武之人,只觉得比那个水里出来的杀神还要可怕。 “跑啊~~将军死啦!” “蛮子将军死了,大家快跑啊!” 遍地的溃军齐声大吼,声音之大,后面的朱五都听到了。 ~~~ “总管,俺没给你丢人!” 傅友德纵马来到朱五面前,一把将披头散发的蛮子海牙,扔在朱五的马前。 乱军中取上将首级,易如反掌? 朱五有些不敢相信,早知道傅友德是位名将,可是万万想不到,他娘的居然名到这种程度! 朱五身边的众将看着傅友德,也是一脸不可思。跟戏文里似的,第一次当前锋,就把敌军主帅给生擒了? 蓝玉的嘴能吞下一个鸭蛋,看着傅友德,又羡又妒。 “下回一定做先锋,不在五哥身边当跑腿的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十五 杀俘 半晌,朱五才回过神。 自从投军之后,他天天练武,丝毫不敢懈怠,自问现在也算勇武。 可是和常遇春,傅友德这样的名将比起来,自己还真是不够看的。 这世上,有时候,天分真的比努力努力更重要。 “好!” 朱五大笑着看向傅友德,目光中满是赞许,“好样的!你傅友德就是我朱五的赵子龙!” 傅友德胸膛起伏,显然朱五这个比喻,深得他心。 “此战你有大功,现在,我任你为亲兵骑军千户,统领咱定远的重骑,为大军先锋。等打完了仗,我再在全军面前,亲自给你唱功!” 傅友德翻身下马,“谢总管!” 朱五又是一阵大笑,看看地上坐着,满脸愤恨的蛮子海牙,笑道,“你就是蒙元的大将,蛮子海牙?” “呸!”蛮子海牙倒也硬气,吐出一口血水,破口大骂,“老子就是,既落在你们这些贼人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朱五有些意外,这人满头发辫,一副胡人打扮,怎么汉话说的这么溜。 脸上一沉,“汉人?” 蛮子海牙忿忿道,“咋啦?” 数百年来,大元铁骑横扫天下,战无不胜。可依旧有无数汉家男儿前赴后继,为男儿骨气战死,哪怕籍籍无名,尸骨无存。 但是,也有无数的软骨头,为了荣华富贵,认贼作父卑躬屈膝的攀附,不但为虎作伥,甚至连祖辈传下来的名字都改了。 朱五心中并没有什么胡汉之分,这年头大元贵人的牧奴,马奴,未必比普通百姓好过多少。 可是蛮子海牙这样的大元官将,数典忘祖的东西,和秦桧何异。 当下,冷笑几声,“蓝玉,砍了!” ~~~ 一支箭镞从肩膀上扒出来,鲜血直流,常遇春却大气都没吭一下。 此刻,他坐在一匹死去的战马上,一只手拿着酒壶,不时的馆上几口,任凭一个亲兵在给他支血包扎。 “喷一口!”常遇春把酒壶递过去,笑道,“酒能治百病!” 噗~~ 亲兵喷了一口酒在伤口上,趁机自己也灌了一大口。 “统领,没大事!看着血出的多,没伤着筋骨,养几日就好了!” 常遇春咧嘴笑道,“除死无大事,俺怕个鸟!” 说完,看着遍地狼藉,硝烟弥漫,还有惨叫声回荡的战场。 “来人,把那些没死的官军补一刀,他娘的鬼哭狼嚎的听得心里膈应!”常遇春皱眉骂道,“叫死鬼儿!” 这时,他的副手廖永忠满身烟尘的走过来,一屁股坐在常遇春的身边,抓过酒壶,咕噜咕噜一饮而尽。 “痛快!” 常遇春笑骂,“你也不说给老子留点儿!” 廖永忠笑笑,两人都是定远军后来居上的统领,私下里关系很好。 “啥是望风而降?俺今儿是见识了!”廖永忠抹了下嘴巴,“沿线这些寨子堡垒,根本不用打,直接就降了,他娘的!光是降兵,就抓了六千多!” 官军在采石矶沿线,步步为营,可是没想到朱五大军过来,直接摧枯拉朽,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这些堡垒寨子大多是当地大户所建,里面的粮草牛马牲畜,数不胜数。 “六千多?” 常遇春皱眉说道,“老廖,你啥时候变成老好人了,这六千多人,就是六千张嘴,白吃饭的!” 廖永忠愣了愣,随后吸了一口冷气,“常统领,你~~你啥意思?” “屠了!” 常遇春满不在乎的说出两个及其血腥的字眼,似乎就像杀一只鸡那么简单。 “找个僻静的地儿全屠了,大伙都省心,留着干啥?” 饶是俩人关系好,知道他的性子,廖永忠也是目瞪口呆。 “屠了?你真敢说,那是六千个大活人,不是猪!常兄弟,这可不是说笑的?” “你看老子像说笑?”常遇春拉下脸,指着江面,“咱们都少兄弟死在水里了,连个话都没有就让这些狗日的射死了!屠了,给战死的弟兄们陪葬!” 他是正统领,廖永忠是副手,也不能和他硬道,“五哥,俺跟你这么久了~~” 朱五直接了当的打断他,“你小子有屁快放!” 蓝玉舔着脸笑道,“哥,俺还没打过先锋呢,你能不能俺也~” “可以!”朱五烫得直伸舌头,摆头冲着城墙的方向,“天亮攻城,你去爬城墙!” ~~~ 哎呀,上架这个故事卡的呀。 正好卡在俺不擅长的战争上。 估计,很多长的帅的读者,就要问了。 你丫擅长啥? 哈哈哈,祝大家生活愉快。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十二 祭旗 “五果,你又要出去打仗咧?” 清晨,江面上还飘着一丝雾气,和州定远军的唢呐声已经响彻天际。 这只不过是个普通的日子,天地之间依然是原来的样子,可是活在天地之中的人们,在今天过后,又有几人能再看到这天地。 人怀念,并且敬畏天地。 可是天地,却从未正眼看过渺小的人。 它,似乎真的无情! 朱五坐在椅子上,蓝玉在脚下帮他穿着镶嵌铁钉的战靴,小丫头秀儿钻到他的怀里,不舍的搂着他的脖颈。 “秀儿,听话,五哥要办正事!” 秀儿又高了点,眉眼也开了一些,看着朱五,“果,你小心啊!” “好!” 朱五笑笑,身手在丫头的头上一阵揉搓,逗得丫头咯咯的笑,随后站起身。 “哥走了,你在家听话!” “嗯!”丫头重重的点头,随后望着朱五,眼角含泪,脸上却笑着,“果,你回来该给俺找个嫂子了,秀儿是大姑娘了,不能老跟你住一起!” “好,等哥打了胜仗就给你找一个好嫂子!” 哔哔哔哔~~~~ 定远军的唢呐还在响,一队队精锐的士卒,在队官的带领下,出营列阵。 远处江面上,水手的号子悠长洪亮,片片风帆起,战旗迎风飘。 “大总管!” 点将台上,将领们的甲叶子在躬身军礼时,发出清脆的碰撞。 台下,无数双眼睛,用信任和敬畏的神色,仰望着年轻的总管。 一时间,天地之间安静了。风中,只有战旗的急促摆动的声音,似乎在指引着方向。 “诸位兄弟,定远军的将士们!” 朱五站在点将台上,他的声音在空中飘荡。 “对岸,就是富庶的江南之地,有数不清的粮食,用不完的金银。” “对岸,有大片的良田,成群的牛马。” “对岸,有宽敞亮堂的房子,娇滴滴的女人!” 不需要什么豪言壮语,更不需要说什么朝廷无道,狗官该杀道屁话。 造反就是造反,造反有理无正。对于定远军的士卒来说,造反就是为了粮食,为了金银,为了活下去。 朱五突然加大了声音,嘶吼着,“你们在挨饿受冻,那边在荣华富贵。你们是否愿意,跟着我朱五杀过去!” “抢钱,抢粮,抢地~~~” 天地间,数万人齐声嘶吼,“抢钱,抢粮,抢地!” “杀过去,破了官府的城池,官府大库金银,财物。朱五尽数赏赐给你们。跟着我,打下金陵城,再也不受穷!” “打下金陵城,再也不受穷!” 将士们跟着嘶吼。 “大总管有令!” 行军司马书记胡惟庸,从朱五身后站出来,拿着军令状,大声念读。 “不得侵害滥杀百姓,不得奸**女,不得抢劫财物!” “又是这狗日的!” 士卒们看着胡惟庸的神色不善,大战在即刚说完抢字当头,这贼厮鸟就说这也不许,那也不许。 “遇敌不前者,一人退杀一队,一队退,斩一营。” “主将战死,副将上,副将战死,千户上。军官战死,老兵上!” 胡惟庸念完,又退后几步,站在朱五的身后。 朱五明白,这支军队的纪律还没好到,不拿百姓一针一线的地步。 但是,也绝对不能变成是非不分的禽兽。 唰! 朱五长刀向天,“朱五在此发誓,战死的弟兄若有家眷,朱五养之,必不使挨饿受冻。 受伤的兄弟,朱五也必养之,使之衣食无忧!” 砰! 一声炮响。 蓝玉在朱五身后高喊,“大总管祭旗!” 随后,一头老迈的黄牛,在亲兵的拉拽下,走到军阵之前。 “常遇春,为我朱五,为咱们定远军,祭旗!” 常遇春赤裸着上身,露出结实的肌肉和一身伤疤,大步流星走到那头牛前。 老迈的黄牛似乎明白了自己的命运,眼角浑浊的流泪,前腿跪在了地上。 “皇天后土在上,保佑我定远军,旗开得胜!” 一碗酒洒在地上,常遇春高举手中雪亮的长刀。 “呔!” 刀,气贯长虹,勇往无前! 扑通~~ 哗啦啦~~~ 牛头落地,牛身僵硬的摔倒。 常遇春头脸之上,魁梧的身躯上,都是黄牛脖颈中喷涌出来的鲜血,腾腾冒着热气,好似地狱中走出来的杀神一般。 “嗷!” 他仰天长啸,用长刀敲打着自己的胸膛。 “定远军,万胜!” 朱五在士卒的呼喊声中抬头,遥望江水对岸。 “定远军,出发!” 元,至正十二年冬,和州总管朱五,率领大军过江。帝国的北方刀兵不休,南方也开始硝烟弥漫。 ~~~ 郭子兴老了,老得不成样子。 去年这个时候,他还是意气风发的江湖大豪,潜伏在濠州城中,准备带着这些生死兄弟,在这乱世中出人头地。 可是现在,他满头白发,蜷缩在床上,浑浊的眼神里没有一丝生气,就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父帅,咱来了!” 朱重八坐在窗前,轻轻拉起郭子兴枯瘦的手掌。 “你来啦~”郭子兴艰难的撑起半边身子,“俺这身子,怕是不中了。” 马秀英心中难受,这是养育她二十几年的亲人,不是亲爹,胜似亲爹,可是就因为····· “爹,大夫说了,您要好好调养!” 咳,咳! 郭子兴咳嗽几声,吐出一口夹杂着暗黑血气的浓痰,虚弱的道,“俺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国瑞阿!” “咱在,父帅有什么吩咐!” 看着眼前人如此凄凉模样,朱重八心中,曾经对他的那些腹诽,早就烟消云散,只剩下些同情可怜。 “你俩,找个好日子,把事儿办了吧!” 郭子兴又是一阵咳嗽,“让俺死之前也高兴,高兴!要是俺死在前头,你俩的事还得拖~~” 朱重八和马秀英对视一眼,彼此的目光中都有些看不懂的东西。 “回头,咱就找人算算日子,马上过年了,咱们双喜临门!”朱重八微微笑道。 马秀英则是默默无声的擦下眼角,迎着朱重八的目光,露出几分笑容。 郭子兴继续说道,“国瑞~濠州不是久留之地,小五~不会让咱们在他背上安稳的过日子!” 说着,能动的手攥住朱重八,盯着他的眼睛,“趁他还没动杀心,去打庐州,西边才有出路!” “嗯!咱准备这些日子就打安丰城,有了粮食再扩军,下庐州!” “好!好!”郭子兴无力的点头,似乎累了,又躺下,“国瑞啊,你别忘了,当初答应俺的话!” 杀小五? 朱重八的手松动了一下。 咱当时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可没答应! 脑中浮现出小五那张笑脸,朱重八沉默了。 郭子兴昏昏沉沉的睡了,朱重八和马秀英二人,轻手轻脚的出去。 出了门,朱重八背着手说道,“妹子,你咋想?” 这话是什么意思,马秀英心知肚明,低头道,“俺一个女人能咋想?重八哥做主!” 朱重八回头,展颜一笑,“行,等咱打下安丰,回来娶你!” ~~~ “该死的风!” 江面上,朱五在大都号上,咒骂着这天气。 刚才还好好的,现在就突然换了风向,定远水军迎风渡江,最前面装载士卒的快船,行驶缓慢。 江对岸,暸望塔上的官军发现了江面上的舰队。 当当当! 警报的钟声敲响。 歇斯底里的吼叫响起,“和州贼!和州朱五!” 采石矶大将蛮子海牙顾不上披挂,登上高处,只见江面上,定远水军快船为先锋,一艘巨大的楼船为中军,配上数不清的战舰,泰山压顶一般杀过。 “朱五,要是朝廷的大船水师在此,岂容你如此嚣张!” 蛮子海牙甩着头上的发辫,狠狠的骂了几声,见岸上各部慌乱,大骂道,“慌什么,贼来了提刀子砍就是了,岸边水浅,靠不上岸,贼人就是活靶子,诸军与我迎敌!杀退贼人,人人有赏。”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说明 我以为可以直接发呢,后台发不了。vip。 然后群里书友一顿死催,我心脏病犯了,急一脑门子汗,最后是编辑告诉我怎么整。 然后他么的整错了,收费的十二章发到免费去了,然后我又发到收费里了,就重复了,还删除不了。 从12.30就开始整,一直到现在,我裤衩子都湿透了,急的。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十六 攻与降 “又特娘得爬城墙!” 清晨的雾气散开,安丰的城墙静静耸立。 但是城上城下,叫骂声汇成一片。守城的军,攻城的贼,都是这淮河边上土长的汉子。 翻来覆去就那几句话,无非就是变着法儿的,问候彼此全家。胜利者嘴里痛快,心里得意。被骂的眼神带刀,心里窝火,恨不得杀对方全家。 官贼不两立,城墙上有未干的血迹,地上还有没完全僵硬的尸体。骂声只是厮杀之前的开胃菜,只有活人变成死人,才能出了心里的恶气。 朱重八和手下的弟兄们,在刚抵达安丰城下的时候,试探着攻了一场,城防严密。 攻打这样戒备森严的城池,短时间内只有一个办法,不要命的强攻。 所以,当朱重八集合了手下的弟兄们研究对策的时候,大伙才会苦笑着来这么一句。 又他娘的得爬城墙! 徐达,汤河,周德兴,费聚,陆仲亨,曹震,耿君用父子等等,这些朱重八最信任的伙伴们,围成一个圈子,都在眼巴巴的看着他们的主心骨,朱重八。 “抽签!” 破城势在必行,朱重八双眼通红,一个个的看过去,沉声说道,“谁抽到了谁带人上,上去了,破城后好东西随便拿。要是死了,家里给两千银子,叔叔婶子,弟弟妹子,咱养活他一辈子!” 众人齐声答应,“中!”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要死鸟朝上,不死万万年! 在众人心里的默念中,朱重八双手攥着一把整齐的筷子,或许太过用力,手上的青筋若隐若现。 “俺先来~” 徐达往手心里吐口唾沫,眼睛盯着朱重八手里的筷子。 然而,此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抽签为啥不叫上俺们,莫非朱总管以为,只有你们濠州人,才是好汉?” 众人愕然回头,只见一位身材魁梧,眼光矍铄,脸上的胡子乱糟糟,南人北相的汉子,就在他们身后,绷着脸,眼神中带着点点的不服。 毛贵! 徐州红巾赵均用的部将,朱重八吞并徐州红巾的时候,有几个赵均用的死忠不服,还是这个毛贵安抚住的。 他说,乱世之中,弟兄们有口饭好过饿死,不能因为一人之死,而连累上万的兄弟。 不过,对于朱重八的伙伴们来说,他一不是濠州的老军,二不是淮西人,所以尽管毛贵为人勇猛善战,却始终被排除在核心的圈子。 朱重八笑了笑,“是咱想的不够周到,毛贵兄弟,你也来!” “俺不来!” 然而毛贵却摇摇头,在众人勃然变色之前,正色说道,“朱总管,爬城墙的活,交给俺!” 朱重八注视着毛贵,后者的眼神坚毅果敢,他缓缓点头,“好,毛贵兄弟,你先上。要是你回不来,家里~~~” “没人了!”毛贵笑道,“要是死了,总管随便找个地方把俺埋了,浇几杯酒就是了!” 说完,大笑着转身,朝士卒中喊道,“老子要爬城墙,谁来?” “俺跟着毛大哥!” “同去,同去!” 徐州红巾的老卒中,毛贵一句话就站出来几百个笑呵呵,生死置之度外的汉子。 “咱下了眼,这般的好汉子,竟然没留心!” 朱重八自嘲的笑笑,“擂鼓,攻城!” 城墙上,骂得口干舌燥的守军刚喝口水,准备继续,就听见城下的战鼓响起。 “濠州贼攻城啦!” ~~~ “五哥,廖统领的水军到了。” “总管,炮兵就位!” “五哥,俺带人上第一波!” 当涂城就在眼前,正面朱五的部卒摆开架势,准备攻城,侧面江上,定远的水军也已经准备就绪。 两面攻击,当涂城守不住了! 一条条消息不断的传进朱五的耳朵里,身边的将领,纷纷请战。 朱五盯着城墙,慢慢道,“饺子都下锅里了,急什么?蓝玉,拿纸笔来!” “啊?诶!” 蓝玉嘴上答应,心里却迷糊,拿纸笔干啥?五哥要做诗?他那字写的还不如俺呢! 顷刻,纸笔拿了过来,朱五抓起笔,在纸上一笔一划的写道。 “我朱五起兵,志在推翻蒙元暴政,不为杀人抢掠。自起兵以来,定远军破城有三,未尝害过一个普通百姓的性命,优待降卒,不勒索士绅,哄抢大户。降官之中,贤能之士继续治理百姓。 虎贲三千,直抵幽燕之地,龙飞九五,重开汉家河山。 望城内诸公,以百姓为念,降! 若不降,大军破城,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何必让全城百姓,遭无妄之灾!” 写完后,朱五慢慢在纸上吹气,等自己干了,说道,“送进城去,给当涂的知府看看!” 此时的当涂城内,人心惶惶。在逃回城内溃兵的口中,定远军如修罗地狱走出的魔鬼,残忍嗜杀,完全不要命。 百姓慌,当官的乱,当兵的怕。还没用朱五来打,城内的人心就散了。 知府李习正在衙门和城内的官员,乡老议事,到底如何应对时,朱五的信到了。 ~~~ “想不到!” 知府李习看完朱五的信,原本阴云密布的脸上,暖了一些。 见知府如此,当涂城的官员和头面人物,都有些好奇。 “大人,信上写的什么?” 屋内,一人朝李习问道。此人是城内有名的儒士陶安,也是知府的好友。 “请看!” 知府把信交给陶安,其他人不顾身份一股脑的围过来。 “要是这朱五所说是真的,咱们~~~” 看完之后,有人默不作声,有人欲言又止,有人顾左右而言他。 降,未尝不可!更不是什么丢人的事。若真是让红巾破城,在座的有几人能幸免于难! 只是,这个降字,谁也不敢说出口。大元严刑峻法,万一日后朝廷大军反扑过来,今日言降敌之人,恐怕全家上下声不如死。 “诸位!” 就在众人彷徨失措之时,一位三十许的士人站了起来。 知府李习见状,忙道,“朝宗有何高见?” 此人字朝宗,名汪广洋,虽不是当涂本地人,在城里却有极高道名望,此人乃是大儒子弟,更是高中过大元的进士。 “高见不敢当!”汪广洋笑道,“城外大军数万,城内守军不过万,还都是被杀破胆的残兵败将,守不住更打不过。为全城百姓,也为咱们自己的身家姓名,何不降了呢! 和州当涂隔江相望,朱五自去年占了和州,和州什么样,大家心里相比都有数吧!” 众人连连点头,和州不说安居乐业,但是与朝廷之下无二,朱五不像其他贼头那样,杀人取乐,祸害百姓。 汪广洋继续道,“人家给了咱们台阶,给了咱们面子,咱们别在抻着了。真要是大军进城,咱们再降,可是黄花菜都凉了!” 陶安说道,“朝宗言之有理!” 其他人也连连点头,知府李习叹气道,“好,既然如此,为了城内百姓少受刀兵之苦,降了吧!” ~~ “五哥,等啥?俺带上人吧!”二虎在朱五身边小声的嘟囔。 过江以来,登陆的是常遇春的陷阵营,生擒蛮子海牙的是傅友德。 建功立业的都是后来的人,他们这些朱五的老兄弟,竟然寸功未建。 不只二虎急,其他老兄弟也急! “急个球!”朱五正笑骂着,见蓝玉匆匆跑来,笑道,“可是城里放话,降了!” 元至正十二年冬,和州朱五率大军过江,先破元大将蛮子海牙,杀敌万人。攻至当涂城下,当涂城投降。 ~~ 在回广州的路上,等下上飞机,下了飞机还有。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十七 善与恶 受降这事,定远军轻车熟路了。 当涂城的守军出城,丢了兵器抱着头蹲在地上,城内的降官捧着印信,和府库的账本,人口册。 “这些狗官,哪有一点志气?” 朱五和手下众将骑在马上,朱五神色看不出喜怒,二虎他们却是多有不屑。 “咋,投降不好吗,非得死一堆人才行?”朱五笑着说道。 二虎挠挠头,“俺不是那个意思,俺就是觉得这帮当官的平常人五人六的。读书人不都讲啥忠君爱国吗?怎么咱们刀子都没亮,他们就怂了!” 朱五冷笑,“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从来读书人。这些人没毛比猴子都精,大元朝这所破房子快塌了,他们才不想被砸死,砸死的只有无辜百姓。” 二虎眼睛眨巴眨巴,这话他听不懂。 对于做官的读书人,朱五一直很矛盾。他虽然不太懂得历史,但是他知道这些人靠不住。 历史上那些著名的汉奸,那个不是读书人?老百姓想当,还没有资格。 比如,引刀成一快的汪精卫,秦桧,还有什么贾似道等等。 历史课上老师讲过,崇祯上吊之前,敲钟召集百官,竟没一个来的。 还有那些自视天下第一,怼天怼地怼皇帝的啥才子名士们,天天啥正统大义挂在嘴边,但是来,城外跪迎。迫不及待的剃头做官,毫无心理障碍。 但是另一方面,他心里十分敬重读书人。 每当这个国家,生死存亡的关头,总有一些人站出来。为大义,为汉家气节,为国为民,为看下苍生,为血脉传承,为文化传续。 颜真卿,陆秀夫,史可法,还有无数城破以身殉国,名字消散在历史中,不被后人铭记的读书人。 这个国家,这个族能够延续数千年,这些人功不可没,也流下了许多人类的瑰宝。 只是,终究是少数。大多数的读书人,满口之乎者也,学的圣人学说,不过是用来做官的窍门转而已。 书是好书,人未必是好人。所以,结合而来的读书人,就一言难尽了。 然而,无论谁得了天下,还都离不开这些人。 “主公!” 朱五脑子里正乱哄哄的想着,身后传来呼声。 是李善长,战阵凶险,他一直都在水军的楼船上,听说当涂投降,忙下船急行过来。 “主公~~” 李善长不善于骑马,快马至此已是筋疲力尽,气喘吁吁。 朱五笑道,“啥事你急成这样,有话慢慢说!” “当涂知府李习为官清正,颇有民望,主公要以礼相待!”李善长喘匀了气说道,“虽说,当涂只是跟濠州隔江相望,但此处是江南之地,文风最盛,士人众多。主公想失去东南半壁,还需善待拉拢!” “什么鸟士人,俺一刀~~” 二虎的后半句让朱五瞪回肚子里去,不敢多声。 “听你的!”朱五笑着对李善长道,“我虽然肚里没啥墨水,也知道打容易,做稳难。咱定远军的草台班子,小打小闹行,大事可不行!” 李善长不住点头,“主公心怀宽广,何愁大事不定!” 此时,当涂城的守军投降完毕,城池中门大开,城中官员在知府的带领下,缓缓而出。 城头上,陶安和汪广洋等读书人默默看着城下,定远军军容浩荡,纪律严明,没有主帅的命令都立于原地。 “强军啊!”陶安叹道。 汪广洋看着城下,亲手扶起知府等人的朱五,双眼发亮。 “此人,豪杰也!”汪广洋说道,“我等读史书,历朝历代的贼军,最爱破城杀戮劫掠,随后裹挟百姓。贼头更不会善待官吏,优待士人。” 说着,一指城下的朱五,“可你看这人,不过二十许的年纪,一反群雄所为,善待官吏百姓,已有明主之姿,前程不可限量。” 陶安苦笑,“朝宗可是动了心思?” “这大元,烂了。天下群雄并起,咱们读书人,也要想想出路了!” 就在城上说话的瞬间,朱五的大军已经浩浩荡荡朝城内开进。 士卒们呈纵列队形,左右看齐,阵型森然,看得当涂官吏百姓,目瞪口呆心中骇然。 幸好是降了,不然如此虎狼之军,怕是半天都挡不住。 到底是江南繁华之地,当涂比淮西的城池更加富庶繁华。朱五沿街打量,身侧的降官不住的暗中观察他的表情。 “朱总管请进州衙安置。”知府李习小心的说道,“下官的家眷已经搬走。” “我住军营,太好的地方住不惯!”朱五笑笑,“李知府,我听人说,你是个好官!” “不敢当,下官不过是实心任事而已!” 李习心中更加安定几分,这位年轻的总管不贪图享受,麾下士卒也必定不会祸害百姓。 朱五又笑道,“好一个实心任事,大元的官员要都是李知府这样,天下就会乱成这个样了。这个知府,你继续当着吧!” “这~~?”李习顿时不知所措。 “我以前是个要饭的,先是天灾,不是旱就是涝,又赶上瘟疫横行。官府不但不管不问,反而继续征粮,要钱。我好好一个家,逼得家破人亡,亲人惨死!” 就听朱五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们这些人提刀造反,也是没法子,你是读书人,你该知道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的道理。 但是我朱五和别人反的不同,别人反是为了自己活,不管他们死活。 我反,是为了让天下更多的个我一样,被官府逼得没有好日子过的穷人,能过上好日子。 从今天起,当涂城蒙元的苛捐杂税一律废除。” 说着,见李习愣愣的没有反应,笑到,“怎么?李知府不愿意为我这个反贼效力?” “下官不敢!” 李习只是被朱五的话惊住了,天下穷人!这位朱总管不过二十许的年纪,已经想着天下了! 再想说话,却见朱总管已是纵马走远了。 “老李!” 朱五靠近李善长,小声说道,“府库充足?” 李善长已经看过账本,笑道,“一个当涂抵得上两个和州,不愧是鱼米之乡!” 朱五笑笑,接着说道,“光靠官府的可不行,我答应兄弟们要大赏三军~~~” “主公的意思?” “把城里的大户都叫来。”朱五笑笑,“这钱不能让我一个人出,老子大赏三军,还不是为了不让士卒抢他们,为他们好,得让他们知道。他们家人财产,女儿小妾的能保住,都是托我的福,让他们交点保护费,不过分吧!” 李善长正捋须听着,待朱五说到最后,手一抖,胡须又扯下来几绺。 ~~~~ “上去啦!” 安丰城下,万人欢呼。 朱重八紧张的看着搭在城头的云梯,一个举着盾牌的身影,格开了一只弓箭,跳上城墙。 地上密密麻麻都是攻城士卒的尸体,血肉模糊。 攻城没有那么简单,毛贵带人连登三次,无数手足兄弟惨叫着跌落,被箭射死,被石头砸死,被烫死,鲜血染红了城墙,空气中弥漫着死亡的焦臭。 终于在第三次,毛贵上去了。 “接着上!”朱重八大吼,“上去接应毛贵兄弟,弟兄们,城里有数不尽的金银,上啊!” 此时,不用军官喝骂,红眼的濠州军士卒,叼着刀,手脚并用爬上云梯,攻向城头。 “死!” 毛贵跳上城头,顿时几只长矛刺了过来,格开一支,侧身避过一支,一刀砍在一个官军的脖子上。 鲜血喷涌,可是刀却卡在了对方的脖子上,抽不出来。 眼看敌人的刀枪要过来了,身后跟着爬上来的兄弟,用胸膛帮着他挡住敌人的兵刃。 “毛大哥,俺先走一步!” “好兄弟,哥哥给你报仇!” 终于,毛贵抽出了刀,砍向另一个人。身后,更多的士卒杀上来,城头上,红色的头巾越来越多,官军节节后退! “红巾贼上来了!” “城破啦!” 成千上万的呐喊声中,一个个身影倒下,地上血流成河。 不知厮杀了多久,直到眼前没有敌人,毛贵丢了刀,喘着粗气,捂着身上的伤口,靠在墙上坐下。 忽然,一只大手伸了过来。 毛贵抬头笑笑,伸出手,任凭对方把他拉起来。 是朱重八,濠州军的总管,亲自带人杀到了城头。 “毛兄弟,此战你头功!”朱重八笑道。 毛贵虚弱的笑笑,“功不功的另说,以后总管别拿俺当外人!” 朱重八拍着毛贵的肩膀,正色道,“兄弟,以后,咱们一起富贵!” 安丰城,破。 火光冲天而起,杀声哭声混成一片,一个女人披头散发的跑到街上,紧紧捂着身上被撕扯坏的衣服。 可是转眼间,就被另几个士卒,扯着头发到角落。 哭声,是那么撕心裂肺。 似乎有刀,扎进了朱重八的心里。 他抬头望天,“老天,咱没法子,打了安丰还有庐州,不然咱就是死路。 咱也是穷人家的孩子,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十八 赏功 “如今天下群雄并起,攻城略地,割据一方。百姓流离失所,遍地灾民。 但朝廷还在暗中争斗不休,皇帝视臣子如仇寇,百官视百姓如鱼肉。大元,命不久矣。 可是,如今天下群雄,只知道女子玉帛,金银财物,流贼也。 总管一反群雄所为,珍爱百姓,善待士人,必能成就基业。” 军营里,朱五和手下将领,一人捧着一碗面条,大口的吸溜着。眼前,一个读书人,正在侃侃而谈。 叫啥汪广洋,知府李习推荐的,听说还是大元的进士。 进士可了不得,过去电视剧中经常演,某某才子中了进士,当了县令。 就算朱五不知道进士有多厉害,看李善长那张酸脸就知道了。 “吃饭没有?” 在往汪广洋说话的空隙,朱五晃下手里的大碗,“没吃给你来一碗,我们淮西的做法,宽面加浇头,香!” “这~” 在这些武夫面前高谈阔论,本就是有些忐忑的事,好不容易提起胆,还没说完,就被朱五岔开来。 不过汪广洋,不是书呆子,摸摸肚子,笑道,“巧了,在下正饿了!” 随后一碗冒着热气的面就上来,油汪汪的放着葱花芫荽蒜末。 汪广洋刚挑起一根,就见朱五端着大碗,蹲在他的身边。 愣了愣,也端着碗蹲了下去。只是他身上穿着长衫,蹲下后还得拉下衣裳,不然就拖在地上。 “呵,你那样像拉屎似的!” 二虎哈哈大笑,周围的军将也大笑起来。 来的不是时候,汪广洋很不的有个地缝,钻进去。 “别搭理他们,粗人!” 朱五笑笑,翻着碗里的面条,“你刚才说的对,想成大事,不能烧杀抢掠,得有民心,对吧!” “朱总管所言甚是,就像汉高祖刘邦,秦朝末年群雄逐鹿,他能夺取天下,就是因为他不乱杀人。”汪广洋笑道。 朱五听得连连点头,屋里其他人却听得一头雾水。 这些定远军的老兄弟,字都不认识几个,哪里知道刘邦! 二虎小声问道,“你们谁知道刘邦?哪个村的?” 众人纷纷摇头,在一旁吸溜面条的蓝玉实在看不下去了,苦笑道,“二虎哥,刘邦不是哪哥村的,刘邦是皇帝,大汉的开国皇帝。” “皇帝老子阿。”二虎嚼着面条,“跟五哥有啥关系?” “没关系,那个书生在比喻,拿着刘邦跟五哥比喻呢,说当皇帝不能乱杀人~~~” 说着,蓝玉说不下去了。皇帝?五哥?刘邦?天下? 汪广洋接着说道,“总管如今有四城一地,可都是小城,人口不足百万。若想席卷东南,在下建议总管直接攻去金陵。金陵有人口百万,钱粮无数,背有长江天险,前有扬州苏杭。” 朱五把最后一点面条划拉到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这回都渡江,就是要打金陵,现打当涂,不过是扫清后背。不过,连日征战,这几天得让弟兄们歇歇,等当涂城安顿好了,就直取金陵。” 汪广洋赞道,“总管深谋远略!” 朱五瞅瞅他,“你想在我这做官吗?” 说的太直接,汪广洋还未开口,朱五接着道,“官可以做,权可以给你,贪污不行!” 汪广洋笑道,“若是在下为钱当官,早就当了大元皇帝的臣子,还用等到今天。总管明鉴,今后汪某愿效犬马之劳。” 读书人得用,因为从古至今,这些人有着丰富的治理地方民政的经验。 尤其像汪广洋这样有功名的读书人,更要重用,哪怕他不喜欢,逼他也好,用刀子要挟他也罢,就是要为定远所用。 用李善长的话说,这是声望,当朱五的声望足够天下读书人仰望的时候,就是大业有望的时候。 不过对于未来,朱五更相信的是,手里的刀枪,麾下的士卒。 军营里弥漫着肉香,杀猪宰羊。为了示好,李习让全城饭馆手艺最好的师傅,都来了军营。 总管说了,打下金陵吃肉吃白米饭,现在金陵还没打,大米猪肉就上来了,全军士气高涨。 能打胜仗的统帅,总是能让士卒爱戴,尤其是这样还没有伤亡的胜仗。等朱五带着当涂府库的金银出现在军营里,士卒的欢呼声,江对岸的和州都能听到。 “打开!” 士卒们端着饭碗,盯着点将台上饭着的一个个箱子,眼神热烈。 朱五一声令下,蓝玉直接用短斧,把箱子上的锁头砸开。 哗啦! 劲儿用大了,白花花的银子,黄澄澄的铜钱流了一地。 “我说了府库财物,给你们取用,就是要给你们!” 在士卒的期待和感恩的目光中,朱五走到士卒中间大声说道,“有功就要赏,论功行赏!这次咱们过江,有位好汉子,虽然刚入咱们定远军不久,就立下了赫赫战争,生擒了敌将蛮子海牙,你们说,他该不该重赏!” “重赏!” 士卒们大声喊了起来,大伙知道总管说的是谁,许多人已经笑着朝一边看去。 傅友德满面通红,身边的袍泽众星捧月一样簇拥着他。此刻,他是全军的目光焦点。 人都爱出风头,尤其是军人这个群体,刻傅友德的心中豪情万丈。 “友德!”朱五走到傅友德面前,“我说过要在全军面前给你唱功,说到做到。现在,当时让你做骑兵千户,只是暂时之计。现在,我任你为我朱五亲军副统领,给你三千五百人。” 此话一出,傅友德激动得瞪大了眼睛,其他人也都用羡慕的目光看着他。 这是一步登天,定远军最为精锐的就是朱五的亲军,统领郭兴,副手李赛。 傅友德一战成名,成了第三位总管亲军统领。 “总管,俺何德何能~~” 这份信任太过沉重,虽是副统领,可是这表明,他傅友德已是朱总管的心腹臂膀,和总管那些老兄弟一样,是定远军的核心,独领一军。 “有功就要赏!”朱五再次大声说道,“各位兄弟,只要你们有功,老子不会亏待你们。马上,咱们就要打金陵,有的是战功,有的是金银等着你们拿,就看你们有没有本事!” 在士卒笑声中,朱五又道,“傅友德,银子你先拿!” “总管!”傅友德躬身说道,“当日追击蛮子海牙,不是末将一个人的功劳,这银子俺不要了,分给他们!” “你不要也得要,人人都有,老子不会落了谁!”朱五大笑,“发银子!” 蓝玉带着几个亲兵大喊,“总管赏银子喽!” 全军振奋,三呼万岁。 这呼声震得人心发抖,尤其是跟着李善长来到军营的当涂财主们。 “诸位!” 李善长笑着环顾,“总管为安抚士卒,把府库的银子都赏出去了。大伙都是明白人,要是不赏,这些大头兵没钱就得闹。 他们不敢闹总管,可是诸位家财丰厚,保不齐就让他们盯上了。 总管宅心仁厚,不想诸位遭受刀兵之苦。诸位,你们是不是也得表示表示!” ~~~ “报!” 正发着银子,一个亲兵匆匆跑来。 “总管,常统领军情!” 气氛马上冷了下来,常遇春带着陷阵营在采石矶驻扎,哪里来的军情。 众人看着朱五的神色,只见朱五看完军报,哈哈大笑。 “天助咱们定远军!” 朱五扬着手里的军报,大声笑道,“原先还担心,金陵的官军躲在城里不出来。现在正好,金陵的什么鸟元帅,陈野先竟然不知死活,带着人出城野战,想要收复采石矶。野战,还有人是咱们定远的对手吗?” 说着,对亲兵说道,“传令常遇春,让他拖住官军,待我回师。再告诉水军廖永安,走水路,绕官军的屁股。我,要全歼金陵的官军。” ~~~~ 六点多,还有一章,下了飞机在吃饭。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十九 杀人,雪落,花轿 “朱五,大贼也!” 元军元帅,陈野先看着在大军冲击下,礁石一样的陷阵营,冷冷说道。 官军这边三万余人,金陵附近诸位精锐的官军力量,贼军不到万人,竟然厮杀了几个时辰,各军轮番上阵都撕不开他们。 甚至,陈野先隐隐觉得对方只是故意防守,等到官军疲惫,再做反击。 “统领,打炮吗?” 高地上,常遇春在军阵之后指挥大军,并未亲自第一线厮杀。 “还不到时候,总管让俺拖住他们,要是打炮给他们吓走了,咋办?” 官军的冲击如潮水一般,但是徒有其表,骑兵少,重甲士卒少,弓箭手少,只靠人数根本推不开如刺猬一样蜷缩着的定远军。 “统领,咱们的船!” 常遇春向江面上望去,江上定远的水军顺风而来,战旗飞舞。 “总管来了,告诉弟兄们,往前推,和官军缠在一起,骑军出击,直奔官军的中军!” 轰! 沉寂的火炮在这一刻猛烈开火,隐藏着的炮兵阵地,向进攻的官军,猛烈的宣泄。弹丸呼啸,在官军人群中肆虐,弹出一道道血沟,为陷阵营开路。 “那~什么玩意?” 陈野先呆愣原地,突如其来的爆炸声和白色的烟雾,让官军的攻势受挫,阵前响起无数惨叫。 “陷阵营,向前!” 最前排的军官,听到前进的唢呐声,指挥着士卒按照唢呐的节奏,端平长矛,前进刺杀。 常遇春中军,全旭拉下头盔上的面罩,猛然大喝。 “杀!” 这个北地男儿弓马双全,朱五让他进了陷阵营,他被常遇春选为骑军先锋。 战马虎啸而出,从侧面冲出,直奔陈野先的大旗。 天地之间,又是一场搏命的厮杀。数不清的红巾和官军纠缠在一起,不断有人倒下。 岸边,定远军的水军已到,更多的定远士卒,从船上跳下来,奔向陆地。 几日之间,这块土地上,这样的情景不断上演。 ~~~ 几日之间,安丰城的主人变成濠州人。 濠州,爆竹声从朱重八回城的那一刻,就没停止过。 打了胜仗,金银牲畜粮草缴获无数。濠州暂时不缺粮了,濠州军又有了奔头希望。 只是濠州在笑,安丰城却在哭。没去打安丰的士卒在懊恼,错过了发财的机会,但是去的人在快活之后,却无法描述那是城池的惨状。 帅府里,不断有亲兵张灯结彩,红色的布挂满了庭院。喜庆的颜色,让破败的帅府有了一丝生机。 连久不露面的郭大帅,也被下人抬着,在院子里晒太阳,脸上带着喜色。 濠州城,终于有了好事。 郭大帅嫁女! 嫁的是,濠州副帅朱元璋。 除了这些点缀的物价,院子里一溜带着黄铜扣件的箱子,各个都沉甸甸的,据说那是大帅给女儿的嫁妆。 ~~~ “杀!” 朱五矗立在漫天的喊杀声中,他的士卒们,正高举武器,勇往直前。 此时,他忽然感觉脸上凉凉的,伸出手来,掌心里落进一片晶莹。 “哦,下雪了!” 耳边是无数人在生死相搏,眼前是慢慢变成水的雪片。 “五哥,官军退了!” 蓝玉在朱五身边呼喊。 “让兄弟们兜过去,别让官军跑了。” 朱五,依然看着手里的雪花,它变成了水了,正在慢慢融化。 “五哥,陈野先的大旗倒了!” 蓝玉,又大呼小叫。 朱五合上拳头,感受手心里最后的清凉,“全军出击!” “五哥~~” “你想做先锋是吧!” 朱五看着跃跃欲试的蓝玉,“去吧,小心点!” “跟俺来,驾!” 蓝玉带着手下,兴奋的冲向战场。 朱五的心中忽然涌出几分厌恶,他一点不喜欢打仗,从不喜欢。 是命运,一步步把他推到了今天,推到了这个位置。 才一年啊,那个一把小米就获的乞丐,已经名动天下,威震一方了。 才一年啊,那个以前刀都拿不稳的人,如今已经是万人屠了。 万人屠,万人屠,一将功成万骨枯! 这一年,朱五踩着别人的尸骨步步前行。 ~~~ “重八,吉时到了!” 院外,朱重八的兄弟们人人新衣,喜气洋洋。哪怕是他们脸上,身上都带着伤,可是脸上发自肺腑的微笑,让他们显得特别憨厚。 汤河又点然一串爆竹,向天空扔了一把铜钱,看热闹的孩子,在爆竹的碎片中争抢起来。 不远处,孩子的父母在大声加油。 “二子,多捡几枚买白面!” “小三,多捡点,留着过年买肉!” 院门来了,笑得见牙不见眼点朱重八,胸前挂着红花,在兄弟们簇拥下出门。 侄儿和外甥,蹦高扯着嗓子喊,“接舅母,接婶子去喽!” “重八哥,上马,咱们接嫂子去!” 朱重八正了正头上喜帽,大声笑着,“走,跟咱娶媳妇去。” 翻身上马点那一刻,军营里几万人在放声大汉喊,“给总管道喜!早生贵子!” 马上,朱重八哈哈大笑,笑着笑着,一滴泪爬上眼角。 伸出手快速的擦掉,一颗雪花落在手背上。 今年,濠州的第一场雪。 才一年啊,和尚成大帅了。 才一年啊,庙里做杂活的和尚,手下有了几万兄弟。 才一年啊,有媳妇了! “爹啊,娘哟,你们的重八娶媳妇了!爹哟,娘啊,你们睁眼看啊,你们的重八出息喽! 爹啊,娘哟,咱以后不是孤零零一个人了。 爹哟,娘啊,咱以后也要当爹了。 爹啊,娘哟,等咱有了儿,咱给你二老,上坟磕头! 爹,娘!您二老在天上保佑咱,保佑咱平平安安!” 接亲的队伍浩浩荡荡,马上到健儿浩浩荡荡,意气风发。一顶八抬大轿,漂亮气派。 外面是震天的爆竹,和人门的小声。屋里,马秀英一身红嫁衣,静静的坐在船上。 她的脸上画着淡淡的妆容,眉毛被细心的修理过,嘴唇上涂了红色的胭脂。 原本就靓丽的容颜,更加精致。 只是她的脸上,并没有多少的笑容,目光也不是很灵动。 她的目光,在桌子上那面铜镜子里,镜子里那个漂亮的女子,让她觉得有些陌生。 女人都是要嫁人的,年少时没当义夫义母提起这个,她会羞的脸色通红。 也曾幻想过,将来夫君的样子。不过,只是幻想罢了,女子要三从四德,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自古都是父母做主,哪有女子自己挑选的道理,只能偷偷想想。 可是,时间太快了。 一转眼,未来夫君的样子还模糊着,就要嫁人了。 他,是个重情义的人。 他,是个有担当的人。 他,是个能保全妻儿的人。 他,是个威风凛凛的人。 只是,他。 还是觉得有些陌生,疏远呢。 他,不爱笑。 他,不咋会说话。 他,就只会咱咱咱。 他,会不会包饺子? 他,更喜欢吃烙饼呢! 泪,似乎无声的出来了。 马秀英从镜子上收回目光,涩涩的笑笑。 从今天起,你就是别人的妻子了。这辈子你不曾负了被人,以后也不能负了自己的夫君! 心里暗暗念了一句,感觉喉咙里似乎有东西压着。 “有人吗?给俺碗水!” 对门外轻声道呼喊,随后一个脸上带着泪痕的黑小子,端着一碗茶进来。 “姐,渴了?” 黑小子眼巴巴的看着马秀英,眼神中满是不舍。 “沐英,你哭啥?” 马秀英看到他脸上有泪痕,喝着水打趣着说。 沐英低下头,双手绞在一起。 “一会你守好门,不给你两个金元宝喜钱,你就别让他们进!” “嗯!”沐英点头,转身缓缓的出去。 “等会!” 马秀英突然叫住了他。 沐英紧张的回头。 “你是俺带大的,还想瞒俺,拿出来!”马秀英伸出手。 沐英咬着嘴唇没动,不说话。 “拿来!”马秀英哽咽下,“姐求你!” 铛! 一把匕首从沐英的袖子里掉出来,落在地上,沐英咬着嘴唇,大颗大颗的泪水掉落。 “傻孩子!” 马秀英清柔的摸着沐英的脑袋,“你想让俺当寡妇吗?”说着,苦笑了一下,“没过门就死了丈夫,是望门寡呀!” “姐!” 突然,沐英扑在马秀英脚下,嚎啕大哭。 呜呜呜呜!!~ 马秀英双手在沐英头上轻揉,温声道,“姐知道,你想小五,想二虎,想秀儿了是吧?等姐回门时候,就安排你去和州!” “不,俺不走,俺守着姐!” ~~ “啊!!” 地上的伤兵在撕心裂肺的叫喊。 朱五的战马打了个鸣,看都不看。 马上到朱五似乎也没看见,没听到,看着败退的官军,脸上浮现出几丝笑容。 “向前,去金陵!” ~~ 以后,统一下午两点更新,章节一起发出来。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二十 地道 “阿嚏!” 寒风中,朱五打了个喷嚏。 自从那天飘下些雪花之后,冬日的风雪,越来越大。 城墙,地上,帐篷上,云梯上,扭曲的尸体上,干涸的血泊上。 薄薄的一层,似乎风一吹就散了。但是风过后,浅浅的雪花没有飘散,反而化了。 朱五的老家经常下雪,但是他的老家,雪从来不化。 还有风,还有冷,这该死的风好似要吹到人的骨头缝里,不管在哪都躲不过去。 即使营帐里生了旺盛的火盆,寒冷还是如影随形。 这就是冬天,南方的冬天。 蓝玉撩开朱五的营帐,拎着一把铜壶,“五哥,热水!” 朱五望着高耸的金陵城,默默点头。 哗啦啦,滚烫的热水被倒进了洗脚盆里,热气升腾,屋里瞬间充满了湿润的水蒸气。 七天了,朱五率领大军围困金陵已有三天,定远军所部五万人,加上采石矶,当涂的降军,人数七万多人。七天,拿金陵这个千年古城毫无办法。 金陵,华夏古都。 这座城池是历史,北望中原,衣冠南渡的历史。千年以来,每当华夏民族遭受灭是朱五的炮灰,这么说也没错。朱五也不大在乎,见死人见多了,他早就麻木了。 别人死,总好过自己的人死,这是战争,不是发善心的时候。 要怪,就只能怪这世道。 盆中的水渐渐凉了,朱五把脚拿出来,擦干穿上鞋袜。紧了紧身上的披风,继续望着城头,不出声。 忽然,营帐被撩开,一阵风涌进来,紧接着二虎出现在门口。 “五哥,席老道来了!” 朱五笑了,之所以这些天没用全力攻城,他就是在等这个老道。 攻城结束的第一天,两人一拍即合,这样的城墙爬不上去,唯有用巧。 随后,席老道笑呵呵的进来,还是那身油渍麻花的衣服乱糟糟的胡子。 郭兴郭英哥俩在他身后,他俩身上的伤好得七七八八,养了小半年,都胖了。 “你可来了!” 朱五朝老道笑笑,又问郭家哥俩,“你俩身子利索了?” “好差不多了。”郭兴笑道。 郭英还是跳脱的性子,“反正能提刀子砍人了。五哥,让俺上阵吧,都快闲出屁来了。” “行,回军中吧,现在也正是用人的时候。”朱五笑笑,问道,“吃饭了没有?” 席老道笑道,“路上着急忙火的,哪有功夫吃饭。小蓝玉,去给整点热乎的!” 蓝玉知道,这是有话和朱五说,笑着答应。郭家兄弟也出去,见军中的老兄弟。 “咋样了?”人都走了,朱五小声问道。 席应真从怀里掏出酒壶,抿一口,回味着酒味儿,“差不多了,和州的火药度都带来了,还有两千矿工。” 用巧,就是要炸城墙,挖地道炸。 前些日子席老道出门转悠,淮北有煤矿,当涂那边有铁矿。这个时代虽然没大规模开采,但是已经有世代开矿的矿工。 这些人,土工作业是好手,再加上火药~~ 朱五咬牙笑了笑,“老道,你说有几成把握?” “没把握。”席应真依旧玩世不恭的样子,但是话语中带着三分狠辣,“炸就是了,一次不行就两次,一个月不行就两个月,反正得给他炸塌喽!” ~~~~~ 又下雪了。 金陵城头,元军守将元首,冷着脸看着城下,再次准备攻城的大军。 “不怕死?老子看你们有多少人够死!” 这几日,和州贼在城下扔了几千具尸体,寸步未近。 城上的守军原本还有些慌乱,可是这些日越打越顺手,打熟了。 “把炮推上去!” 定远军的军官在大声呼喊,炮手们把定定远军所有的火炮集中起来,推到阵前,对着金陵的城门,城墙。 “不用怕,那是吓唬人的玩意,打不死人!” 官军的军官在城上给守军打气,这几日他们习惯了这些吓人的铁家伙,一开始慌乱到最后发现,它打不到城头,也砸不开城墙,就不怕了。 可是前几日,定远军用的都是机动性强的小炮,抬到攻城车上和床駑对射。 今天,定远军所有的大小火炮集中了起来,目标就只有一个,城门。 轰! 砰! 数十门火炮在同一刻开火,地动山摇,似乎城墙都在晃动。 弹丸打在城门上,包铁的城门上顿时出现一个个深坑,城墙上的墙砖碎裂。 官军们这才发现,今天的火炮跟每天不同,脸上刚露出惊恐,铺天盖地的喊杀声袭来,定远军的士卒推着攻城车,云梯,冲向城墙。 “床駑瞄准和州的铁炮!” 城头上,待发的床駑在士卒铛操控下调整角度。 “弓箭手,瞄准贼人的步兵!” 在军官的呼喊下,城上的官军各就各位,厮杀一触即发。 ~~ 朱五营中的一处空地上,巨大的帐篷中,席应真带着一群皮肤黑亮的矿工在地上做来一个标记。 踩踩脚下的土,席应真笑笑,“就是这,开挖!” 随即,钢铁打造的工具,上下飞舞,地面上马上就出一个深坑。 挖出来的土,被撞着抬头,不断有矿工用木头石块加固坑洞。 这些矿工,蚂蚁一样分工明确,有条不紊。 城下,朱五站在阵前,视线中一个士卒从云梯惨叫跌落,他笑了笑。 “别真下死力打,死人了咋嫩就收兵,跟官军耗!”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二十一 遗言 又是三天。 地上的尸体又多了,金陵的城墙依旧顽固的耸立,只是多了一些斑驳。 夜幕降临,白天的喊杀声随着太阳褪去,大地一片宁静。 双方士卒都松了一口气,享受难得的宁静。但是双方谁都不知道的是,在这战场上,有一队人,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永不停息。 华夏人的勤奋举世无双,任何民族在建设上都不是我们的对手,当然在破坏上,也未必是。 几千年的历史就是建设破坏,再建设再破坏。在这过程中,我们建设了无数的人工奇迹,也毁灭了无数。 在矿工们昼夜不停的挖掘下,一条巨大的近两米宽高的隧道,在地下笔直前行。 隧道的两端用木头加固,困矿工在里面往来穿梭,寒冷的冬夜,他们光着膀子,身上冒着热气。 “到哪儿了?” 朱五站在隧道的上面,问道。 席应真神神叨叨的捏着周枝头,算了算,“差不多了!” 话说完没多久,隧道地下跑出来一个满脸泥土的矿工。 “挖到城墙了,挖到了!” 朱五心中狂喜,挥舞下拳头,“老道,你记首功!” “老道一个出家人,要那么多功劳有啥用!”席应真笑笑,“总管要时候有心,记得这些矿工就行了,老道答应他们,事成之后,给他们田地牲口,不用再世代挖矿了!” 矿工是穷人中的穷人,一辈子只能靠力气活着,而且寿命及短,因为说不定哪天,矿塌了,人也就没了。 朱五自然满口答应,只要打下金陵,有的是田可以分。 “既然挖着了,就该上菜了!”席应真笑笑,“总管让人把东西送进来吧!” 老道哪都好,就是喜欢神神秘秘的,地道开挖那天,让朱五派最信任的亲军,从和州运来上千个装着火药的麻袋。 不一定会,郭兴带着人,从外面把火药送进来。 “这玩意,行不行?”朱五心里还有些没底,威力再大也是黑火药。 “新作出的玩意,你瞧好吧!”说完,席应真撸了胳膊,跳了下去。 “你下去干啥?” 席应真从隧道里抬起头,笑道,“这事儿,老道得亲自动手,这些矿工还差点意思!” 朱五蹲在隧道口,笑骂,“把你能耐的,你啥都会啊!” “差不多吧!”老道的声音,渐行渐远。 ~~~ “咳,咳,咳!” 屋里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朱重八和马秀英,焦急的等在门外。 本是新婚燕尔,可是才几天,郭大帅的身子就一下不行了,昨晚上咳了半夜,吐出来的都是血。 古人说成家立业,男人成家就算事这辈子最大的事业,朱重八举手投足之间,更加稳重了。 马秀英的长发梳到一起,用一根银簪穿着,曾经的少女已经变成了妇人。不过和别的妇人不同,她浑身上下,除了那根发簪,再也没有任何金银首饰。 衣服都是以前办旧的普通衣裳,脸上更没有化妆,简朴到了极点。 吱!房门开了,濠州城最好的大夫从里面出来。 “咋样了?”马秀英焦急的问。 老大夫摇摇头,一脸沉重,“大帅,久病缠身~~~” “你直接说,别整这些虚话!” 朱重八说话从来都是雷厉风行,老大夫这才想起来,此人是濠州之主,心中战战兢兢。 “郭大帅油尽灯枯,大罗金仙也难救了。为今之计,只有用人参叼着口气,朱总管,准备后事吧!” “啊!” 没救了! 瞬间,马秀英只觉得天旋地转,脚下一软,眼看就要晕倒。一双有力道大手,把她托住。 朱重八扶着妻子,心里也是咯噔一下,又问道,“还有多久?” 老大夫犹豫下,缓缓说道,“多则七天,少则三天。” 就此时,屋里伺候郭子兴的张氏开口,“秀英,重八,你们进来,老也要见你们!” 张氏,郭子兴的结发妻子。才五十的年纪,如今已是容颜苍老,满头白发。再不复往日骄横的样子,弟弟死了,儿子也死了,现在她仅剩的至亲,丈夫也快死了。 “娘!” 一进门,马秀英就和张氏抱在了一起,无声的哭泣。 朱重八大步走到窗前,轻声道,“父帅,咱来了!” 床上,郭子兴的脸满是死灰色,枯瘦得只剩下一张皮。 嘴里的声音,像风箱一样,“国瑞~~~俺~~不中了~~!” “父帅说哪里话,濠州的大夫不行,咱马上就遍请天下名医,您老安心养病!” “俺的命~~俺心里有数~~俺现在~~有几句话说,俺怕现在不说~~以后就说不出来了~~” 这时要交代遗言了,朱重八心中伤痛,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郭大帅对他有恩,他一个小兵到今天的总管,都是郭大帅的提拔。 他可能负了别人,却不曾副了朱重八。而且还把唯一的养女,嫁给了自己。 “父帅,你说,咱听着呢!” 郭子兴的眼皮动动,浑浊的眼睛中,似乎有情绪在波动。 “小~~五~~叫小五来~~~俺要见小五!” 朱重八呆住了,郭子兴最后的遗言,竟然是要见小五。 可是,你说过让咱杀小五报仇!你是想让咱套小五过来,杀了?小五不可能来,他又不傻! “叫小五~~~来~~这回~~不杀他,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俺~有话和他说~~” 有话说? 忽然之间,朱重八的心中升腾起一丝怒气。 说杀他也是你,不杀他也是你。他杀了你儿,你舅子,让你一蹶不振,急怒攻心,你居然还想见他! 你有什么话不能和咱说,咱带给他不一样吗? 你郭大帅临死了,怎么还要闹这么一个幺蛾子! 可是怒气转瞬即逝,朱重八生生的压住了,“行,府帅,咱去给小五送信,不过来不来,咱不敢说!” “只要~~你送~~小五肯定来~~~他心软~~”郭子兴剧烈的咳嗽一阵,“再说~~你对他~~有恩呢!” 朱重惊,有恩?这话什么意思? 再去看郭子兴,他已经闭上的眼睛,昏沉过去。 “莫非,他早就知道是咱救的小五?” 朱重八站起身,脑子里都是疑问,郭子兴知道了?他既然知道,为何还提拔咱,为何还把闺女嫁给咱? 马秀英看丈夫的脸色不好,慢慢走过来,轻声问道,“爹,刚才说啥?” “他说,想见小五!”朱重下,“咱想不到,他临死前,想见的居然是小五。” 马秀英抬头,看着朱重八,“大概,这时候爹也想不起来仇了吧!他没几天的人了,该不该放下的东西,都得放下了。重八,叫人送信吧!” 朱重下,终于没忍住心中的疑惑,“妹子,你说父帅为啥非要见小五?” 马秀英叹气,垂头说道,“以前,爹是真心喜欢小五,私下里常说,要是小五是他亲儿就好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二十二 破城 军法 清晨。 有雾。 有风。 金陵城下一片雾气之中,无数壮士提刀挂甲,排列成进攻的阵型,死死盯着城墙。 这些,都是朱五的亲卫中军,定远军中最为勇猛敢战之士。 渡江以来,硬仗恶仗都是常遇春的陷阵营建功立业。 生擒蛮子海牙也是后进傅友德所为,这些朱五最为依赖的老兄弟,早羞得无地自容。 就在昨夜,朱五说可以用炸药破城之后。亲卫中军纷纷请战,不破此城誓不还。 从濠州的流民乞丐,到今天的淮西强军。 一路走来,不知多少老兄弟战死沙场,但是这只军队从来不曾退缩,更没有后悔。 因为,他们知道,这乱世中想活下去,只有依靠手里的刀枪。 金陵城头上,一个官军士卒伸长了脖子,朝城下看。 黑压压的人头,带着杀气,冰冷的目光像是狼在盯着猎物。 顿时,士卒的脖子缩了缩,踢踢身旁的伙伴。 “哎,快看,那些和州贼在干啥?” 伙伴在睡梦中惊醒,瞥了一眼,嘟囔道,“准备个攻城了呗!还能干啥,赶紧睡一会,打起来就没功夫歇着了!” 城下,进攻的定远军像一个箭头,箭头的最前面就是朱五。 身后是大伤初愈的郭兴,李赛还有新的亲卫副统领,傅友德,还有立功心切的蓝玉。 所有的亲卫中军士卒都披着厚厚的铁甲,武装到了牙齿。 近万人的队伍,没有一人说话,似乎连空气都凝固住了。 这些勇士在等待,就像狼群在等待头狼的命令。 “快到点了吧?” 朱五抬头,看看天边微弱的晨光,嘴中吐出一口热气。 轰!!!! 就在这一瞬间,一刹那。 似乎从地下传来闷雷一样的爆炸声。 但是,这声音却比雷大上十倍。 一时间,天地都在颤抖,金陵城巨大的城墙在爆炸声中瑟瑟发抖。 城上的士卒感觉在睡梦中被摇晃醒,抓着城墙站起身。 只见,地动山摇之中,城墙之下的地方,大地在爆裂,泥土在翻滚,似乎有一条蛟龙破土而出。 无数的士卒惊恐的大叫,“地龙翻身啦!” 轰隆! 天与地在这一刻完全颠覆,金陵城墙的一角突然凭空碎裂。 无数的大石青砖在爆炸声中飞溅,里面的夯土爆发出浓浓的烟雾。 这一刻,无论是官军还是定远军都呆住了。 爆炸声还在持续,高大坚固的城墙扭曲了,在爆炸声中不甘的挣扎着,但是越是挣扎越是倒塌,坚不可摧的城墙现在已是如同破房子一般,似乎一踹就倒。 轰! 最后一声巨响之后,天地间短暂的宁静, 随后,哗啦啦的碎石声音,和冲天而起的烟雾笼罩在大地之上。 “城墙~~城墙塌啦!!!” 城上的官军在短暂的呆滞之后,哭天抢地的呼喊。 而城下的朱五已经拔出了腰刀。 烟雾很快被寒风吹散,金陵城的城墙上赫然出现一个巨大的缺口。 破碎的石头和夯土,给进攻的定远军。铺就了一条向前的道路。 “弟兄们!” 没有豪言壮语,没有重赏许诺,只有朱五的喊声。 “杀上去,破城!” “杀!” 城上的官军没头苍蝇一样乱跑,兵将乱成一团。 城下,一道洪流,在定远军朱字大旗的指引下,嚎叫着冲上来。 长矛如林,所向睥睨。 第一排上去了。 第二排上去了。 第三排~~~ 官军的士卒无心再战,定远军面对的不是刀枪,而是敌人的后背。 傅友德上去了。 郭兴上去了。 朱字大旗在终于插在了金陵城头,城下三军雷动。 越来越多的士卒在军官的带领下,攻入金陵。不消半刻钟,金陵外城全部沦陷。 元至正十二年冬,朱五大军围攻金陵十日,血战不克。 席应真献计,以挖掘地道之法,在金陵城下埋下六百余麻袋火药。 第二日,金陵城破。 元将福寿,率全城军民七十余万投降。 大元失东南重镇,朱五即打败脱脱之后,再次名动天下。 北刘福通,南朱五,已成蒙元心腹大患。 ~~~~~~ 金陵城中硝烟还未散去,原本繁华的千年古城,满目疮痍。 街上,满是在军官的带领下,沿街搜索的定远士卒。 城中的百姓,透过门缝,胆战心惊的观察着这些新的征服者,祈祷满天神佛,家宅平安。 这种担心不是多余的,战争就是征服者在失败者的土地上肆意的狂欢,金银女人都是胜利者的战利品。 朱五和定远军众将,带着亲兵,慢慢在城里走着。 千年古都果然名不虚传,光是看市面上的商铺,就比淮西各城,繁华了十倍不止。 只不过此时这些商铺房门紧闭,街头巷尾空空荡荡,不见人影。 “那么多兄弟,拼了命打下这坐城,值了!”朱五开口小小道。 身后跟着的郭兴笑着回道,“五哥你说的,打下金陵好过年,俺看不止是好过年,咱们可以过个肥年了!” 大伙都笑了,金陵之富超乎想象,受降之后李善长带人清点府库,一向波澜不惊的老李,激动得不成样子。 库中粮草金银如山,军械无数。 刀枪铠甲弓箭可以武装五万大军,粮草可以供十万大军,敞开肚皮吃三年。 三年是什么概念? 三年中,朱五可以从容发展,建立良好的民政班子,让百姓修养声息。组织士卒屯田,自给自足。将来,哪怕是定远军带甲之士二十万,后勤也可以始终保持良性循环。 而且,金陵城中还有工匠五千。 和州的工匠才多少人,就已经是朱五离不开的宝贝疙瘩了,有了这五千人,枪炮可以造,楼船巨舰也可以造。地上水上,定远军都可以横着走。 朱五就这样默默的走,默默的想。 身后的兄弟们有说有笑。 突然之间,一声压抑的惨叫打破街道的宁静。 朱五顺着声音望去,只见几个鬼头鬼脑的士卒,悄咪咪的从一户人家的院墙里翻出来。 身上,还背着重重的包袱。 “是定远军的士卒!” 朱五眼睛都冒出火来了,三令五申不得侵害百姓,还是有人想往他刀口上撞。 他从来没指望自己的部队,真正做到秋毫无犯,杀红眼的士卒是收不住心的。 只要没让执法队抓住,他一般都是不刻意追查。 可是,这才刚进了城,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就冒出这事。 “蓝玉,抓住他们!” “是!”亲兵们都牵着马,上马飞奔,马蹄在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朱五回头,阴着脸看着跟着他的定远军诸将,众人不敢与他目光对视。 “派个人去那户人家看看!”朱五又说道。 此时,前方传来阵阵喧哗声。 “几位,咱们都是手足兄弟,放咱们一马成不成?” “俺哥几个猪油蒙心,以后再也不敢了!” “这些财物,几位兄弟拿去~~” 可是任凭几个人嘴里嚷嚷,朱五的亲兵还是用刀枪,把他们赶到朱五面前。 “总~~总管!” 犯事的士卒看到朱五,脸都白了,站不稳一下栽倒在地。 “哪个营头的?千户是谁,统领是谁?”朱五看这几个人面生。 “俺们是第二军,郭英将军的部属!” “小四的兵?啥时候投的军?”朱五脸色更阴沉起来,“老三,老四呢!” 郭兴脸上发红,“五哥,小四在收拢降兵!” 犯事的士卒,断断续续的说道。“总管,俺们是在定远投的军。” 朱五心中气炸了,“你们既然是军中老卒,就该知道老子的军法,老子亏过你们吗?抢老百姓,你们可真给老子长脸?渡江之前,老子怎么说的?” “总管,俺们一时糊涂,犯了错,您饶了俺们一回吧,下回打仗,俺们做先锋。” 朱五军法严苛,几个犯事的士卒知道不能幸免,拼命的磕头求饶。 这时,刚才派去查看那户人家的亲兵回来了,面色古怪,犹犹豫豫不敢说。 “咋了,说!”朱五心中有种不详的预感。 亲兵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袍泽,咬牙说道,“那户人家的女人被糟蹋了,男人被砍死了!” 朱五脑子里嗡的一下,紧咬牙关。 “好好好!”连不说三个好字,“抢了东西不算,还要杀人!” 说着,朱五冷声喝道,“把他们几个待下去,明正典刑!” “总管!饶了俺,总管!” 犯事的士卒大声求饶,“总管,俺一时糊涂,饶俺一命!” “我饶你,你可曾饶过,那户百姓?” “总管,俺一身是伤啊!” 一个犯事的士卒哭喊着扯开自己的衣服,胸膛上纵横交错,全是伤疤。 “总管,俺在定远就跟着你,这是打和州被砍的。总管被脱脱围住,俺带着伤跟着大伙出城,抄脱脱的后路。总管,俺有功啊!俺一身伤,不能抵条命吗?”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二十三 断指 “大军入城之后,抢劫三十九起,其中二十起是当涂官军降卒所为。” “杀俘四起,常统领的陷阵营士卒所为,杀投降官军中军官一十六人!” “侮辱民女二十八起,七起为渡江后的降兵所为,其余都是定远的士卒。” 胡惟庸额上冒汗,拿着城里收集来的报告,一字一句的念道,“城中还有许多惨事,都是破城之后地痞无赖和溃军所为,跟咱们定远军没关系,有的人抓到了,全关在打牢里!” 朱无的脸色在灯火下阴晴不定,夜晚的金陵城死一般沉寂,连狗叫都没有。 和以前一样,朱五还是住进了军营,房间里除了他还有其他定远军的核心将领,都是低着头,默不作声。 “老子最恨的就是欺负百姓,因为老子以前就是老百姓!”朱五的声音压抑着,听不出喜怒来,“老子也知道弟兄们打仗卖命,有今个儿没明日,该给的,不该给的,老子都给了。怎么还有这么多人,把老子的军法当放屁!” “总管!”胡惟庸欲言又止,“俺说句公道话,其实咱们定远军已经是纪律严明了,天下咱们这样的军队不多了。要是别的军队,进城之后说不上多少百姓家破人亡!” “跟别人比什么?比烂?”朱五冷笑,“按你这么说,我是不是该给他们请功!” 说着,朱五站起身,“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今日有这数十起咱们姑息了,明日就会有数百起,到时候杀不杀?杀,兄弟们有怨言,不杀,咱们定远军就变成了强盗,变成了比官府还坏的匪!” “兄弟们,我知道你们心里有怨言!”朱五看着众将,继续说道,“大概,你们心里想着,不过是抢了点钱,玩了几个女人,都是给咱们卖命的兄弟,刀头上舔血,何必一定要杀了。下回让他们打先锋,戴罪立功就是了!” “兄弟们,你们忘了咱们为啥造反了吗?我早就说过,咱们造反是为了活下去,为了反抗这狗日的朝廷,不是为了拿起盗抢,欺负百姓!造反可以,当畜生不行!” “五哥!”郭英涨红了脸,犯事的士卒有他的属下,“俺亲自动手,送他们上路!” “不用!”朱五摇摇头,“我答应兄弟们,打下金陵有赏,明天明正典刑,再赏赐三军!”说着,又对李善长说道,“明日行刑,金陵的降官和城中财主大户,百姓都得旁观!” ~~ 夜慢慢深了,朱五却毫无睡意。 他在想,如果自己不是总管,而是个普通将领,这样的事,心里会怎么想? 所谓的军队思想建设,在这个时代行不通。历史上也只有一个岳家军,可那是华夏民族历经浩劫,生死存亡的关头,才有的产物。 这时代的军队,纪律就靠主将的一句话,士卒们靠着义气和粮食聚集在一起,随时在野兽和人之间徘徊。 不能变成野兽,朱五不通历史,但是现在只有时间就会翻翻史书。唐朝末年,黄巢领导的农民起义,声势浩大攻无不克。可是最后之所以灭亡,就是因为人变成了野兽。 他们抢劫,他们jy,他们肆无忌惮,他们横行无忌,他们杀人不分好坏,他们甚至吃人。 前路漫漫,虽然打了下了金陵,可是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 争天下,要靠民心,打天下,要靠刀兵。 该狠心的时候要狠心,不能优柔寡断。 朱五翻了个身,不经意中,眼睛落在了桌子上,写着定远士卒罪状的那张纸上。 这样的事,肯定不是今天才有。 只不过是今天被自己抓了个正着,执法队的亲兵可能碍于面子,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自己的军中都是淮西老乡,一个连着一堆,这样的关系好也不好。好处是打起仗来不要命,坏处是这些人要是联起手糊弄自己,还真没啥办法! 防患于未然,是不是要单独弄一个宪兵之类的出来? 可以,弄一个没跟脚的人来背锅! 队伍大了,不好带。 只是,犯错的都是自己的兄弟。 自己,就真的能下得去手吗? ~~~~~~ 又是一个清晨,又是冬日的阴冷。 金陵城硕大的军营中,定远军的将士们再次集结。 不过这次,大家的脸上都有些焦躁。 总管抓了些为非作歹的兄弟,今日要明正典刑,那些士卒的上官,伙伴难免不是滋味。 但是,他们只是心中着急。 那些在军营里旁观的降官还有城里的大户人家家主,都是两股战战,浑身冷汗。 大战刚过,定远军的身上带着凌冽的杀气。数万人鸦雀无声,笔直的站着,这样的军阵大伙听都没听过。今日一见,光是这气势就让他们腿肚子转筋。 军营门口,还有许多被强请来的附近百姓,也都被大军的阵势吓得不敢抬头。咚!咚!咚!咚! “总管升帐!” 一阵急促的战鼓声中,亲兵开路,朱五绷着脸,一身战甲,到了点将台上。 “打下金陵好过年,金陵打下了,老子要发赏。上次在当涂发了一回,老子这次再发一回,弟兄们跟着的我厮杀卖命,辛苦了!” 朱五站在台上,声音通过铁皮喇叭,传遍全军。 话音落下,又是白花花的银子抬上来,很快就在地上堆得小山一样,士卒的眼睛都直了。 “渡江之战,当涂之战,金陵之战,三战的有功将士,今天有大赏。军中自有奖赏的制度,够给银子的给银子,够给地的给地,够给媳妇的,老子给你们找媳妇!” 台下许多士卒无声的笑了,气氛似乎松快了不少。可是,朱五话头一转,凌厉起来。 “可是发赏之前,老子有事得说道说道!带上来!” 随后,一群绑着的,垂头丧脑的士卒和汉子被亲兵们拉了上来。 朱五指着这些人中,被定远军抓住的地痞无赖说道,“这些人,趁大军破城之际,为非作歹,奸淫掳掠,给我砍了!” 噗!噗! 没有哭喊,没有挣扎。 到处是人头落地都是声音,血光冲天。 定远军士卒不为所动,但是百姓和观刑的大户人家之中,却有人忍不住,吐了出来。 “金陵的父老乡亲,我朱五虽然是河对面的淮西人,可也是咱们汉家男儿,咱们同根同种。这些人欺负你们,就是欺负我朱五。天能容他们,我朱五都不容他们!”说着,朱五指着地上那些被绑着的定远军士卒,说道,“这些人是跟着我朱五出生入死的兄弟,他们也犯了同样的错,欺辱百姓。他们是我朱五的兄弟,我朱五一样不容他们!” “胡惟庸,把渡江前,我的军令再念一遍!” 胡惟庸站出来,清清嗓子,“有侵害百姓者,斩!侮辱民女者,斩!” 两个斩字,掷地有声。 “军法就是军法,军法无情。” 被绑着的士卒中有人奋力挣扎,嘴里呜呜的叫着。 “把他嘴松开,让他说话!” 朱五一声令下,有亲兵上前,把士卒们嘴里塞的东西拽出来。 “总管,您要杀俺吗?” 朱五走下台,看着他的眼睛,“你叫二狗?你是在和州投的我吧!” 说着,在二狗的哭泣声中,拍着他的肩头,“好兄弟,不是我要杀你,是你犯了军法,军法不容你!” “总管,俺一直跟着你卖命啊,俺跟着你被脱脱围住了几昼夜,俺始终在第一线,一步没退过啊!你看看俺身上的伤,俺中了两刀,血都快流干了!” 二狗嚎啕大哭,三军动容。 朱五也哽咽了,当日和脱脱的血战,若不是这些弟兄们拼死顶着,自己恐怕在早就死了,哪有今天。 指着自己的胸口,“兄弟,我这疼,刀子扎一样的疼。如果可以,我宁愿扎自己几刀,也不愿意把刀口对着你。可是,你犯的是死罪,你带人侮辱民女致死,你说,你该不该死!” “总管~~俺错了~~” “你投军之前是流民吧。”朱五抹了一把眼睛,“还记得进营的时候,我朱五说过什么吗?我说,咱们都是穷人家的孩子,咱们造反是为了活下去,不是为了祸害人,你家也有女人,你也有姐姐,妹子,你的人心也是肉长的,你怎么就下得去手?” “还有你们!”朱五指着所有被绑着的士卒,“松开他们,老子有话和他们说。” “总管~~” “五哥~~” 士卒们被松开之后,哭声一片。 许多军将脸上露出不忍的神色,都是朝夕相处的兄弟,生死与共的袍泽。 “老子亏待过你们吗?” 朱五在这些人身上踢打着,“说,老子有没有亏待过你们,为何要犯军法,为何?” “五哥~~俺们没忍住~~” 一个十六七岁的士卒哭着说道,稚嫩的脸上满是泪水。 “你饶了俺吧,俺再也不敢了,俺家就剩俺一个了,俺死了就绝户了!” 朱五真的是心如刀割,昨天夜里他还想着明正典刑,不能优柔寡断,可是现在他发现,自己是真的下不去手,满肚子的话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他还不是一个合格的领导者,不是。 定远的士卒中,也有人落下了眼泪,这支军队的骨干,本就是这些绝望的流民。大部分都是为了一口饭,为了活下去,加入定远军。 “傻兄弟,你跟五哥一样,也是全家就剩自己了。”朱五悲从中来,“可是,五哥早就说过,咱们不能畜生啊。你们杀害无辜百姓,和畜生有啥分别?” “咱都有家人,都有亲人。他们咋死的?被这世道祸害死的,被官府欺负死的。老子说过,进了定远军,咱们好汉子拿起刀枪,就是为了不让天下的穷人受欺负,***女如淫我姐妹,杀人亲人如杀我亲人。老子说过这个话,你们还记得吗?” “上酒!” 朱五忍着悲痛大喝一声,“兄弟们,喝了这碗酒,黄泉路上慢慢走!你们死后,尸骨会埋进定远兄弟的公墓,年年有香火供奉,不是孤魂野鬼!” “俺喝~~” 犯罪的士卒中,一个壮硕的士卒喊了起来,“脑袋掉了碗大的疤,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俺敢作敢当!” 说完,叼着朱五亲兵送过的碗,仰头而尽,头脸上都是酒水,眼泪。 “五哥,俺第一顿饱饭是你给的,这条烂命也是你给的,俺不怪你。俺一时没管住裤裆,犯了军法,俺该死!跟着你这一年,是俺这辈子最快活的一年,吃的饱穿得暖,没人敢欺负俺。要是有下辈子,俺还跟着你造反!” 说完,闭上双眼,“来吧,劳烦兄弟的刀快些,给俺一个痛快!” 多好的兄弟! 这个时候还想着兄弟的情义,自己错了,在他们心中死亡其实不可怕,他们更怕的是无依无靠的活着。 围观的百姓在看着。 士绅降官在看着。 三军将士在看着。 朱五仰着头,不让泪水掉落,狠狠的挥手。 蓝玉见状,眼角一跳一跳的,“来呀,行刑!” “等会!”郭兴忽然拉住他,“小二,挑那些降卒先杀!” 噗!噗!噗! 血光冲天,人头落地。 围观的百姓眼神中有些不一样的东西在闪动,自古以来兵匪一家,没想到今天居然有造反的贼,替他们讨公道。 士绅之中,一个面如冠玉的少年公子,在刀落下的一刻缩了缩脖子,却始终看着,不曾挪开视线。 慢慢挪到陪同的李善长边上,“李公,朱总管也太狠了,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说砍就砍了?” 李善长面无表情,“谢公子,请勿喧哗!” 场中,时间静止,哀伤流动。 蓝玉见朱五依旧是背着身子,无奈的叹气,又是一队犯罪的士卒被拉倒场上。 “兄弟们,闭上眼,俺很快的!” “哈哈哈哈!”刚才先喝酒那个壮硕的士卒哭着大笑,“兄弟们,唱个曲儿,送送俺!” 随后,那个年纪最小的士卒,忽然哽咽着唱道。 “你要让俺来呀,谁他么不愿意来。 哪个王八犊子才不愿意来啊~~ 恁家的墙太高,狗儿太厉害~~~” 朱五的眼泪刷的下来了,濠州城头兄弟们唱着这歌,抵挡彻里不花的大军。 和州城外,弟兄们唱着这歌,冲向蒙古铁骑。 今天,他们唱着这歌儿,从容不赴死。 “准备!” 刀,高高举起! “停!” 不知为何,朱五的喊声凭空而起。 随后,朱五回头,在几万人的注视下,走到军营门口。 “被兄弟们祸害的百姓家人来了没有?” “来了五哥!”蓝玉不知道朱五何意。 紧接着,数十位畏畏缩缩的百姓被推了出来,站在朱五面前。 “朱五治军不严,让诸位乡亲惨遭横祸!” 说着,就在几万人的目光下,朱五红着眼睛,竟然扑通一声,直接跪了下去。 “五哥!” “总管!” “主公!” 现在的朱五何等身份,男儿膝下有黄金,他居然给这些平头百姓跪了下去! “听我说!” 朱五制止了想来拉扯他的兄弟,看着那些百姓,拱手说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朱五的兄弟,祸害了你们,朱五替他们赔罪!” 咚! 说完,一叩首。 “朱五本想军法处置,可是这些都是和我在死人堆里打滚的兄弟,我实在是下不了手!” 接着,二叩首。 “但是,朱五不能让你们白受委屈,我兄弟的错,我来承担!” 说着,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中,朱五刷地一声,抽出腰间的短刀。 朱五看着那些百姓,左手放在地上。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今日为了我这些兄弟,朱五愿意用自己的血肉,帮兄弟们赔罪!” 冰冷的刀锋贴着手指,朱五咬着牙齿,右手狠狠的切了下去。 “五哥!!!”弟兄们撕心裂肺的呼喊声中,嘎嘣一声。 一阵剧烈的疼痛,让朱五的额头满是豆大的冷汗。 真特娘的疼啊,一口牙都快咬碎了,身上的神经忍不住颤抖起来。 地上,半截血淋淋的小指头,赫然在那。 朱五的半个手掌,血肉模糊。 捡起自己的半根小拇指,朱五问像那些百姓,“诸位乡亲,够么?不够朱五还有九根!” 百姓们已经呆住了,任谁都没想到,这个金陵城的新主人会这么在乎他们,会用如此的方式来安抚他们。 只是,这场面太过血腥,大家都说不出来话。 此时,观看的士绅之中,那位面如冠玉的谢公子忽然大声说道,“各位街坊,杀人不过头点地,朱总管已经断指赔罪了,大家见好就收吧?” 随后,这些百姓才反应过来,纷纷跪在地上,口称不敢。 世上根本就没有公平这回事! 朱五艰难的站起来,蓝玉哭着跑过来。 再回头时,那些本该处死的士卒,全部已头抢地,头上已经磕出血来了。 “死罪可免,活罪难饶。下次打仗,你们几个给老子当先锋,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你们的造化!老子对得起你们了!” 接着,朱五慢慢朝着点将台走去。 手上还在流血,可是心里却畅快了。 还得给兄弟们发银子,庆功。 这乱世,目前为止,自己还得指望着这帮兄弟。 再回头,朱五愣住了。 数万人,定远军的说有士卒都跪下了。 “五哥!” 有人带头喊了一句。 接着,是漫天的呼声,“五哥!五哥!五哥!” 是士卒们潮红的脸,“五哥!五哥!” 是数万人的效忠之心,“五哥!五哥!” 朱五,笑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二十四 谢富安 悲伤过后是欢宴。 我们的传统,无论多悲伤的事情,过去之后,都要欢笑起来。 一来告慰逝去的人,走好吧,我们会好好活下去。二是告诉活人,告诉自己,无论生命多么坎坷艰难,生活还要继续。 渡江前,朱五说要带着兄弟们吃白米饭。 大营中,无数的白米饭摞成一个个的三角形。上尖的热饭,冒着热气。饭前摆着香火贡品,还有战死兄弟的牌位。 “大总管上香!” 蓝玉站在一个个牌位前面,肃穆庄严。 朱五左手上缠着厚厚的绷带,断指处,隐隐有红色的血迹。 手中捏着三根香,一步步来到灵前。眼神中满是悲伤,或者说似乎也满是怀念。 一鞠躬,感谢这些最熟悉的陌生人,拼死帮我攻下金陵。 二鞠躬,我朱五不会让你们断了香火,活着我来祭拜,死了我的后代来祭拜。 三鞠躬,我朱五记不住你们每个人的名字,但你们都是我的手足兄弟。 鞠躬完毕,插香,上酒。 哗啦啦…… 透明的酒,从碗里像瀑布一张撒在地上。 啪! 朱五摔破了酒杯,“安心上路!” ……… 欢宴开场,朱五高座在台上,营里酒肉满桌,比年景好时的年夜饭还要丰盛。 拿下金陵,定远军前路豁然开朗,大伙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惟有席应真在朱五耳边喋喋不休,“断指赔罪?你也真想得出来。有一千种办法解决的事,你居然用了最笨的一种,舍不得杀他们,你随便找几个人吧!” 谢富安捋捋头发,笑着说道,“在下就直说了,朱总管也别恼。我们这些人都是家里有金山银海的富贵人家,朱总管善待我们,我们怎能不识抬举。若是需要军资相助,总管开口就是!” 此话一出,朱五面不改色,其他士绅却是慌恐起来。 黄口小儿不知天高地厚,自己的身价性命都在人家一念之间,怎么敢这么说话。 真当人家的刀不快吗? 可是,他这话却是说到朱五心里了。这些豪门,杀了抢了都会坏了自己的名声,而且还是杀鸡取卵。 下一步,定远军还有大战,府库的金银是根本,动不得。军费,只能找这些大户人家化缘。 “我正有此意。” 朱五也不藏着掖着,“定远军士卒十余万,每日银子流水一样。诸位也看到了,在下的兄弟们如狼似虎。喂不饱,就得吃人。为了让弟兄们享福,府库的银子已经发下去了。如今我这个总管,两手空空。诸位都是财主,想找各位化缘!” 哪有那么多,朱五直接翻了个跟头。 “好说,好说!”士绅们都笑道,钱能解决的事不是事,况且人家手里还有刀。 谢富安却直接问到,“总管,要多少?” 朱五想了下,伸出一个巴掌,左手的断指触目惊心,“这个数!” “五万?”有人问道。 “五十万!”朱五拉下脸,不笑了,“今年就这个数。诸位家财来之不易,我朱五也不会索求无度!” 今年? 士绅们心里破口大骂,要看今年要过去了,再过几个月,你还得要! 可是,不敢怒也不敢言。 只能默默盘算,桌子上多少人,大概自家摊多少钱! 然而,就在此时,谢富安一句话就让众人目瞪口呆。 “五十万,谢家独出五十万!” 说着,谢富安站起身,不顾朱五亲卫杀人的眼神,贴在朱五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不过,在下有一事相求!” 他嘴里的热气,让朱五的脖子痒痒,鼻子中莫名的飘进来一股香粉的味道。 你挺大个老爷们,整这么香干啥? 朱五心里腹诽,脸上不动声色,“什么事?” 谢富安继续压低声音,可是话中却带着寒意,“帮在下杀个人!” “谁?” “我的表兄,沈万三!” 嗯? 又是个熟悉的名字! 太耳熟了! 沈万三? 此刻,蓝玉忽然小跑着过来,“五哥!” 朱五见他脸色凝重,问道,“有事?” “濠州来信,郭子兴不行了,想见你最后一面!” ……… 凌晨,收到家里电话。 父亲病危,昏迷前喊我的名字。 我,一直不配为人子,来机场的路上,哭了一路。 现在机场,最近不会断更,到是可能不会爆发了,大家见谅。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二十五 将死 “人呢?” “在官衙门那边候着呢?” 朱五在前面走,蓝玉在后面追。 “怎么找到金陵来了?” “送信的到了和州,咱们刚打下金陵,所以就过来了。” 朱五的脚步突然停住。“送信的是谁?” “郭子兴原来的亲军统领,花云!” 人心都是复杂的,朱五以为他会很恨郭子兴,可是在听到郭子兴将死的那刻,他忽然觉得没那么多恨,甚至有些可怜起对方。 堂堂的江湖大豪,淮西第一大帅,从一开始就被自己算计着。 客栈里帮工时,是算计钱粮吃喝。投了军后,是算计着积蓄力量。在自己心里,压根就没想过效忠这两个字。 现在,他要死了。 像条老狗一样的死去。 而这一切,都源于自己的复仇! 他为什么要见自己? 此刻,花云的心里也是复杂的。 金陵的官衙雕梁画栋,龙飞凤舞。和这比起来,濠州就像是叫花子的窝棚,寒酸到了极点。 衙门周围都是回来,凭着小五的本事,会一直在大帅手下?不见得! “总管!” “五哥!” 外面忽然出来一阵脚步,还有士卒满是敬意的问好。 只见朱五昂昂首阔步的从外面进来,放出那个瘦小子,如今是条大汉了。 “小……” 另一个字在嘴边咽下去,花云毕恭毕敬道,“朱总管!” 朱五脚步停住,笑了笑,“濠州那边咋回事?” 花云叹气,从怀中摸出一封信“俺家总管,让俺给你的。” 上面,几个一笔一划,笔锋工整的几个大字,和州大总管定远军大元帅,朱五亲启。 “小五,咱是你重八哥。客套的话就不说了。郭大帅身子不行,也就这几天的事儿,他别的话也没有,就是想见你!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咱估摸着他是有话说,你要是愿意就来一趟。 小五,咱觉得你应该来一趟。你俩之间,恩恩怨怨扯不清楚。大帅是想害你,可是对你也有恩德。 他快死的人了,何必跟他计较,传出去,名声也不好听。” 朱五合上信,良久无言。 ……… “不能去,千金之子不坐垂堂,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主公是定远军数万将士,金陵七十万军民之主,不可轻身犯险!” “总管,濠州跟咱们本来就是你死我活,姓朱,姓郭的都没安好心!” “五哥要去,咱们当兵去,先把濠州打下来,再问问他老小子有啥说的?” 酒宴结束,众将七嘴八舌,各个都有道理。 最关键的,去了人家的地盘,安全没保障。 这点,朱五到是相信朱重八,不是相信他的人品,而是相信他没那么傻。 自己真的在濠州出点什么差错,濠州城里的人,一个都别想活着。 问题是,去还是不去。 朱五嫌他们吵的脑袋疼,走到窗边,任凭冷风拂面。 “小子,一块饼子巴巴的藏什么?活干漂亮了,掌柜的赏你一个肘子!” “五,今儿没事了,早点回去歇着吧,去厨房带一罐猪油回去!” “五,明儿我这杀猪,早点过来帮忙!” 这些事就好像在昨天,这些话就好像在耳边。原来,人家郭子兴一直对自己不错。 朱重八说的没错,恩德。 他郭子兴对自己是有恩德,大丈夫恩怨分明,有仇报仇有恩报恩。 自己已经报仇了,莲儿一命换他儿子舅子两命,还有无数的濠州士卒,和他辛苦半生的基业陪葬。 但也不是报恩,只是做人但求无愧于心而已。 况且,朱五真的很好奇,郭子兴要说什么。 “别说了,我去!” 屋子里马上静下来,众人都不解的看着他。 “主公……”李善长还要再劝。 朱五摆手道,“我得去,不听他说什么,我自己心里这关过不去。”说着,笑一下,“老李和老道老家,我带蓝玉和傅友德去。” “多带兵马!”席应真提醒道。 “带三千人吧!”朱五苦笑一声。 “时候不早了,大伙回去歇着吧,这些日子好好整顿士卒,等我从濠州回来,咱们还有仗打!” 重人纷纷告退,只有李善长去而复返。 朱五以为他还要劝自己。 谁知,李善长说道,“总管,谢公子在外等着见您!” 他? 那个让朱五帮他杀人的二代! 杀谁来着?沈万三。 看在他一张口就是五十万的份上,朱五点头,“让他进来吧!” 随后,金陵城中最阔气的富二代,左顾右盼的进来。 “就这?” 谢富安打量着四周,朱五还是老习惯住军营里头,屋里只有一张桌,几张凳子,一张板床。 上辈子当兵两年,别的没练会,勤务上的功夫却是一辈子都丢不了。 “金陵城那么多好房子不住,住儿?” “军旅之人,住哪儿都是一样!” 朱五随意的笑笑,“谢公子找我有事?” “你还没答应我呢?” 朱五一愣,“啥?我答应你什么?” “五十万银子,帮我杀人!” 是有这个事,不过现在朱五瞧着眼前这小子,有点不顺眼了。 冷笑道,“谢公子,以为朱五是刀头舔血的刀客吗?” 说着,朱五也感觉奇怪,自己是贼,名动天下的反贼。金陵的士绅大气都不敢出,眼前这小子倒是蹬爱鼻子上脸。 于是,把脸一板,“谢公子,祸从口出,你最好想想朱五是何样人?你是何样人?” “一百万!”谢富安忽然竖起一根手指头,看着朱五,“在下出一百万,请朱总管帮我杀了沈万三。” 一百万什么概念? 普通的农人干了一年活,家里也未必能省下一两银子。一百万,五个人口过十万的上县,一年的赋税加起来也没有一百万。 朱五有了好奇之心,笑道,“这什么万三是你表哥阿,你为什么一定要杀他?” 谢富安眼珠乱转,说道,“他跟我抢女人!” “什么样的女人?” “一个特别好看的女人!” “那估计他是抢不过你。” “怎么说?” 朱五看着谢富安,那张帅得不像话,放在后世一定让女孩子心动的脸,“姐儿爱钞,妞爱悄,天下有几个你这么好看的男人!” 谢富安得意的笑笑。 朱五又说道,“一百万一条命,他可真够值钱的!” 谢富安轻笑,“这价码得配的上他,他们家有的是钱!” 啪! 朱五一拍大腿,吓谢富安一跳。 想起来了。 沈万三,有的是钱。 ……… 刚下飞机,正在去医院的路上。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二十六 帮我杀个人 “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犹如濒死的惨叫,让人心底打寒。 咳声的主人,像虾米一样在床上蜷缩着,身子随着咳嗽的节奏,痛苦的抽搐。 咳嗽后,嘴里吐出来的东西,一片殷红。 床上的,这是曾经的淮西猛虎,郭子兴。 张氏泪如雨下,伸手在郭子兴的脖颈上摸了一把,烫得骇人。 马秀英拧湿一条毛巾,搭在郭子兴的额头,心却飘到了屋外。 郭子兴之所以还没死,就是因为吊着一口气,要见一个人。 小五,你来了没有? ……… 仅仅一江之隔,南北已经是天差地别。 金陵的雪,还未凝结成霜花。 濠州的雪,却已经能凝固在铁甲上。 遥望濠州城墙,朱五不禁想道,去年濠州的雪,没有这么大。 三千定远亲卫中军,满身征战伤痕的淮西子弟,在踏上故土以后,看向家乡的城池,眼神中不但没有渴望,反而带着熊熊的火光。 这里曾是他们的家,但是占据这里的,不是他们的人。 “小五到了!” 城头上,遥望前方的朱重八喃喃自语,目光有些复杂。 好军好马好甲,三千铁甲兵在雪中蜿蜒前行,犹如一条翻身的地龙。 “小五,更强了!” 金陵城失守,天下震动半壁皆惊。 原以为,杀退脱脱后,定远军也得元气大伤。朱五只能退回和州,默默的舔爪子疗伤。 但是,谁都想不到,定远的恢复这么快,这么猛。淮西老军为骨干,一举扩充过了五万。 五万敢战之兵下金陵,那是大元朝廷的东南重镇,不出一年,这五万就会变成十万,二十万,甚至有一天,五十万人。 汤和现在朱重八身边,也是脸色凝重,“真放朱小五这些人进城?他来的可是三千,不是三十?他朱小五见帅是假,炫耀兵威是真!” “小家子气。”朱重八笑笑,“现在的小五,用得着跟咱们炫耀吗?用的着耀武扬威?”说着,笑意,渐渐失去,“不过,就算是耀武扬威,小五现在也有这个资格!” 濠州的城门开着,靠近城门,好大的城墙挡着,冬雪似乎小了不少。 “蓝玉,上回咱俩差点死在这儿!那天,也是从这个门进的城吧?” 马上的朱五有些后怕的感叹一声,蓝玉就已经猩红了双眼。 “五哥,要不要留下一队弟兄,把这城门占了?” 朱五冷笑,说出个朱重八通往的话,“小家子死!” 说着,又是冷笑,“咱们是来做客的,就算主人是恶人,咱们也不能做客恶客。” 蓝玉回头朝弟兄们大声喊道,“记住,进城后只吃咱们自己带的东西!” 闻言,朱五笑笑没说话。 战马进入濠州的瞬间,他的心格外宁静。 ……… “小五!”朱重八大踏步而来。 “重八哥!”两双大手握在一起。 雪中,二人笑着对立,朱重八还是比朱五高出半个头,但是朱五的肩膀,已经和他一般宽厚了。 “闲话咱们兄弟一会再说,先去看大帅。他就是等你呢,你不到,他都不咽气。” 朱重八领着朱五往帅府里面有,边走边道,“人啊,有啥别有病。郭大帅病得这样,谁看了心里都不得劲!虽说他以前有很多混账糊涂的地方,可是人死为大,咱们也得想想他好的地方………” “重八哥,你要不是濠州总管,不是他女婿,会怎么说么?” 朱重八的脚步顿时慢了下来,脸上满是愕然。 小五,学会说话诛心了! 早就会了,只是朱五不愿意用这样的方式,去揭別人的短。 我来见郭子兴,是因为想听听他到底要说什么? 而不是,单纯的念着某一段日子,念某个人的好,或者说在某人死后,所有的心结怨恨烟消云散。 不可能的。 所以,随后两人一路,无话。 …………… “到了!” 郭子兴房前,朱重八停住脚步。 熟悉的院落,熟悉的房间。朱五打量着周围的情景,还来不及感叹,人心无常。 脚步,就不由得停住了。 吱…… 房门请响,一身素衣的马秀英从门里出来,正好与朱五对上。 她……变了! 原来大姑娘的妆容变成妇人模样,头发挽成结。 她…也瘦了! 原来总是神采奕奕的眼神中,多了许多寂寞和悲伤。 但是,朱五不敢看着她的眼睛。 得饶人处且饶人! 当初这句话自己满口答应。结果,尸山血海,几万人命丧黄泉。 最后,濠州城下虐杀郭天叙,头颅做成京观。 她……有没有后悔过救我? 朱五抬起头,尽量让自己像从前一样,“秀英姐!” “来了就好,爹在里面,进去吧!”说完,马秀英让开半个身位。 朱五点点头,里面有下人拉开房门。 迈步进去,原来这里是郭子兴召集将领议事的地方,四面都是窗子,阳光照进来,一群魁梧的汉子肆无忌惮的大笑,充满阳刚之气。 但是现在,四面都封得严严实实,生怕进风。里面没有阳光,没有男子汉,只有腥臭的药味,还有小心翼翼的仆人。 郭子兴的床,就在那边。朱五刚要迈步走过去,就听门外传来两人说话的声音。 “妹子,这几日熬坏了吧?咱瞅你都瘦了!” “没事,就是累了!重八哥,你咋又传这件旧衣裳,俺给你新缝的衣裳,你咋不穿!” “哈哈,咱等过年祭祖时候穿。让老祖宗看看,咱重八娶了一个多好的婆娘!” ……… 是喽,她被郭子兴许配给他。 所以,她嫁给他。 朱五的手在刀把子上不住的摩挲,眼角控制不住的跳,一下比一下快。 忽然,眼前的场景似乎变换了。 周围不在冷冰冰,而是热闹非凡。 自己站在院子里看着账房先生杀猪,周围的伙计欢呼雀跃。 忽然间,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响起,“留点上好的后臀尖儿,给爹爹包水饺。” 明眸皓齿的姑娘,笑起来像画。院子里的伙计都低下头,不敢看他。 只有,朱五傻乎乎的偷偷打量。 “小五,愣着干啥,把肉给大小姐送去!” “你新来的………?” “看你还挺干净的,帮俺烧火吧……!” “你不像造反的,造反的哪知道海米包子饺子……!” “姐……救救我,救救小五!” “小五,得饶人处且饶人!” 哗…… 身上的铁甲在胳膊突然的动作下,发出轻响。 朱五揉揉了额头,深深突出一口气。 过去的只是过去,让他过去。 随后,朝着郭子兴床前而去。 床边的夫人和下人,在朱五过来的时候,就悄悄退去。 床边有个凳子,朱五径直桌下,腰刀横于膝前。 床上,半靠在被子上,如同枯骨一样的郭子兴,在朱五坐下的时刻,如死水一样混浊的眼神里,似乎有光在闪动。 他真的要死了。不是快死,而是要死,出气多进气少,脸上满是灰色。 “郭……” “掌柜的,我来了!” 仇恨永远不可能消散,但是对于一个快死的人,朱五也不想口出恶言。 叫他郭子兴? 叫他郭老贼? 叫他郭大帅? 都不如叫他掌柜的。 “五……你来啦!!”郭子兴的声音沙哑的吓人,像是嗓子眼里有刀在刮墙。 “你想见我,啥事?” 其实,当你面对的是一堆过说话的骨头时,似乎心中的仇恨,就没那么大了。 况且,严格来说,应该是郭子兴恨朱五更深。 “你近一点,俺有事求你!” 朱五靠进了一点,床罩里的郭子兴,像极了棺木里的诈尸。 枯瘦的手在颤抖,郭子兴的声音断断续续,“五……抛开天叙不说,俺对你如何……咱爷俩……如何……?” 抛开郭天叙,朱五说不出郭子兴的坏话。只是人生在世,恩恩怨怨扯不清楚。 于是,慢慢点头,“扪心自问,咱心里记得你恩情。” 郭子兴费力的笑笑,“好……俺求你………” “你说吧………啥事……” “帮俺杀个人…” “谁?” 郭子兴的脸上冷笑着,混浊的眼睛里,映射出仇恨。 “帮俺杀……” 朱五眯着眼睛,“谁?” “朱……重……八……” ………… 昨天凌晨00.30,我父亲走了。 所以昨天断更了。 明天出殡,不知道有没有时间。 世界上最爱我的人走了,爸爸再见。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二十七 杀……朱……重……八! 郭子兴到底要说啥,困扰了朱五好几天。 破口大骂? 生死诅咒? 冷嘲热讽? 这些,朱五都想过一遍,他和郭子兴本来就是生死仇敌,他说什么都不稀奇。 甚至,朱五还有些期待能在郭子兴的脸上看到,那种无可奈何的愤怒。 但是,郭子兴拼尽全力说出的,居然杀朱重八! 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 瞬间,朱五想到一种可能。 莫非,朱重八不是在郭子兴的支持下上位? 莫非,马秀英不是郭子兴许配给他的? 莫非,传位朱重八之后,没有得到还有的尊重? 或者说,朱重八上位是因为和郭子兴,打成了某些协议。但是现在,朱重八反悔了?不认账了? 不,不会! 朱五又马上推翻这些想法,他太了解朱重八了。 如果真如自己想的这样,郭子兴绝对活不到今天。 朱重八的为人,要么不做,要做就做绝,不会心慈手软,更不会在乎外人怎么看。因为,死人是没办法开口的。 可是,若不是对朱重八有着刻骨的恨,郭子兴又怎会求助,自己这个仇人! “咳……咳……咳………” 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郭子兴的身体弓成虾米,鲜血混合着浓痰,从嘴里喷出来。 叭…叭…叭! 恨是一回事儿,见不得这样又是一回事儿。 朱五按耐住心中的疑惑,亲手在郭子兴的后背拍了拍。 “咳…!” 郭子兴再次咳了一口,抬起头,用混浊的眼睛盯着朱五,亮出价码。 “不让你白忙……俺攻略淮西十数年,如今虽然竹篮打水一场空……可是,俺还有好大一笔财货藏于……可助你军资。” 朱五心中,无声叹气。 要是以前他就会感叹,狡兔三窟,郭子兴到底是留了一手。 但是现在看来,不过是目光短浅,自私自利而已。 于是,朱五笑了笑,“定远军不缺军资,我刚打下了金陵。” 郭子兴诡异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就听朱五继续说道,“不但是金陵,太平路当涂城,这些鱼米之乡也被我破功!如今的定远军,光是粮草,就足够十万大军敞开肚子吃三年!” 金陵! 郭子兴苍老灰白的脸上忽然浮现出阵阵神采,混浊的目光望向南方。 “俺当初没看错人,小五,你小子好样的!” 郭子兴自嘲的笑笑,“从你入伙的那天,俺就看出来,你天生是个造反的好料子。只可惜,造化弄人!” 朱五纠正道,“是人心难测!” “你是没当过爹……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郭子兴的脸上呈现出病态的潮红。 “上辈子的冤家,这辈子的要账鬼!自古以来,当爹的就得给儿子擦屁股,儿子做的虐都得爹来还。不过………” 说着,换了一口气,连连冷笑,“如果重来一次,老子还得这么干……谁让老子是爹呢……” “我信!”朱五笑笑,“抛开是非,平心而乱,假如将来我儿子也这么混蛋,没准我也得擦屁股。自己儿子,总不能打死!” “那你摸着良心说,除了俺儿天旭这事,俺对得住你吗?” 郭子兴呼吸局促,盯着朱五。 朱五笑了下,“不止是对得住,恩深情重!” 简单四个字,从帮工到义子,朱五的人生因郭子兴不断改写,变好。 郭子兴唯一能动的手,忽然伸得笔直,“那你就帮俺杀了,朱重八!” ……… “为啥?” 朱五不说帮,也不说不帮,就问了这两个字。 人的心境总是会变的,时至今日,大伙都是一方统领,情义是情义,利益是利益。 没有永远的情义,只有永远的利益。真要是避免不了刀兵两见,杀他也不是过不去的砍。 同时,朱五也相信,如果换成朱重八,下刀的时候更不含糊。更快,更狠,更稳! 郭子兴潮红的脸上泛起冷笑,“你以为俺不知道?他以为俺不知道?那个赔钱货也以为俺不知道? 小五,你咋跑出去的? 朱重八马秀英,帅府的密道! 小五,统兵打仗俺不如你,知人善用俺也不如你。 但是,论人心,你不如俺!” 朱五刚想反驳,却忽然发现,他说的对。 知道自己不够忠诚,果断下手。 知道苟延残喘性命难保,所以干脆传位。 而且,是在知道朱重八放了自己之后。 危急关头的杀伐决断,委实可怕。 朱五饶有兴致的问,“自从你知道了,是朱重八放的我,你就想杀他,是不是?只是你不敢,失去抓牙的老虎不如猫。 你选他当濠州总管,是因为他的兵最多,根基最弱,你俩可以相互扶持。 你明明恨他恨得要死,甚至于恨我。他要是不放了我,你郭大帅还是大帅。可是现在你油尽灯枯,发现朱重八不会按你所想,杀了我朱五。 你便用咱们之间的旧情做引子,让我杀了朱重八! 可是,咱们也是仇人,我凭啥帮你杀他?他还放了我,是我的恩人,做人没有这个道理!” “他,朱重八,不是好人!” 郭子兴的情绪有些激动起来。 “你以为他救你就是真心实意?他算准了你是出去后,一定会找俺拼命!濠州军不是你的对手,他不说。你的兵马比濠州多,他也不说。等到濠州大败他的兵马远在泗洲,得利的是他!而且他对你有救命之恩,他的濠州,也无需担心你的吞并!” 朱五笑着,有些自嘲,“我就多余来,我以为你有什么话说,还想着听听。没想到是这些,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这却是,就算死了也不让别人消停!本来,念在咱们之间,那点可怜的情分,我朱五送你一程,到是现在,你让我除了恨你,还有厌恶!” 说着,朱五站起身,“我自问不是好人,但是所人不为我所用就杀掉,我做不到。当初,你觉得我要和你成仇,你就要先杀我!现在朱重八不听你的,你就撺掇我去杀他。那天,我真不该听朱重条路!” “哈哈哈!” 郭子兴疯狂的大笑,接着又是剧烈的喘息咳嗽,“他怎么说的?他,是不是拿你们之间的情义说事儿?” 正在往外走的朱五,脚步顿了一顿。的确,当日朱重八进了他的营帐,就一句话,放条路出来。 就听身后,郭子兴虚弱的冷笑,“小五,朱重八是俺派去了?可是你知道我说了啥?” 朱五穆然回头,眯着眼睛盯着郭子兴。 “俺当时说,只要你小五放条路,俺郭子兴立刻把你妹子秀儿,和莲儿的尸首送回来。 俺还说,若是你想要濠州,俺就只能北上投奔刘福通。 俺还告诉朱重八转告你,俺儿害了你干妹子的性命,俺郭子兴可以用好闺女赔你! 这些,他说了没有?” 朱五没说话,重新坐会椅子上。 没说,这些朱重句都没说。不过,这郭老贼的话,未必就是真的,他现在就是里挑外撅。 只见郭子兴僵硬的脸上,诡异的微笑,随后咆哮道,“你知道为啥他是濠州总管吗?他兵马多又怎样,可是泗洲鞭长莫及,俺身边的人,各个都比他有资历。 是他,跪在俺的面前,说将来杀你报仇,俺才信他。 俺为啥招他做女婿,是他跪在俺面前,拿俺当亲爹,俺才把女儿嫁他。 他骗了俺,也骗了你,他不该杀?” ………… 屋外,窗口。 一角僧衣飘然而过。 僧衣的主人,带着一阵冷笑。 ………… 出殡,送走了父亲。 很好的墓园,山坡上,脚下是家乡的呼兰河。 明天圆坟,过了明天,正常更新。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二十八 爱恨 元宝形的水饺,肚儿朝上的飘在锅里,冒死阵阵白气儿。 屋里桌子上还有几个小菜,烫着壶酒。 朱重八盘腿坐在炕上,给自己满了一小盅,扒了几头蒜。随后夹口酱肉,放嘴里美美的嚼着。 滋……抿上一口,热劲香气一股脑的进肚里,身上的寒气顿时消散干净。 他以前不喝酒的,成亲之后才偶尔喝点。所谓小日子就酒,越喝越有。 “妹子,够了,快坐下吃吧!” 马秀英端着两大盘刚出锅的饺子,放在桌上。 在炕沿坐下,笑道,“趁热!” 朱重八拿起筷子,“咱就得意吃刚出锅的热饺子。”说完,夹一个,囫囵扔嘴里,烫得眉眼都笑,含糊不清的说道,“还得是羊肉馅的,香!” 马秀英把盘子往前推推,“慢点,没人跟你抢!” 朱重八抬头笑笑,一连吃了好几个,又抿一口酒。 “大夫说,爹就这几天了!”马秀英犹豫下,“前儿个,娘找了个先生,给选了块吉地,就在河套的山腰上。” “放心,父帅的身后事,咱一定办得妥妥当当,让他老人家风风观光的走!”朱重八筷子顿了下,“咱虽说不是他儿,可是披麻戴孝的事,咱义不容辞,该有的礼数一样都不会缺。” 马秀英点点头,看向朱重八的目光,带了些柔情。 这个汉子哪都好,嫁给他到现在,捧在手里含在嘴里。在外面,派人不眨眼凶神恶煞。在家里,和颜悦色重话都没一句。 但凡郭家那边有点啥事,比她这个闺女还上心,任谁都挑不出毛病。 “妹子,想开点!” 朱重八见马秀英脸上有些惆怅,开口劝道,“家家户户都有这一遭,人生在世谁也跑不了。”说着,给她夹了个饺子,“你多吃些,最近都瘦了!” “嗯。” 马秀英也拿起筷子,低头吃起来。 可是牙齿刚咬到热馅,汤汁溅到舌头上,突然觉得一阵腥气涌进了嘴里。 紧接着胃里翻江倒海,连压下去的功夫都没有,就捂着嘴,弯腰干呕起来。 呕…… “咋了?” 朱重八吓了一跳,慌忙跳下炕,拍着马秀英的后背,“妹子,你咋了?” 呕了两口,马秀英刚想直腰,可是一开口,话都没说出来,又开始干呕。 “来人,叫大夫去,快点!” 朱重八急着冲外面喊。 “别!”马秀英一把拉住朱重八的手,呕的眼泪都出来了,面上带着阵阵潮红。 “别啥阿?你……你………?” 朱重八脑子中突然灵光一现,蹲在马秀英身前,声儿都发颤了,“你……有了?” “应该吧!这几日身上总是不得劲!” 马秀英羞得脸上和脖子通红一片,低着头声和蚊子似的。 朱重八跳起来,“啥叫应该阿?咱看你就是有了!” 说着,兴奋的拍了一个巴掌,大笑,“他娘的,咱朱重八要当爹了,要当爹了!” 不大一会儿,大夫就来了。 连带着,朱重八那些从小到大的兄弟伙伴也来了。都挤在门口,巴巴的等着消息。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子嗣是头等大事。朱重八今年二十有六,他这岁数的男人,娃都满地跑了。 所以成亲之后,天天盼的,就是这事。 况且,他现在大小也是几万大军的统领,这份家业怎么能没个继承人。 “大夫,咋样?” 大夫刚出门,就被朱重八扯住。 那大夫本是个瘦巴巴的小老儿,朱重八的大手跟钳子一样。可是大夫心里惧怕,只能咬牙忍着。 “尊夫人……确实是有喜了……” “好!” 朱重八爽朗的大笑,紧接着盯着大夫问道,“是男是女?” 大夫本来心中七分惧怕,但是见此刻,这个濠州的主人如孩童一样天真,便笑道。 “现在刚怀,还看不出来!” “是咱高兴得糊涂了!” 朱重八大笑着搓手,“来,快给大夫赏钱!” 院里院外,喜庆一片,映红了这个萧索的冬日。总管夫人有喜的消息,不胫而走。 …… 濠州城破败得不成样子,整座城池冰冰冷冷,萧索得只剩下寒气,大白天都没有什么人声。 朱五纵马于城中,这里的草木的街道,亭台楼阁,是那么陌生,又是那么熟悉。 原本的濠州,不是什么繁华盛世景象。但,也是安居乐业,平安祥和的地方。 可是现在……… 路边几个老人,拄着拐杖无助的坐在衰败的家门前,苍老的眼神望着天空,脊背弓成了一团。 孩子,蹲在门缝后,惊恐的看着街道上,朱五这一行马队。随后马上被父母扯走,躲起来, 偶尔能见到的人,都被战争和饥饿折磨得不成样子,眼神空洞行尸走肉一般。 “俺小时候最喜欢来这条街,这街上的糖人可好吃了,还有小华鼓卖!” 跟随朱五的蓝玉,已经哽咽了。 “五哥,濠州咋让他们祸害城这样了,这是咱们的家阿!” 朱五拉着缰绳的手,抖了一抖。 没错,这是他的家,虽然他以前只是这城里的小乞丐。可是,他生活在此,所有的悲伤希望也都在此。 “前方……可是朱公子………” 就在朱五纵马走过拐角的时候,一个苍老的声音的唤住了他。 战马之上朱五顺着声音望去,一个瘦弱单薄的老乞丐,慢慢扶着墙壁站起来。 看到朱五时,老乞丐死水一样的目光忽然热烈起来,整个人人的人体因为激动而颤抖。 朱五觉得这人有些面熟,“你是……?” “小老儿是孙……” “孙大夫!” 朱五想起来了,脱口而出。 这老乞丐是孙大夫,那个收了他三两银子给郭英治胳膊的大夫。 那个破成后,差点被趁火打劫的地痞,抢走女儿的孙大夫。 那个住在左营驻地边上的街街坊。 “您……怎么这样了?” 孙大夫家财丰厚,又是专门治骨伤的医生,不至于沦落至此阿! “朱公子!” 孙大夫老泪纵横,“全没了,俺家全没了!” 朱五跳下马,“你慢点说!” “俺家………全没了!”孙大夫泣不成声,“濠州吃了败仗,那些当兵的就开始抢,缺粮,当兵的也抢。城里的老百姓都让他们抢了个遍,俺那小闺女,让那些天杀的,给祸害死了………” 蓝玉握拳大骂,“就没人管?” “谁管!” 朱五冷笑起来,濠州城几次危机,朱重八这位大总管,正是用人之,恐怕很多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自己的定远军三令五申之下,还有人去祸害百姓。更何况,濠州这些斑杂的各地残败之军。 安丰之战朱五已有耳闻,为了攻下安丰,解濠州缺粮。濠州的红巾军,竟然变成了兽军。残留的安丰百姓,家家带孝。 “是朱公子………” “朱小舍……” “朱小郎君……” 越来越多的街坊认出了朱五,从门后,从家里,从暗处出来,汇聚在街上。 当日朱五带左营驻在城里,虽说是反贼,可身为本地子弟,朱五对乡亲们只有回护,从不冒犯。 所以,当这些街坊认出他后,人们马上把他围了起来。 当先,几位垂垂老人,已经颤颤巍巍的跪了下去。 “小郎君阿,你是咱濠州的娃娃阿,为何不收了濠州?咱们这些乡亲,都被外人作贱那…………” “五哥………!” 蓝玉声音沙哑,哭了。 朱五身后,那些跟随他转战南北的濠州子弟,已是号啕大哭。 ……… 院里,几张大桌上摆着酒菜。 喜事儿,必须得喝点。 朱重八的伙伴兄弟们,围坐在桌边上,笑成一团。 但是,院子的一角,道衍在朱重八耳边低语一阵之后,他却是脸色阴沉。 “他真这么说?” 道衍掸下僧衣上的归尘,“俺亲耳听见的,还能错?” “小五咋说?” “他……?”道衍冷笑两声,“他说啥重要吗?重要的是,他怎么想!” 朱重八阴着脸,“亏咱对他这么好,老嘎巴死的!”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二十九 情仇 上位者,应喜怒不行于色。 很少有人见到朱重八发火。 但是现在的朱重八,就是一团行走的怒火。 你病了咱伺候着你,尊着你,敬着你! 换来的却是,你让小五杀咱! 想让咱脑袋别在裤腰上,换来的富贵前程全完蛋! 为啥? 吱…… 朱重八重重地推开郭子兴的房门。 “总……” “滚出去…!” 伺候郭子兴的下人,在朱重八的低吼中,低下头迅速的退开消失,仿佛未曾出现过。 躺在床上的郭子兴,眼神依旧混浊。只是其中那一闪而过的狠辣,被朱重八捕捉住。 老而不死是为贼! 这老贼,临死依旧想着害人。 “为啥?” 站在郭子兴床前,朱重八冷声问道。 “你……来了……”郭子兴的声音无比虚弱。 “别装了,你和小五说话的时候,可是利索得很!”朱重八冷笑。 郭子兴僵硬的脸似乎也笑了一下,随后把头偏过去,再也不看。 “为啥?” 朱重八又冷声喝问,“咱对你郭大帅可有不恭敬的地方?咱伺候你不够好?换作别人当这个总管,你骨头渣子都烂没了。咱念着你的恩情,待你和亲爹似的,换来的就是这? 换来的就是你临死都要挑拨,挑拨小五杀咱!为啥?咱刚才还说,你过世之后,咱披麻戴孝…………” “你给俺下药了……” 郭子仪忽然盯着朱重八,嘴角带着深深的嘲讽。 而朱重八也因为这一句话,呆愣原地,说不出话来。 “俺只是瘫了,没别的毛病。可是自从你当了总管之后,俺日日夜夜不听的咳,大口大口的吐血,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你敢说,你没下药?你以为你身边那个小和尚,整日鬼鬼祟祟的往药房跑,俺不知道?” 郭子兴冷笑着继续说道,“你朱重八算计得好哇,军中还有俺的老兄弟,你怕俺活着收服不了,又怕俺突然死了,给别人说闲话。 就想出这么一个法子,下药慢慢毒死俺。既能解决俺这个糟老头子,又能给你朱重八一个好名声。 俺瞎了眼,才选了你这么一个白眼狼!” “哼!”朱重八冷哼一声,“不选咱,换了别人,早捆了你去和小五请功!” 男子大丈夫岂能受制于人,朱重八好不容易爬到这个位置,又岂能给自己头上按一个太上皇。 道衍说的对,无毒不丈夫,这样的老贼活着,迟早是祸害。所以,当道衍提出下毒的时候,朱重八没有赞成,更没有反对。一切,都是他默认的。 郭子兴笑了几声,咳了几下,“小五不会杀俺……俺儿的命已经够赔他了,他只是对俺心中有气,即便是有人捆了俺请功,他也不会杀。 俺一个无兵无权的糟老头子,自生自灭就死了。 到是捆了俺请功的人,小五必会杀了他。 小五那后生,杀人就是杀人,从不会找借口,更不会阴险下作!他是这淮西蒙古,不是你这样的白眼狼!” 朱重八浑身发抖,气得双眼冒火,“原来,在你心中,一直觉得小五比咱强。就算他杀了你儿子,破了你的基业,你也觉得他比咱强?” 郭子兴不屑的笑道,“呸!你是个什么玩意?和小五比?没有小五,俺认识你是谁? 小五虽然和俺有私仇,可是他毕竟一个头磕在地上,叫过俺爹爹,是俺的义子! 你是个什么东西?要不是俺糊涂,让小五反目,你一辈子都没出头的时候!” 杀人诛心! 郭子兴句句诛心。 郭子兴的话,揭开朱重八心里那道伤疤! 他能有今天,不是一刀一枪打下来的,是取巧得来的!从投军当兵,到千户再到镇抚,最后到现在这个总管。 都有朱五的影子。 “那为何?为何你当初还要咱杀小五?”朱重八强忍着心中的怒气,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说道。 “那是俺给你挖的坑,俺早就知道你救了他。念着这个情义,他不会动你。可是,总有一天他会知道,你答应过俺要杀他。 那时,就是你的死期,不管你动不动手,他都会杀你,淮西只能有一个霸主。 你当大帅当的挺美,是不是? 你一声令下就有人人头落地,像当皇帝一样,是不是? 可是这一切都是假的,你打不过小五,到时候你所有的前程霸业,都是一场空。 你朱重八难逃一死!” 郭子兴癫狂的笑着,“哈哈哈哈………你放了小五等着俺们父子自相残杀,等着趁机捞好处。可是你想不到吧,兜兜转转,你啥都剩不下。 这濠州最后还是会落到小五的手里,虽然他不是俺亲儿,可是这濠州还是俺郭家后人的………哈哈哈……朱重八……这就是你不听话的下场,就是你害俺的下场,这就是你幸灾乐祸看俺父子残杀的下场………” “老贼!” 朱重八一声怒吼,抓起被子直接捂到了郭子兴,那张癫狂的脸上。 “呜………” 厚实的棉被枷锁一般,夺命的枷锁。 朱重八铁臂之下,郭子兴微弱的挣扎。 “老贼!” 不知为何,一颗泪从朱重八眼角滑落。 原来,你一直在算计咱。 就算,小五和你不共戴天,你也在算计咱! 咱,杀了你! 这濠州不是你的,不是朱五的,是咱朱重八的! 咱马上就有儿了,咱不但要把濠州守住,还要靠着濠州打下去,打出一片天地给咱的儿。 老贼! 咱告诉你,小五不会杀咱,他欠咱两条命! 他永远都不会杀咱! ……… 火堆噼里啪啦,火苗一跳一跳。 这里是当初朱五练兵的左军大营,此次朱五带来濠州的兄弟就驻扎在这里。 该见的人见了,该听的话听了。过了今夜,朱五就回金陵,从此以后和濠州再无瓜葛,也再无恩怨了。 人生在世,是是非非扯不清阿! 往火堆里扔了几枝柴火,蓝玉从外面匆匆进来。 “五哥,有人想见你!” “谁?” “花云……” “朱总管,收留俺吧!” 花云本是昂扬的汉子,一见到朱五扑通声,跪倒在地。 “请总管看在往日的情份上,收留俺们这些郭家的旧人,带俺们去金陵吧!” 朱五坐直了身体,花云的话让他很是意外。 于是,缓声道,“你想当背主之人?” 花云抬起头,粗犷的脸上满是豆大的泪水。 “背主?俺的主是郭大帅,大帅不在,俺的主就是大帅的后人。 郭家无后,总管是大帅的义子,就是俺们这些郭家旧人的主。” “等等!” 朱五似乎抓住了什么,“大帅不在?” “半刻钟前,大帅走了!” 花云痛哭流涕,“大帅归天了!” “怎么会?我见他时,他还中气十足!”朱五噌的就站起来,“再说,这都半刻钟了,怎么没人给我报信!” 花云膝行两步,哭道,“小五………俺在叫你一声小五,大帅肯定是让人害死的!” “你知道什么,说!”朱五盯着他。 “自从大帅病倒后,俺们想见大帅越来越难,上次好不容易见着大帅,旁边还有人盯着。大帅偷偷和俺说,要是他死了,就是有人害的。”花云抹了一把眼泪,“大帅说,害他的人,不是别人,就是朱重八!”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三十 全消散 濠州帅府,哭声一片。 白幡白布白孝衣。 纸人纸马黑漆棺。 郭子兴久在病中,这些东西早就备好。所以郭大帅刚刚归天,帅府中该挂的,该搭的,全齐了。 “让俺看看………” 泣不成声的马秀英被拦在灵堂外面,几个下人帮着穿孝衣。 “俺想再看看爹爹………” 朱重八双目通红,大手扶着妻子,“妹子,按规矩你不能看,你身上有身子呢!” 说着,对下人吩咐,“快把妇人扶回房去!” “爹……” 哭声中,马秀英被几人搀扶着,朝门外而去。 正此时,徐达按着腰刀匆匆的过来。 “重八哥,小五要进来!” 他的话音还没落下,就听门口传来一阵嘈杂,蓝玉桀骜的声音响起。 “滚一边去,谁都敢拦………” 随后,在一群铁甲亲兵的护卫下,朱五走了进来。 “小五……!” 此时,马秀英的目光和朱五正好对上。 看着眼前人,面容憔悴悲伤万分,朱五心中有些难过。 “秀英姐,节哀吧!” 泪忽然又下来,马秀英缓缓点头,目光突然落在朱五的左手上。 好好的手,竟然…… “你的手………?” “没事儿!”朱五洒脱的笑笑,“舞刀弄枪的,在所难免!” 俩人说着话,朱重八从灵堂里大踏步出来。 “小五……” 刚叫出名字就说不下去了,瞳孔猛的字紧。 花云等几个随郭子兴起兵的老兄弟,就在朱五的身后。于朱重八的目光相对,再也没有往日的恭顺,反而隐隐有些对立的意味。 霎那间,朱重八想起道衍当初的话。 不必怀柔,这些人跟随郭子兴几十年,不是怀柔就能手心的。 重八哥初登高位,必行雷霆手段,放能震慑人心! 道衍的话应验了,这些郭老贼的死忠,心中就没认可过他。小五刚到濠州,他们就背主求荣。 恍然之间,朱五已走到朱重八年前,“重八哥,我来送送他!” 说着,也不理会朱重八,大踏步的上前。 灵堂里的人,顿时紧张之色溢于言表。 按照风俗,寿材的盖子应该打开,让亲朋故旧瞻仰遗容。可是现在,这口上好木材所做的寿材,居然紧紧关着。 “打开,我看看!” 朱五在寿材前站住,冷冷的说道。 没人动,灵堂里都是朱重八的心腹伙伴,汤和,周德兴,耿君用………人人都是全神戒备,没一个人动。 “蓝玉,打开!” 朱五冷笑几声,看来郭子兴死的有古怪。 不过,这事和他没关系,就算他是被人害死,他也不会大度到提他报仇。 打开棺材,是要了却一个心结。 “且慢……” 蓝玉带人就要去掀开棺材,一旁的汤和急忙阻拦。都是武人,双方手上难免有些拉扯,推搡。 “滚开……” 蓝玉一巴掌打开一人的手掌,汤和趁机抓住蓝玉的胳膊。 刷! 刷! 刷! 豁然之间,一声声钢刀出鞘的声音,破空而起。 白色的灵堂内,到处是明亮的刀光,气氛变得剑拔弩张。 静,格外的安静。 双方的目光,没有感情的互相较量,似乎只要有半点火花,马上就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厮杀。 朱五依旧站在棺材前,背着手眯着眼。周围的刀光似乎根本没在他眼里,反而回头瞅着朱重八笑了笑。 “重八哥,咱们兄弟要闹到这个地步?” 朱重八快步上前,“把刀收起来!”又对朱五说道,“小五,有些事………” “我懂!”朱五笑着打断,“我都懂,开棺吧!这是你的地头,你怕啥?” 朱重八看了朱五许久,无奈的挥挥手,“开……” 闻言,汤和等心腹不情不愿的打开棺材。 ………… “嘶…………哎哟!” 棺材打开的一刻,周围的人倒吸一口冷气。 看清楚后,饶是早有准备,朱五的身子也不由得晃了几晃。 寿衣包裹之下的,是一张满是淤青,扭曲的到五官都分辨不清楚的脸。 “老爷子……一口气没上来,憋过去……” 汤和在边上,结结巴巴的解释。 蓝玉冷笑一声,“你大点声,趴郭大帅耳朵上说,看他不起来抽你………” 大伙都是杀人无算的人,人怎么死的,一看一个准。 朱五再次回头,迎上朱重八倔强的目光。他懂,他都懂,乱世哪有仁义,不过都是尔虞我诈的权利。 慢慢走到棺边,朝里面看看,喃喃自语,“人死债消,掌柜的,小五送你!” 说完,从怀里心口处,摸出一个东西,珍重的放进棺材里。 “明王降世,普渡众生!掌柜的,当时你送小五保佑平安的玩意,现在小五送还给你,一路平安!” 朱五缓缓后退,手掌拿来。原来他放进棺材里的,是一块白玉弥勒佛。 “马上过年了,老爷我赏你一个好物件儿,佛能保平安,让你逢凶化吉!” 往事忽然浮现,去年这个时候,郭子兴给了朱五这个弥勒佛。 一年的时间,朱五戴着它南征北战,始终随身。 今年,朱五完璧归赵。 旁人不明所以,只有花云知道这段往事。 扑通… 铁打的汉子跪在地上,号啕大哭,“老爷,小五送您来啦!” ………… “重八哥,我回金陵了。” “好,咱这事多,就不留你了!” 出了灵堂,朱五和朱重八并肩往前,身后跟着的诸人泾渭分明。 简单两句话之后,二人继续前行。不知不觉间,二人发现,彼此似乎没话了。 “小五……你这趟来,咱觉得你变了。”半晌,朱重八才先说话。 “重八哥,你也变了。” 朱五淡淡的说完,“别送了,我走了,跟你要几个人,花云他们我带走!” 意料之中,朱重八只有点头。 心不在他这,人在这也没用,不过是多了几个刀下鬼!况且朱五开口,不行也得行,人家问了是给脸面,可不是商量。 可是,朱重八身后的人,却骂出声,“叛徒!” 花云现在朱五的人里面,冷笑,“朱总管是郭大帅义子,花某先从父,后从子,从一而终哪来的叛徒一说!濠州一脉的嫡系就是定远军。俺不追随少主,难道跟某些不明不白的人不成?” “你……” “好了!” 要看就要破口大骂,甚至动手,朱重八大喝一声。 随后,拱手说道,“小五,咱不送了!” “重八哥,留步!” 朱五笑笑,翻身上马,似乎刚想起来一般,随意的说道,“对了,席应真让我给他徒弟带个话。 阴谋鬼魅,永远不是正道!” 说完,马鞭一甩,“驾!” ……… 前尘往事随风去,恩怨情仇一次消。 濠州故人渐行远,无畏前路向天边。 濠州,过去了。 朱五,和过去彻底的告别了。 …… 哎……刚送走父亲。 外公又手术。 母亲悲伤还未褪去,就得伺候在床前…… 心疼母亲阿……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三十一 义子 人死债消。 濠州已成过去,和朱五也再无瓜葛。 离开濠州之后,朱五取道和州。 以后,金陵将是朱五的大本营,未来定远军的发展也在东南而不在北。 所以,在金陵安定下来之后,原本和州的工匠作坊,战备物资,还有军将的亲族家眷都要通过水路运到对岸。 江面上,定远水军的战船在风中缓慢行驶。 岸边,被无数铁甲悍卒簇拥的朱五,面如沉水,目光深邃。 跟在朱五身后的李善长,胡惟庸等文人则是颇有些意气风发。 此时天下,北刘南朱。 刘福通在北方独自对抗蒙元朝廷大军,南方朱五攻下东南重镇。但是朱五的形式比刘福通好上许多。 蒙元内斗不休,朝廷暂时还没功夫抽出手来解决朱五这个后起之秀。攻下金陵之后,朱五麾下甲士七万余众,是蒙元东南最大的义军力量。 况且在朱五攻下金陵的消息传开后,更多的两淮贫家子弟纷纷来投,只要朱五愿意,顷刻之间十万大军可成,最重要的是,朱五占据的是鱼米之乡,根本不缺粮。 现在朱五还话的口音腔调和淮西差不多,但是细细的听还是有分别。 鼻涕孩又吸溜一下,“俺是符祥人~~” 朱五想想,符祥大概就是后世的开封。 那是刘福通的地方,跟官军人脑子都打成狗脑子了。那地方离着和州十万八千里,这么小的孩子怎么跑这来了。 就听鼻涕孩接着说道,“俺本来跟着爹去修黄河了,可是河没修光打仗杀人了,本想回老家又回不去,听说和州朱总管不乱杀人,心善见不得人饿死,俺就来咧!” 难得他一个流民中的孩子,面对如狼似虎的悍卒不但能说出囫囵话,还说得头头是道。 武人们不觉得这话有啥出奇,跟在朱五身后的文官们却是人人微笑。 胡惟庸从身后向前几步,笑道,“恭喜总管声名远播,爱民之心天下皆知!” 朱五笑笑,胡惟庸这人才学有,胆量有,谋略也有。但是功利心确是所有人真最重的,也是最常说好话的。 “你爹呢?”朱五没接这个马匹,继续问道。 鼻涕孩儿脸上露出些黯然,“死了,刚死两天!” “给他几块饼子!” 这世上,这样的事太多了。见得过了,心中也就没什么触动了。 朱五话音落下,蓝玉从马鞍的兜里掏出一包干粮。 “小子,拿着!” 在其他流民渴望的目光中,那包干粮直接落在了张玉的脚下。 可是,他却没捡,反而直勾勾的看着朱五。 大伙正好奇时,就听鼻涕孩张玉直接跪倒在朱五马前,“您是朱总管?” “你咋知道?” “俺刚听人喊您总管!” “小机灵鬼,拿着干粮吧!”朱五笑道。 鼻涕孩张玉看都没看那包干粮,“吃得了一时,吃不了一世!”说着,梆梆磕了两个响头,“您收下俺吧~~~~让俺跟着您!” 众人一阵哄笑。 蓝玉笑道,“收你?你比豆芽都重不了多少,你能干啥?” “俺~~~~?”张玉想想,忽然大声道,“俺可以给您当儿子!” “哈哈哈哈!” 众人再次大笑起来,朱五也笑了,老子连个媳妇都没有呢,要啥儿子。 “俺现在小,可是俺过几年就大了,到时候您让俺杀谁俺就杀谁!”张玉急道,“俺绝不含糊~~~~” “好啦!” 似乎,在这个小人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初的影子。 朱五笑道,“跟上吧!” “啊?哎!” 张玉先是一愣,随后蹦高的跳起来,欢呼着跑到朱五的马前,顺手牵过缰绳。 “小心它踢死你!”蓝玉笑着吓他。 “俺在老家跟爹给蒙古人养过马!”张玉嘿嘿一笑。 朱五看着这个机灵鬼,“你几岁?” “爹,俺虚岁九岁!” 爹?朱五有些愣神。 这孩子还真叫,叫的还那么自然。 “主公如身负定远十万将士的厚望,是东南数十万军民的天。请主公早日定下主母,以安军民之心,使基业稳固!” 此时,一直没说话的李善长,忽然在朱五身后郑重的来了一句,“主公,您也老大不小了!” 啧! 朱五苦笑着摇头,你以为老子不想,可是哪有人呢! 不可置否的笑笑,正要往城里走,忽然路边几十个褴褛的小流民小乞丐,纷纷跪在地上。 “爹~~~收留俺们吧!” 一时间,有些啼笑皆非。 ~~~~ 后世,任凭史学家抓破头皮也想不到。 威震捕鱼儿海,踏破罗刹公国的假子军。 诞生得如此草率。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三十二 未来 队伍大了,不好带。 长江两岸,从定远到金陵数个城池。而且定远的兵锋已经直指镇江,未来数年可以预见定远军的实力会极度膨胀。 如何管理这么庞大的地盘,以及手下的近百万军民,是个大问题。 朱五的性格中有谨小慎微的一面,说直白些他从来不是一个乐观主义者,更是有些阴暗。他习惯于站在自己的角度思考,当初只是一个想活下去的乞丐,可是羽翼未丰的时候,就已经和郭子兴离心离德,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说白了,他就是个自私的人。骨子里不相信任何人,只相信自己。所以,他怕。他怕将来他的手下也出现和他自己一样的人,没有永远的忠诚,只有永远的利益。 现在定远军其实已经有些了山头派系的苗头,濠州出身的老兄弟们水泼不进,抱团得厉害。后进的冯家兄弟和文官走得近,常遇春双刀赵,俞家父子和廖家兄弟交好。 有些问题,一定要未雨绸缪某,不能放任不理。 这些人的忠诚毋庸置疑,但是要制衡。 张玉这样的小流民,正好给了朱五一个提示。 假子! 不同于当初拜认郭子兴为义父,假子这个身份比义子低,但是比普通亲兵要高。身家荣辱都在主帅身上,根本没有背叛的可能。 现在虽然还小,但是再过几年就是上阵厮杀的好手。他们就是一张张白纸,等着朱五写上忠诚二字。等他们长大,或是冲锋陷阵,或是分配到军中,暗中监控大将,一举多得。 一个羊是赶,两个羊也是放,收拢和州流民中孤苦无依的孩子,不多不少正好五百人。 单独成一营,朱五亲卫直属。 名,假子营。 ~~~~· 回到金陵城,朱五马上忙得脚不离地。 定远军的扩编和训练,各级军官的选拔。 清查田亩人口,收缴无主的田地,选派安置士卒屯田,这些原先就计划好的事,更是事不宜迟。 天下乱纷纷,只能越来越烂,不可能越来越好。李善长和朱五的建议不谋而合,屯田实在必行,光靠抢劫府库和从百姓手里争粮,定远军的未来的路不好走。 还有席应真的工匠坊,这老道自从得了金陵的数千工匠之后,沿江建立新的工匠作坊,吃喝拉撒睡都泡在里面。那边日日夜夜不断有爆炸的轰鸣传出,船坞里更有无数工匠在打造战舰,每日花费的银钱和材料如流水一般。 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去做,民政有李善长带着官吏,按部就搬即可。挂下的官僚体系,在几千年的时间里,对于如何生产如何安抚,如何创造财富早就轻车熟路。 工匠作坊有席应真,老道一身深不可测的本事,又最烦别人指指点点,他的地盘,别人想进都进不去。 朱五最关心的是,军情。 大营的帅厅之中,一张硕大的地图前,朱五和定远军的众将汇聚于前。 “咱们的地盘现在是这样!” 朱五用腰刀在地图上比量,嘴里说道,“咱们西起定远,滁州,一直到芜湖。东边是句容和溧阳这两个嘴边肉,动动嘴就能吃下去。”说着,手上动着,“这么看,咱们现在是西边长,东边短,像是个横着摆的米斗!看着地盘挺大,其实四面漏风。” “如此一来,镇江非打不可!” 参与会议的除了定远的将领之外,还有李善长等文官。说实话,现在定远军这些将领,尤其是朱五的老兄弟,只是悍勇,字都不识得几个,那有什么眼光,还不是大将之才。 倒是这些文人,眼光毒辣,战略上经常能一语中的。 李善长说完,郭英就说道,“五哥,俺带着本部兵马,把镇江给你拿下来!” 郭家兄弟追随朱五最早,但是和州一战过后一直在养伤,最近看着别人得意洋洋的立功受赏,心里有痒痒的不行。再说,作为朱五麾下老兄弟们的领军人物,没点拿得出手的战功,不是连那些后进之人都赶不上了么! “行,我让中军的炮兵跟着你!” 朱五也愿意给最忠诚的兄弟,表现的机会,“但是记住了,军纪!军纪!军纪!哥跟你说三遍,下了镇江,让老百姓照常过日子。再敢出什么**杀人的丑事,我第一个砍了你!” 郭英脸上发臊,进金陵时犯事的士卒中,就有他的部下。 再瞅瞅朱五左手断指的地方,只觉得心里头压着一座山一样。 嘟囔着说道,“五哥,那些犯事的给俺吧,让他们打先锋!” 朱五点点头继续大声说道,“镇江之后,还有常州,长兴~~~一口气吃不成个胖子,但是金陵周围的战略要地都得打下来。”说着,抬头笑笑,“弟兄们,这些可都是硬骨头啊,但是也富得流油!” “那总管还等啥,一声令下俺老常作先锋,一路推过去,叫这些城池都姓了朱!”常遇春大声笑道。 众人都笑了起来,一个积极向上的团体就是这样,每一个人都敢于承担自己的责任,有建功立业的渴望。 朱五也想,可是大军连番恶战,金陵的还消化就贸然扩张,那不是黑瞎子掰苞米么,掰一个丢一个,白折腾。 先清除金陵周围的威胁,切断官军反扑的路线,才是当务之急。 其实在朱五心中江浙之地已是他心中的必夺之地,知道他这个想法的,估计也就只有李善长等寥寥数人,用两淮精兵取江浙之财。然后沿长江南下,占据九江,南昌,届时可得三分天下。 现在是元朝末年。南方许多地区还没有开发,这三分天下已经是天下的精华。治下,江河湖海连成一片,还有许多港口码头和出海口。建立强大的海军,可以直逼山东,辽东蒙元腹地,甚至跨海诛灭高丽。 这样的宏图需要时间,更需要气运。 现在,还是要小心蛰伏,慢慢壮大。 “以后,有的是仗给你打!” 朱五笑笑,“大伙都饿了吧,开饭!” 定远军的饭食及其简单,不过是面条蒸馍咸菜腌肉之类的东西。 也没什么讲究,亲兵用盆送上来,无论是朱五还是手下的兄弟,一人一个碗。忽然之间,满屋都是吧唧嘴的声音,就连李善长等文人,也都是如此。 “老李!” 没来到这个世界之前,朱五最烦的就是吧唧嘴,但是现在他吧唧得比谁都欢,叼着馒头凑到李善长跟前。 “前些日子,咱们在那些大户财主那化缘的银钱到了没有!” 李善长擦了下油汪汪嘴,笑道,“第二日就送来了,都入了库,有的送了银子,有的送的是铜钱,还有人说一时不凑手,送的布匹粮食。” 这个时代的货币制度太过复杂,金银铜,布匹粮食牲口都可以算作货币。购买力也不一而同,甚至同样是银子,成色也不相同。 此时,朱五脑子里忽然有了一个想法,“老李,咱们铸币怎么样?” “嗯!” 一口面条刚吸溜进去,李善长一愣,“铸币?”随后,蹭的一下站起来,拍着自己的脑袋,“哎呀,俺咋没想到这个法子?”说着,在地上不安的踱步,“铸币,铸币?蒙元的纸钞弄得天怒人怨,咱们金陵发行新钱~~~~” “老李!”朱五轻声说道,“我说的铸币,不只是铜钱,你看咱们是不是也可以铸些银币,金币之类的?” 朱五不是啥经济专家,一千以外的加减法都得掰手指头。 只是刚才脑中灵光一现,想起来当年在地摊上看到的古董,袁大头。 卖古董的摊主说,袁大头里面七分是银子,三分是别的,掺杂在一块铸造的。但是在使用的年代,他的购买力可以点不比银子低,甚至还要高一些。 大清朝为啥要铸银币,因为让洋人用银币糊弄咱们的纯银子,糊弄了几十年。 现在,朱五铸币,是不是也可以忽悠忽悠别人? 李善长陷入沉思,碗里的面都坨了,还在想。 此时,门外,一个瘦小的身影昂首挺胸,大踏步的进来。 “爹~~~” 张玉,现在已经改名朱玉。 不但他,五百假子都改名姓了朱。 这些孩子不是白吃白喝白养着,和朱五的亲军一样,需要上阵杀敌。只不过现在都还在接受新兵训练,张玉这小子机灵,混到朱五身边做一个传话的,倒是让蓝玉清闲不少。 “啥事” 被人叫爹,朱五也习惯了,边吃边问。 “外面有个小白脸想见您!” “谁啊?” 朱玉挠挠脑袋,“叫啥,谢富安!” “老李!”朱五捅下还在卖呆的李善长,“姓谢这小子不是说他谢家独出五十万吗?给了没有?”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三十三 不认账 谢富安还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吊儿郎当的样子。 身上簇新的貂裘,翘着二郎腿坐在总管议事厅外的接待房里。 眼睛好奇的四处打量,好像走亲戚一样,浑然没有什么忐忑,害怕种种情绪。 这是个怪胎,金陵城里的大户,对朱五都是避之不及,生怕哪天朱总管缺钱缺粮找上门,只有他不但不躲,还硬往上凑。 朱五暗中打听过他,金陵城又名的花花大少,生平最爱一样东西,漂亮女人。据说,家里的女人多到他自己都数不清,而且是见一个爱一个,只要是风月场里冒出一个有名的清倌儿,马上就收到家里,根本不在乎花多少钱。 当然,这小子也有浪的资本,唇红齿白不说,似乎是因为外家有色目人的血统,他的长相真真是那种俊俏得一塌糊涂。 许是等久了,有些口渴。谢富安端起亲兵送上的茶,还没喝,只是闻了闻,马上皱着眉头放下,再把茶碗推开。 这小子还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这个风月浪子,走到哪都带着几个盘亮条顺的婢女,各个都是前凸后翘,楚楚动人。可能是因为这大营中杀气太重,几个婢女躲在谢公子身后,胆战心惊的模样,真是楚楚可怜。 屋外朱五的亲兵忍不住偷看几眼,看见眼里就拔不出来,各个都是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咬牙切齿的。估计要不是朱五军纪太严,早就动手把这几个白嫩嫩的婢女抢走了。 朱五迈步进来,自己亲兵的猪哥相看个满眼。 “瞧你们这点出息”朱五笑骂,“没见过女人?” 亲兵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战靴,“俺~~俺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女人!” “将来打仗立功了,哥给你找一个!” 朱五愤愤的嘟囔一句,他前世虽然是网约车司机,可也是见过莺莺燕燕的人,各种欢场女子,时尚模特,啥样的没拉过。 当然,也只是拉过。 现代社会,物价都虚的厉害。 见到朱五,谢富安顿时眼睛一亮,起身抱拳行礼,“朱总管,总算见着你了!” 朱五点点头,随意在椅子上坐下。还别说,谢公子身后这几个红颜一般人还真是受不住,来这个世界这么久,这么精致的女人还是第一次见。 于是,揶揄的笑道,“谢公子莫非以为我朱五的兄弟都是圣人?”说着,指了指谢富安身后的几个美娇娘,“你也太招摇了,带着这几个娇滴滴的,要是我营里真有兄弟忍不住,动手抢了,你可别指望我给你要回来!更别指望我动军法,你这存粹是勾引人!” 话一出口,几个婢女面如土色,瑟瑟发抖。 谢富安却满不在乎的笑笑,大咧咧的笑道,“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朱总管哪位兄弟看上了,拿去就是。能伺候诸位反抗蒙元的好汉,也是她们的福气!” 他一说完,身后的几位婢女大惊失色,眼看就要无声垂泪。 “真该把他们家抢了,让他得瑟!” 看谢富安的得瑟样,朱五心里暗骂一声。 说实话,进城的时候他真有这个想法,什么累世巨富,士绅豪门,直接来个打土豪,财产全没收,这年月有几个人有钱人的钱是不带血的? 可是,这里是江南,千年以来世家士人地主商人盘根错节。李善长说,咱们是造反的,但不是做贼的。为了名声,为了以后的大业,只能温水煮青蛙,慢慢的来。 不是不抄他们,只是时候不到。 也不是不抢他们,还是时候不到。 况且,如果现在看到有钱人就抢,以后还有哪座城池敢投降! 想到这里,朱五看谢富安就有些腻歪了,不知道好歹,不知道深浅的玩意儿。 “谢公子找我有事儿?” 谢富安似乎没看着朱五脸色变了变,笑道,“上回在下答应总管,谢家独出五十万两!今儿,都拉来了!”说着,又是一笑,“营门外,十五匹驮马的车队!” 算你小子识相!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是送钱的人,朱五朝外头喊,“蓝玉~~~!” “五哥~~~” 蓝玉颠颠的进来,一看到屋里好几个美娇娘,马上有些眼珠子不够用了,偷偷寻摸。 朱五真想踢他一脚,“去营门口看看,谢公子说给咱们送了五十万银子,你去瞅瞅!” 蓝玉答应一声,又瞄了一眼,才转身离去。 此举,让谢富安颇为意外,五十万的银子,放在哪里都是滔天的巨富,即便是大元的皇帝都得动心。 可是朱五,就那么稳稳当当的座着,好似说的不是五十万,而是五十两。又似乎这五十万,他根本没放在眼里。 朱五不是没放在眼里,而是他现在的身份使然,五十万就让他动屁股自己去看,那以后要一百万,两百万的时候呢? 见朱五沉稳,谢富安有些沉不住气了,说道,“朱总管,钱在下送到了。在下求总管的事~~~~~?” “什么事?”朱五装糊涂。 谢富安撇嘴,“杀沈万三啊!” 朱五冷笑一下,“谢公子是不是记错了,我可从没答应你,为了五十万银子,杀沈万三啊?” 堂堂定远军之主,执掌金陵诸城百万军民生杀大权的总管。大元南方最大的义军头领,朱五岂是你能指使的,岂是你能谈条件的。 不把你家抢个精光,你家已经是祖上有德了。 不夹着尾巴做人,真当自己是定远的座上宾? 小子,给你点阳光你就灿烂,真当自己是个人物?小子,你长的挺好,想的也美。 怕是,享福太多了,有点二。 朱五不认账,谢富安俊朗的面容顿时呆住了。 随后,有些急头白脸地说道,“朱总管,咱们~~~~” “谢公子!”朱五把身子往前探了探,眼睛眯成一条缝,冷笑道,“你既然出身富贵之家,想必家教应该是极好的。你爹妈就没教教你做人的道理,人情世故吗?你活这么大,就不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惹不起吗?还是你觉得朱五脾气好,跟我这赛脸呢!” 说完,屋外两个亲兵按着刀柄,无声无息的进来。 刚才,这些人看着谢富安身后的美娇娘,还是猪哥的样子。 可是现在,人人都是舔着嘴唇,似笑非笑,满眼的嗜血。 似乎,只要朱五一句话,屋里马上就是人头落地,血流成河。 谢富安懵了,害怕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三十四 泉州蒲家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这年头别说秀才,谁遇到兵,都说不清。 手中的刀枪就是世间的真理,说不过你,砍死你。 谢富安手指微微的颤抖,说话都带着颤音,“这~~~朱总管说笑了,您~~您是最讲道理的人~~~我爹说,您和别人不一样,是要作大事的,哪能和我们一般见识!” 算你小子会说话! 朱五挥手让亲兵退下,又笑着说道,“谢公子,你谢家是金陵第一富贵人家,杀个人不难吧!你既然恨那沈万三,派几个死士去就可以了。为何一定要找我呢?” “哎!” 谢富安长叹一声,歪着脑袋无奈道,“我爹不让啊!我是恨他,可是我爹喜欢他啊!” 他这么一歪头,脖颈上的皮毛围脖无声的滑落,露出雪白的脖颈。 咦~~ 朱五也懵了。 这小子,没喉结! 朱五又使劲的盯盯了谢富安的下巴,太干净了。 谢富安看起来也二十来岁了,怎么脸颊上,下巴上如此光滑,一点胡子都没有? 这年月男人可没又刮胡子的!、 是个女的! 女扮男装? 一个不知道深浅,不会看眼色,和反贼打交道的富家少爷,已经是奇葩了。 一个女扮男装,满世界招摇,不怕和反贼打交道的富家千金,简直就是奇葩中的奇葩。 这何止是心大啊,这简直就是没长心! 老子是反贼,老子是杀人不眨眼的反贼。 你女扮男装跟我这搭个什么? 是先那啥再杀好玩,还是先杀再那啥好玩? 再说,谢家人都是白痴? 金陵城第一富贵人家,唯一的血脉,这闺女是捡来的? 朱五有些无语,这么恶俗吗?这么白痴吗这么降智吗? 要是让那些长的非常帅的读者看到,岂不是要说,你怎么写这么烂的梗! 可是,现实就是这样。 的的确确碰到了,如此的仓促,如此的恶俗! 一时间,朱五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一边,因为朱五刚刚耍横,谢富安也胆战心惊的不敢说话。 气氛有些凝固了。 半晌,不知道已经露馅的谢富安,忽然一笑,拍了下自己的大腿,“朱总管,听说你在造船” “哦~~是有这么回事!” 朱五回神,点头说道。 定远军占据金陵之后,接受了官府的一切,其中就包括几个船坞。席老道满世界的找人,买材料造大船,根本瞒不住有心人。 谢富安朝朱五身边凑了凑,带着淡淡的花粉味儿。 “我谢家别的不敢说,造船一事,是发家的本事。您打算造河船还是远航的大海船?” 朱五马上来了精神,女扮男装的事都抛到了一边,现在造船是重中之重,而且是要造大船,造这天下最大的巨舰,可以装载火炮的巨舰,造可以远洋的巨舰。 “你家不是做丝绸布匹声音的吗”朱五问道,“造船也行?” 谢富安胸有成竹,“您可知道我的外家是谁?福建的蒲家,几百年的大海商,手底下别的没有,造船的人一抓一大把!” 蒲家,南宋开始就是海上贸易的大庄家,数百年来屹立不倒。 远洋船队,连绵不绝,据说最远可以到达大食,连蒙元都要依仗的地方豪族。 不过,这蒲家在朱五心里,可不是什么好玩意! 他现在恶补了一番历史知识。 蒲家非华夏血脉,大唐年间从波斯躲避战乱而来,天朝心胸宽广,许其家族定居华夏,华夏乐土之上,蒲家安居乐业,子孙繁盛。 到了大宋年间,蒲家更是世受皇恩,成了泉州海商中首屈一指的豪门。 但是,南宋末年,蒙元入侵山河破碎,华夏正统危急存亡的关头。蒲家不思报答华夏几百年的收容之恩,不思报答大宋皇恩。 反而,和蒙元勾结,欲杀害大宋端宗皇帝。杀帝不成,赵宋宗室近千人,被蒲家屠戮一空。 每每读史到了此处,朱五都恨不得马上打下泉州,将这些忘恩负义的玩意丢海里去。 现在,这个女扮男装的谢富安,居然有关系可以搭上! 杀白眼狼的事,可以稍往后放放。 造船的事,迫在眉睫。 朱五马上变成一幅笑脸,“谢公子,此话当真?” 谢富安笑道,“在下有多大的胆子,敢跟朱总管撒谎?天下海运在泉州,泉州海商看蒲家,我舅舅最疼我了!只要在下开口,要船还是要人不在话下。再说,谢家在泉州的海贸上也有几分股份,有在下帮您,朱总管造船的事不就事半功倍了吗?” “好!” 朱五狠狠的拍了一个巴掌,造船这事还真是得仰仗专业的人才,有谢家搭桥,成品的远洋大船不敢奢望,但是造船的工匠,技术这些难题将迎刃而解。 “朱五最讲道理,只要你真心帮我,就是自己人。”朱五笑眯眯的说道,“咱们自己人,什么都好说!” “那~~在下的表哥,沈万三~~~~?” “必须死!”朱五笑笑,“你想他怎么死?走路摔死?掉厕所里淹死?吃饭噎死?自己想不开吊死?只有你想不到,没有我做不到!” 闻言,谢富安握着拳头,兴奋的叫出声,“朱总管快人快语,在下这就回家给舅舅写信,让他派人过来造船!” 朱五站起身,相送客人,“只要沈万三露面,我就逮他!” 两人并排往外走,谢福安身上的花粉味越来越好闻。 朱五忽然心中恶作剧,直接揽住谢富安的肩膀。 “贤弟~~~~” 谢富安的身子一僵,小脸煞白,想着挣脱,可是朱五的铁手和钳子一样。 “你可是帮了我大忙!” 送到门口,朱五笑呵呵的说话。 谢富安脸都绿了,匆匆拱手,“朱总管,留步~~” 朱五哈哈大笑,伸拳在谢富安胸口轻锤了一拳。 “我等你的好消息!” “在下~~~” 谢富安撇嘴,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 随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就走了?” 看着他远走,朱五吧唧吧唧嘴。 又看看自己砂锅大的拳头,自言自语。 “丫裹的那么平吗?没感觉啊!” ~~~~ 呸呸呸! 谢富安出了朱五大营,刚坐进自家的马车,就像身上有虱子似的。 尤其是朱五碰过的地方,怎么都不得劲。 一连吐了几口唾沫,心中还是有些恶寒。 “朱五,你个王八蛋,早晚弄死你!” 低声骂了一句,脑中不知怎地,忽然浮现起朱五那张眯着眼的笑脸,还有板着脸的阴沉,两张脸色在脑海中不停转换,毫无违和。 “呸!臭男人!”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三十五 军火丢了 “五哥,发了!” 送走了谢富安,蓝玉颠颠儿的进来。 “谢家送来的,全是白花花的银子,咱么发了!” 朱五笑骂一声,“你小子是真没见过钱,才多少就发~~~~” 说不下去了,因为李善长正带着人一箱箱的抬进来。 有个亲兵脚下拌蒜,哗啦一声,白花花的银子散落一地。 朱五眼睛直了。 这可不是散碎的银子,全是整个儿整齐的切成条的银砖,白花花的泛着耀眼的光泽。 低头弯腰,捡起一块,沉甸甸的压手。 这时代的货币,纯度越高越值钱,这样的银子五十万两可以买到六十万还多的东西。谢家好大的手笔,不对,谢富安好大的手笔。 想到此处,朱五不由得坏笑一下。 “你越是给钱,沈万三越是不能杀!你家都这么富,传说中富可敌国的沈万三,该有多少钱?” “主公,这银子的成色比官府大库的都好!” 定远军的大管家,李善长笑眯眯的说道。 成色?纯度 朱五脑筋转转,拉着李善长又蹲下了,笑着说道。 “老李,我刚才是不是和你说过铸币的事儿!” 李善长点头,就听朱五继续说道,“你看,这银子有锭的,有饼的,有条,有块的,还有散碎的,用着是不是不方便?” “主公的意思,铸银钱?”李善长似乎有点懂,但是还是模棱两可。 “咱们可以铸银币!” 朱五手指在土地上画一个不大的圆圈,“咱们把这些银子都铸成这般大小的银币,一两一个,上面再刻上图案文字!” 清末民国有袁大头,元朝末年朱大头又有啥不行地? 这可不是他脑子一热胡来,统一货币的好处数不胜数。 首先能增强货币的购买力,同样买东西,制作精美的银元和散碎银两哪个买的多? 扩充影响力! 银元上刻上定远军的口号,山河奄有中华地,日月重开大宋天。杀尽天下不平事,为万千穷人谋太平,这不就是最好的宣传吗?在老百姓的心里先入为主,总好过他们不明所以,拼命抵抗。 铸币还可以让银子变多! 打比方这五十万的银子铸成银币,里面随便掺杂点其他东西,多出来的银子可不是一星半点。 李善长沉吟片刻,读书人的脑子活,眼光远,有些事一点就透。 “属下以为可行,只是铸币不是小事,工匠作坊,摸具器械~~~” “交给我们工匠坊!”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回头之见席应真和郭兴一前一后的走来。 郭兴心里有事挂在脸上,席应真却是兴致勃勃。 走过来,大声笑道,“铸币这事老道咋没想道,这可是一举多得的好事,钱用好了,比刀厉害!这事交给老道,刻个模具出来,其他的没啥难的!” 李善长的脸变得有些臭,眼看铸币这件事要落在自己的头上,半路上杀出这么一个程咬金! 席应真在定远军一直是个特殊的存在,手中看似没有权力,整天就是泡在工匠坊里,研究那些杀人的玩意,大事一概不发表意见。可是朱五有大事还就愿意和他商量,论信任度,某种程度上甚至超过了朱五的老兄弟们。 只要他有要求,朱五没有不大营的。而且只要是交给他的事,朱五基本上从不过问,连看都不看。 多少人眼红工匠坊,那可是定远军的要害。朱五就给席老道折腾,要钱要物从不含糊。 铸币这事绝对不能交给席应真,将来朱五的地盘越大,铸币的重要性也会越来越重,作为朱五手下文官之首,这事李善长必须争取。 于是,一向不怎么爱争的李善长,开口说道,“主公,此事关系重大,历朝历代铸币都是国之大事,不可如此轻率。再者,铸币关乎主公前程大业,岂能放任一人之手?况且,铸币繁琐~~~~” “没啥繁琐的!”席应真直接打断,笑道,“银币有什么繁琐的,无非是七分银三分铅,上面用什么图案而已!” 朱五突然问道,“你咋知道七分银,三分铅?” “这个~~~”席应真笑笑,“铜钱不就是如此吗?”李善长冷笑,“席道长真是敢说,天下哪有七分铜的钱?历代最好的钱也不过是半成多一点,蒙元初年造的钱连半成铜都没有!” 就在朱五心中疑惑之时,郭兴趴在朱五耳边,轻声说道。 “五哥,出事了,火器营!” “嗯!” 朱五蹭的站起来,脸上的笑摸样马上变成冰,盯着郭兴,“怎么回事?” 定远军的火器营,一直都是朱五的亲卫中军,由郭兴统领。 军中的各级军官,无一不是最早跟着朱五的老兄弟。战时,朱五统一指挥调度,没有朱五的命令,谁都调不动。 从有第一门火炮开始,朱五在火器上倾注了无数的心血,人力物力。营里的炮兵炮手,更都是炮弹喂出来的好手。吃穿用度,物资供应也在暗中多有照顾。 未来,在席应真工匠作坊的全力供应下,这支队伍将越来越大,和寄予厚望的水军一样,将来会是朱五手里的王牌。 现在,怎么突然出事了? 见朱五脸色瞬间变得吓人,郭兴低头小声道,“掌心雷丢了!” ~~~ 朱五房间里,火器营的诸将大气都不敢出,低眉顺眼的站着。 席老道老神在在的喝着热茶,似乎没放在心上。 朱五的脸却是寒得像挂上一层霜,冷得吓人。 “怎么丢的?丢了多少?” 朱五冷冰冰的问道。 早在火器营创立的初期,朱五就制定了严格的管理制度。除了战事之外,训练时掌心雷的发放是有定数的。不用的时候,都放在仓库里,由席应真工匠坊的人监管。 不过,世上没有完全,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千防万防,还是出事了。 “三十个!” 郭兴小心翼翼的说道,“有个百人队官,上次训练之后用假的掌心雷顶替真的,交了上来。席道长那边的人,在检查掌心雷编号的时候,发现了!” 编号这个事,只有最高层的几个人知道,下面的兵字都不认识,就更不知道那些鬼画符一样的玩意儿,这也算是一种保险的手段。 三十个掌心雷,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不算什么大事?但是,朱五的脸上却露出要杀人的冷笑,让人不寒而栗。 用假的顶替真的,这就说明不是临时起意,这就说明是早有预谋处心积虑,这就说明这事或许发错了不止一次!“人呢?”朱五继续冷冷的问。 郭兴知道朱五说的人,是指谁,连忙说道,“那个百人队已经下了兵器,全看管起来了~~~” “蓝玉~~~” 朱五喊了一声,又对郭兴说道,“老三,让蓝于带我亲兵去你那,那队的军官和士卒分开,分开单独审问,这事的来龙去脉必须弄清楚,还有三十颗掌心雷去了哪里,也要查个水落石出!”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三十六 招供 屋内,只剩下朱五和席应真两人。 气氛有些刺骨的冰冷,朱五的眼睛眯着,嘴角挂着冷笑。 熟悉他的人知道,他动了杀心,想杀人。 朱五杀过不少人,但是很少杀自己人。 即便是初入金陵,手下的兄弟犯了自己最不能容忍的军法。 临行刑的那一刻,他还是改了主意,甚至不惜用自己的血肉,替弟兄们赔罪。 说失千金买马骨也好,作秀也罢。 朱五不愿意杀跟他出生入死的兄弟。 但是这次,朱五眼神中的杀意已经表露无疑,不管是谁,哪怕是涉及到最忠心的老兄弟,一律杀无赦。 朱五其实本就是一个自私的人,不触犯到自己的根本利益,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掌心雷这样的重器,实在是犯了他的禁忌。 甚至如果这事比想象中的大,那就干脆有杀错没放过。并且犯罪之人要通报全军,杀一儆百以儆效尤。 朱五这副模样,亲兵都躲在门外,不敢进去。 席应真坐在朱五身旁,喝了一口热茶,慢慢的说道。 “小五,想开些吧!财帛动人心,这事从古到今,哪怕再过七八百年,一样禁不了!唯今之计,亡羊补牢,以后多加注意就是了!” “财帛动人心?你的意思是卖了?” “这玩意不能当饭吃,不能当酒喝,除了卖了换钱,要他干啥?”席应真笑笑。 他这么一说,朱五脸上的神色更郑重几分。席老道的话有道理,这玩意就是个死物,不当吃不当喝,除了杀人只能当炮仗。掌心雷不是刚做出来的,淮河两岸屡立奇功,被有心人盯上不足为奇。 这世道的事就是这样,能抢就抢,抢不着就偷,偷不着才想着买。 买这些东西的人,也必定是拿刀的杀人的人! 卖了? 谁买? 怎么搭上的线? 瞬间,朱五脑子里想到许多种可能。 最让他紧张的是,如果真卖了,买家是谁?买这东西做什么用? 长江两岸,两淮大地。 除了官府外,只有两只队伍,定远军和濠州军,难道~~~~? 不,不是! 朱五摇摇头,朱重八没这么傻,况且凭着两人的矫情,几十个掌心雷,一句话的事。 脑子中乱纷纷的,没有头绪,只有等蓝玉那边的审讯结果。 ~~~~ 站起身胡乱的在屋里走几步,发现席老道还在老神在在的喝着茶。 朱五苦笑道,“你这老道,今儿怎么这清闲?” “老道是有事儿找你,可是你大总管正琢磨杀人呢!老道也不敢打扰,只能在这喝茶等着!” 席应真揶揄笑道,现在整个定远军越来越有割据势力的样子。作为主帅,朱五也愈发有威严。整个军中,如今敢这么和他说话的,也就席老道一人而已。 朱五笑笑,重新坐下,“有事你就说!” “你收了个五百个假子” 席应真目光炯炯,笑眯眯的。 “是有这么个事。咋地?你老道也想找个人继承香火?”朱五调侃。 席应真给了朱五一个大大的白眼,“老道想要儿子,自己找人生就是了,又不是没家伙!” 说着,身子探了探,“俺是想,你那些假子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给俺用用!” 朱五有些诧异,这还是除了要工匠之外,席应真第一次跟他咬人。 就见,席应真微微叹息一声,“你也知道,老道我一身本事,天文地理,阴阳五行~~前知八百年,后知~~~” “你说正事儿!”朱五不客气的打断他,老道这人现在经常满嘴跑火车,吹牛。 “我想把我毕生所学传下去!”席应真正色道,“工匠坊里都是学问,要是老道哪天忽然死了,谁帮着你造枪造炮?再说,老祖宗的东西,不能在老道这断了。你那些假子都是孩子,孩子学东西快,老道挑些机灵的,用心教上十年八年,就算达不到老道的造诣,可终究是种下了种子,早晚有开花结果的一天!” 朱五不禁肃然起敬,这老道的心胸不是一般的宽广。 华夏历史上虽然有着一个又一个的盛世,诞生了大量的黑科技。但是华夏在知识的传递上,有一个弊病。 除了当权者不重视这些技巧之外,还有一个原因,敝帚自珍! 传内不传外,传子不传女等等。 无数技艺高超的匠人,宁可把绝学带进坟墓,也不愿写下来,记录下来,传给后世。 现在,席老道这个这时代最顶尖的杂学家,竟然能有这样的想法,怎能不让人心生敬意。 “行,人随便你用!”朱五也郑重说道,“要不,我建立一个学堂。你一个人教不过来,我多请一些人来教,你当个校长如何?” 教容易,但是学不容易。 那些孩子都是白纸,自己的名都不会写, 席应真就算三头六臂也教不过来,先请些先生给他们打打基础。 “校长?” 席应真眼睛眨巴几下,一摆手,“不必了,太累!不过你说这个法子好,先让他们识字,老道也能省不少事!” ~~~~~~ 火器营一队士卒分开关在牢狱里。 牢狱中到处是审讯喝问的声音,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血腥味。 一个百人队官被抽得浑身是血,奄奄一息。 蓝玉拎着一根鞭子,面上都是冷笑。 这就是正主,刚才已经有两个伙长招供,掌心雷以假乱真都是这个队官的主意。 “说,掌心雷哪去了?同伙还有谁?” 队官虚弱得眼皮都抬不开,“蓝千户,俺都说了,让俺卖了~~俺说的都是真话,何必苦苦相逼~~~~!” 真话是打出来的,连抽一百遍,要是说的话都一样,才有可能是真话。 只有打到他们受不了,只求一死的时候,他们才会说真话。 蓝玉冷哼一声,“呸!给俺接着抽!” “慢!” 门外,朱五披着一件斗篷,带着几个亲兵,悄无声息的进来。 狱里,几个低级军官被打得不成人样,见朱五进来,顿时哭声一片。 “五哥,他们招了,就是不知道说的是不是真话?”蓝玉扔了手里的鞭子,退到一边小声说道。 这几个军官,都是定远军的好汉子,头掉了都不会吭声的人。此刻,口中却满是呻吟,看着朱五的目光也满是求饶,血肉模糊的眼角,泪混着血不停的落下。 然而,朱五看向他们的目光却没有多少怜悯。 “这是他们招供~~~” 朱五摆摆手,不看蓝玉递上来的口供,缓缓对只剩下一口气的队官说道,“当着我的面再说一遍,老老实实的说。咱们兄弟一场,给你一个痛快!你也知道你犯的是什么罪,掌心雷是咱们兄弟用来杀人的,你泄露出去,就不怕反过来用到咱们兄弟自己身上?” “大帅~~~~”队官哭道,“俺糊涂~~~东西让俺卖了!” “卖给谁了?” “俺一个同乡~~~”队官断断续续的说道。 原来,这队官有一个入赘到金陵的同乡。进了金陵城,这两人就经常见面,时不时的吃些酒,说些家乡的旧事情谊。他这同乡为人豪爽出手阔绰,甚至暗中带他找过两次姑娘,两人越发的要好。 他问这同乡哪里来的钱,原来这同乡私下里是个盐贩子。 有一日,这同乡忽然说有事求他。 泰州那边有一伙江湖兄弟,苦于官府压迫,想起事造反,可是手里没有像样的家伙。定远军名动天下,听说有一种掌心雷,扔出去就能杀人于十不步开外,而且还便于隐藏。 于是,这伙人就来到金陵,暗中找门路想买。 恰好,这队官能接触到掌心雷,他的同乡和泰州的江湖汉,又是暗地里做私盐来往的兄弟。 所以~~~~~ 一开始,这队官不答应,可是那伙江湖人直接开出了三百两银子的天价! 真应了席老道的话,财帛动人心!“大帅,俺一时糊涂~~~俺同乡说,你当兵卖命才几个钱,这一下就够这辈子花的~~~” “你同乡叫啥?住哪里?” 朱五神色缓和不少,不幸中的万幸,只是底层的军官见利忘义,不是大规模的私下贩卖。 “五哥!”蓝玉犹豫下,低声说道,“他第一回招供后,俺就派人去抓他这个同乡了。可是~~可是兄弟们下手有点重,当场给砍死了~~~” 朱五的眉头皱皱,冷冷扫了一眼蓝玉,后者顿时心里一阵冰凉,低着头不敢说话。 “买东西的人呢?” “买东西的人在城南的老君庙,还没走。有兄弟们盯着,暂时没动他们,五哥您说过,要看看这事到底有没有其他人参与,所以~~~~” 朱五点头,这事办的还算靠谱,人什么时候都可以杀,但人杀了,事就不好弄清楚。 “知道叫啥吗?”朱五又问道。 队官仿佛只剩下最后一口气,挣扎着回道,“知道·~~他们领头的是一对兄弟,姓张,老大叫张·~~~九四~~!” “什么鸟名!”朱五冷哼一声,告诉蓝玉,“动手,抓人!” 说完,冷笑着接续说道,“敢打定远军的主意,胆子不小!”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三十七 喂狗 金陵城西。 一见破土房,两盏暗烛火,七八个人高马大满脸横肉的汉子。 屋里地上摆着酒肉,各个都吃得满嘴是油,彼此的脸上带着心满意足的笑意。 只有一个瘦长脸,宽肩膀,留着短须的瘦高男子,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望向漆黑的窗外,手里紧紧抓着一个包袱。 “哥,吃啊!”旁边一个二十来许的后生,在这男子的耳边说道,“你这是咋了,一下午都没精神?” 男子强笑了一下,“总感觉心里不踏实,好像要有啥事儿一样!” 年轻的不在乎的笑起来,“哥,能有啥事?天亮了咱们就出城,神不知鬼不觉!”说着,又笑了笑,“可惜这回匆忙,不然咱们好好在金陵逛逛。” 边上,另一个壮实的汉字开口笑道,“逛?满街都是朱五的铁甲兵,到处都是查路引户籍的,小心把你抓起来,鸟给你剁了!”随后,这汉子又摇头晃脑的对其他人说道,“啧啧,还真是眼见为实,这朱五的定远军真是有排面,比官军都微风,怪不得打下这么大的基业!” “你少涨他人志气,朱五咋了?”年轻后生不满的说道,“他朱五以前也不过是个要饭的,他能行,咱们也能行!这回大哥买着了掌心雷,回泰州咱们也杀官造反!咱们那可不是淮西那鸟不拉屎的穷地方,有大哥带着咱们,还怕没有威风富贵的时候!” “对,你说的对!” 抓着包袱的瘦高男子点头,笑着说道,“淮西这群种地的泥腿子都能成事,咱们这些贩盐的江湖汉子差啥?咱们杀人的时候,他们还种庄稼呢!盐场里的兄弟们,早就受够了官府的欺压。 官府不拿咱们当人,咱们就灭了这官府。他朱五能过上起居八座的好日子,咱们也能!到时候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杀遍那些欺负咱们的贪官污吏,金子银子可着弟兄们花!” 这话在理,从古到今,这世上从不缺少热血男儿。男子的话让众人不住点头,眼神都热烈起来。 “九四哥,咱们都跟你干!” “对,九四哥你是头领,弟兄们都跟着你!” 这伙人,就是私下买了定远军掌心雷的泰州盐贩子。 被叫做九四的男子,正是他们领头的,张九四。 众人正七嘴八舌的嘟囔,门口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 “谁?” 抓着包袱的张九四噌地就站起来,直直盯着门口。 哐当! 他话音刚落,打雷一样一声闷响,原本就破败的房门,直接被人砸开,烟尘滚滚。 瞬间,屋里的汉子都站了起来,护在张九四的身前,神情彪悍。 可是烟尘散去,门外依旧安静,只有一个打着灯笼的鼻涕孩儿,走过来站在哪里笑嘻嘻的看着他们。 “你是谁?” 张九四冷声问道,情形太过诡异。 眼前这个普通的鼻涕孩儿,身上却站着战甲,腰间别着一把短刀,眼神肆无忌惮的在这些江湖汉子身上不住打量。 鼻涕孩嘿嘿一笑,探头往里面看看,“一,二,三,四~~~~蓝二叔,六个人,一个不少!” 马上,一个十六七岁满身铁甲披挂,桀骜的后生从后面走来,摸摸鼻涕孩的脑袋,冷笑着看向张九四等人,不屑道,“这几头烂蒜!” 事发了!朱五的人!定远军来抓了! 张九四也是手底下有几条人命的老江湖,当机立断,“兄弟们,杀出去!” 随即,手持短刀带着兄弟马当下的杀出去。 可是,门外。密密麻麻的铁甲兵把这里围的水泄不通,无数张开的弓箭对准他们,黑亮的箭头在灯火下泛着冰冷的光泽。 铛! 张九四手里的刀落在地上,“诸位,有话好说!” ~~~~~ “进去!”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反抗是徒劳的。这些江湖汉子,在朱五亲兵的手里就像待宰的猪样。连打带踹,抓着头发硬生生的拖进了朱五的大营之中。 总管议事厅里,朱五大马金刀的坐在一张太师椅上,冷笑着看着这些不知死活,给他带来一场麻烦的人。身侧,李善长,席应真,胡惟庸等人,也都用一种带着怜悯的目光看着他们。 “爹!” 朱玉的脸上带着刚刚的兴奋,笑着朝朱五说道,“六个人,一个不少,都让蓝二叔抓来了!” “跪下!” 亲兵们的刀鞘带着破风的呼啸,重重的砸在张九四等人的腿上,几个人披头散发的在朱五面前跪成一排。 朱五依旧坐着,冷笑着问道,“谁是领头的?” “您就是朱总管?俺叫张九四,这事俺是领头的,和俺这些兄弟没关系!” 张九四抬起头,强压下心中的惊恐,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软弱,“俺们不是有意捋您的虎须,俺们认栽了,您划条道儿吧!” “划条道?你鼓动老子的手下私卖重器,一句认栽就算了?” 朱五气笑了,按照他原来的想法,直接砍了喂狗,头颅传遍三军,挂在城门上示众。 后来,还是心中好奇,想看看这些胆大妄为的家伙,到底是何方神圣。 可是一见之后,不过是一群江湖莽夫。 不等张九四说话,朱五身后的席应真忽然问道。 “你叫张九四?你从哪来?你买这掌心雷有何用?” 张九四不过是个私盐贩子,哪里见过这样的常面,周围都是恶狠狠吃人的眼神,刀枪出鞘,铁甲森然。 额头上冷汗连连,开口说道,“俺们是从泰州来,朱总管,俺们也是穷人!俺们世代都是官府盐场里的盐丁,拼命干活还要受官府的盘剥。 眼看天下的好汉们都反了,俺们也想反。可是俺们人少,只有十几个人,听着朱总管这有杀人的利器,就动了歪心思。” 席应真捏着手指头算了算,“你买掌心雷也是要杀官造反用?” “正是!”张九四磕头说道,“朱总管,俺们都是穷人,不杀官造反实在没有活路。看在都是穷人的份上,您大人大量放俺们一遭!” 朱五冷笑几声,“大人大量?卖给你掌心雷的人,是追随老子起家的老兄弟。老子一样杀无赦,凭啥对你大人大量?” 张九四抬头,脸上都是愕然。 他进金陵的之前就听说过,朱五为了帮手下j杀抢掠的触犯军法的兄弟脱罪,自己砍了自己一个指头。 尽管在他心中,自己的兄弟玩几个女人,抢点钱根本算不上触犯军法。甚至觉得,想要别人给自己卖命,就得可着兄弟们来。造反为的什么,不就是为了痛快吗! 可是,朱五不惜用自己的指头,帮手下兄弟脱罪。就冲这份义气,也当得起英雄两个字。 那些人可以活,这边不过是卖了些掌心雷,就死了? 买给他掌心雷那人亲口说过,他可是从朱五在濠州当指挥使的时候,就进了朱五的军中,一路转战至今。别看只是个百人队长,可是总管亲军的百人队,外面就是给个千户都不换。 “传令!” 张九四愣神的功夫,朱五继续开口。 “传老子的帅令,亲卫中军火器营第三百人队,队官以下贩卖军中重器,斩首示众,人头挂在大营里,以儆效尤!” 别的事朱五可以忍,这样吃里爬外的事,朱五绝对不能忍。不但不忍,还要给所有人都提个醒。 “五哥,士卒呢?”蓝玉躬身问道。 朱五手指头轻轻敲打太师椅的扶手,“知情不报,与贩卖同罪,一律斩首!” 周围人倒吸一口冷气,但是无人敢劝。 也不能劝,任何一个掌权者都会如此处理。这事往小了说是私下贩卖,往大了说就是背叛。 这队人死的不冤枉,军中也不会有人认为他们冤枉。 朱五又指指跪着的张九四等人,“这些杂碎是始作俑者罪魁祸首,行刑的时候一块拉出去,剁成肉泥,喂狗!”“总管,且慢!” 席应真从朱五身后站出来。 命运这条路,哪怕出现一个微小的拐点,都会偏离原来的轨迹。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三十八 杀人 “总管,这人杀不得!” 人多的时候,席应真从不叫小五。 看他眼睛眨巴眨巴的,就知道他有话说。 “先带下去,看管起来!” 朱五挥挥手,亲兵们捆猪一样把张九四几个人捆起来,拖走。 等屋里就剩下几个人之后,朱五才问道,“老道,你啥意思?杀不得?” 席应真点点头,脸上少有的带着郑重,“不但不能杀,最好还是放喽!” 朱五盯着他,看了好一会,“老道,你说明白点儿!” 别人说,朱五未必听。但是席应真从来不主动在大事上发表意见,现在这么郑重其事的,肯定有他的自己的看法。 “泰州在咱们东边,定远军现在还够不到。”席应真缓缓说道,“咱们定远军现在看着稳如泰山,实则不然。现在各地的官府惹不起咱们,可要是一旦朝廷大军来攻,咱们定远就是四面接敌。 与其让这些地方安稳的过日子,不如把这些人放回去。他们是盐丁出身,淮东盐丁数以万计,最是悍勇。他们再闹起来,朝廷更顾不上咱们。咱们可以暗中资助,他们闹得越欢越好,有这么一股是友非敌的人马在侧,总好过盯着咱们的官军!” 老道今天糊涂了! 朱五越听眉头越皱,先不说这些人能不能成事,就算是成事,也是敌非友,哪里是友非敌!这伙人要是起来的,刀口第一个对准的,就是定远就是金陵。这乱世中,想这套东西,这不是糊涂是什么! “席道长此言差矣!” 边上,伸长了脖子听着的胡惟庸,冷笑着说道,“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酣睡,让他们在淮东闹腾,等他们成了气候,不是养虎为患吗?” “要是有他们闹起来,有他们帮咱们挡着官军,不好吗?”席应真没看李善长,继续朝朱五说道,“咱们定远军早晚树大招风,他们在东边随便闹,咱们往南走,往西走不是更好吗?咱们的水军战船再有半年就能下水,到时候沿长江而下,占九江夺南昌,把蒙元的东南之地尽数占了。他们这些人闹得再欢,也只是咱们的看家犬!” “一派胡言!” 此时,李善长又出言反驳,“咱们定远军过江,以金陵为根基,谋的就是江浙富庶之地。城池慢慢打就是,反正在那也跑不了。几个窥探我定远利器的狡诈之辈,山野村夫,到底哪里入了道长的眼,说得如此郑重其事!” 九四这样的人,天下有的是,为何值得老道看重? 这乱世,最不缺有野心有胆量的人。想成事的人,缺的是气运。 “你~~~” 席应真不擅口舌,让李善长一阵抢白,顿时气急。 “这几个人必须杀!” 朱五有些明白席应真的用心,从椅子上站起了起来,说道,“道长的心是好的,心思我明白。放他们回淮东去,让他们闹。闹不起来咱们暗中帮着他们闹起来,让他们奉我定远为主,是不是?” “正是!”席应真点头。 “若是以后再有别的好汉想造反,求到咱们这,咱们也这么办,对不?这么一来,在这东南一带,咱们就有了号令群雄的名分和大义,是不?就像北方的刘福通,名义上号令北方红巾!” 见席应真又点头,朱五接着说道,“道长,你是宅心仁厚之人,不晓得我们这些亡命徒的心思啊!” 说着,朱五笑了笑,“你想法是好的,可这世道,谁都不如自己的手里的刀枪可靠。今日的朋友都可以是明日的生死仇敌,何况这些虚无缥缈的事呢!我不就是例子吗?原本郭子兴手下一将,现在呢? 朱重八曾和我说过,造反这路没有退路,只能不停向前。 我说,造反这条路也没有同伴,前面的敌人好挡,背后的刀子难防。 咱们定远,不需要啥虚头八脑的盟友,更不需要杀看门狗! 老李说的对,城池就在那儿,跑不了,咱们慢慢打就是。咱们定远军上下一心,还怕他谁来?我朱五又怕过谁?咱们定远军就是要让天下人看看,咱们多能打!” “主公言之有理~~~” 朱五一口气说了许多,其他人纷纷附和。 “但是,我要杀他们的真正原因不在这!” 朱五又苦笑道,“咱们定远军现在已经是树大招风了,多少眼睛看着咱们呢!多少人盯着咱们那些秘密!今天有人打掌心雷的主意,明天就有人打火炮的主意!人要是犯我,我再不杀,那我朱五不是天下第一大傻子吗?” “况且,说到底,我中军这一队要明正典刑的士卒,是因为他们而死。我总得给弟兄们,带点陪葬吧!” 席应真默默无语。 命运这条路最是琢磨不定,哪怕有个不起眼的拐点,都会偏离原本的轨道,走上截然不同的方向。 张九四,一个这个时代很普通的名字。一个不甘于被压迫被欺负的男人,一个敢想敢干的汉子。要不是遇到了朱五,似乎他还真的可以翻出一些浪花。 现在,他却只能在恐惧中等待,等待死亡。 冬日的清晨总是带着雾,朦朦的看不清楚。 定远军集结的唢呐突兀的吹响,数个军营里,无数的定远士卒整装结合。 帅台上,朱五笔直的站在帅旗之下。 无数定军士卒仰望着他们的统帅,等待着他声音。 然而,朱五却没有说话。 蓝玉带着的亲兵执法队,压着一串串或是惊恐,或是挣扎,或是哭泣,或是麻木的士卒,走到台下。 执法队的鬼头大刀,寒光四射。 刀把上的红布,在迎风飘扬,就像招魂蟠。 “自己人?” 这些跪在地上的士卒,身上是定远军的战袄。更有人,在里面发现了熟悉的面孔。 “怎么了?” 许多人暗中猜测,又有人犯了大帅的军法,要行刑? 可是这可将近一百多人,难道说一整队斗犯了军法? 就在士卒们心里琢磨的时候,蓝玉站在点将台上,双手拉开一张文书,大声念到。 “今有大总管亲卫中军,火器营第三百人队队官张三,副队官刘五,伙长陈四等人。无视大帅禁令,无视我定远军安危,私下贩卖定远军利器,掌心雷。无法无天,十恶不赦。 更有同队士卒八十三人,知情不报,故意隐瞒,与队官同罪。 奉帅令,就地处决!” 台下不动如山的士卒们,眼神动了。 私下贩卖? 掌心雷? 作死阿! 蓝玉念完之后,朱五的声音再次响起。 “弟兄们,掌心雷是咱们定远军的利器,有多厉害我就不说!” 朱五站在台上,声音飘荡,“这东西,天下间,只有咱们弟兄有,只有咱们弟兄能用它来杀敌。 可是这几个人,为了点银子。居然把咱们的秘密给卖了,卖给别人。 别人拿了掌心雷会怎样?这东西要是别人学会怎么做,怎么用。下次打仗的时候,就会落在咱们自己兄弟的头上。 别人会用这东西来杀咱们,你们说,他们该不该死!”全军呼声震天,“该死!” “行刑!” 没有更多的话,朱五冷漠的下令。 噗!一口酒喷到了鬼头刀上。 嘴被堵着的死囚根本只能无力的哭泣。 噗! 瞬间,刀光闪现,人头向天。 几个身体无头的身体,在瞬间前倾,冒血的脖颈顶着地面,似乎在忏悔自己的罪行。 后面死囚的队伍里,张九四的眼睛瞬间瞪得老大,剧烈的挣扎起来。 不知怎么搞的,嘴里的破布被他吐了出去。 “朱总管~~~俺可以帮您招募盐丁,上万的盐丁~~~~俺可以为您效命,俺知道怎么破泰州~~~~淮东贩盐的都是俺的兄弟~~~~”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三十九 前路 没用的。 张九四的呼喊是徒劳的。 朱五不会在意一个无名小卒临死之前的虚张声势。 张九四的命,注定要用来警醒那些在暗中窥探定远军秘密的人。 又是阵阵血光。 血淋淋的人头被长矛挑着,立在冬日的冷风之中。 “曝尸三日,随后人头传阅定远,和州,当涂等地驻军。这样的事,我不想看到第二次!” 朱五的声音比冬日的冷风还寒冷,他必须让自己的手下们明白,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可以容忍他们的贪财好色,甚至偶尔的残暴。但是,不能容忍,更不允许他们,触犯心中逆鳞。 “报,总管,郭统领的军报!” 刚行刑完毕,诸军回营时,一亲兵跑上了点将台,大声喊道。 “拿过来!” 郭小四郭英的军报,他大前天出发,直奔金陵的门户镇江,水陆两路齐出。 这是定远军中,第一次有大将独自领兵出征。南下占据金陵之后,朱五不可能再像以往那样,每战必前。而是应该坐镇后方,总揽全局。 亲兵把战报送来上,朱五刚刚打开,笑意不由自主的爬上了刚才还冰冷的脸。 “五哥,俺把镇江拿下来了!” 朱五大笑,“好样的小四!” 接着往下看,“镇江守将不肯投降,中军火炮齐射,攻城梯攻城。此战,五哥的亲军副统领,傅友德第一个冲到城头,激战三个时辰,镇江城破。镇江守将乱军中被杀,知府以下文官投降!” 不过寥寥数语,但是其中的艰险不问便知。 攻城即便是有火炮的加持,但是近距离的厮杀还是要一刀一枪,一步一命的推进。若不是镇江这块骨头难啃,傅友德也不会亲上第一线。 想到这里,朱五轻笑,自言自语,“不枉我看中你!” 说的就是傅友德,从关先生手里把他要过来之后,就屡立奇功。这次率领朱五的中军一部配合郭英,没想到又大放异彩。 镇江之后是丹阳,金坛,广德~~~~边上是扬州,再往后是常州,常熟,苏州。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 打仗打的是什么,打仗其实就是打钱,打粮。这天底下最富裕的地方就再嘴边,而且还能控制京杭运河,再往远就是出海口。天下最富庶的地方,就摆在朱五的面前,等着他慢慢蚕食。现在的他还有些弱小,等他壮大之后,就是一口吞下。 但是,这条路,这个过程中,有无数的艰险危难,生死抉择。 不过,现在的朱五,已经无所畏惧。 造反,就是要不停的向前,直到所有的敌人都倒下。 ~~~~~~~ “必须要打庐州!” 朱重八看着手下的弟兄们,斩钉截铁,目光坚定。 徐达,周德兴,汤和,耿家父子等同乡兄弟,道衍这个自命为军师的和尚,围坐在朱重八身边。 “重八,可是眼看就过年了,咱~~~~?” 周德兴看了下朱重八的脸色,壮着胆子说道,“不如,咱们过了年再打?反正庐州在那儿,也跑不了!” “现在就能打,为啥要推到过年?”朱重八神色瞬间变得凌厉,“咱种地的时候,春耕能往后拖吗?秋收能拖吗?” “俺~~~不是那个意思?” 周德兴讪讪的笑道,小声说,“弟兄们打了一年了,累~~~~” 和朱五一样,朱重八在自己的军中,有着绝对的威信。曾经的同乡伙伴,成了忠心的骨干下属,大伙的义气中,多了几分敬畏和惧怕。 “周大哥的意思,俺明白,兄弟们这一年都在刀尖上舔血,想歇歇了!” 朱重八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在众人脸上扫过,道衍和尚接过话头,打庐州就是他的提议。 “可是,周大哥想过没有!咱们能过一个安生年吗?” 道衍笑道,“濠州就是死地,这成里什么样,大伙心里都数,还有个基业的样子的吗再者,咱们就在朱五的眼皮子底下,哪天他不高兴了,直接就咱们收拾了,咱们兄弟们怎么办?” 众人默不作声,从郭大帅兵败之后,朱五就成了濠州头上的一座山,似乎随时都能压下来。等到得知朱五南下占据金陵,这种感觉越发的沉重。 人家越来越好了,濠州军还是半死不活的。 “庐州才是出路。” 道衍继续说道,“人挪活啊!打下庐州,咱们的前程才豁然开朗,才能进退自如。不然憋这里,就等于被圈住了,不用人家朱五来打,咱们自己都乱了!” 大伙默不作声,道衍说的是实情。濠州背面是刘福通,前面是朱五,往哪里走?未来在哪里?不打出去,永远没有未来,永远没有出路。 “重八哥和小和尚说的对!”徐达开口说道,“咱们这些人,造反就是为了争活路。既然庐州有活路,咱们就打。” 说着,看向朱重八,“哥,你是头,你说了算,你说咋办,俺们就咋办?” 汤和也说道,“就是,咱们兄弟比旁人差啥?人家朱五能打下金陵,咱们也能打下庐州,淮西又不是只有他一个好汉!” “中!”朱重八笑了笑,“大伙回去准备准备,告诉兄弟们,庐州大把的财货等着咱们!” 随后,众人纷纷告辞。 等人走后,朱重八的脸色又变得阴沉起来。 厌战! 自己的军中,不知道何时起,有了这么一股厌战的情绪。 一部分手下的兄弟和士卒,似乎对现在吃不饱也饿不死的日子挺满意。 人,都不想打仗!哪个嫌命长! 朱重八可以理解,可是造反这事,开弓没有回头箭,那能由得自己呢! 想到这里,朱重口气。 真是羡慕小五,一步快步步快,从占据定远开始。人家小五就看到了未来,手下的兄弟更是被一场又一场的胜利,刺激得天不怕地不怕。 金陵在手,谁还能再制住他? 自己这边要不另寻出路,早晚是他的盘中菜。 至于之前说的,你不打我,我不打你,谁信谁他么是傻子! 此时,屋外传来马秀英的声音。 “重八,吃饭了!” 话音落下,马秀英带着两个下人,端着饭菜进来。 “快吃吧,菜都凉了!” 看着忙活的妻子,朱重八心中生出几分歉意。 刚才屋里在议事,妻子肯定是在外面等了许久,等人都走了才进来。 “妹子,坐下,一块吃!” 朱重八帮着妻子,把饭菜碗筷摆放好,亲手扶着妻子坐下。 可能是因为有身孕,马秀英最近都显得病怏怏的,没什么精神。 “吃块肉吧,看你瘦的!” 朱重块肉给妻子,放在碗里。 “你自己吃,莫管俺~~~呕~~~!” 刚闻到荤腥味儿,马秀英马上捂着嘴干呕起来。 朱重八赶紧轻轻的拍打她的后背,好不容易才把这股气捋顺了。 “闻不得荤腥~~” 马秀英面色苍白的说道,“有婆子说,俺反应这么大,应该是个小子!” “儿子!” 朱重八笑着,用手把那块肉扔自己嘴里,大笑说道,“儿子好!儿子好!”说着,轻轻摸了下马秀英的肚子,“小子!你看你把你娘折腾的,将来要是敢不孝顺你娘,老子抽死你!” “吃饭吧!”马秀英笑着打了朱重下。 夫妻二人又重新坐下。 朱重八边吃边说道,“这几天得找个有学问的先生,把咱们儿的名定下来,这事可不能耽误!回头,给咱爹娘烧纸的时候,咱得好好念叨念叨这事,让他们也高兴高兴!” 说着,说不下去了,对面的马秀英脸色又有些不好了。 “妹子,咋了?有心事” 看了一眼朱重八,马秀英欲言又止,“重八,后天是爹的五七~~~” “咱记着呢,你放心,有咱呢,该少的礼数一样不会少!” 此时的风俗,白天之前女人不能进墓地。 所有的事,只能朱重八这个姑爷去办。 “你好好置办~~~”马秀英犹豫下,“俺,昨晚上梦到爹了!” “梦到他?”朱重八笑着夹菜,“咋梦的?” 马秀英捋下头发,“俺梦到咱刚出生的孩儿躺在床上,爹在床边给孩儿盖被子,那被子可厚了!爹还冲俺笑呢!~~” “啥” 朱重抖,菜落在了桌子上。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四十 朱五看上我 “有事冲咱来, 再敢惊扰咱的妻儿, 老子,扒了你的坟!” 堆得山一样高的黄钱纸剧烈的燃烧,浑浊的黄气在火焰中升腾。 所有人都退得远远的,只有朱重人跪在郭子兴的墓前。盯着那块刻着郭公名讳的墓碑,用仅有他一人能听见的声音说着,语气却无比的凌厉。 “你活着时候咱都不怕你,你死球了咱更不怕你!” “咱对你算是仁至义尽了,受了你一肚子的气,还得在这给你装孝子贤孙!你别不知足!” “濠州咱不想呆了,马上就往西去。西边大片的无主之地等着咱去打,你想都不敢想的事,咱朱重八去做!咱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濠州军的名头!” “咱知道你死的不甘心,可是怪不到咱的头上。要怪就怪你自己,心慈手软优柔寡断!要怪你就怪小五,一仗就打折了你的脊梁骨!” “你的衣钵现在在咱的手里,咱一路向西,打下一片大大的基业。咱朱重八造反那天就发过誓,要么不反,要么就做天下最发的反贼,反出一片天来!” “你在地下老实呆着,别他娘的作妖!老子将来站住脚,有了出息。在你老家,找一个郭家族中的血脉,继承你的香火,让你不至于绝后。不然~~~~哼~~!” 一阵风吹过,几缕黑色纸灰在坟前飞舞盘旋。 最后,在朱重八冷冷的目光中,悄无声息的消散。 朱重八慢慢站起身,打扫下身上的尘土。 “咱当和尚的时候,佛都敢骂!” “现在提刀子砍人,还怕你个死人!” ~~~~~ 金陵城,乌衣巷。 据说,是先有乌衣巷,才有的金陵城。 谢家的宅子,就在这里。 一座外表普通,里面却是雕梁画栋,精美绝伦的宅院。 谢富安从房里探出头,四处看了看,整理下头上的帽子,然后蹑手蹑脚的出来。 走过长廊,走过花园,马上就是前院。 “小~~~少爷!”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谢福安的脚步停住,俊俏的脸上露出几分懊恼。 身后,一个圆滚滚的丫鬟歪着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这年月很少有胖人,更很少有这么胖的。 丫鬟年纪不大,也就十六七岁。圆滚滚的脸上带着两个深深的酒窝,或许是太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成了一条缝隙。 说话的时候脑袋依旧歪着,可是圆圆的脑袋上好像找不到下巴,似乎融入到了脖子里。 露出来的手臂白白嫩嫩,像是莲藕一样一节一节。 但是声音,却是甜甜的。 “您又要出去乱跑,老爷找你呢!” 谢福安翻个白眼说道,“知画,你又和爹说我乱跑?” 丫鬟叫知画,胖乎乎的手臂捂着嘴巴笑笑,“少爷,你本来就不能乱跑啊,外面那么乱,你长的那么俊,万一被人抢去做了压寨夫人,怎么办?” 谢富安撸起袖子,“哦,你这丫头敢笑话本少爷,吃我一拳!” 一胖一瘦,一主一仆两个人追打嬉笑,从前院到后院。 不知不觉院里的景色变了,刚才还是富丽堂皇,现在确实古朴大气。 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从书房走出来,正看到笑着大闹的谢福安,摇摇头,大声斥道。 “你都多大了,还整天没个正形!” 谢福安见到此人,马上停住,乖乖的走过来,毕恭毕敬,“爹!”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金陵巨富,谢家的家主,双名广坤。 瞅瞅自家的孩子,虽然脸上恭恭敬敬的,可是眼神却古灵精怪。谢广坤叹了一口气,“你进来!” 随后,二人进了书房,谢广坤开始数落,“安儿!你真是越来越不像话,那朱五也是你能招惹的?他是杀人不眨眼的贼寇,咱们躲都来不及,你为什么要往他身边凑?你这是与虎谋皮,真把这头猛虎惹急了,他一口能把咱们谢家吃得干干净净!他要钱你给钱就罢了,为何还要给你舅舅写信,要造船的工匠?你胆子也太大了,这是私通反贼,也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爹,咱家抄家灭族的事,不是总干吗?再说了,不是你的说的,这年月无论是官还是贼,能不得罪就不得罪!”谢富安满不在乎的说道,“那个朱五,想吞了咱们这些有钱人家,早就下手了。他那人,还是挺讲理的!” “你~~~”谢广坤气的说不出话来,“他是反贼,杀人无数,吃人不吐骨头的反贼,你居然说他讲理?天下多少人因为他而死,他手下的人命,比这金陵城的人都多!”说着,颓然坐在椅子上,“哎,这些年,是我把你惯坏了。好好的女儿,我昏了头当儿子养,哎!” 谢福安脸上顿时有些不自然。 朱五说的没错,这谢福安的确是个女儿身。 金陵的谢家一脉单传,到了谢广坤这代妻妾无数,却只有这一个女儿。真是爱到了骨头里,这世道女子身份不易,所以从小当成儿子养。谢母去世之后,谢广坤对这个女儿的疼爱,更是达到了好了,你们的长子姓谢,生下来就养在咱们谢家。”谢广坤惆怅地说道,“哎,谁让我没儿子呢?” “那也不行!” 完了,完了! 谢富安心中叫苦,看这样老爹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 外孙子当孙子养这样的事都定下来了,这婚事是真的推不过去了。 怎么办呢? “行不行的,不是你说的算的!”谢广坤看着女儿六神无主的模样,心软说道,“儿啊,人都有这么一天,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爹宠了你二十余年,不求你回报,只求你平安~~~~” “这婚事结不成!” 谢福安打断父亲,大声的说道,“爹,你给沈万三去信,让他别来,除非他想死!”“为何”谢广坤惊道。 “我~~~朱五说了,只要沈万三敢来金陵,朱五就扒他的皮?” “啊?”谢广坤站起来,问道,“这事,和朱五有什么关系?” 谢富安眼睛转转,“朱五~~~朱五~~~朱五看上我了~~~!!!” 说完,转身撒丫子就跑,只留下呆愣原地,几乎石化的谢广坤。 “朱五看上你!??” 谢广坤呐呐自语两声,突然原地跺脚,大声悲鸣,“谢莲儿,你给我回来,把话说清楚!祖宗啊,开眼吧!我怎么养了这么一个闺女啊!”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四十一 称王? “早在攻下定远的时候,我就说过,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总管议事厅中,定远军的文臣谋士,李善长,冯国用,胡惟庸,汪广洋,陶安等等,还有降官之中选拔出来的民政人才,数十人正襟危坐,听着朱五似笑非笑的说话。 朱五站在主位的边上,手里拿着一份文书,笑道,“这三项就是咱们定远军安身立命的方向。一,治理好我们自己的地盘,二,准备今后长期征战所需的粮草军备,三,不图虚名,求实效,不让咱们成为朝廷的眼中钉,肉中刺,不成为天下的众矢之的!” 说着,朱五晃晃手里的文书,笑道,“可是昨天,有个书生上了一份文书,让我称王?” 嗯座下的问文臣们一阵骚动,李善长等人相互对视,彼此目光之中多是愕然。显然,他们也被这个消息吓了一跳。 “城池不过十,军民不过百万,就称王?”朱五笑道,“这是让全天下都笑话我朱五,不自量力吗?” 占据金陵之后,朱五才明白为何后世的大领导大人物都那么忙。哪怕有无数人帮助他分担,但无论是民政还是军务都忙得不可开交。一会是两岸的军士屯田,一会是流民的安置,还有工匠坊那边时不时也要去看看。火炮造得咋样了,新战船什么的进度如何了。 还要时刻盯着朝廷的动向,训练士卒不敢懈怠,时刻准备着打仗。 他是定远军的头,唯一的头,所有的事情都要经过他的批准点头。所以他这一个头,两个大。 偏偏这个时候还闹出这么一个笑话,一名新投奔过来,叫杨宪的青年书生,在人口清查的文书结尾,居然鼓动朱五称王。 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但是朱五心中,并没有什么不块,此时说出来,也只是当个笑话讲讲,甚至连名字都没提,可是上书的书生却自己坐不住了。 杨宪位于文臣座次的末尾,红着脸站起来,大声道,“总管此言差矣,下官以为,总管必须称王!” 李善长等人回头,原来是他! 杨宪是山西人,客居南方。不同于其他读书人忸忸怩怩的投效,占据金陵之初,朱五的招贤榜贴出去,这人就自己来了。 此人也确实有真才实学,在李善长的手下,安排的政务都做得井井有条,甚至因为他不是淮西的读书人,干的都是苦活累活,可以也任劳任怨。 杨宪典型的北方人长相,方头大脸。朱五上辈子也是北方人,颇有好感,笑着在主位坐下,“那你说说,我为啥非得称王?” “总管坐镇金陵,此乃龙蟠虎踞之基业,定远军麾下带甲士卒十万,如狼似虎。不出几年,势必席卷江浙!所谓名不正言不顺,敢问总管,若不称王,何以让麾下士卒安心,何以让我等臣子归心,何以让东南百姓臣服?” “这~~~”朱五之是顺口一说,没想到这杨宪直接长篇大论起来。 “再者,总管说不图虚名,不想成朝廷的心腹大患。可敢问总管,总管以为现在就不是朝廷的大患了吗?” 杨宪接着大声说道,“下官一个读书人都知道,北刘南朱。刘福通看似声势浩大,可是在蒙元的心腹之地,需硬抗蒙元铁骑。总管身处南方,天下财富汇聚之地,麾下两淮精兵如狼似虎,除非朝廷上下都是瞎子,不然如何会看不见?” “高筑墙可,广积粮也可,但是不必缓称王。既然总管已经名动天下,何不干脆上王号,称天命!早日定下君臣大义,方可安抚东南百万军民!” “一派胡言!” 李善长见杨宪唾沫星子横飞,出言呵斥道,“刘福通转战河南,麾下将士数十万,亦不敢称王,总管刚刚占据金陵就称王,这不是把总管推到风口浪尖了吗?” “刘福通以邪教蛊惑人心,自然不敢称王。”杨宪出口反驳,“总管出身微寒,为天下穷苦百姓请命,高举义旗,身负民望大义,得位最正,为何不能称王?” “等等!” 两人针尖对麦芒,文官们窃窃私语,两边都有道理。 朱五不愿意听到两人争论,出言制止。 其实他心中也在沉思,杨宪说的不无道理。 这么多人跟着自己造反,图什么? 那些流民乞丐出身的老兄弟,一开始是为了兄弟义气,愿意为自己出生入死,现在呢?那些后投靠的文臣武将呢? 这年月只要能打仗,在哪都是喝酒吃肉,潇洒快活,自己这规矩又多,人家图什么?现在的定远军不只是贼了,自己割据一方,天下谁也管不着!人家图的是日后的富贵,今后的前程。 不给人家点希望,人家凭什么接着给你卖命? 想到这里,朱五心中苦笑,称王真的不行,可是自己这个大总管的名头好像也有点太小家子气了。自己的名头卡在这里,手下人怎么升? 朱五摇摇头,笑着对杨宪说道,“你说的有一定道理,但是现在绝对不是称王的时候。你看徐寿辉彭和尚,成帝之后被蒙元的百万大军围攻,现在还憋在大别山里。 蒙元再昏聩也是有底限的,只要不称王不捅破那层窗户纸,他面上好看就不会往死里打咱们!等到咱们可以正面硬抗朝廷的时候,称王自然就水到渠成了。” 说着,对座下的文官们笑道,“老家有句话,饺子都在锅里了,掀盖着什么急?” 这话,让众人一阵轻笑。 其实文人最为功利,爱虚名,野心往往比拿刀砍人的武夫还要大,心思也更重。 杨宪的观点不是他一个人能的观点,他应该说到了一部分人的心里。朱五这话也是给这些人吃了一颗定心丸,称王早晚的事,你们急啥? 不过,对于杨宪这类人还是要给些甜头,朱五想想,“你下现在管的是清查人口是吧?”“是,总管!”杨宪毕恭毕敬的说道,“金陵城中人口不难清查,城外农人却是不大好查。蒙元暴政日久,地方大户又贪婪无度,多有隐藏人口田亩之事。” “这事我也头疼!”朱五点头说道,“蒙元除了田税还要交人头税,久而久之,为了躲税,百姓干脆把地交给大户,自己甘做佃农。” 说着,朱五又站了起来,走了几步说道,“现在咱们把朝廷的苛捐杂税都废了,只留下田税,种多少地交多少税,人可以跑,地跑不了。但是百姓还不知道,地方大户也不愿意让百姓知道。 这样,老李,咱们单独建一个机构,专门请查田亩人口,像百姓推行咱们的政策,就让杨宪挑头,可以吧!“ “主公明鉴!” 李善长点头道。 一旁,肃立的杨宪激动不已。 古往今来,天下的问题就是土地问题。 定远军的未来,其实也就在土地上。 如此重任交给了自己,这是入了总管的法眼。 不等他表达忠心,就听台上,朱五继续问道,“老李,士卒屯田的事,怎么样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四十二 你儿子都这么大了? 屯田是重中之中,关乎定远军的为来。 光靠劫掠和朝百姓征粮,任何的军事势力都不可能长久。 这个时代,大规模的职业士兵,养得起一时,养不起一世。 历史证明,想站住脚,走得稳,必须要屯田。 在这一点上,李善长和朱五不谋而合。 如今定远军的战兵将近七万人,定远和州各五千,当涂又一万,郭兴带去攻打镇江一万五千人。除了这些人之外,还有大量的降兵。 降兵,短时间内朱五没打算让他们上战场,在江南没有完全稳固之前,他还是更相信自己的淮西子弟。江对岸,无数活不下去的淮西男儿,就是定远军源源不断的兵源。 所以,他们最直接任务就是屯田,种地。 这事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繁琐细致得让人头皮都发麻。 等到朱五和文官们,安排完屯田的事宜,转眼就是下午,饿得肚子咕噜咕噜叫了。 “蓝玉,弄点吃的!” 送走了这些文官,朱五灌了几口茶水,冲着门外大声喊道。 “五哥,那个姓谢的来了,等您半天了!” “嗯~~~?让他进来吧!” 说实话,朱五金陵城的鸭血粉丝汤配芝麻烧饼不错,走,我请客,咱们外边吃去!” 说着,不由分说的拉起谢富安,两人并肩往外走。 臭男人,又动手! 谢富安想不动声色的摆脱朱五的大手,可是还没有所动作,朱五的大手已经顺其自然的搂住他的肩膀,两人就跟好哥们似的往外走! 谢富安,懵了! 朱五带着蒜味的大嘴在他耳边嚷嚷,“实话告诉你,我长这么大还没花钱请别人吃过饭呢?” 若有若无的蒜味,在飘荡。 耳朵边上的热气,吹的心痒痒。 谢富安,傻了! 正此时,二人出了房子,守护在外的蓝玉对亲兵们说道,“跟上五哥~~” “不用了!” 朱五恶作剧成功,心里隐隐有些高兴,“我们就在这附近,一会就回来!” “那也不成,五哥~~~” “朱玉呢,让他跟着我!”见蓝玉坚持,朱五眼角瞧见角落里端着个大碗,吃得稀里哗啦的朱玉。 “爹,俺在这呢!”朱玉端着碗,颠颠的跑来,鼻子底下两条鼻涕跟着一甩一甩的,咧开大嘴问,“爹,啥事” 谢富安脑子刚刚清醒过来,直接推开朱五,又楞了! 爹? 儿子? 看看朱五那张年轻的脸色,心中忽然有些恼怒。 你他么不说没成亲吗?这儿子哪来的? 于是,有些阴阳怪气的说道,“哟,朱总管,你儿子都这么大了?” “认的,假子!” 朱五背着手,悠哉的往前走,“再说你什么眼神,我才多大?这么大的儿子提前用大棚扣出来的?” 谢富安只听懂了前半句,后半句一头雾水。 刚想问问,之间朱玉咧开嘴,正赶上他这时候换牙,门牙缺了一个,说话有些漏风,“苏~~~” ~~~~~~~金陵城虎踞龙盘,千年古都的气象,自然不是淮西那些苦哈哈的城池能比的。 出了大营走到街上,满目都是川流不息的人流,满耳都是清脆嘹亮的叫卖吆喝。行人如织,身上的衣衫也都大多光鲜亮丽,绫罗绸缎不绝于目。 等到了最繁华的地带,更是繁花似锦一样的热闹。哪怕朱五见过了后世的高楼大厦,此刻也是眼花缭乱。他来这世界上这么久,除了要饭那段时间之外,还真没好好看看这个世界。 后世的高楼大厦就是看着热闹,其实和百姓一点相干没有。而此时闹事,人挨着人,话连着话,才是一副真情实意的生活画卷。 怪不得,古人经常能写出啥东风夜放花千树之类的璀璨的诗词,原因是我们的过去,无论从哪个方面,都璀璨得一塌糊涂。 眼前这副喧嚣的繁华还是在这乱世中,要是太平盛世,这金陵城又该什么样子呢? 想到此处,再看着眼前的美景,朱五有些痴了。 ~~~ 最近一段时间感谢大家的不离不弃。 再次感谢诸位小伙伴,对小二的支持。 这时候,很多长的特别帅的书友久要问了,二哥啊,你啥时候爆发啊! 这个月过去了,下个月每天三张,不少于八千字,谢谢大家的支持。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四十三 “鸭血粉丝汤也就吃个新鲜!” 谢富安和朱五在闹市之中闲逛,朱五觉得眼睛不够看。谢富安对金陵的吃喝玩乐,却是如数家珍。 “小吃,还是上不得台面!金陵菜起源于先秦,讲究七滋七味,鲜、烂、酥、嫩、脆、浓、肥,酸、甜、苦、辣、咸、香、臭~~~~~ 金陵人喜欢食鸭。桂花鸭,盐水鸭胗,美人肝,松鼠鱼,凤尾虾~~~~ 前面有家六合斋,鸭子做得还算可以。 六合斋的东边就是红袖街,虽然比不上秦淮河上的绝代芳华,可也别有一番小家碧玉的风味儿~~~~~” 谢富安正说得涛涛不绝,忽然手臂一疼。 又被朱五的铁手拽住,拉着就往前跑。 你这朱五,就不能好好说话,总动什么手? “朱总管~~~~?” “羊汤?” 朱五大笑着把谢富安拉到一个旮旯的小店门口,指着幌子大声笑道,“你看,羊汤?金陵城也有羊汤?” 说着,不管谢富安乐不乐意,拉着他就往里走,“大老爷们喝什么鸭血汤,要喝就喝羊汤,羊杂汤!” 旮旯的小店说不上脏,但更说上不干净,屋里满是烟火气,几个魁梧的汉子端着大碗,呼噜噜喝的一头汗,满屋都是羊肉味和吧唧嘴的声音。 掌柜的刚给一个客人加了一勺羊杂,回头只见两个公子拉拉扯扯的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小厮。 “朱玉你也坐!” 朱五拉着谢富安坐下,顺脚踢给朱玉一个凳子。 羊汤店掌柜的过来,“几位,要点啥?” 正宗的淮西音,听着亲切,于是朱五也用淮西方言回道,“羊汤,羊杂汤,烧饼糖蒜~~~” “咦~~~老乡!” 掌柜的睁大眼睛,笑道,“你坐着,俺给你盛汤去,管饱!” 看着掌柜的边上麻利的忙活,朱五笑道,“老乡,你是淮西哪的?买卖咋都开到金陵了?” “这可说来话长~~~~”掌柜的说着话,手上不停。 奶白色的羊汤在碗里翻腾,加上一把绿色的芫荽,热气腾腾的两碗汤放到了桌面上,用勺子搅一下,里面满满的干货,显然是看在老乡的份上,掌柜的多给加了不少肉。 这样一碗汤,光是看着就能驱赶走江南冬日的湿寒。 “俺家几代都是开羊汤的,到俺这代不中了,不是手艺不中,是这世道不中!去年那阵,咱淮西老家都快人吃人了,哪还能开买卖!” 掌柜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罐儿,“来,加点!胡椒!” “就要这个味儿呢!”朱五笑着把碗挪过去,掌柜的小心翼翼的撒上些胡椒,朱五用筷子搅和几下。 随后把筷子放嘴里,啧啧,嘬了几下,吧唧下嘴,“美!” 看着有些愣神的谢富安,“吃呀,楞啥” 见谢富安不动,朱五直接把自己调好口味那碗推了过去,“来,你喝这个,要是淡了自己加盐!” 谢富安脸上露出比哭还那看的笑,看着比他脑袋还大的碗,不知道怎么下嘴。 掌柜的笑道,“这后生不像咱们淮西人,太嫩!” 一口汤进肚,浑身都暖和。喷香的羊肉稀烂,咬一口烧饼配上糖蒜,那滋味,无敌了! 此时朱五不禁想起在后世一本颇为高端的杂志,故事会中,一个诗人的话。我们华夏人无论走到哪里,都忘不了自己的母语,忘不了家乡的味道。 “香!”朱五连汤带水的吃着,笑道,“掌柜地,你还没说你咋把铺子开到这了呢?” “这,还托了咱们淮西朱总管的福!” 跟我有关系? 朱五有些诧异,对面谢富安不解的目光也看过来,只有朱玉捧着比他脑袋还大碗,吃得稀里哗啦。 “咱们淮西人脑子都打出狗脑子了,老百姓根本没活路。你想想,自古以来杀官造反的,谁把人命当回事儿啊!” 掌柜的一本正经的说道,“也就是咱们朱总管,咱们淮西的后生,念着乡情,不许手下的兵马祸害百姓!不杀人,不抢东西!让咱们这些百姓有条活路。”说着,掌柜的有些唏嘘,“俺听说,濠州的义军为了粮食,把安丰城都给洗了,作孽啊!” 这事朱五知道,乱世中,人吃不上饭就别谈什么仁义。定远军军纪好,是一直以来没缺粮,要是真要闹上饥荒,手下的兵马不抢百姓才怪。 谢富安想想,“掌柜的,朱总管仁义和你把铺子开到金陵城,有啥关系?” “你听俺接着说啊!”掌柜的来了谈性,笑道,“俺看清楚了,这世道想活下去,就得跟对人。朱总管占了和州,俺的铺子就开在和州。朱总管占了金陵,俺就把和州的铺子折腾了,到金陵兑了这么一个小店!” “你就这么信这位朱总管?”谢富安哑然失笑,问道。 掌柜的不乐意了,“俺们淮西人不信俺们淮西人,信谁?这都多少年了,俺们淮西才出朱总管这么个英雄人物!你不是俺们淮西人你不知道,朱总管说啥,俺们淮西人就干啥!你看朱总管手下那兵,哪个不是俺们淮西的?和州城外山上的英烈墓地,埋地都是俺们淮西后生的忠骨!” 手中的汤碗忽然特别沉重,心中的温暖更加热烈。 我是一个活不下去造反的人!受上沾满了无数无辜的鲜血,人命!可是,在这乱世之中,就因为不乱杀人。就受到家乡父老如此的爱戴,有愧啊! 朱五在低头沉吟,对面谢富安的眼神却不住在他脸上打量。似乎在想着,这个粗鲁的家伙,哪有半点英雄的样子? 嗝! 边上,朱玉放下喝的干干净净汤碗,突然打了一个饱嗝。 “吃饱了?” 朱五笑道,这孩子就跟饿死鬼托生似的,小肚子就是个无底洞。 “嗯!”朱玉答应一声,突然间似乎想起来什么,眼圈红了,“俺老家那边冬天也得喝羊汤。去年俺奶还给俺们煮过,今年~~~~俺家都没人了!” “恁家是哪?”掌柜的好奇问道。 朱玉抬头,“河南,祥符!” 掌柜的叹气,脸上露出些怜惜,“娃啊,好好活着吧!俺从小听老辈人说,咱这华夏大着呢,人几辈子都走不到头,人多到数不过来,咱这边是中原! 可是只要一闹灾,他娘的就可着咱们这些这地方闹,旱灾水灾天灾人祸,日他娘的!” 说着,拿起朱玉的碗,“俺再给你添点,你慢慢喝!” 这个时代安徽本就属于河南江北行省,两个地方其实有很多的共同点,最直接的就是,多灾多难。 河南靠着黄河,黄河不高兴,老百姓就倒霉。 安徽这边靠长江,长江不高兴,老百姓就的死。 又是南北必经之地,从大金到蒙元,几百年来不停的打,不停的杀。 人死了一代又一代,家乡越打越穷。 谢富安好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些,看着朱玉的目光不禁有些柔和。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些从小锦衣玉食的人,怎会知道普通百姓的疾苦。 就此时,羊汤店的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巨大的喧哗。 “哎~~这有羊汤,日他娘的,正好咱们兄弟喝一口热乎的!” 朱五抬头,门口五六个穿着定远军战袄的士卒,旁若无人的进来。 定远军的士卒是有假期的,这几个一看就是放假出来溜达的,手里没有兵器,可是脸上红扑扑的,想必已经喝了不少。 有食客见到这些大兵进来,赶紧躲得远远的。定远军的军纪虽然好,不杀人不抢劫的,可是谁没事去招惹这些刀头舔血的汉子。 朱五只看了一眼,就把头低下去,假装没看见。 随他们吧,只要不触犯军法,不伤害百姓,随他们乐呵。 几个士卒坐下,一听掌柜的口音,又马上大呼小叫,“哎,老乡!” 家乡的子弟,掌柜的羊汤羊肉饼子咸菜,流水一样的送上来。 “吃完了吧!” 其实谢富安那碗汤都没怎么动,朱五从身上掏出几个钱来,“掌柜的~~~”正在此时,门口又是一阵嘈杂,又有几个定远的士卒兴高采烈的冲过来。 “几位是放假出来溜达的的?” “弟兄们,前面红袖街让常,朱二位统领给包了,让弟兄们随意快活!” 常朱?常遇春?朱进伟?红袖街? 就是风月一条街!他俩包了,搞什么名堂?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四十四 人欲 金陵,千年古都。 千年以降,无数铁血男儿为保南渡的汉家衣冠,为这座城池抛头颅洒热血。 千年以降,更有无数仁人志士,隔江相望华夏北方,立志北伐冲直至流干最后一滴血。 但同时,金陵还有另一个称呼,金粉之地。 东南财富文化汇聚之地,潇洒的文人士子在这里夜夜笙歌,吟诗作对。无数代读书人,或是借酒浇愁或是怀才不遇,或是肆意人生,对酒当歌,在这城里纵情声色,让这座城池越发的纸醉金迷。 红袖街,满街红袖。 街上是一家家连着的青楼小院,除了秦淮河外,这里是金陵文人士子,达官贵人的最爱。 往日这条街,到了华灯初上的时候,游人们走在路上,只要微微抬头,就能看见楼上依窗而笑,半遮面的美娇娘。 现在,这条街却是一片肃杀,一片沉寂。 没有兴致勃勃,兜里装着真金白银的文人墨客。反而到处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凶神恶煞,怕是有一两百人,这些穿着铁甲的定远士卒把这条街围死了,不许出入。 红袖街最大的红袖楼,院子的老鸨,大茶壶,管事的还有那些绫罗绸缎,水灵灵的姑娘,跪了一地。 院子当中,两个汉子大马金刀的坐着。 一个满面虎须身材魁梧,看一眼就觉得心惊肉跳。 一个只有一只手臂,脸上脖子上蜈蚣一样的刀疤,还泛着肉色,一看就知道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朱进伟脸上冷笑,看都没看跪着的人,冷冷道,“谁打了老子的兄弟?” 地上跪着的人,忙不迭的磕头轻罪,哭泣饶命之生声不绝于耳。 “装可怜?”朱进伟脸上的冷笑更甚了几分。 常遇春喝了一口酒,不屑的道,“兄弟,何必跟这些婊子废话,洗了这鸟院子!” 这话一出口,当场有几个女人吓昏了过去。 朱进伟又是冷笑,“洗是不能洗的,五哥的军法不是闹着玩!可是这些人,折辱咱们的兄弟也不能这么算了。”说着,放下酒杯,从怀里掏出一个金饼子,铛的一声仍在地上,“他娘的,不过是群出来卖的,还卖出脾气来了。看不上我们这些丘八反贼?” 随后,朝身后大声喊道,“来人,去街上把今日休假的兄弟都找来。今儿这红袖街,老子包圆了,随便快活,别想着给老子省钱!” 士卒们哄笑起来,跪着的人面如死灰。 青楼不一定就是妓院,这里面的说道多,玩法更多。可是和这些拿刀的人说不清楚。要真是让这些大头兵使劲的霍霍,红袖街就完了。 “且慢!” 忽然有个胆突的声音响起,楼上一个书生走下来,装着胆子说道,“这位将军,青楼不是妓宅,您~~您不能强买啊。再说,这街上好多姑娘都是卖艺唱戏的,您这~~~” “卖艺不卖身?装什么黄花大闺女!” 朱进伟撇嘴笑道,“谁还不知道戏子怎么回事?表面上冰清玉洁的,背地里还不是别人的玩物?哦,有钱人玩得,老子的弟兄就玩不得?老子又不是白玩。怎么?这世道卖身的都要挑人了?他们就那么金贵?既然他们金贵,好好说就是,俺们也不强求。为啥装成人上人的样子,肆意侮辱俺的兄弟!” ~~~~~ “咋回事?” 羊汤馆里,一群定远士卒凑在一起,兴高采烈的议论。 旁边,朱五也立起了耳朵。 定远军不许强抢民女,但是不禁止花钱找! 一个愿意买,一个愿意卖,天王老子也管不了啊! 怎么今天好像闹出事来了,还是从常遇春和朱进伟,这俩人哪个都不是安分的主,几天不惹事,浑身难受。 “朱统领大伙都知道吧!” “知道阿,和州一战断了一只胳膊,让官军砍得血葫芦一样!” 朱进伟原先是千户,现在因功升任统领,这些士卒说的就是他。 “今儿朱统领手下一个兄弟生日,朱统领就赏了他点银子,让他自己出来快活!” “这兄弟不知怎么就走到红袖街去了,进了一个院子叫了一个姑娘。” 说到这,这些定远的士卒都嘿嘿笑了起来,饱暖思那啥,都是壮男子,不找才稀奇呢。 “可是没想到竟是家黑店,咱们那位兄弟花了十两银子居然连手都不给摸,就他娘的给唱了几首曲。” 这句话可捅了马蜂窝,店里的定远士卒都叫骂起来,“镶金了十两?手都不給摸?皇上的老娘?黑店!” “所以,咱们这位兄弟就不干了,和那店家闹了起来。谁知道他娘的金陵城这些开院子的豪横得很,骂咱们兄弟没钱就别装大头蒜,说也不撒泼尿照照自己的身份,头牌姑娘也是你这穷汉敢想的?给你唱几首小曲你就是祖上积德了!” “咱们定远军的兄弟哪有好脾气的,当场就打起来了。谁知道那家院子里的护院都,竟然把咱们兄弟打伤了!” “朱统领得着信,带着亲兵就过来了。巧的是常统领也在附近吃饭呢,就一起过去了。两位统领说了,今儿只要是在街上的兄弟,都可以过去,想他么玩谁就玩谁,他们给钱!” “走,走!”士卒们叫嚷起来,“敢辱没咱们定远军,今儿非玩死他们!” ~~~~~ “诶!” 了解事情来龙去脉的朱五,无声的叹气。 这都什么狗屁倒灶的事儿! 无非就是定远军的兄弟想找个乐子,却进了高消费的场所。 钱花了,事办不成,还让人家打骂一顿! 这事放谁身上都得怒,何况定远军这些死人堆里打滚的**! 宰了他们都不解气! 这也就是遇上了定远军,乱世中别的军头的兵,早把那院子屠了十七八回了。 不过,朱进伟也够坏的,包场? 他想干啥? 打了定远军的人,自然不能善罢甘休。 但真是按照朱进伟的意思,让弟兄们随便玩,那可就是无遮拦大会,说不定还得闹出什么笑话! “你不去看看?” 谢富安眨着眼问道,脸上满是好奇。 朱五也没心思吃了,放下碗,“看啥?” 随后,朱五对朱玉说道,“去,你去给朱进伟传话,让他差不多就行,别过火!” 说着,又摇摇头,“还是我亲自去吧!这一天,竟不让我省心!” 他苦笑着往外走,谢富安带着朱玉,一脸看热闹不怕事大的跟在后边。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四十五 狂欢 “兄弟们,敞开了随便玩,哥哥我给银子!” 红袖楼里,朱进伟站在桌子上,满是伤疤的脸上带着狰狞的,极其嚣张的狂笑,眼神中满是狂野。 脚下几口打开的箱子,里面满是白花花的银子还有铜钱,每次朱进伟大笑之时,都会把银钱扔得漫天飞舞。 朱五这些老兄弟不缺钱,每每打下一个城池,朱五都大把的银子的赏赐他他们。 他们缺的是狂欢,缺的是放纵。 长期徘徊在生死边缘,连血液中都桀骜的野性。出身微寒,拿刀之前天地都不愿意收容的流民乞儿,每天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心中的善恶早就模糊了。 即便是约束他们的军法,他们也分不出其中的含义。只知道,那是他们的领袖不允许他们做的事而已。 此刻的红袖楼中,一片狼藉。 一些胆子大的士卒在朱进伟的怂恿下,扛着面容姣好的女子就钻进房间,一时间,士卒的狂笑和青楼女子的尖叫,惨叫此起彼伏。 红袖楼完了! 就算是几个大钱就能解决一次的妓寨,也没有这么玩的。 地上跪着的老鸨们欲哭无泪,心里却在滴血。今天过后,金陵的风月中再也没有红袖二字了。 就在他们瑟瑟发抖之时,朱进伟慢慢走到他们面前,低下头玩味的看着这些徐娘半老的老鸨们。 鬼门关上走一个来回,死人堆里打滚。 朱进伟的目光仿佛冰冷的刀锋,在这些人身上打转。 突然,伸出手,捏住一个老鸨的下巴。 徐娘半老风韵犹存,老鸨一辈子在欢场中打滚,目光楚楚,泪眼朦胧,“爷~~~” “呵!” 朱进味冷笑一下,刷拉! 只有一只手,缺依旧力大无比,直接撕开老鸨的衣衫,露出雪白细腻的肩头。 “啊!!爷爷!”老鸨一声尖叫。 “有点意思!” 朱进伟再次大笑,“弟兄们乐呵着,哥哥我也去快活快活!” 说完,扯着老鸨的头发,在地上托行,朝最近的房间而去。 那老鸨徒劳的挣扎,双腿在地上踢腾,可是看起来不过像一只羊羔儿一样。 “你不管管?” 躲在朱五身后的谢富安早就没了刚才看热闹的样子,反而紧紧贴着朱五的身后,说话的声音都带着颤抖,“这也~~这也太不像话,太不把人当人了!” “这些不争气的!” 朱五心里暗骂,他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这些人的所作所为完完全全看在眼里。 其实在他心中,根本没觉得手下的士卒祸害妓院有错。这世界上,也不会有哪个统帅,因为手下在妓院开无遮拦大会,而处罚谁! 而是觉得,这些兄弟不应该光天化日,大张旗鼓。 ~~~~~ “住手!” 突然之间,一声大喝。 腾腾腾! 一阵急促的脚步从外面传来,红袖楼里的狂欢了瞬间停滞。 朱进伟扯着老鸨的头发站在门口,眯着眼睛看向门口。这些人朱五的老兄弟,在不知不觉之间把朱五的习惯变成了自己的习惯。每当心里不痛快的时候,总是会眯着眼睛。 “胡惟庸!” 来人正是定远军的行军司马胡惟庸。 胡惟庸带着十几个甲士,从外面进来,见到满屋的狼狈还有许多不堪入目的画面,顿时目瞪口呆。 半晌,胡惟庸的目光寻到了盯着他的朱进伟,“朱统领,你就不怕大总管的军法吗?” 朱进伟满不在乎的冷笑,“老子花钱玩乐,犯了哪门子军法?” “这~~~~” 胡惟庸略微一愣,总管的军法里还真没有这一条。 “就算是花钱,也要问人家乐意不乐意吧!人家不乐意,你就是强抢!” “放屁!”朱进伟骂了一句,冲着手里的老鸨狰狞的笑笑,“说,爷爷玩你,你乐不乐意?” 老鸨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爷,没您这么玩的~~~~!” “老子给钱,爱咋玩咋玩?” 楼上一个粗犷的声音,赤裸着上身,满身黑毛的常遇春从一个房间出来,靠在二楼的栏杆上,似笑非笑,“胡司马,一块玩玩?” 他? 胡惟庸心里咯噔一下,朱进伟这一个滚刀肉混不吝就够呛了。 怎么还有一个不杀人不痛快的常遇春! 今天这事,怕是不能善了。 真要为了一个青楼,告到朱总管哪里去? 似乎不大值当,这些人跟随总管一路出生入死,最多受点皮肉之苦。 可是自己,就真把这些人得罪得死死的了! 正此时,胡惟庸心里正在反辐思量。 边上,一直跪着的青楼管事们,忽然看到了救星一样。 “胡先生,救救我等!” “闭嘴!”胡惟庸眼神冷冷扫过去,不比那些厮杀汉的目光柔和多少。 朱进伟稍微错愕之后,哈哈大笑,“俺还纳闷,怎么胡司马来的这么快,看样子,你和这青楼的人是老相识啊?是常客?还是有别的猫腻?俺们这些拿刀的苦熬干休,你们这些动嘴皮的倒是逍遥。怪不得有人说,你们读书人的嘴,就他么活好!!!” 文臣武将,永远都尿不到一个壶里,永远都是隐隐对立的,永远都是面和心不和,永远都是看对方笑话的。 这是朱五最愿意看到的结果,要是手下人都一团和气,他这个总管才真的屁股不稳了。 可是此刻,朱五的眼神中骤然出现些杀机。 朱进伟的话没错,胡惟庸和这青楼肯定有关系,不然他为何要来。 想到此处,朱五的眼神愈发冰冷。 听说这红袖楼原是这金陵城一个官员的产业,破城之后为了安抚人心,并未收缴这些降官的产业。 老子让你们安抚地方,不是让你们和地方打成一片! 才占据金陵,从造反的贼变成割据一方的势力,这些人就开始打自己的小算盘? “朱统领,还是请你以定远军名声为重,以总管名声为重!” 胡惟庸正色说道,“玩这些青楼女子没啥,但是你带着人轮了这里,可不是啥好听的事!” “你他娘少拿五哥~~~~” 骂着,朱进伟的声音忽然变小,脸上的狰狞嚣张在瞬间褪去,“五哥~~~!” 所有人的目光望了过去。 朱五冷着脸,带着谢富安和朱玉,从阴影中慢慢走出来,走到院子里。 “大总管!” “五哥!” “大帅!” 院子里马上乱糟糟的叫起来,有机灵的士卒已经趁机溜了。 朱五直接在院子中,凳子上坐下,面无表情。 红袖楼刚才还是乱糟糟折腾不休,几个呼吸之间,马上安静下来,连女子的哭声都被压抑住了。 哪怕是刚才桀骜狂妄的朱进伟,常遇春也乖乖站在朱五身边,不敢再多废话。 这些人原本就是块而死的流民出身,跟随朱五起家,大伙就是一家人,朱五就是这个家里绝对的家长,权威不容侵犯,也没人敢侵犯他的权威。 “听说,有兄弟被打了!” 朱五淡淡的说道,事情的起因就是一个放假来消遣的士卒被这青楼的人给打了。 “是,五哥!不但打了,还骂了咱们,所以俺这才没忍住~~~” “谁打的!”朱五不听朱进伟的解释,问道。 朱进伟指着跪在地上的青楼管事等人,“他们!” 啪! 朱五抡圆了一个嘴巴,瞪着朱进伟,“知道是他们打的,还留着他们过年啊?”说着,挥挥手,“拉出去,砍了!” 话音一落,自有如狼似虎的士卒过来,拉着屎尿齐流的青楼管事等人出去。 随后外面阵阵利器入肉的声音,连点声音都没有,活人就变成死人了。 朱五身后,谢富安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那可是活生生的人命,他居然问都不问,直接让人杀了? 他的心可真狠! 朱五又看了看朱进伟,“被打的那个兄弟呢?” 朱进伟揉着脸,朝院子里的房间喊,“小王,小王出来!五哥来了,你他娘的还搞个球?” 接着,楼上一阵胡乱的踢腾,一个二十许的精壮后生,胡乱的披着衣服从楼上下来,直接跪在朱武面前。 “总管!” 朱五看这士卒有些面熟,这人身材魁梧手长脚长。 古铜色的方方正正的脸上应该是挨了几拳,眼眶那有些淤青。 “你真是出息,让一群青楼的人给打了”朱五有些很铁不成钢的说道。 “俺不是打不过~~~总管有军法不许杀百姓,俺是怕收不住手把他们打死!”这士卒抬起头,大声分辨,“就他们那身子骨,都不够俺一只手掐吧的!” 朱进伟也在旁边说道,“是啊五哥!小王是在定远就跟了咱们的老兄弟,家传的双刀武艺,哪次打仗都是冲在最前边,现在是俺麾下的百人队,马上就是千户了!要不是您有话不许滥杀,那几个人哪是他的对手!” 说着,舔着脸皮笑笑,“五哥你看,咱老兄弟为了守您的军法,受了这么打的委屈,俺不得给找回来?” 哐! 朱五又是一脚,咬牙骂道,“你还有脸说,这他娘的是啥好事?大白天的,让兄弟们轮着来!你害臊不害臊?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四十六 处置 对于定远军这些老兄弟而言,哪怕朱五的年纪没有他们大,也是亦兄亦父。 “你已是一军的统领,手底下万把兄弟的人,做事能不能稳重一点?非得由着性子来?非得闹腾得不可收拾?” 朱五有些苦口婆心,颇有些当面教子的味道,“他打了咱们的兄弟,折辱了咱们定远军,有一千个法子整治他们,你非得这么干?传出去,有心人歪歪嘴,就成了我朱五的兄弟纵兵劫掠,强抢良家!” 朱进伟头越来越低,这世道人都要个名声。他们这样的胡闹,名声受损的还是朱五。世人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说不定传成什么样子。 跪在地上的小王,铛铛连磕两个头,“总管,千错万错都是俺的错,你要罚就罚俺吧!” 朱五看看,在加上刚才朱进伟提醒,忽然想起来了。 这位兄弟叫王弼,善使双刀,定远人带着同乡入伙。和州一战也是身受重创,拼死把朱进伟从死人堆里抬出来的。(进伟兄弟,俺对你真没话说,未来为真捕鱼儿海的定远侯,是你的手下) 对于这样的老兄弟,朱五的声音就柔和许多,“我记得你,王弼。和州一战,就站在队伍的前面,两把双刀都砍卷刃了!” 王弼眼圈突然就红了,却咧着嘴笑,“俺就知道总管会记得俺!” “你小子也是有两个钱烧的!”朱五笑骂道,“有钱了不留着,到这地方花!”说着,想了想,“你在定远投军,咱们定远军的数次大战都参与过,按理说,功劳够娶媳妇了?” 说完,目光看向胡惟庸,有些不善。 朱五激励下属的一个标准,这么长时间以来,行军司马的份内事就包括给这些有功的士卒张罗成家,无论是流民女子还是百姓的女子,哪怕是妓寨里的女子,都可以。 不光是成家,和州的荣军农庄还有田地牲口分配,男人在军中效力,女子在家里种地养育儿女。 和州时曾办过一次集体婚礼,三军振奋无数士卒呼啸着为朱五效死的场面,还历历在目。 怎么王弼这样的有功基层军官都没选上? 王弼憨厚的笑笑,直接回道,“总管!俺有个同村的伙计,胳膊断了半截,拿不了刀了,俺就让他先成家了!” 定远军就是这样,不管是流民出身还是投奔的良家子弟,都是乡里乡亲的伙伴兄弟。所以,定远军才不管怎样都打不散。 闻言,朱五脸上笑容更盛,“好兄弟,够义气!”说着,拍拍他的肩膀,“等着,五哥肯定给你找个好媳妇!” 王弼挠挠头,朝刚才的屋子瞅了一眼,“俺就看上他了!”说着低下头,“俺上午从这楼下走,她正好在楼上,她冲俺一笑,俺魂都没了。俺就要她,刚才俺还和她说,给她赎身,不管花多少钱,俺掏!” 这~~~ 这个转折也太~~~ 万万想不到,这小子还是个情种。 “兄弟,你发啥癔症?”朱进伟嚷嚷道,“青楼的女人就是看着好,水水嫩嫩的伺候人是把好手,过日子不中啊!她是会喂牲口,还是会种地?” 王弼争辩道,“学呗,她以前也是好人家的女儿,爹娘给卖到这里了,谁天生就愿意做这个?” 完了,这小子是中了狐狸精的毒。 不过,这事倒也不是没有好处。 作为上位者,很多事其实不能只看表面。 朱五想想,朝地上瘫着的老鸨问道,“赎身多少钱?” “不~~~不要钱~~~”红袖楼的老鸨已经吓破胆了,这可是定远军的总管,金陵的主人。刚才楼里面那些管事的打手之类的,说砍就给砍了,今天能保住命就是烧高香了。 “那我做主,你既然喜欢就带走吧!” 朱五笑着对王弼说道,“先找个地方安置下来,过阵子荣军农场那边安排妥当了,送到农场去。” “谢大总管!”天降大喜,王弼激动的又跪下了。 “记住,你们是我的兄弟,只要我能给的,决不吝啬!” 朱五环视一周,对周围的士卒说道。 随后又看看朱进伟和常遇春,笑脸变成了冷脸,“至于你俩,我该怎么处置呢?” 俩人都不说话,朱进伟是滚刀肉,说一次好几天。 常遇春则是心里根本没有善恶,他不祸害百姓就算难得。朱五说的话,听是听,认是认,就是不往心里去。 何况,对于自己的手下的爱将。朱五也不愿意用这些狗屁倒灶的事,小题大做,伤了下属的心。 这个时代的军队,没有信仰,也不可能建立起信仰,除非人人都是圣人。 纵横上下五千年,只有一只岳家军。 能不骚扰百姓,不像其他义军那样霍乱天下,甚至拿百姓当军粮,已经是朱五竭尽所能的结果。 这些些许的瑕疵,敲打敲打就过去吧。 都是人,都有七情六欲。大总管也不能管天管地,管兄弟们的小弟弟。 只要忠于自己,为自己效死。 不就是霍霍了一家青楼么!算得了什么? 要是后世,这样的情形肯定是轩然大波,肯定无数人说青楼女子也是人,做人不可不有怜悯之心。 朱五只能说,高尚没有绝对的,只有相对的。 每个时代都有不同的道德标准,况且这个时代,一切都以利益为前提,任何事都是利益在前。 “玩了人家的姑娘,记得要给钱!” 朱五看着两人,缓缓开口,不过看着满地的银钱他知道,这些家伙还没龌龊到不想给钱的地步。 “明天修整一天,后天郭小三带着亲军为主,你二人为辅,安庆宁国徽州三城给我拿下来,拿不下来,提头来见!” 常遇春赤裸上身,喜笑颜开,刚想说,“无需他人,俺一人就可!”可是,见朱五盯着他,不由得背后发寒,笑了笑,“俺谨遵总管的号令!” 兵就是狼,不能当成够养。喂不饱,喂太饱都不行,闲着就会出事。 郭英拿下了镇江,金陵的头顶稳当了。 现在让这两个人去拿下金陵的后背,早晚的事,不让这些**在有眼皮子底下乱来。 接着,朱五慢慢走到胡惟庸面前。 这个人要好好的敲打,当初那些和州他立下大功,但是这个人功利心太重,有时候手伸得有些长了。 “我让你们安抚地方士绅,不是让你们同流合污的!” 那边的士卒在瞬间退场,红袖楼里的兵走得一干二净,只留下满地狼藉。 朱五也不怕别人听见,一点面子都没给胡惟庸,直接的说道。 “你早就认识这家青楼的主人?是不是暗中~~~~?” “主公,属下的确认识这家的主人,但属下没有私心~~~当日大军进城,这家的主人奉银一万~~~” “我不管你有没有私心!” 朱五盯着他,“老胡,咱们好日子在后头,现在这些散碎银两,不值当!”说着,回头看了看雕梁画栋的红袖楼,“传本帅的令,从今天起,金陵城所有的青楼,歌肆给老子停喽! 这什么世道?还搞这些纸醉金迷的玩意? 还有,下午老子出来转悠,一路上看到不少酒肆,酿酒也停喽! 饭都吃不上,还酿酒?粮食嫌多给老子!” 说完,一甩袖子,留下馒头冷汗的胡惟庸,大步而去。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四十七 打你 “等等,朱总管,您就这么算了?” 朱五大踏步往出走,谢富安在后面小跑着追。 “不然呢?”朱五脚步不停。 谢富安忽然加快几步,跑到朱五前面。 “你那些士卒把红袖楼糟蹋成那样就算了?我刚才亲眼看到,三个当兵的拖着一个女人进去,你~~~~你就这么算了?不追究了?” 朱五白了他一眼,“追究啥?又不是没给钱?” 这事,朱五不是没看见,是真的没办法追究,总不能因为多人运动就砍了几个士卒的脑袋。军法中没这一条,再说过度的约束,只会让人有逆反心理。 谢富安的脚步停顿,人楞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朱五会说出这样的话。 随后,又不甘心的马上追了上来,脸上带着有些愤愤的表情。 “给钱就行吗?他们虽然是青楼的女子,可是也有廉耻之心啊!你手下的王弼也说,她们都是好人家的女儿,谁愿意生下来就干这个?” 朱五让他嚷嚷的心里烦躁,“那你说怎么办?为了这些女人,老子砍了自己兄弟?就算老子砍了,她们领情?别人真在乎她们的死活她们只是别人手里赚钱的工具,从进了青楼的门,她们的命就注定了!” 现实就是这么冷酷,这个时代,每天都人无辜的被牺牲,被抛弃。自己想管,管得过来吗? 已经下令让金陵所有的青楼,歌肆都停了。就是给了这些可怜的女人,一条活路。如果她们不想在卖身卖笑,大可以从良。 谢富安却不明白,从小生长在深宅大院,锦衣玉食的她呆愣原地,喃喃自语,“原来在你心里,也没把她们当人?” 朱五停步回头,眼睛瞬间眯了起来,心情没来由的烦躁。 看着谢富安,冷笑着说道,“当人?你也配说这话?你一个金陵巨富家的少爷,生在富贵乡,奴婢成群,山珍海味的少爷,也配说这话! 你们这些富可敌国的人要是把别人当人,这天下就不会有这么多穷人! 你们要是把穷人当人,这天下就少饿死很多人? 你们要是把人当人,世界上就不会有奴隶这回事? 你们要是知道别人也是人,这世道就不会有我们这些提刀造反的人?” 这世道,没有任何人的钱是干净的。 蒙元皇帝,当官的,地主,士绅,财主。 他们的钱上都沾着普通百姓的血肉,是他们的贪婪让天下的百姓没了活路。 天灾老百姓能扛过去,可是官府的税粮扛不过去。地主的租子扛不过去,士绅,财主的高利贷扛不过去。 卖儿卖女吧,卖身为奴吧,卖进娼门。 人,总得或者吧! 破产的百姓在这些人的眼中,就是羔羊。无论是是谁都想扑在他们的身上,狠狠的吸几口血。 朱五知道自己的想法很狭隘,可是此刻他还是喊了出来。 谢富安被朱五吼的连连后退,突然涨红了眼睛,声音变得尖锐起来,“朱五,我看错你了! 我听人家说你为了一个义妹,和义父决裂,算得上一个奇男子。 我见你为了替士卒赔罪,为了几个百姓女子的名节,断了手指,以为你是真心为民的英雄好汉。 没想到,你原来也是一个视人命为草芥的人!你心里也没拿女人当人!” 朱五再次停步,回头。 “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朱五用手指点着谢富安的脑袋,“你知不知道你在和谁说话?知不知道老子是谁?老子做事用你教?不看你是个女人,老子早打你了!” 谢富安挺着胸膛,居然毫不畏惧,“来,来,你打~~你打~~你~~~” 随后,马上后退几步,捂着胸膛,“你怎么知道?” 朱五冷笑几声,面对面贴上去,伸手在他下巴上捏了一把,“你当老子瞎啊!下巴上连根毛都没有,脖子上光秃秃的,皮肤嫩得出水,腰还没老子的大腿粗。老子就是心善,换成别人,你还能好好站在着说话!” “你早就知道?” 谢富安有些恍惚,接着脸色马上变得愤恨,尖叫一般说道,“你既然早知道我是女人,为啥还动手动脚的?” 说着,边哭边喊道,“你拉我的手,你楼我的肩膀,你还~~~” “我还捅你这里了,咋地” 朱五恶作剧一样,手指头在谢富安胸膛上点着,“就点你了,咋地?就点了,咋地?” 他点一下,谢富安推一下。 边推边点,谢富安防不胜防。 “就点了你了,咋地?” 朱五嘴里冷笑着,心里不知怎地就是感觉特别痛快,“就点你了,咋地?葵花点穴手~~~” 啪! 一声脆响,朱五脸上以麻。 紧接着半边脸都是火辣辣的感觉。 “你~~~” 朱五怒了,来到这个世界到现在,第二次有人敢他的耳光。 他朱五以前虽然是个乞丐,可是没被打过脸。 出生入死这几年,敢跟他扎刺的,也都成了他刀下的亡魂。 今天,居然让一个蠢丫头给打了。 他娘的! 而此时,朱五似乎有些失神,眼前的影子和另一个人好像有点重合了。 第一次打他的,是秀英姐! 不过,那次可远没有这次这么疼啊! 就这么一愣神的瞬间,谢富安已经哭着跑远了。 一直在旁观着的朱玉,抽出小刀就跟上去。 “你干啥去?”朱五拉住他问。 朱玉鼻子一甩一甩,“爹,他敢打你,俺去宰了他!” “回来!”朱五没好气的给他一脚,“你添什么乱!” 随后,朝着谢富安跑开的方向看了看,路边几个魁梧的寻常百姓汉子,满是歉意,甚至惶恐的对着朱五低头,讨好的笑笑。 谢富安有点蠢,但是人家家里不蠢啊。 小丫头那次出门,身边不是一群人乔装打扮的跟着。 朱五为啥出来不带亲兵,金陵城里有的人是想他死。 但是谢家的保镖在暗处,不比自己的亲兵差。 ~~~~ 天色有些暗了,地上朱五和朱玉的影子,拉得有些长。 “爹?” “啥事” “您刚才说的那个啥葵花点穴手,是啥?” 朱五忽然童心大起,对于手下的老兄地他总是不苟言笑,但是对于假子营这些孩子,有时候他难免露出自己的少年心性。 毕竟,两世为人,他的年纪都不大。 于是,双手摆了个造型,“想学是吧,我教你啊!看好!” 说完,呼呼的点了几下空气,“葵花点穴手!” 朱玉学着样子,嘴里大叫,“葵花点穴手!” 朱五脑筋一转,手指头飞快的点在朱玉的身上,“葵花点穴手,你动你是狗!” 朱玉,~~~~~~~~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一 银币 腊月初三。 风,南。 阴天,大雪。 宜,祈福,破土,修坟,出行。 忌,嫁娶,纳吉,放水,合居。 天空有些灰暗,战马在嘶鸣。 指甲般大的雪片,恶狠狠的打在脸上,士卒们迎着风雪出城。 从天空俯瞰,地面上是一道扭曲的洪流。 战马上的朱重八,矗立在城门口,用目光注视着没个出城的士兵。 又熟悉的面孔,便会报以微笑。 雪不断的打在他泛着白气的铁上,他的铁甲护肩上也满是皑皑白雪,然而他的身子一动不动,和山一样屹立着,似乎谁都撼动不了。 “哥,俺找人问过了,有善长看天气的先生说,这雪得好几天呢!”徐达慢慢策马过来,抓着缰绳的手冻得通红。 朱重八依旧看着出城的士卒,嘴角慢慢带起一丝微笑,“没事,出其不意。这么大的雪,谁能想到咱们出兵!” 说完,慢慢的抬头,目光移到了城墙之上。 城墙上的门楼里,他的妻子一只手扶着腰,一只手扶着墙头,默默的注视着城下。 随后,似乎两道目光在无声中汇聚到一起。 你在家安心等咱。 你放心去,家里有俺。 一切,尽在不言中。 城下,朱重八忽然动了,猛的挥舞马鞭,身上的雪花飞溅。 “驾!!” 城头,马秀英轻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腹,眼神中少女的青涩早就褪去了,取而代之的将为人母的刚毅。 “封锁濠州城门,重八回来之前,谁都不许开!” ~~~~ 这边是漫天风雪,江对岸是暖阳和风。 定远军大元帅朱总管的帅令,说出来就圣旨。 这座金粉之都,一夜之间所有的歌舞酒肆,青楼窑子全都停了。并且严禁酿酒,不管是谁抓到一律斩首。 没人反对,没人敢反对。城中的商人们连声音都不敢有,定远军的文臣们对于这两条法令,更是举双手双脚赞成。 粮食就是命,这年月用粮食酿酒百害无一利。大伙都是反贼,还没打下江山,更不应该享受这金陵的纸醉金迷,歌舞升平。 褪去了声色犬马的进陵城,在冬日里显得格外庄重。百姓还是一样的活,日子还是一样的过。青楼也好,酒也罢,并不是他们生活中的必须品,甚至都不是他们可以负担的消费品。 城市的繁华来源于百姓的建设,但是城市里的繁华其实和大多数人无关。活着,其实本就和繁华不怎么搭边,他再怎么繁华,百姓也得自己挣钱吃饭。繁华?给谁看啊! 再说,乱世中的繁花似锦,挡得住几刀?、 军营里,总管议事厅中,朱五和手下的将领们,又一次站在了那副巨大的地图前。 郭小四拿下镇江,兵不血刃的丹阳金坛两县,把刀架在了扬州的脖子上。沿着这条线,下面还有常州,常熟,天下闻名的苏杭。 郭小三和常遇春朱进伟,拿下了安庆宁国徽州三城,在地图上看,定远军像一个钳子,完全包围了富庶的江浙之地。 定远军发展的太快了,尤其是渡江之后,滚雪球都没这么快。前面有无数的富庶城池,数不尽的资源。承平日久的南方,本就没有多少兵备,在定远军这些淮西汉看来,都是肥肉。 “兵不够!”朱五从地图上收回眼神,苦笑着摇头,“渡江之后,七万大军咱们还怕养不起,现在看来没有十五万人,铺不开!” 李善长,胡惟庸,冯国用等人都是笑。 冯国用笑道,“既然兵不够,总管招就是了!” 李善长也说道,“可以一边打一边招降!收拢地方降卒为我定远效命!” 朱五摇摇头,手放在腰间盔甲的皮带上,“招兵还得从淮西招!还得咱们家乡子弟,告诉和州的李赛,和州定远那边开始招兵,无论是良家子还是流民,都行!” “总管不可!” 堂下一个文臣站了出来,朱五定眼一看,又是他,杨宪。 杨宪大声说道,“总管,万万不可。总管起家之地在淮西,倚靠淮西子弟不无不可。可是总管现在不单是淮西人,定远军的基业在江南,前程也在江南。 总管若只用淮西人,那岂不是伤了江南子弟的心?江南亦有健儿勇士,总管何不招纳江南豪杰?难道说,总管的心里,只信任淮西人?” 此言一出,堂上朱武手下淮西出身的武将皆怒目而视。 就连李善长等淮出身的文臣,都阴沉着脸,冷冷看着杨宪。 乡情,地域,这是永远都绕不开的东西。 平心而论,他最后半句话说对了,朱五现在只相信淮西人。 但还有一句,朱五现在没得选。 满打满算,起兵才一年多。朱五有不过干刚刚过了弱冠之年,可是定远军从占据定远开始,到现在南下金陵,滚雪球一般的壮大,简直让人瞠目结舌。 这一切快到让朱五有时候觉得不真实,快到没有安全感。况且,现在江南立足未稳,蒙元就像他头上悬着的一把利剑。 朱五笑了笑,“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好意!但是上回你也说过,如今我朱五已经是朝廷的心腹大患了,蒙元不可能坐视我在江南做大,定远和蒙元朝廷,早晚有一场恶战。 而且这场仗就在眼前,不会太远。可是现在江男之地,咱们还没消化,是神百姓尚未归心,如何能用?说句不好听的,现在江南大多数人,还视咱们为贼吧! 真要是拉起来十几万兵马,万一崩了,咱们定远所有的东西就前功尽弃了。所以,现在卖命出力的,还得是我们淮西人。” 定远军的地盘来得太快,但是相应的,他们不是本土本地人,想彻底的消化江南之地,得到当地人的认可,恐怕没个十年八年都行不通。 尤其这个地方,有一股暗流。 一股效忠于蒙元皇帝的,读书人的暗流。 这些读书人,哪怕是四等中的最下等,连科举都是考最难的题,取最少的士。可是他们心中,依然奉蒙元为正统。 视天下的义军,为贼! 这些人只是暂时没有露面,他们在乡间有着巨大的威望,早晚会冒出头。 这时,蓝玉从外面进来。 “五哥,席道长来了!” “让他进来!” 接着,席应真大踏步的从外面进来,手里捧着一个木盒,笑道,“总管,银币成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二 命运 阳光从窗户照射进来。 照在朱五指尖,那枚圆形的金属硬币上,迸发出璀璨却又柔和的银色。 定远军诸位将领,静静的围在朱五身后,眼神盯着那枚制作精美,熠熠生辉的银币。有人痴了,有人笑了,有人呆着,有人若有所思。 “还真像袁大头,简直就是袁大头的翻版!” 朱五把指尖的银币转动一下,背面的字迹在阳光下,更加清晰。 圆形银币的背面刻着四个大字,字体刚正,苍劲有力。按上下左右的顺序读出来,华夏通宝。这几个大字的上下,各对应两行精美的小字。 山河奄有中华地,日月重开汉家天。 看到这里,朱五又忍不住点头。 这话的原句是,日月重开大宋天。 大宋? 谁认得他,老子没吃过你大宋的一粒米,一碗饭,老子提刀造反是为了自己,就算打跑了蒙元和你赵宋有什么关系? 扯淡! 把银币再次反转,朱五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银币正面,居然是一个年轻人的侧面像。相中人没有带着铁盔,而是一个标准的汉家儿郎的发型,束发的带子微微表扬。抿着嘴唇,眼神坚毅的望着前往。 蓝玉惦着脚在旁边笑道,“五哥,这是你哩!” 应该是,朱五矜持的点点头。 手指却在微微的颤抖,告诉别人他的内心其实格外的兴奋,紧张。 人像看起来有和朱五有六分相似,可能为了显得成熟些,人像的下颚有着短短的胡须。 这人像被些个苍虬飞舞气吞万里的大字包围,太平路大总管定远军大元帅朱,下面还有一行小字,驱逐鞑虏,恢复中华! “是不是太高调了?” 朱五心中正在思量,身后却有人开始喃喃自语。 回头,李善长等人已经大礼下拜,“主公,有了此物,天下何人不识君。我定远军,势必千古传唱,英名永在!” 李善长说的,就是这银币的zz意义。古往今来多少英雄豪杰泯灭在历史的历史的长河中,连个浪花都没留下。 定远军绝对不会,在决定单枪匹马挑动天下之后,在和郭家翻脸之时,在决定过江的那一刻。 一直都把野心藏在心中的朱五,告诉自己。既然要走,就要一直走下去。既然要走,就要做最后的胜利者。 而这样的银币,就是朱五来过这个时代,在刀山火海中留下的印记。 “一共铸了多少?” 朱五把玩了一会,就把银币交给其他人,随意的问道。 席应真笑道,“第一批一万五千枚,七分银子,三分铅!” “不够!”李善长珍重把那枚银币放在手心里,接话说道,“这样的银币流到民间,恐怕老百姓都舍不得花。” “不够就铸,反正银子有的是!” 朱五大笑道,“老道,多铸一些,马上过年了,犒赏士卒用!” ~~~~~~ 哗啦~~ 一口木箱被朱重八钢刀劈开。 白的黄的,亮晶晶的金银铜钱哗啦啦流了一地。 暴露在,阵阵寒风之中。 天地之间一片肃杀,皑皑白雪的地面上,触目惊心的血色随处可见。 伴随着血色,还有无数被冻住的尸体。尸体的表情有的狰狞,有的安详,有的睁大眼,有的张开了嘴。还有残肢断臂,还有弥漫的硝烟。 “身后就是庐州!” 站在一辆马车上,一口口箱子被打开,无数的金钱从里面流出来。 朱重八挥舞着钢刀,大声疾呼。 “弟兄们,咱们打了三天,城内的官狗子就剩下一口气了,他们撑不住了。加把劲,破了庐州咱们人人当神仙!” 说着,用脚踢着地上的金银珠宝,铜钱布匹。 “谁愿意为先锋,金子银子随便拿!” 朱重八的目光带着刀锋,为了打庐州他准备了许久。连濠州积攒的金银都拿出来,赏赐兄弟们。他知道,他的兄弟穷惯了,这一招百试不爽。 士卒们的呼吸急促,吐出来的雾气很快在风中凝固变成白色的水汽,然后在铁甲上凝结。他们的眼神贪婪的盯着朱重八身边的金银,似乎忘记了战场上,无数袍泽在庐州高大的城头惨死。 似乎,那些地上扭曲的尸体也视而不见,他们什么都看不见。他们只能看见,钱。脑子里也满是破城之后,狂换的景象。 似乎,他们不是看不到,只是不想看,不愿意看。 三天,三天的攻城厮杀,死亡唤醒了他们心里的兽性,现在的他们在金银的刺激,和破城后的许诺下,已经不在乎自己的生死。 “这狗世道,早死早享福!” 士卒中,一声虎吼,一个满面胡须高大的将领站出来,挥舞着手中的短戈,仰天长啸。 “毛贵兄弟!” 朱重八笑了,打安丰就是毛贵第一个爬到城头。虽说他不是朱重八的乡亲伙伴,也不是淮西人。可是这个汉子,有勇有谋,现在已经是濠州军不可或缺的一个人物。是朱重八,不可缺少的心腹大将。 “总管!俺来!” 毛贵大踏步走到朱重八身边,玩下腰抓了一把金银在手里,忽然回头,把手里的金银抛向天空。 “谁愿意跟俺爬城!” 士卒中,无数亡命之徒同时呐喊,“俺~~~” “擂鼓,攻城!” 朱重八的呼喊声中,战鼓起,巨大的攻城楼被搭了起来。 在城头官军断子绝孙的咒骂中,城上城下箭如雨下,刚刚还肃杀的天地,马上变成了修罗地狱。 “毛贵兄弟的攻城楼搭上去了!” 朱重八的伙伴们在风中呐喊,“咱哥们不能让他比下去啊,杀!” 一边爬城墙,另一边在徐达汤和的率领下,举着盾牌疯狂的撞击的城门。 “在加把劲~~~使劲儿!!” 城下,督战的朱重八握着钢刀的手,青筋乍现。 眼睛死死的盯着战场,几乎咬碎了自己的牙齿。 身旁,一个光着头的和尚,拼命的纵马过来。 “重八哥!” 朱重八的目光看过去,只见道衍和尚没有平日的从容优雅,反而带着些急躁,心里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广孝,咋了?” 道衍和尚勒住马,青紫的嘴唇动了动,“哥,朱五的前锋已经占了安庆,宁国!” “啥?” 朱重八的脸上短暂的失神,“他们怎么这么快?” 随后,刚毅的脸上满是苦笑,“小五,又把咱们给围上了,咱们怎么就跳不出他这个圈呢!”说着,声音中带上了无限的愤慨,“难道,咱们就只能占这些死城吗?四周无出路,咱朱重八,要被困在着淮西穷地方,一辈子?” “万胜!” 就此时,天地间突然爆发出剧烈的欢呼声,肃杀的天地为止震动。 天上地下,数万人忘乎所以的呐喊,“城破了!” 无数人不顾身上的伤痕,狰狞着狂笑,“庐州破了!进城当神仙!”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三 “臭男人!” 一声娇喝之后,刷地一声。 宝剑出鞘,剑风凌厉。 花园之中,谢富安满心的悲愤都倾注在手中的三尺青峰之上。 东南西北,四面八方,好一招八方夜雨。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好一招雾里看花。 周围的下人瑟瑟发抖,连连后退。就连边上的树木也竞折腰,生怕被剑风削掉了枝杈。 “朱五!你个屎屁癞子!” 谢富安一剑斩断了一截树杈。 “朱五!你个小b养东西!” 谢富安一脚踢飞一个花盆。 “老子砍死你个小杆子!~~~~·哎哟~~!” 所谓过犹不及,谢大小姐用力过猛刹不住车,一招龙腾四海变成了野狗吃屎,直接一个马大哈扑在了地面上。 “小姐!” 花园的小路,扑通扑腾,忽悠晃悠。 手臂跟莲藕似的胖丫鬟知画,焦急地跑过来,身上的肉一颤一颤,忽闪忽闪。 “您没事吧!早就跟您说了,不能舞刀弄枪的,您又没练过,万一伤到了怎么办” “呸呸!” 谢富安在丫鬟的搀扶下,吐着嘴里的灰尘站起来,恨声道,“现在就后悔没练过,不然那天老子就直接砍了朱五这个假仁假义的王八蛋!” 知画肉嘟嘟的手,捂嘴笑道,”小姐,朱总管到底怎么您了,值得您天天骂?” “他~~~~” 知画不问还好,一问,谢富安脑子里忽然出现那日朱五蛮不讲理坏笑的嘴脸。 “老子点你了,咋地吧!老子就点你了,咋地吧~~~!” 想着想着,似乎真有人用手指点自己一样,忍不住抱住了肩膀,护在胸前。 “朱五,你这个杀千刀的~~~!” 一抹红晕爬上了脸颊耳后,谢富安咬牙切齿神情有些呆住了。 “小姐!”知画肥嫩的手儿在谢富安的胳膊上拍了一下,“你又走神了!” “没有!” 谢富安惊醒过来,看着身边的胖丫头忽然心中童心大起,双手凌空点了几下。 最后在知画肥嘟嘟的胸口一戳,“葵花点穴手~~~你动你是狗!”随后,呵呵一笑,“别动啊,你动了就是狗!” “小姐!”知画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无奈叹息幽幽的说道,“听说表少爷正在来金陵的路上,最多还有三天就到了!” “谁?”谢富安的表情瞬间呆滞。 知画掰着圆滚滚的手指头,“您的大姨妈家的少爷,您的表兄,沈万三啊!” “马上给我更衣,备马我要见朱总管。”谢富安头也不回的往房间走去,“我就是死,也不会家给姓沈的死胖子!” ~~~~~ 噗~~!!!!! 谢广坤一口茶喷得满墙都是,瞪大了眼睛,瞪着面前的谢家保镖。 “任你娘,你讲丝么?” 说着,啪地一下,把手里精致的青花瓷器重重的放在桌子上。 “朱五那个小潘西捅了小姐?” 谢广坤盯着羞愧低头的保镖,“这么,一下下地?捅了胸口?你是死人啊?你是废物啊?你怎么不拦着啊?你怎么不早点讲啊?” 保镖心里一肚子委屈,讪讪地不敢抬头。 别说朱五捅小姐的胸口,就算朱五哪天兽性大发,捅别的地方,谁有办法?俺们就算拼了脑袋不要,能拦得住吗? 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干什么不好,招惹反贼头子! 这不是厕所里打灯笼,找屎吗? 为什么不早说,要不是今天你问了,我一辈子都不想说。 你知道了能怎么样?砍了朱五?还不是得捏着鼻子认了! 就此时,地面上似乎晃悠了一下,胖丫头知画跑了进来,“老爷,小姐又去见朱五了!” 谢广坤把额头垂下来的头发,撩上去,忽然看着保镖问道,“你见过朱五,那人怎么样?” 保镖想了想,“回老爷,看着还行,挺利索的后生。要是不说是造反的头子,看着就跟谁家的读书郎似的!” 嘶! 谢广坤嘬着牙花子坐下,又挠挠额头,“改天认识认识?” ~~~~~~~~ “重八哥,打下庐州了?” 朱五叼着半个馒头,手里看着送过来的军报。 庐州,淮西重镇,虽说是因为屡遭重创,庐州兵力不多的原因,但想必朱重八也是下了血本才打下的。 前年,刘福通可是围了一个月都没打下来。 只是,他打下那有什么用呢? 朱五脑子中飞快的算计,庐州也不是什么四通八达的地方,淮西这几年天灾不断,庐州只不过是下一个濠州罢了。 单纯的为钱粮? 更不是。 扪心自问,朱重八有着比朱五更能成就大事的气质。坚毅,果敢,执着冷静。关键时刻获得出去,又有着非凡的人格魅力。手下那些同乡兄弟伙伴,更是死都要捧着他。 如果没有自己,这个时代,最杰出的豪杰,最耀眼的新星应该就是他。自己所有的一切,只不过是抢在他的前面,比他快了一步而已。 但是,既然现在朱重八困在淮西苦苦挣扎,没又出路。 自己,该怎么对他呢? 朱五一时有些犯难,他不是小孩子,可以说现在的朱五比刚到这个世界时的朱五,心狠上了十倍,阴暗了十倍,现实了十倍。 想到此处,朱五不由得手指轻轻敲打桌面,沉思起来。 坐在朱五下首的李善长,看了看朱五的脸色。 缓缓开口,“主公,可是为朱重八困扰?” 朱五转头,“老李,有啥话直说!” 李善长放下手中的纸笔,看着朱五正色说道,“按照在下的一起,其实很简单,发兵吞了收之!” 朱五笑道,“你当重八哥没有一拼之力你太小看他了,跟他硬碰硬不值得!” 濠州军的兵马粗略算算起码有五六万人,这些可不是江南的地主武装,而是实打实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淮西老军,还有一部分是身经百战的徐州子弟。 朱重八手下的将领,更是他的生死兄弟,招降的事想都不用想。再者,两人曾经约定,彼此不刀兵相向,静待天下大变。 尽管现在朱五心中阴暗之极,曾经的话可以厚着脸皮忘记,可是他还是不愿意做先动手的人。大概以为朱重八和他曾经的情谊,太过美好,让朱五心中依然有着一份难以割舍的情节。 况且,现在朱重八在淮西又没碍着自己,又不冲突。 “但是淮西不能让他在呆了!” 李善长接着说道,“虽然他现在没有出路,可是他占据庐州和刘福通连城一片,背靠背。江对岸又有咱们,朝廷想动都动不到他,他这日子过得也太安稳了。 咱们不打他,但是也不能让他在咱们身后睡大觉。” 说着,李善长往前凑了凑,“让他去淮安,逼着他去,卡在运河的边上,他那几万人可以为我定远军的屏障!” 朱五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硕大的地图,用黑色笔墨标注出来的重地,淮安! 一缕阳光打进来,正好照在那两个字上,慢慢的朱五的眼睛看得有些花了。 让他去淮安? 屏障? 朱五摇摇头,李善长想的太美,太低估了自己这位大哥! 如果朱重八肯按照别人的心思走,他就不是朱重八了。 自己还在懵懂,前路茫茫之时。 朱重八就说过,造反这条路不能停,不能回头,只有一直打下去。 朱五有雄心壮志,人家更有! 回过头,朱五对着李善长笑笑,“先不管他,先把咱们的地盘弄好。最近我总是心神不定,咱们占金陵都这么长的时间了,官府一点反应都没有。我这心里,打鼓啊!” “现在朝廷两路大军,北方河南刘福通,长江中下游百万大军会剿江西徐寿辉,一时抽不出来。但是过了年,朝廷准备了,一路沿运河而下,再抽调徐寿辉那边的水军兵马攻咱们的后背!这仗不好打!” 李善长的脸上也有忧色,开口道,“若是如此,只有坚壁清野,死守金陵的门户!”说着,脸色郑重起来,“打仗的事,在下一介书生,不懂。但是粮草物资,主公大可放心,不会出一丝的差错!” 朱五笑笑,“后勤交给你,我放心!” 随后目光又看向地图,“不过,要是真打这么一场大仗!也不是没坏处!只要朝廷啃不下咱们,他就得捏鼻子认了!打完了这一仗,江南之地谁也制不住咱们!” 李善长忽然眼睛一亮,站起身到了朱五身边,低声说道。 “主公,在下有一计,或许~~~~”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四 “朱~~总管你说话还算不算?你得帮我杀了沈万三!” 谢富安又来了,依然女扮男装。 军营的总管议事厅里,追着朱五的屁股,翻来覆去就这一句话。 刚和李善长商量完事,还有一堆的事没处理,就让债主找上门来了。本来朱五心中对她,多少些愧疚,但是现在看她这副模样,不知怎地,就是想逗逗她。 “不杀,谁让你那天打我!”朱五眼皮夹了她一眼,继续看手中的文书。 “你~~~”谢富安一时气结,剜了朱五的背影几下。气呼呼的说道,“你钱都收了,怎么不办事” 朱五笑笑,“那你答应的造船工匠也没到位,我凭啥办事?” “泉州到这远着呢!人家能长翅膀飞过来?”谢富安嚷嚷道,“再说,我一个大活人在这,你还怕说话不算数!” “我要你这大活人有啥用!” 朱五哼了一声,看着谢富安,“你能不能坐下,慢慢说。我就纳闷了,你一个大姑娘怎么没个姑娘的样子!” 谢富安在朱五身边坐下,盯着他,“帮我杀了他!” 朱五放下手里的东西,也扭头看着他,“你为啥非让我杀了沈万三呢?怎么说他也是你表哥!你俩是亲戚啊!” 忽然,谢富安眼圈一红,胸膛起伏,似乎像受了很大委屈似的,“他~~~他要娶我?” 谋杀亲夫! “你这心也太狠了,人家要娶你,你不愿意嫁就不嫁吧,干嘛非得杀了人家?” 谢富安站了起来,烦躁的说道,“这是我娘活着的时候,定下的婚事,改不了。不嫁他的唯一方法,就是宰了那个死胖子!” 沈万三还是个有钱的死胖子! 有钱就够招人烦了,有钱的死胖子更是招人烦啊! 未婚妻都想杀你! 等等!谢家就这一个女儿,沈万三要是娶了她,那岂不是把谢家的万贯家财都变成自己的了吗? 你个死胖子,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人财两得。 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儿,本来朱五心中对沈万三的观感不好不坏,只是一个人名。现在这么一分析,或是出于男性的妒嫉,或是出于自己那点小心思,就不怎么待见这个姓沈的了! “他啥时候到金陵?” 谢富安眼睛一亮,赶紧说道,“三天之后!” 朱五挠挠头,“这事不好办啊,你说我一个爱民如子的大总管,怎么能~~~~?” 谢富安不屑的笑笑,“我可以加钱。” 加钱就好办了,杀是不能杀,人家沈万三又没犯到自己手里,真杀了对自己名声不好。 不过,自己倒是有办法让这死胖子知难而退。顺便在吓唬吓唬他,听说沈家也是世代巨富,还可以榨一笔。 一想到钱,朱五就头疼。 手中的文书就有席应真的条陈,要钱,要钱,要钱。工匠坊里新火炮和新巨舰流水一样花钱,花到朱五瞠目结舌,就是有座金山也不够折腾。 可是席应真信誓旦旦的说道,只要钱到位。定远军的火器就会上一个台阶,要是这钱花冤枉了,愿意提头来见。 “你答应了?” 见朱五没说话,谢富安继续问道。 朱五想了想,“嗯~~~我试试吧!” “什么教试试啊?”谢富安不乐意了,“你前几天杀人那劲呢,一个沈万三还不是你一句话,神不知鬼不觉的事儿?” “你那天还说我把人不当人呢,你现在把人当人了?说杀就杀!” “这不一样,沈万山该死,我和他有仇!” 谢富安争辩道,“我这是有仇报仇,你那是草菅人命!” 说着,气呼呼的站起来,“在你看来你的手下不过是祸害了青楼女子,可是在我眼里,那和qj无异,哪怕给了钱,也是用强!青楼女子,亦是民女,就因为他们在青楼,就可以随意侮辱?” 朱五不乐意了,骂人揭短呢,“你别强词夺理~~~” “是你强词夺理!” 谢富安一字一句道,“当初你入金陵的时候,安民告示怎么说的?不得骚扰百姓!违令者斩!可是就算那样,你手下还有人犯错了,还是有人祸害百姓!” 朱五无语,看了看自己的左手。 “你心里是不是觉得,只要他们不祸害百姓就行了,其他事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谢富安接着说道,“可是你想过没有,在你身边他们都这么胡闹,要是出了你的身边,山高皇帝远没有军法压着,他们会怎样?今天他们祸害了青楼女子,可以用花钱搪塞过去。明天他们是不是可以私下侵犯人家降官的家眷?反正是降官,不是自己人。后天是不是可以强娶人家民女?反正给了彩礼,不算霸占!” 有道理! 朱五没话说。 谢富安说的有道理。自己的军队在自己身边有军法压着,要是不在呢。在淮西的时候,因为淮西是家乡之地,士卒们不愿留下骂名。 可是这里是江南,将来他们面对的更是江南的花花世界。 自己的人自己知道,定远军这些淮西子弟是好兄弟,但是他们也是刀尖上打滚的**。 “所以那天我才说看错你了!” 谢富安又在朱五边上坐下,目光落在他的左手上,“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你才起兵一年,就闯下如此大的名声。你进城之后,断指那天我才明白,很多人愿意为了你去死!” 说着,叹口气,“我也明白,你们男人讲究啥生死义气,人家帮你出生入死,你不能翻脸无情。可是,一个两个你能维护,要是将来这样的事情多了起来,你怎么办? 你有几根手指可以赔?” 这话是从谢富安嘴里说出来的? 就这么一个傻丫头? 可是朱五还得承认,人家说得有理! 这些事自己也不是没考虑过,可是到底为什么自己只是想想就算了。 自己有些时候,有些想法,是不是对手下兄弟的纵容? 我~~~是不是有些时候,太过投入这个时代,而忘记了初心! 朱五的目光落在谢富安的脸上,两人的目光对视。 感谢的话到嘴边,却不自觉重变了味道,变了样子,“你~~~你他么哪想出这么多话来!老子一句话你说这么多,巴巴的在这教育我?” 谢富安给了朱五一个大大白眼,心里骂道,“臭男人!” ~~~~~ 安庆,江南重镇,金陵的门户。 定远军亲卫中军统领郭兴为主,常遇春朱进伟为副。 水陆齐出,两天破城! 给朱五的战报上,只有寥寥数语。 但战争永远是残酷的,战争已经过去了很多天,但是江面上还不时的有浮尸飘起来,城墙上斑驳的血迹,无声的诉说战斗的惨烈。 郭兴帅的是朱五的亲卫中军,军纪一等一的好。他又是朱五最信任,听话的手足兄弟。 进城之后,一切都按照朱五吩咐的来,军法当先,不得骚扰百姓。 所以城里的市面还算稳定,许多铺子照常营业。 朱进伟和王弼带着几个亲兵,醉醺醺的从一家酒铺子里出来,横行霸道的走在街上,说话都有含糊了。 “酒啊,得他么赶紧喝!五哥在金陵禁酒了,俺看这边也等不了多久了!” 朱进伟打着酒嗝,仅剩的一只胳膊,搂着边上的生死兄弟,咧嘴笑道,“安庆的酒不错,酒是娘们差点意思!没有金陵的白!” 身后,一个亲兵嘿嘿的笑道,“统领,那是你没看着。那投降的安庆知府家,老婆闺女都跟水做的似的。良家女子,怎么都比风尘女人有味道。那天俺就是远远的看了几眼,心都他娘的颤得不行!” “有这事?真那么带劲?”朱进伟醉眼朦胧的问道。 “俺还能骗统领不成!” 朱进伟挥动着胳膊,“走,前头带路,哥几个去那降官的家里,看看他家眷去!” 王弼似乎有些醒酒,拉住他,“哥,不中吧!五哥~~~” “草。”朱进伟喷着酒气,“有他么不是老百姓,怕球?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五 众生百态 真让那个傻女人说着了。 两日后安庆军中秘报,统领朱进伟带着亲兵冲进了投降安庆知府的宅院。 把人家妻女轮了,还抢了人家一个妾。 安庆知府不敢言,人家老婆刚烈,自己抹了脖子。 “无法无天!” 朱五气得拿着密保的手都在抖,地方降官在某种意义上就是一种风向,一旦这种事情传出去。哪个地方官敢投降?定远军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名声,让这些**给糟蹋完了。 “他是不是得了癔症?他以前不是这样啊?” 才刚到江南花花世界,就变成这样? 以前那个敢作敢当,瑕疵必报的朱进伟哪里去了。 现在这个是非不分,正恶不分,残暴凶狠的朱进伟是哪里的来的? 最让朱五难以接受的是,这事如果是后进的降将做的,他还没这么大的火气。从在濠州朱进伟就跟着他,和州之战,胳膊都断了他都未退一步。 一直一来,他虽然有些胡闹,有些混不吝,可是对自己忠心耿耿。现在,他居然不声不响的闹出这么大的祸。 议事厅里得到消息的众人,都低着头不说话。涉及到朱五的老兄弟文臣们不便多言,武将们则是不敢说,谁的屁股又百分百干净呢。 更让朱五生气的事,除了密报之外。朱进伟大言不惭的写信给朱五,有立下一个大功,他和李善长小闺女的婚事,是不是可以提前。 都不用朱五说,现在李善长的脸阴得都能滴出水来。谁愿意把自己闺女嫁给这么一个人,这不是把好好的闺女往火坑里推么? “告诉郭兴,朱进伟以下所有参与此时的人,全看管起来。剥了朱进伟的统领职位,押送~~~不,先看管在安庆,等徽州战事全了解,我亲自去安庆处置他!” 朱五冷冷的传令,军中无小事,现在这事不是大张旗鼓处置的时候,常遇春攻徽州还有个小尾巴,战事为重。 队伍大了,真的不好管了。 当初拎着到,战战兢兢跟在自己身边的兄弟们,如今都是一方大将。郭家兄弟,二虎,朱十三,二十二,李赛等等这些濠州起家的老兄弟。 还有后来的常遇春,冯家兄弟,廖家兄弟,傅友德。 往后还会有更多的人~~~~ 人心,变得太快,猝不及防! ~~~~~ 呕~~~呕~~呕~~ 不知道是不是长途奔波,一进庐州马秀英就呕个不停。 肚子里的东西吐空了,吐出来的都是清水。 朱重八冲锋陷阵是把好手,可是眼下只能手无足措,连囫囵话都不知道咋说了。 急得额头上都是汗,见那些伺候的下人,只知道递毛巾拍后背,气不打一处来。 瞪着眼睛埋怨道,“咱说了让你们慢点赶路,这一路上咋伺候的,看把咱妹子折腾的?” 扑通! 屋里除了他们夫妻外,仆人们全跪下了,尤其是几个年轻的女娃,泪止不住的掉。 “嚎~~~~” “重八!”马秀英嗔怪的看了朱重八一眼,捂着嘴,虚弱的说道,“怪他们干啥,人家鞍前马后的伺候俺,没功劳还有苦劳呢!” 说着,挥挥手,让这些人都下去,抚摸着自己的心口,把气喘匀了说道,“你呀,别动不动就发火,你这脾气现在咋这么急呢!” 朱重八笑着挨着马秀英坐下,“咱这不是看你遭罪心里急吗” 马秀英看看朱重八,犹豫下说道,“有些事,不该俺一个妇道人家说,可是咱俩~~~~” “咋俩有啥话不能说的,这世上咱俩要是再藏着掖着,还活不活了!”朱重八笑着拉起妻子的手。 马秀英苍白的脸笑了一下,任由丈夫拉着,沉声道,“你要是心里有俺和肚儿里的孩子,就多做些好事!俺~~~~俺进城来的时候,路边好几个脸朝下趴在地上的女人尸首,裤子都没穿!” 说着,握了下丈夫的手指头,“重八,你们男人的事俺不懂,俺也知道,人多了你一个人也管不过来。可是俺就觉着谁家都有姨娘姐妹,哪能这么糟蹋!” 朱重八无言以对,只能连连点头。 人的野性是魔鬼,有时候放出来,还真的收不回去! ~~~ “五哥有令,剥了你的统领,郑遇春代你。” 安庆大营中,郭兴绷着脸对着朱进伟和众将,宣读朱五的命令。 其实这事一干完,朱进伟就后悔了。 这可不是祸害青楼女子那样的小事,这是降官的家眷,是民是百姓啊! 况且又闹出了人命,一时间朱进伟都没了主意。 这几天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 “五哥,还说啥?”朱进伟看了看郭兴,脸上的神色一片颓废。 郭兴心中叹气,“老伟,五哥说他过几日来安庆,有话当面问你。” 现在的郭小三,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跟在朱五屁股后头,胡闹的后生了。他本来性子就文档,现在又是朱五的亲卫中军统领,举手投足之间,自然带着一丝威严。 “这几日你好好歇着吧,一切等五哥来了再说。”郭兴又道,“你闯下什么祸自己清楚,五哥来了好好和他说。你是咱们定远军的老兄弟,咱们都会给你求情!” 郭兴这话也是情真意切,朱进伟虽然不是当初的乞丐出身,可也是跟着朱五时间最长的老兄弟。大伙明知他该死,可是也舍不得让他死。 不过,郭兴太了解朱五了。以朱五的性子,等待朱进伟的~~~ 再说,大伙现在都不是孩子了,做事不能由着性子来。自己种的瓜,再苦自己都得吃。 对,我是五哥的老兄弟,在濠州就跟着他。 没有功劳,俺都有苦劳,五哥不会那么狠心! 朱进伟像抓住一颗救命稻草一般,“郭三哥,你帮我求情,五哥最信你了!” 郭兴点点头,神色温和。 时势造英雄,不知不觉中。这些弱冠之年的后生,都长大了。尽管脸上的胡须还很稀疏,可都已经见惯生死,是大人模样了。 ~~~~~~ 庐州,挨着朱重八住处,一处僻静的院落。 道衍眼睛红红的盯着桌子上的山川地图,面色忽而沉寂,忽而有些愤恨。 伸手去摸桌子上的茶碗,不小心,碰到了冰凉的念珠。 道衍伸手抓在手里,触手一片冰凉,那颗燥热纷乱的心,似乎安定安静下来。 此时,一抹冷笑慢慢爬上他脸。 这世道,阿弥托福有何用? 世间所有金身,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妖龙!” 道衍愤恨的骂了一声。 不守世间道法就是,不论人间尊卑,即是妖。 听说那朱五南下江南,不抢百姓,不抢士绅,却把所有的寺院抢得一干二净,连菩萨身上的金身都刮掉了,寺院里铜水缸都给化了。 百无禁忌,无所顾忌,千年佛法古刹在他的心中,竟然就只是强抢财货的地方。听说他还勒令寺院叫出佃户地契,让许多和尚还俗,发配到什么荣军农庄去种地。 岂有此理! 妖龙! 想到这里,道衍只觉得浑身发冷。 朱五这样的人要是成了气候,这天下的僧尼还有活路吗? 随后,道衍的目光又再次落在地图上。 地图上从定远到金陵,再到安庆徽州,朱五的地盘不断的扩大,似乎只有整个江南才能满足他的胃口。 而濠州军呢? 怎么跳都是在淮西,咱么跳都跳不出朱五的阴影。 安庆! 道衍恨恨的叫一声,怂恿朱重八打庐州就是为安庆,就是为了过江,也是为了跳出淮西,龙腾大海。 可还是让朱五给堵住了。 你不过是快了一步而已! 要是没有你这妖龙~~~ 道衍盯着地图,要是没有你这妖龙,东南的基业还不全是住重八的!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六 佛与魔 “嘴里念着阿弥托福,可是心里拿人当人了吗?” “说的是善恶有报,可是给别人留活路了吗?” “这哪里是慈悲为怀的出家人,这些和尚分明就是地方百姓身上的寄生虫!” 哗啦! 厚厚的一沓文书被朱五扔在了地上。 杨宪挑头的田亩清查,最大的阻力不是大户地主,竟然是一些寺庙。 这些寺庙竟然比地主还要富裕,无数的农民为了不缴税把田产奉给了寺院,若是这些寺庙真是帮这些农民过上好日子也就罢了。 可寺庙里隐藏的人口过得什么日子? 就是农奴!给他们种田的奴隶!而且这些和尚在佃户身上,作威作福,任意剥削打骂。 甚至有的佃户为了能种地,还要奉上自己的妻女,让这些花和尚们快活了,日子才能过下去! 朱五鼻子都气歪了,什么玩意? 而且,朱五的兵还在寺庙里发现了大量的账册,借据。 居然是七出十三进的,带血的高利贷。 就算是借粮,也是小斗出大斗进,借一还三,利滚利。 如今天下处处有灾荒,这样的高利贷,哪个百姓碰了能还得清。 哪怕是家里有十几亩地的小地主,碰了这些和尚,也的买老婆卖地卖牲口,乖乖的给他们这些和尚做佃农。 “大总管,金陵至丹阳,共有寺院四十有二,田产两千七百八十余顷,隐藏人口六百余户,流民~~~~” “不用报了!” 朱五打断杨宪,“这些寺庙所有的财产一律充公!田地一律作为我定远军的屯田。那些和尚~~~~全还俗种地去,给咱们定远军种地,一个也别想轻省了。” “主公是要灭佛吗?”李善长开口道,“三思啊!” 儒释道! 朱五已非昔日阿蒙,知道李善长话里的话。 灭佛? 谁能灭得了佛?佛是好的,劝人行善,普渡众生为何要灭? 该灭的是,仗着念佛,鱼肉人间,心术不正的魔! 可是这些人不好灭! 动他们,就说是灭佛! 别说这个时代,就是~~~~~~~,这些念佛的魔还不是大有人在,酒肉穿肠过,美女枕边留。香车宝马,视钱财如粪土,逍遥又快活。 谁敢管?谁敢动? 敢对佛祖不敬? 不过不灭他们,也不能让他们好过。 “这乱世要这么多庙干什么,也不见保佑一方平安!” 朱五冷笑几声,“留一两个灵验的就行了,其他滥竽充数的,哪凉快哪呆着去吧!” 可是终究心里意不平,心里默念,早晚有一天~~~~ 此时,蓝玉悄悄的进来,趴在朱五耳边说道。 “五哥,鱼儿上钩了!” 朱五看看左右,似乎怕人听到,小声说道,“按计划行事。” ~~~~ 一只小型的船队,缓缓在秦淮河的水面上行驶着。 船队虽小,可是懂行的人一看,就知道这船队招惹不得。 数艘尖头小船护着中间一艘大船,俨然就是军旅风范。再加上船头上剽悍的水手,一看就知道不好惹。 再看看船头挂的旗,沈。 苏州沈家,江南一等一的豪强,连蒙古人的达鲁花赤都要给他们面子。 “别动,我摸摸这张!” 大船上,虽然是冬天,但是船上格外的温暖,珍贵的皮裘毛毯挡着窗户,船舱内宛如春天一般。 还真有些春暖花开的架势,船上最豪华的一个船舱内,姹紫嫣红一片,但不是盛开的春花,而是美人在争奇斗艳。 数位身材错落有致,面容精致国色天香的女子,围在一个大白胖子中身边,旁边摆着瓜果酒菜,无需开口,就有芊芊玉手把食物送到胖子的嘴边。 另外还有三位姿色气质万众无一的女子,坐在桌边,直勾勾的盯着白白的胖子,准确的说,是他手里的牌。 他们,在打麻将。 白玉制成的麻将,在紫檀桌上熠熠生辉。 白胖子水萝卜粗细的手指头,抓着一张麻将,嘴里振振有词,“天灵灵,地灵灵,自摸一把行不行!” 说着,粗粗的手指头在牌底一搓,随后胖胖的脸上瞬间变得无比高兴,眼睛眯成一条缝,脸蛋上的肉随着嘴巴说话的节奏,一颤一颤。 “奶zi!胡了!” 白胖在嚣张的把牌推倒,单手夹着摸到的胡牌,“一二三,夹二筒绝张,少爷我摸到了。”说着,又看看自己白胖的手儿,“少爷这双手,天生就是为了二筒~~~” “少爷好坏啊!” 舱内争奇斗艳的姑娘们花枝乱颤,春意更加盎然。 此时,外面忽然有急促的脚步传来。 一个满面刀疤的汉子毫不避讳的撩开帘子进来,“少爷,有水匪” 白胖子刚才成缝儿的眼睛,马上变成绿豆,“嗨,还真有不开眼的。咱们沈家的船斗敢动?来,带本少爷出去,让本少爷看看他们怎们死?” 轰! 一声雷响,大船突如其来的颤悠几下,白胖子的身子站立不稳。 随后,只听旁边的小船上,阵阵惨叫传来。 撕下挡在窗户上的珍贵摊子,向外看。 护卫大船的小船变成了燃烧火球,沈家的勇士此刻在水面上徒劳的挣扎。 江面上,十几艘快船在嚣张游弋,船头那些冷漠的眼光让人心里发寒。 白胖子颤声道,“他们不知道这事沈家的船不是说,金陵太平吗?“ 不等属下说话,砰! 对面的穿上又是一阵巨响。 白胖子大船的桅杆,劈里啪啦变成碎片。 刀疤面汉子护在白胖子身前,“少爷,这不是一般都是水匪,看着比朝廷的水军还精锐。看来,就是奔咱们来的!” 此时,江面上传来淮西口音喊话的声音,“沈万三,你狗日地投降吧,不然把你鸟给你割了喂狗!” 啪! 这白胖子不是别人,正是沈万三。 沈万三一拍窗户,冷笑道,“割本少爷的鸟好大的口气去,告诉他们~~~~我投降!” 说着,看看大疤脸,嚣张地说道,“告诉这些水匪,别惹我,老子有的是钱!惹急了,用银子砸死他们!” ~~~~ 安庆。 快过年了,街面反而更兴旺了。 朱进伟垂头丧脑,带着几个兵在街上晃悠。 人不怕死,人怕的是等,连续等了几日朱五也不来,也不说如何处置,朱进伟心里更加没底。 越等心越慌。 虽说朱五的意思让郭兴看管,但是看在老兄弟面上,并没有限制他的自由。想去哪里就去,反正身后有人跟着。 “哥几个,进去喝点?” 朱进伟指指路边一个酒馆,几个跟着他的士兵都是郭兴的亲兵,礼貌的笑着摇头。 朱进伟也不强求,今朝有酒今朝醉,迈步进去。 “小二,上酒上肉!” 大马金刀坐下,朱进伟敲着桌子大喊。 旁边有客人投来不悦的眼神,可是马上就挪开了。 虽然没带兵刃,可是他身上定远军将官传的战甲告诉别人,别惹我,老子杀过人。 店家赶紧把酒菜端上来,小心的应对伺候。 “什么破酒?”朱进伟抿了一口骂道,“换酒来!”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借酒浇愁,愁更愁!“ 朱进伟回头,忽然有些愣神,曾经的往事一股脑涌上心头。 濠州,破败的军营。 大伙的欢声笑语,几根骨头大家啃,一床破被大家盖。 军营里,除了他们这些流民还有乞丐,还有一个道士,一个和尚。 原来,是濠州旧人,在左军营中呆过一段日子的那个小和尚。 故人相见,格外亲切。 朱进伟大笑道,“小和尚,你不在庙里年阿弥陀佛,跑安庆来干啥?” 道衍头上带着斗笠,慢慢走到朱进伟身边,眼神看起来有些灰暗,笑道,“小僧,来度旧人心中的魔!”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七 朱总管的人? 北方的冬天,在大雪飘落的时候,似乎只有一种颜色。 白色。 白色的山川,白色的湖泊,白色的大地,白色的城池。 城池应该是喧嚣的,但是在鹅毛般的大雪落下的时候,整座城池格外安静,静谧德似乎只有雪落下的声音。 这里是大都,大元的帝国的中心。 这座城池雄伟壮丽,汇聚着整个天下的财富和权利,是这个世界上最璀璨的明珠。 但大都不是它的本名,很久以前,在华夏还没有皇帝的时候,这里叫燕都。 后来这里名蓟县,后来又叫了许多名字,让人印象最深刻的是,幽州。 汉家故土,幽云十六州。 再后来,这里是大辽的南京。 这里是,大金的中都。 现在,这里是大元的大都。 ~~~~~ “朱五,果然是大贼!” 大都的冬天和塞外一样寒冷。 雪落无声,银装素裹的景象看着漂亮,但是能冻死人。 冬天,对于穷人来说,难熬。 对于贵人来说,享受。 屋外千里冰封,屋内温暖如春。 大元的丞相脱脱,慵懒的靠坐在一张太师椅上,看着手中南方的加急战报,露出几分冷笑。 “当日,若不是朝中有变,本相急着回京,早就把这朱五碎尸万断,焉能让他活到今日!” 坐在脱脱对面的几位下属都是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心,低着头默默不语。 如今多事之秋,先是刘福通,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又有徐寿辉在芝麻李,郭子兴等人祸乱天下。 原本的太平江山,顷刻之中就烽烟四起,朝廷好不容易打残了称帝的徐寿辉,灭了徐州贼,对刘福通也占着上风。可是谁想到,淮西出了个朱五,居然挥兵南下,一举攻占了金陵。 最让人头疼的是,这朱五不是流寇,而且坐寇。不以劫掠为目的,打下金陵及其周边门户,摆明了要裂土封疆,割据一方。 脱脱的心中满是懊悔,半年前和州一战,朱五无论如何都是必死之人,哪怕他烧了朝廷大军的粮草,也不过是早死晚死的事儿。可偏偏,当时朝廷有政敌弹劾,不得不得先回大都稳定局势。 这么一耽搁,朱五就成了东南的大贼,江南再也无人能制得住他。 又要调集大军?可是调多少呢?什么时候剿?如今朝廷已经两面作战,要不要先安抚下朱五? 一时间,脱脱脑中乱乱纷纷百转千回。 本想和属下们商议一下,却见各个都装聋作哑,好似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大元之敌不在外,而在内! 朝廷似乎从来就没有过上下一心的时候,彼此之间内斗不休,各个都在看别人的笑话。就算自己这丞相,也是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现在在位还好,要是哪一天落下去。 说不定,马上就会有无数头狼扑上来,把自己咬得稀碎,再吞下去。 “下去吧!” 脱脱心中一阵无力,挥挥手让属下退下,自己站起身慢慢在屋里踱步。 “主子,您用膳么?” 此时,一个高丽奴仆低眉顺眼的请示。 脱脱点头之后,门外十几个仆人鱼贯而入。 一个加好了炭,装上水的黄铜锅子摆到了桌子上。 很快,锅里的水开了,就是普普通通的清水,一个仆人夹了几筷子酸菜进去。 酸菜是腌制的,本来是灰白的颜色,洗净切干了攥成团有些皱皱巴巴的。可是一进到铜锅的热水里,马上就舒展开来,原本灰白的菜叶子也呈现出一抹绿色。 大冬天的,看着就赏心悦目。 同时,其他仆人手中不停,切成薄如纸张的羊肉放在上好的青花盘中,每一盘都是不羊的不同部位。 简简单单的一个锅子,在这些仆人的手里犹如盛宴一样典雅。除了这些吃食,光是蘸料就有十好几种,琳琅满目。 “主子,好了!” 奴仆轻声的呼喊,脱脱却没有吃饭的胃口。 羊肉锅子! 据说这种吃法,是蒙古人发明的。 可是现在脱脱看来,太过荒谬。 蒙古人吃肉,清水加一把盐煮就是了,哪里有这么多的花头。 想着,心中又突然有些难过。 吃惯了这种羊肉的黄金家族子弟,到了草原上,那种在冰雪之中,最原始的吃法,吃得下去吗? ~~~~~ 沈万三的船队在外人看来,惹不得。 但是在定远水军的眼里,绣花渗枕头,中看不中用。 小炮只打了几下,他们就降了。 “有钱人都怕死!” 水军千户俞通海笑着对身边兄弟说道,“记住了,咱们是水匪。” 说完,带着士卒纵身一跃跳到了沈万三的船上。 俞通海。定远水军副统领之一,俞廷玉的长子,朱五吞并巢湖水寨时候,一刀砍了水寨大当家李扒头的脑袋,现为定远水军千户。 这个时代的水军,还属于附庸陆军的兵种,划分远没有那么详细,当然培养起来也没有那么难。 朱五吞并了巢湖水军之后,和原来和州廖永安的水军混编,又把许多自己的老兄弟加进去。廖永安为主,俞廷玉,双刀赵普胜为副。其中后两个人虽然都是巢湖水寨的旧人,可是赵普胜和俞廷玉心中早就有了心结,不可能再称兄道弟。 所以,这只水军被朱五牢牢控制在手里。况且水军里操控火炮的炮手,都是朱五亲卫中军火器营出身。 一到沈万三的船上,俞通海和手下的兄弟就感觉眼珠子不够用了。 乖乖,这是船呀,还是皇宫啊。 雕龙画栋不说,到处是精美的瓷器,美轮美奂的摆设。连窗户上堵风的,都是珍贵的手工地毯和貂绒皮毛。 等一撩开沈万三船舱的帘子,俞通海顿时就傻眼了。 “嘶!” 跟在他身后的兄弟们,也都倒是吸一口冷气,脸上或是露出痴迷,或是露出凶狠的神色。 只见船舱之中,数位娇滴滴的大美人楚楚可怜的依偎在一个白胖子的身边。定远水军的粗汉们,啥时候见过这样水嫩的江南女子?各个都是挪不开眼睛,要不是朱五三令五申军法,估计现在就得有人动手抢。 就算是俞通海,也被这些花枝招展的美人弄得有些眼晕。 稳定心神,咽了一口唾沫,恶狠狠地说道,“你就是沈万三?” 被美人包围着的沈万三,似乎只露出一颗硕大的白胖头颅,小眼睛像是睁不开一般,“本公子就是!你们是哪路的水匪~~~哦~~哪路的英雄?要钱是吧,开个价吧!” “嗯?” 这胖子,这么讨厌呢! 俞通海满肚子的话让沈万三直接给噎了回来,当初在水寨的时候,也不是没在水上劫掠过,可哪有说过什么废话,直接上去就砍,砍完了就拿。 现在,不能随便害了人家性命,还得装! “要钱?老子要你命?”俞通海眼珠转了转,走进船舱,“你他娘的日子过得挺美啊,这么多美人你消受得了吗?”说着,回头眨眨眼睛,“弟兄们,赏你们几个!” 跟在俞通海身后的都是他的心腹手足,事先一再交代过的,明知道这话是假的,可是心还是不争气的跳起来。 吃不着,摸几下过过手瘾也是好的。 几人狞笑着走进来,刚买进船舱半步,身子忽然僵了。 俞通海诧异的回头,也楞了。 刚才还娇滴滴,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的美娇娘,此刻人人的手里都泛着寒光。 小弩! 瞬间,俞通海寒毛炸立,真是人不可貌相,这些女子居然是这死胖子的保镖! 刷刷刷! 眨眼之间,俞通海等人也悍不畏死的抽出腰间兵器,短暂的错愕之后,根本没怕。 “有话好说!” 沈万三胖胖的脸上满是笑容,眼睛睁得黄豆一般大小,笑道,“诸位不是水匪吧?” “你管老子是啥?一刀下去,就让你脑袋搬家,你以为这几把弩就能镇住?”俞通海脸色狰狞的笑道,“几个小娘们还能翻天?一会兄弟们乐呵完了,直接扔江里喂鱼!” 句句都是真话,因为此刻俞通海的心里已经有了真火。 丢人!真丢人,眼睛里就看着美人,差点阴沟里翻船,把自己置身险地。 “别呀,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和气生财不是。” 沈万三坐直了胖乎乎的身子,笑着拍拍边上美人的手,“妹子们,把家伙都收起来,咱们这点小玩意,可不是人家的对手!” 说着,舔脸笑了笑,“我就猜到你们不是水匪,秦淮一带的水匪都认识我沈家的旗,再说水匪见着这么多美人,哪还能安耐的住!况且,这边已经是金陵朱总管的地盘,在下听说那位朱总管虽然是造反的,可是最烦的就是打家劫舍的匪!” “诸位,什么来路?何事?莫非,你们就是朱总管的人马?”“死胖子,真他娘的讨厌!” 俞通海心里暗骂,也真他娘的聪明!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八 温情 朱五也在吃羊肉。 淮西男儿最得意的吃法,新杀的羊,连皮带肉带骨头,剁成大块儿。 扔进铁锅里,放足了葱姜蒜,多加油盐,就一个字,炖。 开锅之后,用手拿着大口的啃。 那滋味,美! “五果,吃羊肉咧!” 小丫头秀儿快乐的依偎在朱五身边,这丫头现在个头又长了不少,吃的好睡的也好,小脸上红扑扑肉嘟嘟的的。围着铁锅蹦蹦跳跳,随后整个人挂在了朱五的身上。 她不缺羊肉吃,现在的她什么都不缺。偌大的帅府就朱五和她两个人,有时候朱五太忙,就让人把她送到李善长家里去。 大总管的妹子,谁敢亏待。 只是,自从占据南京之后,朱五越来越忙,忙到一天都抽不出见来陪陪丫头。 所以,现在的丫头才这么高兴。 五果不但回来了,濠州的那些果果们也都来了。 朱五不单是自己,军中在金陵的老兄弟,都叫到了家里。 这个老兄弟,就是当时乞丐窝子里出身的兄弟们。 这些半大小子都没朱五大,可是现在都是久经沙场的战士。他们不全是各军的统领,但绝对是定远军的关键位置上的主官。 二虎,朱二二,朱十三,朱三五~~~~~等等。 乞丐出身的兄弟都没个名,当初稀里糊涂就跟了朱五的姓,如今院子里十几个大小伙子,都是朱家人。 铁锅冒着热气,小伙子们不住的加柴,有性子急的忍不住站在锅边闻味儿。 院子里到处是欢声笑语,看起来真和一家人一样。 “要是有照相机就好了!” 朱五看着身边这些青涩的笑脸,忽然开了一个脑洞,心里美滋滋的胡思乱想。 他是真想好好铭记这一刻。 当初,就是这些年轻甚至年少的小伙伴们,单薄的身躯义无反顾的跟着他,从濠州杀出来,直到现在。 但也有几位兄弟,永远的留在了路上,连个真正的名字都没留下。 “五哥,今儿这是~~~” 二虎见朱五高兴,在朱五身边问道。 朱五笑道,“想大伙了,叫过来一起吃肉!你酒量好,一会你多张罗张罗!” 好像自从当了上总管,很久没这么随意的和兄弟们喝酒吃肉了。 “来的早不如来得巧,老道在门外就闻着味了,肉熟了!” 此时,席应真笑呵呵的拎着一个酒葫芦进来。快步走到炖羊肉的铁锅边上,鼻子抽动几下。 “快,翻开搅和搅和,不然下面炖粘锅了!” 说完,独自一人坐在一边,脸上虽然都是笑,可眼神中却满是寂寥。 没有席老道,定远军能不能有今天? 朱五不只一次的这么问过自己,火药是他配的,火炮是他造的,定远军工匠坊的担子就在他一个人的肩上。平时永远是不着调的样子,可是总是在不经意间给人惊喜。 他胡子头发都白了,可是依旧是孑然一身,身边连个说是知心话的人都没有。唯一的一个徒弟,还跑到朱重八那去搅和了。 别人造反的理由千千万,有活不下去的,有快饿死的,有被官府欺压的,有的是为了自己野心的,还有的就干脆是看官府不顺眼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诉求,可是这老道,朱五从不知道他想什么,从不知道他想要什么! 朱五慢慢走过去,坐在老道边上,一下抢走了他的酒葫芦。 “嚯!” 劣酒的味道打鼻子,朱五笑着说道,“老道,有的是好酒给你喝,干嘛偏偏喝这么差的酒!” 席应真把酒葫芦抢回来,“老道喝了一辈子了,改不了。老道我啊,念旧!” 说着,拔出葫芦的塞,抿了一口,鼻子眼睛皱到了一起,缓缓开口道,“朱大总管,改天去我那瞅瞅呗!” 朱五奇道,“琢磨出什么新玩意儿?” 工匠坊分的很细,专门铸造火炮的,专门制作兵器铠甲的,还有专门造船的。 战船进展稍微有些缓慢,还是有经验的工匠不足。火炮的发展也到了瓶颈,不过和在和州时候比,朱五的亲卫中军中的火炮数良更多了。 席应真笑笑,神秘的小声说道,“你惦记的火铳,差不多了!” “真的?”朱五大喜。 当日用关先生送的小火铳为原型,席应真带着人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做出了十几杆火铳,只是后来连番大战,物资供应有些紧缩,就停止了。 没想到,不声不响的,老道居然把这个事办了。说是火铳,其实就是原始版本的火绳枪,装填速度慢,重,但是威力不凡,战场可以作为不起不易的重要力量。 “那还有假?”席应真自负的一笑,“不过生产太过繁琐,一个月也就三五十杆的。” “万事开头难!能造出来就好!” 朱五笑着拍了拍手,脑中已经在想着,除了火炮之外,再在自己的亲卫中组建一只单独的火铳部队。 “不年不节的,你今天把大伙都叫来干啥?”席应真看看周围说笑的朱五老兄弟们,低声说道。 “想大伙了,一快喝点!” “不·~肯定不是!”席应真摇摇头,继而问道,“你什么时候去安庆?” “就这几天吧!” 席应真叹口气,“人越长越大,心越来越小。很多事儿,你就是拦也拦不住!人都有自己的小九九,身为上位者,你没必要去迁就。该断的就断,当断不断反受其害!” 朱五苦笑,还是让这老道看出来了。 徽州之战结束了,常遇春大杀四方,蒙元的官军节节败退,金陵后路无忧。 战事既然完结,安庆那边的丑事也到了料理的时候。 人,孰能无情。 今日朱五把这些兄弟都叫来,除了乐呵乐呵,也是为了感受下久违的兄弟温情。 杀人毕竟是件伤感的事,尤其杀的是熟人。 “肉好了!” 边上,发出一阵欢呼声。 其中丫头清脆的嗓音格外响亮,“朱玉,去帮俺抢肉!” “诶!” 朱玉吸溜着大鼻涕,在一群壮小伙子的缝隙间钻到锅边,“小姑,恁吃羊脖还是羊腿?” 朱五看得呵呵笑,小丫头已经开始使唤大侄子了。 这时,蓝玉从外面进来,苦着脸,“五哥,他又来了!” “谁?” “谢富安!” ~~~~~ “你抓着沈万三那个死胖子了?” 谢富安直勾勾的盯着朱五,眼神中的光泽一闪一闪的。 “啊!”朱五嘴里叼着一块羊肉含糊的说道。 “抓住了,为啥不直接杀了!”谢富安急道,“朱总管,莫非是在下的诚意不够?” 你娘们唧唧的整天想着杀人? 朱五刚想叱嗒她一句,小丫头秀儿抱着一个大碗,嘴边都是油,小眼珠在谢富安身上不住的打量。 “五果,她是谁?” 朱五嘴里嚼着羊头,想了想,“叫姐姐!” 谢富安不悦,刚要说话。 只见丫头已经歪着脑袋,露出酒窝,甜甜的叫,“姐姐!” 谢富安不说话了。 看着明眸皓齿的丫头,半晌说不出话。 随后,揉了揉眼睛,抽下鼻子,“这羊肉味,真香啊~~~我也来点!” ~~~~ 安庆,朱进伟喝光了壶里最后一滴酒。 慢慢的朝自己生死兄弟双刀王弼的营帐走去。 那天,他带人冲进降官的宅院,王弼并没有进去。 只是在他快活的时候,一个人无声的走了。 所以,王弼现在依然是定远的军官。 站在王弼的营帐外头,朱进伟眼睛红红的。 “兄弟,我有事求你!”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九 杀朱 “我要重组,亲卫中军。” 其他的兄弟们还在喝酒吃肉,大声笑闹。 朱五和席应真坐在一边,看着他们,嘴里小声的说话。 “现在的亲卫中军太笼统了,要细化。” 席应真点头不作声,静静的倾听着。 就听朱五继续说道,“亲卫中军分成三部,骑步火三军。骑军三千,重甲步兵一万,火器营一万人。” 这世上没有单一的兵种,骑兵三千需要大批喂马的穿甲的辅兵,炮兵也是一样,除了炮手也需要大量的辅助士卒。倒是重甲士卒最好办,选精壮悍勇的淮西子弟入伍即可。 所以,这么一算,朱五所说亲卫中军三部,起码就是几万人。 席应真琢磨下,缓缓说道,“是得抓紧编练,往后地盘越来越大,你那些小兄弟都镇抚一方,独领兵权~~~”说着,席应真咳嗽一下,用酒压了压,“中央强,地方才能安分,有些事未雨绸缪总是好的。” 朱五也轻轻抿了一口,“老道,我那五百假子咋样?” “都是榆木疙瘩的脑袋!” 席应真苦笑着摇摇头,五百假子分成了十个队,找了不少的老父子教他们读书认字,又从朱五的亲兵中找出些人训练他们。 “这些小家伙认字是两眼一抹黑,摸刀却是精神头十足。”席应真接着说道,“千挑万选才跳出来十几个脑袋机灵的,干脆一股脑都送到工匠坊去了,边干边学。” 不能说朱五这些假子笨,教育本就是日积月累起来的事,几代人共同的努力才会看到结果。 朱五笑了笑,“这事急不得,慢慢来吧!” “是啊,教书育人,任重道远啊!”说完,席应真的目光幽幽的看着前方,那些肆意欢笑的年轻人们。 夜,开始静谧起来。 ~~~~~~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朱重八粗糙的大手,拿起一把短刀,把烛火调得更凉一些,聚精会神的看着手里的信。 “淮西已是死地,前有刘福通后有朱五,再无出路。数万兵马吃穿用度,淮西不堪重负。若有一日,刘福通或朱五起了吞并之心,咱们濠州兄弟往哪里去? 重八哥心有壮志,麾下手足兄弟亦是百战精兵。困居淮西死地,哪有大展拳脚之时。 弟曾想过进言兄长向东攻取淮安,攻略淮东。可是朱五快人一步,已经打下镇江。就算是让我等占据淮东,不过是成了他和朝廷大军之间的挡箭牌。到头来,咱们濠州军还是给他做嫁衣。 唯进之计只有过江,安庆。” “胡闹!” 看到此处朱重八勃然大怒,安庆已经是小五的囊肿物,怎么取? 这不是逼着二人刀兵相向么?再说,自己这几万兵马,打得过小五吗? “兵行险着,弟有一计!” 朱重八接着看信,“朱五所部,只朱五一人为统领,其余诸将互不统属,若朱五有变,则定远军群龙无首。 倘若,朱五死于定远军后进叛将之手,则定远军老将与后进军将必将相互残杀。届时兄长率军过江,拉拢打压暗中结盟。看似不可能,其实大有可能。兄长是淮西人,又是朱五义兄,与朱五老兄弟联合,诛杀后进之将。 或是隔岸观火,看他们自相残杀,再率军收拾残局。朱五一死,定远军其他人不足为惧~~~~” “啥?杀小五?” 朱重八拿着信纸的手在隐隐发抖,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面容呆滞,半晌说不出来。 “日你娘,这是想的什么邪魔外道?” 随即,朱重八暴怒起来。 犹如一头愤怒的狮子在屋里转了起来。 姚广孝!你他娘的知不知道你写的啥? 早告诉你不要想这些外门邪道,怎么偏偏想这些歪门邪道。 设计杀小五? 你他娘的是真敢想,真敢说。你要不是个傻子,就是个疯子! 朱重八捡起最后一张信纸,只见上面写着。 “富贵险中求,不试试怎能知道行不行?就算不行,于我濠州军没有半点损失,若是千万中之一可行。则东南基业将尽数为重八哥所有。 定远军看似庞大,实则身系朱五一人而已。弟在安庆已有手段,兄长敬候佳音。弟,广孝!” “完了,他已经准备好了!” 朱重八怅然坐下,“来~~~” 想叫亲兵过来,话到嘴边缺忽然咽下去了。 道衍说的也不无道理,小五要是死了,定远军就乱了,自己加把火他们就能打起来。数个分裂的定远军,总好过一个泰山一般压在头上的定远军。 他们一乱,自己就有理由过江。 这事,看似不可能,千千万万个不可能。 可事在人为,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 想到此处,朱重八站了起来,看着墙上挂着的地图。 长江南岸,到处都是鱼米之乡,看着都留口水。 啪! 朱重八忽然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咱是堂堂男子汉,怎能如此阴险下作,就算有一日和小五兵戎相见,也是光明磊落的一刀一枪。 现在,自己看着人家飞黄腾达,是犯了妒嫉还是心有不甘?竟然想这种生儿子没**的事儿! 但是,不知怎地,脑中又浮现出五个字,无毒不丈夫。 朱重八你现在不是一个人,数万淮西手足跟着你,数万人的身家性命。还有那么多相邻伙伴为了前程投奔自己,真就这么困顿下去? 你光明磊落一辈子,得到啥了?郭子兴临死都在挑拨小五杀你,小五已在江南有了一片基业,你还在这淮西折腾! 将来,你这几万人,还不是人家嘴边的肉,盘里的菜? 一时间,朱重八心中百转千回。 一个人,默默的坐在昏暗的灯火之下。 呼~ 不知哪来一阵风,烛火,灭了! ~~~~~~ 夜,静得吓人。 忙碌一天的工匠坊陷入沉寂,干了一天活的匠人们进入梦想,睡得天昏地暗,坊中灯火全灭。 只有席应真的房间还亮着微弱的灯光。 咳!咳! 屋里的席应真伏在案上,一只手写写画画,一只手拿着酒壶。 每当咳嗽时,就用酒压一下喉咙。 屋外,一个黑影轻手轻脚的走来,半躬身站在门口。 “恩公,俺来了!” 门外,毕恭毕敬的声音传来。 席应真停下手中的笔,咳嗽两声把案上的纸上藏好,又喝了一口酒。 “进来吧!” 外面的人影进来,灯光下这是一个身材细高,面容精瘦但是眼神明亮,稳重沉着的汉子。 “坐!”席应真指了下凳子。 汉子依旧恭敬的站着,“恩公面前,哪有小人座的?恩公叫小人来有何事,吩咐就是了。” 席应真看着汉子,正色道,“老道是有事求你!” 扑通! 汉子双膝跪地,抬头看着席应真,开口说道,“恩公折杀小人了,俺一家五口的姓名都是恩公救的,如今一家的吃食也都是恩公供着。俺娘常说人不能没良心,恩中有事只管说,就算是要了小人这条贱命小人也不皱眉头!” “德彪,我知道你是重情谊的汉子,不然也不会叫你过来。” 席应真亲手把叫德彪的汉子扶起来,让他坐下。 这汉子姓赵名德彪,濠州城外一家五口快饿死的时候,被席应真所救,从此跟在席应真的身边。 乱世人命如草芥,有气喘的毛病,不能干重活,更不能当兵,就是一个药罐子,若不是席老道发善心,他拿什么养活老娘妻儿。席老道照应着他,给他买药调理身体,给他钱粮养活家人,真是生身父母一般的恩情。 不过,这人倒也有一个长处,眼神好使,火器用的利索。尤其是新有研制出来的火铳,别人还弄不明白,他已经能打到三十步之外的靶子了。 而且十中八九,放在几百年后,就是特等射手。 “这事,交给别人办我还真不放心!”席应真看着德彪的眼睛,“去,帮我杀两个人!” “中,俺去!”德彪没有一丝迟疑,“恩公,您就说杀谁吧!” 席应真又咳嗽一声,喝了一口酒。 指着床底下说道,“德彪啊,我床底下有个东西,你逃出来!” 闻言,德彪马上趴在地上,伸手从床底下掏出一个长条的包裹。 “打开!” 席应真话音落下,德彪把长条包裹的绳子解开,刚解开一个头,一根油亮的管子露了出来。 “火铳?” 天天跟这个打交道,德彪一眼就认出来了。解开包裹,这个火铳和平时看的不一样。更轻便,做工更细腻,而且不知为何拿着更顺手。 “这是咱们工匠坊里,三个最好的工匠,纯手工打造了一年,才做出这么一把火绳枪!” 席应真说道,“准头,比咱们那些货色强了可不是一星半点。三十步之内,指哪打哪!” “神兵利器!” 德彪小心翼翼的拿着长杆的火铳,手指头不经意的枪管里摸了摸,似乎里面有刻着线。 “世上现在就此一把,我把它交给你,你去帮我杀两个人。” “远程狙杀,虽说没人这么干过,但是成功率很高,你只需要在这两人的必经之路上,架好火铳就行了。” “路线已经探好了,你到了地方,自然会有人接你。” 说着,席应真盯着他,“德彪!” “恩公,您说!”德彪再次跪倒,眼神中古井不波。 “办成了,你老娘妻儿后半生衣食无忧。” 席应真原本笑呵呵的脸,变得无比阴暗,甚至有些残忍,“办不好,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铛!铛! 德彪磕头在地,眼角有泪,“恩公,您吩咐,让小人杀谁?” 咳!咳! 席应真捂着嘴,“杀一个和尚!” 再,喝了一口酒。 “杀朱!”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十 杀猪 “你要见我?” 朱五大马金刀的坐在一张铺了虎皮的太师椅上。 对面,大白胖子沈万三,水缸口大小的屁股坐在一个小板凳上。 此地,是金陵城外,一处废弃的庄子。 现在,做为定远巡河水军的歇脚地。 自从绑了沈万三之后,这胖子带着手下的美人们就住在这里。不哭也不闹,就是嚷嚷见朱五。 今天,见着朱五了。 他被数位浑身包裹在铁甲里,眼神死人一样冰冷的勇士簇拥着,嘴角带着一丝冷笑,坐在沈万三的面前。 大怕胖子沈万三面对俞通海等朱五的手下,还能摆出一副世家子弟的的架势,可是面对朱五。就感觉浑身发冷,对方戏虐的的眼神就刮骨刀似的,难受。 一言可以决定数十万人生死的气势,再加上周围都死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百战老兵。 朱五就是要让沈万三这个胖子,害怕! “说话啊,你不是吵着要见我吗?” 沈万三讪笑下,圆脸上的眼睛眯成线,“不知朱总管为何要抓了在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或者说在下哪里冲撞了总管~~~~” 朱五抠着自己的手指甲,眼皮都没夹他一下,“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说着,眼睛在沈万三胖脸上扫扫,“要怪就怪你得罪了人,有人出一百万,买你的命!” 准确的说,只给了五十万。谢富安有个从古到今富二代的通病,一言不合就加钱。但是加钱也未必能买来满意的服务,朱五早就打定主意,这样的肥羊要两头吃。 “啊?买我的命?” 沈万三胖脸上的肥肉乱颤,小眼睛终于能看眼珠了,“谁?”说着,一拍大腿,“是不是谢莲儿?” 朱五奇道,“诶,你他么还挺有自知之明!” “长这么大,除了她我就没得罪过别人,这个死丫头片子,天天都咒我死!”沈万三摊手,神色之中满是无奈。 “她为啥这么恨你?”朱五忽然好奇,站起身走到沈万三面前,居高临下问道。 “这个~~~这个~~在下也不知道!” 沈万三小眼睛卡巴卡巴的,一看就没说真话。 “你在撒谎!”朱五直视他的眼睛,看到满是慌乱。 突然,朱五脑中出现一丝狗血的情节,心中有些莫名的怒气。 “你是是不是欺负过她?”朱五大声问道,“你偷看过她洗澡上厕所?” “天地良心!” 沈万三浑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朱五问的话倒是没什么,可是眼神实在吓人,像想把他生吞了一样。 “朱总管,这纯属无稽之言,在下已经十年没见表妹了,要不是家父催着婚约,在下这辈子都不想见她!” 沈万三委屈的说道,“再说,在下虽然好色,可是有品啊,就她那前平后板的,看她?” “我估计跟你这张臭嘴有关系!” 朱五笑了笑,回身再次坐下,“说吧!” “啊??还说啥?”沈万三不解。 “遗言!”朱五继续抠指甲。 沈万三满身肥肉都在晃荡,“别呀朱总管!”说着,又笑了起来,“在下知道,你是吓唬人呢,要杀您早就让人动手了,咱这事有缓不?” 朱五翘着二郎腿,“咱俩无冤无仇,可是人家毕竟出了一百万银子~~~” “在下出两百万!” 沈万三伸出两根胖乎乎的手指,“请总管留在下一条活路。”说着,笑了笑,“其实在下这次来金陵,还真想见见您朱总管!” “有时候我还真佩服你们这些生意人!”朱五放下指甲,似笑非笑,“胆子真大!你算准了我不会杀你!” 还不是一般的大,一般人这个场面早就吓死了。 偏偏沈万三硬是给弄成一副不伦不类的喜剧,不知道他是胸有成竹,还是有恃无恐。 “朱总管真想要在下的性命,何必这么大动干戈,秦淮河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最是省事儿。”沈万三看着朱五的神色说道,“在下想,朱总管让人绑了在下,是另有打算吧!” “你是个聪明人!”朱五笑了起来,可是马上,笑容收敛,神色变得凌厉起来,“可是聪明人,很讨厌!” 说着,站起身朝外走,“继续把这胖子关在这,别让他死了。对了,放让手下的人出去几个,两百万赎身钱呢,不要白不要!” 沈万三急了,“朱总管,有话您说啊,您别走啊!您,不能把我再扔着了~~~朱总管!” 身后的喊声就在耳边,朱五就当没听见。 金陵谢家,苏州沈家,还有杭州,泉州,这些天下名城的财阀世家。 必须要好好的利用起来。 ~~~~ “朱五必杀你!” 啊! 朱进伟从噩梦中惊醒,道衍和尚那张微笑的面容,却像梦魇一样,挥之不去。 如果时间可以重来,朱进伟绝对不想在遇到道衍和尚。 接连几日,当日的对话在脑中,不断的涌现。 “小僧知道,你们这些人,甘愿为朱五出生入死!” “可是小僧想知道,你愿不愿意就这么死!” “战场上刀枪无眼,死了就是死了!” “可现在你得等!” “你是好汉,小僧知道你不怕死!” “你怕的是,等死!” “怕的是,等着被你信任,依赖的人,厌恶的杀死!” “不会,五哥不会杀俺!俺出生入死一身战功!” “五哥不会杀俺,那些老兄们会帮俺说话,帮俺求情。” “五哥说过,俺们这些老兄弟就是他的底气!” 朱进伟咬牙低吼,而和尚依旧是笑。 “朱五,不缺你这一个老兄弟。” “你以为别人会真的帮你求情吗?” “一个萝卜一个坑,你死了,统领的位子就空出来,多少人抢着坐?” “现在的朱五,不是当初在野外被官军围住的朱五了?” “他也不是在和州城外和官军厮杀的朱五了!” “他现在是金陵之主,江南之雄。他会杀了你以正军纪,你信不信?” “他一定会杀了你。” “小僧知道你不怕死,你怕等死。” “比起等死,你更怕死的不明白,不值得。” “朱五会在成千上万人的面前,宣读你的罪名,然后用你的头颅,以正视听!” “以后,别人说起你朱进伟。没人会记得你的功绩,你的勇敢,你的忠心。别人记得的,只有你犯下的罪,只有你的错!” “朱五,会剥夺你所有的荣誉。你将变得一文不名,你将一无是处,你将遗臭万年~~~~” “你愿意,这样去死吗?”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十一 杀朱,朱现 安庆码头。 定远水军的旗舰,朱五的大都号,在几条小船的指引下,缓缓靠岸。 大都号,前身是脱脱的巨型楼船。经过朱五手下的工匠改装之后,已经彻底城了水面上的巨无霸。 大都号,高达十余米有四层,每层设有走马棚,不但可以在水面上横行,也可以装在士兵在江岸附近登陆。整个船身被涂成了红色,其实壮丽。关键部位还包裹了铁皮,还装备了火炮等火器。 不可能小看古人的智慧,更不能小看古人的创造力。这个时代无论是水上还是海上,华夏的造船水平一直在世界前列。 岸边,战旗招展,阵势森然。 无数定远军的将士,排成整齐的队形在岸边迎接朱五。 旗帜鲜明,阵型威武。 成千上万没有一点噪音,天地间为之肃杀。 如果不看旗号,说这些将士是蒙元皇帝的怯薛军都有相信。 但是相比之下,跟随朱五上岸的亲卫中军,则更为精锐。 当先数百名铁甲骑兵开道,接着都是只露出眼睛的重甲亲卫,身上铁甲鳞片在眼光下熠熠生辉,宛如天神不敢直视。 朱五在这些士卒的护卫下,缓缓上岸。 “五哥!” 郭兴上前一步,躬身保拳。 常遇春等人也马上行礼,“大总管!” 朱五目光环视一周,放眼望去,视线之内都是定远军的骄兵悍将,心中不免有些得意。 “小三,老常,打得漂亮!” 和郭兴,常遇春等人并肩而行,朱五笑道,“老三,给你两万人,以后你为安庆镇抚,替我守好后路!” “五哥!”郭兴有些意外,随后笑道,“你还是让别人来吧,俺想在你身边儿!” “胡闹!” 看着郭兴清澈毫无私心的目光,朱五笑了笑。 郭兴比朱五还小一岁,从濠州城结识开始,就跟在朱五屁股后头,停朱五的吆喝。风里雨里,刀里剑里,现在朱五的地盘铺开,重要位置的大将必然是自己最亲近的人。 “这事是能随便换的?你有功劳就要赏赐,安庆是咱定远军的重镇,沿江可通江西,又有水军码头,是重中之重,给别人我放心吗?你不用有啥顾虑好好干,人家小四在镇江都弄得不错,你这当哥哥的还能落下?” 说完,朱五扭头看看常遇春,“老常,你这陷阵营现在可是威震天下,过江之后攻无不克。你这猛将的名头也是越叫越响,老话说一将能抵百万兵,我看你叫常百万算了。” 常遇春哈哈大笑,他为人耿直,最喜欢听人的称赞。此刻朱五寥寥数语,点名了他的功绩和勇武,他怎么不喜。 “你还得回金陵!” 朱五把偷侧向常遇春的一面,小声说道,“过了年,你领兵南下,去把扬州拿来!扬州是天下重镇,这块硬骨头交给你常百万了!” “谨遵总管号令!”常遇春笑道。 不知不觉之中,朱五似乎已经成长为一个合格的领导者,该怎么和属下说话,什么时候说什么样的话,恩威并施,这些小手段,似乎轻车熟路,信手拈来。 “五哥,进城吧。一路奔波,进城歇歇!”郭兴在边上说道。 朱五停住脚步,“不急,先把战死的兄弟们抬船上去。” 人,落叶归根。 淮西子弟活着的时候四方征战,死了要魂归故里。 攻打安庆宁国徽州三城战死的兄弟都火化城骨灰,装在坛子里,用白布包好。 用朱五的旗舰大都号,拉回和州,安葬在和州城外定远军的英烈墓中。年年有人祭拜,岁岁有人上贡。 这,是定远军的传统。 朱五和郭兴,常遇春等人站在原地,远处几辆打着白幡的马车缓缓而来。 路上站着的定远士卒们如潮水一样,整齐的褪去,留下一条笔直的通道。 他们知道,马车上那一个个小罐子里,装的是他们淮西袍泽的英灵。 所有人的目光中,都充满了崇敬。 大都号缓缓调头,再次启航,朱五才翻身上马,准备进城。 上马之后,在迎接他的将士中,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容。 “王弼,你小子躲哪干嘛?过来!” 定远将士中,王弼在别人羡慕的目光中,从人群后走出来,走到朱五面前,“见过大总管!” 朱五上下打量一翻,见他换了战袄,笑道,“你小子这是升官了?” 郭兴在边上说道,“五哥,安庆之战这小子第一批冲进城的,他所在的千人队千户战死,就把他提了上来。” “我知道,报功的文书我看了。” 朱五刚想说些什么,脑中却不由得想起一个人。 “那个不争气的东西呢?” 郭兴看看左右,小声道,“营里看着呢!” “走,进城!” ~~~~~~~ 庐州。 街面上有些荒凉,往来的行人不多,买卖铺子也半开半关着。 朱重八一身布衣,带着几个亲兵在街上逛着。 “都他娘的快过年了,也不见点人气儿!” 朱重八一边逛一边摇头,庐州原来多繁华的城池,一场仗下来,老百姓惊成这样。这市面没个一两年,恢复不过来。 打仗归根到底打的还是钱,城池能保留多少元气就保留多少。不然,都给祸害了,这城池只能越来越完蛋。 小五,早就看清楚这点。 从占定远开始,就没破城祸害过百姓。 一想到朱五,朱重八就觉得头疼欲裂。 道衍说要杀小五,可是没说啥时候,也没说啥手段,更没说细节。 而朱重八在经过几日思索之后,心中还是有些犹豫。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这么犹豫,如此的遇事不决。 真坐看乱起?还是给小五报个信? 想到这儿,朱重八心中再也没了闲逛的念头。 “去,到旁边糖铺子给夫人买几斤糖。可怜见的,吐得嘴里都是苦水!” 亲兵按着头盔往边上跑,跑到糖果铺子门口喊,“大帅,没开!” 朱重八不在乎的挥挥手,“砸开!” “开门!开门!” 哐,哐,哐! 亲兵的刀把在糖果铺子的门板上砸的响亮。 这家不是不开了,而是看着有当兵的过来,给关了。 街边,一处民居的二楼,一个眼神冰冷的看着带亲兵站在路边的朱重八。 他,席应真派到庐州的死士,赵德彪。 他的身边,还有一个青衣的道人,垂垂老矣面容枯瘦,眼里带着看破世俗的目光。 道人看着朱重八的方向轻声说道,“那个布衣的高大男子,就是朱重八!” 德彪点点头,附身慢慢弯腰把一个长长的铁管架在了窗户上。 等了两天,终于在帅府门口等到了。 小和尚不在庐州,就先杀这个在的,杀人不分前后。 火铳架好了,点火绳的香也准备好了。 事到临头,德彪的手开始有些不自主的发抖。 “冷静,冷静!” 德彪闭上眼深呼吸,手指触碰冰凉的火铳,就像平时在工匠坊射击那样,让肌肉松缓下来。 再睁开眼,他眼中已经没有紧张和犹豫,只剩下一丝清明,还有坚决。 “德彪,办好了,你老母妻儿一家老小,下辈子衣食无忧。办不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呼~~ 德彪吐出一口粗气,头贴在火铳的把手上,眯着眼睛。 默念着,当初席应真教过他的话,三点一线。 渐渐的,火铳的枪线和朱重八的身影连成一线。 哐,哐,哐! 亲兵还在砸门,“开门啊,买东西,人都死了?” 不远处看着的朱重八,心里突然涌出一股怒气。 看老子来就关门?老子的生意也不做?老子是瘟神? 嘶! 火绳被点燃了! “让你叫个门也叫不开?”朱重八冷眼骂道。 哗! 火绳剧烈的燃烧。 德彪的手放在了扳机上。 哐!哐! “开门,买糖!” 嘶!!! 火绳快到了尽头。 火星亮了,一阵白烟。 “你去,砸开!” 朱重八身手扯过一个亲兵,手劲太大,亲兵一个趔趄。 砰!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十一 上套 砰! 突兀的一声巨响,像春雷划破天际。 时间,在朱重八眼中似乎变得慢了起来。 声音响起的那一刻,长期在生死边缘徘徊的警惕让朱重八的汗毛,根根竖起。肌肉在瞬间紧缩,犹如一头领地被人侵犯的老虎,散发出凌然不可侵犯的气势。 同时,就在这电光火石只见,朱重八的眼睛已经找到了声音了的来源,一缕白烟从那边冒出,而且这声音他也无比熟悉,火药,绝对是火药。 小五?只有小五那边的火药才是这样! 脑中念头起,心却很无力。 他清晰的看道,视线中似乎有一个弹丸,穿过面前趔趄着的亲兵的头颅。 那张年轻的脸,还带着三分的诧异,就瞬间变成了一个雪球,突兀的爆炸来开。 无数鲜血在冬日的风中飞渐,形成血色的雾气。 同时,有东西从爆裂的头颅中钻出来,像锥子一样狠狠的扎在几的心口。 铛! 他耳中,似乎听到了布衣之下,铁甲被撕裂的声音。 紧接着,刺骨的疼痛从胸口传来,骨头仿佛在根根破碎,似乎扎进了自己的心肺之中。 脑中天旋地转,心中那口怒气完,又看向王弼,“错是错,情是情,他犯了罪要受罚,即便他罪该万死,但是也不能禁了你们兄弟情义。你讲义气,这很好!咱们兄弟,有始有终!” 王弼重重磕头,泪如雨下。 “准备好了?” 安庆一处宅院之中,姚广孝一身黑衣,看起来不像个和尚。 他的面前,围着十几个魁梧彪悍的汉子,一看就是军中老卒。 如果朱重八在这,他一定会认出这些人。 是他派给道衍的亲兵,各个都是一身好武艺。 “准备好了,就等那人上套!” 一个彪悍的汉子邪邪的一笑,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 “姚爷,这回咱们要是得手,大帅会怎么赏咱们?” 道衍微微一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 那啥,就算俺更新不给里,给位这么帅的书友们,也不能不留票啊~ 你们都这么帅,忍心吗?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十四 家业 “就看能不能醒吧!” 朱重八帅府里,庐州城最好的医生都被请了过来。 在朱重八手下杀人的目光中,战战兢兢的说出一句话。 “虽然没有外伤,但是胸骨伤了肺腑,要是能醒过来,凭着自己的身子结识,好好调养应无大碍。要是醒不过来~~~~各位早做准备吧!” 天塌了! 马秀英脑子里嗡的一声,脸上瞬间没有半点血色。 疲惫的身子在也支撑不住,一趔趄差点摔在地上,幸亏徐达手疾眼快的扶住。 “嫂子!” “夫人!” 徐达汤和等人纷纷惊呼,“您得撑住!” 对,俺得撑住! 俺不能倒。 俺要是倒下,重八就真完了。 俺要下再倒,这个家就完了! 现在,俺是这个家的主心骨! 人在绝望的时候,往往能迸发出巨大的能量。 况且,马秀英根本不是一个弱女子,生长于草莽大豪之家,从小耳目渲染杀人越货之事,郭子兴起兵之初,也是日夜配刀的巾帼英雄。 此时危急存亡的关头,骨子里那份隐藏起来的坚韧和血性,一下就显现出来。 马秀英慢慢站起来,看着徐达说道,“这事多少人知道?” 徐达想想,明白话中的含义,“只有咱们这些人,大营里还不知道!” “别让他们知道!”马秀英说得异常坚决,手指因为太过用力的攥着,而发白,“庐州,不能乱!军心,不能乱!” “嫂子,放心,俺们都是重八哥的生死弟兄!”徐达紧了紧腰刀的扣字,汤和也边上不住的点头。 “俺知道,你们和重八是从到大的光腚娃娃,比亲哥兄弟还亲!” 马秀英看着他们二人,朱重八的左膀右臂,“如果,俺是说如果,要是重八真的醒不过来~~~~” “这~~~” 徐达和汤和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是迷茫和慌乱。 如果真的醒过来,怎么办 瞒的了一时,瞒不住一世,濠州军上下几万人马何去何从? 万一出了乱子,顷刻之间就是刀兵之祸,大伙都不能幸免。 重八在,濠州道义在,重八不在,濠州军哪有道义! 马秀英眼圈红了,轻声道,“这份家业是重八拼了性命,带着你们弟兄打下的,他总说不能辜负了兄弟们的期望,想给你们一场富贵前程,他要真是有个三长两短~~~”说着,摸摸自己的肚皮,抽泣道,“俺一个妇道人家,什么都不懂,他真有个好歹,俺只求俺和肚里的孩儿能平平安安!” 这家业是朱重八拼着性命打下的。 大伙,都是朱重八的兄弟属下。 “重八在,俺们听重八的,重八不在~~~”汤和指着马秀英肚子,“要是个男娃,俺们豁出命不要,也把重八打下的这份家业完整的交给他。” 徐达握紧拳头,“大嘴说的,就是俺说的,就是咱们孤庄村所有弟兄说的!” “一切,都拜托二位叔叔了。”马秀英话。 直到这两人的心里打鼓,才听马秀英开口说道,“两位哥哥,跟俺郭家有十几年了吧?” “俺十五岁跟着老爷,二十年了!” “俺十七岁跟着老爷,十八年了!” “有句话,俺一直想问你俩!” 马秀英继续看着他们,“花云带人投了那面,你俩不动心吗?” 这话,问得不能再直了。 花云是郭子兴生前的第一心腹,亲卫统领。 朱重八上位他也出力甚多,是濠州军的元老人物。可是朱五只是到濠州呆了两天,他就带着几个郭子兴残留的亲卫,叛了过去。 当时营里轩然大波,尤其是郭家最后的这点家底儿,更是暗中议论纷纷。不过不是骂,而是埋怨。郭大帅和朱小五的恩怨,大伙心知肚明,不去评说,只是,关系有远近亲疏,人死债消除。现在大帅死了,大伙跟着朱重八是无奈之举,跟着朱五才是名正言顺。 你花云投过去,为什么不带着大伙? 但心里想是一回事,被人当面问出来却是另外一回事。 一句话,二人同上冷汗连连,半晌才由赵续祖开口说道。 “大小姐,您也是郭家人,您在郭家就在,您现在就是咱们兄弟的恩主,您说啥俺们兄弟干啥,跟您绝无二心!” 马秀英笑笑,微微点头。 那二人的身后,朱文正和保儿握在刀把儿上的手,慢慢松开。 小哥俩的身影,无声的后退。 马秀英的目光,再次落在屋内,面如金纸的朱重八身上。 “重八,你放心,家里有俺。这份家业,俺给你守住,谁敢抢,俺就砍谁!”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十五 我就说你在这 兹拉!!! 啊!!! 烧得通红的烙铁遇到了皮肉,是阵阵瘆人的青烟和诱人的肉香。 牢狱之中,不似人声让人头皮发麻嘶哑的惨叫,尖锐的飘荡。 赵德彪被吊了起来,赤条条的身体犹如一个血葫芦一样,浑身上下到处是血,皮开肉绽没有一处好地方,他已经被严刑烤打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真应了那句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说,咋回事?谁让你来的?说?” 汤和疯子一般,手中的老铁在赵德彪的身上不住的搅动,巨大的痛苦之下,赵德彪的眼睛像死鱼一样往上翻着。 “说!” 而汤和丝毫没有怜惜,继续施展着酷刑,牢狱之中犹如修罗地狱。 人,不怕死。 怕的是折磨。 赵德彪的心中,此时已经没有了妻儿老母,只有一个念头,解脱。 干瘪的嘴唇动了动,“朱~~~” “谁?” 汤和凑近了听了好一会都听不清楚,对旁边说道,“浇醒他,别让他死了!” 哗啦! 一桶冷水当头而下,水混合着血液在身体的伤口上流淌,赵德彪的身体因为疼痛而扭动。 嘴巴一张一合,出气多进气少。 “说!谁?” 汤和狰狞的喊叫。 “朱~~~五~~~” 鲜血不断的从口鼻中涌出来,赵德彪艰难的说出两个字,“朱~~~五~~~~!” 朱小五!是朱小五! 顿时,汤和目瞪口呆,怎么会是他?真的是他? 尽管在他心中,恨朱五恨到牙痒痒,可是他根本没想过有一天,朱五会派人刺杀朱重八。 那小子虽然可恨,可是不下作啊! “是朱五让俺来的!!!” 此时,死鱼一样赵德彪忽然回光返照,全身剧烈的挣扎起来,喉咙中发出野兽一样的叫喊。 “是朱总管让俺来的!杀了俺吧,给俺一个痛快!求求你,给俺一个痛快吧!” 当! 汤和扔了手里的老铁,告诉旁边人,“去,找大夫,让他活着!” ~~~ 屋里,弥漫着药味,朱重八的嘴紧闭着,费了好大的劲才掰开,把药灌进去。 马秀英在旁边看着,从始至终灌药擦身这些事,都是仆人在干,她只是看着。 服侍自己的丈夫,以后有的是机会。 现在,不能在任何人面前露出软弱,更不能掉眼泪。 此时,她的余光看到,汤和绷着脸过来。 “你们先下去!” 马秀英知道,汤和的审讯有了结果。 同时,朱文正和保儿再次站到了她的身后。 ~~~ “小五?” 马秀英满是错愕,目光中满是疑问,怎么会是小五派人干的? “是他,没错!”汤和点头。 心突然狠狠的一疼,像是有锤子,猛烈的捶打了一下。 “他为啥要这么干?这么干他有啥好处?” 汤和冷笑,“重八死了,咱们群龙无首,他就可以兵不血刃的吞并咱们濠州军!” 马秀英死死攥着拳头,指甲都陷到了肉里,“他的兵还不够多吗?地盘还不够大吗” “人心哪有够这么一说!”汤和咬牙切齿,“吞了咱们,淮西江南他一家独大。” “他~~他为啥不光明正大的来?” “人心,是会变的!”汤和冷声说道,“朱五,早就不是他了。” ~~~ 屋里安静下来,只有朱重八粗重的呼吸。 马秀英坐在床边,心中只有一句话。 人心,是会变的。 人心,也是要变的。 人心,不得不变。 这世上,提刀的汉子们,为的啥? 还不是这个花花绿绿的世界,还不是为了权,为了利。 没有永远的人心,只有永远的利益。 朱重八的家业在单薄,也是家业。庐州,安丰,濠州诸城。数十万人口,数万大军。 杀了重八之后,濠州军就四分五裂,朱五不费吹灰之力就能一口吞下去。 濠州还是他的家乡,濠州军还大多数是淮西子弟。这买卖,一本万利! 小五不是傻子,他分得清什么值得,什么不值得。 汤和说的对,朱五,早就不是他了。 从救他那天,放他离开濠州的那一刻,他就不是他了。 他的心变了,不然不会有张天祐的人头,更不会有濠州城外的京观。 马秀英慢慢站起来,走到文正和保儿守着的屋外。 “刀!” “啊?” 刷! 朱文正还在愣神,马秀英已经熟练的抽出他的腰刀。 自上而下,没有华丽的姿势,也没有提神运气,简简单单就是一刀,刀锋呼啸。 咔擦! 刀光一闪而过,屋子里的桌子顿时变成两半。 朱文正和保儿傻眼了,这一刀是杀人的刀法,只用一刀就可以杀人的刀法。 他们从来不知道,如慈母一般的婶娘,居然还有这样的手段。 而马秀英则是笔直的站着,手里的刀仿佛是她身体的一部分,脸上有几分痛苦,有几分憎恶。 “小五,俺到底欠你啥?” “俺救了你两次~~~~可你呢?” “俺不求你回报,只求你得饶人处且饶人,你呢?” “你杀了俺弟弟,杀了那么多人,毁了郭家~~~~!” “好,你有理,是郭家欠你的,可是俺欠你的吗?” “你杀了那么多人,现在杀到俺的头上,想杀俺的丈夫,杀俺娃的爹!” “小五,俺爹没看错你。原来,你才是最狠的那个!” 刷! 刀,归鞘。 马秀英忽然笑了,有些凄凉。 “文正,去告诉汤和,把抓住的那个人砍了。头用白灰腌好,用木匣装了,给朱五送去!” ~~~~~~ “这就你新家?婚房?” 赏功宴结束,朱五喝得脸有些红了。 此刻,带着郭兴常遇春等人,站在一处幽静的小院门前。 “小院儿不错啊!”朱五笑着对王弼说道,“你小子有正事,这才像个家啊!” 说完,抬步就往里面走。 朱五说得没错,这个小院真的有几分家样。 前后三进的院落,既通风有款穿。 没有雕梁画栋,也没有亭台流水,也没有草木花园。 但是,幽静不失典雅。 这个院子,就像一个落落大方的,又有些害羞的姑娘。 一看,就是过日子的好手。 “这院儿好啊!”朱五边走边赞叹,“要是再种几棵树,先生肥狗胖丫头!” 可能是喝了点酒,朱五难得文雅一次,不过也只能自得其乐,因为旁人都一脸懵,都不知道他说的啥。 啥先生肥狗丫头,五哥是想要丫头,还是想吃狗肉? “走,里面看看!” 朱五接着往里面走,二门处,一个人影忽然显现在那里。 “五哥!” 说话的人,声音有些发颤。 原本,声音的主人,说话时是那种天不怕地不怕混不吝的腔调。 朱五的眼睛眯了一下,“进伟。” “五哥!”朱进伟的身从门口露出来,脸上带着无尽的懊恼和忐忑,“您~~您能不能~~~?” “进伟!”朱五打断他,尽量让声音听起来随和一些,“今日给王弼的婚房暖锅,咱们只谈兄弟之情,不谈其他!” “五哥!” 朱进伟的声音忽然大了起来,指着自己的胳膊,哽咽道,“看在这里的份上,您能不能~~~您能不能?” “我说了,只谈兄弟情义,其他的先不谈!” 朱五看着朱进伟的眼睛,“我说了,现在咱们就只谈情义。”说着,朱五的声音顿了顿,指着朱进伟空荡荡的袖子,“这个事我心里有,永远不会忘~~~现在,你既然叫我一声五哥,你告诉我,你能不能谈一下什么是情义?” “我?” 朱进伟愣住了,不知道说什么,似乎也没理解朱五的话。 “五哥,你真要这么狠心~~” “其他的以后说!今天给王弼暖锅,热闹一下,该吃吃该喝喝!” 朱五继续朝前走,“王弼,新娘子呢?怎么不出来见见客人?” “媳妇,五哥来了!弟兄们也来了!” 王弼冲后院屋里喊了一声,不经意间落后两步,和朱进伟并排走在人群最后。 他们的眼前,是郭兴和常遇春的脖颈。 王弼的刀就背在后背,他用双刀,所以背上有双刀。 同时,似乎有汗水,打湿了他的后背。 冬天,哪里来的汗? 不只是他,朱进伟的头上,手上也都是汗。 边走,边用一副擦。 如花!? 朱五又是轻笑。 脑中忽然想起那个抠鼻孔的汉子。 心情好,脚步就快。 几步就到了后院主人房的门前,朱五也不客气直接撩开了门帘。 哪有什么新娘子如花! 空荡荡的房间,没有一点喜庆的有样子,也没有家具。 只有,一颗亮亮的光头。 光头的主人含蓄的笑笑,却带着无比的残忍。 “朱~~~” “嗨!”朱五大笑,“我就说你在这,他们还不信!” ~~~ 光光的笑容还没绽放,就凝固了。 我就说你在这!什么意思?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十六 反转 光头的笑容还没绽放,就凝固住了。 我就说你在这,他们还不信! 什么意思?难道,他知道了? 就这么眨眼的功夫,朱五慢慢侧开了半个身子。 朱五在门口,身后是定远军的诸将,朱进伟和王弼站在最后。 就在朱五推开门的瞬间,一股血涌到了朱进伟的头道,“说那么多有什么用?如果今天躺在地上的是你,我倒是会一五一十的告诉你,但现在躺着的是我。 遇到你是我修行路上的一道坎,你就是我的心魔。 这世道哪有那么多的因果,你杀人之前会念佛吗? 你如今是天下闻名的军头,杀了那么多人你应该知道,也应该想明白了。这世上杀人不用问理由,只问得失,利益。 成王败寇,我输了,取我性命就是,何必追根问底。问到最后,自己反而不快活!” 一口气说了许多,道衍脸上的痛苦更甚几分。 恨,哪里需要理由。 可能哪天看不顺眼就开始恨了。 好比的兄弟,以前害可以为自己出生入死,但是转眼间,外人几句话,还不是一样叛了。 有些事,不是自己以为不可能就不会发生。 别人的思想,更不会因为你而转变。 人生在世,需时刻警惕。 害人,哪讲道理? 朱五心中有些明白了,也还是不明白。 于是追问了一句,“你到底啥时候开始看我不顺眼的呢!” 道衍睁开眼睛,似笑非笑,“不是我看你不顺眼,而是我看到了更顺眼的人。士为知己者死,你懂么!你我不是一路人,你忘记了么,有一次你酒醉后说道,若有一日大权在手,毁了天下儒释道~~~! 千百年来,谁敢说这话! 你在我心中就是妖魔外道。 不是一路人,走了同一条路,就是这个结果!”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十七 江湖路远 ,山高水长。 感谢金小衙内的打赏,顺道说一句,我也姓金。 我说过这话? 朱五使劲的想,没想起来。 不过,说没说一点也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这世界上恨自己的人,又没了一个。 道衍再次闭上眼睛,朱五背着手慢慢走出院外。 “五哥。”郭兴过来,在旁边问道,“怎么处置?” “那个和尚!”朱五指了指院里,“先关起来,先别让他死了,有用。”说着,看看院外,地上那些道衍带来的黑衣人,“杀了,头用白灰腌好,以后大概也用的着!” 郭兴点头,挥手。 瘫在地上的黑衣人扯着头发被拉直了身体。 无声之间,刀光闪现。 一排头颅在地上滚动,鲜血染红了地面。 朱五看都没看,继而向郭兴说道,“老三,找个安静的房间。我,送送老伟。” 随后,背着手,似乎有些寂寥的身影,慢慢消散在夜中。 ~~~~ 天色发白,冬日的拂晓,总是雾气蒙蒙,没有朝气。 安静的房间里,火盆烧的旺旺地,红色的火苗把湿冷的寒气隔绝在外。 桌上一壶酒,两个杯子,两副碗筷。 酒是好酒,菜是好菜。 只是气氛有些淡然。 朱五静静的坐着,脸上看不出表情。 吱! 门开了,朱进伟被人推了进来。 朱五看着他空荡荡的左臂,心里一软,柔声道,“坐吧!” 说着,给他慢慢满上一杯热酒,“咱们兄弟,似乎很久没坐下来,喝杯酒,说说话了!” 或许是事到临头,朱进伟那股混不吝的气儿又上来了,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在生死边缘反而变得特别的冷静,沉着。 “毒酒?”说着,端起杯,一饮而尽,“好酒!” 朱五再次给他满上,“我杀你,用的着毒酒?” 是。 现在的朱五,杀人只需要说话而已。 接着,朱五也给自己满了一杯酒,却没有喝,“一开始,我不信,你会叛我!” “一开始俺也没想叛你,也不敢叛你。” 朱进伟苦笑起来,“可是要能活,谁愿意死?俺这条命,磕磕绊绊的活到今天,才吃了几天饱饭,享了几天福啊,俺舍不得死!再说,俺鬼门关上爬回来的,阎王都没收俺,俺凭啥死?” “所以,你还是听了道衍的鬼话,叛我,叛了定远军!” 朱进伟抬头,看着朱五,“五哥,您要是不想杀俺,俺会叛吗?俺跟着你胳膊都没了,你为了个娘们呢就要杀俺?你要是俺你咋想?服不服?恨不恨?” 说着,又是冷冷一笑,“其实,你刚院子的时候,俺求过你。俺想,要是当时你心软放了俺,俺就告诉你,里面有埋伏。不过,不重要了,还是五哥你厉害,啥事都没逃过你的眼睛。” 朱五无言。 是的,朱进伟的话似乎很有道理。俺跟着你胳膊都没了,整日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你为了一个娘们杀俺? 但是,他错了,从始至终他都想歪了。 军中无戏言,这是军中,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军法就是军法。 男子汉大丈夫错了就要认,挨打要立正。 朱进伟从头到尾,就是走进了自己思想的误区。 慢慢喝了一口酒,朱五笑了,“其实,我没想过杀你!” 嗯? 朱进伟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我说过,你这里我记着!”朱五再次指了下朱进伟空荡荡的袖子,“和州之战,我看着你冲出去,撞翻几个官军,被人砍倒,看着你淹没在刀光里。这些,我都记得。” “可是~~~~” 朱五摆手,不让朱进伟说话,“你是犯了死罪,我也必须给别人一个交代!但是,从始至终,我就没想过杀你!” 说着,朱五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指着朱进伟,“我要想杀你,你活得到今天?你以为郭兴不会杀人,还是常遇春不会杀人!” 随后,朱五大骂起来,“你他娘的脑袋让驴踢了?没我的默许,你能犯事之后满大街溜达喝酒?有他娘的溜达的机会,你他么的不会跑吗?” 再满上,再喝掉。 朱五连喝了三杯,酒精刺激的双眼发红,“天下之大你哪里不能去?我少给你银子了吗?我给了你机会,不只一个机会,让你当跑,让你当逃兵,你呢!” “我~~~” 朱进伟已说不出话来,是阿,郭兴派的跟着他的人,就像放羊似的远远跟着,自己去哪问不都问。摆明了让自己跑,自己为啥这么傻?为啥不跑? “给你机会你不要!”朱五连连冷笑,“你他娘的听了和尚几句挑唆,就去撺掇王弼一块叛我?想的好哇,王弼的新房里杀了我和郭兴嫁祸给常遇春,你朱进伟本就是万人的统领,登高一呼,安庆就是你的了,对不?” 朱进伟哑口无言。 朱五气得浑身发冷,“先不说你这狗屁计策能不能成?我就问你,你知道不知道,你这么干要死多少人?多少人会因你而死?” 无数人。 这计划如果真的成功了,江南之地,顷刻间就是战火荼毒,兄弟反目。无数士卒厮杀,横死他乡,无数百姓遭殃。 眼下这份乐土,马上就是人间地狱,再次上演淮西大地上的惨剧。 “五哥~~~”朱进伟嘴唇动了动,脸上那份混不吝的气消失殆尽,面如死灰,说不出话。 朱五再次倒酒,喝了。 “你他么有什么可委屈的?不服?” 朱五冷笑,“你可以跑,当逃兵你不会死。道衍挑拨你的时候,你可以告诉郭兴把他抓起来,你戴罪立功。活路,你自己走成了死路,你怪谁?” “要是没有道衍这事,要是俺一直没跑呢?”朱进伟忽然问道。 “我会给你找个替死鬼的。”朱五笑了笑,“随便找个死囚,割了舌头,让他看起来像是只有一只胳膊,再让弄得披头散发,拉到几万人面前砍了,谁认得出来?到时候,假的死了,真的你还活着,兜里还有钱,找个僻静的地方逍遥快活,多好!” “俺~~~!”朱进伟忽然哭出声。 朱五给他,又倒上酒。 “哭个球,胳膊断的时候都没嚎,现在哭?” “俺是觉得,自己蠢!” 朱五笑道,“在我的军中,想谋害我,你还是真蠢!事已至此,我就让你明白明白,从你见道衍,再到撺掇王弼,什么时辰,说的什么,我一清二楚!” 朱进伟讶然的抬头。 朱五在冷笑。 如此庞大的军队,怎么可能没有眼线,而朱进伟等这些万人统领,又都是手握大军。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有些事防微杜渐才能稳如泰山。 “怪不得,王弼兄弟~~~~” “王弼?”朱五笑着打断他,“你真以为我是红袖楼才认识的王弼吗?他是定远人,咱们淮西的老兄弟~~~”朱五指了指自己的头,“都在我脑子里!” 说完,慢慢的给朱五夹了一块肉。 “吃吧!吃完了,上路!” 朱进伟静静的看着碗里那块肉,却没有勇气下口。 朱五站了起来,从他身边走过时,拍拍他的肩膀。 “兄弟,江湖路远,山高水长,一路珍重!” “五~~~” 朱进伟在呼唤时,朱五已经出门而出,屋中就留下他自己。 顷刻之后,郭兴带个几个亲兵,进来。 “老伟,送你上路!” 此时,朱进伟终于把那块肉,让进嘴里,慢慢的嚼着。 “让俺吃完,做个饱死鬼~~~~” 啪! 还没说完,头上挨了一下。 郭兴白眼瞪他,“赶紧,穿衣服!”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十八 信 ~~ 山高水长,江湖路远。 人生就是走不完的路,过不完的沟。 站在空旷的街道,朱五吐出一口白气,任凭湿冷的风打在脸上。 他,笑了。 其实他不必亲自来。 无论是郭兴,还是常遇春,都可以轻而易举的把危险扼杀在萌芽里。 但是,他来了,他要给自己,给一些事一个交代。 给一些人,一个好的结局。 仁至义尽之后就是无所不用其极。 前方的路很长,很多人未必能和自己一路走下去。 ~~~~ 清晨的湿冷,在江边尤为明显。 一条小船停靠在岸边,穿上的艄公,蹲坐在船头,吃着热乎的早饭。 “你坐船走吧!” 郭兴带人把朱进伟带到了岸边,看着江面,背身说道。 朱进伟身上穿着普通百姓的衣服,如同一个寻常百姓。 此刻,他还是有些难以置信,甚至如在梦里。 “五哥,让我走?” “嗯!”郭兴点点头,“五哥说,江湖之大,难得有缘人,何况你我兄弟同生共死。你不仁,但我有义。往后各自安好,后会无期!” 朱进伟犹自还在发愣。 朱五可不是善男信女,更不是心慈手软之辈。 自己叛了他,他居然说放就放了? “你快走吧!” 郭兴回头,冰冷的眼神中满是讥笑,“你要再不走,俺怕忍不住,杀了你!” 说完,手下推着朱进伟慢慢走到岸边。 “接着!” 郭兴一声喊,扔过一个包裹。 朱进伟单手接过,有些微微发沉。 “里面有金子!”郭兴沉声道,“够你买些田地过日子的了,但是五哥说了,你自己一个人要晓得财不露白。江湖险恶,一个独臂的残废,以后还是小心点好!” 此刻,这个包袱再手里,沉甸甸的。 “开船吧!”郭兴冷冷的吩咐,艄公慢慢驶动小船。 江边风起,拉满船帆。 远去的船,渐渐变成黑点。 郭兴站在那,脑子中回想着,和朱五对话的画面。 “老三,到时候送老伟走,以后他自己怎么活,是他的事了!” “五哥,他叛了你,叛了定远军,为啥不杀?” “让他活着,比杀了他还难受吧!” ~~~~~~ “呼~~~烫阿!” 在安庆又忙活了大半天,到了午饭的时候。 朱五跟没事人一样,端了一碗特汤面,吃得稀里哗啦。 郭兴蹲在朱五旁边,看了看他,欲言又止。 “有话说,有屁放,你郭老三啥时候这么磨叽?” “哥,那小和尚,咋弄?你别又给放了?” 呼噜~~~ 朱五喝了一口烫嘴的面汤,“谁说放?派人去金陵送信,让席老道来看看他这徒儿最后一面,然后砍了!”说着,眉头皱了皱,“砍了之后,连他带来那些人的人头,一块送到庐州!” 郭兴似懂非懂,“哥,你是不是觉得,这事那谁脱不了关系?” “我相信不是他指使的,但是我不信他不知情!” 郭兴挠挠脑袋,五哥说话,越来越深奥了。 啥意思?要是按照自己的意思,管他知道不知道,借由子发兵过去再说。 但也只能心里说说,嘴上道,“好,一会俺就办。五哥,小和尚也是腌好了送回去?” 朱五想想,“别腌了,大冬天的也烂不了!” 正此时,一个亲兵捧着一个大号的包裹过来。 “总管,庐州朱重八派人快马送来的礼物。” 礼物? 朱五放下饭碗,不过年不过节,重八哥送的哪门子礼。 而且,这玩意看着有些眼熟。 “打开!” 包袱上系着死扣字,布都缠绕在一起打不开。亲兵没有耐性,抽出药力的短刀,三下五除二的割开。 一个方方正正的刷着黑漆的木头盒子,怎么看怎么熟悉。 “等会!” 朱五站起来,准备拆开木盒的亲兵停手退后。 随后,朱五开始围着木盒打量。 好像,是当初自己给郭子兴送过去那个木匣,里面装的是他舅子,张天祐的人头。 “给我刀!” 朱五轻呼一声,亲兵把短刀送到他的手里。 木盒上面有一道缝隙,刀刃插进去,一掀。 人头! 木盒之中,赫然放着一颗死不瞑目的人头。 被石灰腌后,人头的皮肤一片灰白之色,人头的眼睛嘴巴都张得极大。似乎在死之前,收到极大的痛苦。 “老子日他娘,啥球意思?”边上郭兴怒吼,“朱重八要干啥?” 朱五则是站着,踢踢木盒,里面的人头晃晃,“这谁呀?”说着,又蹲下去,“哦,有封信!” 打开来,不是朱重八的字迹。 朱重八的字没这么好看,更没这么秀气。 朱五打开信,开门见山的写着。 小五,何必暗箭伤人! 啥? 朱五心中更加疑惑,拿着信走到角落。 “世间刀兵无正义,哪有所谓真兄弟。 重八可有对不住你的地方?或是,重八可有招惹你的地方?早先,你俩还称兄道弟。现在,突然翻脸不认人。小五,你变脸比翻书还快,下手比谁都狠毒,俺爹当初真没看错你! 要是你想要濠州这几万人兵马,真刀真枪的来。败了,俺们给你,俺们服气。 可是你如此的阴险下作,俺真瞧不起你!” 马秀英的字迹,马秀英写的信! 到底怎么了? 朱五靠着墙,眉头皱在了一起。先是人头,后是信。暗箭伤人?阴险下作?实在是想不明白。 马秀英的信中,仿佛每一个字都充满了悲愤。 “小五,俺就在庐州等你。如今重八生死未知,但濠州的五万兵马全在这里。有本事,你自己带兵过来拿!看俺怕不怕你!” 没了?没头没脑的信没了!朱重八生死未知?好像我有关系? 朱五翻动手里的信纸,忽然看到两张不一样的信纸,不一样的字迹,像是某件事的记录。 “赵德彪,朱五工匠坊的人。受朱五的指使,拿着工匠坊的新火器火铳,到庐州狙杀大帅!” 这里的大帅,肯定说的朱重八。 我派人狙杀朱重八?还他娘的新式火铳? 朱五接着往下看。 “赵德彪埋伏在帅府必经之路的二楼,大帅在商铺门前停步。赵击发火铳,弹丸打穿一名亲兵,又打重大帅。” “此事一共二人,还有一名青衣道人,在逃,据赵德彪所说是朱五在庐州的眼线。” “放你妈的屁!” 哗啦!! 朱五将手里的信扔在地上,像只愤怒的狮子。 老子要暗杀朱重八,用的着这样?真要暗杀他,老子当初就不收了花云他们,直接让郭子兴的旧人杀了他! 老子为啥要杀朱重八?老子防着他,老子心里记着他,但是老子真没想过杀他,就算以后打起来,老子都没想过要杀了他! 等等! 朱五冷静下来,回头看看地上的人头。 工匠坊?火铳?眼线道人? “老三,给席应真这个老道士去信,让他给我马上过来,马上!”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关于朱进伟。 朱进伟原本大纲的人物,朱十三。 从本书刚发布时候,就有一个书友追着看,经常要寄刀片,叫进伟。 然后,我就给他龙套了。 他说,他以前都是看不花钱的,为了这本书,他开始花钱。 我真的非常感激。 每一个读者我都恨珍惜。 真的,每一个说说,每一个评论我都去看。 经常会被有些书评,说说弄的半夜睡不着,呵呵。 也看着那些催更的留言,感到羞愧和温馨。 人家喜欢我,会说我几句。 人家喜欢我,才催更。 但是这个书友嘴巴不是恨干净,在书友群说脏话不止一次,我给踢了。 写到这个情节的时候,本来这个人物是要死的,毒酒。 但是我临时给改了,让他远走高飞。 我这个人是这样,君子绝交不出恶声。更不会因为意见不合,或者自己看着不和胃口,就进行语言攻击。 让他远走高飞,其实是我一种态度。 山高路远,江湖水长,世界这么大,我们不大可能遇到一起。 如果不是这本书,我不可能遇到这么多的人,在网络上。 说实话,写书有点难。 很多人喜欢,很多人骂。 很多人留下了,很多人因为各种原因走了。 还是那句话,山高路远,江湖水长~~~~~ 有缘会相见,无缘手难牵。 ~~~ 感谢一直以来。很多帅到不能再帅,看了就有水流的帅哥书友们的支持。 感谢大家一路陪伴和支持,尤其在我最煎熬的时候。 那些默默支持的朋友们,一声声的祝福和问候,开导和劝慰。 感谢你们。 大家一路走~~不是,我们大家一路坚持走下去。重八有你更美好。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十九 连环 感谢墨想和秦始皇的打赏。 还有,有空看看书,老板的亲情奉献,数额特别巨大,让俺受精。 还有小王不结婚的打赏。 还有很多兄弟的打赏,我就不一一列名了,感谢的啪啪地啊! 群号,490987571. 可以轻轻开车,组队游戏拼多多。 ~~~~ “重八,两天了,你咋还不醒呢!” 屋里空无一人,只有马秀英依偎在床边,轻轻的拉着朱重八的手,默默自语。 豆大的泪珠不时的落下,没一会袖子边上就湿了一大片。这个节骨眼上,只有没有外人的时候,马秀英才能露出女人最软弱的一面。 “你快醒吧,哪怕正开眼看俺一眼也中阿,俺心里怕!” 抓着朱重八的手在自己脸上摩挲一阵,马秀英用手帕轻轻擦拭着朱重八的额头。 “这会你眉头倒是舒展开了,往日都皱皱着!俺知道你有心事,知道你心里急,知道你心里苦!” 马秀英端详着朱重八沉睡的面容,脑中往事一幕幕浮现。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义父指婚自己这个当女儿的,没有选择的余地。一开始自己心里对这个男人多少有些陌生,可是不排斥。起码,他是个昏了过去,现在庐州戒严,什么消息也打听不到了!” 没死? 席应真眉头皱了下,“没用的东西!”接着,又问道,“赵德彪呢,你把他料理在哪儿了?” 青衣道人略微有些忐忑,抬头道,“德彪被抓了~~!” 说着,只感觉浑身一冷,席应真凌厉的目光刀子一样的割过来。 道人颤颤巍巍的说道,“谁都没想到朱重八的护卫反应那么快,根据声音锁死了方向,我只能拿着火铳先跑~~” “罢了!”席应真摆摆手,“反正他也是个死人,在那是死回来也是死。”说着,想了下,“除了这条线,朱重八手下那边的也布置好了!” 道人躬身答道,“按照您的吩咐,早就办好了。朱重八手下两个军头,一人黄金三十斤,他们早就不想跟着朱重八干了,正好用他的人头,当这边的投名状!” 席应真满意的点点头,掂量下长条包袱,“你辛苦了,这一年来始终在那边打探消息,过几日我给你张罗一家道观!” “多谢师兄!”青衣道人笑笑,“这些年全靠师兄照应。” “不说这些!”席应真摆摆手,“天晚了,先回去歇息,明日我再找你。”说着,冲外头喊道,“小毛子,帮爷爷送客!” 话音落下,一个穿着小道袍,干净利索的男童从外面无声的进来。笑了笑,露出几颗整齐的牙齿。眼睛乌黑明亮,长的虎头虎脑,甚是可爱。 一开口,声音也是清脆悦耳,“道长,请!” 青衣道人和席应真告退,跟着男童慢慢走远。 屋内,席应真冷笑两声,“没死?你也算命大,不过你逃的了一,逃不了二。这时候,该反你的人也该反了。老道办事从来都是两手,一在明,一在暗,你能躲过哪遭!” 说着,又咳嗽起来,赶紧再喝了一口酒。 一口酒下肚,呼吸顺畅不少,席应真再次翻出刚才的纸笔,把灯调亮。 “得抓紧写完,不然耽误了大事了!” 屋外,叫小毛子的男童,打着灯,给青衣道人送行。 一老一少的身影,在地上拉得很长。 “道长,你慢点,这有个坑!”男童好心的提醒。 人上了年纪,都是喜欢孩子,尤其是聪明凌厉的孩子。 青衣道人笑道,“娃,你叫啥名啊?” 小毛子一笑,把灯笼挑高了几分,“俺叫毛骧。” “马踏千里,神俊异常,好名字!” “道长这有个坑,俺扶您!” 前面还有一个坑,小毛子好心提醒,青衣道人任凭他的小手,拉住自己的大手。 “这孩子,手上全是茧子,吃了不少苦~~~~?呃~~~~” 青衣道人的笑容在脸上瞬间凝固,腰部巨大的痛楚让他叫都叫不出来。不可置信的看着小手的主人,小毛子依旧笑嘻嘻的,只是那只拿灯笼的手,不知何时变成了尖刀。 尖刀的刀身全扎在了枯瘦的身体里,只有刀把还留在外面。鲜血流了小毛子一手,可是这个孩子,看都没看,好似全然没这回事一样。 “你~~~”青衣道人喉咙不甘心的动动。 毛骧嘿嘿笑了两声,“道长,躺下时候留神,地上有坑!” 青衣道人的身体,无声的倒下。 毛骧拔出尖刀,在道人的身上擦了擦血迹,插进自己小腿肚刀鞘上。 悄悄四周,打了一个呼哨。 接着,没一会,同样五六个孩童跑了过来。 “找个地方扔了!”毛骧拍拍手,“远点!” 说完,不去看那几个忙活的孩童,拿起灯笼顺着原路返回。 等到了席应真的门外,“爷爷,办好了!” “嗯,睡去吧!”席应真的声音传出来,“明儿还有课呢!”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二十 血夜 徐达和汤和正坐在一块喝酒说话。 “这两天,俺怎么老觉着心里要出事似的呢?”徐达一点喝酒的心都没有,满脸都是焦虑。 汤和抿了一口酒,叹气,“你就是心太重!能有啥事儿?庐州都在咱们手里,兵也都在咱们这些人手里。” 徐达摇头,“话是这么说,可是有些事不会顺着咱们的意思!”说着,站起身,“俺不和你喝了,俺去营里看看。重八没醒,咱们得看住了。” “你呀~~” 汤和苦笑,刚要说话,外面腾腾腾一阵脚步,一个亲兵气喘吁吁的进来。 “不好了,着火了!” 噌,汤和蹿了起来,抓着亲兵的衣领,“咋回事?说?” “粮草库,兵器库,着火了!”亲兵大喊,“到处都是火,有人故意放火!” “废物,你们他娘的咋看的!”汤和一脚把亲兵踹了个跟头。 与此同时,徐达对汤和怒目而视,“你咋看的?这两库都是你的人在看!俺千叮咛万嘱咐,让你看好,你就这么看!这个关节上,让有心人钻了空子,你汤大嘴将来怎么跟重八哥交待!” 汤和脸青一阵红一阵,嘴唇动动,不服气的说道,“轮不到你教训俺!只有千日作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庐州城这么人,谁能防得住?不就是着火了吗?俺点齐兵马灭火就是。”说着,气冲冲往外走,“他娘的,那个狗日的这时候跳出来,老子扒他的皮!” “等等!” 徐达忽然叫住他,窗外熊熊的火光映入眼帘,耳中开始有了若有若无的喊杀声。 出事了,徐达咬着嘴唇,“先别管火,去重八那儿!” 汤和也明白过来,脸色马上白了,也不说话,提了兵器出门上马。 “驾!” 数十匹战马从马房狂奔而出,马蹄踩在石板上,在黑夜里如同战鼓一样响亮。 在街上,喊杀声越发的大了。 嗖!! 天空中,突然有几只烟花突兀的绽放。 徐达大惊失色,“快,重八哥那出事了,快!” 数十人催动战马,不要命的跑。 转角,十几张弓对准了他们。 “射!” 瞬间,十几只箭镞对准了奔驰的战马,对准了领头的徐达和汤和。 ~~~~ “援兵还没来?” “顶住,大伙围起来!守住这儿,援兵马上到!” 朱重八的帅府外围在顷刻间就被人攻破了,乱哄哄的夜色中,敌人前门攻击,后门放火。火箭,火油到处都是,让人措手不及。 当先的乱军,都是穿着铁甲的敢死之士,从四面八方不要命的扑进来。仓促之下,马秀英只能带着人且战且退,退到内院。 “墙上有人!” 朱文正一枪把爬到墙上的论军捅翻,可是另一边有也有人翻了进来。 “婶子,咋办?” 马秀英的手有些抖,提着刀,“砍!过来就砍!不是他们死,就是咱们朱家亡!” 说完,举着手中的钢刀,“兄弟们撑住,援兵马上到!” 轰! 话音刚落,内院的门被人用锤子轰然凿开。 烟尘在火光中弥漫,穿着铁甲的敌军,举着手里的斧头长刀,争先恐后的杀进来。 一个乱兵,狞笑着奔向马秀英。 手中的兵器上的鲜血,在火光下红的让人发冷。 “婶子!” “舅母!” 文正和保儿推开眼前的敌人,回身来救。 可是,哪里来的及,眼看那人的兵器就要落在马秀英的头上。 但是,刀光起,人头现。 马秀英手中长刀后发先至,向前一步,一刀劈出,敌人硕大的人头落在脚边。 那人的身体倒下,露出马秀英那张满是坚决的脸。 “退回来,守住门口,不让他们进屋!” “杀上去!砍了朱重八的脑袋,当投名状!” 更多的乱兵涌了进来,双方的人在狭小的空间内,抵在了一起。你捅我一刀,我砍你一斧,无论是向前还是后退,每一步都是活生生的人命,血淋淋的鲜血。 马秀英的身前,是朱重八的死忠,还有朱家的后生们,沐英就在她的身边,受持短剑。 “完了!挡不住了!” 马秀英的心中没有慌乱,但是她知道眼前自己这里是挡不住的。 乱军有备而来,有心算无心,自己这边不但人手不够,还无险可守。 而且,援兵还没来。院外到处是火,八成城里也出事了。 朱重八空有几万死忠的兵马,可是远水救不了近渴。帅府,危在旦夕。 “文正,保儿!” 危机关头,马秀英把朱家的后辈叫了过来。 “你俩进屋,把你叔背起来,咱们杀出去!”马秀英嘴唇都快咬出血了,“只要杀出一条道,你俩就背着你叔跑,往没人的地方跑,越快越好!” “哎!” 哥俩答应一声就要进屋,保儿却忽然停住,愣愣的回头,“舅妈,那您呢?” “好孩子,莫管俺!俺带人开路!”马秀英惨然一笑。 “不中!俺背你!” 保儿哭出声,啪! 马秀英一个嘴巴抽了过去,“嚎你娘!还认俺这个舅母,就照俺说的办!”说完,笑了一下,“乖,保儿听话!” ~~~ 嗖嗖嗖!! 啊!!! 箭如雨下,黑暗中不知多少敌人在前面,更不知道是谁在前面。 赶着汤和徐达的兵马,不住的哀嚎落马。刚刚冲过箭雨,地上又无数绊马索凭空而起,又是一阵人仰马翻。 落马的士卒刚晕乎乎的站起来,长枪铁斧在瞬间砍过来。这条长街,就是一个埋伏圈,地上满是忠贞之士的鲜血。 “俺日你娘,是谁?” 徐达的上身起码插着三只箭,尽管有铁甲,可是每动一下都是刺骨的疼痛。纵马撞翻了前面拦路的敌军,回头,身后只有汤和等寥寥数人。 “别停,去重八那儿!” 这年月,将领身边的亲兵都是心腹。跟着徐达的这些人,都是濠州孤庄村家门口的人。也全是朱重八的相亲,不是兄弟,胜似兄弟。 哪怕临死之前,喊的依然是为了重八! 徐达眼中带血,又或者是泪。 狠狠踢打战马,不管前面多少人,就是向前。 近了,更近了! 脸上刚有一丝喜悦,心却马上跌入谷底。 那些是谁他们要干什么? 一队兵马在一个大汉的带领下,同样不要命的朝朱重八的帅府而去。 那汉子也看到了纵马而来的徐达,“徐天德!” 徐达和汤和把刀横在胸前,“毛贵!” ~~~~ “杀出去!” 马秀英愤声疾呼,帅府中最后的力量聚集在一起,慢慢向前。 保尔和文正背着朱重八,跟着后面。 “那是朱重八,杀了他,杀了他!” 乱军中有人看到了,于是愈发的疯狂。 马秀英等人,刚前进几步,就又被推了回来。 这一切,只发生在几个呼吸之间,可是转眼,地上又是一层尸体。 “天亡俺家?” “俺不信天!” 马秀英持刀,忽然冲到了最前面,对面一个正冲过来的乱军似乎没想到她能上来,楞了一下。 就这么一个功夫,马秀英一刀砍了他的脑袋。 俊俏的脸上满是鲜血,犹如玉罗刹一般。 “让俺死也做个明白鬼!是谁?谁要俺们死” “停手!” 乱军中一个声音响起。 马秀英觉得有些熟悉。 紧接着一个身影站出来,马秀英苦笑,“是你?” 那人面无表情,“大小姐,是我,我回来了!” 马秀英凄然一笑,“是小五让你来的么,花云!”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带了一部分郭子兴手下,投了朱五的花云。 夜色中,花云冷冷一笑,“大小姐,念在往日的情分上,你退开吧。俺不杀你,俺要杀的是朱重八!” “你先从俺的身上踏过去!” 周围的血腥味,让马秀英的胃里开始翻滚,可是被她硬生生的压回去了。 伸手抹了一下嘴,抹掉血和污垢,接着笑道,“你敢吗?” 花云缓缓转动手里的铁锏,“大小姐,别逼俺!” “呸!”马秀英呸了一口,“背主之人!” “俺的心里只有老主人!”花云面色不变,“你退不是不退?” “俺,死都不退!”马秀英尖叫着,“娃们,护好你叔儿!” 仅剩下几十人的队伍,在她的尖叫声中,缩成一团。 花云叹了口气,“既然如此,就别怪俺不讲情面了!”说着,忽然一笑,“你还护着这个狗东西,你可知道他干啥?算了,俺不说了,你自己下去问老主人吧!” 说完,大手一挥,“砍~~~” “咱~~~日你吗!” 一个细小且微弱又无力的声音忽然响起,直接打断花云的呼喊。 “重八!”泪顺着眼角落下,马秀英疯了一样朝声音奔去。 朱文正的背上。 朱重八缓缓睁开了双眼,尽管还有些浑浊,有些失神。 可这双眼,在黑夜中犹如闪电,凌然不可侵犯,让人望而生畏。 “想动咱媳妇~~~日你吗!” 朱重八粗重的呼吸着,趴在侄儿的背上,大手慢慢的抓到了侄儿的手臂。 “刀,给咱!” 朱文正感受着脖子上叔叔喷出来的热气,把刀和他。 “啊!” 朱重八艰难的从侄子的背上下来,半边身子还靠着,手中的刀无力下垂。 可是嘴角全是不屑的冷笑。 看向马秀英,“妹子,别怕,咱在!” 然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嘶吼,“日你八辈儿,想要咱的性命,自己来拿!!” ~~~~家里来人了,带客人在外面吃饭,不好意思兄弟们,只有两张抱歉。。。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二十一 不是我 感谢金小衙内的打赏,赚钱不易,感谢大手笔。 感谢杰哥贼抗揍,三不五时的打赏。 感谢很多人书友,我比较懒,好记的名字能记住,就不一一列举了,都在心里。 谢谢大家的支持~ ~~~~~~~ “想要咱的性命,你自己来拿!” 一声虎吼,朱重八虚弱的身体在这一刻,暴发出凌然的气势,犹如猛虎一般。站在院落之中,手中长刀所指,竟然无人敢上前。 即便是百战余生的花云,也不免被他气势所摄,后退两步。 随后,花云反应过来,心中恼怒。 “只剩下半条命,还在着横!弟兄们,砍了他的脑袋,给老主人报仇!” 说完,院落之中杀机再现 花云一马当先,手中的铁锏抡圆了,奔向朱重八的头道,“我在安庆也有人暗算我!” “谁啊?”席应真大惊。 朱五冷笑,“你徒儿,和尚!”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二十二 全在君手 “咋回事?” 席应真嚯地站起来。 “你徒儿,可比你狠多了!” 朱五无奈的一笑,安庆之事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若不是军中有眼线,恐怕还真是凶多吉少。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 席应真沉默了,呆坐着,半晌无语。 “人呢!” 朱五知道他说的是谁,“带回来了,牢房里。怎么,也得让你见一面!” 席应真点点头,苦笑道,“没想到,走到今天这步。世事无常啊!”说着,就要往外走。 “老道!”朱五叫住他,“真不是你?人家那边可是刺客的人头都送我这来了!” “你也可以送,他们人的人头!”席老道脚步不停,“小五,有些事,越早越好,越拖越下不了手!” “老道!” 朱五再次开口,“我知道是你,没有下次,明白么!” 席应真的脚步停了一下,回头,露牙猥琐的一笑。然后,扬长而去。 老东西! 朱五又冷哼一声。 他说不是他,百分之百是! 此刻,坐在这里,心中其实也没多大的火气了。 有些事,早晚得面对。兄弟归兄弟,但是大家都是拿刀的,这世道不进则退,谁退谁死! 想着,朱五笑了一下。 为啥,当初知道朱重八被刺,生死不知生那么大的气? 到底是恼怒老道自作主张?是因为那封信? 还是既然动手,为什么没直接弄死? ~~~~~ 这间牢房,其实比外面普通百姓家的房子还要干净。 窗明几净,只是这牢房里的人,有些惨不忍睹。 道衍和尚蜷缩在牢房的角落,俊朗的脸上满是痛苦的死灰之色。 身子不住的抖动,额上全是汗水。 席应真拎着个食盒进来,看了一眼,叹一口气,摇摇头。 对旁边的狱卒说道,“开门吧!” 钥匙碰触锁头的金属声响让道衍睁开眼,道士的身影在眼中显现。 “师~~~”道衍干瘪的嘴唇动了动,那个父字却没有交出来。 但是眼中的惊喜和渴望,却被席应真抓了个正着。 人,都不想死。 席应真瘦巴巴的身体,慢慢走着,没看道衍。走到他的跟前,盘腿坐下,然后慢慢的把酒菜从食盒里拿出来。 就像旁若如人那样。 道衍先忍不住了,“师父,您老了!” 席应真这才把目光看过去,笑道,“多大岁数了,还不老!”说着,指指酒菜,“烧羊肉,你爱吃的,吃吧!” 道衍凄惨的一笑,席应真目光扫扫,眉头皱了起来。 “小五也够狠的,胳膊腿都打断了!” 说完,席应真亲自夹了一筷子羊肉,“我喂你,以前,你总是跟我抢肉!” “师父!”道衍的头在地上碰了碰,“您,能不能救我?” “你这些小把戏,别跟老道耍,我不吃这套!”席应真把羊肉塞进道衍的嘴里,“从你跟了朱重八那天,没人能救得了你。早晚,你都会惨死!” 道衍嘴里含着肉,动也不动,眼泛泪光看着席应真。 席应真的目光迎上去,有心疼惋惜,更多的是,不为所动。 两人对视良久,噗! 道衍把嘴里的肉吐了出来,恨恨道,“丹阳子,你不救我,来干什么?看我的笑话?羞辱我?” 席应真笑了笑,“到了今天,你这心胸狭窄的毛病还没改。我来,是送送你,了却一桩心事而已!” “哈哈哈,好你个丹阳子,我少年和你求学,一学多年,你竟然一点师徒情分都不讲!” “你讲你要是讲师徒二字,怎么会跟了朱重八,一二再再而三的出毒计!” 席应真冷笑,“人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倒是反过来了,到死依旧是恶人。老道看,你那满腹经纶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呸,你个老东西,老杂毛,老不死的老混蛋!” 道衍忽然破口大骂,“你以为我真想拜你为师吗?你也不看看你自己的德行,胡子拉碴破衣拉撒,比要饭的都寒酸!说话颠三倒四没个正形,你以为你是谁?要不是看你一身杂学,我会拜你!可是你这老东西,把那点学问藏着掖着,深怕我学到,防贼一样,呸!将来你带到棺材里去吧!” 这顿大骂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可是,席应真不为所动,自斟自饮,冷笑,“说完了?骂够了?” 说着,又缓缓端起酒杯,缓缓道,“你聪明绝道,“啥东西?” “信还有一口箱子,说只有您能看!”沐英说道。 朱重八沉思一会,“拿进来!” 随后,两个亲兵拎着一口大箱子进来。放在地上普通一声,很是沉闷,似乎里面装着很重的东西。 还有一封信。 朱重八靠在床头,拆开来。 顿时,呆住了。 “杀重八,不是朱五,朱五不知。 但杀朱五的人,杀朱五的事,重八可知!” 朱重八愣了半晌,信后还有两张信纸。 口述! “道衍设计杀朱五!” 最后写道,你送我人头,我亦送你人头。 是战是和,全在君手。 朱重八呆滞了片刻,把信交给马秀英。 目光落在了那口箱子上,沉声道,“打开!” 吱嘎! 箱子缓缓的打开,血腥味扑鼻而来。 朱重八的视线缓缓紧缩,几颗熟悉的人头,映入眼帘。 “广孝,你糊涂!” 朱重八大喝一声,想从床上下来。 可是,喉咙一甜。 “重八!??” 马秀英的呼唤声中,朱重八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 今天还要招待三老四少,明天飞回广州。 所以各位,欠着的我会还,虽然我经常打脸,但是还心里记得。。 各位靓仔。。。。。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二十三 家传绝学 ……… 呼……呼…… 床上的朱重八昏沉地睡去,大夫说本来就伤了肺腑,又急怒攻心吐血,往后需好好调养。 睡梦中的朱重八依然皱着眉头,一只手放在胸口,另一只手拉着床边的妻子,马秀英。 屋里,除了苦汤烟味,似乎还有一股挥之不去的淡淡的血腥味。 是人头上的血腥。 朱五从来的一箱人头,面容栩栩如生。哪怕是死的,也一眼能认出谁是谁。 都是濠州军中的精锐好手,就算是马秀英这样的内院妇人,有几个也看着面熟。 这样的勇士本该死于战阵之上,却死于阴谋诡计之下。 马秀英叹口气,看着朱重八熟睡,慢慢把有些麻木的手,抽出来。 脑子里,却在不住琢磨。 琢磨这些天,一个接着一个的晴天霹雳。 朱重八被当街刺杀,侥幸未死。又有花云暗中潜入庐州,策反郭家旧部。 血色长夜,若不是毛贵拼死相救,恐怕还真得手了。 一计接着一计,好毒阿! 毒到了骨子里。 这事原本认定了是朱五所谓,可是那边不但没认,还送过来一箱人头,一封信。 道衍设计暗杀小五? 朱五那边的信里写得清清楚楚,道衍和尚姚广孝暗中联络定远军的罪将,在安庆设局杀朱五。 那箱子里的人头,都是道衍带过去的濠州死士。 两边都在互相算计? 就算是算计,难能这么巧,时间这么接近? 还有朱五的那封信。 杀重八,不是朱五,朱五不知道。 杀朱五,重八可知? 马秀英越想越不对劲,疑点重重。 但最让她心神不安的却是花云的话,给老主人报仇? 她了解花云。 十几岁开始跟着郭子兴闯荡,对郭家忠心耿耿。 他,是真的敢为郭子兴去死的人! 他为什么说那话? 杀重八给郭子兴报仇? 父亲和丈夫有什么仇? 有隐情! 马秀英的心,被花云的话吊了起来。 “沐………” 想开口喊人,却停住了,看看还在沉睡的朱重八,走到门外。 “沐英。” 马秀英摆摆手,在门外靠墙睡着的沐英马上站起来。 “姐!” “小声点,俺有事让你去办!” “您说吧!” 马秀英左右看看,趴在沐英的耳边轻生细语。 沐英的眼神中,惊讶一闪而过。 屋内,朱重八睁开眼。 望向门外,眉皱得更紧了。 …………… “我不想杀重八,起码现在不想。” 一壶酒,几个菜。 朱五和席应真二人对饮。 席应真喝酒部分白天黑夜,此时已经醉眼朦胧。 “为何?” 朱五端着酒杯的手顿了顿,为何? 一山不容二虎,把自己换成别人,恐怕早就吞并濠州军,砍了他。 自己也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如今屁股下面的位子也不允许他说什么兄弟情义。 那玩意,其实也是狗屁。 自己为什么不动手? 为什么没想过动手? 就是因为他是朱重八吗? 不………朱五不在乎这个,他来了这个世界,未来什么样谁能说得准呢? 他在意的,似乎是心里那丝敬重! 是出身寒微,却驱逐蒙元恢复华夏的敬重。 是勤政爱民,明镜高悬的敬重。 是皇觉寺外,二十几骑冲击敌营的敬重。 是濠州帅府,毅然相救的敬重。 人生,太多身不由己无可奈何。但是,也有太多难舍难放难思量。 杯中的酒变得五味杂陈,朱五苦涩笑笑,“我还欠他两条半的命!” “糊涂!” “愚蠢!” “矫情!” “妇人之仁!” 席应真拍着桌子大骂,“古往今来,成大事者谁念着这些小事?宁我负天下人,莫教天下人负我!做大事,就是要对不起别人,就是要踩着别人的尸体往上爬。” “我知道。”朱五淡淡一笑,“所以,我现在变得很坏!” 闻言,老道笑了,头摇得拨浪鼓一样。 “你还差的远!你是表面怀,心里总有点那么放不开。” 席应真捏着手指头,“就这么一点。但是,就这么点放不开将来能坏了大事。” 说着,喝了一口酒,直视朱五,“想活下去,走下去。必须无所不用其极,必须不择手段,必须千秋忠义挂嘴边,事到临头要阴险………” “所以,你派人去杀重八?” 席应真一愣,怎么绕到这了?他怎么还问? 马上委曲地说道,“小五,你啥意思?还怀疑老道?和他跟你说了,老道巴巴的帮你………” 不等他开始卖弄自己劳苦功高,朱五直接打断他。 “我知道是你。” 朱五的眼睛看着桌子上的酒菜,“我还知道,你撺掇花云回去动手了!” 席应真蔫了,好像酒都醒了。 坐在桌子边上,不敢或者说不好意思看朱五。 “我说过我已经跟坏了,坏到不怎么信任别人,军中上下很多我的耳目,很多事都瞒不过我。” “老道………也是为了咱们定远好,兵不血刃杀了,总好过将来几万人的厮杀!” 席应真讪讪地笑道。 朱五抬起目光,似笑非笑,“先不说这些,就说你背着我的这些小动作。” 朱五往前凑了凑,眯着眼睛,“私下动用火铳,私下联合我手下的将领,杀人放火!你说,我要是你嘴里宁我负天下人的那种坏蛋,是不是现在第一个就该杀了你?或者还是笑眯眯的,等以后你没用了,再杀你全家?” 扑通,扑通! 席应真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随后,忽然变得恼怒,真的恼怒。 “好你个朱小五,你自己算算。从认识之后,老道帮了你多少?火药给你配了,炮给你造了,工匠坊给你建起来了!你这么说话,丧良心不!” “让我没良心的是你,让我有良心的也是你!”朱五一摊手,“话都让你说尽了!” “老子………” 席应真看到了朱五脸上的戏谑,转怒为喜庆,笑骂,“老子说的你对别人,不是对老道我。” 朱五没笑,正色道,“老道,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行吗?”说着,望乡窗外,“这一路走来,我失去了很多人,我不想失去你,老道。” 这话中带着无尽的苦涩,无奈甚至还有委曲。 席应真点个点头,“放心,没下次了!” “一言为定!”朱五端起酒杯。 “道爷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过?”席应真给了一个白眼,又开始醉眼朦胧的嚷嚷,“我跟你说,道衍害你这事朱重八肯定知道。” 朱五小口吃菜,头也不抬,“我知道,他那边估计也是先斩后奏。” “但是他的心就比你的硬………” “你留那人头有用?” 朱五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跳开话题。 席应真笑笑,“有用。” “啥用?” “送礼!” 朱五放下筷子,“你这心也够狠,毕竟叫过你一声师父。” 嗞…… 席应真抿干净酒杯,没说话。 “爹!” 外边传来一声喊,朱玉的声音,“军报!” “不喝了!” 朱五扔下酒杯,拍拍手站起身,披上皮毛大衣往外走。 席应真也不拦他,还在那喝。 门外,朱玉和毛骧小哥俩美滋滋的对视,笑着。 都是假子营的孩子,他俩早就认识,无作为营里面最有眼色的,他俩一个跟着朱五,这个被席老道带在身边。 吃得好穿得好,两孩子看着就精神,喜庆。 哥俩都是一身新衣服,快过年了么。朱五按照习俗,这些孩子一人一身衣服,在家几个铜钱。 “爹!” 见着朱五,毛骧和朱玉跪下问好。 “又高了!” 朱五摸摸毛骧的脑袋,笑道,“听说,你是学堂里学东西最快的?” “都是先生教得好。”毛骧的回答挑不出毛病。 假子营,分成几个学堂。资质最好的老道带着,其他都是普通先生和朱五的亲兵带着。 “好好学,过年你给你压岁钱!” “谢谢爹!” “去吧,去看看老道,别让他喝了,一把年纪泡在酒缸里了。” “诶!” 毛骧答应一声,转头往屋里去。 朱五揉揉朱玉脑袋,弹了一个脑瓜崩。 “哪的军报?谁送来的?” 朱玉呲牙咧嘴,鼻涕还吸溜着,“朱九叔送来的。” 朱久,那个新婚之夜媳妇出血的后生。 这是定远军永远讲不够的笑话,提起来没有不笑的。 可是,朱五现在笑不出来。 朱久,那个傻乎乎的憨小子。仰慕朱五姓了朱,定远军成军的几次死战,每次都有他。 一身伤,一身功。 现在,是朱五中军的掌印千户,明面上是朱五大总管战旗之下的亲兵。 其实,是朱五暗中发展的,蓝衣人的头目。 “给我!” 朱五伸手,一封口被封着的信递到他的手里。 他刚要打开,身后屋里传来毛骧的埋怨。 “爷爷,你又喝真么多!” 朱五笑了笑,打开密信。 他娘的,老道辈儿倒是大,爷爷! 等会!不对! 朱五回头看了看老道的房子,你个老杂毛啥意思?这些孩子管老子叫爹,管你叫爷爷? 合着? 你特么占老子便宜! “咳!咳!” 屋里传来一阵咳嗽,席应真的声音,“好,听你的,不喝了。” 说完,又是好一阵咳嗽。 他头发都白了! 想到席应真的满头白发,朱五收回目光。 玩笑而已,不必计较。 随后,边走边看,手中的密信。 “朱重八已醒,能在地上活动,但大夫说要好好调养几月。 庐州军中清洗,汤和不问青红皂白,郭子兴旧人全部暗中斩首。” 看到这朱五冷笑一下,清洗?不得信任的,人头落地! “庐州血夜,花云虽没杀了朱重八,但是郭子兴旧部在城内纵火,烧了粮草大库。 庐州,缺粮!” 嗯? 朱五的眼睛一下亮了,烧了粮库?庐州缺粮? 朱重八打庐州之前五万多人马,现在只有更多,不可能少。 庐州还有几万户百姓,治下军民数十万。 缺粮?庐州他也占不了多久! 下一步,他怎么走? 往哪里去? 继续往下看。 “粗略算下,城中粮,不足两个月!” 朱五心中算了算,那就是过了年,开春了。 不管朝廷明年大军来不来,两淮肯定不能消停了。 信的最后还有一行字。 “马姑娘身孕越发显怀,产婆说是个男娃……” 说这些干啥? 朱五咬着后槽牙,脸上的表情像是吃到半个死苍蝇。 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自己这边孤家孤人。 人家朱重八快当爹了。 都说自己命好,朱重八才是命好! 现在,一切都是他的了。 郭子兴真是赔了闺女又折兵! 朱五冷笑一下,不知道怎地脑中却忽然想起,棺材中的郭子兴。 冷笑凝固了。 朱五眯着眼睛,“这事,重八哥不厚道!” 随后,心里又猛的一揪。 要是秀英姐将来知道了,怎么面对呢? 一点是朱重八。 一边是……… 朱五摇摇头,慢慢往前走。 “俺儿害你妹子,俺拿好闺女赔你………” 唬弄谁呢? 尽管朱五不信,可是郭子兴的话,还是又冒了出来。 “当时,自己真完完全拿她当姐姐?” 朱五皱着眉头。 “当初,濠州城下把她要来,郭子兴肯定会给?” 脚步停住,天空有雪花飘落。渐渐的,地上稀稀拉拉的变白了。 “给我了又能怎样?怎么面对?我和郭子兴只能活一个,难受的还不是她?” “过去的过去吧,总得往前看。” 朱五紧了紧身上皮毛大衣的领子,回头笑道,“小子,打过雪仗没有?” “咋没有,俺在老家年年和村里兄弟打!”朱玉大笑,挠挠头,“可是爹,这雪都没饼厚,咋打?” 朱五坏坏一笑,“我教你!” 朱玉兴致勃勃,凑活过来,“诶!” “站好了!” 朱五扒了下朱玉的脑袋,让他的身板直溜地。 朱玉啥也不知道,吸溜着鼻涕还美呢! 上回的葵花点穴手,让他出了好久的风头。 蓝玉都让他点懵了,当然蓝玉也顺路教了他,三十六路夺命腿。 招招致命,尤其是撩阴脚,据说是爹教给蓝玉的绝学。 家传绝学,传男不传女。 所以,哪怕被蓝玉踹得屁股都肿了。 朱玉也不在乎。 真能学着东西阿! 今天,爹又教的啥? “站好了阿!” 朱五笑呵呵的喊到? “好了……” 朱玉刚喊完。 朱五一个退绊儿,朱玉吧唧一声摔倒。 紧接着,朱五把朱玉当球一样在地上滚着。 朱玉的身上全是白色的雪。 雪中,可怜的娃哭嚎。 “爹,俺这可是新衣裳阿?” ………… 二合一章节,飞机刚落地阿。 飞机晚点。 到了广州,人就靓仔更多。 食个炒粉,烤点生蚝饮啤酒先。 各位,靓仔们,威武霸气。 哪啥永不倒…………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二十四 存折 “朱总管要见在下了?” 听到这个消息,大白胖子沈万三激动的哭了。 哭得像是一团带水的肥肉,颤颤巍巍晶莹剔透。 现在的沈万三,哪里还有一点江南巨富公子样儿。 被软禁这么久,身边连个红袖添香伺候自己的姑娘都没有。吃的又不好,粗茶淡饭沈家下人都不吃的玩意,最难堪的是堂堂的沈万三,不但没了富贵的风度,身上都快艘了。 闻闻自己的胳肢窝,摸摸自己的脑袋,搓搓自己的大腿。 自己都能吐了,简直就是乞丐。 每到夜深人静,沈万三想哭的心都有。 早知道如此,当初就不应该让他抓住。这朱五一点道理都不讲,亏家里人那些老头子还说,可以在朱五的身上下注。 没错,就是下注。 明眼人都知道,乱世来了。江南不再是平安之地,这些巨富的豪门世家,想要继续保持自家的富贵,就必须有个保护伞。 苏州就在朱五的兵锋之下,沈家只有选择示好于他,其他的没得选。 所以沈万三那天,其实是故意被朱五的人抓住。 ~~~~~ 吱嘎。 酸掉牙的声音中,软禁沈万三的房门被打开。 朱五在一众铁甲武士的簇拥下,出现在门口,居高临下。 沈万三呆呆的坐在一个圆凳子上,像是一坨快融化的棉花糖。 “咋变成这样?” 他的惨样把朱五吓一套,脑子中忽然想起一个电影桥段。 甲方乙方中,趴在村口城头忆苦思甜的那个富翁, 太惨了。 “我不是说好好照顾沈公子吗?怎么弄成这样?”朱五回身问道。 这块是定远水军的一个小驻地,负责人是俞通海。 “总管,这不怪俺们呀!咱这虽然不是富贵地方,可是该给他的都给了,是他自己不打理自己!” 沈万三怒了,厚厚的嘴唇开始嘟囔起来,“我得会啊!在下从下都是老妈子和丫鬟照顾,连衣裳都有人给穿,哪会这些粗活?” 朱五心中升起几分歉意,不好意思的笑笑,“对不住了,沈公子了,是我的手下疏忽了!” 说着,笑了笑,“不过,我看沈公子你也没遭罪,你看,一点都没瘦!” 沈万三想怒不敢怒,他这会已经不敢在朱五的面前抖小机灵了。 委屈地说道,“朱总管,您不厚道,在下家里的银子早就送来了,你就这么对我!” 还真是,二百万白花花的银子,早就送到了李善长那里,入了库。 朱五这事不但不厚道,还不地道。 “有事耽搁了。”朱五在沈万三的旁边坐下。 “什么事?”沈万三随口问。 “杀了一些人!” 朱五说的轻松,可是沈万三,顿时打了个寒战。 杀了一些人? 成百上千,还是成千上万? 可是,不敢再问。 “还几天就过年了,这段时间委屈你了,我说话算话,既然你给了银子,我就不杀你!” 朱五逗他,“放你回家团聚,等将来我打下苏州,再登门拜访!” “别!” 打下苏州,登门拜访? 你说的是抄家吧! 沈万三激动地说道,“总管,咱们名人不说二话,你一方军头,杀人不需理由。别说是在下这个商人,就是皇帝老儿你也没放在眼里。 你抓在下,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如果有,您就直言,在下能帮的一定帮。 说句不中听的,在下现在帮你,总好过你大兵过境的时候,逼着在下帮你!” “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痛快!” 朱五笑笑,看着沈万三的眼睛,正色的说道,“你家里,有多少钱?” 何意? 沈万三愣了。 ~~~~~~ 第二日,沈万三又变成了苏州沈家的公子。 定远军扣下的船只,财物保镖奴仆全部发还,一样不少。 秦淮河的水面上,雕梁画栋的船舱里,被几只芊芊素手按摩的沈万三。 脸上除了久违的享受之外,隐隐有些激动。 “钱庄?” 朱五想和沈家开钱庄! 钱庄不是啥新鲜物,沈家自己就有钱庄。 但是朱五的钱庄不一样,这个钱庄将会开遍朱五的地盘。 并且,代发军饷。 那可是,定远军的军饷。 “回去得和老头子,商量商量。” 沈万三暗中咬牙,这可是大买卖。 但是~~ 似乎,也有着大风险。 朱五的钱庄不为钱,就为了发军饷。 定远军现在已经是真正的一方势力,不是乱贼。 近十万的大军也需要更细化的管理,不再是过去,弟兄们跟着我杀的义气之军。 想让人卖命,必须制定严格的军饷制度,给军饷。 但是这钱怎么发是个问题,古往今来,不管多强大的王朝,士兵们的钱都是文官们垂涎三尺的肥肉。 文官,什么钱都敢拿! 朱五不想自己的钱,最后进了他们的口袋。 让钱庄去发,文官看帐目监督即可。 而且,最主要的是,忠诚和控制。 ~~~ 朱五又和席应真坐道了一块,还有李善长。 半个巴掌大的小本子,摆放在案头。 本子的封面是蓝色的硬纸壳,上面两个大字,存折。 翻开来第一行,第一栏,人名朱五。五个阿拉伯数字,00001。 再往下,职务。 再下面,军龄。 再后面,所属部队的编号。 再再往下,每月军饷的说明。 再再再后面,是一堆奇怪的数字组合。 朱五挺满意,有了这东西,不但可以保障士兵的待遇,还可以保证他总管的绝对权威。 士兵们在发军饷的日子,凭着这个小本本去沈家的钱庄领钱。 钱都是朱五发的,士兵们除了他这个大总管,不会变成任何人的私兵。 这是好事,好处不只是这几面。军中民间商人都会因此获利。 朱五越看越喜欢。 李善长则是有些心忧,“主公,士卒们多不识字,这~~~?” “无妨!为了自己的口袋,榆木疙瘩脑袋也能学会看懂,也能记得住。”朱五笑道,“这事,你那边要组织吏员,到军营里去,好好的给士卒讲解!” 李善长不是迂腐之人,心中明白这事的好处,只是这东西太过超前,还是有点担忧。 “属下还有两点疑问?” 李善长缓缓说道,“军饷关乎主公的基业,此权交给商人,主公就不怕~~~?商人贪婪成性,其中隐患~~?” 老成持重之言。 朱五点头,笑道,“只要刀在咱们手里,怕他啥?”说着,压低了嗓音,带上些冷笑,“敢扎刺,杀了他们换一家!” 李善长哑然失色,没想到朱五说的这么直白。 朱五的心中早有打算,文官们贪污,杀不绝。可是商人们,谁不怕死? “主公麾下将士,何止十万?每月所需军饷,天文之数!” 李善长又道,“钱从哪里来?万一时供应不上,可是大祸啊?” “钱他们沈家垫付,回头咱们统计结算。要是没钱给,可以用物资结算。” 朱五早就想明白了,“咱们占据城池,就知道钱粮。在他们商人眼里,其实遍地是黄金。就算他沈家一家供应不了,江南有钱人多的是!” 李善长想了许久,“主公,未来呢?永远这么干吗?” 未来! 这只是一时的办法,随着存折的推广,好处显而易见。 但是将来,慢慢的坏处也会更多。 届时,怎们办? 朱五冷笑几声,“老李,还是那句话,刀在咱们手里,不听话,碍眼,就杀了!” 此话,杀气扑面而来。 在朱五心中,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他的自己的宏图霸业。 无论是谁,是要没有利用价值了,杀了就是。 这事上,有谁是离不开的。 “大善!” 李善长笑着点头。 他也是心狠手辣之人,一言就知道朱五所说何意。 商人,不过是工具。 不好使就换,没用就丢。 席应真在旁边,拿起朱五的存折看了看。 笑道,“老道工匠坊也要这玩意,不过这地方得改改!” 说着,手指头一指,落在军龄这个地方。 “这,换成职称!” 突如其来的现代词汇,让朱五有些愣神。 “老道,你这词哪来的?” 席应真捋下花白的胡子,“老道自己想的,匠人职位称呼,按等级拿钱而已。” ~~~ 晚点还有,第一天工作,事多。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二十五 过年 “爆竹声声辞旧岁。” “~~~~~” 下一句,是他妈这么来着? 朱五站在门前,歪着脑袋想了半天。 “语文老师死早了!” 来到这个世界,有用的一个没记住,没用的全记着了。 没文化,太可怕了。 这是来到这个世界第二个春节,第二个年。 金陵城里到处是连绵不绝的鞭炮声,都出是张灯结彩过新年。 过年了,不管这世道如何的艰难,日子多难过。活着的人,都要喜气洋洋的笑脸过年。 年,华夏人最重要的节日。 这个古老的国家,从诞生的那一刻起,就是一个文明国家。华夏的文明,通过节日,仪式,语言文字,还有情感,代代延续从不间断。 我们的文明,渗透到了娘胎里。 外人或许可以在武力上战胜我们一时,但是精神上,他们永远是我们千年文明的受教者。 “过年了!” 朱五站在门口,听着耳朵里噼里啪啦的爆竹声,笑着长叹。 “你们好吗?” 前世的亲人朋友,战友同学。你们好好生活吧,小武在这个世界也会好好的。 “五果,吃饭哩!” 小丫头秀儿在门里头笑盈盈的喊。 过年了,丫头一身新衣,新头绳,胖胖的脸上酒窝里带着浓浓的笑意,看着就喜庆。 “过年!” 朱五回身,笑着把丫头抱在怀里。 “呀,咱家秀儿胖啦!再过两年,五哥抱不动过了!” 女人无论年纪大小,都很在乎自己的体重。 秀儿揽着朱五的脖子,可怜巴巴的,“那咋办?俺以后,要少吃肉了么?” 屋里一个大圆桌,几个妇人往桌子上摆着丰盛的酒菜。 郭家兄弟,二虎等等朱五一群老兄弟,都围在桌边。 还都是关棍呢,连个家都没有,过年都跑朱五这来了。 可是,朱五看看,还少一个人。 “老道呢?”朱五问。 席老道也是孤家寡人,过年没个地方呆的。 ”席爷爷说他晚点来!” 朱玉吸溜着大鼻涕,盯着桌上的饭菜说道。 “以后不许叫他爷爷!” 他娘的,哪壶不开提哪壶,要不是过年,抽你! 朱五在朱玉头上弹了一个脑瓜崩,“营里安排好了?” “炖鱼,炖肉,水饺,肉馒头,都甩开腮帮子造呢!兄弟们,都念着爹的恩情。” 说的是朱五的假子营,前几天他去了营里。那些半大小子都长高了,有几个都能拿刀厮杀了。 “坐,吃饭!” 过年,总是能让人高兴。 而且身边这些,都是自己在微寒时期跟随的老兄弟。这一年刀光剑影,这些人不但没死,还都活蹦乱跳的,这就是好事。 一群人乱哄哄的坐下,甩开筷子就吃。 “小三,喝一个。过年了又长一岁,咱们喝一个。等过了年,五哥给你们张罗媳妇!” 本来他们婚事早该定下来了,可是事多就给耽误了。 而且,朱五也有私心。他不愿意这些老兄弟,和文官家里联姻。 胡惟庸的表妹,还有李善长家的亲戚,被朱五指给了低一级的军官,他们这些统领还是单着。 “要找,也是五哥先找,你都还单着呢,俺不好越了你去!” 郭兴呵呵的笑着,边上不知怎地,郭英的眼圈有些红了。 “老四,想开点!” 朱五知道他为啥伤心,开口劝解。 “嗯,俺知道,可是俺心就是忍不住的想。去年过年,莲儿还念叨,俺喜欢吃蒜苗炒咸肉,来年多生些酸面,今年~~~~~呜~~” “老三,大过年你流马尿!” 郭兴刚要开骂,朱五给拦住了。 挪挪凳子,坐在郭英身边,“兄弟,我也想她,可是生死有命。这世道,死的人享福了,咱们活人还得接着活啊!” 气氛,忽然间变得悲伤起来。这一年,虽然大伙都活着。 可是,大伙身边亲近的人,却没少死。 有名的,没名的。 有全乎尸首的,没权乎的。 这时,小丫头秀儿从凳子上下来,凑到郭英身边,小手轻擦着他的脸庞。 “小四果果不哭,还有秀儿哩,俺也是你妹子呢!” “嗯!”郭英重重的点头,把小丫头抱在怀里。 短期酒杯,“五哥,俺提一杯,咱兄弟们越来越好!” 朱五高兴,这话实在。啥好话也不及越来越好,这四个字吉利。 “行,都喝,今天不喝躺下几个,不是好样的!” 朱五笑着端起酒杯。 外面,忽然有人说话。 “五哥,能给俺个地方不?” 回头一看,蓝玉! 手里抱着一坛酒,站在门口讪笑着。 “你不是去你姐夫家过年吗?”朱五笑问。 一大早,蓝玉就去了他姐夫常遇春家,说今年在那过年,还给他姐夫带了两坛子药酒,说是贺礼。 怎么吃饭的光景,一个人回来了? 蓝玉哭丧着脸,“俺姐夫说,一会喝完酒和俺姐要办事,还说不能让俺知道,俺就回来了!” 噗~~~ 朱五手里,一杯酒全洒了。 “你给你姐夫带的啥药酒?” “狗鞭酒阿,老道说大补呢!” “哈哈哈!” 一桌人笑疯了,只有蓝玉抱着一坛酒,傻不愣登的站在那,摸不着头脑。 ~~~ 砰!啪! 噼里啪啦! 这是一间只有半截窗户的地下室,震耳欲聋的爆竹声从外面俺不断的传进来。 外面是普天同庆的过年,这件暗室里,却有一股冰冷愤恨的气息,深入骨髓。 还有一股深深的恶臭,像是粪便和腐烂的尸体掺杂在一起。 总之,这里不是人间,这里就是像另一个世界,没有一丝的欢乐,有的只是深深的恨意。 仿佛,地狱。 所以,哪怕外面鞭炮声,孩子的笑声响成一片。 这里的人,依旧坐在那里,浑身笼罩在黑色的气息之中。 说是人,其实更像是个怪物。 这人的头上,头发短短的,乱乱的。别人的头发都是乌黑,而他的头发,却是上面黑,根上白花花的。 这还不算什么,若是再往下看,这绝对是一张骇人听闻的脸。 这人的年纪不大,脸型还算俊朗,可是一双眼睛竟然只剩下两个哟黑的黑洞,让人望而生畏。 他无力的靠在墙上,手脚不但不能动,还呈现出诡异的扭曲,似乎是被人活生生的掰断的。 他就这么靠着,一动不动。只是偶尔,嘴巴里会发出沙哑的呜咽声。 吱嘎! 有开门的声音。 没有眼睛,手脚不能动的怪人,耳朵动了动。 紧接着,一个苍老枯瘦的身影,提着一个盒子,慢慢从外面进来。 食盒放在地上,枯瘦的老人拿出酒菜,还用干枯的手指探了探酒水的温度。 “过年了,给你送顿饺子!” “呵呵!” 怪人的喉咙里发出让人心头发颤,沙哑的笑声。 “丹阳子,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哗啦啦~~~ 小杯酒杯倒满,一道光从半截窗户照进来,正好落在老人的脸上。 光线之下,老人的面容异常清晰。 丹阳子,席应真。 “好死不如赖活着,你自己不是也不想死吗?” 席应真夹了一个饺子,慢慢送了过去。 这时候,那束光线不知怎地也动了起来。 从老道的身上开始延续,延续到靠着墙壁的怪人身上。 他的年纪绝对不大,因为眼光下,他的皮肤还很紧致,还很有弹性。 怪人歪歪头,“丹阳子,你要还算个人,就杀了我吧!” 砰! 外面,忽然一声爆竹绽放。 暗室的光线,在瞬间越发的明亮。 完全照亮了这个怪人的脸。 不看他黑洞洞的眼睛,只看他的侧脸。 他,不是别人,是那个和尚。 是,那个本该死的毒和尚。 道衍! 光线之中,席应真依旧保持着一个姿势,喂饺子。 道衍也歪着头,没有动作。 画面似乎凝固住。 老道道手,抖了抖,然后慢慢的收回。 “我不杀你,你还有用!” “哈哈哈!” 和尚癫狂的笑了起,“我还能有什么用?我四肢都残废了,背上的骨头被你那个孙子敲断了,眼睛也让那个小魔王给挖了,变成一个瞎子。 我还有什么用? 丹阳子,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这么狠毒,是要遭报应的! 遭报应!” “咳,咳!” 席应真忽然咳嗽起来,捂着嘴,身子剧烈的抖动。 “起码,你现在还能听,还能说话!” 席应真笑了笑,抹了下嘴角。 “你相信轮回吗?老道信,但是老道不相信报应。 世界上,就没报应这回事!” 说着,老道自斟自饮起来,“别怪我狠,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留着我,有什么用?”道衍冷笑。 “有。”席应真再次夹起一个饺子,“将来,可以把你当礼物,送给朱重八!” “你真毒,我活该眼瞎,你才是真的毒士!” 席应真手继续往前伸,饺子送到道衍道嘴边。 “没办法,我既然辅助名主,就要把该办的事都办了,不然对不起人家。” 说着,笑了下,“吃吧,羊肉馅的,鲜着呢!”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二十六 吴王? 朱五喝得有点麻,上头了。 兄弟们一杯接着一杯的敬酒,他一杯接着一杯的饮净。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需要一场畅快淋漓的大醉。 两年,那个衣食无着的乞丐,变成了名动天下的反贼。 两年,他杀了无数人,无数人也因为他而死。 两年,很多至爱亲朋成了生死的仇敌。 两年~ “再来!” 朱五指着酒坛子,大笑,“过年了,往死里喝!” 这时,门外一个枯瘦的身影,佝偻着慢慢的进来。 “喝酒也不等我老道?” 席应真在门口笑呵呵的说道,“总管,老道陪您喝几杯!” “你?” 朱五斜着眼睛笑道,“老道,你是对手吗?” 蓝玉颠颠的给席老道拿了一个凳子,老道大马金刀的坐下。先看看朱五,又看看桌子上这些年轻人。 “不是道爷瞧不起你们,老子这辈子喝酒比你们喝水都多!” 男厕所扔石头,激起公愤了! 都是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听得了这个? 撸胳膊挽袖子就找老道拼酒,一时间酒桌上没大没小。 咕噜~咕噜 老道先干为敬,连喝三碗,也不知道这枯瘦的身体哪来这么大的容量。 三碗,叫号的蓝玉一个趔趄,趴下了。 老道比划着空碗,一脸桀骜,“还有谁?” 朱五本想在蓝玉后面,来个连轴转,一看这架势,不由得缩回去了。 “老道,你酒都喝哪去了?”朱五看看老道的肚子,在看看那张依旧干巴巴的瘦脸,说道。 席应真给自己满上,不屑的看了看旁边那些显然被他镇住的小伙子。 “告诉你们,越是瘦子越能喝,越是瘦子” 说着,邪邪的一笑,“话儿越长!” “哈哈哈!” 桌上一阵爆笑,都是男人,不管年龄大小,只要是这个话题,就都有共同语言。 酒桌的气氛更加热烈的起来,推杯换盏。 酒过三巡,杯盘狼藉,大伙都喝得有些麻了。 但是朱五却越喝越清醒,看着身边这些年轻的面孔,脑中忽然冒出一个想法。 “要是有照相机就好了!” 如果有照相机,那么历史就会铭记住这一刻。 在这个民不聊生,人命如草,苟且存活的年代。 这些才二十出头,喝着淮河水长大的后生们,纵横天下所向披靡。 可,这只是个念头罢了。 但是,席应真却突然摇摇晃晃的站起来。 红着脸含糊不清的说道,“你们这些小哥们都坐好了,老道给你们画张像!” “咋画?” “你可拉倒吧,等你画好,天都亮了!” “画个球?画出来的人都不像俺!” 兄弟们纷纷嚷嚷。 朱五好奇,“老道,你真会?” “道爷文武全才,这世上除了生孩子喂奶不会,啥都会!” 席应真大笑道,“小毛子,给爷爷的箱子拿过来!” 外屋桌子上,正跟朱五亲兵吃得满嘴流油的毛骧答应一声。 飞快的跑出去,又飞快的跑回来,把一个方方正正的木头箱子放下。 席应真笑了笑,先是爱惜的在箱子上摸摸,随后从里面拿出一个架子,挂上几张雪白的宣纸,又拿出几根细细的碳笔。 “都坐好了,老道要开始画了!” 还真画?不像是唬人? 这老道还真是全才! “都坐好了!” 朱五吼了一嗓子,“都挨着老子坐下,画好了是传家的玩意,几百年后也,咱的子孙也能看到!” 可能是这句几百年后子孙也能看到,起了作用。 东倒西歪的兄弟们,一个个挺着要腰板坐在朱五身边。 “不中!” 席老道喵了两眼,“坐成一排干啥?那个总管你坐中间,郭家哥俩一左一右~二虎,你个儿高,后边去~” 在老道的指挥下,兄弟们站成两排,秀儿也来凑热闹,钻到了朱五的怀里。 老道抹了下因为酒精而通红的脸,下笔的那一刻,眼神格外专注。 朱五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有了错觉,在老道这份专注中,他还看到了一丝激动,一丝欣慰和幸福。 画画是很累人的事,不单是画的人,坐着的人也很累。 要是让这些人拿刀杀人,他们不觉得累,可是刚站了一会,就有人塌肩膀,歪脖子了。 就连朱五怀里的秀儿也呆不住了,扭着屁股。 “五果,俺能动了吗?” “别动,在忍一会!” 朱五瞪了一眼几个不老实的兄弟,在丫头的头上揉了揉。 老道全神贯注,笔走龙蛇,一时间,屋子里只有碳笔划在宣纸上的声音。 刷刷刷!! 也不知又过了多久,朱五自己都感觉腰板发酸的时候。 席应真把手里的碳笔一扔,激动的说道,“好了!” 说完,走到桌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老道你总算完事了,俺看看你画的啥俺地亲娘!” 二虎大咧咧的跑过去,站在画前,肚子里调侃到了嘴边变成惊呼。 郭兴和郭英只看了一眼,也愣住了。 嘴里喃喃道,“五哥,真神了!这老道,神了!” “瞧你们那点出息,有啥神的!” 朱五抱着秀儿过去。 “这~?” 神了!真神了! 这年代流行的山水意境画,就是有人物的肖像,也不怎么写实。 可是眼前这幅,简直太像了! 画中的人物犹如照片照出来一样,完全就是真人。 素描? 朱五有点迷糊了! 这年代,有这种画法吗? 此时,席应真端着酒杯过来,站在画前面。看着目瞪口呆的众人,得意洋洋。 “咋样?像不像,是不是能传家的玩意?” 二虎张着大嘴,吐沫星子横飞,“像,真他娘的像!”说着,一把拉住席应真,“老道,咱们老交情了,你给俺单独画一张!” “干啥?”席应真问道。 “俺说不上哪天就死球了,要是俺没儿,就留给五当念想,要是俺有儿,就留给俺儿” “一边去!” 朱五笑骂给了他一脚,“大过年的说丧气话!” 二虎的话似乎提醒了席应真,老道一拍脑袋,“哎呀,忘了个事。” 说完,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拿起毛笔在画上挥毫泼墨题词。 “元,至正十三年春节,金陵定远军众将像片。居中者,定远军大元帅,朱五!” 写完,不等大伙叫好,看看朱五,又加了一笔,“吴王朱!” 朱五笑问,“这啥意思?” 席应真丢了毛笔,喝一口酒,摇头晃脑,“江南乃是吴地,等总管将来一统江南,上王号,吴字最为名正言顺!” 吴王? 王? 砰,砰,砰! 这一刻,朱五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称王? 如果自己愿意,现在也可以称王,无论是兵力还是实力,他都够。 但不知怎么地,从席应真嘴里冒出来的吴王二字,让他如此的热血沸腾,不能自己。 “五哥要称王!吴王!”郭兴先反应过来,抱着朱五的胳膊,“哥,你将来要当吴王?” 二虎笑得比谁都欢,“吴王好!先当王,后当皇。五哥,你称王吧?” 这他们哪跟哪? 这才哪到哪? 朱五没有被冲昏头脑,心里清楚着呢,真称了王,朝廷不玩命打自己才怪呢! 于是笑笑,回头给了二虎一个脑瓜崩,“称王吧?你他么要吊汤?” 谐音的调侃,大伙哈哈一笑。 此时,门口有亲兵传话。 “大总管,陷阵营常遇春统领,中军傅友德统领,水军廖,俞,赵三位统领,给您拜年来了!” 拜年不得初一吗? 朱五也不在乎这些小细节,“让他们进来,上酒!” 又进来一群人,都是武人同袍,那叫一个热闹,上酒上菜,划拳拼酒。 没过一会,又有亲兵来报。 李善长,胡惟庸,汪广洋,杨宪这些文人也来了。 一桌放不下,屋里又摆了一桌。 所有人都举着酒杯奔着朱五而来,室内欢声笑语。 可是谁都没注意到,席应真悄悄的退到了边上,拿着碳笔,默默的画了起来。 “大总管,军报!” 刚喝了几杯,再次有亲兵来报。 “拿上来!” 朱五打开军报,和州李赛的。 武人写的简单易懂个,就一行字。 “禀大总管,泗洲人邓愈率三千民团来投奔,虹县豪强胡大海帅两千民军请附!” 朱五大笑,“有人入伙!” 李善长在边上笑道,“主公威名远播,天下英雄慕名而来。善长请大伙满饮此杯,为主公贺,为定远军贺!”干了,干了!” ~ 砰哗啦 烟花在夜色中绽放。 因为过节,庐州有了些许的喜庆。 “重八喜欢刚出锅的饺子把炖肉放这边给文忠和保儿~烧鸡给沐英~鱼呢鱼这么没上来年年有余阿~” 马秀英扶着肚子,在厅里张罗着饭菜。 朱重八披着一件毛皮大衣,在里屋,笑着看她。 大伤初愈,哪怕他是铁打的汉子,现在的脸色也是有些苍白。 但是现在的脸色,看起来多了几分随和,少了几分杀气。 “给叔磕头!” 侄子和外甥,恭敬的跪在朱重八面前,实实在在的磕头,砰砰地响。 随后,见马秀英过来。 小哥俩,又是三个头,“婶子过年好!” 马秀英笑着说道,“行了,有那意思就行了,脑门磕坏了吧!”说完,掏出两个金元宝。 “给,你哥俩的压岁钱!”然后,又亲手把他俩拉起来,笑着对朱重八说道。 “重八,孩子长的真快啊,再过两年到了娶媳妇的岁数了!” 朱重八满脸满眼都是笑意,“给他俩张罗媳妇的事要靠你,咱是没地儿给他俩张罗去。” 说着,眼角似乎有些湿润了,看着侄子外甥,“咱爹娘要是活着,看着大孙儿和外孙儿这么壮士,指不定多高兴!” 小哥俩想起往日吃上顿没下顿的日子,眼眶一下就红了。 马秀英给朱重八紧了紧身上的大衣,柔声道,“昨儿祭祖,俺和二老念叨半天呢!咱家的好日子,他们看得到。今儿过年,乐呵地!走,吃饭去,你最爱的羊肉饺子!” 朱重八乐了,在妻子的搀扶下,坐到饭桌上。 门外,沐英端着一盆肉进来,放桌上。 随后,跪下磕头,“姐,姐夫,过年好!” 马秀英又拿出一个元宝,“快起来!” 朱重八脸上虽笑着,可是眼神有些冷。 看了沐英两眼,开口对马秀英道,“妹子,这孩子虽说叫咱们姐,姐夫。可是咱看,你一直是当儿子养的。咱家现在人丁还有些单薄,不如咱认他当儿子吧!” 马秀英愣了下,“不中吧!辈份~” 边上,沐英确实扑通又跪下了,当当的磕头,”娘!干娘!” 这声娘,情深意切。 沐英抬头,看着马秀英。 一如当初在破庙时,那个小乞丐。 “可怜见的,这孩子手上都是冻疮!” 破庙中,马秀英给沐英涂了药膏,轻轻的吹着他的手背。 “你娘呢!” “俺娘死了!” “哎!”轻叹一声,马秀英把他抱在怀里。 那年,八岁沐英第一次感受到被人疼爱的滋味。 眼泪,从马秀英的眼眶里冒出来。 可是嘴里却笑着,“哎,好孩子,起来吧!” 沐英没动,看看坐在那里的朱重八,磕头,“干爹!” 朱重八笑着缓缓点头。 门外,几个大嗓门响了起来。 “重八哥,重八!咱们上你这过年来了!” 徐达,汤和,毛贵,还有濠州孤庄村老家的伙伴们,大笑着走来。 “都来!” 屋里,朱重八在屋里好爽的大笑,“都来咱家吃饺子,羊肉的,香!” ~ 砰! 美丽的烟花在绽放。 乌衣巷中,谢家的宅院里,谢莲儿孤坐在饭厅中,桌上玲琅满目山珍海味,她看都不看,只是愣愣的看着夜空中,璀璨但是稍纵即逝的烟火。 谢广坤迈着八字步进来,“儿阿,你怎么不吃饭?” 谢莲儿脸上露出几分悲伤,“爹,我想娘了!” 谢广坤叹息一声,“你娘在天上。”说着,强笑了笑,“儿阿,过了年,和沈家的婚事办了吧,咱家太冷清了,早点开枝散叶菜是正经!” “爹,吃饭吧!” 谢莲儿拿起筷子,岔开话题。心里却在暗喜,结婚?沈万三那个死胖子,这会快被朱小五宰了吧! 砰~ 又是一阵烟花在空中绽放。 金陵城一处偏僻的院落里,几个汉子恨恨的望着朱五的大营方向。 哗啦。 当先一个年轻的汉子,把一碗酒洒在地上。 一口淮东的口音,“哥,朱五杀了,弟来给你给报仇了!” 说完,狠辣的眼神看向其他人,压低了嗓子,“杀朱五,给大哥报仇!” “给九四哥报仇!” ~ 砰砰砰 无数的烟花绽放,大都城变成仿佛不是人间,而是天堂。 绚烂璀璨的夜空中,烟火此起彼伏,火树银花不夜天。似乎,人世间所有的雍容华贵都聚集在这里 大元丞相脱脱,手里捏着一个镶着美玉的金杯,望着城楼上,包裹在华丽裘皮中的身影,若有所思。 那个人,是这天下最至高无上的统治者,最为高贵的黄金家族嫡系血脉,大元帝国的当家人,所有蒙古人的汗,北方各游牧民渔猎民族的主人。 大元皇帝。 哗啦啦 天上无数繁星在绽放,皇帝站在似锦的苍穹之下,凌然不可侵犯。 “太平盛世” 皇帝身边的臣子们,歌功颂德的声音远远传来,和皇帝的笑声一起,落在脱脱单耳朵里。 “太平盛世?” 脱脱冷笑,干了金杯中的酒。 “你们的太平盛世,不过是在干柴烈火上睡觉!今日璀璨的烟火,明日就会成为燃烧大都的滔天火焰。可悲,可恨,可笑!” 远处,又是一阵笑声。 皇帝在臣子的恭维下,开怀大笑。 塞北的雪抵不过中原的暖阳,草原的主人喜欢中原的一切,衣食礼节,轻歌曼舞。 但是中原的男儿,却在忍耐中慢慢舔着身上的伤口。 这些中原的男儿,像极了草原上的狼。 而来自北方的狼呢? 现在,像是披着狼皮的羊! 想到此处,脱脱手上青筋乍现,竟然生生捏扁了金杯。 “待到春暖花开,定提兵百万,杀尽这些中原的狼崽子!” “刘福通,徐寿辉~不~”脱脱笑了起来,“先杀朱五!” ~ 对不住大家,广州很多工作落下了,请大家理解。 还在加班,明日恢复更新。 再食言,吃砂纸! 请各位靓仔留下手中的票票。 靓仔,你们最靓。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二十七 心悸 “卖糖人儿喽~~~!” “桂花糖~~甜如蜜的桂花糖!” “客观,您里面看看绸缎~~!” 初一的清晨下了场薄雪,下在地上就化了。但是不但没影响过年的气氛,反而给金陵城中增添了几分春色,街上愈发的热闹。 过了年就是春。 辞旧迎新的日子里,忙碌一年的人们,享受着年的安宁和祥和。 金陵的街道上,都是拖家带口出来逛街的百姓,小贩的叫卖和铺子门口小二的拉客声,交织在一起。 就是一副活着的,生活百态。 朱五穿着布衣,打扮的就像寻常人家的后生,带着朱玉这个小厮在街上溜达。 朱玉一边吸溜着鼻涕,一边舔着手里的糖人,眼睛在街边的摊子上不住寻摸,鼻涕流在糖人上都没发觉。 身后,几个身材魁梧的汉子,远远的跟着,眼神中满是警惕。 朱五本不想带这这么多人,可是手下不干。尤其李善长他们,什么千金之子不坐垂堂,什么主公身负定远军十万将士的前程姓名。 还有席应真,老道不知道怎么了,也跟着瞎掺和。 还起哄,说什么如今大总管雄踞东南,手下精兵猛将无数,看似强大,但有个隐患。 没儿子! 这年月,不管谁,只要是个男人,是个成功男人,必须有个继承家业的儿子。 还说,大总管过了年已经虚岁二十一了,不成婚有点说不过去。 本来出来玩,就是散心消遣。让他们这么一说,反而没了多少兴致。 儿子? 朱五瞅瞅舌头在糖人上一下下舔着的朱玉。 “老子连个媳妇都没有,上哪找儿子去?” 想着,嘣地一下在朱玉头上弹了一下。 “爹?”朱玉疼的一缩脖儿。 “鼻涕收回去,恶心!” 吸溜~~ 长条晶莹的鼻涕吸了回去,豁牙子冲着朱五傻乐。 这小子昨天啃骨头太使劲,把活动的门牙给啃掉一个。 “傻玩意儿!” 朱五在朱玉的头上揉了两下,“少吃点,中午咱们在外面吃。” 大营的厨子就会乱炖,朱五又不吃小灶,出来溜达一次,也得好好的尝尝金陵的美食。 “上次那家羊汤馆是不是这附近?” 朱五一边回想,一边在四处打量。 “诶?那不是谢富安那小娘们吗?” 视线之中,一家门面极大的绸缎庄门口,在掌柜的和伙计殷勤的笑容中,谢富安正准备往一辆马车上坐。 而此时,谢富安回头告别的时候,也看到了朱五。 “朱~~~公子!” 谢富安没上马车,径直朝这安走来,“正想这几日去给您拜年呢,在这碰上了,过年好!” “过年好!” 朱五拱手回话,看着那个大绸缎庄子,“你家的买卖?门面够阔气的!” “这才哪到哪?我们谢家在大都都有绸缎庄子。”谢富安傲然说道。 “这买卖做的大!”朱五点点头,感慨下突然问道,“你家交税没有?” “什么税?”谢富安显然跟不上朱五的思路。 朱五嘬着后槽牙,“当然是商税?种地交粮,做买卖交税天经地义!” “你~~~” 谢富安这才反应够来,翻了个白眼,小声道,“朱总管,前前后后,谢家给定远军的银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您不能太黑了!” “别扯淡!” 朱五冷笑,“你那是让我给你杀人的钱,不是你家坐买卖的税~~” 说着,自己感觉不对劲。 沈万三那个大白胖子让自己给放了,谢富安这傻姑娘还不知道呢,他要是问起来,怎么说? 毕竟,拿人家手短阿! 果然,一提这茬,谢富安小脸上满是激动。 “沈万三那死胖子死了?怎么杀的?说说?” “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这么残忍!” 朱五笑笑,“大过年的说杀人,多不吉利!我还有事先走了,回见!” 说完,给了朱玉一个眼神,转身就走。 “等会!” 谢富安两步窜到朱五前面,盯着朱五,“你心里有鬼?” 朱五让她看的不自在,“没有!” “没有,你慌什么?” “我什么时候慌了?” “不慌你跑什么?” “我~~” 朱五让她问卡壳了,撸撸袖子,“敢这么跟老子说话?信不信~~~~?” “不信!” 谢富安挡在朱五面前,车轱辘话接着说,“你心里有鬼?” “老子饿了,找地儿吃饭!” 朱五还真不能拿她怎么样,这么大一个头脑简单的金主,上哪找去。 再说,即便他现在杀人无数,可是脑子里残留的那点现代人思维,也不能对一个傻女人动手。 呸!打女人都磕碜! “那儿!” 谢富安指着长街上一处大酒楼,“四季楼,金陵最好的馆子,我做东,走!” “不去!” 朱五摇摇头,“大馆子没意思,我要吃烧饼喝羊汤!” “那就上次那家!” 谢富安直接拉着朱五的袖子,“沈万三那死胖子,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松手!” 朱五没好气地说道,“大街上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说完,转头看向跟着自己的亲兵,“都他么瞎子,没看这有人缠着老子?也不知道过来解围?” 可是,他这不看还好,一看没气背过气去。 朱玉这傻小子,一边舔糖人,一边冲那些亲兵摇头摆手。 那意思是,别过来,这没事儿! “小王八蛋!” 蹦,又给了朱玉一个脑瓜崩。 啪! 猝不及防之下,朱玉嘴里舔剩下的半个糖人掉在了地上,吧唧一声。 傻小子一咧嘴,“爹~~” “该!”朱五白他一眼。 不知怎么地,朱五遇到谢富安,总感觉有力气没地方使。被她拉扯着,在街上三拐五拐的就到了上次喝羊汤的地方。 羊汤铺的掌柜的还认识朱五,围裙擦了擦手。 “老乡,过年好!” “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朱五往桌子上一座,笑着说了两句拜年的话。 掌柜的乐得见牙不见眼,“恁坐,后厨有刚炖好的羊肉,俺给你盛去!” “这掌柜的会做生意!” 朱五赞了一句,扭头,谢富安两眼直勾勾的盯着他,看得他心里发毛。 “你这么盯着我干啥?我脸上有东西?” 谢富安气鼓鼓地,“你到底杀没杀沈万三?” 烦! 朱五本就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让她问得心里烦。 你说这大过年的! “没杀!” 朱五也不瞒着她了,反正她早晚得知道。 “我给放了!” “你怎么这样?钱你收了,加钱我也给了~~~” 谢富安站起来,大呼小叫。 “坐下!” 朱五呵斥一声,门外几个亲兵听到他的声音,捂着腰就要过来。 “远点!” 朱五猛地摆手,让亲兵知道了,多丢人! “你为什么非得杀他呢?就因为她要娶你?你俩有婚约?” 看着谢富安委屈地不行不行的,朱五耐着性子说道。 “他跟我保证了,以后绝对不敢再打你的注意。就算天王老子说话,他也不会娶你。他说了,以后见着你绕着走,再也不敢出现在你面前~~” “不行!” 谢富安的眼眶突然就红了,瞬间眼泪巴巴地,委屈到了极点,也愤怒到了极点。 “你也骗我?你答应过我的?你怎么说话不算话! 咱俩一开始说的好好的,我给钱,你杀人。你为什么变卦? 我低三下四的求你,你就这么对我? 我就这么好糊弄?呜~~~” “别~~” 朱五麻爪儿了。 这怎么说掉眼泪就掉眼了? 她以前不这样啊? 女人真是麻烦! 朱五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女人掉眼泪。 一时间,想堵住她的嘴,但是伸出去的手又收回来了,坐在那里手足无措。 “你骗我!” 谢富安小声抽噎,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朱五急得脑门见汗。 幸好,掌柜的从后厨出来了。 “热乎的羊肉,老乡你趁热。” 谢富安也知道丢人,背着身子把眼泪抹干净。 “俺去给你拿烧饼!” 掌柜的放下羊肉,一转身,看到几个汉子在门口,想进来又有点犹豫。 “客官,进来喝口羊汤,热乎地!!” 朱五也望了过去,门口的人不是犹豫着要不要进来,而是被自己的亲兵挡住了。 这些人,看样子都是出来卖东西的,身上还带着褡裢。 于是,使了一个眼神。 随后,亲兵们退开。 门口的客人们,在掌柜的招呼下迈步进来。 “我就求你这么点事儿~~~” “停,打住!” 眼看谢富安又要开始抽噎,朱五忙道,“咱俩能不能好好说话?能不能?” 见谢富安恨恨地点头,朱五把羊头往前推推。 “有话好好说,哭什么?尝尝!” 朱五夹了一筷子羊肉塞嘴里,吧唧嘴大嚼。 “杀人是简单,可是得分什么事儿?对吧! 你说,我和沈万三无仇无怨的,我杀人家干嘛?人家沈家在江南也是有头有脸的,我随便杀了,别人怎么看我? 我也有我的难处,是吧!” 羊头挺香的,朱五咽下去又塞嘴里几筷。 顺道,在桌上抓一头蒜,自己扒了起来。 “你和他不就是因为婚姻吗?人家也说了,再也不敢打你的主意! 他敢骗你,他还敢骗我? 我都告诉他了,以后再敢说这事,惦记你。直接阉了他,让他当一辈子太监!” 噗!! 谢富安破涕为笑,幽怨的看着朱五。 咔! 朱五嗑了一头蒜,嫌味不够,又扔了一个。 “冤家宜解不宜结!是吧!世上没没有不透风的墙,我要是真杀了他,万一他家里知道是你让我~~ 你们两家还是亲戚呢?这不成仇人了? 你岁数小,想的不周全。我岁数大,我得替你兜着阿。谁让咱俩是~~咱俩是哥们呢!” 谢富安瞪着朱五,“呸,不到你朱大总管,是个牙尖嘴利之徒。” “你还小,有些事以后你就懂了,吃肉吃肉!” 朱五脸皮厚,连说带忽悠。 桌子上的羊肉冒着香气,雾气升腾,谢富安嘴上不饶人,脸色好了一些。 “赶紧,凉了不好吃!” 朱五笑着又扔一颗蒜,再去夹羊肉。 可是~~ 突然间,长期生死边缘练就的本能让他瞬间警惕,危机感诞生,浑身的汗毛竖了起来。 这种感觉,就像被猛兽在暗中盯上,豁然心悸。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二十八 疼 杀人,或者被杀,已经是种本能。 这乱世,提刀的人,把这种本能刻在了骨头里,沁入到血液里。 几乎在瞬间,朱五的已经作出了最正确的行为和判断。 “来人!” 一声呼喊,抽出了怀中的短刀,并且一脚踹翻了木桌,当做盾牌挡在胸前。 朱玉嘴里还嚼着羊肉,吸溜着鼻涕,弱小的身影却义无反顾的挡在朱五前面。 屋内,只有谢富安还傻乎乎的坐着,头上洒满了羊头,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呆了。 与此同时,旁边的桌上,刚才进来的,人畜无害的几个汉子,身形暴起。 “动手!” 咔嚓! 朱五挡在身前的木桌,被一把短斧劈碎。 巨大的冲击力让他后退几步,身在还没站稳,几个人就如狼似虎的冲上来。 不取朱五性命,绝不罢休。 “日你娘!” 朱五站在几张桌椅之间,歪头躲过对方的斧头。 肩膀一沉,手中的短刀狠狠的攮进对方的肚子。 利器入肉丁声清晰可闻,拽着短刀的刀把在对方的肚子上一拉。 撕拉~ 一团温热的东西掉在了手上。 朱五大骂一声,用这人魁梧的身体做盾牌,狠狠的往后推。 杀就是了。 这世道,你杀人不需要理由,别人杀你也不需要借口。 不用想这些是这么人,也不需要去想。 想活,就得把他们杀了。 “爹!” 一个敌人跳上了桌子,手里的短刀想凌空劈下。 朱玉尖叫一声,手中的小刀狠狠的扎进那人的小腿。 鼻涕流到他的最嘴唇上,张口露出豁牙子大喊。 “快跑!” 喊完,被人一脚蹬出去好几米。 朱五疯魔一样挥舞手里的短刀,猛虎一般的咆哮。 就在上一刻,门外的亲兵想冲进来。可是街面上几个行人,突然变身死士,手中的短兵刃袭向他们的后背。 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突然。眨眼之间,双方都有人倒下。 朱五在屋中和敌人周旋,余光看到,一个狰狞的汉子,从包袱里掏出几样东西,飞快的组装。 “日你娘,弩!” “朱五,受死!” 这么一分神的功夫,对方一人不要命的扑过来,一命换一命的打法,完全不顾中门大开,手中个的短都狠狠的插向朱五的心口。 当! 尖刀穿过布衣,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之声。 朱五的布衣之下,是精心打造的铠甲。 两人脸贴着脸,彼此都能闻到对方嘴里的臭气。 朱五一手抓着他的脖子,右手不停。 噗! 噗! 噗! 飞快的在他腰上连捅三刀,刀刀见地。 “杀朱五!” 对方如临死的野兽猛烈反抗,抓着朱五的领子,想在倒下之前把朱五也拽倒。 “你死!” 朱五比野兽还野兽,眼中完全是血红色,完全不顾露出去后背。 从对方的腰上抽出刀,对准胸口。 与此同时,两三把短兵器在也捅进他的后背。 一把尖刀正好顺着盔甲的缝隙插了进来。 “阿!” 朱五惨叫一声,手中的刀把狠击对方的面门,可以清晰的感到,敲碎了对方的牙齿。 但是,也让抓住了手臂。 刹那间,面前又一个狰狞的汉子短斧,劈向朱五的头部。 手被抓住,脚被一个垂死的敌人抱着。 这一斧,似乎怎么也躲不开了。 “要死在这儿?” 几米之外,朱玉哭着爬起来,拎着刀,小小的身子飞了过来。 门口,两个亲兵们摆脱了纠缠,咬着牙冲过来。 可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似乎,对方斧子的风,已经到了头!” 徐达看看他的表情,“张士德德哥哥死在了朱五的手里,这些盐贩子买驽,就是为了刺杀朱五!” “啥?” 朱重八大惊失色! 这他娘的也能凑到一起? “回去,叫汤和给咱滚过来?” 朱重八咬牙切齿,心里却有一句话没有说。 汤和! 这驽,到底是你手下卖的? 还是你~~~?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二十九 反元 黑色的弩箭在手里泛着寒光。 杀人的利器,让人不寒而栗。 在手心里,沉甸甸的。 “军中的弩箭!” 吃饭的家伙怎能看错,驽这玩意根本不是民间可以私造的。 从缴获的驽来看,制造精良,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刺杀, 朱五脸色阴沉得滴出水来。 又是刺杀? 这天下,到底有多少人,想让自己死? 这样的事情还要经历多少次,防不胜防! 金陵城戒严了,在朱五遇刺之后,定远军如狼似虎的本性暴露出来。 谁还管过不过年? 所有的客栈,废屋,大车店,只要是有外来人口的地方,全部严查,誓挖地三尺把这些淮东口音的人挖出来。 朱五的议事厅中,定远军众将都阴着脸,杀气腾腾。 “五哥,审出来了!” 蓝玉从外面蹭蹭的进来,手上还带着未干的血迹。 “哪来的?”朱五寒声问道。 “领头的是五哥下令处死那个盐贩子,张九四的亲兄弟,叫张士德,其他的都是在盐贩子中重金收买的死士!” 张九四! 朱五眯着眼睛,脑中想起一个模糊的影子。 死之前还在高喊,俺在泰州可以拉起一万盐丁的人马? 这么大的事,居然是一帮私盐贩子? “还说啥了?”朱五晃着手里的弩箭,“盐贩子有这玩意?” “这东西的来历他们也招了!” 蓝玉的脸上带着冷笑,带着狰狞,“是那边人给的!” 那边? 哪边? 庐州? “朱重八的手下汤和,在泸州抓到一群私盐贩子,本想招他们入伙。 结果,那些私盐贩子说入伙可以,但是要想买些军械。 汤和问他们为什么买? 盐贩子说,他们的大哥死在了五哥你的手里,他们要报仇! 所以~~~” “所以汤和主动卖给他们,是不是?” 朱五的眼中能冒出火来,走到蓝玉身前,盯着他的眼睛,“这事,重八也知道?” 蓝玉本想说,是。 可是面对朱五压迫的眼神,话到嘴边变成真话。 “盐贩子说,朱重八应该不知道!” 不知道? 一次,道衍和尚的诡计,不知道。 这次,盐贩子的刺杀他也不知道。 可是,这两次都和他那边有关系! 想到这里,朱五露出些苦笑。 其实,我们都不想杀对方。 但是,我们的手下,都想除对方而后快。 一山不容二虎。 两淮之地,不能同时出现两个霸主。 即便没有这几次的刺杀和阴谋,以后也会有更多的明枪暗箭。 直到,双方有一个人彻底的倒下。 怎么会变成这样? 朱五心中有些无力。 渐行渐远就算了,刀兵相见也早有了心理准备。 但是现在~~~ “总管!又是朱重八那厮,下令吧,俺老常打先锋!” 常遇春也在堂上,一开口,顿时一边附和之声。 “对,吞了他,早看他不顺眼了!” “总管帮过他多少次?他娘的白眼狼,杀过去!” 乱纷纷的请战之声,正印证了刚才朱五心中所想。 下面的人,等不及了。 定远军对上濠州军,有绝对的优势。 这世道就是弱肉强食,大伙心中没有什么反元的大业,兵马地盘才是他们想要的。 相比,重八哥那边的人也是这么想的。 有自己这座山在头上,他们哪有出头之日! “爹,拔出来了!” 堂上还在乱哄哄的请战,朱玉鼻青脸肿的从后院跑过来。 “谢公子的箭拔出来了!” “走,去看看!” 朱五大步流星的往后院走去。 事发后第一时间,朱五就抱着他回了军营,请大夫并且给谢家送信。 弩箭从谢富安的后肩上射入,大夫来的时候,她已经昏迷不醒。 朱五的心中,有浓浓的愧疚。 后院,谢富安所在房间门口,全是压抑的哭声。 养尊处优的谢家家主,谢广坤双目无神,傻了一样早在一个石墩子上。 边上,一个胖丫头捂着嘴,吧唧吧唧的掉泪。 旁边,还有一圈人,各个都是低着头默不作声。 据说,这些是谢家在金陵城的远亲。不过他们的脸上并没有多少戚容,或者说有也是装的。 一阵急促的脚步搅乱压抑的哭声,朱五大踏步进来。 “谢~~伯父!” 朱五长揖到底,行了一个子侄礼,却不知道说什么。 谢广坤愣愣的看着朱五,嘴唇动了动,带着哭腔,“好好的,怎么办成这样?你是金陵的大总管啊~~~~” 朱五,无地自容。 “哇!” 一旁,胖丫头却突然哭出声,“都是因为你,因为你!你还我小姐!还我!” 刷! 蓝玉的刀拽出来半截,“你~~” “小二!” 朱五拦住他,缓缓摇头,“别~~~!” 吱! 此时,门开了。 一个胡子花白的大夫和席应真,脚前脚后的出来。 “怎么样?” 谢广坤和朱五同时迎上去。 “哎!” 大夫未语先叹,苦笑摇头。 要坏? 朱五心里咯噔一下。 “弩箭非同小可~~~” “你他么好好说话!” 大夫话才刚出口,席应真照他腰上就给了一拳头。 “幸好,小姐身上穿了贴身的软甲,箭也没有射在要害~~” 真想给你一刀,说话大喘气。 周围紧绷的空气,顺着大夫的话,骤然轻松下来。 “你边去!” 席应真嫌他说话啰嗦,直接对朱五说道,“先放心,死不了。当初郭家兄弟都成肉串了,老道都给救活了。”说着,看看谢广坤,笑道,“有钱就是好,你家闺女的贴身宝甲,这世上都找不出第二件!” 大夫急了,“虽说箭拔出来了,血止住了,可是人还在发烧。高烧不退要人命,还有伤口~~~” “大夫,用什么药您说话!” 谢广坤回过神来,“要什么您开口,只要能救下小女~~” 这会,席应真悄悄把朱五拉到一边。 “知道谁指使的?” 朱五叹口气,前前后后说了一遍。 “几个盐贩子?” 席应真也有些意外,随机撇嘴,“当初老道就说,不该杀那人!” “现在说这个干啥?事后诸葛亮!” 朱五骂了一句,不放心继续问,“她真没事?” 席应真回头看了一眼在和大夫说话谢广坤,压低声音,“不敢保!” 眼看朱五又要急,“这节骨眼上,只能这么说!箭伤不是刀伤,谁都不敢保证,只能看她命硬不硬!” 看命? 这年月,最他么不靠谱的就是看命。 命,是在绝境之中的稻草。 看的时候,就是在等着没命! 愧疚,歉意,愤恨。 一股脑的涌上心头,朱五牙齿咬得咔咔作响。 “汤和?你给老子等着!” “源头不在汤和!” 席应真咳嗽两声,正色说道,“你如今是众矢之的,别人巴不得你死!” 说话得听音儿! 席应真啥意思,朱五一清二楚。 白了他一眼,“你少说风凉话!” 说完,转头就走。 席应真小声嘟囔,“该狠的时候不狠,假狠!哪像个枭雄!” 咳,咳! 嘟囔完,又咳嗽起来! ~~~ 屋里比屋外还冷。 冷得让人发抖。 朱重八背着手,背着身,看着墙上挂着的一幅画。 猛虎下山。 他身后,汤和看着自己的脚尖,小心翼翼,忐忑之情溢于言表。 两人都不说话,沉寂再加上冰冷,空气似乎都冻住了。 半晌,朱重八才缓缓开口。 话中,似乎没有半点情绪和感情。 “咱,知道了!” 就这简单四个字,汤和心里却没来由的打了一个寒战。 不知为啥,他越来越怕朱重八。尽管他岁数比朱重八还大,还是从小到大的兄弟,可就是怕。 “重八,你知道啥?” 汤和战战兢兢的问,心里还有些侥幸。 “你,说呢?” 朱重八冷冷的反问,忽然回身。 魁梧的身影和身后墙上的猛虎下山融为一体。猛虎的眼神和朱重八凌厉的目光重叠在一起。 汤和,腿软了。 几乎,快要跪下。 同时,心里也清楚,朱重八知道了啥。 “军驽!” 朱重八冷笑着吐出两个字,随后板着脸,“还用咱说得再细些吗?” “重八,你听俺说~~!” 他真的知道了,汤和瞬间变得慌乱起来。 “你要咱听啥?听你狡辩还是听你求饶,还是听你的歪理?” 朱重八的咆哮着,“咱和你说过八百次,别用这些小手段!怎么就不听!” 不单是咆哮,朱重八的鼻子几乎顶到了汤和的额头。 像极了,猛虎下山觅食,杀戮前最后的警告。 “你是觉得小五和咱们的罅隙不够大,还是觉得这事一定能成? 本来没仇,现在呢? 你有这心思,放在领兵打仗上,行不行?” “他~~不是也算计你吗?管他成不成,试试总有机会!重八,咱们不动手,他就不动手了? 你别忘了前几日的刺杀,还有花云?” 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汤和忽然抬起和朱重八对视。 “从他见了郭老贼之后,咱们都知道,你俩的心里都有了钉子,拔不出来的钉子。 你俩之间,早晚有一战。 杀人,咋杀不是杀?” “你还敢顶嘴!” 砰! 盛怒之下,朱重八一脚踹在汤和的胸口。 硕大的汉子,直接被他一脚踹翻,痛苦得爬不起来。 “你~~~” 朱重八气急,苍白的脸色因为愤怒而潮红。 然而,下一刻。 他却说不出话了。 前有道衍,现有汤和。 他最信任的人,似乎比他还有决断。 阴谋,算计! 这两样他曾经最不喜欢的东西,比真刀真枪来得还要频繁。 为什么生气? 为什么? “不是看在你是从小和咱长到大的份上,咱今天砍了你!” 朱重八背过身,再次看着墙上的猛虎下山,让人看不到表情。 “就算你砍俺,俺也得说。重八,你和小五,回不去了!” 朱重八视线之中的猛虎下山,开始模糊起来。 “你不打咱,咱不打你。各安一方,静待天命!” 曾今,说过的话还历历在目。 现在,事与愿违。 不知道,如果现在两兄弟站在一起,还能不能豪情万丈的喊出那句话。 “反元!”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三十 承诺 “她原来,长得挺好看!” 谢富安~ 应该说,谢莲儿躺在床上。 紧闭的双眼上,随着呼吸的起伏,长长的睫毛在闪动着。 身上男子的装扮变成了女装,长发柔顺的披洒在肩膀上。 苍白的脸在昏迷中似乎也带着痛苦,但同时也散发着别样的美。 朱五第一次见她女儿的样子。 站在窗前,心里喃喃自语。 随后,轻轻的在她的床边坐下。 “快醒吧,你命大,傻人有傻福!” 事到如今,这一刻朱五才明白,为何心里对她和别人有些不同。 她傻! 这时代的女子,原本没有几百年后的张扬自信。 她们都是不起眼的,把自己藏在男人的影子的里。 唯独她不同。 她有几分几百年后女孩的性子,随意洒脱,乐观爱笑。 傻傻的故作骄傲。 傻傻的装傻充愣。 傻傻之中,透着些可爱。 遇到她之后,朱五血色的世界里,多了些别样的色彩。 “葵花点穴手!” 朱五忽然笑了,见到她就想欺负她。就像小时候,男孩子遇到顺眼的女孩儿。 总是要先把人弄哭。 笑了之后,笑容就凝固了。 苦涩涌了上来。 生死关头,她为什么站了起来? 巧合?还是被吓懵了? 但无论如何,其实,你是一个善良的人。 如果不是你,现在躺在这里的应该就是我! 想到此处,朱五轻轻的给她掖了下被子。 心中,生出几分懊恼。 轻声自语,“我要是杀了沈万三就好了,杀了他,你就不会总缠着我,就不会有今天这一遭。 我,欠你的。 你不醒来,我怎么还呢? 你要醒来,你得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杀沈万三?我才好帮你杀了他!” “他骂过小姐!” 背后,有人轻轻的说话。 回头,谢莲儿的胖丫头轻手轻脚的从外面进来。 似乎怕打扰了,昏迷中的谢莲儿一样。 胖丫头的眼睛肿得桃一样,哭了一场又一场。 朱五的手,从被子上拿开,“他怎么骂的?” 胖丫头红着眼睛,站在床前,犹豫着。 想了又想,好一会,似乎下定了决心,撇嘴说道。 “小姐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杀了他!” 朱五没说话,等着下文。 “其实小姐一点都不快乐!” 胖丫头擦着眼泪,“小姐和沈万三是姨表亲,其实她们不是亲的姨表亲。” “小姐的生母,不是谢家的主母,小姐是姨娘生的。” “小姐生下来,就被主母抱走,说出声不好的人,不配养谢家的千金。” “姨娘,以前是秦淮河的清倌人,被老爷赎身买回来的!” 朱五懂了。 大宅门里的腌臢事。 “小姐七岁那年,沈家来探亲。小姐和沈万三吵了起来,沈万三就骂小姐~~婊~~” 说着,胖丫头顿了一下,“小娘养的!” 死胖子那张嘴! 朱五想起沈万三就冷笑。 都说童言无忌,可要不是和家里人耳目渲染,怎么会骂出如此恶毒的话。 “小姐问主母,被骂了。问老爷,老爷不说话。问姨娘,姨娘抱着她哭了。” “从那以后小姐就偷偷往姨娘那里跑,和主母也不亲了,也不叫娘了,叫母亲!” “后来,姨娘死了,说是染了瘟病,最后一面都没让小姐见。等小姐长大后,才知道。 小姐的亲娘~~~” “所以,你才会要我杀沈万三!” 朱五看着谢莲儿苍白的面容,苦笑,“你咋不早说?早知道这样,我就杀了他帮你出气多好!” 还真是有几分同病相怜。 朱五一直刻意不去回想前世,除了怕思念亲人之外,还有许多人,他根本不想想起。 小时候,他父亲得了病,好好的汉子变成了瘸子,走路拄着拐。 有亲戚的孩子笑话他,你爸是鸭子! 他把人揍了。 用砖头。 亲戚说,哎呀妈呀都是自己家人,多大仇啊! 他记住了她们愤恨得理所应当的脸。 也记住了父亲的陪笑。 后来,有一次过年。 几个孩子凑到一起玩耍,他在旁边羡慕的看着。 远远的看到父亲拎着年货,艰难的在路上行走。 其中一个孩子站出来,“小武,我给你学学你爸走道,你看像不像!” 真像! 像极了! 这个孩子真的很有表演和取笑别人的天赋。 朱五在地上捡起一块冻实的冰块。 那次,爸爸第一次打了他。 记忆中温暖粗糙的大手,打在屁股上,好疼。 可是朱五不恨爸爸。 也不怪。 他恨的是看他挨打,说话的亲戚。 “孩子嘛!童言无忌不知道?打人下死手?咋教育的? 本来就像鸭子,还不让人说?你自尊心咋那么强呢?” 朱五恨他们。 那时候,真想他们去死。 这种恨一直到长大都没有消散,每次见到他们的笑脸。 朱五都觉得假,恨不得给他们两圈。 更让他难受的是,即使过了很多年。 亲戚大人们提起此事,也总是会说,就因为我家孩子说你爸爸走路是鸭子,你就往死打。 他们根本没意识道,他们的孩子学的是他们,他们认为无关紧要的笑话。 给年幼的朱五,带来多大的伤害。 “如果我是你,我不但杀了他,还要甩出他一身的肥膘,炼油!” “我和你一样,其实都属于自尊心特别强,但是隐藏起来的那种人!” “你用女扮男装把自己伪装起来,假装强大。” “我把自己关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和他们来往。” 朱五脸上再次泛起笑意,苦涩的笑意,心里默默的说话,似乎在说给谢莲儿听。 “你要是能挺过来,将来我给你机会,亲手杀了他。你敢不敢?傻丫头?” 朱五说出声音,轻轻的。 胖丫头斜眼看着朱五,悄悄的。 “只要你好过来,以后我好好的和你说话,再也不欺负你。 而且,这世界上也再没有人能欺负你。” 说着,朱五笑笑。 接着说道,“只要你能挺过来,再吃饭你找地方,不吃羊汤了。 你吃过火锅没有? 你撸过串没有? 这些玩意我做出来给你,只要你不怕胖!” 朱五娓娓说着,从没有过的和言悦色。 说着,忽然有些情不自禁,在胖丫头诧异的眼神中,大手捏住谢莲儿的指尖。 她的手指修长,指甲鼓鼓的,圆圆的,暖暖的,润润的。 “你做过美甲没有?” 朱五笑着,思索着,“我隐隐约约会点,我第一个女朋友开美甲店的,我在她那帮忙的时候学过点!” “指甲涂上色,好看呢! 还可以镶上钻,嵌上花!” 胖丫头默默的看着,眼神一会在朱五的脸上,一会在谢莲儿的脸上。 “五哥!” 门外有人轻声呼唤,是蓝玉的声音。 “我走了,一会再来看她。” 如果没事,蓝玉不会来。 朱五起身,和胖丫头道别。 “嗯?不用,你不用来了,一会~~我们回府里!” 胖丫头飞快的把谢莲儿的手放在被子里,站在两人中间。 “有事?” 出了门,朱五问道。 “刘福通那边派人来拜年。” “哦!” 朱五点点头,和郭子兴决裂后,刘福通那边不断示好。 远交近攻,如果自己的地盘挨着他,想必他也得算计。 这时,朱五发现蓝玉脸上青一块紫一块。 “咋回事?” 蓝玉有点委屈,“俺姐夫揍的,说俺没护卫好五哥。” “这事和你有啥关系?错在我,没多带人!” 朱五笑了笑,“回头找你姐告状去,他咋打你,让你姐咋打回来!” 常遇春是妻管严,谁敢信? 偏偏就是,蓝玉的姐姐,号称母老虎。 “等亲卫中军整合完毕,你道军中去,你也该独当一面了。” 朱五边走,边说道。 蓝玉喜不自禁,在朱五身边他就是个小指使,他的愿望是像朱五其他的老兄弟那样,统领一支兵马。 笑着,想起来啥,接着说道。 “五哥,还有别人来给你拜年,徐~~~徐啥辉来着?啥天完皇上~~~” 朱五停步,疑惑道,“徐寿辉?咱们和他也没过码,他来干啥?” 江西天完皇帝徐寿辉,只闻其名,不认其人。 再说,如今天完被大元追着屁股打,自顾不暇的时候,拜年? 心真大! “对,就是这人!” 蓝玉想起来了,“不是他亲自来的,来的是他两个手下!” “谁呀?” “陈友谅,张定边。”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三十 北伐 刘福通的使者,依旧是故人。 像学问人,多过武夫的关先生。 只是这次再见他,比上次憔悴许多,似乎是劳心劳力,两边的鬓角都白了。 大营的议事厅中,朱五和关先生四目相对,彼此都在细细打量。 北方红巾的日子不好过,刘福通在蒙元腹心之地兴风作浪,自然要承受朝廷的百万大军。 说实话,朱五是很佩服他们的。 闲暇时读史书,历朝历代揭竿而起的民军,在一开始都是流寇。 打一枪换一个地方。 刚拿刀的泥腿子,哪里是朝廷镜腿的对手。 可是刘福通等人,不但打得下来,还扛得住。不但扛得住,还是正面硬扛。 真刀真枪,一命换一命的硬扛。 因为北方有他们着,面对朱五傲然一笑,声音铿锵有力。 “北伐!” 北伐? 两宋以来,几百年间无数仁人志士最期盼的。 无数英雄豪杰,割发代首立下血誓的。 就是,北伐。 一代代人抛头颅洒热血,只为祖先之地,华夏故土。 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这两个字,听着就让人热血沸腾。 但是朱五很冷静,似乎没被关先生的情绪所感染。 他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少年,知易行难。造反是在刀尖上行走,每一步都是鲜红的人血。 做大事,要稳,要慎。 他静静的听着,看着,淡淡地说道,“怎么打?” “俺们一只偏师出南阳,绕道塞上。” 关先生摩拳擦掌,“虽是偏师,但都是北方红巾的百战精兵,以一当十。关某为统领,欲效仿霍去病,敌后横行,直捣黄龙!” 你不是打我吗? 我绕到你的后背,扎你的心肝! 这条路不好走。 没有大智慧,大毅力,大勇气的人,不敢走。 这一刻,朱五承认。 关先生,是英雄。 但是,自古以来,做英雄的代价太大。 朱五从没想过当英雄,起码现在没想。 “佩服!”朱五赞叹一声,说道,“一只偏师可建奇功,但是不长久,关先生这次来,是想让我定远军,也插上一手?” “正是!” 关先生正色道。 盛名之下无虚士,自己只说了一半,朱五就猜到了。 关先生继续说道,“偏师只能打疼朝廷,打不怕他们。要么不打,要么就打死他。 关某请朱总管看在反元大计的份上,看在天下数以万计受了几百年胡气的汉家百姓的份上。 出兵,北伐!” 说着,忽然站到了议事厅中挂着的巨大地图前,慷慨陈词。 “请朱总管先攻淮安,派兵出水路占山东。” 山东? 老子疯了? 佩服是一回事,认不认可,又是另外一回事! 朱五心中腹诽,你也真敢想,真敢说。 “若总管不愿意派兵去山东,还有一处可以帮到关某!” 看关先生的手指落在北方一处,朱五眯起眼睛。 “辽东?” “辽东!”关先生正色道,“北方的官军精锐都在围攻刘大帅,朝廷怎么也想不到会有人攻他们的老窝。攻其不备,出其不意,事倍功半!” 朱五手指轻轻敲打桌面,心里不住的沉思。 有理!他说的有理。 这事,对自己也有好处。 朝廷早晚都要征调大军来攻,与其等他来,不如先出击。 不走路上,走海路。只需要水军,就能把蒙元的腹心之地,搅得天翻地覆。 让他们腾不出手来对付自己,这买卖似乎有的做! “辽东为华夏故土,几百年一直被胡人所占。若是朱总管能收复汉家河山,势必青史留名,世代传颂!” 老子没想那么远! 可是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带劲! 不经意间,朱五的目光和关先生那满是豪情的眼神碰撞,不由得有些自惭形秽。 人家是真英雄。 我呢? 朱小五,来这世上一遭,就为了自己那点小算盘? 朱五,有些动摇了。 关先生似乎看出了朱五心动,继续说道,“朱总管,机不可失~~~” 就在此刻,突然门外一声大喊。 “不可!” 朱五回头,李善长和席应真并肩而来。 尤其是席应真,看向关先生的眼神,不善。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三十一 “这儿,真她娘的好!” 金陵城,熙攘的人群中。 两个布衣的外乡汉子,羡慕并赞叹的打量着这座城池。 东南重镇,江南名城。几千年的人文财富累积,乱世之中依然是繁华景象。美不胜收,让人流连忘返。 说话的汉子,身材高大,修长的四肢像豹子一样充满着力量。古铜色的肌肤看来就彪悍,说话时声若洪钟,隐隐有金铁之声。 “好是好,但城里的人都是羊,听说当初朱五只几万人马,就攻下了此城。” 高大汉子的身边,另一个汉子冷笑着,开口说话。 这个汉子没有那么高大,身材精瘦,也是古铜色的肌肤,一张脸棱角分明。 他不像高大汉子那样,让人望而生畏。而是似乎把所有的力量都隐藏在眼神中。 赞叹羡慕的眼神中,锋芒毕现,像是一把绝世宝剑。 “换咱们来也行!” 他又是笑笑,“朱五是命好,没有官军追屁股杀他。这乱世,比的就是谁不要命,谁命硬!” 闻言,高大的汉子大笑着点头。 “听说朱五手下有几个了不得的人物,啥子常遇春,傅友德~~说地神乎其神,老子真想会会他们!” 说完,高大汉子还看看自己砂锅大的拳头。 矮小些的汉子笑道,“兄弟,莫急,早晚地事。” 高大汉子笑笑,摸摸自己的肚子,“兄弟,肚子饿了,前面吃酒去!” 说完,这两人并肩说笑着,往前方的饭庄而去。 远处,几个看起来不起眼的蓝衣服百姓,似乎在有意无意的远远尾随。 这两人不是旁边,江西徐寿辉派来给朱五拜年的使者。 彪悍的高大汉子姓张,名定边。 稍矮些的精瘦男子姓陈,名友谅。 如果朱五熟知历史,他肯定不会先见关先生,而是会先会一会,这一对名垂千古的把兄弟,好好看一看,在历史长河中一直像反派人物一样的汉皇,陈友谅。 说他们名垂千古,是因为他们做到了义气二字。这二人若不是失败者,他们的声名将媲美桃园三结义。 陈友谅读过书,做过小吏。张定边急公好义,一直在江湖闯荡。 这两人从小光腚娃娃的交情,比亲兄弟还亲。 一起参加义军,一起打天下,一起在血雨腥风中相互扶持,二人之间的忠义,举世无双。 张定边,也是当世第一猛将。 在原本没有朱五的时空中,陈友谅和朱重八鄱阳湖大战。张定边亲率战船直冲朱重八的战船,无人可挡,若不是常遇春一箭伤了张定边,兵败身死的,可能就是朱重八。 不过,最让后人称道的,还是他们二人之中的义字。 陈友谅兵败身死,张定边匡扶少主为帝。朱元璋兵临城下,张定边誓死血战。 可无奈兵力悬殊,两军差距太大。 张定边一生刚强果断,不可能投降,但是他可以凭借一身的武艺纵横四海,结拜兄弟留下的孤儿寡母呢。 于是和朱元璋约定,善待陈氏后人,便献上城池人口军队财富。反之,张定边必血战到流干最后一滴血。 朱元璋欣然答应。 确认少主安全之后,张定边率领手下死士突围。为了兄弟的血脉,他可以低头。但是为了兄弟的遗志,他不肯能投降。 但天下大势已定,张定边不愿再让家乡子弟白白流血。在号啕大哭中,遣散手下兵马,带着妻子隐居乡野。 乱世中,到处都是野心勃勃之辈。为了前程利益,即使亲父子兄弟,随时都能自相残杀。 但张定边,把华夏男儿的义气二字,诠释到了完美。 “二位客官,用些什么?小店有新打上来的江鱼,味道鲜美!” 饭庄的小二把这两人迎进来,用毛巾卖力的擦了擦桌子。 陈友谅和张定边面对面对下,陈友谅不说话,不住的看着周围四方。 张定边听了小二的话,大笑起来,“咱们最爱吃鱼,给我哥俩来两条,挑肥的,鱼头大的,另外再上些酒!” “这~~”小二犹豫下,笑道,“客官,您二位第一次来金陵吧。金陵的朱总管有令,禁酒!” “嗯?” 张定边有些错愕,“这事啥规矩?这么大的金陵城不让卖酒,那这饭吃着还有啥意思?” 小二有些尴尬,朱总管的闲话他可不敢说,想劝这汉子也别说,可是看人家一身彪悍之气,又不敢劝。 “既然没有酒就不要了,两条鱼,两盆饭,再加一个素淡的小菜,快点。” 陈友谅说完,小二笑着去准备。 接着,陈友谅又对张定边道,“禁酒好!这世道粮食比命还金贵,酒这玩意又不能当饭吃。这位朱总管,是个胸有丘壑的人物!” 张定边也是豁达之人,笑了笑,“刚才你还说人家命好!” “就事论事!”陈友谅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命好也是种能耐。既命好又知道民生艰难,爱惜百姓,这位朱总管,将来错不了!” “耶耶,看你说地,老气横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比朱五还厉害呢?咱哥俩现在跟人家比,无名小卒!” 张定边的调侃,陈友谅不以为意,反而笑了下。但是眼神中的傲气和桀骜,却显露无疑。 “咱们,现在缺的是机会。他命好,咱们兄弟命硬。只要有机会,不必他差了。” 这会的功夫,店家把饭菜送了上来,二人埋头大吃。 张定边先吃鱼头,然后用鱼汤泡饭,一口气吃了小半盆饭,又开口道。 “这朱五,为何不见咱们呢?” “等吧!”陈友谅吃相斯文了些,没那么急,“听说刘福通的人也来了,等他见了那边的人,自会见咱们。” 说着,一笑,“说起来,这位朱总管还算是北方红巾一脉,咱们这些南方红巾,是外人。” “他们也未见得是自己人,不然朱五为啥单干!”张定边笑道,“我看他们也就是那么回事,表面交情!” “不单干,连这点交情都没有。” 陈友谅擦了嘴角的饭渣子,忽然冷笑下,“这天下,想出头还真得学朱五,拉一票家乡子弟,单干!这才一两年的功夫,他已是天下数得着的人物了,宁为鸡首不为牛后,给别人卖命,不值得。” 话中有雄心万丈,但也有些不甘心的萧索。 听到这话,张定边放下饭碗,放低了声音轻声道,“兄弟莫急,你也说了咱们差一个机会,凭咱们兄弟的能耐,还怕不能出人头地?” 乱世中,最不缺少的就是有野心的人。 这哥俩投奔徐寿辉的义军,摩拳擦掌的准备大干一番事业。 可是徐寿辉称帝,成了朝廷的眼中钉,肉中刺,百万大军追着他们的屁股打。 被动挨打,英雄无用武之地。 再加上徐寿辉那边,都是些眼光短浅之人,哪怕兄弟两人屡立战功,现在也只是个不大不小的官职。地盘小,兵马少。 “这话对!” 陈友谅笑道,“是我太急了,没来金陵还不觉得,到了这,看人家这份基业,眼红了。” 说着,端起茶碗,“今天没酒,咱哥俩以茶代酒,喝一个。” 二人碰了下被子,一饮而尽。 随后,张定边又笑道,“兄弟,你说上面交代给咱俩的事,能成吗?” 上面,指的就是徐寿辉。 这次派陈友谅过来,只有两个字,结盟。 徐寿辉和彭和尚气兵出气,风卷残云,很快就有了百万人马。 可是徐寿辉目光短浅,居然建国称帝,招来了蒙元举全国之力的征讨。 彭和尚战死了,地盘也没了,只能背靠大别山苦苦支撑。 可是另一边,长江下游这里,朱五却在朝廷把主力抽走的时候捡了一个便宜,占了金陵。 朱五声名鹊起,成了朝廷另一个大患,徐寿辉这边也能喘口气。 南方官军的精锐此时正夹在二人中间,要是两遍结盟,朱五在官军背后发力~~~~ 陈友谅冷笑下,“够呛!谁都不是傻子,人家凭啥和咱们结盟,就凭咱们带来的金银财宝!” 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望着窗外,“人家可比咱们这边,有钱呢!” 此时,外面街上忽然传来一阵喧闹。 只见几十个没带兵器,但是穿着战袄,收拾得干净利索的定远士卒,边走边大声说笑着。 “常统领和傅统领比箭,你们收谁能赢?” “当然是常统领,俺们淮西的第一好汉,还能差了!” “不好说,傅统领一身本事也不是吃素的,他俩都比了好几场了,不分胜负。” “可惜总管不让赌钱,不然咱们开个盘子,押几手~~~” 陈友谅望着远去的定远士卒,若有所思道,“看到没有?定远军这份精气神,咱们那边有吗?你看人家这当兵的穿的,干干净净,一个补丁都没有,你再看看咱们那边。” 说着,叹口气,“您再看看人家的军纪,路上到处是商贩摊子,没见哪个伸手拿东西。这要是放在咱们哪儿?扁担都给你抢喽!” 说完,回头,却发现张定边似乎根本没听他说什么,而是魂不守舍的看着士卒消失的方向。 “常遇春,傅友德比箭?老子真想看看,他俩到底有啥能耐!”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三十二 “好!常统领神射!” “傅统领威武!” 校场之上,欢呼喝彩之声响动云霄。 诺大的校场被围得里三层外三,人头攒动。 常遇春的陷阵营和傅友德的中军兄弟们,分成两派,叫好的声音连绵不绝,比赛似的,一浪接着一浪,一声还比一声高。 不单是只有定远的士卒,许多胆子大的百姓,也挤在里面看热闹,跟着拍巴掌叫好。 反正,定远军的士卒不随便伤害百姓。 再者,这样的场面难得一见。 陈友谅和张定边,就在人群的第一排,眼中精光四射。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二人也都是一身武艺,刀山火海中闯出来的人物。校场上,常富二人的比试,实打实的真功夫没有花架子。 傅友德胯下白马。 常遇春胯下黄骠马。 二人于马上,在校场上往来驰骋,人马合一风驰电掣。 比箭! 好男儿谁他娘的射固定靶子。 两淮男儿在两宋时期就硬钢北方的胡族,无论是先头的大金还是后来的大元。 几百年的厮杀练就了一身的本领,还有不亚于胡族的骑射。 靶子是活动的。 此时场中是傅友德纵马奔腾,白色战马犹如一道闪电,战马的鬃毛迎风飞舞。 地面也不是平坦的,而是按照真正的战场样子,弄的高低不平,坑坑洼洼。 两边,几个手持靶子的定远士卒,来回摆动手里的靶子,不规则的晃动。 常遇春先出手。 马蹄入战鼓,奔驰之中泥土飞溅。 常遇春俯身马背之上,手中的箭已经搭在弓上。 他的弓不是短小轻便的骑弓,是一人多高的重弓。这种弓射程远,威力大,三十步内,贯穿重甲。 但是太长太大,在马上施展不便。 可是常遇春不是凡人,战马狂奔中,忽然在马背上站直了身体,大喝一声。 双臂肌肉突起,重弓箭被拉成了一个满月。 “距离还有点远啊!” 人群中,张定边有些诧异自语。战马距离第一个靶子,还有些距离。 “去!!” 天地之间,突然一声虎吼。 带着强烈的破空声,粗大的箭枝射向了天空,箭头带着猛烈的旋转,犹如一道流星划出一条抛物线。 “老子知道了,他这是抛射!”张定边拍拍脑门,“他用的是重弓,使的是抛射之法。常遇春,怪不得你好大的名头,果然有本事!” 常遇春的第一箭还在空中下坠,第二箭已经射出,然后第三箭,紧接着最后一箭。 啪啪啪啪! 战鼓一样的马蹄,遮挡不住箭射在靶子上的声音。 四个移动中的靶子,全中。 校场尽头处,常遇春放声大笑,豪气冲天。 此时,豁然中,几个飞盘冲着他的方向飞来。 “驾!” 常遇春双腿夹着马腹,双手放开缰绳。 咔咔咔! 箭如虹,飒沓流行。 几个飞盘在空中粉碎。 “常统领威武!” “中军的兄弟,看看咱们统领的手段!” “常大哥淮西第一猛将!” “常百万,常百万!” 陷阵营兄弟们,撼动天地的欢呼声中。 常遇春在马上放生大笑,犹如天神下凡。 场下,张定边只看得血脉喷张,心神激荡。 “傅兄弟,到你了!” 听到常遇春的大喊,傅友德微笑点头。 随后,微微的侧头感受下风向。在正回头之时,眼中满是燃烧的火焰。 “驾!” 战马在坑洼的地上狂奔,傅友德的身体随着战马的节奏起伏,上身笔直,左手拿着弓,指尖攥着数支箭,右手握着缰绳,有种说不出的美感。 战马呼啸而出,一往无前。忽然,距离那些箭靶还有数十步的时候,右手放开缰绳,在瞬间张弓搭箭。 说时迟,那时快,整个动作行云流水,让人目眩神迷。 “啪~啪~啪~!” 战马之上,傅友德的身体微微前倾,弓弦贴在脸上,几个呼吸之间,连珠三箭。 三箭破空而出,正中最前面三个在摆动着的靶子。 战马冲刺急快,眨眼间跑过了最后一个靶子。 跑过了不好射,战场上抓的就是稍纵即逝的机会,错过了也不能回头恋战。 就在围观的士兵和百姓惋惜的时候,好一个傅友德。 会挽雕弓如满月,双脚踩着马蹬站了起来。战马疾驰之中,一个回头望月。 嗖! 啪~~ “好!” “傅统领神箭无双!” “傅大哥,让他们悄悄咱们大帅亲军的手段!” 震天般的欢呼响彻天际,亲卫中军的士卒在发出比刚才陷阵营还猛烈的欢呼。 人群中,张定边双目精光四射,咧嘴大笑,“好功夫,好汉子!” 数着,推了下身边也在叫好的陈友谅,“兄弟,这趟金陵没白来,起码见识到了天下英雄!” 这已经是天下最厉害的骑射功夫了,可是傅友德的表演还没结束。 战马在校场的尽头高速转弯,后蹄带起阵阵土壤。 两个士卒从边上冲出来,几个拳头大小的目标扔向天空。 刷! 刷! 刷! “又是连珠箭!”张定边大声喝彩。 只见天上的几个目标,在顷刻间被傅友德射落。 还有最后一个眼看要落在地上,傅友德回身,一箭。 箭枝从上大倒下,气贯长虹,直接一箭,将那个拳头大小的靶子,直接钉在了地上。 欢呼,再次响起。 如果说常遇春的射法刚猛无双,力拔千钧。 那么傅友德的表演,就是如影随形,无处不在。 常遇春有勇有烈。 傅友德这手杀人的功夫,简直就是艺术。 两种,都是当世绝技。旗鼓相当,难分胜负。 “好兄弟!” 常遇春大声赞叹,纵马和傅友德靠近,大声喊道,“不分胜负,咱俩再来!” “哥哥,你胜了。”傅友德在马上抱拳说道,“俺输了!” “你这是啥话?莫非不愿和俺比试?” 常遇春性如烈火,自尊心极强。听到傅友德认输,说话就带上了火药味。 “哥哥可是冤枉俺了!” 傅友德大声笑道,声音之大,让周围都能听见他的声音。 “哥哥用的是重弓,这弓是步战破阵的玩意,一个重弓手,身高臂展都有要求,一百个弓箭手里也养不出一个来。 再者,这弓难用,没三五年的功夫,门槛都摸不到。咱们定远军中,合格的重弓手才多少? 这东西步战都没几个人能用好,哥哥却直接用在马上。 还百发百中,箭无虚发,若是战阵之上,中小弟箭的未必死,中了哥哥的,绝没有活的道理。 所以小弟才说,哥哥赢了!弟弟我虽然也有争强好胜之心,可也是要脸皮的。 哥哥,莫在比了。再比,也弟弟输,您给俺留点脸行不行。俺那藏了几坛子好酒,回头俺给您送去!” 傅友德不是单纯的猛将,而是有勇有谋,一番话,说道有理有节不卑不亢。 在双方难分伯仲的情况下,给足了对方面子,也给足了自己的面子。 常遇春本来还有气,让他这么一说,立马笑得嘴都合不拢。 “傅兄弟,你这人啥都好,对俺老常的脾气。就是太过婆妈,俺天生力大,用了重弓也不算欺负你,偏偏你还较真了!” 说着,把手里的弓箭扔给旁边的亲兵。 继续笑道,“论武艺,你还成,入得了俺的眼。但是论喝酒,嘿嘿,你能有什么好酒!” 随后又压低声音,“俺那有几坛三十年的陈酿,走,咱们哥俩今儿不醉不归!” 说完,二人跳下马,有说有笑的往回走。 “散了吧,今天二位将军又是平手!” 他俩不比了,马上有亲兵冲着围观的士卒百姓大喊。 人群顿时满是不甘之声,看的不过瘾啊。 可是既然人家发话了,围观的还是满满散去。 常遇春和傅友德,并肩而行说着闲话。 “这年过的,骨头都软了。” “大总管说过了年,让哥哥打扬州,到时候您想清闲都闲不下来。” “冲锋陷阵的活,还真离不开俺老常!” 常遇春大笑道,“兄弟,俺根你说,先打扬州,往后还有苏杭天堂~~~” “不分胜负,为何不比?” 突然,身后一声炸雷。 一个汉子的喊声,直冲云霄,震人心神。 “谁?” 常遇春和傅友德同时回头。 刚刚散去的人群,似乎又有了新的人热闹可看,马上又围了回来。 只是最前面,大伙自觉的后退几步,和两个外乡汉子拉开距离。 “兄弟,你~~~你这是手痒了?” 陈友谅看着身边犹如豹子一般的张定边,摇头苦笑。 常遇春和傅友德发现了他们。 ”好汉子!“ 常遇春暗赞一声,老虎的眼里只有老虎,不会有野狗。 强者只会关注强者,而不是弱者。 “你刚才说啥?” 常遇春笑问。 “既然是比试,就要分出输赢。弓箭不行就比刀枪,刀枪不行比拳脚,拳脚不行比喝酒。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说话的人身上。 张定边此刻是万众的焦点,昂首上前。 “二位,如果惺惺相惜,不肯使出全力。那我,愿意和二位切磋切磋!” “大胆!” 边上,常傅二人的亲卫抽刀上前,大声呵斥。 “退下!”常遇春呵斥一声。 慢慢走了过去,看着张定边,咧嘴笑道,“你是谁?” “老子,张定边!”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三十三 “敢在老子面前称老子?胆子不小!” 常遇春笑了,欣赏的笑了。 他已经很久,没遇到这么有胆气,这么有气势的汉子了。 傅友德则是冷着脸,沉声问道,“你杀过人?” “何止杀过!” 张定边向前一步,傲然道,“军帐中有人头八十六,皆是阵斩官军!” “当兵的?” 常傅二人微微又些错愕,这人说的杀官军,可听口音结不是定远军的人。 此时,外围一个蓝衣人,在一个常遇春亲卫的身边嘀咕几句。 亲卫又跑过来,在常遇春的耳边轻语。 “哦,徐寿辉的人!” 常遇春笑笑,“给咱们大帅拜年的!”说着,冲身边人大声笑道,“他徐寿辉好歹也是个皇上,巴巴的来给咱们大帅拜年!” 轰! 周围一阵哄笑,围观的人群中,无论是陷阵营还是亲卫中军的士卒,都不屑的大笑。 就连围观的百姓们,也都指指点点的哄笑起来。 徐寿辉,天下第一个建国称帝的义军统领,脑袋上扣着皇帝的帽子。 皇帝给别人拜年,还真是稀奇,也真是丢脸。 “在下久闻常统领勇猛大名,今日一见~~?” 陈友谅站到张定边身前,冷笑道,“见面不如闻名!刚猛无双的常遇春,居然如无知妇人一样,阴阳怪气!” “大胆!” “找死!” 除了朱五,从没有人敢这么和常遇春说过话。 常遇春面色没变,可是身边亲卫却怒不可遏,噌噌噌,抽刀之声不绝于耳。 “仗着人多吗?” 张定边大笑,不动声色的把陈友谅护在身后,昂首挺胸。 “我们哥俩远道而来,今日见二位比试,见猎心喜,心里痒痒也想试上几手,二位是自持身份?还是瞧不起我们!” “有点意思!” 常遇春笑着摆手,让亲兵们退下,盯着张定边,“你想比?俺成全你,不过输了,别说俺欺负你。说吧,比什么?” “刀!” 张定边眼神锋芒毕露。 常遇春大喝一声,”给他把刀!” 现在,朱五的金陵城,除了定远军的士卒,任何人不得佩戴兵器。 陈友谅张定边虽说是外来的使者,但也一样被收去了兵器,只能空着手。 常遇春话音落下,边上一个亲兵不甘心的解下腰间的佩刀,直接扔了过去。 啪! 张定边一把将刀鞘抓在手里,掂量几下,撇撇嘴,“轻了点!” 扔刀的亲兵愤愤不平,这刀一米多长,巴掌宽。乃是战阵之上,配合盾牌使用的重刀。 他居然说轻! 随后,唰地一声。 寒光乍现,半截钢刀拽了出来。 “好刀!” 张定边看了一眼刀刃,由衷赞叹。 定远军精锐士卒所佩戴的武器,都是工匠坊中匠人精心打造的利器。 常遇春朝旁边伸手,“刀来!” “杀鸡不用宰牛刀!” 边上,常遇春的随军士卒中,一个军官站了出来。 “俺替统领来会会这个南蛮子!” 说话之人,一口北地口音,话中带着说不出的轻蔑。 张定边,陈友谅勃然变色,他们是湖北人,生平最恨的就是被人骂他们蛮子。 常遇春一看来人,笑道,“好,全兄弟,你先来,让他们见识下,咱们定远男儿的手段。” 来的不是别人,原来的蒙元汉军世袭千户,在滁州投降朱五的,全旭。 他本就是世袭的武人出身,心灰意冷降了朱五。作战有勇有谋,深得常遇春的器重,现在是陷阵营的马队千户。 随后,众人默默后退,给二人留出了一个圈子。 全旭和张定边,面对面站着,二人都是身材魁梧的壮汉,不动如山。 “请!” 张定边单手持刀,横于胸前。 全旭自负的一笑,缓缓抽出长刀。 他是骑将,马上多用锏,但是一手刀法,在陷阵营中也是少有敌手。 他的刀锋狭长,双手握住,刀背靠着肩膀,眼神死死的盯着张定边,双脚试探着,慢慢向前。 张定边笑笑,依旧没动。 “你笑你姥姥!” 全旭左脚踩地,右脚发力,双手刀凌空劈下。 “好!” 常遇春大声赞叹,这一刀别说是人,就是棵树,也能砍成两半。 可是,张定边不是树。 就在全旭出刀的一瞬间,张定边快如闪电般的动了,不隔不挡,身子轻盈的往前斜窜。 正好躲开全旭的刀锋,他也离全旭更近一步,手中单刀横摆,刀把上的刀刃,正对着全旭的脖颈。 “完了!” 一刀空,被人钻到了身前。 全旭心里咯噔一下。 脖子一阵突如其来的冰冷一闪而过,再看张定边已经跳开。 “你输了!” 说完,张定边冷冷笑笑,对着刀锋吹口气,几缕胡须飞起,若隐若现。 全旭摸摸自己的脸颊,脸上羞愤的能滴出血来。 “再来~~” 不甘心的大吼一声。 “停!” 常遇春冷喝一声,“全兄弟,胜败乃兵家常事。” 说着,走过来拍拍全旭的肩膀,“你是骑将,步战输给他,不丢人。” 话虽然这样说,但是常遇春的眼中,满是凝重。 一刀分胜负,一刀见生死。 这个徐寿辉的手下,不简单。 而且他还没使全力,这样的对手,罕见! “刀来!” 常遇春再次伸手,脸上没有了笑意。 只有战意。 ~~~ 且说,朱五的议事厅中,关先生正在慷慨激昂。 外面忽然传来两声不可,李善长和席应真并肩而来。 “关先生,是想我定远军,为你们北方红巾做嫁衣吗?” “你这人不厚道,认准了我们总管心软!” 李善长,席应真进来就夹枪带棒,毫不客气。 关先生却毫不生气,只是笑笑,眼光看向朱五。 “这二位是我的心腹。这位是定远的文官之首李善长,这位席道长于我亦师亦友。” 朱五笑着介绍。 几人见礼之后,李善长先开口道,“我定远军根基在南不在被,无论是山东还是辽东,都是舍近求远。” “说通俗点,丢了麻花捡狗屎。”席应真还是一点不客气。 这下,关先生脸上真有些挂不住了。 “再者,山东辽东都是蒙古皇帝的心头肉,塞外兵马朝发夕至。占的了一时,占得了一世吗? 届时朝廷反应过来,现在看来是出其不意,到时候就是退无可退。 关先生北伐之志,在下佩服。但就事论事,难。 我定远有今天的基业不易~~~” “老李,你甭废话了!” 李善长文绉绉的说一堆,读书人总是话里有话,说的含蓄又带着玄机。 席应真不耐烦了,开口说道,”关先生,若是别的事,咱们能帮必帮,都是反元的豪杰,本就是一家人。但是这事,休要再提,我们不掺和!” 这回,关先生脸色真变了,恼怒尴尬。 “偏师,打的就是出其不意。但是朝廷回过头来调集大军,偏师往哪里逃? 定远军的前面是江南的花花世界,放着江南的鱼米之乡不取,去辽东喝东北风? 疯啦? 山东靠着大都,只要鞑子皇帝没傻到家,会放任不管?到时候,打你们刘大帅的官军,马上就掉头过来了。 还有辽东,几百年来,那里一直是胡人的心头肉,看的比老家还重。 我们一群外乡人,打的下来,守得住吗? 夏天还好,冬天呢? 你去过辽东吗? 那是能冻死人的!” 席应真丝毫不客气,也丝毫没给关先生留脸面。 朱五不免有些尴尬,不管怎么说人家都是客,况且关先生这人还挺好。 不过,看着李善长和席应真,护家的模样,心里的尴尬变成庆幸。 刚才听关先生的豪言壮语颇为意动,被他的情绪所感染。 这俩人生怕自己吃亏,上来就一通怼。 “不得无礼!” 朱五假模假式的说了一句。 又对关先生说道,“关先生远道而来,辛苦了。来人,备酒宴给关先生接风。” 关先生见状,无奈的叹气。 天下除了刘福通徐寿辉之外,朱五兵马最强,又最富。 他若是答应了北伐,反元大业何愁不成。 “还是目光短浅!” 关先生心里暗叹,天下义军各自为战,若是联合起来早把胡人敢出中原。 说到底,他们还是舍不得到手的荣华富贵。 “关先生,这边请!” 李善长变了一幅模样,笑呵呵的请关先生赴宴。 朱五也跟上,可是被席应真拉住一衣服。 “听说徐寿辉也派人来?” 朱五看看关先生的背影,回头道,“来了俩人,一个陈友谅,一个张定边!” “杀了!” 席应真忽然满脸杀气,咬牙切齿,“小五,听老道的,杀了他们!” “你最近的杀性有点大!” 朱五笑道,“两个无名小卒,杀了干啥?” “谁说是无名小卒?” 席应真跺脚道,“那张定边是徐寿辉军中有名的战将,有万夫之勇。陈友谅虽说声名不显,但是坐镇黄州,也是个元帅。 你将来要往江西去,第一个对上的就是他。 与其将来费事,不如现在杀了!” 说真的,朱五还没见过老道有如此急切的模样。 “人家来拜年的,这么杀了不太好吧!” 朱五想想,“再说杀了他俩只会和徐寿辉结仇,杀他了他们,将来咱们沿江而上,也有别人挡路~~” “你信我一回,杀了!” 席应真急道,“小五,老道可从没求过你啥!” “这~~” 朱五苦笑下,压低声音,“那也不能在这杀。这样吧,等他们回去的时候,派一队兵马在路上埋伏~~~” 席应真笑了,“你小子想的周全,就这么办!”说着,又咬牙切齿的说道,“派常遇春去,射死他们!” 正说着,朱玉跑过来。 “爹,徐寿辉的使者叫张定边打,在校场和常伯伯打起来了,比试刀法!” 朱五和席应真对视一眼,邪了,说谁谁就来! “谁赢了?”席应真忙问道。 “不分胜负。”朱玉说道,“两人的刀都砍断了!”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三十四 “现在换成大枪了,还在比。” 朱玉又补充一句。 老道眼睛贼亮,笑道,“能跟常遇春杀得难分难解的人不多,张定边,嘿嘿!” 说着,看看朱五,问道,“瞅瞅热闹去?” “有啥好好看的!”朱五笑了笑,“先招待关先生才是正经事,这个关先生,是个奇男子,虽说和咱们不是一条道上的,可是为人可敬可佩,不能怠慢。” 席应真有些失望,往前走着,吧唧嘴道,“行,不看就不看!” “你先去,我解个手,马上来!” 老道点点头,跟着李善长和关先生渐渐走远。 朱五眯着眼睛,看着老道的背影,若有所思。 ”陈友谅?呵呵!” 回头,朱玉还在身后。 “你去传话,别比了,让陈友谅和张点边回住处等着,晚上我见他们!” “是!”朱玉点头,转身就走。 随后,朱五才慢慢的背着手,朝安排酒宴的方向走去。 “刘福通的人来了,徐寿辉的人也来了,估摸着官军也快来了。 消停日子没几天了,春暖花开,尸横遍野!要打仗了!” ~~~~ “喝!” “呔!” 校场上,伴随着两人的呼声,两杆大枪相撞。 咔嚓一声。 枪杆子豁然碎裂,碎片飞溅,人群纷纷后退。 “好!” 震天般的欢呼声再次响起。 比试,棋逢对手才有意思。 常遇春和张定边,刚对刚,猛对猛,飞沙走石之中,毫无花俏的生死相搏。 额上都是升腾的汗水,身上的肌肉块块凸起,像是两只猛虎一般。 刀砍废了。 枪也废了。 但是,依旧非分胜负。 张定边把手中半截大枪插在地上,仰天长啸,“痛快!” 常遇春随手把枪丢开,“再来!” 旁边看热闹的也起哄,“再来,再来!” “老子正有此意!” 张定边大喝一声,随后一拽,上身的衣衫褪去,露出古铜色,刀刻斧凿一样伟岸的身躯。 常遇春也打出了性子,活动活动胳膊腿脚,全身的关节,咔咔地响。 接着,二人俯低了身子,彼此的目光热烈的盯着对方。比完了兵刃,就要比试拳脚。 一时间,连围观的人都没声音了,屏声静气等待二人猛烈的碰撞。 “等等!” 人群外忽然传来一个同音。 紧接着,朱玉从人群中挤出来。 ”常大伯,俺爹说别比了!” 他和常遇春说话时,躬着身子,态度恭敬。 转向陈友谅和张点边,却板直了腰板,“二位,大总管有令,让你们回住处等着,晚上见你们!” “既然大总管有令,就到这吧!” 傅友德在边上看了半天,听到朱玉的传话,松了口气,这两人再打下去,说不上就得倒下一个。 随后朝亲兵使了个眼色。 几个亲兵开始驱赶围观的人群,“散了,散了!不比了!” 围观的人不甘心的嘟囔着,退散。 朱玉在常遇春耳边轻语几下,也转身走了。 常遇春摇摇头,“这才刚打出意思,就不让打了,没意思!” 说着,对张定边笑笑,“张佳兄弟,既然大帅比让武比,咱们就文比。” 张定边披上衣服,“何为文比?” 常遇春瞧了下已经走了的朱玉,小声道,“喝酒!” 张定边眼睛一亮,却回头看看了陈友谅。 陈友谅暗中点头,张定看才道,“好!他娘的,好几日都没喝酒了,老子嘴里淡出鸟来了!” 武人喝酒简单,不挑地方不挑场合,朱五是禁酿卖酒,但是不禁喝酒。 这些定远军的高级军官,谁没有私藏的好酒? 只不过,得低调些,不能太张扬。 校场里一个安静的小屋,亲兵远远的派出去放哨,四人随便围坐在桌子上。 几个大海碗,两坛子酒,两个卤猪头。 常遇春蒲扇般大大手随便撕了两下,猪头一分为二,二分为四。 “就这么啃,下酒!” 常遇春把手在衣服上抹了下,笑着说道。 “来,先干为敬!” 说完,一扬脖儿,一碗酒哗啦啦的进了嘴里,再亮碗,干干净净,不留半滴。 “好酒!” 张定边也是一饮而尽,痛快的说道,“过瘾!” “兄弟,你在那边是个什么官?”常遇春啃着猪头问道。 张定边随口答道,“小官,比不得常统领。” 常遇春咧嘴笑笑,他虽然粗却不是傻子。 朱五的兵锋已经越过安庆,最远到了徽州一带。江西那边的情况,定远军也有所耳闻。 徐寿辉,让官军打得喘不过来气。无论是地盘还是人马,甚至是未来前程,都比不上这边。 “兄弟,哥哥是个粗人,性子直,说话也直!” 常遇春端着碗,有些痛心疾首的说道,“你那边,没啥意思!” 陈友谅正在小口吃肉,飞快的看了下常遇春,又低下头去。 “英雄无用武之地啊!” 就听常遇春继续说道,“你这一身万人敌的本事,居然还是个小官,别动不说,就凭你军帐里八十六颗人头的战功,在俺们这,起码是个万人队的副统领,朱总管的心腹爱将,岂会让你干传话使者这种鸟事!” “咱们卖命,就是奔前程,图富贵。他徐寿辉当了皇帝老子,过了瘾,可是兄弟你这样的大才却得不到施展,跟着他啥意思?” 常遇春和张定边在捧杯,“来来,再走一个!” 二人又是干了,常遇春大笑。 “这年月,要跟,就得跟朱总管这样的人!” 常遇春又道,“俺家总管,最爱天下好汉,最重天下英雄。” 说着,指了指身边的傅友德,“这位傅兄弟,原本和你一样,也是一身本领没人看中,只能在刘福通那边当个亲兵。 当日他随刘福通的人到和州,和俺比试了几手,正被俺家总管看着,你们猜怎么着?” 陈友谅,张点边果然一脸好奇。 常遇春顿了顿,说道,“俺家总管当场就动了爱才之心,愿用五千兵马,换傅兄弟一人,并委以重任,现在是大帅亲卫中军的统领之一,跟俺老常平起平坐!” “啊呀!” 陈友谅一拍脑门,惊问,“原来兄弟你就是傅友德,渡江之战,生擒元军大将蛮子海牙的傅友德?” “正是在下!” 傅友德笑了笑,随后爱惜的摸着身边的腰刀,“在下本无名小卒,若不是朱总管~~~” 说着端起酒碗,“总管知遇之恩,没齿难忘!” 朱五如流星一般窜起,手下的猛将也名动大江南北,他和傅友德也成了一段佳话,广为流传。 陈友谅若有所思,“朱总管慧眼识珠,大有古人之风!” “张兄弟,过来一块干吧!” 常遇春趁热打铁,情真意切,“江南花花世界,比你们那好到天上去了,咱们总管更不会亏了兄弟们。俺把话放在这,你要是混得没有在那边好,割了俺的头当球踢!” 他这边拍胸脯子说话,那边张定边和陈友谅对视一眼,都笑了。 张定边笑道,“多谢常统领好意,可是从投奔义军的那天开始,在下就发过誓。”说着,看下身边的陈友谅,“我们兄弟,同生共死,不离不弃!” “怪俺!” 常遇春端起酒碗,“俺说的是你们哥俩!都过来,咱们定远军就不怕英雄多!” “我们哥俩虽然官小位卑,可毕竟已有主人,昔日誓言不敢忘,忠贞二字记于心。” 张定边正色道,“不是我哥俩不识好歹,实在是~~嗨,这杯酒,敬常统领!” 常遇春面有不甘。 傅友德在在边上说道,“不说这些,喝酒喝酒!不打不相识,今日喝个痛快!” 一场酒,喝得天昏地暗。 似乎,都有些醉了。 ~~~~~~~ “真这么说的?” 天快黑了,朱五安置好了关先生,在自己住处会见常遇春。 常遇春此时哪有半点醉态,精神抖擞,把白天和陈友谅张定边喝酒的事,说了一遍。 朱五手指敲打着座椅的扶手,“老常,这两人你怎么看!” “张定边忠义,陈友谅有心机!” “接着说!” 常遇春晃着脑袋说道,“陈友谅看俺似乎有些醉了,不住的打听咱们定远有多少兵马粮草。还不住的问俺,打安庆的场景,是个人精!” “唔!”朱五点头,“乱世中,各个都不是好相与的!” 常遇春笑道,“总管此话何意?不过两个无名小卒,当得起这话?总管不喜欢他二人,俺这就去杀了!” “无名小卒?” 朱五哈哈笑道,“早两年,我也是无名小卒!” ~~~ 庐州,朱重八刚刚训营回来。 门口,徐达和汤和已经在等了。 “这么晚了,你俩干啥?” 朱重八接过亲兵提过来的毛巾,擦脸问道。 汤和等亲兵出去了,才小声开口,“重八,有使者来了!” “嗯?”朱重八手一顿,“哪边的?” 汤和压低了嗓子,“朝廷,拿着脱脱手书来的!” 朝廷! 朱重八豁然愣住。 半晌,纳闷地道,“好大的阵势,咱们和朝廷可是势不两立的,鞑子丞相的手书?啥意思?” 汤和琢磨下,“俺听使者说,是招安!” 朱重八眼光突然凌厉起来。 冷声问道,“人呢?”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三十五 “小舍还没歇着?” 朱五住在军营里,晚上的盘查一道接着一道,就算是朱玉也要接受盘查。 不过,原来是他年纪小,二来是朱五道假子,三来是朱五的身边人。 大伙都对他很客气,小舍就是个尊称。 “爹要见徐寿辉的使者!” 营里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巡查的兵丁,警惕的看着朱玉身后的生面孔。 朱玉笑了笑,赶紧解释。随后,带着陈友谅和张定边,往灯火最亮的地方走去。 张定边面无表情。 陈友谅则是四处打量。 朱五的军营壁垒森严,即便是夜晚也有兵丁巡逻,无懈可击。 这和他那边完全不一样,这里的一切都显得井井有条,做事一板一眼。 这里,到处都是规矩。不认人,只认规矩。 要是他那边,夜里大营出了门口有哨,剩下的全睡觉,哪像这边,外紧内也紧。 更让他心惊的是,朱五亲卫中军的装备。就算是普通的士卒,身上都是厚重的铁甲。 而且这些人都强壮有力,一看就是吃得好,吃得多。这些士卒,还都长着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脸。 看向他们两个使者的眼神,多是戏虐。 骄兵悍将,不外如是。 朱五麾下有如此的兵马,怪不得能席卷东南。 没有来由的,陈友谅的心有些忐忑,边走边整理着身上的衣冠,似乎生怕一会让朱五看轻了。 “稍等!” 走到一处亮着灯的门口,朱玉回头轻说一句,随后冲着门口如山一样毅力在夜色中的侍卫说道。 “劳烦大哥通报,爹要见的人来了!” 夜色中,门口矗立的甲士只漏出两只眼睛,在陈张二人扫了扫。 转头,进了屋里。 “好甲!这一个兵起码换咱们那三个!” 张定边看的眼馋,在陈友谅耳边嘀咕一句。 “你那边没啥意思!” 陈友谅忽然想起下午常遇春的话。 是没意思,金银财宝都被天完皇帝徐寿辉和各个大元帅把持着,哪舍得用在普通士卒身上。 此时,门里传来一个声音,“进!” 朱玉挥手,带着二人上前。 屋里,朱五埋头在书案上,两盏灯火通明。 案上满是书籍和文书,他正在写着什么。 “爹,人来了!” 朱玉轻声说完,就退到一边。 陈友谅和张定边站在朱五对面。只听朱五嗯了一声。 随后,缓缓的抬头。 “他怎么这么年轻?” “也太年轻了!” 陈友谅稍微有些恍惚,灯光中朱五那张脸,格外的年轻,尽管朱五已经故意留了胡须,可还是年轻的过分。 而且,他看起来也不像一个杀伐决断的枭雄。灯光下,整个人文文静静的,但是那双眼睛太亮了。 亮得,似乎能看进人的心里。 “在下陈友谅,张定边,见过朱总管!” 二人,躬身问好。 朱五也在打量着他们,准确的说是看着身材相对矮小的陈友谅。 脸上有风霜,关节粗大,身上的衣服整齐,鞋子上干干净净。 这是个心细的人,也是个爱面子的人,同时也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 “给他们看座!” 朱五轻声的说一句,从角落的阴影里走出两个甲士,放下两个凳子。 “你们来金陵,何事?” 陈友谅的屁股刚挨到凳子上,就听朱五如此直白的问。 于是,他也直白的回道,“奉在下主公之命,结盟!” 朱五心里笑了,和李善长他们先头说的一样。 徐寿辉在长江的上游,让官军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这时候,定远军占了金陵,势力扩张过了安庆。 他想,让定远帮他在后背,捅官军一刀。 如意算盘打得好,脸皮也够厚! 朱五半天没说话,陈友谅肚子里一肚子的说辞,不知道怎么说。 正迟疑中,朱五忽然开口。 “我有什么好处?” “嗯?” 陈友谅怀疑自己听错了,半天,居然冒出这么一句。 似乎怕他没听清楚,朱五又补充一句。 “结盟?我有什么好处?” “两家联手,灭了官军,长江以南,朝廷再无可用之兵!” 陈友谅深吸一开口气,开口说道,“如今围攻我家主公的,就是朝廷在南方的精锐。我们正面拖住他们,总管在后面动手,江南元军一战可平。 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鼾睡,解决了官府这个心腹大患,解决了几十万官军,对总管而言不是天大的好处吗? 况且我家主公说了,只要总管出兵,所占城池皆归于总管~~” “我占的当然是我的。” 朱五笑着打断陈友谅,“这对我算什么好处?” 陈友谅一时语塞,朱五这人和传闻的不一样。 传闻说,他很懂大局。 但,现在看来,霸道! 两家联手是好事,他朱五也不是稳如泰山,官军腾出手来,还不是一样要杀他。 “来时,我家主公吩咐,若是总管愿意结盟,我家主公愿出金十万,银百万,粮食五十万斤!” 陈友谅开出价码,不的不开了。因为先头试探的言语,对方根本不听。 “唔,这还差不多!” 朱五笑了笑,“定金呢?” 嘶! 陈友谅和张定边对视一眼,朱五这真是贪得无厌。 价码开出来了,还要定金? “现在是你们求我!” 就听朱五继续说道,“求人得有个求人得态度,空口白牙可不行!” 欺人太甚! 陈友谅气得牙痒痒,面上却若无其事。 “这是,在下需要回禀主公!” “好,我等你们的消息!” 朱五摆摆手,“天晚了,不留二位,请吧!” 说完,再度俯首在书案上,仔细的看着文书。 ~~~ “他就没瞧得起咱们!” 好不容易见上面了,总共就说了几句话,然后就把人打发走了。 一回到住处,张定边就阴着脸,骂骂咧咧。 “睡吧,反正咱们也知道,这事够呛能成!” 陈友反而有些洒脱,笑道,“人家说的对,凭啥和咱们结盟,就凭徐老大是皇帝?” “可这明明是好事啊?”张定边不甘心道,“官军被咱们和他朱五夹在中间了,不趁这个机会干掉,还放虎归山?亏常遇春说他怎么好~~~” “是咱们徐老大想的太美!” 陈友谅笑道,“打官军得死多少人?有那个人,他朱五还不如取了江浙繁华之地。那多划算,咱们都能挡住官军,他更能!” 说着,叹口气,“定远军,他一人说了算,人家有何这个底气。” ~~~ “徐寿辉!” “陈友谅!” “张定边!” 屋里没人,朱五在纸上写下几个名字,喃喃自语。 忽然一笑,把前两个名字划掉。 “也就这样!没啥出奇的。” 看着纸上最后一个名字,摇摇头,“名将?可惜了!” 随后,把纸放在烛火上电碳,看着它慢慢变成灰烬。 “叫他进来!” 接着,外面轻微的脚步传来,一个汉子进来,直接跪在朱五的面前。 “这几天,想的怎么样?”朱五翻着桌上的东西,头也不抬。 地上跪着的人,小声说道,“俺错了!俺不该,私下去庐州!”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投奔朱五的旧人,花云。 “郭大帅死了,你既然奉我为主,效忠于我。就该知道,有些事该干,有些事不该干!” 朱五依旧没抬头,但是声音越发的冰冷。 “你的错不在于你去庐州,而在于你忘了吃谁的饭,该听谁的话!” 说着,抬起头,脸上全是狰狞,“也就是你,换了别人,早就拉出去砍了!” 花云铁一样的汉子,此时也哭出声,“俺明白!俺也是受了撺掇,想着既能帮你解忧,又能给老主人报仇!” “糊涂!” 朱五瞪他一眼。 接着,声音变得柔和,“过去就过去了,我不追究了,你也知道没有下次!” 说着,喘口气,“有件事,你去做!” “做不好,俺提头来见!” “徐寿辉的使者你看到了吧!” “刚才远远的看了!” “他们回去的路上,找个没人的地方,料理了!” “是!” “去吧。”朱五又俯首案上。 花云小心的退出去,屋里再次沉寂。 人走之后,朱五抬头。 门外,阵阵的灯火在远处有些模糊。 朱五在文书中抽出一张纸,再次看了看,慢慢的伸到烛火的火焰上。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三十六 不降 脱脱的使者,只有一人。 看起来二十多岁的年纪,中规中矩的汉人儒生。 朱重八站在使者的房间外,从窗户的缝隙看进去。 这位儒生正襟危坐,颇有些泰山崩于前而面不变色的味道。 但是,衣襟之下,隐隐抖动的双腿却出卖了他。 这,毕竟是贼窝阿。 朱重八,毕竟也是天下有名的大贼。 如今天下四股反贼风头最盛,刘福通徐寿辉淮西二朱。朱重八的势力排在最末,但也是个杀人无算残暴至极的贼头。 说不怕,是假的。 “就是他,姓罗!” 汤和在朱重八耳轻语一声。 朱重八点点头,努努嘴。 边上,亲兵伸手推开了门。 吱嘎! 门里的坐着的儒生,马上站了起来。 门口,一个身材魁梧的的汉子,龙行虎步的进来,不怒自威。 ”咱是朱重八,你~~您是脱脱丞相的使者?” 朱重八站在儒生面前,魁梧的身躯和山一样,把这儒生有些瘦小的身躯,完全包裹在自己的影子里。 儒生感觉嗓子眼有些发干,紧张得难以发生。赶紧咽了下口水,整理衣冠。 拜道,“在下罗贯中,见过朱总管!” 儒生的窘态,朱重八都看啊子眼里。 这人看似有些懦弱,但是胆子还可以,比那些破城之后贪生怕死的狗官强。 想到此处,朱重八笑了下,“先生莫怕,咱虽是早饭的贼,可也是讲道理的人,您是使者,咱以礼相待,坐。” 罗贯中忐忑的坐下,还没开口,就听朱重八又问道。 “吃了么?” “这~~~”罗贯中被问的一愣,这是拉家常吗?上来就问我吃没吃饭? “用~~用过~~咕~~” 罗贯中大窘,刚想说用过,可是肚子却不争气的叫了起来。 他远到而来,带着随从一路疾驰,开始还好,离庐州越近,心里越是忐忑,食不知味,也更吃不下。 朱重八展颜一笑,告诉旁人,“去,吩咐厨房给这位先生下面,加肉加蛋,快!” 说着,转头看向罗贯中,“听先生口音是北人,吃面合口味吧!咱这军中也没啥好吃的,委屈您了!” “折煞在下了!” 朱重八如此做派,让罗贯中心中安定不少,同时也生出几分好感。 这人倒也是个知礼数的人,看起来没那么穷凶极恶。 “先生现在官居何职?”朱重八又问道。 罗贯中犹豫下,“在下乃一介布衣,白身,不曾中举亦未能入仕。” 白身?脱脱的使者,居然是个白身? 朱重八轻轻皱眉。 “请朱总管赎罪,在下并非脱脱丞相亲选的使者。丞相的手书发到江南,在下在杭州达鲁花赤府为幕僚,所以被委派前来!” “这弯拐的够大!” 朱重八笑道,“杭州?那离咱兄弟,小五的地盘近!” 朱五? 罗贯中心里打个突突。 你兄弟? 不是传闻,你俩已经反目了么? 就听朱重八又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按照小五的性子,腾出手来第一步就是往你们那边去。” 罗贯中沉吟下,说道,“恐怕他去不了!” “哦?”朱重八做倾听状。 “脱脱丞相已经调集各省兵马,百万之数,准备开春一句剿灭朱五。” 罗贯中看着朱重八的眼睛,说道,“不是号称百万,实打实的百万大军。辽东山东驻军,河南正在围剿刘福通的一部兵马。还有长江上游打徐寿辉的南方精锐撤回,苏杭一带的官军也正在集结。 朱五,四面是敌,无路可退!” “嘶!” 朱重八倒吸一口冷气。 百万大军,腹背受敌。 小五,能挡住? 朝廷,这是下了血本,要除小五而后快! 等等,他为什么和咱说这些?他来招安? 朱重八想了想,“先生来招安?脱脱丞相的手书呢?” 有门儿! 他心里有点慌! 罗贯中察言观色的功夫一流,心中镇静组多。 笑了笑,指下自己的头,“手书,在这里!” 看朱重八有些疑惑,继续笑道,“事关重大,路上又不太平,只能记在脑子里,不能留于文字。” “那您说,咱听着!” “脱脱丞相的大意是,天下四反,刘徐二朱中,只有您朱总管在朝廷看来,情有可原。 您确是被生计所迫才从贼,不是天生反骨。没有抵抗王师,更没称孤道寡。 如果您迷途知返,朝廷愿意既往不咎。并册封您为世袭的万户,世镇庐州,永享荣华富贵!” 朱重八笑了。 情有可原? 迷途知返? 就是说老子在这四股势力中实力最小,最不起眼,也最好拉拢。 抵抗王师?你没来剿过咱,咋抵抗? 称孤道寡?咱又不是棒槌,吃撑了称王称霸? 慢慢的,朱重八止住笑容,一字一句的问道,“条件呢?” 字音冰冷,杀气纵横。 罗贯中打个寒战,强装镇定。 “为王先驱,杀朱五!” 罗贯中没来由的手心冒汗,“为朝廷大军先锋,配合丞相剿灭朱五,平定东南。 之后,调转兵马,直扑刘福通后背,平定河南!” “脱脱,倒也看的起咱朱重八!” 朱重八冷笑。 当老子是傻子? 先不说能不能行,打这么两场,老子的兵马还能剩下多少? 灭了别人,到时候老子的生死,还不是捏在他脱脱的手中? 见朱重八不说话,罗贯中以为他心中正在寻思,出口劝道。 “朱总管所求,无非富贵前程,永镇庐州,世袭万户,天子之封,青史留名,不比现在强吗?” 罗贯中叹,继续说道,“在下看总管也是明事理的人,古往今来,造反的,有几人有好下场?总管切莫自误阿! 况且大元兵强马壮,百万雄狮朝发夕至。不为自己考虑,也为子孙后代考虑啊! 造反是一时,朝廷的册封才是永世阿!” 朱重八依旧冷笑。 “总管,天地君亲师,自古以来,学成文武艺,卖于帝王家~~~” 话还没说完,就被朱重八冷冷打断。 “卖给他?给他鞑子皇帝当奴才。咱朱重八,没那么怂!” “这~~~”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翻脸。 罗贯中呆住,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 朱重八继续冷笑,说道,“咱没读过啥书,可咱知道,当皇帝当讲究啥民为贵,君为轻。可是你家蒙元天子呢?百十年来,视我等南人百姓为猪狗,为蝼蚁,连她娘放马的奴隶都不如! 咱是人,不是他养的狗!” 说着,豁地站起身。 罗贯中被吓得一个趔趄,差点从椅子上摔倒。 此时,外面传来声音。 “大帅,面好了!” “端进来!” 朱重八平复心中的怒气,“先生,咱不是冲你,咱是粗人说话直。” 说话之中,面一定端进来了。 但是罗贯中,却没有半点吃饭的心思。 白色的宽面,细腻柔软,看着就好吃。 上面大块肥瘦相间的肉,还有两个浑圆圆润的鸡蛋。 “先生!” 看着面,朱重八慢慢说道,“你没挨过饿吧!这样的面,咱朱重八十八岁之前,见都没见过!可是咱朱家,世代都种田,无论刮风下雨,地里的活都没落下。 咱爹,咱爷,咱太爷,在地里一辈子当牛做马,为了粮食活生生把自己累死。 可是到死,咱们都没吃过这么好的面。 粮呢?咱家种的粮呢?” 朱重八回头,苦笑的看着罗贯中,“粮食让皇帝,让官府抢走了。咱爹饿死那年,连粮种都抢走了。你说的没错,咱造反是因为活不下了。 可是你想过没有,咱为啥活不下去?像咱朱家这么勤劳的农人千千万万,为啥都活不下去?” 罗贯中默不作声。 “招安?咱谢谢他,但是咱不接受!” 朱重八捏着手上的关节,“从拿刀的第一天开始,咱就发誓和这狗朝廷势不两立。 咱要为死去的亲人,相亲,还有这世上所有被饿死的,欺负死的百姓,出口气。 投降? 咱对不起先人! 咱对不起饿死的爹娘! 从咱拿刀的那天起,咱就没想过有啥好下场!” 罗贯中懵了。 “可若你不受招安,丞相大军一到,恐怕连你一块~~~” “来就是了!” 朱重八傲然一笑,“怕死,咱就不造反了。” “百万大军,朱五扛不住,你也扛不住的。 “那咱就和小五一块扛!” “你们不是已经~~~” “掰了?” 朱重八笑笑,看着罗贯中,“先生,您是读书人,不知道咱这些穷哥们的交情。咱和小五的事,是咱们私下的事儿。但是杀鞑子,反元,是天下人穷人的事儿。咱们兄弟的事,关起来们自己打,外人要想欺负咱,咱兄弟就一块拿刀砍他。” 说着,转身出门。 “先生吃面吧,吃完了早点歇着,明日咱派人带先生在城里转转。” 出了门,汤和跟在朱重八后边。 “重八,不招安,咱也别这么说啊!” “砍都砍了,还能不说!不说咱就不是造反的了?” “俺不是那个意思!” 汤和急道,“咱们不答应,也不能这么直白,这一点回转的余地都没有了!” “从咱爹娘饿死的那天,就没余地了!” 朱重八站住脚,笑了笑,“兄弟,给狗朝廷当了几辈子狗。咱们现在要当人,堂堂正正的人!”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三十七 年,快过完了。 还没出正月,平常的百姓又开始为一年的生计奔波。金陵城的喧嚣,消散了一些。 朱五在城外,给关先生一行人送别。 数十人,人人都在马上,驻足金陵城外。 风轻轻,云轻轻,春日的晴空万里,大好河山尽在眼前。 骑兵们微微退开,只有朱五和关先生在前。 “关先生,此去珍重!” 马上,朱五端着一碗热酒,神色真挚。 不是装的,来到这个世界,见识了太多尔虞我诈,关先生是他心中不多的,有家国情怀让他敬佩的人。 关先生也端着热酒,叹口气,“关某本想,说动总管出兵北伐,但是~~” 说着,笑了下,看着手里的酒,“总管留些好酒,若是哪天改主意了,咱们在燕云故土把酒言欢。” 燕云? 朱五遥望北方。 关先生,您是有家国天下的人。 我呢? 其实没有英雄气。 不过燕云我会去的,先统一南方,积蓄实力,然后挥兵北上。 我的命很重要,不能打无把握之仗。 收回目光,朱五在又看着关先生。 “会有那么一天的,但是不是现在,关先生莫急!” “啥时候?万一那时候在下死了?” 朱五笑笑,“先生若死了,小五提一壶热酒,拜祭坟前,告知先生英名,日月重开汉家天!” “好,我若战死北方,一定来人告诉你,埋在哪里。江山代人有人才出,咱们一代代人总有成功的时候。” 说完,仰头,一饮而尽。 放下碗,在朱五身后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大笑道,“友德,过来和俺喝一碗!” 傅友德在马上先是一礼,看看朱五,后者点头之后,缓缓上前。 “关先生!” 边上,自有人再次满上热酒。 关先生看着傅友德,欣慰的神色溢于言表,笑道,“你小子,好样的,没给咱们北方红巾丢人!” 说着,又笑对朱五,“朱总管,在下有些后悔了。能不能用五千兵马,把这圆猛将换回来!” 朱五笑道,“做梦去吧!友德一人能挡十万兵,我昏头了才和你换!” 几人哈哈大笑。 傅友德端着酒,“先生,后会有期!” 关先生郑重的点头,“都会有期!” 随后,又是一饮而尽,大笑,“朱总管,在下先走一步!” “不送!” “驾!” 关先生带着随从,策马扬鞭。 数十人,通往北方的道路上,战马奔腾,毅然决然。 ~~~ 驿站里,陈友谅和张定边也在收拾行李,也准备打道回府。 除了他们二人外,还有随行带着的十几个随从。 他们或是给行李打包,或是擦拭着兵器。 张定边穿上甲,外边套了一层布衣,紧着腰上的扣子。 嘴里嘟囔着,“这朱总管也太没拿咱们当回事了,来了这么多日子就见了一面。现在咱们要走了,他连句话也没有!” 陈友谅把短刀插进靴子,笑道,“咱们算哪个牌位的,值得人家朱总管送?” 说着,拍了拍靴子里的短刀,“兄弟,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这回回去,咱们哥俩好好干。下回,再来金陵,咱就不是这个成色了!” 世间真理,实力说话。 你实力大,谁都尊你重你,敬你畏你。 但你若是无名小卒,或者声名不显赫。 你就得学会笑脸相迎,世间的人情冷暖。 张定边大声笑笑,对其他随从道,“小地们,手脚快些,回家喽!” 此时,门外有人喊。 “张大哥,有人来给你送行!” “谁呢?” 张定边和陈友谅对视,刚说完朱五这边见都不见他们,转眼就有人来送行。 张定边开门出去,只见常遇春带着几个亲兵,手里拎着一些酒肉,正笑着站在门前。 “常~~” 意外又带着惊喜,张定边笑了,甚至有些忐忑,“来送我?” “知道你要走,带来些酒肉,路上用!”常遇春笑着上前,拉着张定边的手,“兄弟,以后有机会常来,咱们哥俩喝酒还没比出个高下呢!” 张定边心里热乎乎的,“要是有机会,常大哥去我那边,尝尝我家乡那边的好酒!” “兄弟!” 常遇春拉着他,真情实意,难舍难分,“真不留下,跟俺们一块干?” “多谢常大哥美意,只是在下早就立下誓言。” 男儿,重义气。富贵不能移,贫贱不能欺。 常遇春无奈摇头,随后看了一眼身后,忽然压低了声音,“你骑马走还是坐船?” 张定边被他的表情弄的有些错愕,小声回道,“马!” “如此,俺就不送了!” 嘴上如此说,常遇春却在缓缓摇头。 他,摇头啥意思? 张定边不解。 就见常遇春再次摇头,神色郑重,“俺不送了!” 他,不让我骑马? 张定边站在原地,直到常遇春走远,心里依旧迷惑。 随后,他回屋,把刚才的事和陈友谅,悄悄的说了一遍。 陈友谅沉思半晌,脸上挂着冷笑,“兄弟,咱们坐船走。” “好,我告诉兄弟们~~” “别!”陈友谅拉着张定边的胳膊,眼神里全是狠辣和坚决,“他们骑马,咱们坐船。不然,谁都走不了!” ~~~ “小姐,好看吗?” 谢府,谢莲儿的闺房中。 胖丫头把几束花,放进精美的青花瓶中,转头对着病榻上,强打精神,面色苍白的谢莲儿笑道。 她真的很命大,鬼门关上走了一遭,还是留在了人间。 现在的她衣服女儿打扮,脸上带着柔弱的,苍白无力的美,眉头轻簇,无力的靠在床头。 一双美目,看着那些瓶里的花,露出些欢喜。 ”好看!” 可是说完,她看看紧闭的窗户,鼻中总是感觉屋里有股淡淡地药味。 “知画,开开窗户透透气好不好!” “小姐!”知画坐到她身边,摇头道,“不行呀,大夫说了,你的身子见不得风!” 谢莲儿不高兴的撅起嘴,无力的叹气,”憋屈死人了,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老爷说了,就算你好了,以后也不许你乱走了!” 知画笑笑,带着三分的打趣,“老爷还说,以后不许让你在当假小子了,女儿就是女儿,不许你在到处乱跑了!” “啊?” 谢莲儿惊呼,脸上满是懊恼,气气的说道,“那~~那·~~怎么办啊?” 说着,捶一下自己的床,“都怪朱五!” 朱五? 知画的心里一跳。 胖乎乎的脸上,有些犹豫。 轻轻的和谢莲儿说道,“小姐,奴婢有些话,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什么奴婢?” 谢莲儿不高兴了,“你我情同姐妹,我什么时候当你是奴婢了,以前不许以后也不许在奴婢奴婢的,我不爱听。” “但是这话我只能和姐妹说,不能和小姐!” 知画笑笑,神神秘秘的说道,“小姐,我看那个朱总管,对你有意思呢?” “什么?” “你昏迷的时候,他坐在你床边说了一大堆呢!” 谢莲儿心里忽然有些紧张,“他说了什么?” “说了很多怪话!” 知画胖胖的脸上陷入纠结,掰着胖乎乎的手指头说道,“他说啥以后再也不带你吃羊汤了,要带你吃啥火锅,撸串。还说~~~” 谢莲儿涨红了脸,手都不知道往哪放,“还说啥?” “他还说你指甲好看,要给你指甲上画上花。还说,以后再也不让人欺负你~~~” “我手指头好看?手指头能好看道哪儿?” 谢莲儿盯着自己的手指,“他~~~他可真说得出口!” “他~他还捏你的手指头了呢?” “怎么捏的?” “就这么的!” 知画学着当时朱五的样子,轻轻拉起谢莲儿的手指,摩挲着,“就这样,拉着摸了半天!” “啊!!!” 谢莲儿呆住了,半晌,忿忿地骂道,“朱五,你就知道欺负我!” 门外,谢广坤伸长的脖子慢慢缩回去。 脸上,五味杂陈。 “臭小子!” 心里恨恨地骂一句,“敢欺负我闺女。” 可是,随后脸上的表情马上凝固住。 突然想起,谢莲儿曾经说的一句。 “朱五看上我了!” “难不成?” 谢广坤感觉有点不对味。 “难不成,真看上我闺女了,这可咋办?”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三十八 升帐 “小五,脱脱要打你!” 议事厅中,朱五叼着半个馒头,边吃边看朱重八的来信。 “官军要招安咱,咱让他滚远,朝廷的使者说,脱脱调集了百万军,誓要灭了你。 大军从北方来,江西的官军,江浙的官军从你后背来。实打实的百万大军,你要小心。 五,这是生死存亡的时候。 咱这边兵马没你多,钱粮也没你多。 但是要啥,你说话。只要咱有的,咱绝不含糊。 这关口,别动事先放下,先杀官军。” 落款,兄,重八。 朱五的脸色凝重。 百万大军! 朝廷终于要动手了。 “地图!” 朱五放下嘴里的馒头,喝口水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 他忽然一出声,把边上的李善长吓了一跳。见朱五站在地图前默不作声,他捡起朱重八的信。 越看越心惊,“百万大军?朝廷这是动了家底儿了!” 朱五的视线在地图上一动不动,盯着两个地方,安庆,镇江。 从江西来的是围攻徐寿辉的兵马,他们必定猛攻安庆。 镇江是金陵的门户,也不容有失。 真打起来,定远军将第一次面对,双线作战。 百万人?不好打,但是必须打! “现在亲卫中军火器营个各种火炮,三百八十六门,火铳队二百整。 水上,大都号一样的铁甲楼船三艘,小战船千余。 火药,炮弹,弓箭兵器铠甲足够十万大军使用两年,粮草可以支撑三年。 定远军如今有兵十万零八百,其中三万五千人是淮西的新兵。各处屯田,还有过江后的降兵两万余。 咱们占据的各城,人口加起来何止百万,有取之不尽的兵员! 这仗,有的打! 脱脱吃不下咱们! 守成,耗都耗死他们!” 李善长在边上飞快的说着朱五的家底儿,如数家珍。 不知不觉中,朱五麾下的兵马已经过了十万,这还是他没刻意招兵后的人数。 否则,二三十万的兵马,根本不是问题。 “小三那边有多少火炮?” 朱五依旧盯着地图,开口说道。 “三十六门。” 郭兴郭小三的安庆是重镇,有他本部的一万人,还有朱五亲卫中军的火器营一部,还有其他部队,加起来有两万人左右。 “不够!” 朱五摇摇头,“给他凑够一百们火炮!” 说着,回头看着李善长,“传我将令,让郭小三死守安庆,死守!那是我们的后路。” 随后,又看向地图,“全军战备,所有放假探亲取消,傅友德常遇春率各部先奔赴镇江,等我的中军和水军!” “这~~~” 李善长一时跟不上朱五的节奏,“主公,朝廷百万军来势汹汹,咱们是不是~~?” “我明白你的意思!” 朱五眯着眼睛,皱着眉头,“坚壁清野?据城死守?朝廷百万大军必不能持久?” 说着,朱五摇摇头,“脱脱,既然来了,就不会走。除非咱们打走。” “主公要主动去打?”李善长惊呼。 “对,打出去!咱们休整的差不多了,咱知道朝廷要来,克制不知道他啥时候来。与其等着,不如打出去。” 朱五拔出腰刀,指着地图上的几个地方,“官军要来,咱们不能让他们轻易站住脚,不然百万人,咱们拿什么打?咱们去淮东! 高邮,兴化,泰州三地,控制着京杭运河。 咱们占了,就是掐住朝廷的脖子,看他用什么运兵运粮。 总之一句话,我朱五从来不坐以待毙,定远军也不能!” 轰隆! 外面,天空中忽然一声春雷。 风起,云动。 李善长看着朱五笔直的背身,还有他手中雪亮的长刀,心中感慨万千。 这位主公,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其实心里早有打算。更有一股危急关头,破釜沉舟的决心。 淮东? 运河? 从此以后,恐怕这位主公将超过刘福通个和徐寿辉,成为朝廷的第一心腹大患。 想到此处,李善长苦笑。 当时不是说,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吗? 现在,却主动站到了风口浪尖之上! ~~~~~ 金陵有春雷,阴雨。 外面,只有云没有雨。 但是湿冷阴暗的天气,让人浑身不舒服。 一队骑士,十几个人在路上策马狂奔,每个人身上都带着重重的的雾气。 “陈头儿,跑了一天了,咱们歇歇吧!” 队伍里,一个骑兵抱怨道。 叫陈头的汉子是这些汉子的首领,没有回话只是警惕的望着四周。 四周都是农田,看不到有农人的行迹,前面似乎有个村庄,村口有一个打尖儿的大车店。 这行人,是陈友谅和张定边的随从,他二人让随行的手下快马先走,他们却换了衣服,悄悄的换成船。 见到前面有大车店,骑士中又又人叫嚷。 “陈头,上面吃碗热乎的汤面的,身上实在是乏了。” 他这么一嚷嚷,周围的人也都跟着附和起来。 声音越嚷越大,抱怨连天。 “行,吃口热乎的,马上上路。陈帅和张帅说在当涂码头等咱们,咱们别误了事!” 陈头一答应,这些汉子都欢呼起来,慢慢纵马朝大车店而去。 “你说,陈帅为何不和咱么一块走!” “那谁知道?” “听说是要刺探下朱五的水军!” “刺探啥?朱五手下喂马的都比咱们过得好!” 路上,这些汉子小声点议论着。 但是陈头听见了,他心里也疑惑。 为何不一起走呢? 大车店道了,乡下地方能有个吃饭歇脚点地方就不错了。,这些汉子也不挑剔。 “客官,里面请!” 掌柜地点头哈腰在门口招呼,“吃点热乎的,汤面?” “行!”陈头点头,没指望这地方有啥好东西吃。 “门口有拴马的地方,您各位拴好,进屋,小的给下面去!” “乡下地方还挺周到,还有拴马的地方!” 众人笑着把马拴好,进屋 一进来,屋里热气扑到身上,各个都叫舒服。 “总算有口热乎气了,瞧身上都是湿了!” “这金陵的阴冷,不比咱们那边差多少!” 众人笑着说话。 “掌柜的,给点热水!” 冲外头喊了一声,没反映。 “掌柜的~~” “别喊!” 陈头刚坐下又站起来,耳朵动了动,“不对!” 说着,手警惕的摸在腰间兵器上。 “这地方不对?大车店怎么一个客人都没有?怎么除了掌柜的,连个招呼客人的也没有!” 就此时,外面忽然哗啦的脚步,那是铁甲在跑动中发出的摩擦声。 “兄弟们,杀出去上马!” 瞬间,这些跟陈友谅起家的汉子们明白了,外面有敌人。 杀出去,上马,逃! 外面,花云带着两个百人队冷冷的盯着这个大车店。 他的身前,两排举着火铳的士卒站成半圆形。 “这玩意,真有那么好使?” 花云压低了嗓子和身边一个蓝衣的后生说道。 “应该是好使!”蓝衣的后生笑了笑,但是却没有丝毫的笑意。 这时,屋里呜嗷一声。 几个汉子,狰狞着从门里冲出来,手里的兵器明晃晃的。 “放!” 这些汉子刚冲出来,只见前面一群拿着铁管子的人对着他们。 领头的一声喊。 再往后,他们的世界就只剩下恐惧。 砰~~~~! 白烟起,火光现,犹如演义中仙家法器。 弹丸呼啸而出,冲在最前面的汉子,只来得及差异的眨眨眼,就变成了断线的风筝。 几具身体,在火铳的打击下,横都没横一声,变成血人,飞着倒下。 甚至,火铳的弹丸穿透的房子的木头墙壁,打穿了木墙。 “嘶!” 花云倒吸一口冷气,庐州那天要死有这玩意,朱重八死了八百回。 随后,目光不由得看向身边的蓝衣人,对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退回去,邪门!” 一个照面,几人惨死。 陈友谅这些手下,在首领的呼喊声又退回屋里。 “哼!” 花云冷笑一声,摆摆手。 十几个士兵拎着两门小炮,对准了大车店。 “放!” “轰!” “啊!!” 屋里撕心裂肺的惨叫。 “降了,降了!” 里面有人挣扎着呐喊,“咱们投降!” “上去,不留活口!” ~~~~~ 金陵城,常遇春家里,蓝玉热锅上的蚂蚁,在院子里转悠,脸上满是后悔和后怕。 昨天在姐夫家多喝了几杯,无意间把不该说的说了,这要是五哥知道~~~ 不敢想! 现在,只能盼着姐夫,别~ 这时,常遇春从外面大踏步进来,刚从军营里回头,身上穿着厚厚的铁甲。 “姐夫!” “小二!” 常遇春笑笑,打量他两眼,“你着是咋了,火急火燎的!” “那个,昨天~~俺~~说的!!” 蓝玉心里有话说不出来,气得眼珠着都大了,“您去看张定边了?俺昨天那些话,你没~~?” “把俺当啥人?” 常遇春横着眼睛,“你小二的话,进了俺的耳朵还能给你说出去?” “这就好!这就好!” 蓝玉拍拍自己的胸脯,“姐夫,吓死俺了~~” “熊样!” 常遇春笑道,“既然知道怕,以后嘴严实一点。” “俺不是喝多了,让你套话了吗?” 蓝玉委屈的道,“再说,俺要知道你看那个张定边那么顺眼,打死俺都不说。” “俺是看那人挺顺眼!” 常遇春进屋坐下,叹气道,“好汉子,应该死在敌人的刀下,不该不明不白的死了!” “咋死不是死!” 蓝玉撇嘴。 刚想继续说话,却忽然顿住了。 咚咚咚! 外面一阵急促的鼓声。 哗啦。 铁甲声响,常遇春站了起来。 刚摘下的铁盔带在头上。 “走,大帅升帐!”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三十九 开拔 一直以来,哪怕是占据金陵之后,朱五从没觉得自己的实力可以在这纷乱的天下中,赢得先机。 一直以来,他都想着低下头,慢慢来,稳稳走。 一直以来,他都不像一个贼。 但是现在,在脱脱的百万大军没来之前。他必须像个贼一样,贪婪的去掠夺,传播战火,进行破坏。 现在,朱五露出来放在嘴里的獠牙。 定远军这个他一手打造起来的怪兽,在正月还未过去,年味依旧存在的日里,用血腥把这世上本就不多的欢乐抹去。 当码头上,无数的铁甲士卒整装待发,城里开始宵禁,市面上各种和战争有关的物资不许买卖。 金陵的百姓知道,要打仗了。 百姓们平和的日子,在金陵战鼓响起的那一刻,截至了。 恰巧一场春雨不期而至,阴云湿雨之中,天地变色了。 ~~~ “爹,抬脚!” 朱五的帅府里,无数兵将肃立在在外,任凭冷月冰雪打在漆黑的铁甲上。 屋里,朱五坐在椅子上,微微抬起脚,任凭朱玉把战靴套上。 旁边,小丫头秀儿捧着一碗水饺,心不在焉的吃着,不时有几滴流眼泪落在碗里。 远处,几个伺候她的婆子,远远看着,不敢上前。 花云,躬身站在朱五面前,神情忐忑。 “爹,换脚!” 穿了一只还有一只,朱五再次抬脚,手在边上小丫头的脑袋上弹了一下。 丫头瞪了他一眼,他却咧嘴笑。 “人跑了?” 此时,朱五才发声,对着花云说道。 “是,江西的人一共十八人,照您的吩咐没留一个活口,可是翻遍了尸体也没找到陈友谅和张定边。” 花云小心的看了朱一眼,见他似乎没有生气,又继续说道。 “俺一开以为漏了,沿着他们的来路搜了两天,也没找到!” “不怪你!我知道了!” 朱五冷笑一声,“应该是出城的时候就跑了。” 闻言,花云松了一口气。 杀人是他唯一能在朱五身边立足的手段,现在连个人都杀不好了。 此时,朱五已经穿好了铁甲,站起来。 边上,捧着碗的丫头抬头,脸上两道泪痕。 “五果~~” 丫头哽咽了一下,“你又要去打仗了!” 朱五的手放在丫头的头着,感觉说得不对,又改口道,“咱去给你小子打江山!” “再来一碗!” 马秀英又挑了一碗面,笑看身边这个山一样汉子,狼吞虎咽。 “轻点吧唧嘴!”马秀英轻笑。 朱重八头也不抬,吃得额上冒汗,“谁让你煮的面,这么香!” 夫妻二人说着闲话,不像是即将出征的场景,反而像是普通百姓人家,妻子送丈夫出门。 这世道,容不得小女儿的做派,也容不得啥难分难舍。 生离死别随时可能上演。 “哥,准备好了!” 一碗面吃完,徐达和汤和进来,站在门口。 “嗯!” 朱重八应了一声,仰头把碗里的面汤喝得一干二净,舔了下碗边,擦了下嘴。 站起身,“妹子,咱走了!” “诶~~诶!” 这时,马秀英的声音里才出现些慌乱。 “去吧!” “嗯!” 没多言,朱重八转身。 恍然间,马秀英想伸手触碰丈夫宽阔的后背,可是手却不停使唤。 面对他的背影,眼圈微微的泛红。 似乎觉察到了,朱重八如山的身影想回头,可是硬生生的忍住了。 一双虎目在屋里转转,掠过这熟悉的场景,坚毅的目光中,多少也带上些伤感。 然后,目光落在门口那个黑小子身上。 “沐英,看好你干娘!” “放心,有俺!”后者呲牙一笑。 “中!”朱重八接过亲兵递过来的刀,“走了!” 说完,大步流星的出门而去。 ~~~ “重八,咱去泗洲干啥?” 出了门,朱重八在前,汤和徐达在后。 汤和问道,“咱们这五六万人,都挤到泗洲去?” 朱重八脚步不停,“要打仗了,官府派了百万大军南下,剿小五!” “俺就不明白,朱五的事,咱去凑啥热闹?” “唇亡齿寒,两边打起来,泗洲就是前线!” “咱有这点家底不容易!人家朱五领情吗?”汤和小声的嘟囔。 “咱没想让他领情,咱就是不能当这个缩头乌龟。咱和他小五都是贼,官府能饶了谁?咱不等着官府来杀,咱顶上去!” “可是~~” “没有可是!”朱重八忽然停步,看着汤和,“兄弟,这不是过家家,这是反元的大战!咱们躲不过去,也不能袖手旁观!” “咱们没粮啊!拢共只有两个月的军粮!”汤和一摊手,“要不?征点?” “征谁?老百姓?那不就是抢?” 朱重八继续向前走,“老百姓都让咱们祸害成啥样了,还抢?要抢,从官府手里抢!就食于敌。” 说话间,到了马房,翻身上马。 揉了揉还有些发胀的胸膛,紧了下头上铁盔的带子。 “驾!”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四十 前战 “故人西辞黄鹤楼~~ 烟花三月三下扬州~~” 戏台上,盛装打扮的戏子,浅浅吟唱,风情万种。 台下,扬州的达官贵人们,聚精会神,摇头晃脑,似乎都陶醉在这曲调之中。 就连一些梳着发辫的胡族贵人,也一脸沉醉,悠然神往。 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 自古以来,这里就是财富和文明,还有风月的交汇地。 无论是胡人,还是色目人,甚至遥远番邦的化外之人。 只要到了这,就会沉浸在这温柔富贵之中,流连忘返。 “好!” 此时,台上戏子最后一个音节唱完,台下爆发出热烈的喝彩。 汉人士子和官员还有有些矜持,那些大腹便便的蒙古贵人却是手舞足蹈,不能自已。 “赏他!” 一声接着一声不太熟练的汉话喊出。 蒙古贵人的奴仆听了主人的命令,大把的金银撒向台上。 浙江行省参知政事佛家虏,手握金杯,笑着看着眼前的嬉闹。 他的身边,扬州万户达湿帖睦迩已经半醉,放肆的大笑。 当啷! 边上一个往台上扔着金银的奴仆,一个不小心,一块银子掉在地上,滚落到佛家虏的脚边。 阳光之下,那块银子散发着妖异的光泽,异常耀眼。 佛家虏不笑了,胖胖的脸上忽然满是厌恶和憎恶,似乎还带着些恐惧。 肥胖的身躯,有些费力的弯下腰,两只圆滚的手指夹起那块银子。 准确的说,说一枚造型精美的银币。 银币上,一个留着断须的年轻,似乎正在冷冷的看着他。 定远通宝! 佛家虏恨恨的念出两个字,“朱五!” 江南第一大贼,朝廷的心腹大患,就是这个朱五。 才占据金陵就发行货币,定远通宝这样的银币,造型精美前所未见,在江南之地飞快的流通。 不但,购买力远超别动货币,也让更多人认识,知道了朱五,知道了定远军。 山河奄有中华地,日月重开汉家天! 光是银币上这两句就看出朱五这个贼,和别的贼不同。 别的贼,为的是金银富贵,财帛女子。可是朱五,他为的是反元,为的是天下汉人。 见佛家虏捏着银币,脸上愤恨得如同吃人一样。 旁边达湿贴睦迩,醉醺醺的笑道,“中丞,何须担心?丞相的百万大军已在集结,开春南下。用汉人的话说,朱五就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 周围,一阵轻笑。 佛家虏也笑笑,百万大军,大元十几年出兵未有之盛,除了蒙古本部,还有北方汉军精锐。甚至还有人吐蕃西域的精兵。 朱五!螳臂挡车,粉身碎骨! “但愿他别死的太快,本官家里还缺个倒夜壶的!” 佛家虏把银币扔到台上,仰头大笑。 这个小插曲过后,戏台上又上来几个戏子,咿呀咿呀的开唱。各种酒菜山珍,流水一般的上来。 贵人们对酒当歌,嬉笑怒骂,潇洒快活。 可,就在此时,后面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报!中丞大人,军报!” 一个亲兵单膝跪地,大声禀报。 周围的气氛为之一顿,歌舞声停,欢声笑语也停,都看着这边。 “哪儿的军报?”佛家虏心里咯噔一下,这个节骨眼上,千万别是~~? 但是,人怕什么来什么。 亲兵脸色煞白,“和州贼朱五来了!” “什么?”一片惊呼之声,佛家虏站了起来。 就停亲兵接着说道,“和州贼朱五,率贼军倾巢而来,水路并进,先锋已经过了镇江~~” “有多少人?”佛家虏怒问。 “数不清!”亲兵回道,“水军回报,江面上密密麻麻全是贼军的战船,陆地上的贼军也一眼望不到头!怕是十几万人~~” 数不清?十几万? 佛家虏呆楞原地。 这,如何是好? 佛家虏肥胖的身躯有些慌乱,“像朝廷告急~~~让高邮派兵来援~~~” “中丞莫慌!朱五哪里的十几万人,撑死了五六万!” 达湿贴睦迩醉醺醺的嚷嚷,“他还得留人看家,能带过少人?定是那些没用的汉军不敢打仗,虚张声势,把贼人故意多说。 他们那些小把戏咱们还不知道吗?一个人能说成一百个。 咱们城中有兵三万,蒙古色目骑兵五千,怕他!” 说着,端起金杯把里面的酒一饮而尽,“末将这就出城迎敌,杀他个片甲不留!” “这~~~~?” 佛家虏还在迟疑,达湿贴睦迩已经站起来,大声喊道。 “二浪们,军工来了,跟老子出去杀反贼!” 本来人心惶惶的时刻,被他这一嗓子吼得人心一震,再加上酒精的刺激,蒙古贵人们齐声大喊,杀反贼。 放佛,瞬间回到了蒙古铁骑纵横天下,让人闻风丧胆的年代。 ~~~~ 其实,朱五比官军的战报要快得多。 江面上,几艘官军战船的残骸,在冰冷的水中沉浮。 被打捞起来的官军降卒,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不堪一击!” 朱五站在岸边远眺对岸,胸围的扬州城,隐约可见。 大军到了镇江,自然引起对岸扬州守军的惊慌。 只是一次试探性的攻击,对岸那点可怜的水军就全军覆没。 官军的水军还是古老的战法,接敌肉搏。 而定远的水军,已经颇有些大炮巨舰的意味。 三艘大都号一样的炮舰,火炮齐射,小船上也配备了火箭火炮等远程火器。 官军,一触即溃。 “怪不得历朝历代,民军起义初期,总能声势浩大,朝廷的地方武备,纸糊的一样。 不过,这才是开始!” 朱五告诉自己,这才刚刚开始,真正的大战还在后面,千万不可轻敌。 “过江!” 朱五一声令下。 身边帅旗飞舞,天地间万人齐呼。 “奉帅令,过江!” ~~~ “报,和州贼的前锋已经渡江,离咱们只有三十里!” 达湿贴睦迩的万余大军,才刚刚出城。 准确的说,汉军部队早就集合完毕,是蒙古和色母骑兵的拖拉耗费了时间。 当酒精渐渐散去,头脑恢复醒。这些在花花世界,享了几代福的草原天骄的后代,早就不大会打仗了。 他们会骑马,他们会射箭,他们也会杀人。 可是,他们不敢拼命。 达湿贴睦迩大话说出口,这时候迎着头皮也要上。连打带骂,整军出城。 敢出城,听到探马的回报,心里一凉。 “这么快?不是刚到镇江?” 想到此处,急问,“贼军先锋多少人?” “五千,统领是朱五帐下傅友德!” “一万对五千,有的打!” 达湿贴睦迩的心里又有了些希望。 “老孔!” “莫将在!” 叫老孔的是扬州汉军万户孔祥兴,世袭的武将。 “带你的人,快,前面布防!” 达湿贴睦迩说道,“你正面拖住他们,我带兵马饶后,咱们吃掉贼人的先锋回城!” “诺!” 孔祥兴应了一声,大声喊道,“汉军前进!” 汉军士卒在将官的马鞭和喝骂中,快速前行。 而达湿贴睦迩回头看看自家参差不齐的兵马,苦笑着摇头。 这些兵,哪里还有些兵样子。 不过他也不是没有依仗,身为扬州镇守万户,身边五百蒙古骑兵,都是从草鱼上带来扬州的百战精兵。 战场上,五百人往往就是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 “报!官军先锋十里之外!” “报!都是汉军,没见鞑子的骑兵!” “报!右翼发现鞑子探马骑兵~~” 一条条战报,不断的在傅友德耳边回响。 战马上,傅友德面如沉水,身姿不动如山。 先锋从来都是陷阵营的活,这次换成了傅友德。 他明白,这是朱五给他建功立业的机会。 “上去,会会他们!” 传令兵旗语传令。 “统领,是不是等等后面的兄弟。”身边,一个军将开口说道,“鞑子的骑兵在右翼,小心他们包过来!” “怕个球!”傅友德冷笑,“敢来,老子就活吞了他们!” 说着,对旁边传令,“蓝玉!” “莫将在!” 蓝玉现在是朱五亲卫中军的骑兵千户,正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听到傅友德叫他,浑身的血都热了。 “带着骑军在后,鞑子的骑军交给你了!” “诺!”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四十一 重骑 “稳住,别慌!” “长枪在前!” “弓箭手准备!” 官军的队列中,军官的命令此起彼伏。 视线之中,密密麻麻的贼军排着整齐得骇人的队形,在诡异的唢呐声中,如山一样缓缓压过来。 “娘的,贼人哪来这么多铁甲?” 汉军万户孔祥兴往手心吐了一口唾沫,心里有些发凉。 打了一辈子仗,造反的贼不知道杀了多少。可是现在,地平线上移动的贼军,让他心里发寒。 那些贼军的队形如此严整,就好像拿尺子量出来的。每个贼军山声的铁甲,都翻着冰冷的光。 而官军,准确的说大元汉军,哪有铁甲?有皮甲都烧高香。 近了,近了,更近了。 “弓箭手~~~” 孔祥兴的声音在颤抖 哔~~~ 一声短促的唢呐响起。 前进中的定远军忽然站住脚步。 “嗯?这么停了?” 在汉军万户孔祥兴的诧异之中,定远军的阵地中,百十个士卒扛着细长的铁管子出来,炮口对准了汉军的前阵。 “那什么玩意?火砲?” 孔祥兴到底有些见识,急忙下令,“放箭~~~” 可是,晚了。 砰砰! 轰隆的爆炸声突兀的响起,白雾开始在阵前弥漫。 当钢铁的弹丸碰到了活人的躯体~~~ 啊!!! 惨叫声响起,官军的前阵变成了血肉的模仿,严密的振兴不单出了数个缺口,地上满是残肢断臂。 席应真的工匠坊,给朱五的亲卫中军步兵配备了许多小火器。 这种小炮就是其中之一,重量轻,口径小,两三个人就扛着满山跑。 但是,威力不小,起码杀人不成问题。 “这么大威力?” 孔祥兴目瞪口呆,随后大叫,“射,射死他们!” 砰砰! 定远的小炮,又是一轮。 哔~~~ 唢呐从短促忽然变得高亢起来。 第一排的定远军官,高觉盾牌。 “兄弟们,开出口子了,跟俺杀啊!” “杀!” 震天的喊杀声中,定远军的士卒犹如变身的野兽,咆哮着向前。 “把缺口堵上,稳住!” 官军的军官在竭力呼唤,但是面对定远的洪流,他们所做的都是徒劳。 轰! 定远的重甲步兵,如刀子切进了冻猪油里,官军的兵器落在定远士卒的身上,不痛不痒。 而定远的长枪,斧头,锤子,打在身上,却当场丧命,官军的前阵崩了。 “让小炮在跑快点,轰官军的侧翼!” 然而傅友德似乎对战况不太满意。 “后队的兄弟上去,别让官军喘气!” “带俺的亲兵马队扑官军的战旗~~~” 一道道命令,流水一般下去。 战场的厮杀已经到了白热化,脚下的土地已经染成了红色。 ~~~~ “报,主人,和州贼和汉军绞杀在一起,所有人都扑上去了,后背是空的!” “成了!” 达湿贴睦迩哄着眼睛大叫,“二郎们,跟老子掏贼人的屁股,杀!” 轰隆! 两千骑兵的马蹄声,让大地轰鸣,天空颤抖。 骑兵们挥舞马刀,嘴里发出他们祖先一样的嚎叫。 冲上去,碾碎他们。 草原的铁骑,战无不胜! 大地的轰鸣更猛烈了。 最前方的骑兵视线中,贼人出现了。 可是还来不及漏出狰狞的微笑,他们的脸色就凝固了。 “怎么探的哨?贼人哪来的骑兵?” 达湿贴睦迩大惊失色,前方黑压压的贼人骑兵,洪流一样反杀过来。 可是随即,他的脸色也变了。 “具装重骑?贼人怎么会有重骑?” 不只他,所有的骑兵都是一脸骇然,对方居然是重甲骑兵~~~? 马背上,蓝玉夹着长枪,咬着嘴唇看着前方气势为之一顿的骑兵。 心中,莫念着姐夫的话,气要顺,手要稳。 呼~呼~ 加速,加速! 胯下的战马都是朱五为他们精挑细选的好马,此刻的速度达到了极限。 蓝玉拉下铁盔的面罩,把手里的长枪放平。 “杀!” 轰隆隆隆隆~~ 马背上的淮西健儿,其声同吼,“杀鞑子~!” 一如这几百年前,从宋氏南渡之后,他们的祖辈不甘的悲鸣。 轰隆! 从天空俯瞰,达湿贴睦迩的骑兵直接被凿穿,无数骑兵连惨叫都没发出就跌落马背。 “啊!!!” 达湿贴睦迩发出痛苦的嚎叫,那些死去的,正在死去的,是他的族人,他的士兵! “拉开距离,他们兜圈子!重甲跑不久~~~放箭,射他们的坐骑~~~” 可以说,达湿贴睦迩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历史上,他们的祖先第二次西征扩张领土的时候,在波兰境内,三万蒙古骑兵遇到了西里西亚国王亨利二世,率领的欧洲重骑。 波兰,神圣罗马帝国日尔曼先锋部队,条顿骑士团,德意志矿工~~ 三万对三万。 欧洲重骑兵一字排开,冲锋一往无前,轻刀快马的蒙古骑兵无法抵挡。 那时的蒙古人,就像今天的达湿贴睦迩一样,利用机动性拉开距离,专射重甲骑兵的坐骑。 结果反败为胜,亨利二世战死,条顿骑士团全部阵亡,欧洲联军死亡两万五千人,蒙古人光是耳朵就割了九大麻袋。 随后,大战过后的蒙古骑兵整军再战。捷克国王,直接带着五万骑兵逃到了罗马境内。 不敢和蒙古人一战。 这是达湿贴睦迩的祖先,用鲜血验证过的战术。 但是他忽略了一个致命的事实,他现在的族人,已经不是百十年前他们的祖辈。 他们会杀人,但是不敢拼命。 蓝玉一个冲锋之后,再次跳转马头来袭的时候。 蒙元的骑兵,崩了。 “跑啊!打不过!” “快跑啊!他们是重甲!” “走,走,走~~~” 残余的蒙元骑兵,无头苍蝇一样四下奔逃,漫山遍野都是。 “回来~~~回来·~~~你们这些狗东西~~” 达湿贴睦迩徒劳的咒骂。 他的亲兵不顾他的挣扎,把他拉到自己的马上。 “主人,撤退!” “放开我,懦夫!!我是成吉思汗的子孙~~~” 达湿贴睦迩不甘的叫骂,在马上扭动身体。 回头,只见自己麾下一个百战骑兵,被贼军的重甲连人带马,狠狠的撞飞。口中突出的鲜血,在空中划出一道彩。 他,不骂了,也不挣扎了! ~~~ “千户,追不追?” 蓝玉拉起带血的面罩,胯下的战马喘着粗气。 听了身边兄弟的问话,不屑的笑笑,“穷寇莫追!” 随后,看了一眼,还在抵抗的蒙元汉军。 “去两队骑兵帮忙,冲散他们!” 呼因落下,战马再次嘶鸣。 重装骑兵冲向了最后的官军阵地。 而蓝玉,则是轻轻的下马,抚摸着战马的脖子,望向北方。 “总有一天,老子要会会真正的草原精锐!” ~~~~ “败了?” 扬州城内,佛家虏看着达湿贴睦迩,面如死灰。 仅仅半天的时间,一万大军就这么败了,只有达湿贴睦迩带着几百亲兵狼狈的逃了回来。 “汉军呢,汉军都败了?孔祥兴没逃回来?” 面对佛家虏的追问,达湿贴睦迩低着头,忿忿的说道。 “中丞!咱们还是想着怎么守城吧,我都败了,何况那些汉人?” “哎!” 佛家虏痛心疾首。 朝廷在南方,最大的依仗其实就是这些汉人,以汉治汉。 没有这些汉人武装,拿什么打仗? 不过,现在不是心痛的时候。 佛家虏阴着脸说道,“死守!等待高邮的援军~~~~!” 话音刚落,外面一个亲兵连滚带爬的进来。 “贼人~~~和州贼~~朱五来了~~~!” 达湿贴睦迩心中恼怒,抓着亲兵就是两个耳光。 “放屁,贼人的先锋还在城外,朱五哪来的,飞来?” 亲兵捂着脸,结结巴巴地,“运河~~~运河上!”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四十二 攻城 扬州,是不逊于金陵的雄城。 当初打金陵死的人,至今想起来,朱五都心有余悸。 这年月,以军攻占城池都是靠死人堆,反正灾民饥民有的是。 要是强攻扬州,没个两三万人,估计下不来。但朱五手下的士卒不是抓来的壮丁,舍不得这么往里填。 还好,扬州城有个缺点,运河。 京杭运河的交汇地,扬州水路异常发达,城墙外边就是码头。 扬州为啥有钱,做买卖的人多,要想富先修路,扬州的运河水面不比长江窄多少。 大都号这样的水上堡垒,可以轻而易举的驶进来,停靠在岸。 城墙上的人,用惊恐的眼神看着三艘定远军的水上巨舰。 他们不是没见过世面,就算是波斯人的大船他们也见过。 可是,他们没见过武装到牙齿的战舰。 此时,天色渐渐暗淡,太阳的余晖之下,水面上定远的战舰,犹如沉睡的巨兽。 让人不寒而栗。 佛家虏和达湿贴睦迩也站在城墙上,看着水上的定远水军,目瞪口呆。 “百万军不够!” 佛家虏喃喃自语,“刘福通,徐寿辉可以先放放,放放。朝廷,当举全国之力,灭朱五!” 大都号上,朱五也在看着扬州城。 “总管,攻城吧!” “俺带人上!” 身边诸将纷纷请战,朱五依旧注视城头。 心里盘算着,“扬州,还剩多少有生力量?傅友德消灭了多少?” 水路并进,一奇一正,现在要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成果。 “总管~~~” 朱五在身边将领的呼喊声中回头,“先拉开阵势,试试成色。” 说着,目光在众武将脸上扫过,常遇春,廖家兄弟,冯家兄弟,俞家父子,双刀赵普胜,缪大亨~~~ 这些人,任何一人都能独当一面,谁都不肯甘居人后,各个都跃跃欲试。 最后,落到一个面如沉水的少年,还有一个胡子乱糟糟,站在最后排的汉子身上。 “邓愈,胡大海,你二人来我军中这些日子,我还没单独和你们聊聊,咱定远军,咋样?” “虎狼之师!” 胡大海躬身答道,“乱世之中,能效力于明主麾下,是俺们的福气!” 邓愈则抿着嘴唇,脸上带着他这个年纪少有的坚毅,“俺愿意给总管做先锋,攻扬州!” 他不过才十六岁,和蓝玉差不多少。但是他自幼跟随父兄起兵反元,父兄阵亡之后,带着剩下的几千人马,投奔朱五。 “好!你二人现在冯胜的麾下,冯胜!” “末将在!” “攻城!” “喏!” 冯胜麾下的军将轰然应答,下去整顿兵马。 “总管,俺呢!” 常遇春急道,“俺地陷阵营咋办?这活以前都是俺的呀?” 朱五笑笑,“老常,急啥!”说着,在常遇春耳边轻语,“你是王牌,有大用!” 常遇春顿时眉开眼笑,不再嚷嚷。 朱五继续扭头看着城头。 “扬州告急,高邮来不来救?” 城墙上,密密麻麻的站满了官军,人头攒动,还有无数运送守城物资的民夫。 弓箭,火油,钉拍,滚木雷石。几队色目人,在军官的指挥下,校正床驽。 人多了,佛家虏似乎安定一些。 看看天色,“天快黑了,估计今天贼人不会攻城了吧?” 达湿贴睦迩看了一眼城下,“到了晚上,大伙都成瞎子,他拿什么打?中丞放心,咱们扬州城高池深,贼人来多少死多少~~~” 轰隆! 砰! 话都没说完,只听水面上一正滔天巨响。 随后,视线中,一个燃烧的圆形弹丸,在空中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 “这~~何物?” 佛家虏呆若木鸡之中,又是轰然一声巨响。 弹丸狠狠的砸在城墙前面的地上,砸出一个冒着白烟的大坑。 “妈呀!有鬼啊!” 城墙上,短暂的失神之后,有民夫和官军开始乱跑乱叫。 “杀了!” 达湿贴睦迩红眼大叫。 刀光闪过,慌乱的人马上变得安静下来。 “这玩意打不到咱们,怕个鸟!” 达湿贴睦迩嘶吼着,手心里却全是汗。 “这到底啥玩意?火砲啥时候有了这么大的动静?” 趴在城墙上继续往下看,顿时,心凉了半截。 定远的战船靠在码头上,无数士卒蚂蚁一样从上面卸东西下来,更有无数的士卒,在军官的催促下,岸边整队。 ~~ “嘶!打不着啊!” 城下,席应真带着一群工匠,在战船上遥望城头。 “让炮舰再近一些!” 定远水军除了朱五的大都号旗舰,还有两艘巨大的楼船战舰,被用做炮台。 船上,安装了现在定远军口径最大的火炮。 “再往前就搁浅了!” “搁浅就搁浅,当炮台使!” 席应继续下令,两艘巨大的战舰缓缓的向岸边移动。 砰! 调好角度的大炮,再次开火。 通! 这次近了,又是一发弹丸打在了城墙上,砖石飞溅。 地动山摇一般,城头上几个胆小的,马上尿了裤子。 “嘶!” 席应真咬着后槽牙,摇头叹息,“还是够不着,嗯~~~他娘的,纸上谈兵终究浅,还是得实战!” 说完,摆摆手,“跟总管请示,出工兵!” 片刻之后,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无数定远士卒抬着一根根类似铁管子一样的东西,在盾牌的掩护下,在城下的土地上开始叮叮当当的铺设。 “他们~~~?”佛家虏不明所以。 达湿贴睦迩的直觉告诉他,这不是啥好事。 于是,马上大喊,“射死他们,射!” 嗖嗖嗖! 城头箭如雨下。 砰! 床驽击发。 几个正在地上挖土的定远军被射穿,带起一阵血雾。 “不许停!接着铺!” 城下定远军军官的眼皮都没眨一下,那些埋头干活的士卒更卖力了。 这些不算是定远军真正的士卒,都是原来降兵之中挑选出来的工兵。 没一会,那些铁管子就被埋在了地里面,越来越长,在柜上鬼画符一样,慢慢的延伸到城墙下面。 “放箭,放箭,别让他们到墙根,射!” 城墙上,达湿贴睦迩暴跳如雷。 越往前,定远军这些挖地的防护越多,远远的是盾牌,到了后面是一个个移动的铁壳子,箭根本射不穿。 大都号上,朱五看着眼前的场景笑了。 这老道,脑袋真好使! 简易铁轨都研究出来了,轨道铺在地上。在远处组装攻城楼,组装好的攻城楼底下是铁轮子。 到时候在包里铁皮的攻城楼里,推着巨大的攻城楼前进。 岸边,定远军准备攻城的队伍中。 胡大海和邓愈面面相觑。 好一会,胡大海才问道,“统领,不是让俺们攻城吗?这是~~~?” 冯胜笑笑,“兄弟,总管爱惜咱们姓命,不愿意用人命填,特让人打造了这些神兵利器,帮咱们打仗!” 说着,看看左右,小声说道,“看着那边指挥人搭攻城楼等老道没!” 胡大海和邓愈顺着他说的方向望去,果然,一个老道在那上蹿下跳,忙得不可开交。 “那位,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前知五百年后知八百载,神仙!” 冯胜压着嗓子,“小道消息,咱们总管有天命,他是来辅佐咱们总管的真人!” “嘶!!!有这事儿!” “老道这么厉害?” 时人,多迷信。 这种玄乎乎的事,越是模糊不清,越有人信。 “厉害?咱们身上的甲,手中的家伙,火炮,都是老道带人弄的。火炮你们见识了吧?打出去,一死一片!” 冯胜继续说道,“郭小三知道吗?总管的把兄弟郭英。打和州的时候死的透透的,硬让老道从鬼门关给拉回来了!” 别的可以不信。 但是把人从鬼门关拉回来,胡大海和邓愈信。 此时,边上忽然传来欢呼。 城墙一遍高的攻城楼,搭好了。 “上城!” 冯胜抽出腰刀,阵前嘶吼。 几百个没带兵器的士卒,钻到攻城楼下面,还有人把马拴到了,攻城楼的前边。 “听俺的号子,一二三,走!” 吱嘎!吱嘎! 城墙上,官军再次短暂的失神。 只见城下,在刺耳的摩擦声中,人推马拉,巨大的攻城楼像是推车一样,本人推着快速向前。 ”床驽!射塌他们!” 达湿贴睦迩的叫声中,一具具床驽呼啸而出。 “中了!” 可是,达湿贴睦迩却笑不出来。 手臂粗细的弩箭,穿透了攻城楼,穿透了上面的铁皮木板。 可是,却没能射塌。 前进的攻城楼,竟然是用一根根铁管子,搭建起来的。 咔! 三个前进中的攻城楼,在城下距离城墙还有段距离,呈倒品字形停住。 随后,只见楼底,许多士卒万名的敲打大锤子,在地上钉着什么。 接着,城下一声呐喊。 “上城!” 冯胜挥舞战刀,“该咱们上了!” 邓愈和胡大海一马当先,手持兵器冲到攻城楼的楼底,无数士卒跟着他们,从楼梯爬上去。 “火油,石头!” 城墙上,官军也在呐喊。 就在他们准被反抗的时候。 中间的攻城楼忽然放下了防护板,露出里面的举着铁管子的士卒。 “又是啥?” 还不等城上的官军有所反映。 砰砰砰! 连绵不绝的爆炸声响起。 城头在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倒下一片。 砰砰砰! 那些弹丸像长了眼睛,哪里有人打像哪里,官军慌了。 “别慌!” 达湿贴睦迩抽出腰刀,在城头大喊。 呼啦!啪! 此时,另外两座攻城楼的桥板搭在了城墙上。 “完了!” 达湿贴睦迩心中一片冰凉。 视线中,一个个重甲的定远士卒,从上面跳了下来。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四十二 破 “这就上去了?” 朱五在大都号上,看着城头的战火。有时候看不真切,只能以攻城楼上,醒目的旗语为准。 火红的战旗,猛烈的凌空上下劈砍三下。 这是士卒占据城头,和官军搏杀在一起。 接着,战旗打横,在旗手的操控下缓缓向前移动。 这是定远的士卒在推进。 然后,旗手双手挥舞战旗,快速剧烈的画圈。 这是要求后续部队跟上。 都不用朱五下令,巨大的攻城楼边上,简易的云梯搭了上去,更多的士卒咬着到刀,灵活的爬上去。 “官军这么不扛打?” 朱五晃晃脑袋,似乎眼前的是一种错觉。只说试探性攻击,没想到居然真的上去了。 城头上的达湿贴睦迩也觉着眼前的是幻觉,贼人这么快就上来了? 这怎么可能? 可是,耳中传来的厮杀声,还有视线中那些如潮水一样的重甲步兵,都是真的。 定远军的士卒全身都包裹在漆黑的铁甲中,只露出一双残酷冷血的眼睛。 几十人为一组,如同一个前进的钢铁堡垒。 他们的身后还有人,不住的往前面,官军人多的地方扔着燃烧的火弹。 轰! 砰! 虎入羊群。 官军的刀枪根本挡不住定远的士卒,最前面突击的士卒,手中都是铁锤,铁锏,斧头,铁骨朵这样的重家伙。 每一次挥舞,都有官军惨叫着倒下,再也爬不起来。 “叫人上来,上来!把贼人推下去!” 达湿贴睦迩跳脚大喊。 “万户大人,后面的城墙也有贼爬上来了?” 身后的城墙上,一个定远军咬着刀爬上来,刚楼头就被一个蒙古勇士一枪戳下去。 可是他摔下城头的那一刻,也抓住了蒙古人的长枪,跟在他后面爬上来的另一个定远军,直接当头一刀。 血,刷啦一下,喷得到处都是。 “嗨!淮西的儿郎,杀鞑子哟!” 一个又一个,连绵不绝的定远军士卒从梯子爬上来,嘴里喊着号子,并肩向前。 达湿贴睦迩手脚冰凉,脑中空白一片。 城头上,被定远军突破的地方官军还是溃退,和其他地方赶来增援的官军拥挤在一起。 全乱了,兵找不到将领,将找不到兵。 ”主人,撤吧,守不住了!” 几个护主心切的亲兵,拼死挡住定远军的攻击,拉着达湿贴睦迩后撤。 “不能撤,叫人上来堵住,堵住!撤了就真完了!” 达湿贴睦迩在亲兵的胳膊中挣扎着,眼睛里都是血色。 可是,亲兵的一句话,让他彻底没了心气。 “主人,佛家虏大人已经跑了。扬州的知府和那些官儿也都跑了!” 跑了! 达湿贴睦迩眼中满是血泪,不由得哭出声。 “跑什么?能守住的,跑什么?我蒙古人,为什么要跑!” “死!” 邓愈双手各持一个铁骨朵,一下砸烂一个官军头目的头颅,接着扔出去,正中一个冲过来的官军面门。 胡大海带着铁手套的大手,抓着一个色目人,在对方的惨叫中,把人扔下城墙。 大笑着喊道,“小邓兄弟,这仗,痛快!” 而邓愈,眼中似乎却有泪光。 “早投奔大帅,俺爹俺哥就不会战死!” 说完,仰天长啸,“邓家庄的儿郎们!跟俺并肩子上,杀啊!” 他身后,和官军有血海深仇的邓家旧部兄弟,嚎叫着聚集在他的周围,冲向敌军。 “这就上去了?” 城下,席应真也有些不可置信一样。随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咳咳地咳嗽。 “老师,压压!” 边上一只小手递过来一个酒壶。十几个年轻的工匠,还有几十个孩童围在他的边上。 席应真用酒压了下嗓子,不再咳嗽,喘着粗气问,“看明白了吗?” “看明白了,可是~~?”一个十来岁大的孩子,挠头说道。 “可是啥,直接说,老师跟你们说过,要敢想敢做敢说!”席应真对待这些孩子的态度,异常的柔和。 “现在刚开春,土还硬着!” 男孩用脚踩踩地面,歪着头说道,“要是雨季,地就软了,地软了不受力,这么重的楼车在地上一推,可能没推到城下就倒了!” “好孩子!” 席应真赞许的点头,咳嗽者说道,“那老师问你,你有啥办法?” “嗯!” 孩子歪着头在想,后面另一个孩子喊道,“俺知道!” “你说!” “挖坑!” 那孩子一边比划一边说道,“不用挖多深,把虚土挖掉,再用石头填平,上面铺上枕木,最后在铺铁轨!” “不中!” 边上,又一个孩子叫出声。 “那么地,得死多少人啊!城上的人眼瞅着咱们干活?他们傻啊!” “咱们大炮是吃素地?火炮轰击城头,咱们借着火炮的掩护干活。 俺看亲卫中军那些大哥们训练就是这个道理,火炮发射,步兵推进!” “你可拉倒吧!那得费事,还的得先搭炮台?万一火炮够不着城头呢?” “就是就是,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要俺说,偷偷挖地道,炸城墙~~~” 看着孩子们争论的面红耳赤,席应真坐在地上开怀大笑。 脸上的表情,比吃了蜜还甜,满脸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城头,爬上去的定远军如同一道洪流,官军们连滚带爬,拼命的跑下城墙。 “来人,把总管的大旗竖起来!” 冯胜也上去了,甩着铁盔上的血珠儿喊。 一个士卒,高举一杆火红的大旗,插在城头。大旗迎风招展,一个硕大的朱字,凭空而现。 旗帜旁边,冯胜再次嘶吼。 “冲下城墙,把大门打开!” 如果世上有奇迹,只有一个华夏红。 “赵普胜,缪大亨!” 朱五在大都号上下令。 “末将在!” “带你们的人,上城,一鼓作气拿下扬州!” “喏!” 朱五又道,“花云!” “末将在!” “破城后,约束军纪!” 朱五拉着脸,“我不想再看到进金陵之后的破事儿!” 花云不由的看下朱五的左手,大声道,“尊帅令!” “传令给傅友德,让他加快行军,不要进城,往高邮去,在扬州和高邮之间钉死了!” “给小四去信儿,泰州打下来没有?” 一连串的命令之后,朱五扭头看着另一个方向。 “他,到了没有?” ~~~ 泰州城下,郭英裸露着上身,身上满是纵横交错的刀疤。 “遭恁娘!俺带了你们这些熊兵,三个时辰了,愣是没爬上城墙。” 郭英属下的军将被他骂得不敢抬头,脸色羞得通红。 他这一军都是年轻人,有的将领脸上刚刚长出细细的绒毛。 朱五从金陵出兵,兵分两步,一路取扬州,一路攻泰州。 出发前,这些年轻人摩拳擦掌。 因为有人私下里说过他们是娃娃军,不过因为朱五偏爱郭家小四,才让他们独当一面。 打泰州,正是给他们证明自己的机会。 但是现在,折了一千多兄弟,血染红了城墙,硬是没攻上去。 耻辱! 羞愧! “呸!” 郭英往手心吐口唾沫,恨恨地骂道,“你们不中,俺来!遭他娘~~~把老子的刀拿来~~” “四哥!” 一个十六七岁,百户打扮的后生扯着脖子,红着眼喊。 “俺去!” 说完,头也不回的往前边跑,嘴里大声喊叫。 “第七队的人跟着俺去炸城门!遭恁娘,老天爷都没饿死咱们,怕个鸟!” “给第七队的兄弟掩护,爬城爬城!” 城墙上泰州知府和文武官员,看着城下汹涌的敌军,有些恍惚。 这些贼,太年轻了。 这些年轻人,不好好在家种地,造哪门子反? 哦,对了。 他们淮西人,没地种了! 你要杀人,别人就要杀你。 冲向城门的路上,无数尸骨铺就了一条血路。 云梯上不断有人掉落,地上不断有士卒被石头,木头砸死。 还有的浑身是火,在拼命的挣扎惨叫。 郭英咬着牙,血了满眶。 轰隆! 天地震动,巨响连绵不绝。 血色的战场,在这一刻似乎时间停住了。 城上的官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城下突然响彻天际的欢呼。 “开了!城门炸开了!” “统领,城门炸开了!” 有满身是血的士卒跑回来禀报。 “你们百户呢?”郭英瞪着眼问。 “俺们百户!”那士卒忽然满眼是泪,“俺们百户死球了!” “遭!” 郭英一拳打在自己掌心,再看泰州城,双眼一片赤红。 “进城!官军不一个不留,杀!”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四十三 信 “跪下!” 定远的士卒,挥舞着手中的兵器,扬州府的大小官员,跪在冰冷的血水中。 不远处,不时有受伤士卒的惨叫声,嘎然而止。那是定远的士卒在补刀,既然你活的痛苦,那就帮你解脱。 其实这也是一种仁慈,但是落在这些官老爷的耳中,却不同。 平日高高在上的官老爷,此刻,瑟瑟发抖的跪在冰冷的血水里。 当朱五的身影出现在他们面前,这些人忙不迭的把头磕在脏水中,态度比见到大元天子还要恭敬。 朱五在亲卫的簇拥下,骑马进了扬州城。 “扬州的文武都在这了。” 冯胜在朱五身边说道,“就是鞑子万户还有那个参知政事叫啥佛家虏的跑了。” 朱五点头,意料之中的事。 打扬州没有围城,直接从码头就攻上来了,其他城门都是开的,人家想跑,还真不好抓。 “城内还有抵抗?” 朱五看都没看那些跪着的降官,纵马缓缓向前。 “都差不多了,有些乱兵趁着天快黑了,跑到老百姓家里去了,还有些地痞无赖,趁火打劫!” “都杀了!” 朱五冷冷哼了声,回头喊道,“去,告诉花云,今晚上带亲卫巡城。有不安分的,都杀了!” 朱五需要扬州,马上安定下来。 安定下来的扬州,才能尽快的为定远军提供给养。 “总管,降兵一万多,是不是~~~~?”冯胜在朱五身边,做了一个摸脖子的手势,小声问道。 “汉军?” 冯胜点头,“基本上都是,还有一些色目人!” “色目人都杀了!” 朱五厌恶地说道,“汉军把军官和士卒分开关,先饿几天。” 说杀就杀,杀气腾腾。 冯胜点头,不再出声。 打下了扬州,总管却似乎不大高兴。 朱五不是不高兴,只是现在不是高兴的时候。 他盼的信,还没来。 ~~~ “给小五去信,咱到了,啥时候打高邮!” 朱重八驻马河边,往这对安高邮路的土地,沉声说道。 “哥,你带咱们濠州军过来,是要和那边一块打高邮?” 徐达在边上问道,“打下来算谁的?” “咱们牵制,他打!” 朱重八依旧看着前方,面色不变。 徐达犹豫下,“哥,咱们~~~?” “咱明白!” 朱重八在徐达肩上拍了拍,“还是那句话,唇亡齿寒,脱脱百万大军即将南下,咱们现在和小五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其他事先放放,这时候刀口一致对外,反元才是正事!” “可是,他打下高邮,咱们有啥好处?他地盘又大了!” 朱重八沉思片刻,“有些事,不能只看眼前,要看以后!” 徐达不服气的争辩,“官府可是百万大军呢,要是顶不住,朱五能忘江浙腹心跑,咱们呢?” “要是扛住了呢?” 朱重八笑着反问,“咱们钉在这,要是官军败了,咱们这几万人就可以抄官军的后路! 你眼睛只看到高邮,看到淮安没有? 况且小五和咱有言在先,真打退了官军,他把高邮给咱们!” “嘶!” 徐达倒吸一口冷气,这两位真敢想。 不过,随即自己也控制不住的想,打退官军,拿下淮安高邮儿城。 似乎,也不赖。 于是,跳转马头,前去传令。 朱重八继续看着前面,默不作声。 前些日子,在他给朱五去信之后,那边第二天就快马回信。 “脱脱要战,便战。定远不日渡江,取扬州,高邮,泰州三地,控制京杭运河。 兄,可愿助一臂之力? 如今天下,虽战火纷乱,群雄并起。但蒙元朝廷跟基犹在,拆东墙补西,亦可压制我等。 现天赐良机,脱脱百万大军南下。若胜之,蒙元伤筋动骨,则天下群雄振奋。 从此后,东风压倒西风,蒙元自顾不暇,再无一兵一卒可以派往东南! 此战胜,名留青史。 重八哥,你我兄弟,心中罅隙不值一提,大好天下,何止淮西一地? 打败脱脱,你我才能真正割据一方,各安天命!” 脑中闪过朱五信的上的话,朱重八放声大笑。 小五说的对。 别看现在各地的贼头闹得欢,可是刘福通也好,徐寿辉也罢,还不是被朝廷压着打? 脱脱百万大军南下,自己又不愿招安,要么和小五要么联手,要么等着被各个击破。失去根基,变成丧家之犬,被官军追着屁股流窜。 “小五,还真对咱的脾气!” 与其被动挨打,不如跳出来,跟你一决雌雄。 青史留名! 想到此处,朱重八觉得,血都热了。 古往今来,哪个反王敢直面朝廷的百万大军? 咱朱重八敢! 自从投军的那天起,咱朱重八就没落后别人半步! 咱投军不单单是为了前程富贵,还有心中那股不平的鸟气! 凭啥,咱这样的人,就得挨饿?凭啥,咱这七尺的汉子,就得当四等南人? 咱,不服! “传咱的令!” 朱重八对身边人下令,“这几天,让兄弟们敞开了吃!江对岸,有的是粮食!” ~~~ “报,郭统领拿下泰州,泰州盐场,一万盐丁主动投军!” “好!” 朱五大笑着,接过战报,读了起来。 郭小四的字歪歪扭扭,丑的一皮。 “五哥,泰州俺打下来了,就是死的人有点多,弟兄们死了两千多人。” “这么大的伤亡?” 朱五接着往下看,“不是弟兄们不拼命,泰州的知府是个汉官,老家伙誓死不降,最后他身边没人了,他老狗日的才自己抹脖子。 人死的不少,但是在盐场收拢了一万多盐丁,都是穷苦人家的好汉子。 听说咱们定远军来了,带头的宰了盐丁,投奔咱们! 能用不?” 其实这封信的意思,就在最后这三个字上。 盐丁能不能用? 这些人穷苦人家出身是真的,但是好勇斗狠也都是真的。朝廷对他们又爱又恨,爱是因为随时可以征召到汉军之中,恨是因为稍有不对,这些人就容易扯起造反。 朱五笑了笑,拿起笔在一张纸上写道。 “用!不过,你自己掌握好尺度,上万人过来投奔你,你要小心那些领头的。他们要和你一条心,这些人就好用。他们要和你不是一条心,有自己的小算盘,那这些人~~~” 正写着,边上朱玉悄悄递上来一封蓝皮的信。 朱五停笔,看了起来。 “主公,四将军取泰州伤亡甚重,所以破城之后,城内文武官员,官军降卒,尽数屠之!” “混账!” 朱五骂了一句,郭小四什么时也染上乱杀人的毛病了! “泰州外,盐场有盐丁万余人,投奔四将军。四将军设宴,诛其首领李伯升,将盐丁打散编入军伍。随后开仓大赏三军,盐丁也有,万人臣服!” “呵!” 朱看看自己刚写的,墨还没干的心,哑然失笑。 “小四也长大了,杀伐决断!” 苦笑着把蓝色的信撕得粉碎,又把刚写的信也撕碎。 门外,腾腾的脚步传来。 “总管,泗州来信!” “拿进来!” 朱五快步走到门口。 打开信,几个大字映入眼帘。 “小五,咱到了!” “击鼓,聚将,升帐!” 朱五大笑着,“咱们打高邮!”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四十五 城下 江南已有春色,大都还是银装。 皑皑白雪晴空之下发出耀眼的光泽,反射在宫殿的琉璃瓦上,冰天雪地的天地间,顿时多了些五彩斑斓的色彩,让人心旷神怡。 吱~~吱~~ 脚踩在还有些蓬松的积雪上,伴随着些许的声响,地上呈现出一个又一个深深的脚印。 脚的主人似乎有些童心未泯,脚踩进雪里还要来回拧几下,使脚印变得与来越大。 随后,又觉得不过瘾,直接跳到一处雪深的地方。 噗! 血,直接没了金黄色带龙纹的靴子,刀了膝盖的位置。 脚的主人笑了,年轻并且消瘦的脸上,露出孩童般纯真的微笑。 “万岁爷~~” 但是,他的身后,一个高丽宦官却连滚带爬的过来,直接扑在雪地里。 头上,脸上,脖子上都是雪,谄媚的脸上带着小丑一般的笑容。 “可使不得,雪凉!” 说着,竟然用双手在雪里了刨了起来,给踩在雪里的双脚,刨出了一条路。 他的动作,像极了草原上挖洞的地鼠。 站在雪里的消瘦的年轻人,就是大元的皇帝,妥欢贴睦迩,史称元顺帝。 他穿着纯黑的貂皮斗篷,手里握着一个精美的鎏金手炉,有着典型的黄金家族的特征,细长的眉眼。 他笑着看在脚下挖雪的宦官,笑起来的时候,笑容竟然有些像个内向的孩子,温暖憨厚。 可是随即,这种笑容马上转换成带着残忍的恶作剧。 通! 一脚把宦官踹倒在雪里,两脚不住的踢腾,让雪花落在宦官的身上。 “狗奴才,朕是成吉思汗的子孙,这点雪能凉到朕吗?” 宦官在雪地里打滚,狼狈又可笑,嘴里也在笑着。 “奴才谢万岁爷赏雪~~~” “赏你个大的!” 说着,元顺帝丢了手里的暖炉,抓起一把雪,直接塞到宦官的脖子里。 “凉不凉!” “嘻嘻,嘿嘿!凉!凉!” 宦官满地打滚,嘴里发出诡异的笑声。 玩够了元顺帝拍拍手,用脚把宦官的头踩到雪地里,回头,看着一个长须的中年人。 用蒙语说道,“这些高丽人,天生就是小丑,别的本事没有,就会逗人笑!” 长须的中年人不是别人,正是现在蒙元的丞相,脱脱。 他看像皇帝的目光柔和而又不失敬畏,低头笑道,“陛下,能逗您笑,也是他们的荣幸!” 元顺帝从雪里走到干爽的地面上,马上又有几个宦官过来,帮他清扫腿上的残雪,又有人奉上滚热的奶茶。 皇帝却没喝,而是看着脚下的雪,轻声说道,“听说,这时候江南已经开春了。” “是的陛下!” 脱脱笑道,“如果是江南,这时候还有些湿冷,但是若是岭南,这时候已经穿单衣了。” “那岂不是地上有草,天上有鸟,春暖花开?” 皇帝的眼中带着无限的憧憬,“将来,朕一定要去南方看看!” “等臣平定了南方的叛乱,就请陛下南巡!” 皇帝背着手往前走,“多久?” 脱脱跟在皇帝身后一步的位置,笑容有些难看起来,多久? 不知怎地,脑中忽然想起在和州城外,那些不要命的南蛮子。 他们如飞蛾扑火一般,前赴后继。明知道是死,也要一往无前。 似乎,他们坚信,只要飞蛾够多,再大的火也能扑灭! “朕给你掉了吐蕃,西域的兵马,还给了你北方官军的征调权利,不算南方的军队,已经是六十万大军了,你连个日期都不能给朕吗?” 脱脱没说话,元顺帝的声音就变得有些冷,有些硬。 “陛下,南方出了朱五,还有朱重八,徐寿辉,然后臣还要打刘福通~~~” “三个月!” 元顺帝停步,回头,看着脱脱,“三个月,先平了朱五,让朕南巡,不耽误你继续平贼!” “这~~~~” 脱脱犹豫了,这位皇帝的耐心总是不太好,性子也特别急躁,使得他不敢在皇帝面前许诺。 “三个月还不够?” 皇帝急了,刚要说话,见远处,两个穿着精美皮袍的侍卫,急促的跑来。 “你们跑什么?” 元顺帝板着脸,“慌里慌张的,一点体统都没有,成什么样子? “陛下!” 两个侍卫赶紧远远的跪下,手里高举一个黄色的匣子,“江浙八百里加急军报!” “江浙?” 脱脱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出事了,绝对出事了。 元顺帝却有些不耐烦,“一天到晚都是事儿!念给朕听!” “是!” 侍卫不敢怠慢,从匣子中取出军报,大声朗读。 “臣江浙行省参知政事佛家虏,扬州世袭万户,高邮知府李奇奏报。 初五,和州贼朱五发兵二十万,沿江而下,贼兵浩大,悍不畏死,扬州泰州相继陷落。 臣等退守高邮~~” “不要念了!” 元顺帝脸色铁青,咬牙切齿的骂道,“废物,一群废物!守成都守不住,丢尽了蒙古人的脸!” 而脱脱,则是大惊失色。 扬州,泰州,高邮! 朱贼把运河给卡住了,江南的钱粮运不过来,大都被掐住了脖子。 等等? 脱脱想到了什么,初五就是五天之前! 五天内,朱五连克扬州泰州,兵围高邮? 江浙行省的官员都是猪吗? 这么快就丢了淮东的重镇? 还有,二十万大军? 朱五哪来的二十万人? 这些废物,打不过就罢了,军报还要谎报军情。 正在脱脱脑中盘算的时候,元顺帝突然回头,几步走到他鼻子跟前。 “脱脱,朕就给你三个月,把那些叛逆的南蛮子,都给朕杀了!” “陛下~~” “朕不听!”皇帝执拗的喊道,“百万大军,举全国之力,你要是平不了朱五,是你无能!朕,就给你三个月!你要不行趁早说话,朕另贤能!” 说完,也不给脱脱说话的机会。 转头,气冲冲的走了。 朱五! 脱脱抬头,看着皇帝的背影,吐出一口雾气,神色愤恨。 “把军报给本官!” 脱脱把侍卫的军报拿在手里,慢慢朝宫外走去,背影显得有些萧索。 ~~~~ 高邮,天上是晴空万里,地上是人家地狱。 高耸的城墙上,满是暗黑斑驳爹血迹。 硝烟弥漫,哀嚎遍野。 但是哀嚎的,都是官军。 三天,朱五兵围高邮三天,火炮攻城车轮番上阵,高邮城已到了最后的关头,岌岌可危。 高邮的文武官员面如死灰,城头的守军似乎也也没有了抵抗的勇气。 但是他们不知道的是,朱五其实没尽全力。 正面,是朱五的定远军,高邮的侧面朱重八濠州军在虎视眈眈。 高邮城,瓮中之鳖。 “总管,这仗打的不痛快!” 定远军营地里,常遇春向朱五抱怨,“明明几个冲锋就能拿下来,何必这么墨迹!” 他抱怨,其他人也点头。 朱五正趴在地图上,他的目光是挡在朱重八那边,虽然朱重八没有直接参与高邮之战。 但是他的牵制起到了关键了作用,定远军直指城下,濠州军扫荡周边寨堡,高邮城前怕狼后怕虎,只能任人宰割。 朱五在地图上抬头,笑道,“这事,你们找席老道嘟囔去,他说要教学生!” 众人顿时缩脖。 这几天老道跟吃了枪药似的,谁敢招惹他。 朱五也想快点拿下高邮城,可是席应真非说这是学堂的娃娃们,难得的实战机会,磨着朱五慢慢打。 慢慢打也可以,朱五让定远的士卒歇着观战,炮兵工兵配合扬州的降卒攻城。 阵前,席应真带着一帮小子,在地上写写画画。 “咱们的火炮为什么不能直接打到城头?” 席应真盘腿坐在地上,身边围了两圈孩子。 “除了射程之外,还有这个原因,抛物线!” 说着,手抓起一个土块扔出去,“这是物理规律,无论是火炮还是火铳,打出去的弹丸,都是一道抛物线!” “那么什么是抛物线呢~~~?” 一阵风,轻轻吹过,硝烟飘散。 远处,几个受伤的士卒在哀嚎。 这边,围着席应真的,满是求知的目光。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四十六 大鱼 ~~~ “报!” 吸溜着鼻涕的朱玉,在朱五的营帐外挺着胸脯进来。 “爹,朱重八那边来信,高邮通淮安之间的堡垒寨子一一扫平,问咱们这边用不用帮忙!” 这话,就像热油锅里倒了一碗凉水,直接炸了。 “用得着他?咱们不稀的打?” “显出他能来了,有能耐他直接打淮安去啊!” “呸!也不撒泡尿照照,他能帮上啥!” 帐子中,顿时一片气愤填膺的骂声。 定远军打仗,什么时候轮到旁人帮忙。 “行了!” 朱五呵斥一声,众人马上闭嘴。 “常遇春,准备兵马,让弟兄们饱餐一顿,今天拿下高邮!” “喏!” 高邮就是嘴边的肉,随时可以吃,仗打到这个份上,朱五也没什么担心的了。 带上铁盔,对朱玉说道,“走,跟我去老道那看看!” ~~~ “这就是抛物线定律,记住没有!” 席应真在地上画了许多奇怪的符号,身边的孩子们一人拿着一个小本子,照猫画虎。 只是脸上,多数都是迷茫的。 “笨地邪乎!” 席应真咬着后槽牙,“死记硬背也得背下来,听见没有?” 正说着话,毛骧过来,在他耳边轻语,“爷,总管来了!” “哪呢?” 席应怎利索的站起来,伸着脖子张望,同时脚在地上划拉,把那些图形文字弄的面目全非。 这功夫,朱五也走进了。 “学生教的咋样?” 朱五笑道,“准备总攻了,在这么耽搁,下面人嘟囔我也受不了!” “爹!” 席应真身边的孩子见到朱五,全跪下磕头。这些孩子,都是他的假子营中挑选出来,最为聪慧的。 “起来吧!”朱五笑着点头,这些孩子吃得好,用得好,现在身子都特壮实。 “既然总管说总攻,那就攻!” 席应真笑笑,对孩子们说道,“去吧,玩去吧!” “老师!” 几个男孩怯怯的说道,“俺们,俺们能不能去工兵那边看看!” 席应真寻思一下,“去吧!”说着,又马上郑重的吩咐,“把铁甲铁盔都套上,离阵地远点,打仗呢,不是闹着玩,听见没!” 看着他,一个个的吩咐,一个个说。 朱五心中忽然想起自己的高中班主任,那个古板正直但是面冷心热的老头。 孩子们走了,朱五和席应真并立城下。 砰! 顷刻之间,远处一声炮响,接着喊杀阵天。 巨大的攻城车在地上的铁轨上缓慢前行,城头官军的弓箭开始反击。 “打下高邮,下一步咋走!” 席应真看似随意的问道。 朱五看着城上城下的战场,”等脱脱!” “诶!” 席应真叹气,“要俺说,咱们应该把这几个地方让给朱重八,淮安都给他。咱们定远顺势南下,取了苏杭富庶之地,缓缓图之!” “让重八哥在前边给咱们挡着官军?” 朱五回头笑笑,“让人家给咱们当肉盾,咱们在后头捡软柿子捏,你老道的心还真狠!” “无毒不丈夫!” 席应真冷笑,“别人死,总好过咱们的儿郎的死!” 朱五又是一笑,转头看着战场,“和朝廷对上,早早晚晚的事,逃不过避不开。再说,咱干的就是造反的活。 男子汉大丈夫,既然走上这条路,就该有几分英雄气。如今我朱五已经是天下闻名的贼头,不干出点让天下人佩服的事,怎么服众?” 说话间,战场上已经短兵相接。 高邮的准备比扬州充分,城上配备了很多的火箭。 前进中的攻城楼被火箭当成了靶子,火焰很快在防护的木板上燃烧起来。 城墙下,挤满了举着盾牌,护着头顶的定远士卒,蜂拥的爬向攻城楼的梯子。 边上,几个士卒不住的往这些兄弟身上泼着冷水。 “大帅令,先登城者,赏金十辆!” 传令兵纵马在士卒中,来回奔腾,大声鼓舞着士气。 “去恁娘的,谁他么要金子,老子要大姑娘~~” 士卒们笑骂着回嘴,却义无反顾的爬了上去。 啊! 一声惨叫。 一个身上呆着火焰的定远士卒从城头跌落,扑通一声摔在地上,腿动了两下,再无声息。 可是周围的人,就像没看见一样。 朱五皱了下眉头。 “救护兵啊!还缺救护兵!” 定远军中有大量的随军郎中,都是在民间征调的,其实就是强抓来的。 但是,僧多肉少,只能先顾及军官。普通士卒受伤之后,能不能活下来还是要看命硬不硬。 “火器兵给老子压制城头!” 常遇春的大嗓门,远远传来。 砰砰! 两个固定的炮塔上,火铳兵排枪齐射,城头上的官军哥割麦子一样的倒下。 “上去啦!” 突然,震天般的欢呼。 几个铁甲勇士在官军的箭雨中,从攻城楼的塔桥上冲过去,火红的朱字大旗,牢牢的插在了城头。 接着,无数定远的勇士,嘶吼着跟了上去,城头的官军开始败退。 轰隆! 天地震动了一下,高邮城高大的城门也被炸塌,露出一道通往城内的缝隙。 “兄弟们,跟俺杀进去!” 常遇春帐下,一员猛将举着手里的铁骨多和铁锏,嚎叫着爬上去。 身后,是上千个陷阵营的勇士。 朱五认得他,全旭。 “进城,杀官军,杀鞑子!” 嘶吼的将士们,从城门的缝隙杀进去。 血,再次染红大地。 “城破了!” 朱五淡淡的说道。 “破了!” 席应真大笑,“咱们定远军,战无不胜!” 朱五收回目光,看着席应真,“老道,咱们能得天下吗?” 席应真被朱五问的一愣,随后枯瘦的手攥成了拳头。 “一定能!” 说着,满是褶子的脸上似乎挂上了许多别样的神色。 “小五,你一定能!你说的对,咱们打败了脱脱,朝廷根基动摇,再也无力征缴咱们,攻守逆转,以后这天下,咱们造反的说了算,咱想打哪就打哪! 打败了脱脱,你就是天下第一人,咱们定远就是天下第一军,你一定能平定天下!” “谢谢!” 朱五诚恳的说声。 ~~~ “大人,贼军进城了,跑吧!” 亲兵们声嘶力竭的呼唤,逃到高邮的达湿贴睦迩和佛家虏翻身上马。 而一边,劈头散发,神态狼狈的高邮知府李奇却呆坐一旁,一动不动。 “李大人,走啊!”佛家虏喊道。 李奇抬头,带着血污的脸苦笑,“去哪?” “咱们快马去淮安!留得青山在,不怕~~~” “本官哪也不去!” 李奇站起来,脸上带着悲愤,口中悲呛,血泪纵横。 “本官失天子之土,有何颜面苟且偷生,你们且去~~!” “你个书呆子,走啊!” 达湿贴睦迩吼着,“落在贼人的手里~~~” “死则死而,吾为天子死,死得其所!” 李奇大笑着蹲在一个水坑边上,捧了几捧水,洗净脸上的血污,把头发扎了起来。 “疯了,书呆子疯了!” 佛家虏和达湿贴睦迩对视一眼。 李奇回头,看着达湿贴睦迩和佛家虏,凄然一笑。 “气节二字,你们永远不懂!“ 说完,从地上捡起一把断刀,毅然决然的冲向喊杀声最大的地方。 “贼来受死,本官乃大元天子之臣,高邮知府~~~” “走!” 达湿贴睦迩和佛家虏两位蒙古贵人,在亲兵的护卫下,狼狈逃窜。 ~~~~ “总管,这是高邮知府李奇!” 城内到处都是寻找残敌的定远士卒,朱五骑马缓缓进城。 地上,一具用头发盖住脸的尸体,浸泡在冰冷的血水中。 “不是咱们兄弟杀的!” 全旭站在尸首边上问道,“这老儿,自尽身亡!” “又一个忠臣!” 朱五冷笑几声,“厚葬他,别怠慢了他!”说着,看看隐隐哭声的城里,“别喷他家眷!” ~~~ “重八个,抓着两条大鱼!” 高邮通往淮安的路上,一处战火刚刚熄灭的寨子边,朱重八接到徐达的禀报。 “啥大鱼?” 朱重八正嚼着冰冷的干粮,带着亲兵歇息。 “两个蒙古大官!” 徐达说话之间,两个浑身泥土,狼狈至极,但是身上衣服,配饰无一不是珍宝的蒙古贵人,被士卒们拖了过来。 “本官是大元江浙行省参知政事佛家虏,本官可以赎身~~” 而另一人,像猛虎一样挣扎咆哮。 “老子是扬州万户达湿贴睦迩,谁敢与我一战!呸,佛家虏,你这软骨头,不许求饶,站起来,咱们不能跪着死!” “这还像条汉子!” 朱重八叼着干粮,拍拍屁股站起来。 达湿贴睦迩嘴里低声咆哮,“杀我啊,杀我!有种来杀我~~~” “成全他们,杀了!” 朱重八一声令下,亲兵们拔刀,劈砍,甩血,回刀。 两个人头落地,两具尸体冰冷。 “哥~~~大鱼啊!!”徐达觉得有些可惜。 “这算啥大鱼,大都城的蒙元皇帝,才是大鱼!” 朱重八叼着干粮,不屑的笑笑。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四十七 差距 公元1354年。 元,至正十四年,正月。 定远军大元帅金陵大总管朱五,率马步水军十万,渡江而过。 屋内,破扬州,泰州,高邮三城,截断京杭运河。 淮西濠州总管朱重八,率军配合,扫清周边,屯五万大军于泗州。 一时间,天下震动,群雄振奋。 史书记载,正是这一年,元末的民军起义真正动摇了统治者爹根据,至此之后,蒙元朝廷精锐尽失,只能依靠地方的汉人官僚地主武装维持统治。 ~~~ 泗州码头,江面上的往来的船只,比江里的鱼都多。 打着朱五定远军旗帜的战船货船在连绵不绝,一眼望不到头。 一个叼着饼子的定远水军军官从战船上跳下来,冲岸边歇着的濠州军士卒,带着傲气的喊道。 “哎,起来搬粮食了!俺们大帅赏给你们的!” 说着,不屑的看着濠州军的士卒们,“揍性!带死不活的,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几个濠州的脾气暴的濠州军士卒,握着拳头就要上去,却马上被军官拉住了。 恨恨的看了一眼,骂骂咧咧的去搬运粮食。 定远水军的船上,都是粮食。 朱重八缺粮,朱五攻破淮东三城,粮草堆积如山,再加上他有源源不断的后勤供应,所以有大把的粮食的接应友军。 江上都是船,码头上都是人。 濠州军的士卒蚂蚁一样,把一船搬空,奔向下一船。 而那些定远的水军,就抄着手,笑嘻嘻的看着。 眼神中或是怜悯,或是不屑,或是骄傲。 他们有资格骄傲,朱五的定远军战无不胜,这些骄兵悍见,看谁都挨自己一头。 就像刚才说话的那个军官,虽然只是个千户,可是哪怕对上濠州军,朱重八帐下的大将,都一点不触。 除了胜利催化出的骄横之外,这些定远的老兵都知道,濠州军的总管,原来不过是大帅手下的小卒。 因缘际会,大帅和郭老帅闹掰之后,他才当上了濠州的总管。 那都是大帅不稀的要的穷地方。 这时,刚才叼着饼子的军官吃完了嘴里的饼子,拍拍手,在码头上迈着四方步。 远处岸边,朱重八带着一群人,看着忙碌的码头,喜笑颜开。 “小五送来多少粮?”朱重八坐在一个粮包上问道。 徐达拿着一个账本,咬着笔头,磕磕巴巴的说道,“到现在应该有三十万斤了,约定是五十万,还差二十万!” 五十万斤! 听着是个天文数字,可是朱重八心里琢磨,濠州军五六万人,各个都是大肚汉,分到人头上也道,“你还活着!” 这一拳,让张岩后退半步,呲牙咧嘴。但是,也打散了他心里那点矜持。 “嗯,俺还活着,重八~~哥!” 朱五起家濠州编练左军,当时朱重八为百人队长,张岩是他手下的小兵。 那时的朱重八,为人义气呵护弟兄,冲锋在前,享乐在后,是个人人喜欢的好大哥。 只是后来~~ “哟,都当千户了!” 朱重八看着张岩的打扮,身上铁甲,袖子上刺着千户的标识。 “和州之战后就是千户了!”张岩笑笑,“不是打你们那次,是打脱脱那次!” 朱重八的笑容顿了下,和州一战,就是他和朱五的分水岭,从那以后,朱五一战成名,他也一飞冲天。 “听说,你们那边有军饷?” 这时,汤和在朱重八身后问道。 张岩傲然一笑,从怀里掏出两枚银币,在手里掂着,“有啊,俺是老兵,又是军官,每月大帅钱,两块!” 定远通宝,民间称呼朱大头,士卒们叫大帅钱。 两块银元,在张岩的掌心跳跃,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声音在朱重八等人的心中萦绕,久久徘徊。 濠州军就能管饭,银子除了朱重八的赏赐,就靠士卒们暗地里自己想办法。 “这年头银子有啥用!”汤和故作不屑,“也就能换个吃喝!” 张岩冷笑下,不看汤和的酸脸,转向朱重八。 “重八哥,俺结婚了!” “恭喜!”朱重八笑道,“小子行啊,媳妇都混上了!” “哪是混呢?大帅给发的!” 张岩瞅瞅朱重八身后那些人,“俺有军功,大帅从流民中挑了一个秀才的闺女,许给了俺,还在金陵城外给了俺五十亩地,两头牛,大帅说了,他在一天,咱的地就不用交粮。俺那秀才丈人能写会算,现在也在军中,做个小吏!” 说着,又是得意的笑笑,“出征之前,俺媳妇有了。要是以后得空,重八哥去喝俺的喜酒!” “一定,一定!” 朱重八的笑容有些苦涩。 真的有机会吗? 当初,眼前这人还是个风都能吹倒的瘦小后生,现在呢! 再看看,船山那些士气饱满的定远士卒。 小五! 你把咱,拉得挺远啊!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四十八 通房 三月,江南万物苏醒,春暖花开。 但是朱五的行营中,却是一片肃杀之气。 他的行营,就设在高邮城墙上的门楼里,这儿是整个定远军的大本营。 行营之中亲兵文吏人头攒动个,不只是朱五,几乎都有定远军的核心人物,都住在了这里。 此刻,朱五板着脸坐在主位上,收拿外围探马的军报。 身前,定远军的文臣武将正襟危坐,人人都是目不斜视。 气氛有些凝重。 就连外间,那些算账的吏员,打算盘的声音,似乎都轻了许多。 军报极其详细,写在纸上密密麻麻。 “脱脱六十万大军,沿运河水路并进,已经到山东。 官军六十余万,皆敢战精锐之士,多有吐蕃西域胡兵,亦有金发碧眼色目兵丁。 战旗千里,金鼓震野,古来兵锋,未有如此之盛者。 脱脱总令领全军,麾下参议龚伯璲,汉军万户枢密判官董团霄,汉军万户石普。 蒙古大将,伊阔察尔,舒苏,哈喇台~~~” 朱五先是看了一遍,随后当着众人的面,大神朗读。 念完之后,行营里鸦雀无声,各人表情不一。 “终于来了!” 毕竟对方六十万人,朱五的身后还有江南官军回防的精锐。 定远军虽然强大,可谁也没狂妄到,认为就凭这十万左右的兵马,能一战大胜脱脱。 这场仗,为什么要打出来! 因为,这是持久战! 朱五心里开始时又些打鼓,事到临头反而有些轻松。 笑道,“终于来了,不枉咱们等了小一个月,他脱脱再不来,咱们就该种地屯田了!” 屋内,众人轻笑。 “六十万大军,啧啧,鞑子皇帝真是下了血本!” 朱五继续笑道,“可是这六十万人,人吃马嚼,每天消耗的粮草都是天文数字,他们能打多久?” 说着,问文臣之首李善长,“老李,咱们有多少军粮!” “回主公,仅高邮一城存粮,可够十万大军一年之久。” 朱五渡江之后,除了泰州的粮食原封不动留给郭小四,扬州的粮食全运到了高邮。 再加上当地富户的孝敬,还有在周边县郡,比如六合,盐城,兴华等地的勒索来的粮食。 何止堆积如山? 打仗有粮心不慌,大伙的笑容更盛几分。 朱五又问席应真,“军械?” 席老道笑笑,“敞开了用,供应不上砍了老道的脑袋!” “兵源?”朱五又问冯国用。 “金陵留守二虎统领处,已有三万新兵训练月旬,随时可战。总管渡江之后,淮东各地共有八千壮士来投,郭四将军那里招募盐丁一万,还有定远军的辅兵,工兵。 咱们说是十万人,可是只要总管一声令下,二十万大军,顷刻可成!” “好!” 朱五拍手大笑,“兄弟们,咱和州城外第一次遇到脱脱的时候,才多少人?不也一样杀出来了?现在咱们多少人?脱脱不来则罢,来就让他不死也扒层皮!” “总管说的对,怕他个鸟,兵来将挡,神挡杀佛!”常遇春笑道。 “对,咱们有粮有兵,耗都耗死他狗日的!”廖家兄弟也在旁叫道。 军心可用! 此时,外头朱玉轻手轻脚的进来,捧着一张单子。 “爹,这是金陵谢家的劳军礼单!” 谢家? 他家送哪门子礼? 朱五狐疑的接过来。 “谢家奉银一百五十万两,粮草七千担,以壮总管军威。” “嘶!” 朱五倒吸一口气,这手笔真不小。 但老话说的好,无事献殷勤,不是借钱就是约~炮! 自己和谢家的关系,没好到这个地步吧! 不过,现在不是琢磨这个的时候。 朱五笑着抖落手里的单子,“瞧见没?咱们想不赢都难,江南的豪商贵人,开始给咱们送劳军银子了,一百五十万~~” “啊!” 众人齐声惊呼,李善长喜上眉梢。最近花钱如流水,终于有了些进项。 可是,朱五接下来的话,让他顿感肉疼。 “传本帅令,这一百多万银子,老子分文不取,全用来赏赐有功将士!” 一百多万,要全赏出去? 文臣们各个苦瓜脸。 武将们喜笑颜开。 朱五见火候差不多了,继续道,“行了,都去整顿兵马吧!” 话音落下,屋里一阵整齐的行礼之声,人走得干干净净。 但是,朱玉还在朱五身边站着。 “你还站这干啥?” “爹!”朱玉吸溜着鼻涕,“谢家送礼的使者在外头,要见您呢!” “进来吧!” 拿人家的手短,见就见吧,正好问问,谢家打的什么主意。 可是,等谢家的人一进来,朱五懵了。 怎么是她? 女扮男装的,胖丫儿! “怎么是你?”朱五笑道,“你们谢家没男人了?净弄这些女扮男装的事儿!” 胖丫儿脸上一红,撅着嘴,“因为谢家除了大小姐,只有奴婢认得大总管啊!” “听说你们家老爷不是啥大方人,这么多的钱粮,啥意思?” 胖丫头眼珠转转,“总管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别斗壳子!真话!”朱五斜靠在椅子上,喝着热茶问道。 “真话就是!” 胖丫清清嗓子,“我们老爷说了,谢家厚礼奉上,希望总管高抬贵手,别再盯着我家小姐不放~~” “噗!” 朱五一口热茶喷出来。 “当然,我家老爷原话不是这么说的,不过大概也就是这意思~~~” “你们是不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啪,朱五把茶碗摔得稀碎。 自己这边磨刀子准备打仗呢? 谢家跑着添什么乱? 他们家人是不是脑子都不好使? 还是自己对他们家太客气了,他们以为自己脑子不好使? 屋外,听到茶碗碎裂的声音,两个亲兵就要往里面冲。 “别动,没事儿!” 席应真拉住他们,和李善长竖着耳朵,一脸白八卦的挺着。 朱五气哄哄的说道,“你要不是个娘们,老子现在就砍了你! 老子啥时候盯着你家小姐不放了?啊? 老子这是军营,不是过家家,没功夫跟你们扯淡!” 朱五心中这个气呀! 都什么狗屁倒灶的事,谢家小姐傻,家主也是傻子? 这要是让那些很帅很帅很帅的读者们看到,还不吐槽个没完。 你丫这是争霸,不是降智的言情! 朱五恨得牙根都痒痒。 谢广坤的意思再明白不过,给你钱,你别盯着俺闺女,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别说老子没盯,老子就是盯上了,你能咋地? 这分明是瞧不起老子,摆明了说,你是贼,我们谢家不想跟你再有瓜葛! “老狗日的,等我回头收拾不死你!让你狂!” 朱五咬牙骂道。 身前,胖丫却忽然嚷嚷起来。 “您怎么没盯着小姐?我都看见了?” “你看见啥?” “你拉小姐手了!”胖丫说得有模有样,绘声绘色,“在我眼前拉的,还红着眼睛和小姐说,只要你醒了,我朱五再也不让你受委屈!有没有这话!” “我~~~~!” 胖丫叉着腰,一副豁出去的样子,“你敢不承认?” “老子就拉一下!”朱五气急败坏。 “呸,你还捅我家小姐胸口了呢?” “我~~~~?”朱五凌乱,大叫,“老子没有?” “葵花点穴手!”胖丫儿针锋相对,“你敢说没有!” “就是没有!” 朱五一脑袋黑线,“胖丫,你别跟老子得瑟,别以为我不敢杀你,赶紧走!” “走?” 胖丫冷笑一声,忽然一屁股坐在地上,“我家小姐还让我求你办事,可是你翻脸就不认人。” 说着,嚎啕大哭,“朱五,你说话不算,算什么英雄,欺负女人,算什么好汉?” 撒泼是吧! 朱五一咬牙,还真他么没办法。 总不能真杀了吧!! “停!” 朱五一把捂住胖丫的肉嘟嘟的大嘴丫子,“你叫小姐求我干啥?” “唔!” 胖丫挣脱开朱五的手,嘴里连珠炮,“我家老爷又给小姐定亲了,小姐说不嫁,老爷说不行。 小姐说死,老爷说你死也得嫁,小姐让我找你想办法!” 老子能有啥办法? 朱五都懵了,他宁可出去提刀子砍几个人,也不想听这些破事儿。 “朱总管!” 胖丫忽然看着朱五柔声道,“不然,你娶小姐吧!” 啥? “小姐心里有你呢!你出征那天,小姐靠着窗子上,往外看了半天呢!” 啥? 朱五一身冷汗。 谢莲儿虽然有些傻,可是不讨厌。 自己一直那么包容她,就是她身上有些后世姑娘的样子。 这事和冷冰冰的,除了杀人就是杀人,谢莲儿带给自己的,还真有些不同的感觉。 可是,娶她? 这他么哪跟哪儿? “朱总管,你娶了小姐吧!谢家万贯家财不都是你的了?谢家有的钱,有的是人脉!” 胖丫捋了下头发,“你娶了小姐,奴婢就是您的通房丫头~~” “停!通房丫头?你?” 朱五吓得一激灵,看看胖丫。 “你他么有两百来斤吧?” “朱总管~~~” “来人,拖走!” 朱五冲门外喊,“都死了,耳朵聋啦!” “你得帮小姐啊~~~~” 胖丫不依不饶的叫嚷,外面两个憋得脸色通红的亲兵,架着胖丫就往外走。 “朱五,你说话不算话~~~” 我滴天爷呀! 朱五一屁股坐下,后怕。 ~~~~ “丫头,别叫了!” 屋外,席应真让亲兵放下胖丫,嘿嘿笑道。 “你这事,老道有办法!” “你?” “不信?老道算朱总管半个师傅!” 席应真拍着胸脯子。 李善长似乎知道他要干啥,赶紧拦着,“席老道,你别犯糊涂!” “男大当婚,传宗接代的事,怎么是糊涂呢?” “商人之女~~~” “呸!”席应真打断李善长,“他原来还是个要饭的呢?” “两码事,不一样!” 李善长摇头,“主公潜龙在渊,未来主母~~” “这是谢家的闺女!” 席应真再次打断李善长,“金陵谢家,江南累世巨富!你知道啥意思不?” 不等李善长开口,席应真继续说道,“财阀!财阀!你知道吗?你知道江浙的财阀有多大能耐吗?读书读傻了吧你!” “你~~~~” 席应真不理他,慈眉善目的拉着胖丫。 “丫头,走,咱们爷俩商量商量去!” ~~~ 状态不好,中午吃了烧鹅,又拉又如,脱肛了都。 哎呀妈呀!见谅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四十九 相会 感谢血染辽河小哥哥的打赏。 ~~~ “姓沈的你不嫁,杭州王家总行吧!” 谢莲儿的闺房外头,谢广坤隔着门,苦口婆心的劝着。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难不成你真想当一辈子老姑娘! 那朱五是个造反的贼,咱们谢家几代都是良善人家,怎能和他扯上瓜葛。 别看他现在闹的欢,朝廷发兵过来,就是一个身死族灭的后果。 再说,他一个提刀的贼头,大字不识得几个,怎么配得上你~~~~?” 闺房里,谢莲儿躺在床上,双手捂着耳朵,紧闭着双眼。大上未愈,她的脸色还有些苍白但是脸上还带着深深的执拗。 说朱五看上她,本来是搪塞老父的借口。 谁成想他当真了,现在就想把闺女嫁出去! 沈家不愿意,那就王家,杭州有名的盐商。 可是谢莲儿,就是不想嫁。 也许是她从小被宠坏了,有些骄纵。 也许是当儿子养的,大了有些叛逆。 她,就是不愿意嫁。 准确的说,她一听什么哪家的公子就觉得恶心。 那些人,看着仪表堂堂文质彬彬,其实还是不是一肚子坏水,哪个身边不是一堆红袖,嫁给他们干啥? 当摆设? “你听见没有?” 门外,谢广坤说得嘴都干了。 “爹都是为了你好!爹还能害你~~?” “老爷,奴婢回来了!” 这时,外头忽然传来一个生意,胖丫头知画从外面进来,施礼道。 谢广坤喝了口茶,润下嗓子,“交代的事都办妥了?” “回老爷都办妥了,银子粮食都送去了,朱总管也见了!” “该说的都说了?” “嗯,说了!” “姓朱的怎么说?” 想到席应真交代的话,胖丫心里砰砰直跳,有些不敢抬头。 谢广坤急道,“说呀?” “奴婢失礼了!” 胖丫清清嗓子,“朱总管让奴婢转告您~~” 谢广坤伸长了脖子等着听。 “要是把小姐嫁给别人,他就杀你全家!” “啊!” 扑通! 谢广坤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双目呆滞,“他~他真这么说?他怎么敢?” 看着老爷狼狈惊吓的样子,不知为何,胖丫的心里有些快意。 “朱总管还说,他是个武人不会说话,只认刀枪。老爷别闹妖蛾子,等他打了胜仗回来,就来求亲,非小姐不娶。 朱总管也请老爷放心,以后绝不会委屈了小姐。” 说完,胖丫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心里发笑。 席老道真坏,明知道自家老爷胆小,还要自己说这些。 “大胆狂徒,无法无天!” 谢广坤一头冷汗,拍下脑门,“走,咱们出城,去杭州。就不信~~” “晚了老爷!” 胖丫小声道,“金陵留守二虎将军已经收到朱总管的帅令,咱家现在给围起来了!” “啊!” 谢广坤呆住了。 这,这也太霸道了! 屋里,谢莲儿早就听得一清二楚,雪白的脸上也满是不可思议。 朱五能说出这种话? 就算不嫁那些公子,也真没想嫁给他啊! “知画,进来!” 胖丫又对谢广坤施了一礼,开门进屋。 “小姐,你怎么起来了?躺下!” “关门!” 谢莲儿还有些虚弱,抓着知画的手,“朱五真这么说?” “朱五哪~~?” 胖丫本想说朱五哪能说这话,这都是糊弄老爷的。 可是话到嘴边,却突然咽下去了。 小姐的眼中有着别样的光彩,她和谢莲儿从小长大,情同姐妹,如何不知道小姐的心? 于是,笑着改口,“就是这么说的,原话!” “哎呀!” 谢莲儿脸色刷地红了,“他,真不要脸!” “小姐,你不知道。我刚喝他说完,老爷要把你嫁人,他就炸了!” 谢莲儿疑惑并带着期许的看着,胖丫头继续信口开河。 “你没看他那样呢,当场就要带兵回金陵。是他手下那些大将把他拉住了,说打仗要紧。 我回来的时候,他还专门嘱咐我,说万事有他,小姐不要担心,好好吃饭养病,早点把身子养好~~” “朱五!” 谢莲儿呆了! ~~~~~ “嘿哟,嘿吼!” 高邮城墙上,壮硕的士卒光着膀子,喊着号子拉动绳索,笨重的火炮缓缓的挪动。 阳光下,汉子们古铜色的肌肤上肌肉乍起,汗水晶莹剔透。 城下,更有无熟人挥舞着工具,修筑工事。 守成分城里城外,将近十万人都守在城里,反而不利于守城,守城也不是一味的被动挨打。 朱五坐镇高邮,城外设立大营,傅友德带一军亲卫中军和常遇春的陷阵营驻守。 官军虽然有六十万大军,但是战场只有这么大,他们不可能一拥而上。 城外大营和高邮城互为犄角,相互依仗,战况不利,两军还可以撤回城内。 朱五要一步步的耗尽官军的有生力量,消磨他们的耐心。 天地间一片忙碌,然而作为定远军的主帅,朱五却不在这里。 而是在水上,大都号犹如一个庞大的巨兽,在水上缓缓前行。 朱五和定远水军的将领们坐在最高层,说着闲话,似乎在等着什么人。 “爹,来了!” 朱玉在下层喊话。 朱五站了起来,江上一艘战船疾驰而来,船头一个人拄刀站立。 “下去迎迎!” 朱五笑笑,带着众人下船。 此时,战船靠在了大都号的边上,船上的人都抬着头,惊愕的望着这艘铁甲巨无霸。 “重八哥!” 来的不是别人,濠州军总管朱重八,身后跟着徐达。 “小五!” 朱重八把震惊压在心底,上了大都号。 “乖乖,你这船够大!” 说着,眼光四处打量,大都号上不但有彪悍的水军,还有一门门黝黑的铁炮。 随后,大伙又回到道,“咱那点兵马,也就能帮你敲敲边鼓,不过既然咱来了,濠州军这几万弟兄,就没有怂的!” “图来!” 朱五伸手,边上自由亲兵把地图,运河河道图挂在墙上。 ”脱脱过了山东,不日就到淮安。你钉在泗州,他肯定要拔掉你。” “咱死守泗州!”朱重八也看着地图,“但打他咱的时候,你得在他屁股后头掏他,不然咱也过,这条道没有退路,只能向前,谁拦着,杀谁!” “你那边还缺啥?钱还是粮?” “啥也不缺!” 朱重八犹豫下,“你那火炮好使,要是有多,再给咱些。七个,不大够用!” “行,回头再给你送十门火炮!” 朱五丝毫没有犹豫,他不怕朱重八学了去。 不说火炮的铸造工艺,就是弹丸和火药这两样,朱重八那边都琢磨不出来。 朱重八点头,忽然苦笑,“现在咱到是盼着脱脱早点来,省着心里总当回事!” 说着,叹口气,“这场仗下来,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朱五笑笑,“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你以前说不出这话!” 朱重八重新坐下,“小五,咱哥俩喝两口,下回喝酒,不知道啥时候呢?” “中!” 随后,一壶热酒,两样小菜。 其他人识趣的退的远远的,只留下他们哥俩。 朱五给朱重八和自己满上,一阵风吹进来,到处都是酒香。 两人对坐无言,谁也没再说什么糟心的话,有些事心知肚明即可,默默的喝着。 “五阿,咱求你个事儿!” 半晌,朱重八开口说道。 “你说!”朱五继续倒酒。 “要是咱败了,秀英和咱的儿女,你那边能照应得帮着照应!” 朱五倒酒的手顿了一顿,“你刚才还说,败了也是好汉呢!这仗还没打,怎么就败了!再说,守不住泗州,你还可以退,哪里就道这个地步!” 朱重八端着酒杯,“小五,别装糊涂,你知道咱啥意思!” 顿时,朱五无言。 许久之后,朱五才端起酒杯,“重八哥,敬你!” ~~ 晚上还有。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精品感言 精品了,所以开个单张感谢下大伙。 可能有一些特别的帅的读者会书,小二阿,感言就不要了,你爆更吧。 小二,其实挺对不住大伙的。 真的。 写这书,是在一个风起云涌的夜晚,当时我在广州著名的私人会所,等着一八六号。 那时,我在写一本都市,最后的八零后。 他娘的,二十万字了,愣是签约短息你都没有,收藏没过百。 然后我就怒了。构思了一晚上,前五十万字的大纲。第二天清晨,写出了第一个三千字。 然后,第二个,第三个,然后短信通知签约,再然后给了推荐。 我一下就激动了。 真激动啊。 第一天三百多收藏,第二天直接八百,八万字的时候4800。 这些数字代表着有人喜欢我啊! 然后,我厚着脸皮问锐利主编。 我啥时候能上架? 结果被怼了。 意思是,你别想那些没用的好好写,看好你。 然后,我又遇到了欢呼青舟,他简单的告诉我,加油! 最让我感动的是,书友们一次次的好评和催更。 然后,上了很多推荐,然后上了三江,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再然后上架,到今天精品。 其实,这都是你们这些靓仔的功劳。 我这人懒,慢,短。 错别字多,粗细大意。 大伙还这么捧场,包容我,鼓励我,支持我,真是莫名的感动。 甚至这两个月,我事情如此多,更新不给力的情况下。 你们依然爱我,真让我感动。 能在网络上,得到这么多人的认可,我何德何能?受之有愧。 小二我会且行且珍惜,不辜负大家。 其实一路走来,真的磕磕绊绊。 看书时候不觉得,写书时候掉头发。 自己薅的。 很多时候,情节就在嘴边,但是就是变不成文字。 所以很多时候,自己真的没有勇气去看第二遍。 小五走到今天,不是我写的好,是大家捧场。 我是幸运的。 我这人还贼顽固,我性格不是很好,有时候特别情绪化。 可能会为一句赞美,高兴半天。 但是,也会为了不是赞美的话,而懊恼丧气。 所以,我感谢大伙。 山高路远,江湖水长。 小五有你们会更精彩。 咱们以后见。 最后还要感谢大伙的订阅,感谢始终在默默支持小二的朋友,感谢那些真金白银的打赏。 ~~ 各位靓仔,加油。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五十 野兽(上) 清晨,春日的大地,一片荒芜。 一年之计在于春。 如果不是战争,这个世界,地里应该全是带着希望和寄托,忙碌的农人。 可是现在,天地之间的原野,萧索得如同破败的秋日。 荒草,水沟,泥泞。 放眼望去,没有一丝生气。 朱五渡江连破三城,朱重八扫荡了高邮和淮安之间的小城和堡垒。 战火烧到了百姓的身边,无数人拖家带口开始逃难。 原本是富庶温暖的淮东,现在已经很看看到人烟。 看到这些,朱五的心中五味杂陈,有些羞愧,有些自责。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他算得上一个。 但是,这样的情绪只是在心中一闪而过。 这个时代,无论是英雄还是枭雄,都不能有太多的怜悯之心。 想活下去,只有杀人。 战争,其实没有正义。 只有,胜利。 “五哥,前面是淮安地界了!” 蓝玉指着前方,在朱五身边说道。 此刻,朱五正驻马在一条小河边上,任凭战马低头喝着清澈的河水。 身边大约五百多武装到牙齿的亲卫骑兵,警惕的看着四周。 今天,他当了一回斥候。这些天定远的骑军探马整日在淮安和高邮之间游荡,甚至走得更远。 但是,探到的消息都是淮安城大门紧闭,严防死守,周围没有官军的动向。 于是,他决定自己出来看一看。 听了蓝玉的话,朱五拉下缰绳,战马哼了两声,离开小河。 “继续往前!” “五哥,前面是淮安的地界?”蓝玉劝道,“您” “你怎么跟李善长他们那些文官一样,婆婆妈妈的!” 朱五笑道,“老子也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怕个鸟,碰到官军宰了就是。再说,官军都躲在城里不敢露头,能有什么事?” 说完,“驾!” 轻轻喊了一声,胯下的战马如箭一般窜了出去。 蓝玉无奈,朝身边一个亲兵使了一个眼色,纵马跟上。 五百多人的骑兵,黑压压一片,乌云遮天一般在大地上前行。 马蹄声,响彻天际。 这五百人,都是定远军最精锐的骑兵,身上都是工匠放心精心打造的铠甲,不说以一当十。 起码,官军没个两三千骑兵,留不住他们。况且,定远的游骑兵一直在淮安的边上晃荡,只要有战事,马上就能支援。 这就是朱五的依仗。 “驾!” 朱五在马上,四处打量。 淮安周边的农田也荒了不少,今年还没下过雨,地里的杂草无精打采,带着些枯黄。 “吁!” 突然,朱五拉住缰绳。 侧面的草地里,似乎有什么东西。 “那里边什么东西?” 朱五用马鞭一指,边上跟在他身后的花云,就带着几个亲兵,下马抽刀赶了过去。 “大帅,是具百姓的尸首!” 花云附身看了一下,回道。 朱五也下马,走了过去。 杂草中,一个瘦弱的百姓背朝天躺着,背上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一些蚊蝇在暗黑的伤口上徘徊。 “刀伤?” 朱五看着尸体上狭长的伤口,显然是马刀劈砍刀伤口,背上的骨头都露出来了。 随后,用刀鞘捅了捅尸体,还不是很硬。 “最多昨晚上死的!” 死人见得过了,也就有经验了,这人的死亡时间很近。 “大帅,这有马蹄印子!” 花云在边上发现了什么,大声说道,“不是一匹,起码一个骑兵队,三十几个人!” 朱五也看到了,地上的马蹄印子整齐的朝着一个方向。 “上马,去前面看看!” “俺先去!” 蓝玉抢在朱五前面,带着几个骑兵疾驰而去。 “检查火铳,弓箭!” 上马之后,花云大声吩咐。 几百人的骑兵马上呈战斗阵型前进,马背上长枪端平,马刀出鞘。 善于骑射的轻甲骑士,分布在骑兵的两翼。 两百个火铳骑兵,护卫在朱五的身边。 又往前走了几里地,蓝玉的亲兵快马过来。 “大帅,前面有个小庄子,蓝千户在道边抓了一个舌头!” “驾!” 朱五点头,继续策马前行。 没几步,就看见蓝玉带着人下马蹲在地上,一个衣衫褴褛的老汉,正双手合十跪着,说着什么。 “咋回事?” “五哥!”见了朱五,蓝玉小跑着过来,“这老汉是是庄子里,昨晚上几十个骑兵冲进庄子祸害,杀人放火,现在还在庄子里没走!” 朱五有些疑惑,淮安的官军有这么大胆子出城? 眯着眼睛问,“官军?” “八成是,但是老汉说,那些骑兵说的不是咱们汉话,长的和咱们也不一样。” “管他是谁?” 朱五心中火起,冷笑,“几十个骑兵,给我屠了!” “喏!” 蓝玉也不多说,一挥手,骑兵们纷纷上马。 庄子就在前面,本该是炊烟起准备忙碌的时候,但是一片沉寂。 朱五带着骑兵在庄子边上的高处停下,蓝玉带着人慢慢的摸到了庄子边上。 这些战马都受过严格的训练,没有主人的允许,除了马蹄声,不会发出任何嘶鸣。 “啊!” 天地间,突兀的一声惨叫打破宁静。 撕心裂肺,绝望而又痛彻心扉。 接着,朱五的视线之中,一个年轻女子,裸露着身体从一处房子中跑出来。 她似乎没有方向,只是如疯子一般无助的喊叫,嚎哭。 “%#~!” 接着传出一阵鸟语的笑骂,一个光着膀子,卷发高鼻的胡人怪笑着,从屋里拿着弓箭冲了出来。 一切都看在朱五的眼里。 赤裸的年轻女子哭着奔跑,身后卷发的胡人拉开了弓箭。 朱五的心猛的揪了起来,“不要” 嗖! 奔跑的女子一下停住,一只箭从她白皙的胸膛穿了出来,献血马上无声的弥漫,染红了她半边身子。 “呃” 她的嘴里发出沙哑的悲鸣,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头正对着朱五的方向。 她似乎看到了朱五。 她看到了。 朱五清晰的看到,女子努力的抬头,嘴里想对他的方向发出声音。 甚至她想挥手,可是一切都是徒劳的。 她是那么的年轻,花一样的年纪,洁白的身体在眼光下,散发着柔和的光泽。 可是,触目惊心的鲜血,却不住的把她包裹。最终,她只能看着朱五,无力的倒下。 “蓝玉!” 朱五大喊。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五十一 野兽(下) 突然间,朱五悲从中来,嘶吼着,“等你娘呢!” 一声嘶吼,带着无限的悲愤。 卷发的胡人也看到了朱五,看到了纵马奔驰的定远骑兵。 “*……%#!” 嘴里马上发出一连串古怪的喊声,转头就逃。 但是,他逃不了。 蓝玉的战马带着残影疾驰到他身边,马刀轻轻划过。 胡人的身体还在跑着,但是卷发的头颅已经高高飞起。 扑! 魁梧的身躯倒在地上。 通! 还睁着眼睛,带着恐惧的头颅从空中跌落。 “一个都别让他们跑喽!” 朱五踢打战马,带着剩余的骑兵,蜂拥的冲进来。 庄子里的沉寂被打破,顿时变成了战场。 一个又一个的卷发高鼻棕眼胡人从房子里冲出来,变成尸体。 他们没有马,身上没有批甲,在如狼日虎的定远士卒面前,根本没有抵抗之力。 小小的庄子马上被扫清,仅剩下的胡人骑兵聚集在一个屋子里,徒劳的放箭。 “预备!” 一队火枪手下马,手持火枪围住了矮小的民房。 “放!” 砰砰砰! 带着仇恨的弹丸在白色的烟雾中呼啸,穿透木墙带起无数的血雾。 刚才那年轻女子的惨叫,轮到了这些畜生的身上。 “掌心雷!” 排枪之后,两个定远士卒掏出掌心雷就要点燃。 “投~降!” 千疮百孔的房子内,忽然传来一声生硬的汉语。 “先文化,再剐!” 朱五咬着牙,眼睛里全是血丝。 “滚出来!” 在定远士卒的喝骂声中,几个残存的胡人骑兵,相互搀扶浑身是血的从屋里出来。 “王八遭地!” 长枪刀鞘噼里啪啦的打在身上,那些胡人在地上蜷缩成一团。 “问他们是谁?哪来的?多少人?领头的是谁?大部队在哪?” 朱五红着眼睛,一连串的问。 这些胡人和朱五印象中的胡人不一样,准确的说和这个时代的胡人不一样。 轮廓分明,毛发旺盛,像是后世西亚地区的人。 果然,朱五的猜测是正确的。 磕磕绊绊的沟通之后,蓝玉禀报。 “五哥,是朝廷在西域招来的藩兵。脱脱的先锋骑兵,昨下午到的淮安。 一共三千人,都是快马骑兵,驻在淮安城,他们是探马,在城外晃悠。 他们领头的叫啥穆阿?俺也没听明白!” 脱脱的先锋? 狗日的来的到快! 朱五在马上俯下身子,盯着蓝玉,“这些杂种,别让他们死的太容易了。” 正说着话,旁边传来一声怒骂。 “俺日你八辈先人!” 花云虎目圆睁,魁梧的身子有些颤抖,“大帅,您来看!” 死人! 朱五看过去,一屋子里都是死人。 死不明白,脸上都是痛苦和恐惧的死人。 有大人,有老人,有孩子! 五一咧外,这些死不瞑目的百姓,都被人割去了耳朵。 一瞬间,朱五低下头。 他不敢看。 因为他感觉,这些死不瞑目的目光都在看着他,似乎都在跟他喊,报仇!”蓝玉,动手!” 朱五大喝一声。 蓝玉狰狞笑笑,朝那些残存的胡人走去。 “别不杀降!” 这些卷发胡人的惊呼中,一道道绳索套住了他们的脖子,手脚。 绳索的另一头挂在了马鞍上,胡人们哭泣的挣扎。 “死!” 定远军士卒的鞭子狠狠的落在马屁股上,战马在骑手的操控下奋力向前。 噗! 有血凌空爆炸。 刚才的活人变成分离的躯体。 你像野兽一样残害我们的百姓。 我们就让你们尝尝车裂的滋味。 几个重伤的胡人吓傻了,哭泣着,怪叫着手脚并用的在地上爬行。 朱五听懂了他们在喊啥。 “妈!” “就恁有妈!” 蓝玉眼角有泪,从军到现在,杀的人不计其数,可是杀的都是敌人,不曾如此对待过百姓。 “弟兄们,踩死他们!” 一声令下,无数的战马在最后几个胡人的身上踩踏,烟尘中,他们变成了一堆肉泥。 可是,朱五的心里有点不解气。 现在,他特别想杀人。 忽然,耳朵里传来一声哭泣。 “谁?” 边上的亲必过踹来一间屋子,里面传来恐惧的惊呼。 几个年轻女子,哭泣的抱在一起,她们的身上都是饱受凌辱的痕迹。 朱五慢慢走过去,想说些什么,可是无话可说。 这些女人抱在一起,缩着头,连哭都不敢出声。 “我叫人,给你们找衣服!” 朱五,慢慢关上了门,给这些女人一点自尊。 “站住!” 边上,又有亲兵喊,不过不是喝骂,而是有些关切。 刚才在路上抓来的那个老汉,魔障了一半跑进来。 “孙儿?俺孙儿呢?娃!俺地娃!” 然后,哭喊的老汉在满是死人的人前站住,不动了。 “娃娃!” 撕心裂肺的悲鸣再次从嘴里发出,老汉疯子一样冲进去,在死人堆里抱起一具小小的身体。 “娃啊!你让爷可咋活啊!天老爷啊~你睁眼吧!” 所有人,眼眶都红了。 定远军的士卒们,都是两淮的后生,听着和乡音相近的哭声,心里难受。 “给那些女子找衣服!带他们走!” 朱五背过头,不想让人看见自己的软弱。 “尸首呢?”花云问。 “烧了吧!”朱五想想。”五哥,淮安有三千骑兵,带上这些女人~?” 蓝玉凑过来,犹豫着问。 “这离淮安一百多里呢,带吧!” 朱五叹息,“她们在这,只有死!” “好,俺让人快马给咱们前站。” “娃啊~!” 身后的哭声孩子继续,老汉已经哭哑了嗓子,还在喊。 朱五回头,那老汉正好抬头。 苍老绝望的目光和朱五对上。 “军爷~为啥要打仗?为啥?” 为啥打仗? 如果刚才这么问,朱五会告诉他,为了活下去。 如果昨天这么问,朱五会告诉他,为了野心。 如果是以前这么问,朱五会告诉他,这是乱世。 但是现在,朱五只有两个字。 “当人!” 老汉愣了下,又哭着笑笑。 低下头,在孩童青色的额头亲了一口。 “娃啊,下辈子投胎,记得找个别人把咱当人的世道!” 说着,放下孩童的尸体,枯瘦嶙峋的身躯似乎绽放出硕大的能量。 “军爷,带上俺!” 老汉跪下,“俺能给您喂马,只求您杀尽这些不把俺们当人的畜生!” “好!” 朱五点头,忽然仰天长啸。 “提刀征战无老少,杀尽畜生为正道。誓要天地换新颜,跃马扬刀对天笑!” 这一刻,朱五明白了。 明白,来这个世上的意义。 不是单纯的为了活下去。 也不是单纯的为了自己的那点野心。 而是自己身为男儿,这人不如猪狗的世道,自己必须做点什么。 败了,也是英雄好汉! 死了,也不负男儿。 来这世上一遭,就要有男儿的英雄气。 虽千万人,吾亦往矣的英雄气。 勇于担当,把重任抗在肩膀的英雄气。 纵横沙场,为新世界,为万千黎民百姓的英雄气。 火焰,燃起。 山脚下的小村庄变成一片火海,噼里啪啦的燃烧声在耳边回荡。 朱五的骑兵们,缓慢的前行,刀枪在手,心中充满悲愤。 老汉赶着马车,车上是那些呆滞的,行尸走肉一般的年轻女子。 轰! 房屋倒塌的声音传来。 老汉和女人们同时回头,他们的家园变成了火海。 火海里了,有他们的亲人。 泪干了,他们依然在哭泣。 空洞的眼神中满是眷恋。 可是他们,还是决然的收回目光,只有仇恨刻在他们的脸上。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五十二 交锋 “唔嗷.............!!” 山脚下,村庄的余烬还在闪耀着火星,烟尘还在四野中弥漫,刺鼻呛人。 突兀地,天地间一群撕心裂肺的野狼嚎叫声,让变成废墟的村庄,更添了几分血腥。 这里是江南水乡,不是塞外雪原。这里,从来就没有狼。 不是狼,是人! 村庄的路口,几百个卷发长须的胡人,围成团跪在地上,双手放在胸前,掌心向着天空,他们的头也向着天空。 血盆一样的口中,异口同声的发出阵阵带着悲凄的狼嚎,像是草原上失去同伴的野狼。 他们中间,是一个用人头搭起来的京观,一双双不甘的眼睛和乌黑的血液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凄惨的画面。 京观上的人头和这些嚎叫的狼一样,都是卷发高鼻的胡人。他们,是同族。 他们的身上穿着异域风情的铠甲,挂着狭长锋利的马刀。他们或是带着铁盔,或是头上包裹着厚厚的白布。 他们不属于这里,这片温暖的土地也养育不出这样的野狼。 他们来自遥远的西域,来自传说中的地方。 嚎叫结束了。 这些胡人之中,一个穿着最为华贵,眼神像鹰一样锐利,带着金色头盔的胡人,缓缓睁开闭着的眼睛。 “雪还有凝固,杀害我们族人的敌人应该还没走远。” “头人,这边有马车的印记。” “上马,追!” 金盔胡人甩开披风上了高大大战马,对身边人发令,“去叫城里的族人们跟上!” 说完,策动战马,沿着马车轮印的方向,疾行。 他们是西域的娇子,必须用敌人的血,告慰族人的英灵。 这些胡人,就是脱脱南下的前锋骑兵。 一百多年前,他们的国家被成吉思汗的铁骑灭亡,他们就成了黄金家族最忠臣的鹰犬。 ............. 开了春还没下个雨,午后的阳光有些炙热。 朱五的盔甲里已经全是汗水,但依然在马上笔直的挺着腰杆。 定远军的骑军还是战斗队形,前面有快马探路侦查,后面有游骑放哨。 但是他们中间的队伍走得快,因为老汉的马车走不快。 “五哥,要不您带人先走,俺护着这些女人回去?” 蓝玉的脸上始终带着焦急不安,终于有人耐不住,在朱五的耳边轻声说道。 不是他太过小心,而是朱五的身份太过重要,万一......... “怕后面有人追上来?” 朱五笑笑,“你蓝小二胆子越来越小了,有人追宰了就是,你五哥是没杀过人,还是不会杀?” “俺...!” 蓝玉涨红了脸,“俺不是那个意思!” “知道你小子的小心思!” 朱五接着笑道,“咱们进淮安的地界的时候,你已经派人回去报信了是吧。 估摸着这会傅友德他们也正在来接应的路上,有啥好担心的!” 说着,忽然冷笑一下,“小二,其实我到真希望有人追上来,最好是那些畜生的同伙!” “五哥,他们咋跟咱们长的不一样呢?” “这天下很大,除了咱们华夏还有很多国家。每个国家的人长的都不一样,有的金发碧眼,有的皮肤棕色,还有人全身都是黑色。” 朱五没有谈兴,只是随口应付。 蓝玉却来了兴趣,“全身都黑,多黑?” “只有牙是白的,晚上不张嘴,别人找不着!” “啊?”蓝玉一脸的疑惑,“那么黑?那还是人吗?” “呵!”朱五一下笑出声,脑子中不由得想到些什么。 这个时代不是没有优点,起码这个时代,任何一个百姓,都可以用优越甚至挑剔的眼光,看待其他人,他们有这个资格,也有这个实力。 “报!” 后面一声疾呼,一个骑兵人马都是大汗的疾驰而来。 “大帅.........后面有尾巴追上了!” “多少?”蓝玉急问。 “也是探马游骑,远远的看到六七个!” “慌啥!” 朱五看了一眼身后的方向,“咱们五百多人,官军得多少骑兵才能吃掉咱们?人少了他们不敢来,人多了更好,拖住他们,等咱们大部过来,一口吞了!” 说着,摆摆手,“让他们在身后吊着,不怕!” ~~~~ “穆阿头人,前面发现骑兵,大约五百人,还有马车!” 带着金匮的胡人听到前方哨兵大的回报,棕色的眼睛里满是狂热的神采。 五百人? 中原人都是两脚羊,自己这边一个冲锋就可以击溃他们。 “吹号!集结!” 嘟~~~~ 嘟~~~~ 诡异的号声,在原野上回荡,像是狼在呼唤族群。 “天神在上,杀害我们族人性命的敌人就在前方,勇士们冲上去,撕碎他们~~~!” 嘟~~~ 朱五也听到了这诡异的号声。 同时身后的游骑传来信息,一只大约三百人的骑兵队,朝这边全速前进。 是胡人,卷发长须的西域胡人! “追得好!” 朱五冷笑,对身边人道,“不走了,弟兄们,畜生上门了,招呼着!” “喏!” ~~~~ 近了,近了。 “啊拉*&……%$” 前方一声怪叫,马背的上的穆阿看到了远处,敌人的影子,而且随着距离的拉近,越来越清晰。 “他们怎么不跑?” 远处小山坡上,敌人全部下马站着。 他们不是不跑,他们是在等! 而且,眼前只是只有三百人,还有两百人去那里了? “停!” 穆阿下令,奔驰的骑兵停下了脚步。 “头人,为什么不冲过去?” “这些敌人有些奇怪!” 穆阿有些疑惑,“他们故意停在那里等咱们,你再看他们身上的铁甲,还有他们的战马,中原人什么时候有这么厉害的骑兵了?” “头人,中原人都是样子货,杀过去,他们的马,他们的甲,他们头颅都是咱们的!” 远处,朱五有些意外。 ”这些畜生还有点脑子!” 说着,对亲卫道,“去个人,刺激刺激他们!” 话音落下,众人哄笑之中,一个定远士卒跑了过去。 众目睽睽之下,这士卒掀开裤子,掏出黝黑的那话儿。 唰! 浑浊的液体喷得老长! 士卒对着西域胡人的方向,车着脖子喊,“狗崽子,你家爷爷赏你们点尿喝!” 随后,数百人等在山坡上的定远士卒,大笑着跟着一起喊。 “你家爷爷,赏你们尿喝!” ~~~ “*&……%!” 金盔头人穆阿暴跳如雷,他们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侮辱。 “阿卜杜拉!” 穆阿不复刚才的冷静,“冲过去,死了他们!” 队伍前,印着诡异图案的大旗竖了起来,数百西域胡人骑兵嘴里鬼叫着,挥舞着狭长的马刀,冲锋。 数百人匹战马冲起来,大地都在颤抖。 轰隆!轰隆! 朱五在马上一动不动,眯着眼睛看着来势汹汹的敌人。 “预备!” 亲卫军中一声令下,最前方六十杆火铳已经装填完毕,冰冷的枪口对着前方。 “稳~~~~~!” 军官们拉长口号,等待骑兵进入射程。 “唔嗷~~~!” 这些胡人的狼嚎声越来约大,大地的晃动越来越剧烈,似乎鼻尖也闻到了他么恶臭的体味。 “放!” 砰砰砰! 火舌在阵前瞬间绽放,西域胡人的狼嚎声,直接被打回了娘胎里。 “天神在上,什么东西?” 后队冲锋的穆阿还没来得弄清楚那是什么,最前面冲锋的族人,已经有好几个,惨叫着跌落。 “换枪!” 定远军这边并没有停止,朱五的亲卫中军,精心打造的火铳二百杆。 前面射击后面装填,三人为一组,连绵不绝,还有二十人为预备。 砰砰砰! 冲过来的西域胡人骑兵被突如其来的打击,弄乱了。 前方想躲,后面想冲。 山坡上,定远的火铳兵几十人如一人,在军官的号令下整齐的接过装好的火铳。 扭着头,一轮齐设,齐设再齐设! “蠢猪!绕过去!” 前方,不知道多少族人惨叫着落马,那些敌人笼罩在神秘的白雾之中,看不清楚。 穆阿在后队焦急的大喊,同时拉动缰绳,想从另一面冲上去。 可是,侧面的大地传来震动。 穆阿疑惑的转头,他们的侧后面,一队黑甲的骑兵,举着一杆红色的大旗,无声的冲锋。 “举枪!” 蓝玉在骑兵队伍的前面,一声令下,手中的骑枪端平。 “弟兄们杀鞑子!” “杀!” 轰隆! 黑色的铁流猛烈的撞到西域胡人的侧后面,锋利的骑枪和马刀,无情的收割着他们的生命。 “整队!掉头!” 金盔头人穆阿,在马上大声传令。 可是,朱五不回给他这个机会。 “上马!” 朱五一声令下,花云为首的重甲骑士已经准备完毕,拉下铁盔的面罩。 “推下去!杀了他们!” “杀!” 弥漫的白色烟雾之中,朱五的亲卫重骑,如地狱冲出来的魔鬼一样。 从高处,一往无前的冲了下来。 轰! 没有花哨的动作。 重甲骑兵连人带马撞在了胡人的轻骑身上,几个西域胡人,跟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起跌落。 “撤!” 穆阿不甘心的大喊。 ~~~~ 刚刚下班,累死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五十三 羔羊的反击 “唔嗷............!” 原野上,西域胡人再次如野狼一般的嚎叫,带着无尽的悲愤和仇恨。 刚刚仅仅是一个照面,片刻之间的战斗,在定远的前后夹击之下,这些西域的兽兵就留下了近百具尸体。 若不是,金盔头人穆阿当机立断,可能死的还会更多! 望着朱五远去的方向,穆阿眼中喷射着愤怒的火焰。 这些人,和他们想象的中原人不一样。 他们强壮,高大,勇猛善战。 而且他们手里还有一种可怕的武器,比弓箭慢,但是比弓箭的射程和威力更大更远。 那就是传说中的火器? 穆阿并非什么都不知道,一百多年前,蒙古大军用回回炮和会爆炸的铁火炮攻破千年古都巴格达。 尊贵的哈里发被裹在毯子里被马踩死,城里的百万居民都被屠杀。 火器的威力和蒙古人的残忍,在西域,在他们的家乡,流传了上百年。 但是,这并不能磨灭穆阿心中复仇的火焰。 对方的火器肯定不多,为何不直接攻打淮安城。 现在他要做的,就是远远的跟着那些敌人,等待后续大队骑兵的到来。 三千人的骑兵,可以把那些天杀的敌人,踩成肉泥融化进泥土里。 ~~~ 朱五的骑兵依旧慢慢前行,队伍里,两匹战马的背上,还捆着两个西域的胡兵。 他知道后面有尾巴跟着,或者说他是故意让敌人的游骑知道自己的方向。 远处,跨过一条小河,又一队打着朱字大旗的骑兵迎接过来。 更远处,无数步兵看似杂乱的驻扎在一条小河旁边。 朱五回头,看看敌人游骑的方向,撇下嘴。 “千万别惊了啊!” “总管!” 傅友德骑着一匹颇为神骏的白马,举手投足,看起来比朱五这个总管还有气势。 “探哨让兄弟们干就行了,您何必亲涉险境?” 一见面,傅友德就开口埋冤。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这是道理,也是劝解。 朱五没有反驳,笑着说道,“后面估摸有大队的骑兵马上追来,你准备好没有?” “属下早就准备好了!”傅友德咧嘴一笑,“就怕他们不来!” 说着,调转马头,“地上坑多,俺给总管带路!” 朱五点头,前行之时再次回望。 身后,西域胡人的游骑一闪而过。 ~~~ “头人,前面是中原人的大营?” “多少人?” “起码七八千人!” 听了游骑兵的回道,穆阿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他身后,作为脱脱先锋,到达淮安的骑兵已经集结到一起,但是只有三千。 但是接下来,游骑的话,又让他喜笑颜开。 “都是步兵!” “去看看!” 穆阿的心里重新有了自信,这个时代,三千骑兵在战场上是无敌的存在。 别说七八千步兵,就是再多一倍多步兵,自己也有信心击垮他们。 轰隆! 大地在马蹄马蹄之下颤抖,三千西域骑兵在马上缓缓前行,就像是移动的山脉,坚不可摧。 “头人,在那!” 游骑兵一指,穆阿看到了河边密密麻麻的步兵。 那边也发现了他们,接着步兵的营地忽然出现了慌乱,一队队士兵在营地里慌张的跑着。 似乎是在列阵,又似乎在准备迎敌,大营的前面,步兵们想无头苍蝇一样,在准备拒马和长枪。 “晚了,对面的步兵将领是个糊涂蛋!” 穆阿的脸上浮现出狰狞的冷笑,对面的步兵在的眼里,此刻就是待宰的羔羊。 水边布阵,近万人集中在一起,没有分散,没有纵深,也没有地形掩护。 不是羔羊是什么? 等等,这些羔羊要干什么? 发现西域骑兵之后,慌乱的步卒大营中,飞快跑出两匹战马。 马上到骑士,把两个被绑着的西域胡人丢在了地上。 随后,骑兵下马,就在数万人的注视之下,冷笑着一只手抓着西域胡人的头发,一只手抽出手中的长刀。 “他们要干什么?” 穆阿有些不敢相信,或者送不愿意承认。 “啊!” 让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响起。 数万人的目光中,定远军骑兵的长刀在西域胡人的脖子上,发出吱嘎吱嘎的摩擦。 接着,手臂用力,刀光闪过。 两个定远军的骑士,像是地狱中走出的杀神。 高举手里滴血的人头,向着穆阿三千骑兵的方向,大喊。 “有种来战!” “冲过去,杀光这些中原人!不但要杀光他们,以以后,我允许你们,杀光你们见到的任何人!” 穆阿和三千西域骑兵,都被激怒了。 “神的旨意,杀光他们!” 穆阿高举右手,“啊拉胡*#@!!” “杀!” 三千多骑兵从三个方向,铺天盖地的冲锋,大地猛烈的晃动,平静的河水都在震颤。 这样的场景无法形容,朱五站在远处的高地上,拉着缰绳的手在微微的颤抖,内心有一些紧张还有一些激动。 打了这么多仗,他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多的骑兵同时冲锋。 这种震撼和冲击力,根本无法用语言表达。 此情此景仿佛世界末日,天塌地陷一般。似乎冲过来的不是人,而是整个天空压了下来,所有要阻挡它的,都将化为粉末尘埃。 “神的旨意,啊拉胡可%#@!” 骑兵队伍中,许多头上包裹着白布的胡人,在大声鬼叫。 “稳住!” 定远军的阵前,所有军官都红着眼睛,扯着脖子嘶吼。 天地之间,刀与盾的碰撞即将开始,似乎干旱的土地,马上就要被血水滋润。 穆阿在骑兵队伍的中间,眼中泛着杀戮的狂热,冲过去,踩死他们,砍死他们,报仇! 目光骄傲的扫视着冲锋的族人,不经意间扫过冲锋路上,两边的高地。 嗯? 那里,怎么站着一个孤零零的骑兵! 视线之中,一个魁梧的骑士,把一杆火红色的大旗狠狠的插在地面上。 “啊拉@#%!” 突然,西域骑兵们扯着脖子,用尽全身的力气在呐喊。 同时拼命的踢打战马,最后的冲锋来临,战马快成了一道闪电。 马上到骑士,甚至能看到对方拒马之后,步兵惊恐的表情。 可是…… 轰隆!扑通! 左右两翼冲锋的骑兵,忽然中了妖术一般从战马上重重跌落,冲锋的战马也在哀鸣中失重倒下。 就像奔跑的人,踩到一个陷阱。 “狡猾的中原人,他们在地上挖了绊马坑!” 没错。 他们来之前,通往步兵阵地的两侧,就有无数的绊马坑,高速冲锋的战马才踩进去只有一个下场,断腿摔倒。 刚才还气势如虹的冲锋队伍,忽然变得凌乱,无数落地的骑兵和倒下的战马,被后方的骑兵的踩踏,冲锋的路上变的拥挤慌乱。 “放!” 穆阿清晰的看见,对方的步兵阵地中,一个年轻的士兵,挥舞腰刀,喊出口令。 轰! 砰! 山崩地裂的巨响之中,两翼拥挤的骑兵变成残肢碎片。 燃烧的弹丸在骑兵前进的队形中打出一条血色的通道。 接着,无数的弓箭床驽从对方的阵中发射出来,比雨水还要密集。 这一切都发生在眨眼的一瞬间。 这瞬间,战场的中央,穆阿的中路突击骑兵,就要撞上敌人的步兵。 “冲过去!”穆阿声嘶力竭的大喊。 前方,西域的胡骑,已经准备好收割第一个人头。 但是…… 哗啦! 当战马腾空再次踏上地面,满是杂草的土地忽然塌陷,像峡谷一样裂开。 无数西域胡骑连人带马掉落进去,发出瘆人的惨叫。 坑里粗大的尖头木桩上,变成了肉串的串子,串人的串子。 而且后面的骑兵勒不住马头,中路突击的骑兵也挤到了一起,更多的骑兵被自己的伙伴,活生生的撞到了坑里。 “卑鄙!” 死的都是自己的族人,穆阿心如刀割。 可是他只来得及说出这两个字,对面的步卒忽然潮水一般的后退,露出几十个黝黑的铁家伙。 “中计了!” “放!” 在穆阿的懊悔中,前方喷射出无情的火舌。 当十几门架设好的火炮,遇到了挤成一团的骑兵。 无需调整,齐射! 山呼海啸,天地变色。 实心的弹丸打到人群中,视线中满是飞舞的残肢断臂,眼前已经变成一片血色。 有骁勇的骑兵,纵马飞过塌陷的地方,可是随着而来的散弹,直接把他们的身体撕成了碎片。 一片族人的血肉飞到穆阿的脸上,带着热气的腥臭钻到脑子里。 “撤……” 退字都没喊出来,两边的高地忽然如地震一般都震动起来。 一个又一个的重甲骑士,出现在那杆火红的大旗之下。 瞬间,穆阿想起少年时,祖宗的老者曾说过。 遥远的东方,以火为德。 那里的人们,在千年以前,打着红色的旗帜,穿着红色的铠甲,他们的口号,虽远必诛! 高地上,常遇春拉下自己的面甲,手里的短戈是华夏男儿最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五十四 威慑 “都死了!” “全被朱五杀了?” 淮安知府和淮安蒙古万户恩科,听了差人的回报,同时呆坐在凳子上,失魂落魄冷汗连连。 “怎么可能?” 恩科虽是蒙人,可是家中世代镇守淮安,管理马场兵丁,到他这代除了名字之外,说话行事礼仪举止,和汉人无异。 “那可是丞相的先锋!西域三千铁骑,野战几万人都困不住,怎么可能全杀了?” 差人也是脸色煞白,惊魂未定一般。 “回老爷,也没全死,跑回来五六百人,正在城门口城门口嚷嚷着进城呢?” 恩科忙道,“快,开城门,染他们进来!” “不可!”淮安知府却在边上连连摇头,“恩科将军,万万不可!” 在恩科不解的目光中,淮安知府接续说道,“这些西域胡兵本就是虎狼之兵,不通人性。刚到淮安就是四下劫掠,杀人为乐!现在遭此大败,心中必然满是戾气。放进城来,一是毁了城内官军的士气,二来,怕是咱们城里的百姓要遭殃啊!” “那这如何是好?”恩科没了主意,“不日丞相大军来到,我等如何交待?” “我等无须交待!”淮安知府缓缓说道,“这胡人统领穆阿擅自带兵出城,被朱五杀了,和咱们有何关系。 恩科将军,现在你我二人,只需要把这淮安守好,就是大功!” “可是那些西域~~~” 淮安知府打断恩科,“让他们在城下扎营,每日饮食由城上吊篮送下去。” 说着,又冷笑着道,“这些西域胡人无法无天,不知礼法,不知尊卑。 不思报效朝廷,不敬天地。说白了,就是一群化外野人,我等何必对他们太客气!” 知府大人心中有气,淮安不是什么世外桃源,但是城中本来还算安定。 这些西域胡人以来,满城都是狐臭味不说,还祸害了许多百姓,让人恨得牙根痒痒。 “老爷!” 此时,门外又一个差人,气喘吁吁的跑进来。 “城下的胡人骑兵跑了,哄堂大散!” 淮安知府捋着胡须,“跑就跑了,你慌什么?” “朱~~~!” 那差人浑身打着摆子,惊恐万分,“朱五来了!” “啊!” 知府手上一抖,扯掉几根胡子。边上的恩科却是身子一个趔趄,差点钻到桌子底下。 “你看清楚了?朱五?” “朱五的大旗,小人看的真真的!” ~~~ 朱五再次卷土重来。 只不过这一次,身边的骑兵更多了,亲卫中军所有能调动的骑兵,都跟着他,护着他。 残存的西域胡人骑兵拼命的跑,他们就拼命的追。 当穆阿战死,金色的战旗被砍倒,这些西域的骑兵就失去抵抗的勇气。 在定远步兵和骑兵的绞杀下,只有几百个幸运儿逃出战场。 朱五经过一夜的休整,带着士气高昂的定远健儿,追了上来。 他不怕再遇到蒙元的大军,俘虏交代,为了急行军,他们一路快马加鞭而来,甩了脱脱几天的路程。 淮安城坚固的城墙就在眼前,朱五的骑兵队伍放慢了速度,黑云压城一般,缓缓前进。 而且朱五的骑兵还都配备了双马,远远望去,根本数不清多少兵马,看起来声势浩大无穷无尽。 城头上,淮安的文武官员和守军民壮,全是一脸死灰,惊恐万分。 “传~~本府的话~~” 淮安知府的牙齿都在咯咯作响,一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来,但还是坚持着传令。 “守住淮安,民壮赏银二两,官军五两~~~去把府库的现银抬到城墙上来,快!” 不得不说,这位淮安知府,虽然有这时代所有官员恶习,贪财怕死。 但是也有着,这个时代文官的操守。 “停!” 城下行进的铁流缓缓停住,天地间满是瘆人的肃杀之气,而且静得吓人,只有战马的嘶名,在天地间回荡。 朱五望着淮安城头,面色有些疲惫,但是眼神中那一抹坚决,却显露无疑。 这场仗,从一开始就是以防守为主,但是有机会,朱五也要给蒙元朝廷,一个血淋淋的威慑。 “上去!” 朱五用马鞭指了下城墙,蓝玉带头,一队骑兵雷厉风行的驰骋到城墙下面。 “城上的人听着,俺们总管不是来打你们的,是让你们看戏的!” 蓝玉说完,一个个或是被捆着,或是重伤奄奄一息,或是轻伤但是惶恐大叫的西域胡人,被赤条条的扔在城下。 阳光之下,他们身上黑色的长毛密密麻麻,俨然就是一副未开化的野人模样。 “看什么戏?” 城头,淮安知府呆若木鸡,自言自语。 “这些西域胡人鞑子,到咱们华夏杀人放火,奸杀掳掠,名为官军,实为畜生! 你们知道吗?这些鞑子把城外一个庄子不分老少都杀了,女人都糟蹋了。 那些死的,被祸害的,都是咱们汉人!跟咱们一样喝淮河水,吃米面长大的汉人! 今日,俺们定远军,俺们大帅替天行道,为死去的百姓报仇!” 蓝玉在城下拿着一个铁皮桶,冲城上大喊。 城头,有些骚动。 不知不觉中,有些汉军和民壮放松了手中的兵器,看向城下的定远军,眼中有了别样的情绪。 “行刑!” 蓝玉大喊一声,数百手持利刃的定远士卒下马。 哗哗的甲叶声,在城下回荡。 那些西域的胡人预感到了死期,拼命的挣扎叫骂,哭泣求饶。 噗!噗! “天爷!” “呕~~~!” 在城头此起彼伏的惊呼,和呕吐声中。 城下定远军的士卒面无表情的杀戮着。 似乎他们不想一下就解决那些西域的胡人,而是慢慢的折磨。 先砍一只手,再割掉耳朵。 剁了他们的脚,看着他们在地上惨叫着爬。 人,想像不到会有这样的惨叫。 似乎,连城墙都在叫声中颤抖。 城上的数万守军,皆是面有土色,数万人不敢发出一丝喧哗,胆小的都尿了裤子。 “快~~~传令,赏银翻倍!” 淮安知府吐得官府上都是污垢,不顾自己的仪表,哆嗦着下令。 而那位万户将军恩科大人,早就双眼一翻,昏了过去。 杀戮终于停止。 定远军的士卒熟练的挥舞短斧,一颗颗人头在城下铸起了一个京观。 “大帅小心!” 亲兵们的护卫下,朱五缓缓纵马到了城头,接过一个铁皮喇叭。 “我是朱五,定远军大元帅金陵总管,朱五!” 朱五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城上城下,听得清清楚楚真真切切。 “今天,我不打你们。不是我打不下来,而是我的是手上不想沾染太多同族的血。 你们看看,这些死的是什么人? 死的,是来自西域,来自塞外的狼! 脱脱要来打我,要杀我,要杀光我们定远军这些活不下去造反的穷汉。 老子活不下去,老子造反有理。 他蒙元朝廷,想杀老子,想灭老子,也有理。 可是,你们看看,这蒙元朝廷用的都是什么人?” 说着,朱五弯腰,在京观上抓起一颗人头,大声吼道。 “这些朝廷征召而来的畜生,和咱们不同根,不同种,非我族类! 他们,不把咱们当人!把咱们当羊,两脚羊! 脱脱有六十万大军,除了咱们汉人汉军,还有这些卷发粽眼的西域兵马,还有色目人~~~ 他信不过咱们汉人,也信不过你们! 我不打淮安,可是等蒙元的大军一到,淮安城比老子攻城死的人还要多。 老子把丑话撂在这。 等这些藩人到了淮安,你们城里的人,都是他们嘴里的羊。 他们会吃你们,糟蹋你们,祸害你们。 把你们当牲口杀,当奴才用。 吃你们的粮食,抢你们的房子,糟蹋你们的妻女!” 城上,鸦雀无声。 许多人低下头,许多汉军开始用敌意的目光的,看着平日作威作福的异族军官。 “老子是造反的贼! 但是老子有骨头,老子宁可站着死,也不跪着活! 告诉脱脱,想杀老子先问问老子手里的刀! 告诉脱脱,这些西域鞑子的京观,就是老子给他的下马威。 总有一天,老子在这淮河边上,把他带来的所有藩人都宰了。 用他们的头颅搭一个天下最大的京观。 这个京观会告诉所有把咱们汉人当成两脚羊,当成奴隶的外人。 天下,有骨气的汉人杀不尽。 犯我汉土者,杀我百姓者。 尽诛之!” 说完,手中铁皮喇叭扔上天空。 握住刀柄,凌空挥刀。 喇叭一分两半。 朱五调转马头,“回高邮!”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五十五 水战 伟大祖国生日快乐。 今日山河,盛世无双。 祝读者朋友,中秋快乐。 愿大家阖家安康,事事顺心。 久违的春雨,不期而至。 江南的湿冷,钻到了骨子里,让大多数来自北方,甚至更北的官军,格外难受。 六十万大军已兵临淮东,从运河码头到淮安城下,连绵的营帐比地上的草木都要密集。 朱五说的对,当这些所谓的官军到这的时候,就等于给百姓带来了苦难。 整个淮安路,全部变成了军营。 田地种不了,生意做不成,男人成了民夫苦力,女人 侥幸避开的百姓们,拖家带口逃进了山里,成为流民。 这场淅淅沥沥的春雨,到底是上天的福泽,还是苍天的哭泣? 春雨寒,脱脱的脸更寒。 刚进淮安,屁股还没坐稳,脱脱就听到一个坏消息。 正正三千人的骑兵先锋,被朱五给宰了。 淮安城下,那个巨大的京观海矗立在那里,那些没闭上眼睛的头颅,无比的恐惧。 砰! 一座高大华丽的营帐里,脱脱脱的手帐狠狠的拍打在桌子上,装着奶茶的银杯,滚落在地。 “你们都是死人么?” 脱脱圆润的脸上,肌肉颤抖。 地上,淮安的文武官员,用最卑微的姿势,跪成一排。 大元的丞相,历来都是半个天子,地方的官员,在他们眼中不比自家的奴仆尊贵多少。 脱脱一发火,这些人胆战心惊。 “呔!回话!” “丞相!”淮安知府抬头,“那些西域胡兵根本不听下官的阿,到了淮安就私自出战” “本相说的不是这个!”脱脱骂道,“朱五退了,那京观为何不收拾掉?留在那当佛拜?” 说着,脱脱的表情愈发的狰狞,“那坏我士气,乱我军心的玩意,你们就留着?留着给本相添堵?你是何居心?” “下官这就让人” “来人!” 脱脱不给淮安知府说话的余地,一声令下,帐外两个健壮的亲兵昂首而进来。 “拖出去斩了!” “丞相,下官冤枉,丞相~” 淮安知府顿时痛哭流涕,匍匐上前。 但是这个朝廷命官,在脱脱却被脱脱的亲兵,抓狗一样的抓住,往外拖。 “且慢!” 营帐外,一位五旬的汉人儒生走了进来。 “丞相,此时杀人,不吉!如今大军刚到淮安,正是用人之时!” 脱脱厌恶的看了看地上跪着的淮安官员,冷声道,“今日看在伯璲面上,饶你一命,都下去!” 地上人如蒙大赦,连滚带爬的走了。 人走之后,脱脱长叹一声。 “伯璲,坐吧!” 被叫伯璲的儒生,姓龚。 大元进士出身,学富五车,此次南下,在脱脱军中为参议。 龚伯璲也不见外,在脱脱身边坐下。 “三千骑兵阿!” 就听脱脱叹道,“朱五一战全杀了?要不是亲眼所见,本相根本不信。” “相比是那些西域蛮子,不知轻重轻敌冒进,中了朱五的圈套。” 龚伯璲开口说道,“丞相无须挂怀,如今百万大军齐聚淮东,朱五必一战可平!” “当日,就该先灭了他!” 脱脱的脸上满是懊悔,和州一战,自己连夜退兵,本想休整之后再灭了朱五。 谁知道,后院起火,不得不先行回京。 哪知,这一放。当日不起眼的毛贼,现在成了朝廷的心腹大患。 运河都给截断了! “跳梁小丑而已,丞相何必自责!”龚伯璲劝道。 “呵!”脱脱苦笑一声,“伯璲,你我二人多年故交,何必说这些好听的宽慰我。 跳梁小丑?朱五要是跳梁小丑!那刘福通,徐寿辉算啥? 还有那个不知抬举的朱重八!” 想到朱重八,脱脱更是咬牙切齿。当初听了谋士的建议,巴巴的派人招安他。 结果 龚伯璲笑道,“探马来报,朱重八的贼军如今全在泗州一代,不如先派一偏师,灭了他! 收复了泗州,盱眙,咱们大军两面夹击,高邮城,朱五能守多久?” “嗯,可行!” 脱脱点头,“让伊阔察尔和董抟霄去,本相亲带大军直扑高邮!” 春月,落在水面上,泛起阵阵涟漪。 淮安大运河,天下的南北分割线,几百年来,这里一直是南北的枢纽,水上要道。 运河上,满是给官军运送物资的战船,远处的码头上,到处是忙碌的身影。 十几艘官军战船,在水面上来回游弋。 这些战船都是福船,三层楼高,长达八丈,宽近两丈,船上弓弩火箭疫情俱全。 这些战船在狭长的运河中,格外巨大,来回游弋之时,显得有些缓慢。 “这鬼天气!” 战船的瞭望台上一个官军小校咒骂一声,擦着头上的雨水。 “要下就痛快的下,半死不活沥沥拉拉,没完没了!” 骂着,抹了一把脸,“护航?护个鸟!净他么扯淡耽误爷们睡觉,这他么哪有反贼?反贼敢到大军眼皮子底下来~” 说着,他说不下去了。 因为他的视线之中,忽然出现数十艘战舰。 战舰上,红色的战旗飞舞,在水面上快速前进。 “来啦!”官军小校扯着脖子大喊,“反贼来啦!” 水面上疾驰而来的,正是朱五的水军。 运河有些狭小,大都号那样的战舰在这里施展不开,所以来的都是快速机动的中形战船。 最前面的战船船头,俞通海和双刀赵普胜并肩而立。 “叔!怎么打?” 年轻的俞通海摩拳擦掌。 大总管重视水军,从建军开始给船给人,但是一直以来,水军都没打过硬仗。 所以,有时候不免被朱五的老兄弟们看轻几分。 现在机会来了,水军上下都憋着一口气,想好好的出出风头。 “加速,冲过去!” 赵普胜握着双刀,“让炮手准备!该怎么打,就怎么打!” 话音落下,船上旗语变换,水手们调整风帆,战船全速前行。 运河不比长江,几十艘巨大的战船在这里施展不开,此次出击定远军的战船略小,长六丈宽一丈二。 虽然小了一号,但是定远的战船都是上好的铁力木打造,六桅八橹,每艘战船上还配备了六门火炮。 定远水军,除了三艘大都号之外的巨无霸,这些船就是定远水军的中坚力量。 在百万大军面前,朱五选择的是防守。 但是那时在对方倾尽全力的时,现在官军立足未稳,能咬一口是一口。 尤其是水军,水上只能有一支水军,这支水军还必须姓朱。 官军发现来来势汹汹的定远战船,甲板上船舱里的水手拼命的操控巨大的楼船,调整方向。 但是巨大的楼船有些缓慢,眼前定远的战船已经越来越近。 “慌个鸟!咱们船大人多!” 官军的舰队中,旗舰上水军万户张允大声呵斥。 “准备好弓弩,近了就射。” 可就此时,他话音刚刚落下。 轰!轰!轰! 巨大的爆炸声,让水面为之颤抖。 咔嚓! 元军的战舰之中,一艘楼船高大的桅杆应声而断,上面两个水手惨叫着砸到甲板之上。 “什么玩意?” 一时间,张允目瞪口呆。 而另一边,定远水军战舰之上,军官们兴奋的大喊。 “开炮!” 最前方的战舰全速冲击的时候,在水面上拉出一个横摆。 船上的火炮,一轮齐射。水面上顿时硝烟弥漫,但是这年头的火炮,命中率不高,只有一发炮弹击中了敌船。 但是造成的威慑力,却是让元军短暂的失神。 就在此刻,后面的定远战船已经包抄到了元军战船的侧面。 冰冷的炮口对准了,刚刚准备好接敌的元军楼船。 船大,不一定就能赢!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五十六 巨舰 轰!轰! 定远军的快速的穿插到元军巨舰的旁边,甲板上的火炮对准,水面上这些庞然大物,肆意的开火。 尽管元军的战船已经发动,可是他们依旧缓慢笨重,哪怕火炮的命中率不高,也依然是活靶子。 “开炮!” 定远军的炮手们,光着膀子,就像平时训练那样拼命的装填,发射。 轰鸣声中,无数炮弹燃烧着砸进元军的战船上。 无论是船边还是船楼,只要被弹丸击中,要么坍塌要么变成碎片。 “放箭,射死他们!” 元军的战船上,元军的水手也开始反击。 巨大的战舰上,床驽和火箭遮天蔽日的朝水面上定远水军的战船射来。 砰! 一只燃烧的床驽击中了一艘定远军战舰的尾巴。 轰! 战船的火炮一发轰塌了元军战船的暸望塔。 这场水战,朱五和定远军的水军将领反复的推演了许多遍。 想要一战胜之,必须出其不意。抓住元军水军的劣势,利用自己的优势。 快速机动,远程打击。 运河元军十几艘战舰拉不开阵势,定远的中型战舰快速穿插,首尾隔断,用最快的速度吃掉前面的敌人。 就像狩猎的狼群,层层撕咬。 轰!炮声继续。 一发炮弹砸进了元军万户旗舰的船舱里,顿时楼船上出现一个硕大的窟窿,水手在船舱里翻滚哀嚎。 “撞过去,撞开他们!” 己方的战船在狭长的水面上拥挤着,定远军的战船围着不住的炮击。 而这边的火箭和床驽很难给对方造成什么伤害,元军万户张允不得已出此下策。 “这些反贼,哪来这么多战船?” 水面上,定远军和元军战舰的比例达到了三比一,好虎架不住群狼。 巨大的楼船缓慢的向定远的战舰碾压过来,一副拼了性命不要,也要撞翻你的气势。 “拉开!” 定远水军这边的将领,一辈子吃的都是水上饭,坐水上的买卖。 元军战舰一动,就知道他们要干什么。 赵普胜的旗舰用旗语下令,定远军的战船毫不恋战,打了就走。 这样的情况,本就在定远水军的意料之中,这年代的水战其实还是老一套。 远了放箭,进了撞击,接着船上的水手,跳船肉搏。 但定远军不是,定远的水军,无论是战备还是战术上,都走在了元军的前头。 朱五的定远水军,给元军准备的是一套,组合拳! 这只是一波攻击,定远战舰继续一动,后面,无数细长轻快的小快船,在水面上如一道线一样,冲向元军的巨舰。 “这小船有啥用?” 元军万户张允一脸的疑惑,冲过来的快船上没有装载甲士,看起来是空船,跟元军的庞然大物相比,这些小船不值一提。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张允的心里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痛! 一艘定远水军的小船撞到了元军巨舰,小船上面锋利的金属尖头,撞到了元军巨舰的里面。 紧接着,一艘又一艘。 呼~~! 不等元军作出反映,小船上伴随着江风,汹涌的火焰开始燃烧,船山的的水手直接翻身入水。 “那杆子,拨开这些小船!” 觉得不对劲的元军军官在船上呐喊,可是他们喊完了。 轰隆! 滔天巨焰起,巨大的爆炸声让元军巨大的战舰在水上摇晃。 熊熊火光之中,无数木板的碎片,伴随爆炸的波浪,冲向天空。 接着,这样的场景,在运河的水面上一次次上演。 “底仓漏啦!” 元军水手歇斯底里的大喊。 定远水军的快穿上,装载的是炸药,火油。驾船的都是定远水军选出来的死士,目的就是炸沉这些元军的巨舰。 火光中,元军的战舰更缓慢了。 此时,刚才拉开距离的定远跑舰在水上完美的划了一个圈子,兜了回来。 冰冷的炮口再次对准了这些燃烧中的庞然大物。 “开炮!” 轰! 轰! 火光,爆炸,惨叫。 被炸的元军巨舰上,水手们狼狈的逃窜,一些水手满身是火的跳进水里。 那些没炸到的元军战舰,似乎被吓着了,不敢上前。 但是,定远的水军不会放过他们,第二波装载炸药火油的快快船,已经出现在水面上。 “冲出去!” 元军万户张允心如刀绞,这些战舰是大元水军的精华,现在一个反贼没杀到,就已经损失惨重。 仗打到现在,十几艘战舰中,起码三四艘被反贼的炮火和小船的组合拳,打得失去反抗能力。 这些反贼的战法,太过骇人听闻。 以旗舰为首,元军巨舰拼死向前,轰鸣的爆炸声中,冒着硝烟的战舰终于在运河的定远狼群中,冲开了一道口子。 定远军小船依旧冲向那些重伤的元军战舰,跑舰掉头在元军巨舰之后,不紧不慢的跟着。 但是依然还有许多,围着几艘重伤的元军巨舰。 这些元军巨舰,已经变成了火船。 沥沥的春月丝毫没有帮助,反而因为它,战舰上的火越来越大,连水面都在燃烧着。 火油,朱五花了大价钱从福建等地购来的,席应真又不知道在里面加了什么玩意。 当初朱五检验的时候,吓了一套,这根本就是缩小版本的燃烧弹。 所以,和火铳火炮一样,这些火油是朱五的一级机密。 今天,是它第一次露面,一口面就展露出比火炮还可怕的威力。 水火无情,试问谁不怕? 元军的巨舰冒出浓烈的黑烟,舰上的水手纷纷跳船。 轰隆! 又是一阵爆炸声,在远处码头和岸边元军惊恐的表情中,这些巨舰慢慢倾斜,船身慢慢翻倒在运河上。 此时,距离战争开始,不过才打了两个时辰。 定远战舰上,俞通海擦了一把头上的汗,“痛快!官军只能挺着被咱们轰!” “总管的炮好,火油好!” 赵普胜盯着水面上燃烧的巨舰,“想当初,俺和你老子他们,遇到官军的大船都绕着走。绕不开就只能贴上去,拿人命抢!” “叔,咱们挑头,和总管会和?” “嗯,去接应总管接应大都号!” 春雨渐渐停止,跑了许久,前方终于是宽阔的水面。 只要能来开阵势,哪怕你火器厉害,战法邪乎,元军就不怕了。 元军万户张允在旗舰上回头,定远水军还如同影子一样跟着。 “等会老子撞沉你们!” 张允说的咬牙切齿,可是他心里知道,撞不到的,现在他要考虑的,是如何避免再有战舰被重伤,把水师带出去。 可是身边,一个瞭望的水手,却忽然失声惊呼。 “万户,您看!” “什么?” 张允回头,脸上顿时满是见鬼了的表情。 “那是什么?” 远处,最开阔的水面上,三艘名副其实的巨舰,在许多战船的簇拥下,犹如巨兽一样,盯着元军。 这才是名副其实的巨舰,长二十余丈,宽十余丈,八桅十六帆。 大都号已经改头换面,当初他只是脱脱的楼船巨舰。 而现在的大都号,是江南船匠智慧的结晶。 席应真的工匠坊在金陵把所有的重要资源都倾斜到造船上。 大都号这样的战舰,花费人力物力无数,欧心沥血也才建了两艘。 船上三层,每层都有火炮,船体用铁皮包裹。 这样的战舰,在水上就是无敌的存在。 此刻,大肚号上,十六面风帆全部拉满。 朱五站在最高层,冷笑着看着掉进包围圈的元军战船。 嘴里,冷冷吐出两个字。 “开始!” 旗语,全军前进。 ~~ 今天双节,按理说要双更的。 但是,应酬了,其他事一堆。 这几天头昏脑胀。 这两章,写的不好,对不住大伙。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五十七 妖孽 “动手!” 大都号上,看着进入埋伏水域的元军战舰,朱五干脆利落的下令。 元军的战舰以为冲出包围圈,其实它们掉进了一个更大的包围圈之中。 跟在元军后面的定远炮舰,像是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追着它们猛烈的撕咬。 而在他们前面,横在水面上的庞然大物,也如山一般的压了过来。 更让他们惊恐的,那些长达二十余丈的巨舰,动起来的时候哦,是如此的迅捷。 这一刻,指挥战舰的元军水军万户张允,想到了他在大都城里,看到过一种蒙古贵人饲养的猛兽。 熊! 不动则已,一动就要人血溅五步。 “放!” 轰隆! 连绵的炮声在水面上回荡,消炎之中,火光和人类的惨叫相互交织。 大都号这样的战舰,朱五有三艘,另外两艘一名和州号,水军统领廖永安愈廷玉的旗舰,还有一艘名定远。 三艘战舰的甲板都是铁力木打造,厚厚的甲板上安装了铁轨,方便驾着轮子的火炮装填。 每艘战舰各有大小火炮五十余门,上面所有的军官炮手,都是朱五亲卫中军火器营的老兄弟是出身。 这样的巨舰,别说是旁边,就说朱五第一见时,也有些目眩神迷。 有这样的巨无霸在手中,水上的仗,想怎么打就这么打。 一头扎进伏击圈的元军战舰,在如此的火力打击之下,顿时就蒙了。 想继续冲出去,可是三艘真正的巨舰横在前面,后面还有狼群撕咬,侧面也有定远水军的生力军。 “这他娘的打得什么仗?” 元军万户张允悲愤交加。 水面上,元军的战舰艰难的前行,无数弹丸呼啸的冲向它们的塔楼,船舱和甲板。 而他们的火箭和床驽,给对方带来的伤害,微乎其微。 哪怕几艘定员战船上,密密麻麻的扎满了弓箭,塔楼让床弩击穿。 可是稍作处理,这些船又不要命的冲了上来。 轰! 又是一发炮弹击中了船尾,几个操控床弩的水手被巨大的冲击力,炸上天。 张允双目赤红,“兄弟们,想活命,跟老子杀出去,撞开他们!” 由始至终,定远的战舰在水面上始终和元军拉开距离,用火炮射击。 元军也被打出了血气,船上的水手们不要命的操控风帆和船桨。 撞不开二十几丈的巨舰,五六丈的炮舰还是能撞开的! 打了这么久,定远水军的炮舰,开火的频率也不及开始那么猛烈。 “他们要拼命了!” 朱五在塔楼中俯瞰整个水面面,看元军的战舰不管不顾的冲向侧方,开口喊道。 战场的形式瞬息万变,残存的元军战舰选择撞击的时候,正是那一侧几艘定远炮舰火力最弱的时候。 更凑巧的事,这几艘战舰上的指挥官,不是俞家父子和双刀赵那样吃了一辈子水上饭的悍将。 而是半路出家,朱五起兵时就追随他的老兄弟。 所以,在元军战舰豁出去的冲击中,显得有些慌乱。 通! 沉闷的巨响中,浪花滔天。 定远的炮舰也不小,可是在如此全力的撞击下,犹如海浪中的扁舟一样,随着浪潮涌动。”稳住!” 军官抓着栏杆大喊。 可是随后整个人重重的跌倒,被撞到了定远跑舰之上,人仰马翻。 “撞过去!” 元军旗舰上,张允声嘶力竭的大喊,似乎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 可是,就在此时,一艘定远水军跑舰,也很很的撞在了它的屁股上。 巨舰在水中失去重心的打转,所谓困兽犹斗,但是他们还是没有挣脱出定远水军打造的牢笼。 撞上元军战舰的,正是俞通海和赵普胜的炮舰。 他们是最开始发动攻击的战舰,此刻炮舰上也已经伤痕累累,火炮也已经打红了炮管。 但是没有炮,不代表他们不能打。 “小的们!” 赵普胜双刀在手,敲打铁甲上的护心镜,狂热的嘶吼。 “跟着俺,跳过去,宰了他们!” “杀!” 杀声起,赵普胜一马当先,从船头,直接跳了上去。 他的身后,跑舰上的水手被主将的勇猛感染,嚎叫着跟上。 但,不是无脑冲。 火炮没有,但是还有掌心雷。前面的兄弟爬,后面的袍泽扔。 暂时停在水里的元军战舰上,爆炸声此起彼伏。 在赵普胜的带领下,定远的水军犹如虎入羊群,不断有元军跌入水中。 此刻水面上,被撞开的口子重新被和州号堵上,火炮持续的发射,其他元军的战船再次笼罩在定远的炮火之中。 如果可以从天空俯瞰,整个水面上,元军的战舰不断的被击中,不断的爆炸,浓烟滚滚。 “杀!” 船舱中,赵普胜的双刀所向披靡,手下无一合之将。 战甲之上,满是敌人的鲜血。 人常说定远军中,常遇春傅友德最为骁勇。 但是赵普胜双刀赵,发起狠来,就算他们二人也要退避三分。 很快,赵普胜带人从船底冲到船顶。 元军的水军帅旗之下,一个穿着华丽盔甲的男子,在亲兵的护卫下,惊恐的看着他们。 肉搏,再次开始。 噗! 赵普胜一刀扎进一个元军的胸膛,一刀反手上撩,把另一个元军的肚子豁开。 “阿!” 那名元军捂住肚子惨叫。 鲜血喷了赵普胜一脸,更显狰狞。 “你是何人?” 元军万户张允退到了帅旗之下,看着杀神一样的赵普胜,惶恐地问。 赵普胜舔了一下带血的嘴唇,“老子,双刀赵普胜!” 说完,挥刀上前。 水面上,元军的战舰渐渐失去反抗的能力,变成瓮中之鳖,拿下他们只是时间问题。 朱五那颗悬着的心,渐渐的放下。 吃掉元军的水军,定远就取的了可以向元军身后投放兵力的能力,还可以袭击元军的粮船。 这一仗,哪怕脱脱真有一百万人,也能耗死他。 这时,跟在朱五身边的朱玉,趴在船沿上喊道。 “爹,你看!”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元军水军旗舰上,那杆飘荡的帅旗被人狠狠的砍刀,扔进水里。 接着,一个浑身浴血的汉子,提着一个人头,站在船头嘶吼。 “赵普胜!好样的!” 朱五兴奋的拍着巴掌。 而其他定远战舰上,士卒们被这一幕深深的鼓舞。 “传我帅令,继续攻击,天黑之前,击沉他们!” 朱五再次下令。 但是,朱玉却再次指着水面上。 残存的元军战舰,挂上了白旗,降了! ~ “什么?” 啪! 精美的琉璃杯在地上变成碎片,营帐里满是脱脱的咆哮。 “你再说一遍?” 跪着的亲兵面如土色,磕磕巴巴道,“回丞相,咱们的水军完了,朱五的水军突袭运河,咱们的水军,全完了!” “胡说!” “一艘十二丈战船,七艘八丈船,剩下的都是六丈船,怎么可能全完?大元的精锐水军,怎么会一战全完?” “丞相!” 亲兵被脱脱抓着脖子,脸上憋得通红,“逃回来的水军兄弟说,朱五那厮火器厉害,一炮过来就是一个大窟窿,人家跟本不跟你跳船厮杀,就是远远的轰你。 朱五那厮阴险,还陪了许多小船,撞在咱们的船上,就开始爆炸起火,扑都扑不灭啊!” 火炮? 脱脱愣住了。 和州一战,朱五的火炮让他铭记于心。 他不是不懂军事之人,大元的边军就配备了火砲,但是主要用来惊吓战马,威力不大。 所以在大都他召集工匠,也铸造了几十门,但效果就是差强人意。不但打不远,还容易炸膛。 好不容易捣鼓出几门,有那那么点意思的。宝贝一样的珍藏着,没想到朱五居然把炮安在了船上。 “火炮一开,天塌地陷一般。朱五那厮的船上,数不清多少火炮,弹丸跟下雨一样,就没停过!” 亲兵接着哭诉,“咱们的火箭,够不着人家” “别说了!” 脱脱忽然冷哼一声,“下去!” 亲兵下去之后,脱脱颓然的坐下。 水军完了! 朱五,你到底是何方妖孽!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五十八 试探 / 春雨过后,阳光普照。 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定远水军满身伤痕的战舰,在士卒们的欢声笑语中前行。 打了胜仗没人不高兴,士卒们带着战利品和军功,回营。 朱五坐在大都号的最上层塔楼中,闭着眼睛任凭阳光打在脸上,享受着难得的放松。 边上,一壶热茶。 旁边,席应真老道眯着眼睛,歪在椅子上,入神的看着一本古籍。 水战开始之后,席老道带着一群学生,一直在定远号上,水战结束才到了朱五的船上。 二人相视一笑,回程的途中,便这样各自悠哉起来。 一阵江风吹过,暖暖的让人鼻子痒痒,老道手里了的古书,被江风吹乱了书页,他赶紧用枯瘦的手指压制。 朱五鼻子动了动,坐直了身体,端起边上温热的茶,看了看老道,又后仰闭上眼。 看似随意的说,“老道,我觉得咱们定远水军的战舰还是有些少!” 席应真合上书,一脸苦笑,“还小?你可知道为了这些巨舰,火炮,花了多少钱?用了多少人力物力?” 朱五当然知道,打下金陵之后,财物堆积如山的府库,为了这些船,基本上耗干净了一多半。 这还是朱五发行了定远通宝,不然为这支水军,金陵城什么都剩不下。 “不是说让你马上弄,扬州高邮也被咱们打下来了,所得的财物不比金陵少。” “都花水军上,拿什么和脱脱打?” 朱五睁开眼睛,“那就等打败脱脱,全取江浙富庶之地再说!” “那时候要花的钱更多!” 席老道盘上腿,笑着说道,“李善长整日叫苦,你一边要大炮巨舰,一边又给士卒发钱,还有粮食草料,军械消耗,这不是都是钱吗?” “回头,还得找几个狗财主,敲点银子出来!” 朱五嘬着牙花子,占据金陵之后,金陵那些豪门巨富还有沈万三,还有谢莲儿送的银子,着实填了不少窟窿。 那些人,可真有钱! “可真要是打败脱脱,全取江南,这些财主大户,还真碰不得!”席应真摇头道,“到时候好说不好听啊,从前咱们是贼,现在咱们是义军了,再往后也许就称王称霸了,无论穷富都是治下百姓,强取豪夺终究会人寒心!” “李善长也说过这话!” 朱五坐直了身体,“士绅是地方根基,劝我善待士绅,安抚地方大户!” 说着,朱五不屑的笑笑,“可是,凭啥?你还记得当日打下和州之后,征纳钱粮的时候,我说的话吗?” 席应真默不作声。 朱五接着说道,“无论是谁,都得征粮纳税,人头税我可以不收,但是地税必须要收,你家有多少地,就交多少银子!” “别看江南富庶,可是富的是大户人家,土地兼并藏匿人口,这不都是那些地方大户干的吗?” “我现在是没腾出手来对付他们,要是不打仗,我早就收拾他们了!” “地方根基?我呸,这些人和蒙元朝廷一丘之貉,狗皇帝任凭他们在地方肆虐,各家吃得沟满壕平。咱们心里在怎么善待他们,只要和他们伸手,他们就不会买咱们的好!” “他们永远都不会知足,不把他们修理规矩了,他们永远趴在别人身上吸血!”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朱五又迷上眼睛,后仰倒着。 他尊重私人财产,这是一个后世人最基本的价值观。 但是在这个时代,见到了太多的巧取豪夺,也见识到这些所谓的地方根基是些什么玩意。 地方的土皇帝,说话比圣旨都好使。 这么说可能有些偏僻,偏激。这世上有许多靠几代人辛勤劳作,发家致富的人。 也有许多修桥铺路,救济百姓的良善士绅。 但是,不存在于这个时代。 这时代好人都没饭吃。 或者说有,但是很少。 朱五也不是非要把他们怎么样,既然打破旧世界,就要树立新规矩。 是你的就是你的,不会抢了你的。 但是,该缴的,一样都不能少。 席应真沉思着,半晌才开口,“这事还的慢慢来,土地钱粮永远是大事,记不得。真要是急了,弄的地方动荡,反而不好!” “切!” 朱五笑了笑,睁开眼睛,“谁不服,枪杆子里出王法!” 闻言,席应真的表情有些怪异,赶紧端起茶杯盖住自己苍老的脸。 随后,放下茶杯,“话说回来,就算是咱们打败了脱脱,造舰的事也快不起来!” “为啥?” 席应真笑道,“没人阿!尤其是合格的船江匠还是太缺,别看咱们水军现在看着微风,可这是在江上河上,真到了海里还不知道咱的船啥成色呢!” 朱五忽然想起来一个事,“原来谢莲儿说从她舅舅那要点造海船的工匠,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怎么一直没消息呢?” “福建蒲家?” 席应真冷哼一声,“你最好别喝他家沾边!” “咋了?”朱五不解的问。 “前朝~~” “哦,我知道!” 朱五现在也不是不读书的小白,福建蒲家,泉州的巨富。南宋以来一直是天下数得着的海商。 但同时,他家又是天才无数人除之后快的白眼狼。 蒲家兴于宋,赵宋对蒲家不薄,可是南宋末年,眼见大元要一扫天下,蒲家为了讨新主子换新,居然想设计杀宋帝。 杀帝不成,就对赵宋宗室和终于大宋的是士大夫下手。 据记载,死在蒲家手上的赵宋宗室和臣子,不下于三千人。 此等人,即便是后来在蒙元位列高官,富甲天下,也是天下忠臣志唾弃的目标。 朱五又喝了一口茶,笑了笑,“我估摸着,人家现在是没瞧得起我,不然船匠早来了!” “要是你打败脱脱,全取江南,说不定就他们就靠上来了,到时候呢?” “到时候?” 朱五悠哉的长出一口气,“到时候有用就用,用不着了~~”说着,看了席应真一眼,满脸的笑意忽然收敛干净。 “用不着的时候就杀了!吃肉!” 席应真愣了。 用不着就杀了,吃肉! 朱五说得云淡风轻,听在他的耳中却不亚于一个惊雷。 看着朱五的侧脸,席应真心里暗道。 小五,真的长大了,也越来越有该有的样子了。 古往今来的上位者,不都是这样吗? 狡兔死,走狗烹! 用着的时候,什么都好说。 用不着的时候,翻脸无情。 最是无情为帝王。 自己一直以来,都盼着小五早日变成这样的人。 可是现在,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同时,朱五的话也让席应真感到,现在的朱五已经开始琢磨,十几二十年之后的事了。 两人没再说话,继续沉默的享受着江上的微风。 许久之后,朱五再次开口。 “老道,有个事我一直没问过你!” “你说!” “从我在濠州时你就跟着我,不求名不求利,不爱银子不爱美人,尽心尽力的帮我。 枪炮战舰,兵器盔甲。工匠坊什么能都能造,离开你们我都不会打仗了。 可以说你对我而言,半师半友,但是我始终想不明白!” 朱五忽然睁开眼,笑道,“你图啥?人都有个奔头,你就这么无欲无求?” 图啥? 席应真笑了,瘦弱的身体在宽大的椅子上前仰后合,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老道啥也不图!” 席应怎强忍着笑意,“老道看你顺眼,和你投缘!” 朱五手指头不经意的动动,敲了两下椅子的扶手。 “我说真的呢!别闹!” 席应真看着朱五的眼睛。 “你忘了?我会算命,你有天命!” “扯淡!”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五十九。骑兵 天命这事,在朱五看来,就是扯蛋。 作为一个现代人,他所信奉的是,人都是b出来的。 说文雅点,一个人所取得的成就,都是自己拼搏来的。 不拼不行,不拼的话,房子车子票子女子,天上掉下来? 后世的年轻人,为什么那么喜欢毒鸡汤,每天嚷嚷着,要拼命? 只是为了给压力大山大的生活,找一个好听的,符合自己的审美的说辞。 信天命,不如信投胎。 天命?谁信谁傻帽! 要是真的有天命,按理说濠州那位重八哥,在原本的历史走向中,才是真的天命。 但是,命运一次次的把朱五推了出来,再加上他埋在心里那点小野心,在合适的时候绽放出来。 现在的他,走在了朱重八的前边。 他没有天命。 他只是有些幸运。 当幸运,野心和能力这三样东西交织到一起,才铸造了成就两个字。 成功都谈不上,只能算成就。 成就距离成功,还有十万八千里好走。 这一路,比他么西天取经都难。 女妖精未必吃人,或者吃人之前让你乐呵乐呵。 但是这个世道,吃人不吐骨头。 所以,每次在胜利之后,朱五总是会把自己心里,那藏得深深的卑微掏出来,仔细的打量一番,并且告诉自己。 路,才刚开始,小心的走。 就算将来,真的侥幸能够走到成功那一步,那时也不是骄傲的时候。 因为那时候,还有更多的事等待着自己。 就好像他家乡那句老话,人到什么时候说什么话,有多大屁股穿多大裤衩。 不过天命这两字,用来忽悠忽悠质朴的厮杀汉子,还是可行的。 朱五大胜元军水师的消息传回高邮,三军振奋。 对面脱脱可是号称百万大军,大帅出马,一次就拔掉它一颗牙。 那些缴获的元军巨舰,就是最好的证明。 还有那些投效力朱五的文人官吏,本来他们心里就对蒙元有着天生的畏惧,这段时间紧绷着神经。 现在,朱五的大胜,无疑给他们吃了一颗定心丸。 也再次坚定了信心,跟着朱大帅,有前途! 所以,当朱五回到堡垒一样的高邮城,城上城下的欢呼声,山呼海啸撼天动地。 朱五,意气风发 而另一边,另一位朱大帅,此刻却是有些表情凝重。 淅沥的春雨之后,大地还没来得及滋润难得的雨水,太阳就把它晒得一干二净。 洪泽湖边上,黑压压的骑兵和战马,在湖中取水。 朱重八在岸上,看着前方探马的回报,眉头皱在了一起。 脱脱派人来了。 蒙古万户伊阔察尔为主,枢密判官董抟霄带大军六万,沿洪泽湖西下,直奔盱眙,泗州。 “他娘的,这是要先拔了咱!” 朱重八刚毅的脸上忽然笑了。 边上,濠州众将都紧绷着脸。 汤和开口说道,“重八,元军势大,不如我们先回城,死守,元军拿咱们没办法!” 众人纷纷点点头,朱重八的目光在他们的脸上逐个扫过。汤和,周德性,费聚,耿君用父子,陆仲亨等等。 这些都是他的乡里人,忠心耿耿跟着他,从未怂过。 他们不是怯战,而是被六万元军惊到了。起兵以来,濠州还没和数万元军正面刚过。 准确的说,是没和北方善于野战的元军打过,难免有些信心不足。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一个外人身上。 毛贵。 这个魁梧不善言谈的徐州汉子,从朱重八兼并了徐州兵之后,迅速的取得了朱重八的信任,并且当作兄弟,推心置腹。 “毛贵兄弟,你咋看?” “六万人咋了?咱们也有五万多兄弟,怕他个鸟!” 毛贵有些不屑,“当初脱脱打徐州的时候,俺们徐州兵也有十来万,大伙都说出城野战,打不过也能耗着。可是赵均用那厮和李大哥说啥据城而守,结果呢? 十来万人挤在城里,元军攻破了城墙,哄堂大散! 俺是个直肠子,不会说好话。打仗,没打就想着守,胜不了!” “可是~~” 汤和海想说话,却直接被朱重八大笑声打断。 “说得好,毛贵兄弟,就是这个话!” 朱重八眉头舒展,脸上满是坚决。 “都他娘的造反了,还让朝廷按着脖子打?” 朱重八大笑道,“他想来打咱,咱就先给他一刀,试试他的成色。弟兄们,小五那边前几天宰了三千西域胡兵,咱们濠州军,不能当软蛋。” 说着,大手重重的拍到汤和大肩膀,“咱们得让天下人知道,这两淮,可不只他一个朱小五,还有咱们这些好汉子!” “中!” 汤和咬牙点头,“那你就下令吧,咱们把城里的弟兄们拉出来,跟元军野战!” “不用!” 朱重八笑笑,指着身后黑压压的骑兵,“磨合了这么些日子,该是这些骑兵露脸的时候了!” 谁都有秘密。 朱五的秘密是他的水军,是他的枪炮,是他的攻城利器。 朱重八的秘密,就是这些骑兵。 为啥当初富裕的淮安和高邮不打,就一河之隔随便就跨过去了。 而是要打庐州。 这原因,他谁都没和谁说过。 因为庐州有两淮最大的马场,是蒙元在南北分界线上,最大的战马补充地。 蒙元以马得天下,自然重视战马,两宋时期中原缺少战马,蒙元立国之后,颁布了马政。 不管百姓多大的负担,必须给朝廷养马。 尽管,这些年朝政败坏民不聊生,马场破败。 但是庐州马场,依然是座宝库。 除了战马,更宝贵的是那些养马的牧人,奴隶。这些人,骑上马就是兵。 这些牧奴有的是汉人,有的是北人,甚至还有许多蒙古人。 奴隶不算人,他们活得还不入种地的百姓,官府只管马,跟本不管他们的死活。 他们,活得没有马好。 马病了,他们挨打。 马死了,他们陪葬。 他们也是生活在蒙元暴政之下的可怜虫,也是被欺负的百姓。 朱重八占领庐州之后,并没有马上收编他们,而是先收拢了战马。 等到这些人没人管,没人问,实在饿得受不了的时候,才把他们收入麾下。 他们和流民没两样,谁给饭吃就给谁卖命! 而且,朱重八对他们是真好,哪怕军粮最吃紧的时候,也没亏过他们。 这些骑兵他当宝贝一样藏着,就等在关键的时刻,亮出来。 现在,是时候了。 汤和也看着那些骑兵,那些人中,许多人的发辫,格外刺眼。 “重八,这些人能行吗?” 他就是谨小慎微的性子,毕竟这些人不是家乡人,也不是流民出身,他还是有些担心。 朱重八笑笑没说话,回头大声喊道,“巴音!” “诶!” 远处,一个拎着水囊的,细长眼,大脸盘的蒙古少年,奔跑过来。 “大人,您叫我?” 他的汉话还算流利,举止也很恭敬。 “咱问你!”朱重八笑道,“愿不愿跟咱去杀人!” “巴音一家是吃您的粮食活下来的,您让巴音干什么,巴音就干什么!” 蒙古少年说得坚定,眼神清澈透明。他虽然年少,但是脸上手上,都满是长期穷困,乃至被别人鞭打出来的伤疤。 朱重八看着他的眼睛,放慢了声音,“杀得可是朝廷的冠军,是大元的官军!” “大元?” 少年巴音的脸上露出几分茫然,不解还有疑惑。 “大人,大元没让巴音和家人吃饱过,我们只是大元的奴隶。 现在,我们追随的是您!” 是的,大元和他们这些牧奴何干呢? 他们是奴隶,是蒙元皇帝和贵族的奴隶。 “好!” 朱重八笑着拍拍巴音,“去吧,准备好你的战马,咱们一会杀人去!” 巴音笑着跑远,嘴里呼喝几声,湖边的骑兵纷纷重新上马。 “兄弟!” 朱重八回头看着汤和,“记着,把那个吗字去掉,能行!咱们干的是反元,只要是被这狗日的大元欺负的人,就都能行!” 说完,转身,上马。 “派人回城通知徐达,随时准备接应咱们。再派探马,去查看元军的动向! 朱小五能宰三千胡兵,咱们也给元军扒层皮!” ~ 下午还有。 感谢大伙支持。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六十 斥候 洪泽湖岸边,草木旺盛。 原本该是鸟语花香,有静安然的江南水乡。 可是现在烟尘滚滚,喧闹嘈杂。 六万大军行进起来的威势之下,哪有什么春日好景色,天地之间只有肃杀。 远远望去,阳光之下铠甲和兵器的光泽晃得人睁不开眼。 还有那些矫健的斥候骑兵,他们远远的散开,身姿矫健,人马合一。 轰然的脚步声中,大元枢密判官董抟霄策马在行军在阵前。他三十出头的年纪,颚下留着漂亮的长须。 如果不是一身铁甲,他看起来像个读书人。有些儒雅,也有些沉默,但眼神中满是凌然。 “大人,走了几个时辰,是不是让兄弟们埋锅造饭?” 一个千户打扮的军官,在董抟霄身后问道。 “吃了饭还能行军吗?” 董抟霄看都没看那个千户,冷笑道,“吃了饭又说太阳大,懒!传令,继续行军,天黑才吃饭!” “喏!”千户大声答应,不敢怠慢。 接着,董抟霄勒住马头,到了大军队列大外侧,目光注视着前进中的汉军士卒。 这些北地的男儿,都是他亲手招募,带起来了。有河北人,辽东人,还有陕西人。 这些汉军跟随他扑灭了许多北方的民变,起义,战功赫赫。 他治军严谨,为人刚正,深受大元朝廷的看重。 一个汉人,一个从文官变成武官的汉人,能在大元得到器重,不容易。 此时,后队一阵烟尘弥漫,百十个铁甲骑兵,护着一个银甲汉子,疾驰而来。 “老董!” 马上的汉子和董抟霄显得极为熟络,这汉子大圆脸,络腮胡,和汉人的长相略有差异。 靠近之后,汉子爽朗的大笑,“让你去俺帐里喝茶,你咋不去?” 董抟霄微微低头,行礼,“元帅,军情要紧,下官不敢耽误!” 这汉子,就是这六万大军名义上的主帅,大元世袭万户伊阔察尔。 “你们这些汉人,什么都好,就是太扭捏!” 伊阔察尔依旧大笑,“仗还没打,那么紧绷着干啥?走,俺帐里有奶茶还有风干的羊肉,一起吃点!” 世袭万户也有高有低,伊阔察尔的祖上就是大元的军功贵族,百年来家族始终占据高位。 这样一个贵族子弟,即便是行军的途中,也有马车拉着的豪华大帐,里面一应俱全。 “多谢元帅好意,习惯职责所在,不敢大意!” 董抟霄依旧笑着婉拒,上有好所好,下有所效。自己是汉军的头领,若自己不能以身作则,这兵怎么代。 伊阔察尔不悦道,“老董,你这是不把俺当朋友吗?朋友的邀请,你不能拒绝~~~” 忽然,他说不下去了,大圆脸上的表情一下凝固,眼神带着无比的怒意,看着远方。 董抟霄下意识的回头,目光搜寻片刻,也又怒又惊。 “反贼的斥候?怎么会有反贼的斥候?” 远处,一处山丘,三五个骑兵正驻马看着这边。虽然对方宰视线里只是小黑点,可是依旧能判断是贼兵。 “≈ap;%¥#@!.......!” 伊阔察尔用蒙语愤怒的叫骂,他身边的军官羞愧的低头。 董抟霄懂蒙语,大意是,巴图,你手下的斥候都是废物吗?敌人的斥候居然放到了我们眼皮子下面? 随后,被训斥的军官羞愧的大喊。 一队马背上的骑兵跟着他,打马狂奔,奔向远处的山丘。 “这些蠢货!” 伊阔察尔脸色有些难看,在懂抟霄身边骂道,“越来越不中用了,敌人的斥候都能放过来?”说着,又气囊囊地说道,“一点战士的样子都没有,祖先的勇气被他们就着羊肉给吃了!” 董抟霄想随后应付几句,可是脑中居然想起伊阔察尔那几辆拉着帐篷的马车,还有豪华的帐篷,没说话。 但是心里却在腹诽,你们这些贵族都这样,还怪别人吗? 想完,看看还在前进中的洪流,心中又道。 “这大元的天下,现在只能靠我们!” ~~~~~~~~~~~~ 山丘上,巴音和几个骑士,默默的看着远处前行的元军。 就算元军那边,重过来几十个骑兵,他们也依然没动。 阳光下,他们身上的皮袍破旧不堪。 而冲过来的骑兵,身上的盔甲却在闪闪发光。 敌人越开越近,脚下慢慢感到来大地的震颤。 “*≈ap;%¥!” 巴音用蒙语说了一句话,身边的同伴和一样抓住了缰绳。 边上,其他的骑兵却笑道,“巴音兄弟,你说啥俺们不懂,说汉话!” 巴音笑了笑,脸上满是憨厚的歉意,“哥哥,对不住。我说的是,等会跟我走!” 这时,敌人的骑兵又近了。 “走!” 巴音一拉缰绳,快下的战马随着他的口令,往后面狂奔。 他们跑,敌人追。 不知道是敌人的马累了,还是他们有意的,敌人和他们的距离不远,但就是追不上他们。 “追上他们!” 马背上,巴图在愤怒的大喊。 他以为伊阔察尔的呵斥而羞愧,也为这些贼人斥候的胆大而恼怒。 不杀了这些人,难平他的心中的恶气。 不杀这些人,他在伊阔察尔元帅那里就抬不起头来。 “追啊!” 战马的速度提升到了极致,已经看到了贼人的后背。 前面,突然出现一片树林。 然而那些贼人没有进去,而是沿着树林,换了一个方向。 就这一调马头,他们的速度慢了下来。 “追上去!” 巴图的战靴的马刺狠狠的踢打马腹,完全不爱惜马力。 其他的骑兵也学着他的样子,敌人慌乱了,距离越来越近。 战马上的巴图开始准备弯弓搭箭,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 艘! 一直箭擦着他的脸颊飞过。 “谁这么早就放箭,射程不够啊?” 就在他纳闷的时候,他的身边,一个骑兵忽然惨叫着落马。 一只不同于骑兵用的重箭,正插在那个亲兵的脖子上,滋滋的冒血。 “谁?” 巴图浑身的汗毛在这一刻竖了起来,有敌人。 敌人在哪里? 回答他的,是无数的箭雨。 树林中,这些骑兵的侧面。 忽然无数弓箭手冒了出来,手里的弓箭真冷冷的对着他们。 “中埋伏了!” 刷刷刷! 身边的同伴在不住的倒下,不是被箭射倒,就是马踩到了陷阱。 “跑!” 巴图不顾近在咫尺的敌人,拨动马头,拼命的打着战马,改变了方向。 他是幸运的,弓箭没能射到他,只要在快点,他就能逃出去。 这些贼人到底哪儿来的? 纵马狂奔的空隙,巴图在马上忍不住回望。 看到的,是无情的杀戮,听到的是同伴的哀嚎。 “兄弟们,我会给你们报仇!” 心中满是刻骨的仇恨,巴图再次策马扬鞭。 可是,忽然间肋下一紧。 刺骨的疼痛马上传遍全身,低下头,一直箭扎进了自己的肋骨,鲜血不住的冒出来。 战马依旧在奔驰,可是他的身体在疼痛中失去了,控制。 从马上重重的跌落。 但是,就在跌落的瞬间,他的眼中,出现一个留着发辫,穿着皮泡的少年身影。 少年骑着一匹枣红马,手里拿着一张弓,身体还保持着放箭的前倾姿势。 “怎么会~~~?” 巴图的眼中疑惑代替了痛苦。 那少年,就是他的同族,怎么~~~? 普通! 巴图的身体落在地上,发出闷闷的声响。少年巴音脸上带着打到猎物般到喜悦,从马上跳到他的身边。 “呵~~呃~~~” 巴图想说话,可是嘴里全是喷出的来的血。 后面,短暂的杀戮结束了,天地间恢复了宁静。 “为什么?”巴图终于说出几个字节。 可是巴音却似乎没听见,在他腰间的皮囊中,翻出一把肉干。 少年的脸上马上全是喜悦,“有肉!” 随后,放在嘴里大嚼,脸上满是陶醉和满足。 “不能多吃,要留给弟弟妹妹!” 巴音把肉干放进了怀里,身后一个汉子在大声叫他。 “小巴音,好了没有?” “好了!”巴音愉快的应答,“大~~重八哥哥,我能穿他的盔甲吗?” 一开始,他管朱重八叫主人。 重八说,我这里只有人,没有奴隶。 后来,他管朱重八叫大人。 重八又说,我这里都是生死兄弟。 于是,他学着别人,叫重八哥哥。 朱重八笑着答应了。 树林中,不断有骑兵出来,并列成排。 一个斥候在朱重八的耳边快速的说着什么,朱重八的脸上露出不屑的笑意。 随后,朱重八看着前方,忽然纵马,在排成队列的骑兵面前,来回奔驰,口大喊。 “弟兄们,咱朱重八的弟兄们! 元军就在前面,就在前面。 过去,都是他们用骑兵欺负咱们。 今天,咱们也让他们尝尝,骑兵的滋味。” 朱重八挥舞腰刀,“跟着咱,跟着咱,杀!” 骑兵们震天般的欢呼,“杀!” 大地,开始剧烈的颤动。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六十 绝户计 轰隆! 天地间,有雷。 还有云。 也有雨。 倾盆大雨。 明明是清晨,天地间暗如黑夜。 大雨瓢泼,原野上满是血色。 无数的战马和尸体,被大雨冲刷出一道道的血水。还有挣扎哀嚎的士卒,在泥泞的地上徒劳的翻滚,像是陷入了沼泽。 元军六万大军,在原野上结成前中后,三个大营。 他们的敌人是数千,人人带伤,人困马乏的骑兵。 厮杀了一夜,战马在雨中不安的突着热气,马上到汉子用大手捂着伤口。 但是,六万人却不敢轻举妄动。 谁也不会忘记,就在昨天下午,数千骑兵风卷残云势不可挡的冲锋。 更不会忘记,昨天夜里,他们像狼一样反复的袭扰。 元军的阵前,伊阔察尔和董抟霄并肩而立,双眼赤红。 他们被挡住了,被对方数千人骑兵给挡住了,每次前进,都会留下一地的尸体。 “早知道,就多带骑兵来了!” 伊阔察尔咬牙说道,“这些南蛮子哪来这么多骑兵,哪来这么战马?” 他作为这支大军的主帅,手下本有一千五百骑兵作为机动力量。 但是敌人太狡猾,第一次重逢后,骑兵追击,那些贼人把自己手下的骑兵引诱到了有绊马坑的地方,损失大半。 “本以为北方的反贼才心腹大患,原来这些南人,才是朝廷的心腹大患!” 董抟霄冷笑,“这些人,居然已经敢和官军正面野战了!” 说着,抬头看看天上的雨,“不过,也就到到此为止了。本官六万人,你那边不过数千骑兵,一人一口唾沫都淹死你!” 说完,也不看主帅伊阔察尔,转身命令。 “来人,前军向前,灭了这些反贼!” ~~~ 哗啦啦! 大雨打在冰冷的铁甲上,铁甲的缝隙中,不住有鲜血伴随雨水冲刷出来,慢慢的凝结成一条血线,在手肘出流向地面。 朱重八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捂着右边的腰肋。 鲜血在指缝中涌来出来,可是他的眉头却皱都没皱一下。 只是,脸色有些苍白。 “律~~” 胯下的战马不安的挪步,似乎疲惫到了极点。 身后,他的兄弟们也都满身伤痕,身心俱疲。 但是,眼神里都是骄傲。 元军不过如此,一夜的厮杀,他们让六万人不敢向前一步。 况且,他们还用很少的代价,消灭了对方大部骑兵。 “元军动了!” 雨中,朱重八的声音格外冰冷。 视线中,元军的步卒,分成三路,向他们所在的山丘冲来。 “接着打吗?”汤和在朱重八身边问道。 朱重八盯着元军的步卒,没有说话。 他身后,他的老伙计中,费聚扯着脖子嚷嚷。 “老子的刀断了,谁他妈么给老子一把!” “你狗日的吃饭的家伙都能断,你那鸟咋不断!” 耿家父子在边上,幸灾乐祸的笑话。 骑兵之中,一阵哄笑。 朱重八也笑了,松开捂着伤口的手。 “兄弟们累了,不打了,回去!” 说着,在马上举起右手,“回泗州,溜死这些狗日的!” 调转马头,暴雨之中,无数骑士跟在朱重八的身后,奔腾不止。 ~~~~ “快点!” 暴雨中,元军士卒在军官的皮鞭和喝骂声中,艰难的前行。 脱脱几十万大军,从淮安,六合两路出发,直逼高邮。 本以为路上会有抵抗,可是一路行来,连个鬼影都没有。 “这鬼天气,下哪门子雨?” 脱脱的前军统领汉军万户元帅,石普望着天空,无可奈何的叫骂。 南方的雨,让北方的士卒十分不适应。 这雨不是一直下,而是你觉得停了,一走它马上接着下。你要是觉得它下起来没完,走不了了。但是一停,它他么就不下了。 雨中行军,士卒们怨声载道。 脚下的泥泞,也让他们心中烦恼。 可是,军令如山,谁也不敢违背。 “让弟兄们再快点,今晚上找不到干爽地方扎营,都他么泡在水里吧!” 石普挥舞着马鞭下令,心中再次把这下雨的老天骂了一遍。 “啊!” “恁娘!” 前方,忽然响起一声声惨叫,撕心裂肺痛不欲生。 “咋回事?” 石普双眼喷火,“鬼叫啥?” “启禀万户大人!” 一个满身雨水的亲兵纵马过来,哭笑不得的说道,“前面地上有~~有陷阱?” “啊?”石普一愣,随后大怒,“你他娘的消遣老子?” 真的是有陷阱。 亲兵们簇拥着石普到了事发地点,几十个士卒捂着脚在地上打滚惨叫。 “嘶!” 看清之后,石普到吸一口冷气。 泥泞不堪的官道上,满是一个又一个密密麻麻的窟窿。 窟窿不大,碗口一般大小,正好能让一个人的脚掌陷进去。 最毒的是,窟窿里面,竖着一根又一根的毒刺,箭杆一般粗细,就是用油浸泡过箭杆,这玩意能轻易穿透士卒的鞋,扎进脚里。 “这些南蛮子,真他么的坏!” 石普几乎抓狂,却又无处发泄。 “大人,不能走了,前面地上不知道还有埋了多少?” 一个亲兵在石普的耳边嘀咕。 看着满地打滚,疼得钻心的士卒。又看看路两旁更加泥泞被荒废的田地。 “不走也得走,耽误丞相的事,咱们长几个脑袋?” 石普咬着牙,狠心下令,“各军分开,从边上田里面走!” 于是,作为先锋的三万大军,在雨中艰难的分成几路,在泥泞的田地里,艰难的跋涉。 “弟兄们,吃苦遭罪就他么这一会儿!” 石普也是一员久经沙场的勇将,一辈子死仗恶仗打了无数。 不顾头上的暴雨,不顾胯下战马打滑。 在士卒中东奔西走,鼓舞士气。 “等打下高邮,老子让你们随便乐呵,江南的娘们,可又白又滑!” 钱和女人。 永远是最能鼓舞士气的良药,士卒们纷纷裂开大嘴乐。 低落的士气为之一振,当兵吃粮的盼得啥?不就是这个吗? 想到曾经的过往,打破城池之后的银钱女子珍宝等等,雨中的士卒心头火热。 “啊!老子的脚!” “天杀的蛮子!” “有坑!” 乐极生悲,笑声还在持续着。 前面,又有士卒割麦子一样的倒下,捂着脚板在泥土里翻滚。 “别他么走了,全是陷阱!” 雨中,士卒们歇斯底里的大喊。 “要血命了!” 石普在雨中愤怒的咆哮。 “天杀的朱五,你他娘挖了多少坑?” 很多,朱五都不知挖了多少。 这些日子,席应真的工兵如土拨鼠一样,把通往高邮的要道上,挖的全是坑。 用老道的话说,能死一个是一个,能拖一会是一会。 坑不大,也不深,上面用一些荒草木棍盖住,轻轻一踩就陷进去了。 陷阱虽小却很隐秘,这样的暴雨天更看不见。 桐油泡过的箭杆削尖了,在死老鼠大粪水里面泡过,踩上去,神仙都他么站不稳。 当时,看到这些之后,定远军的众将,看向老道的眼神,要多怕有多怕。 就连朱五也在心里冒出一句上辈子的家乡话。 “这老头,太他么损了!” 不只是这边,其他几路杀向高邮的元军,也一样陷入这种致命陷阱的烦恼中。 那些初到江南的吐蕃西域还有色目人兵马,本就被这样的天气弄的心烦意燥。 在加上无处不在的陷阱,军心乱得一塌糊涂。 还没打仗,元军的心就已经累了。 雨小了一些,大地上的元军跟新生的婴儿一样,蹒跚的走着。 最前方的士卒在迈步之前先用兵器在泥土里探探,却人是安全的才继续前进。 后面的人跟着前面的脚步,小心翼翼的。 这么个走法,一个时辰也走不出几里路,而眼瞅着天已经快黑了。 “大人,前面有个庄子!” 视线之中出现一个破败的庄子,里面的早就逃得干净。 但是起码应该又个干爽的地方。 石普喜出望外,“弟兄们加把劲,今晚上在庄子里过夜!” 庄子,终于到了。 解脱的士卒们,全挤在庄子里的干爽地方,骂骂咧咧的叫骂。 甚至,几伙人因为抢一个房子而撕扯扭打。 “赶紧生活,做饭!” 坐在一间比较结实的房间里,石普也顾不得眼前乱糟糟的景象,开口下令。 “别用雨水,吃了不干净,去庄子里寻寻有没有水井!” “喏!” 亲兵们忙不迭的传令。 别说,这庄子里还真有水井。 而且水井上面还有盖子,一点雨水都没渗进去。 做饭的士卒伙夫们,一下下的摇着轱辘打水,只是谁也没往水井里看看。 不过就算看,可能也看不到啥。 那些在井里泡着的死耗子,动物的尸体都在水井的深处。 除了有陷阱。 还有毒药。 这就是,席应真的绝户计。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六十一 扎营 “今年这天,邪性!” “快四月里才下雨,下了雨又出大太阳暴晒。你看这太阳,这才几月,就这么毒?” “老道看,今年淮东又是一个灾年。保不齐又旱,又闹虫灾!” 高邮城墙门楼上,朱五的驻地里,席应真指着天上硕大的太阳,摇头苦笑。 边上朱五和李善长却一人捧着一碗面,吃得正香。 “就算不闹宰,今年淮东的百姓的日子也好不了。” 朱五吧唧着嘴说道,“脱脱几十万大军南下,老百姓早跑光了。春天不种,秋天咋收,兵灾甚过天灾!” 说着,敲敲饭碗,对席应真问道,“你不吃点?” 席老道看看他那没啥油水面,摇头笑道,“小毛子给老道弄饭去了!” 正说着话,毛骧拎着一个食盒进来。 “爷,您的酒菜来了!” 说着,从里面掏出一碟卤猪头肉,一碟盐水黄豆,两个芝麻烧饼,一壶热酒。 “哟,你这日子可以呀!” 朱五眼睛都直了,“赶上地主老财了!” “少说风凉话!” 没有外人,席应真说话随意,“你一个大总管,猪头肉哦吃不起?” “吃不起!”朱五瞅着猪头肉咽了下口水,“全军上下十万人,哪有那么多肉吃?我自己吃独食?” 这是实话,定远军虽然粮草无忧,可现在是战时,哪有那么多肉吃。 再说,鱼肉之类东西,现在也是一种物资,仗打起来的时候,可以用来赏赐有功将士,鼓舞士气,哪能随便乱吃。 况且,朱五又是个爱兵如子的性子,兵吃啥他吃啥。 不过话说回来,这年月能吃饱的军队不多,就算元军,也是杂粮饼子配咸菜。 席应真却不管这些,夹了一片肉扔嘴里,又美滋滋的喝上一小盅。 “滋这肉真香!” “给我尝两块!” 朱五看得来气,直接把席应真的盘子端过来。 “诶,你给老道留点儿!” 一筷子,半碟子肉进了自己的面碗,朱五看都不看老道那张肉疼的脸。 剩下半碟子,直接倒进李善长的碗里。 “谢主公赏肉!” “谢他干嘛?那是老道的肉!” 席应真心疼的眉毛胡子都皱在一起,“你给我留点阿!这,这老道拿什么下酒?” “黄豆!”朱五嘴里嚼着猪头肉,笑道,“谁让你非在我跟前吃!” 连面带肉风卷残云,最后喝干了面汤。 朱五把碗一放,“痛快!” 随后抹了下头上的汗水,看着天上的太阳。 “老道你说的没错,这天邪乎,怎么突然这么热?” 说完,身手去抓席应真碟子里的盐水黄豆。 “热时候还在后头呢,现在快四月,咱们和元军耗上两月就盛夏了,更热!” 席应怎护着自己的黄豆,没好气的说道。 “看你小气的” “主公!”李善长忽然开口,“小心时疫啊!” 瘟疫? 朱五的心里打了一个冷颤。 “近百万人聚在一块厮杀,天气又热,蚊虫滋生,要未雨绸缪啊!” “对,这年月,拉肚子都能拉死人!”席应真也是一脸的郑重。 朱五的脸上也没了笑意。 这年月的可谈不上什么卫生条件,百万人凑在这么一个狭小的地方。 吃喝拉撒都在一起,蚊虫叮咬。最可怕的是天气这么热,厮杀起来没工夫掩埋的尸体,人牛马的粪便到处都是。 想想都可怕。 “派亲卫中军都督察队下去,城里城外,所有部队必须严格执行卫生条例!” 定远创军初期,朱五就制定了卫生标准。 所有人,必须喝热水,不干净的水不得饮用。大营内不得锐意如厕,有专门深挖的厕所。 牲口和人远离,战死的士卒要么火化,要么掩埋。 “还不够!” 席应真拍拍额头,在书桌上拿起纸笔。 “大黄,甘草,白石英,黑豆” 林林种种写了十几种药材,“这些玩意,早点预备!” “在下去办!” 李善长把这张纸,珍重的收好。 外面,忽然传来亲兵的声音。 “报大帅,元军已到!” ~~ 元军还是来了。 在付出了至少一成的士卒伤残后,元军三万先锋大军,终于出现在定远斥候视线里。 这三万人之后,是一眼望不到尽头,延绵不绝的脱脱大军。 脱脱的六十万大军,露出了獠牙,他们冒着暴雨,踩着陷阱,喝着加料的饮水,两面而来。 像个犄角一样夹住了朱五的高邮城,但是他们没有直接靠近高邮,而是在距离高邮城外几十里的地方,安营扎寨。 元军大营里,满是忙碌的身影,士卒们在军官的喝骂和催促下,忍着满身的疲惫,扎营干活。 可是,干着干着,一些士卒忽然放下手里的家伙,跑到边上,飞快的撩开裤子,露出白花花的屁股。 “噗嗤!” “嘣” “哗啦!!” 一阵让人听着就恶心的声音过后,大营里顿时恶臭弥漫,闻之作呕。 “擦,拉屎不他娘炮远点?” “都他娘的憋不住了!” 士卒们也没当回事,笑着叫骂。 可是接着,这玩意像是会传染一样,一群群的士卒捂着肚子蹲下,迫不及待的就地解决。 诺大的营地,简直成了露天厕所。 “哎哟,姥姥的,可折腾死老子了!” 一个士卒提上裤子,刚走几步,突然眉头一皱,捂着肚子跑了回去,再次露出屁股,拧着脸叫骂。 “他娘的没完了还!” 一人开口,其他人纷纷跟着。 “这南方的地界邪乎,咱们是不是水土不服?” “他娘的,肯定是吃坏了东西!” “老蔫,你吃的啥?” “能吃啥?跟你一样杂面饼子加酱菜!” “娘的,肯定是那些黑心伙夫做的不干净!” 蹲在一块的士卒们嘴里叫骂着,恨不得当场把伙夫拉过来揍一顿。 有道是好汉架不住三泡稀,这些精装的元军士卒,周而复始几次之后,各个都是腿打晃,捂着肚子直不起来腰。 有人是拉,还有人吐。 刚刚扎好的营地,已经污秽不堪,到处都是黄白之物污水横流。 当兵的这样,当官的也没好到哪去。 汉军万户石普原本粗犷的脸,已经变得蜡黄。 魁梧的汉子此刻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坐在自己的营帐里冒冷汗。 “大帅,您好点没有?” 亲兵在边上,关切的问道。 “好哎哟!” 不说话还好,一说话似乎又来了。 石普捂着肚子就往外跑,身后的亲兵忙不迭的跟上去。 刚出了帐子没多远,就听前面噗啦~ 亲兵的脚步一下停住了,恶臭袭来,他自己的肚子里也突然刀绞一般。 “来人,扶老子起来!” “大帅,等小的拉完!” 元军扎营之后疲惫至极,一路上除了要命的陷阱之外,未曾遇到抵抗。 再加上,如今大营里恶臭横行,主将拉脱水了,也没放什么斥候出来。 但是元军的所作所为,都在定远斥候的眼中。 艺高人胆大,趁着他们扎营的功夫,傅友德带着蓝玉等骑兵,已经悄悄摸了过来,埋伏在草木旺盛的林中。 傅友德蹲在半人高的野草里,看着远处的元军营地,笑道,“这些元军还真托大,大剌剌的扎营,真没把咱们爷们放在眼里!” 蓝玉嘴里叼着一根草,笑道,“傅统领,干脆,咱们先给他们来一下?” “闲着也是闲着,来一下!” 傅友德笑笑,招手让人牵马过来。 突然,鼻子动动,一股味儿,顺着风涌来过来。 “小二,啥味这么臭?” “俺也不知道!”蓝玉也问道了,捂着鼻子,“他娘的,咋这么臭!” “不管了!” 傅友德忍着不适,上马,“兄弟们,一击即走,绝不纠缠,跟俺冲!” 没有喊杀声,没有嘶吼。 数百定远骑兵,从半人高的野草中杀出。 轰隆! 马蹄让地上的泥土飞溅。 元军营帐里,一个刚刚提起裤子的士卒呆呆的看着。 噗嗤! 啥玩意从后头嘣了出来。 可是他顾不得了,只能扯着脖子大喊。 “敌袭!”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六十二 烽烟起 热门推荐: 元军大营,那半人高简陋的拒马围栏,在定远军精锐骑士的眼里,不值一提。 蓝玉一马当先,胯下枣红色的战马高高跃起,直接飞了过去。 同时,手中的长刀轻轻一划,一个元军士卒惨叫着倒下。 “咦,他怎么没穿裤子?太.........他吗臭了!” 来不及多想,纵马继续向前,数百骑兵在元军的大营前面,风卷残云,元军人仰马翻。 定远军在数次和官军的大战中,早就养出了自信和野心。 朝廷的官军,不过如此,这大元以经烂到了骨子里。 “杀!” 傅友德长刀所向,数百骑兵利剑一样在敌营中搅动。 所到之处的元军,要么仓皇逃窜,要么死于刀下。 此刻傅友德甚至有些错觉,如果有五千骑兵在手,这三万大军的元军前锋大营,他能踏成平地。 “放火!” 傅友德一声令下,马上的骑士掏出水囊,往元军的帐篷上淋着。 他们的水囊里不是水,而是火油。 前面的骑兵马不停蹄,边跑边淋,后面的兄弟,点燃掌心雷扔到帐篷里。 砰! 呼! 定远骑兵行进的线路上,顿时就是一片火海。 “兄弟们,撤!” 傅友德见好就收,大喝一声,“走有几号那条道儿!” 来也如风,去也如风。 数百骑兵一阵杀人放火之后,拨马就走,元军大营里的士卒赶来,只看到他们的背影。 “给老子追!” 脸色蜡黄的汉军万户石普在亲兵的搀扶下,无力的大喊。 “追上去,杀一个赏银~~~噗.......” 用力过猛,石普蜡黄的脸上满是绝望的表情,扶着他的亲兵感觉腰腿上被喷了一股热乎乎的东西。 “快,扶老子进去!” 石普臊的无地自容,“天杀的朱五!” 且说,傅友德带着蓝玉等精锐骑兵,在元军大营中冲杀一阵,沿着来时的路,绝尘而去。 直到后面没有元军追来,才放慢速度,慢慢回到驻扎在城外的大营。 定远军在高邮城外的大营,可不是元军那样的帐篷扎起来的营地。 整个大营地呈圆形,大营外面群是纵横交错,让人眼花缭乱的战壕。 战壕之中更有无数陷阱,和削尖的树枝,只有一条通往营地的路,狭窄细长。 大营里,同样是一环接着一环。高高的木墙,铁架子搭起来的暸望塔,箭楼。一排排的火炮在凸起的堡垒之中。 这样的大营,别说攻击,就算是让敌人来,敌人都可能迷路。 骑兵冲不进来,步卒打不进来。若是强攻,只能用人命来填,别无他法。 傅友德和蓝玉回营之后,自有亲兵接过战马。 “傅大哥!” 蓝玉跟在傅友德身后,“元军这么不经打,咱们为何不多杀一会儿?” “元军不是不经打,是没反应过来。” 傅友德继续前行,回头笑道,“小二,你记住。咱们骑兵,打的就是出其不意,神出鬼没。不能怂,但是也不能贪功!” 蓝玉低头想想,似乎有些领悟。 接着苦笑着说道,“俺刚才看好些元军都没穿裤子,好像,好像在上大号?怪不得他们营里那么臭!” 傅友德脚步一顿,忽然咧嘴大笑,“俺明白了,他们是中了老道的计了!” 说着,在蓝玉耳边低语几声。 蓝玉瞪大了眼,打个寒颤,“这老道,太坏了!” 二人说着,继续往前走。进了营地,满是杀气腾腾的士卒不说。 营里的高地上,一群半大小子跟着几个工匠,在哪里些写写画画,拿着尺子不住的量着。 “这些娃娃有啥用?”蓝玉不屑的说道。 “别小瞧了他们。” 傅友德正色道,“席老道的宝贝学生,工匠坊送来过许多奇形怪状的东西,只有他们会用,总管亲自交代过,这些娃少一根汗毛都不行!” “啥东西?”蓝玉来了兴趣。 席应真的工匠坊在定远军中一直非常神秘,只有大总管和席老道能进得去。 但是,隔三差五,工匠坊总能弄出点杀人于无形的玩意儿。 “那边,你自己看!” 傅友德钻进了木头打造的营帐,蓝玉则站在原地,顺着他的目光往去。 大营的高处,堆着许多扣着一个木箱子的独轮车,怪模怪样的,那些木箱子上头还插着箭。 几个工匠带着士卒,在独轮车边上手舞足蹈的讲解。 更让蓝玉惊奇的是,大营的最前沿,地上埋着许多铁皮桶,而且边上还有席老道的学生,用脚丈量尺寸,每隔五步,接着埋一个。 没错,石铁皮桶。 只不过是特大号的,给朱五当亲兵的时候见过这玩意,工匠坊用铁皮打出来的,用来装水的。 “这玩意埋土里有啥用?” 蓝玉想不明白。 ~~ 大元丞相脱脱也想不明白。 六十万大军南下,应该是摧枯拉朽,无往不胜。 怎么从到了淮东开始,这六十万大军处处吃瘪,空有雷霆万钧之势,却施展不开。 西域骑兵三千让朱五灭了。 董抟霄六万人和朱重八僵持。 大元的水军也被朱五偷袭,全军覆没。 今天,几百个反贼骑兵,在前锋大营里如入无人之境。 这到底怎么了? 手下这些将领,无论胡汉,无一不是能征善战之辈。 可是到了淮东,怎么这么无能? 不是无能,而是和州贼朱五太过奸诈。 一想到,来的路上,那些反贼挖的那些陷阱,脱脱恨得牙都痒痒。 “丞相,末将知罪!” 前锋大军扎营之后,脱脱快马而来。 华丽的中军大帐之中,汉军万户石普跪在脱脱面前,痛哭流涕。 “末将治军无方,给丞相丢人了!” 脱脱看着深色虚弱的石普,半晌无语。 良久,叹息一声,“罢了,吃一堑长一智,如今有用人之时,本相准许你戴罪立功!” 那些书生地方官,脱脱杀起来眼睛都不眨。 可是这些手下的猛将,他一个都舍不得杀。不但不杀,还都倚为臂膀。 无他,这大元太大了,人口太多了。 脱脱不像其他蒙元贵族那样,认为汉人软弱无能。 相反,汉人能人辈出,代代都有英雄豪杰。 想要这大元天下安稳,还是要以汉治汉。 “谢丞相,来日攻城,末将原味先锋!” 石普感激涕零,磕头说道。 “听说你军中士卒多水土不服,腹泻不止,可有此事?” “这....?” 脱脱不说还好,一说,石普就感觉小腹隐隐做痛。 强忍着肚子里翻江倒海,咬牙说道,“回丞相,末将营中兄弟皆是北地男儿,到了南方可能饮食不当,这几天许多兄弟都病了!” “不能大意。” 脱脱沉思道,“春夏之季,百病滋生。”说着,对边上人道,“伯璲!” 参议龚伯璲躬身道,“下官在。” “派随军郎中到石万户军中看看,如需草药等物,尽数拨给。” 龚伯璲看看石普,苦笑道,“丞相,随军的郎中们都在后军,丞相有所不知,后军的将士们,也有许多.....不大好!” 这他娘的什么事? 要不是顾及威仪,脱脱当场就要破口大骂。 高邮城墙还没见到,各个就开始拉稀。 他娘的,传出去,自己这张老脸还要不要。 强忍着怒气,“快马通知淮安府,准备郎中药材送到军前!” 正说着,外面几个骑兵将领,昂首进来。 “禀丞相,右路军以到兴化,范家寨扎营,听侯丞相调遣!” 又有人说道,“丞相,斥候派出三十里,除高邮城外有贼人大营一处,其余反贼龟缩高邮城中。” “朱五小儿这是怕了,龟缩城中!” 脱脱冷冷,城外大营他没放在眼里,杀过去灭了就是,只不过高邮城池雄伟,需要费些功夫。 “不过........” 说话的将领欲言又止。 “说!”脱脱皱眉道。 “那朱贼奸诈,竟然.......竟然在高邮城边上,挖出一条三张宽的护城河!”chaptere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六十三 一天 为了这条护城河,朱五出动五万大军,外加两万民夫,玩命干了许久。 引运河之水,绕城成河。 这也就是在水路纵横的两淮之地,干燥的北方想都不用想。 这个想法,源自元宋之战时,襄阳的城防。 史书记载襄阳护城河,宽十余丈,引汉江之水,波澜壮阔。 高邮的护城河没有那么壮观,但依然可以成为高邮最跨越的屏障。 朱五的想法很简单,你想打我,就要做好死人的准备,看你有多少人够死,死到你自己都怕,就是定远军胜利的时候。 脱脱六十万大军,两路而来,大军压境钳住高邮。 站在城头,每时每刻,视线之中都能看到,元军的战旗和蜂拥的人流。 大战,终于要来了。 ~~~~ 天空一阵云飘过,又飘走。 阳光依旧温暖热烈。 “小武,干吧!” 高邮城墙最高处,朱五眺望远处,默念着自己前世的小名。 回头看看,城上城下紧握手中兵器,眼神如刀的定远兄弟们。 一股豪情油然而生。 “杀虏!” 长刀向天,从胸膛中嘶吼出两个字。 跟着朱五的声音,成头上,无数定远军的将士一起嘶吼。 “杀虏!” 随后,野兽一样用手中的兵器,敲打身上的铁甲,发出铿锵有力的金属的撞击声。 这声音直达云霄,响彻万里,天地变色。 这声音如滚滚惊雷,在天地间环绕,久久不肯散去。 远处,烟尘乍起的元军的大营,似乎为之一振。 朱五在看元军。 元军的统帅脱脱也在看着高邮。 他听到了。 听到了,无数人声嘶力竭,从胸膛中发出带着野性和血性的呐喊。 一如百十年前,他的祖先刚踏上这片土地时,听到的那样。 “本相举全国之力,还灭不了你这黄口小儿!” 华丽的大帐中,脱脱冷笑。 扫了一眼深浅垂手而立,等着建功立业的将领们,朗声说道。 “本相奉天子诏命,扫平叛逆。诸将当奋勇当先,杀敌报国。 传本相令,先破高邮者,封公爵之位。破城之后,所有财帛女子,尽数赏赐有功将士。 高邮之后有扬州,扬州之后有金陵,告诉儿郎们,江南花花世界,任他们享乐。 诸位,建功立业就在今朝。 为天子,灭了次贼!” “喏!” 大帐中,元军将领轰然应答。 .......... “弟兄们,推了反贼的大营,先登着,赏银千两!” 城外常遇春傅友德的大营前,战争率先打响。 元汉军万户石普面容苍白,在马上大喊。 随后,战鼓起,战旗扬。 数万元军,包括这些日子拉倒脚软的士卒们,抬着跨越战壕的长梯,冲向定远大营。 而由堡垒形成的定远大营鸦雀无声,只有暸望塔上旗语不住挥舞。 “恶人上门了,招呼着!” 常遇春一声令下,营地里的的定远士卒动了起来。 “杀啊!” 元军歇斯底里的呐喊,冲在最前方的,都是元军中最为精壮敢死的士卒。 “搭梯子........” 这些元军在接近大营第一道战壕的时候,放声大喊。 可是冲在最前面的士卒一个接着一个,一头栽倒在地。 “啊!” “娘啊!” 汉军万户石普在后面看的双眼欲裂,却无可奈何。 “又他娘的是陷阱!!” 没错,朱五就是这三板斧。 通往定远军城外大营,和通往高邮城的路上,全是陷阱。 步步带血。 有种,你就趴在地上一个个的把这些陷阱里的刺给拔了。 万余冲锋的元军,他们的脚下土地中,满是尖刺。人一个接着一个倒下,尖叫和哀嚎此起彼伏。 在定远军的暸望塔上放眼望去,无数元军在地上翻滚,发出哭天抢地的咒骂。 “要么说还是读书人,真他妈的坏!” 大营里,常遇春咧嘴冷笑。 冲锋的元军以经乱了,陷阱无处不在,前面的想停,后面的向冲。 倒下的元军被自己的袍泽踩踏,刚才的气势荡然无存。 忽然,元军中有人高喊。 “这边没刺儿,这边!” 那条通往定远大营的大路上确实没有陷阱和尖刺,可是那里狭窄细长,只够五六个人并肩而走。 但是在人的本性之下,冲锋的元军一股脑的涌向那条道路。 “准备!” 塔楼上的旗语忽然变换。 “放!” 嗖嗖嗖! 不是火炮,而是火箭。 那些独轮车的木箱子里,一道道火箭带着白烟冲向那些蜂拥的元军。 大营前的每一寸土地,早就被定远军丈量好了,远程武器可以随时调整射界。 砰砰砰! 火箭在人群中绽放,如烟花一般的声音,带起的却是血肉模糊的碎片。 嗖! 嗖! 嗖! 火箭如雨。 延绵不绝。 元军都挤在那条狭窄的通道上,哪怕火箭没有准头,但只要射过去,就能带着生命。 “竖盾!” 元军中的军官扯着脖子撕心裂肺的大喊,冲锋的元军脚下开始打绊,那是他们同袍的尸首。 石普的心在滴血,那些死的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家乡子弟兵。 在北地,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反贼,这些子弟兵都能战而胜之。 可是在这里,敌人无处不在,防不胜防的诡计,让这些悍勇的士卒白白流血。 “先撤回.......” 命令在嘴边停住了,他的身后,一队脱脱的亲卫正在冷冷的看着他。 天杀的督战队! 石普心里大骂,纵马上前。 “兄弟们,冲过去,冲!” 那条通往大营的道路上,人更加拥挤了,更多人冲了上来。 “查不多了,火炮准备!” 常遇春冷笑着下令,火炮就是在等,等挤着的元军人在多些。 轰! 轰隆! 早就调整好的射界的火炮,在刹那间轰鸣。 弹丸呼啸,在元军前进的方向无情的翻滚。 残肢断臂,焦黑的血肉。 滚动的头颅,残缺的尸体。 尽管定远军的火器达不到完美,但是定远军和元军,在战争的形态上,以经出现了代差。 元军的每一步,都在定远军的圈套中。 通往定远大营的路上,几个呼吸之间,已是人间地狱,尸满路。 “不能在这么打了!” 汉军万户石普直视脱脱督战队的统领,双眼赤红。 “贼人的火器厉害,俺的人,经不起这么死!让俺退下来整队,让丞相调回回炮!” 在石普歇斯底里的喊声,督战队的统领微微点头,用生硬的汉话说道。 “行。回回炮,等!” 说完,一骑士纵马朝脱脱的中军而去。 此刻的脱脱,正如狮子一般咆哮着。 就像草原的雄狮,遇到了吸血的蚊虫,纵有滔天的杀意,却又无可奈何。 “朱五贼子,本相定将你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依然是无处不在的毒刺陷阱,通往高邮城的路上,倒下的士卒不计其数。 大军还没开到城下,数千士卒以经失去战斗力。 “停,先收兵!” 距离高邮城的护城河还有几里,在走下去,不知道还要倒下多少人。 脱脱当机立断,停止前进。 “调民夫来,给大军铲出一条道!” ~~~~~~ “总管,元军停了!” 高邮城头,李善长在朱五身边说道。 视线中元军的战旗,停在了原地。 朱五收回目光,“现在停,是为了下回来。老李,这仗才刚开始!” 说完,抬头看看天。 这一天,即将过去。 以后,还有许多天。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六十四 火 战争没有对错,也不讲好恶。 战争,只能有一个胜利者。 所以,为了胜利,任何人的生命,任何道德伦理都可以被抛弃。 当两天后数万被抢抓来的两淮百姓民夫,出现在高邮城外时。饶是朱五自问已经铁石心肠,但心里还是被深深刺痛了。 在元军刀枪的逼迫下,这些被抓来的百姓趴在地上,土拨鼠一样,给攻城的元军清理那些毒刺陷阱。 那一刻,朱五想到他曾经看过的一部影视剧,德国士兵用冲锋枪逼着苏联平民,在埋着地雷的林中趟路。 当战争开始,剩下的都是幸存者。 所有人,都是战争的工具。 元军的皮鞭在天地上清脆暴力的回响,稍微手脚慢了,那些残暴的元军,就像对待牲口一样,往死里抽。 那种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萦绕在高邮城头。 百姓们已经清理到了高邮的护城河边上,元军的攻城部队紧随其后。 “总管,射吗?” 城头上,弓箭手和火器兵早已准备好,花云站在朱五身边,请声问道。 “射这些百姓?” 静静凝望城下的朱五,眉头忽然皱起来,“让他们清吧,能少造孽就少造孽!” 本来那些毒刺陷阱就是歪门邪道,拖不了多久,为这个去杀百姓,朱五做不到。 “这不是造孽的事!” 席应真走到朱五的身后,看着城下,苍老的脸上满是悲凉,“把所有陷阱都清了,元军也会不放他们走的。” 说着,看看朱五,凄凉的笑笑,“还有护城河阿!元军会让他们填护城河!” 是喽。 元军会把这些民夫百姓当作炮灰,用他们的命给攻城的元军铺出一条路来。 咚!咚!咚! 城下元军大阵中,突然战鼓作响,急促嘹亮。 无数背着沙袋的百姓,在元军骑兵的刀锋下,奔向护城河。 “总管!” 花云和其他将领,看着朱五,急声呼唤。 朱五视线之中,城下被着沙袋的百姓像是蝼蚁一般的黑点,但是这些人,不是蝼蚁。 他们是人,他们是和他一样黑头发黑眼睛的人。 他曾以为他的心足够的狠,可是数以万计普通百姓的生命面前,他的心狠软。 视线中,清晰的看到,一个奔跑的小黑点或许是太累了,趔趄着摔倒。 沙袋里土洒落一地,这个黑点刚刚挣扎着站起来,一道刀光闪过。 这个黑点爬不起来了,被着沙袋的百姓们哭着加快速度,城下的元军的残忍的怪笑。 “总管......” “大帅.....” 朱五杀过很多人,可是他没想过有一天,要去屠杀这些百姓。 手在隐隐的发抖,脸上的肌肉控制不住的发。 “小五!”席应真靠近朱五的耳边,“没办法,乱世!” 这道理,朱五明白。 这是乱世,人不是人的乱世。 “放........”朱五的牙齿嘎嘎做响,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但是那个箭字却说不出口。 “花云” 席应真在朱五掌心捏了一下,狠狠道,“放箭!” 花云先是一愣,随后在城头大声喊道,“放箭,给老子射!” 唰唰唰! 城墙后的弓箭手在军官的指挥下,抛射箭雨。 啊!!! 城下,奔向护城河边的百姓如麦子一样的倒下,钉在他们身上的羽箭,还在微微晃动。 “小五!” 席应真拍拍朱五的肩膀,“英雄,都要背负骂名!” ............. “让那些南蛮子,把梯子给咱们爷们,搭在濠沟上!” 高邮城外,定远军大营阵前。 汉军万户石普冷笑着嘶吼,他的脸上满是病态的苍白。 此刻,他只想杀人。 前几天的攻营,让麾下的兄弟躺下两千多人。 还有那该死的腹泻,全军像是中了毒一样越演越烈,许多兄弟活活拉死,死的时候连手指头都抬不起来。 天杀的南蛮子,放着好日子不过,造反! 有胆造反,爷爷就杀光你们! 石普一声令下,数十个长长的梯子被百姓民夫们扛着,冲向定远军的大营。 “准备!” 定远军大营中,常遇春冷冷的看着冲过来的百姓,冷冷下令。 “等等!” 傅友德在边上忽然出声,“常大哥,反正最后攻营的是元军,这些百姓,咱们放过吧!” 常遇春没有说话,高举的手臂没有放下,一旦放了,这些冲过来的百姓就会葬身在火箭和火炮之下。 “中!”常遇春咧嘴,难看的笑笑,“省点家伙,杀元军!” 梯子搭上了,长长的梯子搭在了战壕上。 每个梯子都有一两丈,一个接着一个,直通定远大营外的地上。 这就等于定远的大营前,搭上了数十座桥。 百姓们仓皇的推了,元军觉着盾牌到了阵前。 突然,定远营中暸望塔上,士卒在声嘶力竭的大喊。 “投石机!” 元军的阵前,数架硕大的投石机,被推了过来。 “火炮准备!” 炮手们在不用命令,调整火炮的角度。 “让他们打,先藏起来!” 常遇春却一反常态,“他娘的,投石机给他敲了,他们不就不冲了吗?” 呼! 呼! 说话间,天空中一个个燃烧的黑点,划出一道弧线,带着强烈的破空声,砸向定远军的大营。 砰砰砰! 轰! 无数碎石流星一般从天而降,落在营地里,砸在高大的木墙上,木头做的堡垒上,濠沟中。 但是,定远的大营是土木作业,早就防着元军这一手,营地里到处都是木头堡垒,和挖出来的暗堡。 石弹造不成什么伤害,但是那种燃烧的铁蛋却不一样。 落地会发出爆炸的轰鸣,散开之后带着刺鼻气味的浓烟,迅速扩散。 “给老子砸,砸死这些南蛮子!” 汉军万户石普狂笑着大叫。 呼! 呼! 又是一轮。 “咳,咳!” 常遇春捂着口鼻,“他娘的,还带冒烟的?”说着,拉过一个亲兵,“让那些席老道的娃娃们动手吧,到他们露脸的时候了!” 其实不用他说,那些娃娃已经动了。 “放水!” 定远军大营里,一处靠近营门,被搭建城大土包的暗堡里。 一个半大的娃娃,透过观察孔看着外面准备进攻的元军,兴奋的下令。 元军阵地上,汉军万户石普在做最后的动员。 “兄弟们,杀过去,剁了那些南蛮子,给战死的兄弟们报仇!” 在他歇斯底里的喊叫时,围绕着定远军大营的战壕中,许多埋在战壕壁上的竹筒里,黑色的液体缓缓流动出来。 有的战壕里有干草,有的是油布的包裹,黑色液体渐渐的渗透到其中,或者在战壕里慢慢形成一滩。 “杀!” 元军阵地中,一阵震天到喊杀声。 无数元军举着盾牌,野兽一样冲了过来。 长梯在他们的脚下又些发颤,但是依然坚挺,元军越过了第一道,奔向第二道,定远军大营的木墙就在眼前。 “咦,他们的火器咋没动静?” 观战的汉军万户石普,忽然隐隐有些不安。 “放!” 定远大营中,一声暴喝。 汹涌的箭雨铺天盖日的冲向元军。 “啊!” 惨叫声,咒骂声,交织在一起。 但是元军依然在前进,最前面的元军用盾牌护住了头脸,根本不管身上已经中了几箭。 他们身上有铁甲,只要不是致命的伤害,他们根本不怕。 “杀!” 最后一道战壕越过去了,狰狞的元军士卒,看到了木墙之后的定远军。 “死!” 手中的斧子狠狠劈在了木墙上,但是木墙的缝隙中,一支扎出来的长枪,正中他的小腹。 “兄弟们,出枪!” 定远的大营中军官们在呐喊,无数的长枪在木墙的缝隙中攒动,抽插。 “上去了!” 元军阵中,石普兴奋的手舞足蹈,“接着上,冲上去,破了他们的大营!” 越来越多的元军,蝗虫一样扑了过来。 “傅统领,您看!” 傅友德顺着亲兵提醒,远处一个暗堡的门口,一个半大孩子向他挥舞着红色的小旗。 吱! 傅友德点头示意之后,身边的亲兵们,拉满了弓箭,弓上是一团团燃烧的火焰。 “放!” 嗖! 嗖! 数十支箭簇在战场上看起来微不足到,但是这些箭,却是索命的无常。 它们的目标不是进攻的元军,而是他们的脚下。 呼! 哗啦! 轰! 火遇到了油。 当火箭射到战壕里,进攻元军的脚下忽然在眨眼间变成一道道火海。 汹涌的火焰,呛人的白眼,还有不住爆炸产生的冲击波,让梯子上的元军纷纷摔倒,掉进战壕里。 “啊!!!” “娘啊!” 这世上最绝望,最惨烈的喊叫在这一刻响起。 人,变成了火人。 他们燃烧着,试图爬出来,可是身边的袍泽却因为害怕,又把他们踹下去。 他们徒劳的翻滚,可是身上的火焰却越来越多。 天地间,充斥着人肉的焦香。 人在烧,梯子也在烧,越来越多的元军掉进战壕,或者无助的站在战壕的边上。 “掌心雷!” 定远大营中,又是无数的黑点扔了出来。 轰隆! 轰隆! 定远大营前变成火海,元军的士卒在被屠杀。 汉军万户石普在阵前呆住,傻子一样瞪大了眼。 砰! 一发炮弹呼啸而来。 硕大的投石机,被拦腰打断断。木屑横飞,变成一堆碎片。 “俺......俺一辈子也没打过这仗啊!” 看着火中挣扎的士卒,石普泪流满面。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六十五 血火 感谢,你意思你要玩书友的打赏。 ....... 护城河变成了血色。 城上的箭雨中,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变成尸体。随后,和沙袋一起被扔进护城河中,泛起浪花朵朵。 只不过,沙袋是沉下去的,而尸体是飘着的。 但是百姓民夫,依然在元军的威逼下,前仆后继。 “城头的箭,射了几轮?” 城下,元军大帐中,脱脱沉声问道。 身边将领回道,“回丞相,一共十六轮!” 脱脱若有所思,“河宽近三丈,满弓抛射十六轮,反贼的弓手也该累了!” 的确,朱五没用火炮,大炮打蚊子也打不到。城头的箭雨已经慢慢稀落,频率一次比一次慢。 “擂鼓!” 脱脱忽然站起来,看着高邮,“攻城!” 咚咚咚咚~~ 元军大阵之中,战鼓突兀而起,并且伴随着进攻的牛角号声,人头攒动。 “元军要攻城了!” 朱五的手指狠狠的扣着城墙,看到城下元军的旗帜变换,脸上冷笑。 “脱脱,看你有多少人够死!” “总管,元军的投石机!” 顺着花云的手指望去,元军阵地中,十数个巨大的投石机,被人推马拉到了阵前。 紧接着,元军士卒拿着大锤子开始固定,后面不断有马车拉来巨石。 “火炮准备!” “脱脱,你落后了!” 在朱五的冷笑中,定远军的炮手熟练的操控城头的火炮。 “仰高六,满药!” 铛!铛! 这是锤子击打垫在炮管下面的橼子上,发出的声音。 城头有十二门重炮,都是金陵工匠坊造出来的巨炮,两三千斤,射程可达两里。 于此同时,城下的投石机似乎也已经准备完毕。 “放!” 砰! 开山裂石一般的震颤中,城头的火炮发出巨大的轰鸣。 率先开火。 但是....... 想象中投石机四分五裂,灰飞烟灭的画面没有出现。 几颗巨大弹丸从投石机的边上擦身而过,直接砸到了元军的步卒中,直接把严阵以待的步卒方阵,砸出一个个血肉模糊的缺口。 “怎么搞的?” 朱五回头喝骂,演练了多少次,关键时刻掉链子。 十二门巨炮齐射,居然没中! 负责火炮的军官们面红耳赤,对着炮手们拳脚相加。 “再来,装填!” 朱五刚吼完,整个人就被花云扯到了一边。 “总管小心!” 花云用魁梧的身躯护着朱五。 天上似乎无数流星陨落,那是元军的投石机,在发射石弹。 砰砰砰! 到处都是砖石碎裂的声音,许多躲避不急的定远士卒,顿时筋断骨折。 随后,城下的投石机一下接着一下,连绵不绝。 火炮,在一轮齐射不中之后,居然被投石机压制了。 战场上一个小小的失误,就要付出血的代价。 “快点,别让他们的火炮再响!” 殊不知,此时的脱脱更是胆战心惊。 朱贼的火炮居然能打这么远,刚才打在步卒阵中的弹丸,直接带走数十条性命。 投石机在抛射,元军的步卒疯一样推着浮桥到了护城河边。 浮桥上面是木板,折叠着,完全打开,有十几丈的长度。桥下是轮子,士卒可以推着前行。 等浮桥到了护城河边,元军士卒把折叠的木板打开,奋力的推开。于此同时,边上的士卒不住的往护城河里,扔着配重。 古人的智慧不容小觑,尤其在战争上,发挥到了极致。 投石机压制城头,浮桥跨国护城河,步卒直接攻击城们,或者携带云梯过河。 而且,这样的浮桥还不止一个,几户同时,三架浮桥在城头火炮哑火的时候,被架好。 “放!” 砰! 轰! 城头的大小火炮,在投石机发射的间隙,喷射怒火。 居高临下的弹丸,直接砸到了人群了,鲜活的生命变成残渣,一架正准备搭建的浮桥四分五裂。 “瞄准投石机!” 轰! 砰! 城头重炮又是一轮齐射,三架硕大的投石机在弹丸的打击下,轰然倒塌。 “再来!” 朱五不顾身边人的劝阻,站在城头大喊。 “让元军知道,啥他么叫远程打击!” 轰! 火炮轰鸣。 城下元军的投石机完了,拉石头的战马,操控的士卒,要么仓皇逃窜,要么变成地上的血肉。 “火油准备!” 元军已经架设好的浮桥上,无数的士卒杀了过来,简陋的云梯在城墙下竖立。 还有许多元军,举着盾牌在城门口,用攻城锤,疯狂的撞击着。 但是,一切都是徒劳。 没有投石机打击城墙,他们完全爆露在城上守军的攻击范围内。 哗啦! 城墙上,一个个巨大铁皮桶里,滚热的火油,粪水瀑布一样倾泻而下。 “啊!” 被淋中的元军士卒,痛不欲生的惨叫。 “点火!” 随着军官的命令,火把扔了下去。 呼呼呼! 瞬息之间,城下那些拥挤在一起元军士卒,变成一团团燃烧的火焰。 天上晴空万里,地上人间地狱。 这,只是攻城战的一个缩影。 朱五所在的是高邮城的北门,高邮东门,另一路官军也在猛烈的攻击。 一样的套路,投石机加浮桥。 负责东门城墙的冯国用,冯胜兄弟同样的方法还击。 铛!铛!铛! 不知过了多久,元军的阵地中传来金属敲打的声音。 鸣金收兵。 残存的元军士卒,不顾死伤的袍泽,顺着浮桥狼狈逃窜。 地上,河里,全是元军的尸体。 不是元军弱,在这个时代,任何一个国家的城池都挡不住这样的攻击。 投石机扫平城头,城下撞击城门,攀爬城墙。 只是朱五的战争理念,不属于这个时代罢了。 但是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敌人有六十万,他们会如海浪一般,一浪接着一浪。 但是,朱五也坚信。 任你滔天巨浪,也会有风平浪静的时候。 .......... “朱贼的火器厉害,这仗该怎么打,大伙商量商量!” 华丽的大帐中,脱脱对着手下众将说道。 今日的攻城时间很短,可是只要会打仗的人就明白,这哪是打仗,就是拿人命往水里扔。 “朱贼的火气厉害,咱们就挑雨天工程,就不信老天不下雨!” “对,明日多抓民壮填河!” “干脆,绕过高邮,直接去打金陵!” 元军将领七嘴八舌,脱脱越听眉头越紧。 别的还罢了,绕过高邮攻金陵。 长脑子了么? 水军战船让朱五给吃得一干二净,怎么绕? “丞相,咱们不是也有火炮吗?” 参议龚伯璲开口说道,“当日工部试炮那天,下官也去看了。当真是天塌地陷,威力惊人。 咱们的火炮推出去,对准高邮城门。直接轰开,士卒从浮桥鱼贯而入。 丞相有六十万大军,他朱五才多少人?” “只怕,咱们的炮一露头,城上的炮就打过来!” 脱脱苦笑,“说起来可笑,堂堂朝廷,能工巧匠无数,造出的火器居然比不过反贼。可笑,可笑!” 说着,站起身,看着众将,“不过伯璲有一样说对了,咱们六十万兵马,他朱五才多少? 明日,三面攻城,就不信攻不下高邮城!”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六十六 十五 当六十万人都动起来,似乎天都被遮住了。 似乎,时间都静止了。 似乎,空气都凝固了。 白昼如黑夜,昏天暗地。 黑夜如白昼,元军的灯火点燃夜空。 蚁多咬死象,何况元军不是蚂蚁,而是朝廷的北地精锐。 高邮城的西北东,三面城墙下,无数的浮桥架设上来,无数的元军蜂拥而至。 朱五的火炮就算打红了炮管也压制不住,城墙下的元军拼命的开凿城门,况且元军在护城河堆砌土山,弓弩齐发,完全就是一命换一命,用人堆的打法。 不但如此,元军已变打一边让民夫填河。多管齐下,城头的守军顾得了这安,顾不了那边。 几日的功夫,护城河上已经被填了三分之一,元军的攻城车已经在本阵中准备完毕。 高邮看似固若金汤,但其实岌岌可危。 脱脱用巨大的兵力优势,不断的消耗朱五的力量。 城头不断下降的火炮频率,就是最好的证明。 朱五的火炮,短短几日之内,已经废了不少,铁打的家伙也经不住一刻不停的轰鸣。 元军的浮桥和攻城器械是在太多,三面而来,城头的火炮根本打不过来。 不过,在火炮和各种守成器械的杀伤下,元军的死伤也是触目惊心。 运河上满是泡得发白发胀的尸体,战场上到处都将死之人的哀嚎。 又过了几日,城头上已经能闻到城下飘上来的尸臭。 十。 朱五的用短刀在城墙上刻下一个大写的数字。 元军大军攻城到现在,已经第十天,高邮城在人海中屹立了十天。 这十天里的每一刻,都在血和火之中煎熬而过。 元军死伤惨重,定远军也不是毫发无伤。护城河边上巨大的土山后,元军趁火炮轰鸣的间隙,不住的向城内抛射重箭弓弩。 城头上,每天都有死伤的兄弟被抬下去。 无论是城下还是城上,都杀红了眼。 但,现在还不是最危急的时候。 高邮城中,朱五有战兵七万,不但可以轮换守城,还留着大量的有生力量。 而元军那边,更是有数十万人在养精蓄锐。 双方都在边打边等,等一方累了,等对手漏出马脚。 又是一个夜晚,朱五再次在城头磕上一个大写的数字。 十五。 坚守高邮的第十五天。 黑夜中,城下元军大营的火焰染红了半边天。 战争暂时停止,天地间有了片刻的宁静。 城头上,有累了的士卒抱着兵器昏昏睡去。 朱五却没睡,这十五天他一直站在城头,指挥在第一线。身心俱疲,胡子乱糟糟连成一片。 唯有一双眼睛,始终明亮清醒。 “小五!” 正靠在城墙上假寐,席应真悄悄过来。 这些日子他也累坏了,本就枯瘦的身形,越发的苍老。咳嗽的也越发厉害,有时候身子佝偻着。 “老道,你咋不休息?” “小五,第十五天了!”席应真轻声说道,“咱们的另一路人,是不是该动了!” “还不行!”朱五往城下看了看,“脱脱的六十万人还没打出真火,现在还不是时候!” 说着,笑了笑,“着就好像钓鱼,鱼还没完全咬钩,咱们一拉线,不是惊了吗?” 朱五还有后手,他要在脱脱和自己杀得白热化的时候,给他来一手狠的。 “咳.....” 席应着压抑着咳嗽,从怀里掏出一个银酒壶,晃了晃。 “来点?” 朱五接过来,“你这几天咳的厉害,找个郎中看看!” 说完,抿了一口,辛辣的液体顺着口腔流到胃里,精神为之一振。 “嗨,没事!” 席应真把酒壶拿回来,美美的喝了一口,笑道,“这病啊,不能把它当回事。越怕越来,不鸟它,它咋来的咋走。” 说着,又喝了一口,笑道,“医得了病,医不了命,老道的命老道知道。” “又整这些神神叨叨的!” 朱五笑笑,随即又些好奇,“老道,你说你一把年纪了,除了喝酒和研究那些杀人的玩意,我咋就没见你有啥爱好呢?这么地,等打完了仗,我给你找个媳妇,你也生一个一儿半女的,得有个后啊!” “你拉倒吧!”席应真美好气的白了朱五一眼,“你还光棍呢,说我?” 说着,往朱五身边凑了凑,“小五,老道得劝你一句,打完了仗,赶紧结婚!” “我?” 朱五苦笑一下,脑子中有回忆在即将涌现出来的时候,被他生生压回去。 “我不急,再说吧!” “还再说?你都多大了?”席应真急了,“再说,打完仗之后,江南之地你再无敌手,基业唾手可得,你得有儿子!有了儿子,基业才能真正的稳固!” “你这都什么歪理!” “老道问你,万一!咱说万一阿,打个比方,你真有啥好歹,定远军这些人咋整?这些地盘咋整?你要有个儿子就不一样了嘛!” 朱五摸摸鼻子,“你以为找媳妇那么容易?” “这你别管了!”席应真小口喝酒,笑道,“咱家小五,一表人才,找媳妇还不容易!不过呀,得给你找一个贤内助,找一个娘家能帮到你的,你孤家寡人一个,这么些年不容易。” “老道!”朱五看着他,笑道,“你是不是有啥事,瞒着我?” “我........” 嗖! 忽然,远处的夜空中,一只烟花在空中绽放,璀璨转瞬即逝。 那是常遇春和傅友德的大营,在和高邮城报告,定远大营地,稳如泰山。 定远大营面前的战壕,大多数已经被元军抓来的民夫填平了,曾经战壕的位置,无数的横七竖八的叠加在一块。 夜色中,无数蚊蝇落在上面,无声的啃食。 定远大营的兵力不足两万人,但是依旧如磐石一般屹立不动。 十五日来,元军的投石机,巨弩一刻不停,元军为了攻破定远军的营地,留下无数的尸体。 元军数倍于定远军,但就是啃不动。 战壕填平的时候,元军以为破营唾手可得。 可是在冲锋的时候,定远的大营中,又有无数的铁管子像他们喷洒火油。 无数元军健儿,在离定远大营一步之遥的时候,变成焦炭。 最凶险的时候,元军的云梯搭在了定远大营的木墙上面,数百敢死队趁着夜色攻了上来。 但是他们被常遇春带着重甲士卒,硬生生的砍了回去。 围攻定远大营的三万汉军,现在只剩下一半,汉军万户石普不得已,向脱脱求援。 这十五天里,同样在元军猛攻下屹立不倒的,还有朱重八的盱眙城。 小小的县城,面对董抟霄的七万大军,不但守住了。而且每当夜色降临,朱重八的骑兵总是趁着夜色,出城撕咬。 董抟霄的求援信,也到了脱脱的案头。 “这些南蛮子,还真是硬骨头!” 大帐里,脱脱注视着求援的信件,冷笑不止。 有一个朱五硬骨头就罢了,其他人也是硬骨头。 他们就不怕死? 六十万大军,以雷霆之势南下,居然在这两淮的方寸之地,寸步未进。 说出去,丢人! “明日,给董抟霄和石普各派三万人马,把朱重八和朱五那个大营给本相灭了!” 脱脱对身边的参议龚伯璲说道,“老虎打不死,这些野狗也打不死?岂有此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六十六 三十 “杀!” 黑压压的元军,完,拿着短刀在城墙上再次刻下一个数字。 三十。 一个月。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六十七 后路 轰隆! 没有任何征兆,漆黑的夜空中一声惊雷,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这雨又急又快,黑夜中的暴雨如门帘一样密不透风。顷刻间,淮安府城墙上的火把就被打灭,巡城的元军四处躲闪。 “说下就下呀!” 淮安城头,一个元军小校被突如其来的暴雨淋了一个满脸花,飞快的跑到城墙上的门楼里,骂骂咧咧。 “头,还巡不巡?” 外头,一个躲在城墙刁斗下的元军士卒喊道。 “巡你娘的腿儿,你她娘这么尽责,明儿送你上前线,爬高邮城墙去!” 小校打扫着身上的雨水笑骂着,几个挤在门楼里的元军都哄笑起来。 “这鸟天气,鬼他们都不出来,你巡给谁看。” 小校在门楼里的凳子上坐下,从袖子里掏出几个骰子,喊道,“来,闲着也是闲着,老子做庄,耍几手!” “好嘞!” “就等着您老说这话呢!” “几天没玩,手都他么痒了!” “兄弟们过来啊,俺们头坐庄,开押了!” 城墙上,元军士卒各个喜笑颜开,欢呼雀跃。 天下暴雨,是老天爷知道了恋人。不耍钱喝酒,都辜负了这么打的雨。 于是,一会的功夫,小小的门楼里就挤满了元军,骰子在碗里转动的声影,清脆悦耳。 暴雨还在持续。 此时已是四月末,江南的雨水来了,江潮也来了。 暴雨之中,看似平缓其汹涌的浪潮在江上澎湃,奔腾的浪在瞬间冲入淮安的护城河里。 淮安的护城河本没有这么深,可能是高邮那边给了淮安这边一个启发,淮安知府连月来,组织城内百姓,硬生生把护城河加宽加深了。 江水汹涌的灌入护城河,水面大涨。但是,夜色中,雷声中,雨声中。 跟着江水驶入护城河的,还有几艘战舰。 定远水军的战舰。 这些战舰算不的巨舰,但是在几丈宽的护城河里,显得格外的巨大,战舰最道。 “总管给咱们的帅令是偷袭码头,烧了元军的粮库。但是现在,江水涨上来了,咱们来手狠的,直接把淮安给拿下来,断了脱脱狗丞相的后路!” “闲了一个月,到咱爷们露脸的时候了!” 副统领俞廷玉舔了下嘴唇,“趁夜,拿下淮安!” 说着,外面咚地一声轻响。 战舰已经靠在了城墙上,船身微微晃动一下,马上恢复平静。 “按计划行事!”廖永安紧紧铁甲的扣子,“赵兄弟,你带敢死队开路,俺后面跟上,不要纠缠,开了城门,放外面的兄弟进来!” “喏!” 双刀赵普胜应了一声,冲战船下面几层摆摆手,随后一马当先爬到了战舰的不得要学学常遇春!” 俞廷玉,赵普声都笑了。 随后,三人的身影在城头消失。 “哥,恁说那些反贼咋处置咱们?” 瓮城里,一个年轻的元军士卒,对身边一个三旬的汉子小声说道。 那汉子抬头看了看,“还能咋整,让咱们给他们卖命呗!” “咦,那咱们不成了反贼了吗?” “先答应,找机会跑!” 正说着,似乎头上有乌云飘过,天有些黑了。 七千多降兵同时抬头,城墙上,不知何时,密密麻麻的站满了拿着弓箭的定远士卒。 降兵们懂了。 “弟兄们,这些南蛮子要杀俘!” “放箭!” 翁城变成了死地,降兵们徒劳的挣扎,等待他们的只有死亡。 这就是战争,冷血而又残暴。 没有决定的实力吃下这些降兵,最好的办法就是杀了。 不然将来,这些人会反过来,拿刀杀你。 “你们.....丧心病狂.....毫无人性!” 被俘的淮安府趴在满是积水的地上,涕泪长流,破口大骂。 “你有人性!” 一个过路的定远士卒踹了他一脚,直接把他踹到水里。 “你们官府要是有人性,俺爹俺娘,俺哥嫂侄女能活活饿死?俺一家十二口银,就他娘活俺一个。粮种都让恁官府给抢走了,人性?老子的人性,早让你们就着粮食吃了!” 说着,呸了一口,“剐了你们这些当官的都不解恨,王八遭地!” 远处,廖永安等人冷眼看着这一幕。 “咱们守几天?” 良久后,赵普胜问道。 “脱脱必定回军来打,他回,咱就从码头坐船撤。” 廖永安看着城内的硝烟,“他走,咱们在回来!” “玩死他狗日的!”赵普胜笑了。 当初朱五制定的战术就是如此,吃掉元军的战舰。水军反复袭扰元军的水路粮道,让这六十万人首尾难顾。 “统领!咱们发了!” 城墙上,俞通海手舞足蹈的跑来。 “稳当点,多大的人了!” 俞廷玉出口呵斥。 俞通海见到老子,规规矩矩的战好,“统领,爹,赵叔,咱们发了!淮安的粮库金银粮草不计其数,听管库的小吏说,这些粮草足够脱脱六十万军半年所需!” “发啥?咱们也拿不走!” 俞廷玉苦笑道,“不等咱们装上船,脱脱都回来了!” “让城里百姓随便拿,剩下都是烧喽!”廖永安下令,“一粒粮食都不留给脱脱,没粮看他咋打仗!” “中,就这么办!”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六十八 反扑 “各家各户到码头粮仓,领钱粮.......” “无论男女老少,人人有份....” “老少爷们,定远军给穷苦百姓发钱粮,能拿多少拿多少.....” 淮安城内,地头蛇衙役们走街串巷,敲锣打鼓大声吆喝。 一开始,百姓们不信。 这年月,老百姓只有被抢的命,啥时候有人给发粮,还随便拿。 听说这些淮西的反贼,凶恶得很,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妖魔,哪里有这么好心。 所以,哪怕衙役们喊破领喉咙,躲在门缝后的百姓就是不动。 直到..... 有人真的拿到了钱粮。 先是淮安府那些乞丐孤寡,反正就一条命,豁出去了,再惨也好过饿死。听了衙役的消息,直奔码头。 当那些躲在门后的百姓,看到破衣拉撒的乞丐们,吃力的被着成带的粮食,怀里揣着明晃晃的官银,在自家门前走过。 淮安码头,巨大的粮仓和钱库四门大开,定远军的士卒们来回巡视。 不断有百姓拖家带口,喜笑颜开的从大库里出来,甚至连几岁的娃娃手里都抓着装铜钱的袋子。 淮安的百姓们,浪潮一样涌来过去。 “排好队,人人都有,随便拿!” 定远士卒被挤得东倒西歪,在巨大的利益面前,百姓们忘记了害怕。 人群,一浪接着一浪。 码头边上,廖永安和赵普胜看着眼前一幕,有点后怕。 “要是打仗时,百姓都这样,谁能攻下城池?”赵普胜笑道。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廖永安笑了笑。 赵普胜又道,“不能光给老百姓啊,咱们兄弟分了没有?粮咱们不拿,金银得给兄弟们分分!” “那边三艘大船都装满了金银,够够的!”廖永安指着码头上,还在装载的几条大船说道,“给百姓的都是散碎银两,淮安的库银脱脱的军饷,装不完的装!” “朝廷真他么有钱!”赵普胜冷笑道,“就是这钱,不用到正地方,咱们挨饿的时候不给,非得咱爷们来抢,贱不贱!” 两人正说着话,远处几个满载而归的汉子,冲这边大喊。 “多谢定远军的各位好汉,俺们穷了一辈子,今儿才见着钱!” “要谢,就谢俺们定远军的大总管朱五,他老人家心善,最见不得百姓受苦!” 廖永安大声回应之后,码头上不知谁带带头,所有的士卒高声叫喊。 “定远军朱五大总管,给两淮的乡亲们发粮!” “朱五大总管,给两淮的乡亲们发钱!” “朱五大总管,只杀贪官污吏,不伤贫苦百姓!” “朱五大总管,替天行道,为天下百姓出头,驱逐蒙元暴政,恢复汉家朗朗河山!” 此刻,淮安城中,被蒙元一只妖魔化的朱五,在淮安百姓的心中,改头换面。 ........ “气煞本相!” 砰! 华丽的书案被脱脱一刀砍碎,蒙元的丞相此刻仪态全无,犹如一只困在笼中的狮子,愤怒的咆哮。 “淮安居然都能丢,你们是干什么吃的!朝廷养你们都不如养几条狗!” 一个武将跪在地上,浑身上下狼狈不堪,叫花子一样。 七尺的汉子哭得泪如雨下,“丞相,不是俺们无能,是那反贼太过奸诈! 朱五的水军趁着江水涨潮,大船开到了运河里,反贼直接从船上爬到城墙上,防不胜防啊!” “还狡辩!” 脱脱大怒,“拉出去,砍了!” 话音落下,几个如狼似虎的甲,抓鸡一样抓着那淮安城逃出来的武将就往账外拖。 “丞相,丞相,俺在陕西有功,俺在山东有功,俺家世代忠于大元........” 寒光过,头颅落。 脱脱的帐里帐外鸦雀无声。 没人敢说话,六十万大军的粮草辎重都在淮安,六十万人在前面厮杀,老窝被人家端了。 脱脱又冷眼看着帐内的将领,“淮安之事,不得外传,乱我军心者,斩!” 众将莫敢不从。 等众将出了大帐,帐中只有心腹之后。脱脱长叹一声,满脸苦色。 朱五! 好一招釜底抽薪。 脱脱本不是无能之辈,在朝中号称文武双全,一生东征西讨未逢敌手,怎么对上这个黄毛竖子,偏偏束手无策呢。 “伯璲!”脱脱轻声说道,“本相现在心乱如麻,你有何高见?” 龚伯璲始终坐在脱脱身侧,闻言,思索道,“为今之计,只有先放一放,高邮城就在那,飞不了,先把淮安夺回来吧!只是.....” “只是什么?你我二人还要顾左右而言他?直说!”脱脱有些不耐。 “军中存粮只能支撑几日!”龚伯璲满脸忧虑,“倘若,不能尽快夺回淮安,恐有变数啊!” “你说的对,本相亲自带人打淮安!” 脱脱双目精光四射,南蛮子都是不怕死的愣货,真要是那些那些人死守淮安,就之内拿不下来,这六十万人的军心就乱了。 “全军后撤二十里扎营,留哈剌答,雪雪领所部十五万,看住朱五,兴化那边的二十万兵马不动,做佯攻状。 让伊酷察尔,董抟霄先别管朱重八,掉头和本相的前军汇合,把淮安夺回来!” ........ “总管,您看,元军在后撤!” 城墙上,花云指着城下的元军大营,对朱五喊道。 此刻天刚刚放亮,每天这个时候,都是定远军全神戒备,等着元军攻城的时候。 但是现在,元军的大营却在缓缓向后移动,脱脱的帅旗也不在了。 “廖永安那边得手了!” 朱五大笑,脸上虽然疲倦,但眼神中都是兴奋的神采。 “脱脱老贼,这是回去灭火!” 说着,看看周围的定远将领,继续大声道。 “咱们让脱脱关在城里揍了这么多天,憋气不!趁他病要他命,现在元军正在后撤,几十万大军乱哄哄的时候,咱们出去杀一场,掏他们屁股!” “俺为先锋!” 定远众将纷纷请命。 “花云你带所有骑兵出城,冯胜你带两万步卒跟上。快马给常遇春发号,让他的人从侧面咬上去。” “喏!” ......... 同样是清晨,盱眙城下,元军的营地嘈杂不已。 “不像是攻城!” 徐达咬着一块饼子,在朱重八身边说道,“这些官狗子,这是要撤?” “是要撤!” 朱重八目光炯炯,盯着城下的元军,“你看,他们在拔营!” “邪门!”徐大不明所以,“他们为啥撤?会不会是诈!” “不会,你看那些骑兵!” 朱重八手指远方,“那些是蒙古骑兵,他们主帅的大帐和大旗已经走远了,他们真撤了!” “狗日的。”徐达笑骂,“为啥?” 朱重八大笑几声,“咱琢磨,肯定是后路不稳了,不然不会突然就撤!” 说着,盎然挺直胸膛,继续大声道,“她娘的,你想来打咱就来,想走就走?哪有这么好的事,咱不咬掉你一块肉,咱就不叫朱重八!” 说完,昂首阔步小跑着下了城墙。 “让骑兵集合,咱带他们出去,咬死那些狗日的元军!” ...... “元军在后撤!” 几十万的人马调动,非一朝一夕能完成,远处烟尘滚滚,元军的大营纷乱嘈杂。 傅友德和常遇春并列营前,看着远处。 常遇春忽然大笑,“看来廖永安大水军,掏了脱脱的后路。” 朱五只所以放他们在高邮城外,就是为了反击的时候作为先锋。所以事先谋划的手段,根本没瞒着他们。 傅友德冷笑,“俺带人咬上去,不能让他们消停了!” 就此时,蓝玉快步跑来,手里拿着军令。 “姐夫,傅大哥,五哥有令。咱们从侧面咬上去,花云带着五哥三千五百亲卫骑兵直冲中军,后面还有冯胜的大军接应!” “好!”傅友德带上铁盔,“小二,叫兄弟们上马!” ..... 哎呀,如此无聊的战争还有很长。 那些帅到掉渣的读者也不说二爷靓仔加油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六十九 逆转 轰隆! 战马的铁蹄,在大地上轰鸣。 前方,缓缓后撤的元军在震颤中,发现了傅友德这一千洪流一样的骑兵。 “敌袭!” 瞬息之间,元军做出反应,同样近千骑兵,挥舞着马刀,呼喝的杀了过来。 “举枪!” 傅友德一声嘶吼,所有的骑兵在行进中排成一个紧凑的队列,骑枪长矛全部端平。 定远军的骑兵和元军不同,元军的骑兵更突出个人勇武,而定远军更注意队形。 不管什么兵种,定远军强调整体。 轰隆! 没有任何花哨,原野之上,两只骑兵轰然的撞击在一起,充满了力量和暴力的美感。 然而,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倒下的,多是这些元军精锐的北地骑兵。 一千定远骑兵犹如一条蛟龙,那些端平的长枪就是他们爪牙。 从诞生的那天起,定远的骑兵就不是轻骑,而是为了穿凿破阵的重骑。 当这支骑兵成立的时候,朱五曾问过傅友德,咱们能不能打过元军的骑兵。 为此,傅友德只回了一句话。 “总管,咱们祖宗玩骑兵的时候,胡人还没马刀呢!” 君不见,汉长缨,踏破贺兰斩胡酋。 君不见,唐时骑,纵横西域无人敌。 “杀!” 激烈的碰撞转瞬即逝,定远的骑直接穿透元军骑兵散乱的阵型。 手中的长枪把一个元军挑飞,巨大的冲击力让长枪炸裂。傅友德弃抢抽刀,遥指敌阵。 “冲过去,凿穿他们!” 轰隆! 大地有惊雷,犹如万鼓锤。 纵马破敌阵,长刀向北挥。 “怎么可能?” 元军阵地中,统兵大将哈剌答有些不可思议,不敢相信。 千余骑兵竟然被南蛮子直接凿穿了,那可是大元的骑兵。 说时迟那时快,定远军的骑兵已经杀了过来。 “放箭!” 无数箭雨落下,铺天盖地避无可避。 定远军的骑兵们在这一刻,高举盾牌依旧视死如归,一往如前。 通!通! 几个骑兵从战马上跌落,但是他们的袍泽依旧绝死冲锋。 轰! 披着护甲的战马直接撞到了元军的步兵方阵,巨大的冲击力,直接撞出一个缺口。 随后,跟着的骑兵如决堤的洪水,一下把仓促的步卒冲得七零八落。 元军主将的大旗就在前面。 “兄弟们,冲过去,夺旗斩将!” 傅友德的骑兵在元军的步卒中,开始纵横肆虐。 “不要乱!” 哈剌答在大旗下冷笑,“老子一人一口,咬都咬死你们,不知死活都玩意。围起来,他们的马跑不久!” 他说的没错,战马一旦失去冲击力的时候,就是这些反贼去死的时候。 然而,此时的大地上,忽然开始猛烈的震颤。 “大人,骑兵,大队骑兵!” 亲兵们惶恐的喊叫。 远处,黑压压看不清楚多少骑兵,雷霆万钧的冲了过来。 眼光下,他们盔甲上和刀枪上的寒光交织在一起,让人胆寒。 而,那些骑兵的目标,也是这杆元军的大旗。 “娃们,跟俺杀啊!” 骑兵的最前方,花云挥舞手中的马刀大叫。 身后,朱五亲卫中军所有的重甲骑兵,气如长虹。 “老主人,您看到了吗?” 冲锋的路上,花云瞬间泪如雨下。 “俺跟着小五,干着咱们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现在不是等着元军来杀,而是我们要去杀元军。 老主人,您当初没看错人。 小五,好样的。 咱们淮西人,好样的!“ “杀!” 数千骑兵轰然撞入元军的阵地,犹如浪潮冲破了江堤。 更远方,无数淮西男儿,手持钢刀嘶吼着向前冲锋。 高邮城的正面,脱脱留下的近二十万兵马,被朱五的定远军搅和乱了。 “终于来了!” 淮安城头,廖永安望着远方,蜿蜒的元军队伍,露出微笑。 昨天当元军的斥候出现在淮安城下时,他就盼着这一刻。 脱脱,被他引回来了。 又不知道过了过久,元军在淮安城下铺天盖地的展开,准备攻城。 “又是护城河!” 脱脱看着淮安城墙下的护城河,心里有些绝望。 可是,淮安是六十万大军的后路,必须夺回来。 “先登城者,赏万户,攻城!” 仅剩的投石机,浮桥,攻城梯再次上阵。 眼看,高邮城下的杀戮,在淮安又将上演。 可是,等了半天,城头却没有动静,只有血红的大旗在风中飞舞。 “怎么回事?” 脱脱有些纳闷,城头一不放箭,二不放炮,好似没人一样。 如然,视线之中出现几道滚滚浓烟,妖龙一样在空中翻腾。 “快攻城,反贼烧了粮库!” 脱脱大惊失色,元军入蚂蚁一样从梯子爬上城墙。 没人。 城墙上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先登城的元军在军官的带领下奔向燃烧的粮库,吊桥也被放下,元军的大部进城。 “快,去粮库!” 脱脱在战马上下令,“能救多少救多少!” 粮食就是命,元军疯了一样冲向码头。 码头上已经变成火海,剧烈的灼热,让人不敢靠近。 运河上,十几艘巨大的战舰,缓缓升起风帆。 “脱脱,谢谢你的粮!” 廖永安和所有水军士卒在船上,放声大喊,阴阳怪气。 “朱五!” 脱脱咬紧牙关,掌心被指甲都扎出了血,不共戴天俺一般喊出两个字,忽然喉咙一甜,从马上翻了下来。 “丞相!” 亲兵们慌忙把他扶起来。 苍白在脱脱的脸上显现,他擦了下嘴角的鲜血,“救火,抢粮!” 然而,就在此刻。 砰! 砰! 水上的战舰无情的喷射火舌。 无数炮弹砸在了燃烧的粮仓上,巨大的火海在短暂的四分五裂之后,变成一团团熊熊火焰。 完了,六十万人的军粮完了。 “老夫一生自问英雄了得,没想到败于黄口小儿之手!” 脱脱绝望的闭上眼睛,“给大都,八百里加急,筹措军粮!” 说完,脱脱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厮杀告一段落,元军在经过最初的慌乱后,步步为营稳住阵脚。 定远军也收敛锋芒,准备下一场的冲锋。 双方,都在舔舐伤口。 一天的时间,攻守逆转。高邮城内的定远军,出城压着元军打。 定远军士气高涨,当朱五的大旗出现在阵地前沿的时候,士气达到了顶峰。 篝火燃气,照亮夜空。 朱五和定远军众将围坐在一起啊。 “辛苦了!” 朱五对常遇春说道,“有你在城外牵扯,脱脱老贼不能全力攻城。你的功劳我记在心里,等打完了仗,再给你叙功!” 说着,笑了笑,“当初还有人说,你们这一两万人在城外,太过冒险,整不好就让脱脱给吃了。我说不怕,常遇春一人能顶百万兵,有他在,高枕无忧!” 常遇春嘴咧到了后槽牙,一满脸得意,“总管,不是俺老常夸海口,给俺二十万兵马,俺能直接打到大都去!” 说他胖他就喘,常遇春的性子,憨直得可爱。 朱五正要说话,朱玉小跑着过来。 “爹,廖统领的水军战报!” “才来!” 这几日朱五等的心急如焚,不由得皱起眉头,可是接过来一看,马上大笑。 “好!”朱五扬着手里的信,眉飞色舞,“原来以为廖永安说超抄了脱脱的后路,没想到他是抄了脱脱的老窝!” 众将被朱五说的心里痒痒。 就听朱五继续念道,“廖永安雨也突袭,攻下淮安城,一把火烧了脱脱六十大军的军粮。” “啊!”众人惊得合不拢嘴。 “这回,该是脱脱老贼急了,没粮,看他怎么打!” 朱五大笑,“这下,等于是拔了脱脱一颗牙,他这头老虎,咬不死人喽!” 众人纷纷大笑。 都是死人堆里滚出来的滚刀肉,除了打仗不会干别的。 没有军粮,六十万人不用打,他们自己就乱了。 此时,又有一个好消息传来。 亲兵来报,郭英率军三万,直抵高邮右翼兴化城,使那边的元军不敢轻举妄动。 郭英本部兵马一万二,泰州招了一万盐丁,月余之间在泰州周围主动出击,扫清朱五的后路。 名声大振的同时,安丰等地盐场又有数万盐丁来投,军力暴涨。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七十 官场 “这天,还真冷!” 大都,一家普通的客栈门口,刚从温暖的房子中走出来,带着棱角的风,顿时让胡惟庸紧了紧身上的皮袍儿。 和南方的初春不同,北国的春,是春寒料峭。哪怕是四月,依旧没有多少温暖。 “朝宗阿,咱们今儿还是去你那位坐师的府上?”胡惟庸搓着手,笑问。 胡惟庸不是一个人,他身边是在当涂城归附朱五的儒生,汪广洋。 汪广洋字朝宗,曾中过大元的两榜进士,但官场黑暗,南方士子根本没有立足之地,再加上蒙元残暴,心灰意冷隐居当涂。 不过,读书人都有一刻不安分的心,当朱五横扫江南之时,他主动归附帐下,颇受朱五重用。 此次来大都,更是身负重任。 战争,从来不只拘泥于战场之上。 他们这些读书人,或许上阵厮杀不行,但是眼光却不是武将能够比拟。 脱脱的百万大军,虽然泰山压胡惟庸是他的至交好友。 所以,徐恩增爱度还算客气。 “昨日学生在琉璃厂,买到几本宋代刻本,学生才疏学浅不知真假,还请恩师给端详端详!” 说着,从带着的礼盒里拿出几本看起来有年月的古籍,轻轻放到桌上。 瞧人家这礼送的,高! 这才是读书人之间的送礼。 胡惟庸心中喝彩。 他虽然也是读书人,可原本是和州的小吏,跟人家两榜进士差十万八千里。 这次来京城更感觉自己是土包子进城,要学的地方,是在太多。 接人待物,话中有话,暗藏机锋,包括这送礼。 都有得学。 “哦!”徐恩增点点头,却没去翻看。 “恩师性质不高?”汪广洋小心问道。 徐恩增叹道,“诶,今日实在是没这个附庸风雅的心思。国事艰难,丞相在南方吃了败仗,举朝哗然!” 汪胡二人对视一眼,眼神不言而喻。 虽然人在京城,但是和朱五那边的联系一直没断,他们身边的随从就朱五的亲兵。 脱脱做困淮安,两淮的战报早就送到他们手上。 刚看到战报的那天,这两人激动得半宿没睡。大总管步步为营,弄得六十万大军举步维艰。廖永安神来之笔占了淮安,一把火烧了脱脱的军粮。 定远军前途一片大好。 战场上事该做的都做了,战场之下,无声的交锋,该开始了。 汪广洋故作疑惑,“可是淮西朱五?不能吧,朝廷六十万大军还打不过几个泥腿子?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虽未败,但已败了!” 徐恩增叹息着,但是脸上却没多少不高兴的模样,反而有些幸灾乐祸,“六十万人的军粮让朱五烧了个干净,现在脱脱正跟朝廷要粮呢!” “恩师,这里面怕是有蹊跷!”汪广洋说完,给胡惟庸使了个颜色。 “你有何高见?” 徐恩增以为汪广洋有话要说,谁知,开口的是平日寡言少语的胡惟庸。 “老大人,学生就淮西人,朱五那边的事也有几分耳闻。” 胡惟庸心里掂量着说辞,小心说道,“朱五看似声势浩大,其实手下都是些饭都吃不饱的泥腿子,只所以能闹出这番的动静,是因为南兵暗弱不善征战。” 见徐恩增不住点头,胡惟庸接着说道,“脱脱丞相,亲率六十万天军,军威之壮古之罕见,况且六十万大军中,不少是大元北方的虎狼之师。 大元以武立国,铁骑百十年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实力相差,不是一星半点。他朱五只有十万人马,坐困高邮,只能死守。 说句大白话,就算不是脱脱丞相领兵,随便派个人去,还不是手到擒来? 怎么会打了一个月,损兵折将不说,还让人烧了粮草? 淮安城池高大,朱五从高邮飞过去不成?” 就算朱五破了淮安,他为何不据城死守,前有淮安后有高邮,六十万官军饥肠辘辘,怎么打..........?” 胡惟庸边说边想,这老头是哈麻的心腹参议,地位举足轻重,最好引得老头把这话传达给哈麻。 哈嘛再在蒙元皇帝那,参脱脱一本。 谁知,徐恩增忽然插嘴。 胡惟庸心里咯噔一下。 “你怎知大军的粮草在淮安?” 徐恩增老态尽褪,双目有精光闪过,不怒自威。 “你怎知朱五破了淮安?小胡,你怕不是和朱五略有耳闻,而是相交不浅吧!” 顿时,汪胡二人汗如雨下,背心瞬间湿透了。 这老头,人精! 一句话不对,就抓住了痛脚! “朝宗,你这一月在老夫府上花钱如流水,送给老夫的礼物都价值万金,到底所为何事? 你要不说,休怪老夫不讲师生情谊了!” “恩师!” 汪广洋扑通声跪下,双膝前行急道,“你听学生说!” 不是他胆小,而是情势如此。只要这老儿一声令下,汪胡二人就是碎尸万段的下场。 本以为循序渐进的事,没想到突然露出马脚,汪广洋一时没了主意。 “还是在下来说吧!” 胡惟庸站起身,一躬到底,“老大人稍安勿躁,这事和汪兄没有半点干系。 汪兄老家是高邮人,家中三十八口老少,都在定远军中的手里。” 事到临头需放胆,胡惟庸虽是文人,但一身是胆。 “定远军听说汪兄能和老大人说上话,就让在下带着汪兄到了京城,来老大人这疏通门路!” 徐恩增冷笑,“你到底何人?” “在下胡惟庸,定远行军司马参议,朱五帐下文臣!” “你好大的胆子!”徐恩增连连冷笑,“一个反贼,也敢到老夫府上!” “老大人!” 胡惟庸也扑通声跪下,五体投地。 “既来了,在下就没想活着回去,请老大人听在下说几句话行不行!” 见徐恩增不置可否,胡惟庸又开口说道。 “定远军其实不过都是些活不下去的穷汉,若不是实在没活路,谁会造反。” “说得好听!”徐恩增端起查茶碗冷笑。 “我等虽出身草莽,可也知道天威不可抗拒,早早晚晚是身死族灭的下场。 所以,定远上下,其实一直盼着朝廷一纸诏书,招安我等!” 招安! 徐恩增眉头微皱,如今天下纷乱,不少汉臣都建议招安。但是天下这些贼骨头也不知怎地,一个比一个骨头硬,就是不招安。 “朱五想招安?” “老大人明鉴,朱五原来不过是个要饭的,哪有什么雄心壮志。他不止一次的说过,只要朝廷给个官职,能让他光宗耀祖就成。 老大人,谁傻啊!谁放着好朝廷命官不做,荣华富贵不享,豁出命造反!” 徐恩增不信,“既有招安之意,为何不早像朝廷投诚!” “朝廷不容啊!” 胡惟庸又道,“老大人不是不知道,官军残暴,尤其丞相脱脱,动辄屠城,不给我等留活路啊。 脱脱丞相曾言,要把我定远军上下杀得鸡犬不留,我等虽是蝼蚁也是姓命。 谁想死啊!所以我等只好拼命抵抗王师,其实只要朝廷有招安的旨意,我等早降了!” 这话半真半假。 徐恩增半信半疑。 蒙元对待造反,没有怀柔二字,向来一地反杀一地,一人反屠一城。 但是朱五招安? 听着,不大可信。 毕竟,他可是天下闻名的大贼。 可是,从另一方面来说,这里面大有文章可做。 当官的从来都是七窍玲珑心,胡惟庸这些话等于有了一个契机。 一个徐恩增的东主,哈麻弹劾脱脱的契机。 既然招安可平盘乱,你脱脱为何劳民伤财,兴师动众? 六十万大军对十万泥腿子,你到底是打不过,还是不想打? 天下兵马都在权臣只手,你是不是养寇自重,别有用心? 一时间,徐恩增沉吟不语,半晌,才开口说道,“你和老夫说这些,何意?” “我等欲像朝廷投诚,苦于没有门路,请老大人慈悲,为我等之路!” 胡惟庸笑道,“在下知道,老大人被哈麻丞相依为臂膀,一刻都离不得!” 说着,慢慢的打开另一个随身带礼盒。 嘶! 饶是徐恩增见多识广,此刻也眼皮直跳。 一只一尺高通体血红,上面嵌了无数珍宝,流光溢彩,血红的珊瑚。 无价之宝! “只要老大人在哈麻丞相那,为我等说两句好话,我定远上下十万将士,必定感恩戴德。”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叠钱庄的银票。 “这有银十五万,是朱五总管孝敬老大人的茶钱!” “老夫缺这点钱?”徐恩增不屑。 胡惟庸心中冷笑,你他妈眼睛都直了,还说不缺。 “我家总管还说了,只要招安的事成了,事成之后,银子五十万,金五千两,绸缎千匹,江南佳丽三十奉上。 如成了,老大人和哈麻丞相就是我等的再生父母,这些财货不是一次的。” 徐恩增粗重的喘息中,胡惟庸继续笑道,”而是每年如此,年年不落,从运河送到大都!” ……… 剧透,不招安,不做官。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七十一 要钱 华丽的房间里,到处都是珍宝玉器。地上是价值万金的西域地毯,椅子上铺着厚厚的皮裘。 屋外春寒料峭,屋里温暖如春。 桌子上,珠光宝气的各种器具,纯白的奶茶装在纯银的杯子里,赏心悦目。 “人在哪儿?” 蒙元副相哈麻,五十多岁年纪,白白胖胖大腹便便,看起来人畜无害,坐在椅子里跟个弥勒佛似的。 一边喝着奶茶,一边随口问边上只半边屁股搭在圆凳上的徐恩增。 此时的徐恩增哪里还有点儿,在自家府里那份汉家儒生举止端正的模样。 微微躬着身子,脖子探得老长,脸上全是谄媚的笑容,像极了这屋子角落里趴着的那只纯白京巴狗。 “回丞相,在下官家里。” 哈麻点点头,端着银色的奶茶杯,“你觉得,朱五想招安是真的吗?南蛮子心眼多,用你们汉人的话来说,就是反复” “反复无常!” 徐恩增笑着接话,“依下官看,他真招安还是假招安,都无关紧要,要紧的是,他们是脱脱丞相逼反的,人家早有招安的心思,是脱脱丞相动辄屠城把他们吓着了,所以才拼命的抵抗王师!” 哈麻连连点头,“嗯,有道理,这事可以在万岁面前好好说道说道,明儿找几个御史参上一本!” “您别急呀,这事参不倒他!” 徐恩增探着脖子,笑容越发谄媚阴险,“做文章,咱们不能在这个上头做,军粮的事,才是大文章!” “军粮?不都烧了吗?”哈麻一怔,“还做什么文章?” “朱五的探子和下官说了一件事!”徐恩增坏笑道,“脱脱的六十万大军,横在高邮和淮安之间,苍蝇都飞不过去,朱五的人是怎么过去的?怎么破了淮安烧了粮草?” “朱五的水军呀,脱脱的军报折子里写了!”哈麻愈发不解。 “可是谁见了?”徐恩增笑道,“他南下之前,无论是江南行省,还是两淮地方,都没报过朱五有水军,怎么他一去就有了呢? 再者,淮安囤积六十万大军的粮草,重兵把守。贼人一战就破,那不是纸糊的么? 况且,脱脱的战报上写着,贼人奸诈,见大军返回,期城而逃前纵火烧仓,欲救而不得。 丞相,这里就对不上,难以自圆其说。 既然反贼弃城逃跑,那就证明没耽误功夫攻城。六十万人的粮草得用多大地方放?贼人走之前才放火,都能烧喽? 再说,跟脱脱带回淮安近二十万大军,二十万人灭火都灭不了?” 哈麻还是不解,“可本相的眼线回报,军粮确实被烧了。” 真他妈笨地瓷实,你能当副相,祖宗烧高香! 徐恩增心里腹诽,面上却依旧阿谀笑道,“烧不烧的也不打紧,咱们给皇上的折子里,把这些疑点挑出来就成。” “你是让”哈麻顿时会意,水萝卜粗的手指,指了指上面,“上面起疑心?” “丞相明鉴,上面这位,疑心可,胡惟庸和汪广洋在徐家府里,心急如焚如坐针毡,直到快要日落,徐恩增才回府。 “恩师!” 汪广洋和胡惟庸在书房和徐恩增相见。 “如何?” 徐恩增端着清茶,坐得端正,官威十足。 “已然和哈麻丞相说了,丞相明日面见陛下,不出意外,这几日会有招安的旨意。” “多谢老大人!”胡惟庸直接拜倒。 “天恩浩荡,尔等好好珍惜!”茶碗的烟雾中,徐恩增的脸格外朦胧。 “老大人真是我等淮西子弟的再生父母!”胡惟庸哭道。 “说这些就远了,您呀,半点正事吧!” “老大人放心,学生省得!” 胡惟庸心里冷笑,老噶本死地,你不就要钱吗?老子给你钱,给你钱买棺材!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七十二 反了 热门推荐: 感谢塗山,泷绝尘,吾看沧海化桑田,有个小姐姐做爱我,书友们的打赏。 还有是在记不住名字的,谢谢老板。 大气,牌面。 ...... “咱们在这!” 朱五拿着一根简易的炭笔,在牛皮纸上画出几个图形。 “咱们前边是哈剌答的十五万元军,哈剌答的后面是脱脱,淮安城加上从盱眙掉头的元军,应该也是这个数,多不到哪里去。 咱们的右侧,元将雪雪从兴化移过来的元军,近二十万。” 定远众将围在边上,聚精会神的看着。 “右侧不用担心,郭小四的三万人在那边咬着,只要雪雪敢动,小四就掏死他。 当务之急,正面哈剌答的大营必须打破!” 朱五说得轻描淡写,但又斩钉截铁,似乎他才是六十万大军那一方。 脱脱回攻淮安,元军后撤二十里扎营。高邮城城内城外,近十万定远军,全线压上。 若是十天半个月之前,脱脱乐不得他们出城野战。 但是现在,六十万元军就是纸老虎。 因为,他们没办法战胜饥饿。 况且他们现在还不到六十万,高邮城下打扫战场,死于攻城的元军近两万人。 当日出城追击撤退的元军,铁骑冲击之下,元军后阵自相踩踏,又丢下上万的尸体。 七天,朱五率军出城已经七天,定远军稳扎稳打,慢慢推进。 而这几天,元军完全笼罩在饥饿的阴影中。 一开始,元军还能组织军队,稳住阵营,让朱五无可奈何。 但是现在,恐怕他们饿得刀都拿不起来。 “火炮推到前线,轰他们的左翼,轰破他们大营,常遇春的陷阵营,傅友德带亲卫骑军冲击,把元军往他们的中军撵,让他们乱!” 朱五注视手下众将,“其余人等,随我中军掩杀。诸位,十五年对六十万有点玄乎,但是眼前元军只有十五万,咱们吃定了!” “就算他六十万人,俺老常也不在乎,弟兄们一人砍六个,就她娘的杀绝了!” 常遇春的话引起一阵哄笑,但是没人反驳他。 数次大仗下来,定远军这群骄兵悍将,根本不惧任何对手。 “此战过后,我朱五不会亏待诸位。” 此言一出,刚才哄笑的场面顿时变得肃穆。 定远帐下所有的将领,双手抱拳,弯腰行礼。 “谢总管!” 这些人,各个都是乱世中的一方好汉,无论在哪都能出头。 跟着朱五,图的就是这句话,不亏待你们。 钱财女子,权利地位。 图的是以后封妻荫子,光宗耀祖,荣华富贵。 朱五一声令下,定远军这个战争机器再次开动,五月阳光下,大地之上烟尘滚滚,杀气弥漫。 ..... 轰! 啪嚓! 一刻弹丸砸在淮安城墙上,青砖飞溅,城头上仅有的几个元军,蜷缩在一个刁斗里,祈求满天神佛,不被炮弹击中。 廖永安的水军根本就没有走,让城给你脱脱,不代表不打你。 运河之上,定远的炮舰下锚挺住,就是巨大的炮台。 火炮不住的轰击城头,让元军人心惶惶,但就是无可奈何。 这就是朱五一直提倡的战争理念,我打得着你,你打不着我。 淮安城变成死城,脱脱十几万军困在这里,出不去,出去也没地方呆。 城内,已经不成样子,污秽横流,街道上人影都没有,百姓们都躲在家里,比朱五的定远军进城的时候还要战战兢兢。 元军的军级可不咋地,这些日子,许多大户人家都遭了殃,要不是脱脱竭力约束。恐怕,这运河上的繁华之城,已经变成死地。 城头上,定远军的火炮还在嘶吼。 城内,一队元军红着眼睛,像饿急了的野兽般,在城内巡逻。 是饿急了,军中无粮,脱脱在城内征粮,所有百姓家的存粮都收了上来,但是杯水车薪。 到了今天,这些红眼的元军,也才喝了一碗米汤。三天一碗米汤,铁打的汉子也晚上做法吗?怎么白天就做了!” 一个三旬男子,笑着端着碟腌菜出来。 “咱孩儿都饿了,早点吃吧,不打紧!” “官府说不让咱们有存粮,这要是....” “娘子!”男子笑笑,“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官府怎知?”说着,把腌菜给几个孩子分了,叹道,“这官府还不如贼呢!淮西朱五还知道给百姓分粮,官府一来就征粮,什么东西!” 女子喂着怀里的婴孩,“幸亏那日咱家凑热闹也领了点,不然都让官府抢走,怕真是要挨饿。夫君,你说别人家是不是也把分的粮食藏起来了。” “这是自然,官府什么德行,老百姓能不知道?” 男子笑笑,随后在桌上大女儿的脸上捏一把,“香不香!” 女孩大口的喝着粘稠的粥,抬头甜美的一笑,“香....” 啪嗒!女孩手里的勺子无力的掉下,眼望前方见鬼了一样。 “怎么了?” 男子刚想回头,却听身后传来阴森森的低吼。 “你们敢藏粮食?” 哐当! 窗户,房门被人直接踹开。 妻女的惊叫声中,十几个元军如狼似虎的冲了进来。 “起开!” 尖嘴猴腮的元军一脚把孩子踹出去好几米,那孩子叫都没叫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随机,他端着孩子的饭碗,大手不住的往嘴里哗啦。 “闺女!” 抱孩子的女子哭着想去看看女孩,却冷不丁被一只铁钳大手抓住。 紧接着,被人扯着头发,按在了桌上。 “军爷,军爷!有话好说!” 男主人扑通贵在地上,“俺家有钱,俺给钱!” “粮呢?”元军黄脸头目一只手按着女主人,一只手在桌子上捏了块腌菜,放到嘴里,眼神中满是残酷。 “小的去拿!” 男主人连滚带爬跑进厨房,吃力的拽着一袋子粮食出来。 “都在这了,求军爷高抬贵手!” “呸!”黄脸头目把嘴里的残渣吐出来,“刚才你说朱五给你分粮,咋回事?” “是.....朱五的兵,淮安的粮食拿不走,分给了百姓!”看着妻女惊呼惨叫,男主人哭道,“军爷,您高抬贵手,放我等....” “老四!”黄脸头目吼了一声。 正舔饭碗尖嘴猴腮的汉子放下碗,“头儿!” “回去告诉千户大人,老百姓手里还有粮!” 说着,目光落在背按住的女主人身上,脖颈之间的柔滑进入眼底。 黄连汉子嘿嘿笑了几声,对那些正在抢粥的元军说道,“哥几个先吃着,俺先吃了这小娘们!” 说完,在女主人尖叫声中,抱起软乎乎的身子,大笑着往里屋走。 “使不得,使不得阿军爷!” 男主人跳起来扑过去,却被人直接摔倒,按住手脚。 “使不得阿?娘子....”男主人声嘶力竭的哭喊。 “相公.......撕拉!阿!!” 女主人的哭声中,黄脸头目的话,再次传来。 “脱脱丞相令,私藏粮食,死罪!” “阿!” 男主人疯子般剧烈的挣扎,“我日你.....” 噗! 一炳短刀插进他的胸口,男主人那张还算英俊的脸,瞬间扭曲,双目圆瞪没了气息。 淮安城,完了。 大队的元军开到了街上民宅中,在军官的带领下冲进去翻箱倒柜。 官兵不如贼,比贼狠。 饿红眼的元军,已经不是人,而是野兽。 他们,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给老子搜!” 黄脸汉子又踹开一家房门,桀骜的大喊。 院内顿时满是女人孩子的尖叫,和男人的求饶。 “搜仔细点,先抢粮食再抢钱,抢到的粮食先藏起来,咱们兄弟要自己先吃饱喽。 看上哪个娘们就日,咱兄弟给朝廷卖命,不能亏了自己个儿。” 黄脸汉子残暴的大笑,他身后尖嘴猴腮的汉子往兜里塞了一把铜钱。 “头儿,别再出人命了,丞相的令....” “什么鸟丞相?” 黄脸头目不屑冷笑,“让咱兄弟挨饿!皇上都不好使!惹急了老子,出城找朱五去!” 这样的惨剧,淮安到处上演。 淮安,变成了炼狱。 天终于黑了,元军的抢掠停了,淮安城一片悲凉,但是在这样的夜色下,不知道多少罪恶依旧在上演。 最先被元军发现有粮食的那户人家里,几个青年看着地上的尸体,泣不成声。 “哥?” 一个青年颤抖的深处双手,在死不瞑目的男主人鼻子上探下,哗地哭了出来。 “侄女?” 地上几个孩子,也没了声息。 推开里屋房门,房梁上吊着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子。 “嫂子!” “阿啊阿!” 壮硕的青年掩面痛哭,他边上那些青年,也都纷纷落泪,掩面哭泣。 “俺日你八辈先人!” 青年突然不哭了,疯了一样钻到床底下,拉出一口满是灰尘箱子。 哐,箱子被打开。 青年咬着牙,伸手在里面拿出一物。 一把古朴的短戟,上面斑驳纵横,像是一位一生征战的老兵。 “兄弟们!” 青年拎着短戟站起来,看着自己的伙伴,咬牙道,“官府不仁,害俺全家。俺张子洺,反了!” “反了,反了!” 那些青年低声咆哮,“俺们你跟子洺一块反了。” ... 书友张子洺龙套,不好意思,悲了一点。chaptere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七十三 败了 饥饿是这世界上最可怕的事儿。 人,越饿越虚弱,越饿越恐惧。 军中已经断粮,元军上下只靠着微薄的希望在支撑,希望再撑一会朝廷的粮草就到了。 几个士卒相互靠着,无力的半倒在军营的围栏后面,大口的咽着唾沫。 本是精壮的汉子,这会已经饿得刀都拿不动了。 “他奶奶腿儿地,老子啥时候遭过这罪!” “恁说,丞相咋想地,没粮就退兵找有粮的地儿呗,在这耗啥么!” “恁知道个鸟,丞相是咽不下去这口气呢,六十万人打不过人家十来万人,丞相要脸面!” “去他姥姥地,他要脸面,咱们就得挨饿?” “不行,受不住了。哥几个,等天黑了咱们摸黑到骑兵那边,把马宰了!” “哥哥,恁不要命了,这要是上官发现,还不抽死咱们!” “呸,老在吃饱了一刀剁翻他,大不了跑对面去投奔朱五,给谁卖命不是卖!” 几个士卒打开了话匣子,七嘴八舌,言语中尽是愤恨和埋怨。 “看,朱五那边又做饭了?” 一个士卒指着前边,渐渐有烟尘升起。 到底谁是反贼?他娘的反贼比官军还阔气。 官军断粮,但是他们大营外头,朱五大军队却是一天两顿,炊烟不断。 “不是做饭?”士卒中的一个汉子坐直了,惊道,“是朱五的大部队,是敌袭!” 轰隆! 平地惊雷起,炮声嘶吼。 官军饿得斥候都没派,定远军的跑车被战马拉倒了,元军大营的侧面。 定远军的炮手,迅速的架好炮位,宣泄弹丸。 瞬间,官军大营中的营帐就被轰了,饿脱力的官军根本不知道敌人从哪来的,也不知道有多少。 从天而降的炮弹,让元军大营的侧翼变成一盘散沙。 与此同时,一万多陷阵营士卒,排着整齐的队列,在唢呐短促的音符中,排山倒海一般的前进。 轰隆! 炮弹越过定远士卒的头道,“大都人来信,皇上有意招安朱五!” “什么?” 铛啷,银筷子落地。 脱脱先是愕然,随后大怒,“朱贼安可招安?必剿之!”说着,想起什么,沉声道,“是不是有人在皇上面前说了什么?” “副想哈麻,还有御史台那些疯狗,弹劾丞相劳民伤财,空费国驽,还有....” “还有什么?” 龚伯璲咬牙道,“还说丞相养寇自重,说丞相久在地方,身怀异心!” “放屁!” 脱脱一脚踹翻饭桌,“本相要是有二心,大元就没有忠臣,皇上阿,你好糊涂!” “丞相!”龚伯璲说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军中无粮是一,皇帝有疑是二,何去何从,丞相早做打算。万一,下官是说万一....” 脱脱懂了,皇帝疑心,那他那些政敌就会疯了一样撕咬上来,不把自己拉下来不罢休。 就听龚伯璲继续说道,“丞相,朱五来日方长,不如收拢大军,后撤。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再说大军在丞相手里,朝廷必然投鼠忌器....” “伯璲,君命可以不受吗?”脱脱苦笑,“拥兵自重,那不是等于造反吗?” ~~~~~ 暴雨中,淮安一片沉寂。 一个身影慢慢的摸到城墙下面,在脏水道的地方停住。 淮安城有运河,城内每日的粪便脏水,顺着城墙下的脏水道,通往城外运河。 这个地方最脏,除了靠到脏水活着的人之外,没人过来。 这个身影慢慢的蹲下,用油布包裹着身体,然后一个猛子扎下去,消失在夜色里。 咔嚓,又是一个惊雷。 惊雷下,是无数张恐惧的脸,是无数行尸走肉一般的身躯。 元军的败了,败军无路可去,只能逃回淮安。 他们的身后,朱五的大军,在夜色中,暴雨中,默默追赶。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七十四 计谋 “嘶!啊!” “重八哥,忍着点!” 一道婴儿嘴一般大的伤口,在朱重八粗壮的胳膊上,格外狰狞。 徐达小心的涂上一层金疮药,绷带紧紧的打上。 朱重八眉毛眼睛都挤到了一起,疼得不住吸冷气。 当日追击董抟霄部,斩首数千,但是对方在距离淮安城下扎营之后,调过头来就开始反扑。 元军为啥退,朱五那边送信说明,原来是廖永安一把火烧了脱脱六十万人的粮草。 所以这些日子,朱重八一直带濠州主力,猛攻董抟霄的大营,给朱五争取总攻的时间。 毕竟,董抟霄那边,也小十万人马呢。 谁知道,董抟霄部英勇善战,没粮杀马,没马了吃树皮草根。哪怕是饿得没精神,也钉子一样寸步不退。 所以双方十几万人马,就在距离淮安二十里的地方,安营扎寨,僵持起来。 今日一战,朱重八带兵冲阵,差点中了董抟霄的埋伏,胳膊上挨了一下。 “好了!”徐达轻轻放下朱重八的胳膊,笑道,“这要是让嫂子看到,得多心疼!” “你嫂子要看着了,能提刀子帮咱报仇,你信不信?”朱重八笑道,“别看她是个女人,可比男人还刚强!” 徐达收拾好东西,在朱重八身边坐下,“嫂子快七个月了吧? 想到大肚子的媳妇,朱重八都忘了疼,“你记得清楚,七个整月,前儿来信,说肚子大的活都干不了。产婆说了,上面尖下面圆,妥妥的儿子!” “你都快当爹了,俺还没指望呢!”徐达摇头笑道,“等大侄子生出来,俺给他当个干爹中不中?” “你赶紧找个婆娘,将来你有闺女,跟咱做亲家!”朱重八郎声笑道,“咱哥俩的交情,得代代人传下去!” 徐达故作苦笑,“哥,你可不厚道,感情俺的闺女还得给你朱家当媳妇!” 哥俩说着闲话笑了好一回,朱重八眉头又皱起来了。 “天德,对面董抟霄什么来路?他娘的,那些胡人兵马都跑城里去了,他跟咱们死磕个什么劲儿?” 营帐里有火,徐达把水壶挂上,他们都在朱五手下呆过,知道喝热水。 闻言,徐达笑道,“咱们俘虏的官兵说,董抟霄是文官转军职,原来在山陕山东那边做地方官,算是个好官,后来北面百姓也造反,这董抟霄就奉命组建汉军。 他手下几万兵马,都是陕西山东人。” “都是好兵!”朱重八点头道,“咱们起兵到现在,还没碰到这么能打,这么扛打的!姓董的,有两把刷子。” 正说着话,汤和撩开营帐的帘子进来。 “那边的信!” 朱重八忙站起来接过,战场上虽然打成一锅粥,但是两边一直有书信来往,都是精锐的斥候昼伏夜出,快马传达。 “好,小五真他娘的涨志气!” 汤和刚坐下,朱重八就是一声惊呼。 “小五在高邮破了元将哈剌答十五万大军,正朝淮安而来!” 汤和徐达对视一眼,满是惊骇。 朱五是三头六臂?先水军破淮安烧军粮,又正面击破元军十五? 元军不是软柿子啊?濠州军对面的董抟霄,可是硬着呢。 “小五那边十万人,咱这边五万多,快六万。咱对面董抟霄就小十万,淮安城加上哈剌答的溃军,再去了死的降的,怎么也得二十五万人,这就是三十五万。” 朱重八算计着,念叨着,“怪不得小五让咱们从侧面攻淮安,元军还是太多啊,十五对三十五.....” “不对啊!”徐达开口道,“哥,官军可是六十万,兴化那边应该还有十多万呢?” 朱重八低头看信,“郭小四带三万人盯着呢,那十多万就是废物,可能他妈的饿得手都抬不起来了!” “三万人就敢盯着十多万,真张狂!”徐达冷笑一下,“没咱们帮他牵制董抟霄,朱五那边也不可能那么快!” “等会,郭小四三万?”汤和皱眉道,“重八,朱小五可不只十万人了。” 说着,汤和站起来,掰着手指头,“你看,正面他就十万人,郭小四还有三万,安庆还有郭小三,外加他水军,还没给他算降兵呢?” “嘶!” 朱重八又倒吸一口气。 不知不觉,朱五的兵马已经这么多了,数倍于濠州军。 而且人家有金陵,扬州这些富裕的地方,要人有人,要钱有钱。 营帐里,三人默不作声。 ~~~~~~ “统领,抓着一个城里跑出来的百姓!” 水军统领廖永安被人叫醒。 “城里跑出来的?” 廖永安一边穿衣服一边说道,“脱脱弄的跟铁桶似得,他怎么出来的?” 报信的人回道,“俺也着说,那人说见了咱定远军的头儿才说,不然打死不开口!” “有意思!”廖永安笑了。 “俺看了,像是百姓,不像是探子。” 张子洺站在船舱里,在周围定远军悍卒虎视眈眈之下,不知是因为身上湿透了,还怎么地,有些发抖。 他从淮安的脏水道潜出来,一路狂奔到了运河边上,刚看到定远水军的巨舰,就被几个定远的暗哨给按住了。 精锐之师! 他是读过书的人,自然知道雨夜还有暗哨的军队是多难得,而且定远军衣甲鲜明,士卒们孔武有力,一看就是百战之师。 “统领!” 此时,周围的定远军纷纷行李,一个不苟言笑的汉子,从战船的上层走下来。 廖永安盯着一身雨水脏水的张子洺,“俺是定远的水军统领廖永安,你找俺?” “你说了算不?”张子洺抹把脸问。 “哈哈哈哈!”周围一阵大笑。 廖永安也笑道,“运河上这十几艘炮舰,还有一万多水军兄弟,俺说了算。” 扑通一声,张子洺双膝跪地。 “统领,俺来投奔红巾!”说完,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下来,“不只俺,城里还有俺同窗好友,亲戚子弟,共七十二人,都要投奔红巾!” 廖永安没扶他起来,反而附身问道,“你咋出来的?” 张子洺抬头,对上廖永安凌厉的眼神,“淮安有脏水道,俺从里面爬出来的。” “俺们在城里的时候,你为何不投?”廖永安又问道,“既然有七十二人,为何只有你一人出来?” “将军疑俺?”张子洺先是苦笑,随后双目通红握紧拳头,“你们在城里时,俺不想投。现在俺来投,是因为俺要报仇。” 说着,眼泪决堤一样,嘴唇都咬出血,“官军在城里抢粮,俺哥嫂一家五口,全让官军杀了,可怜俺小侄子,话都不会说,阿啊阿啊阿啊!” 张子洺双拳锤打胸膛,“官军在城里无恶不作,淮安城家家带孝。如此血海深仇,俺要是不报,还算个爷们吗?” 廖永安动容,亲手把他扶起来。 就停张子洺继续说道,“俺一个人出城,是因为俺有一计,可助将军,再破淮安!” “请讲!”廖永安沉声道。 “爬脏水道!”张子洺咬牙道,“脏水道周围无人,将军可选精锐死士进城,俺在城里的兄弟引路,里应外合打开城门,淮安可再破!” “你小子有种!”廖永安笑笑,起了爱才之心。 不过,再破淮安,有这个必要吗? 城内脱脱大军云集,自己这一万多人就算进去了,也无济于事。 再者,总管那边不知道战况如何? 廖永安有些犹豫,计是好计谋,只是划不划算呢? 就此时,楼梯上蹬蹬传来脚步。 俞通海拿着一封信快步上来,“统领,总管的信!” 廖永安拆开一看,顿时开怀大笑。 “兄弟们,总管在高邮城外大破元军十五万,现在正带着大军朝淮安而来,总管命我等牵制元军,便宜形事!” 周围一片振奋,仗打到这个份上,定远军已是胜了。元军再多又如何,不过是惊弓之鸟,丧家之犬。 张子洺急道,“将军,俺......” “你先歇息。”廖永安正色道,“要么不打,要打就打死脱脱老贼,你这计谋大有可行,但是俺要先和总管商量,稍安勿躁!”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七十五 不降就坑杀 “开门,放老子进城!” 淮安城下,数万元军溃兵跳脚叫骂,污言秽语不绝于耳。 然而,城头上的元军无动于衷。丞相有令,哈剌答的溃兵在城外扎营,不得进城。 前面败了,十万人的大军雪崩,主将哈剌答生死未知,而且败得太快,脱脱对前方的战况一无所知。 万一,这些溃兵中掺杂着朱五的人马,混进城来,淮安危矣。 “骑兵?” 城墙上的元军忽然惊呼,远处无数骑兵从地平线上跃出来,奔向这边。 天地间暂时的安静了,无论是城上还是城下,元军的目光望向那里。 但是随即,嘈杂的咒骂喊叫再次笼罩淮安的城门。 “朱五的骑兵!” “赶紧开门,让老子进去!” “兄弟们,跑啊!” 淮安城外拥挤的元军再次炸了,沸腾的水一般。 战争打得就是士气和后勤,如果这样两都没有,就已经败了。 “驱散他们,把这些兵往西边赶!” 战马上傅友德高声下令,奔腾的骑兵完美的分成几个纵队,扑向溃兵。 “跑啊!” 崩溃的元军撒丫子就跑,也有许多跑不动的,干脆跪在地上,高举双手。 “俺们投降了!” “降了,降啦!” 淮安城西,朱重八在猛攻董抟霄的大营。 “杀!” 数千濠州敢死都,在耿家父子的带领下,推倒大营的栅栏,端着长矛冲了进去。 同样,野兽一样的元军在军官的带领下,高举兵器迎了上来。 轰! 两只人马毫无花哨的撞击在一起,枪对枪,刀对刀,命换命,血见血。 “杀!” 耿君用手里的短斧卡在一个元军的肩膀上,他的对手却死战不退,用最后的力气把他扑倒。 并且嘴里狼嚎般的叫嚷,说着北地的方言,“兄弟,给额报仇!” 边上,一个元军士卒红着眼睛举矛下刺。 “啊!” 长矛穿透了铁甲,矛尖扎进了身体,肋骨上钻心的疼痛让耿君用大叫,一双手死死的抓着矛杆。 嘴里撕心裂肺的大喊,“儿阿!” “爹!” 耿炳文一锤砸烂了元军的脑袋,把父亲从地上拉起来。 与此同时,噗地一声,一把短刀扎进了耿炳文的后腰。 “阿!” 耿炳文大叫一声,左手飞快的抓住敌人还没在伤口里搅动的刀子,右手的铁锤猛击对方太阳穴。 一个四旬年纪的元军,瞪着双目,直挺挺的倒下。 元军中,几个青涩的声音在歇斯底里的喊。 “老舅!” 朱重八这边大多都是淮西子弟,军官们都是他从小的伙伴亲朋。 对面的蒙元汉军,也都是血亲族人,北地的子弟兵。 双方在狭小的营地里,寸步必争。但是渐渐的还是肚子里有食儿的濠州军,更胜一筹。 饥饿的元军被推得不住后退,眼看就要到了那杆飘扬的董字大旗之下。 “叔!”董抟霄的侄儿,董泽一脸血迹跑到董抟霄面前,咧嘴大哭,“淮安城在不出来救咱们,顶不住啦!” 董抟霄削瘦的脸上没有表情,他站在哪里,如同标枪一样笔直。 他的战马,在今天早上杀掉了,给麾下的士卒们煮了肉粥。 “顶不住也要顶!”董抟霄凄惨的笑笑,“我等深受皇恩,自当以身报国!” 说完,撤下身上的披风,高举大旗,带着身边的亲兵,冲向战场。 “董大人上来啦!” “万户大人来啦,弟兄们把反贼退出去!” 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的董部汉军,骤然爆发出巨大的能量。 “好兵!好将!” 后方掠阵的朱重八大声赞叹,满眼都是赞赏。 他不知道朱五那边的兵怎么样,他自己的兵在饿了七八天之后,是绝对打不来仗的。 对面这些北方侉子的战意,团结,坚决,勇气,每一样都让他又恨又爱。 恨的是,你们怎么就这么难杀。 爱的是,这些好汉若是自己的麾下,该有多好。 “是时候该了结了!噗!” 朱重八往自己长心里吐了一口唾沫,“毛贵,你打先锋咱们从侧面上去,记住!” 他指着那杆董字大旗,“生擒此人!” 但是,就在此时,远处无数的元军溃兵在定远骑兵的追逐下,满山遍野的跑来。 战场出现短暂的停顿,还在厮杀的汉军将士,豁然没了力气,后面败了,败了。 “降者不杀!” 朱重八率先反应过来,带着身边的生力军冲向董抟霄的大旗。 “叔,跑啊!” 董泽带着亲兵奋力的抵挡,可是双拳难敌四手,眨眼间被铁锤等重器砸倒,被人死死的按住。 “董抟霄?” 面前,十几个亲兵绝死护卫着一个削瘦的中年人。 这中年的脸上满是绝然,甚至带着不屑的冷笑。 “汝何人?”董抟霄负手而立,笑道。 “咱,淮西,朱重八!” 董抟霄笑笑,“濠州总管朱重八,倒也是号人物,本官死在你手里,不算委屈,动手吧!” 说完,推开身边的亲兵,凌然站在前面。 “咱不杀你!”朱重八缓缓摇头,“你降吧,咱不亏待你!” 朱重八是真起了爱才之心,他的手下,冲锋陷阵的兄弟不少,但是能文能武的没有。 “降?”董抟霄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大笑不止,“本官大元枢密判官,官居四品大员,又是天子亲封的汉军万户,岂可降贼。” 说完,抽出腰间宝剑,放在脖颈上,“汝在折辱本官吗?” “你死了老子把你的兵都杀了!” 朱重八突然大叫,战场上没人在抵抗了,溃兵的出现让这些汉军的勇气消失殆尽,他们跪在哪里,面无表情的等着敌人的招降。 一声大喝,让周围放下武器的元军,都看向了董抟霄。 “你要是敢死,老子就挖个坑,把他们都埋了。”朱重八冷笑道,“投降,你这些兵,人人有饭吃,有钱拿,老子绝不亏待他们!” “你...欺人太甚!”董抟霄双目中能喷出火来。 “降咱,大家一起富贵!”朱重八扔了兵器,慢慢走了过去,“咱和你打了一个多月,敬重你的为人,敬重你的兵,才要你降,不然咱话都不说,直接剁了。” 这时,他已经走到董抟霄面前,粗糙的大手直接抓住了对方的宝剑。 “董大人,降吧,咱保证不伤一个降兵,像对家乡子弟一样,对待他们。” 不降,他就要杀人。 董抟霄茫然四顾,这些兵都是他在北地当官时招募的青壮子弟,跟随他南征北战。 现在这些人颓然的跪在那里,许多人看着他目光隐隐带着泪水。 “罢了!”董抟霄潸然泪下,“俺降了!” ~~~~~~ “淮安,老子又来了!” 朱五的大旗,在定远将士的欢呼声中,到了战场最前线。 目光所及之处,都是定远军的骄兵悍将,骑兵火炮,攻城楼,云梯,还有一个个整齐的步兵方阵,那些跪在那里瑟瑟发抖的降兵。 朱五,满心豪气。 他身后,跟着他的定远军众将,也都是一脸激动的神色。 当日听闻脱脱六十万大军南下,心里还多少有些忐忑。 但是现在,六十万人最多只剩下半数,还是没了牙的死老虎。 跟着朱大帅,有前途! “让兄弟们歇会,埋锅造饭,馋死淮安城那些狗日的!”朱五大笑道。 这时,本次突击的步兵指挥冯胜,纵马过来。 “总管,降兵就抓了好几万,咋弄?” “这还说啥,好几万张嘴呢。”常遇春在朱五身边嘟囔道,“养活他们得多少粮食?俺看,干脆挖个坑埋了算球!” “不可!”李善长大惊失色,“主公,杀俘不祥啊!” 朱五瞪了一眼常遇春,这厮那里都好,就是这个杀兴太大。 不过,在定远军那些纯粹的武人看来,他说得也不无道理,这些人先不说吃多少粮食。 眼看到了战事收尾的时候,还要分兵出来看着他们,防着他们,他们拿起刀就是兵。 不如,一劳永逸,杀了干净。 “百夫长以上的军官筛选出来。”朱五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其余的让冯国用编练,等战事平定之后,分散发往各军。” “喏!” “大总管!”身边传令兵快吗而来,“水军来消息了!” 另一边,蓝玉快马而来,“五哥,朱重八的人马过来了,他想见您!” ~~~~~~ “丞相,为今之计,突围吧!” 城墙上,脱脱扶着城墙才勉强维持身体。 参议龚伯璲在边上说道,“就算雪雪将军的二十万大军毫发无损,但也救不了咱们,他也没粮啊。不如派人传令,让他退回兴化六合,咱们突围。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丞相。” “何至于此!” 脱脱苦笑几声,“老夫一生英雄,不想在黄口下手之下,成了千古笑柄。” 说着,咬牙大喝,“朱五....噗!” 一哭鲜血喷涌而出,脱脱的身子无力栽倒。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七十六 再破 风剌剌,战旗响。 天上黑云压下,滚滚闷雷。 暴雨,又要降临人间。 大帐里,一壶热酒,一碟豆干,一把黄豆。 “你就请咱吃这个?” 朱重八和朱五面对面的坐着,捏了一粒黄豆进嘴里,朱重八笑道,“你好歹弄点肉啊!” “这么多兄弟看着,咱俩吃肉?”朱五试了下热酒的温度,随后倒了两杯,“等战事平定,在请你喝酒!” 朱重八端着杯子抿一小口,望着帐外的乌云,“只怕打完了,咱哥俩也没功夫好好喝点儿。今年是个灾年阿。开春不下雨,大旱,现在又连着暴雨,今年的庄稼完了!” “此事非你我能左右,何必庸人自扰!”朱五笑笑,端起酒杯,“再说,就算风调雨顺,百姓又能落下几粒粮。” “咱好奇,为啥你那么多兵马,从来不缺粮?”朱重八忽然问道。 “有个好管家!”朱五笑道,“不瞒你说,我从来不管这些事,缺粮缺钱都是李善长的事。但是从在和州开始,该收的收,该征的征,一样没少过。其实有些时候我也不忍心,治下的百姓也被我盘剥的不像样子。” 朱五没说假话,定远军占据江南富庶之地,就算再富庶,如何供应这十几万大军? 一是交税,地盘里所有的土地,按地交税,一亩地半两银,明晃晃的刀枪面前谁敢不交。 不过大户人家不在乎,本来就有钱,倒是小门小户遭殃,没银子只能用家里的粮食顶。 二是铸币,定远通宝帮着收割一波,强大的购买力,让朱五拼了命的储备物资。 三就是抢,各家大户财主,想平安乖乖交钱。这钱朱五不像其他军头那样自己藏着,或者挥霍掉,而是交予军中,用作军资。 但是这一仗下来,定远的底子也差不多空了。 所以,朱五以后的目光,放在了更富庶的苏杭。 “那还是你有的征,淮西穷的饭都吃不上,哪征去?” 闻言,朱五笑了,这才是朱重八想说的话,淮西太穷。 “咱要淮安!”朱重八放下就被,看着朱五。 “给你,按照咱们之前的约定,淮安本就是你的。” 朱重八身子往前探一探,“高邮呢?” 朱五也往前探探,“重八哥,我给你,你敢要吗?我答应,定远军其他人也不答应!” “哈!”朱重八笑下,坐直身体,“淮安城咱打不下来,你得借炮。” 轰!天空的闷雷,终于发出了声响。 朱五掐着一块豆干,慢慢的嚼着,“不用炮了,今晚子时,淮安的南门会慢慢放开,你的人冲进去,淮安你的了!” “原来你早有准备。”朱重八轻声笑笑,又反问,“脱脱就在城里,你不想要?” 朱五端起酒杯示意,“重八哥,咱哥俩谁抓都是一样!” “好!” 二人酒杯碰撞,酒花轻洒,一饮而尽。 朱重八昂首阔步,出帐上马,奔腾而去。 朱五看着还在冒热气的酒,心里苦笑。 “明知道今年灾年,还要那么多张嘴。给你一个淮安死城,全城百姓加降兵,你能撑多久? 重八哥,不是小五坏,而是小五要对定远军负责啊!” 想着,最后一杯酒落进嘴里。 营帐的后面,席应真慢慢收回耳朵,背着手走向自己的帐子。 “小毛子!” 席应着从怀里掏出两封密信,自信的用蜡封好。 “爷!”毛骧又高了些,有些少年的模样了。 “你带几个人送信去,这封给安庆的郭三将军,这封给和州镇府李赛,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显然,毛骧不是第一次做这事儿,轻车熟路的把两封信,分别装在两只靴子的夹层里。 随后,又在毛骧耳边嘀咕了半天,毛骧一字不落的重复之后,才拍拍他的脑袋,让他离去。 等毛骧走远,席应着再次提笔,在纸上写道,“二虎” 片刻之后,信件写完,吹干了字迹,装好封好,叫过一个亲兵。 又是如此这番的吩咐一阵之后,亲兵带着信件出门上马。 “咳咳!”帐篷里的席应真猛烈的咳嗽几声,赶紧拿出酒壶灌了几口,之后捂着胸口座在椅子上。 咔嚓,雷终于下来了。 天地之间金蛇乱舞,大雨再次降临人间。 哗啦啦! 淮城中,元军的中枢将领齐聚在脱脱的门外,削瘦的脸上满是焦急。 吱嘎,门推开,透露龚伯璲的脸。 “咋样?” “噤声!”龚伯璲环视一圈,“丞相醒了,不能动气,诸位进去切莫高声。” 随后,元军诸将跟着他,进了屋里。 屋内,灯火通明,巨大的蜡烛烧得旺旺的,但是半靠在床上的脱脱,脸上确是乌青一片,没有一丝血色。 “丞相!”诸将跪倒。 “本相无能,连累了各位将军!”脱脱咳嗽两声,坐直了身体,“本以为能带你们建功立业,封妻荫子,没想到,反而落得如此下场!” “丞相”有人,泣不成声。 “此战乃本相一人之错,和你们无关,本相自当禀明天子,尔等不必担忧!” “丞相!”又,有人哭了。 这大概就是贤相的贤明所在,大元开国至今,权臣无数。但是有谁,真正拿下面的人,当人看呢? 无非,脱脱罢了。 “淮安无粮,久守无益,传本相令,各部准备趁雨夜突围,退至海宁州!” “喏!” “你们汉人有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今日咱们退了,他日咱们卷土重来!” 咔嚓! 外面一声惊雷,脱脱的脸面如金纸。 哗啦,哗啦! “噗!”一颗人头从脏水道里浮上来,“他娘的,啥味儿!” “噤声!”定远水军千户俞通海,也从水里冒出来,呵斥一句,随后眼神警惕的望着四周。 咔嚓,轰隆! 天上电闪雷鸣,地上越来越多的定远水军从淮安城墙的水道爬了上来。 “咕噜,咕噜!” 张子洺冲着墙角处,轻轻鸣叫几声,墙角的黑影里,一个年轻的声音,惊颤的问道。 “可是子洺兄弟!” “是俺!”张子洺快速过去,果然阴影之中,几个同窗好友正握着短兵器,等在那里。 “他们?”一个同窗好友,看着张子洺身后越来越多的悍勇士卒,张嘴问道。 “定远军朱大总管的敢死队!” 哗啦啦的雨声中,张子洺冷笑,“今晚上,咱们带路帮他们开城门,城外的定远军杀进来,给咱们淮安的百姓报仇!” “呸!” 俞通海吐了一口嘴里的臭水,感觉有些恶心。 “说够了?说够了带路!” 于是,五百多个黑影,在雨夜中接着雨声,雷声慢慢的摸向城门。 “咦,元军呢?” 城门口不知道为何,没有元军。 “有诈?” 俞通海和五百敢死队,瞬间警醒。 “俺刚才还看见元军在街上往营里跑呢?”一个前来的接应的淮安青年疑道。 “管他妈的!”俞通海骂了一句,“过去看看!” 咔嚓,又是一声惊雷,划破夜空。 城门口真的没有元军,只有几把随意丢弃的兵器。 “邪门!”俞通海左右看看,咬牙道,“开门!” 吱嘎嘎呼隆隆。 巨大的城门缓缓拉开,紧接着用绞车放下吊桥。 轰! 不知是雷声,还是吊桥落地的声音,大雨中格外清晰。 俞通海从丝绸包裹的油布拿出火石硫磺等物,点燃一根火吧,在城门洞里卖力的挥舞。 “噗!”朱重八抹了一下脸上的雨水,“弟兄们,淮安城门开了,跟老子进城!” 说完,翻身上马,直奔淮安城门。 “杀!”身后,喊杀声,盖过了雷声。 “什么声音?” 脱脱正在亲兵的搀扶下,上马车,忽然听到了远处,响彻天际的嘶吼。 “丞相!”一个元军军官,捂着铁盔跑了过来,“反贼进城了!” “不可能!”脱脱怒道,“他们飞进来的?” “南城门的汉军跑了,城内的反贼探子,开了城门!” “杀!” 杀声再起,无数火把照亮夜空,淮安城中,准备突围的元军瞬间慌乱起来。 脱脱关心则乱,却忘记了人心,人性。 城内近十几万大军,如何能一块突围,势必有个先后顺序,说不得还有些注定要做殿后的炮灰。 谁想死,谁不想跑! 所以,不但是南门,突围的命令传下去,元军再无守城之心,都怕丞相把他们扔了。 “天亡我也!” 脱脱欲哭无泪。 “丞相,快走!” 身边的亲兵,把他塞进马车,疾驰而去。 淮安,再度易主。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七十七 问计 满城的饥民,还有满城的降兵。 昨夜暴雨入城,元军毫无抵抗之心,天亮之前,朱重八彻底的控制了淮安,只可惜跑了脱脱。 不过,脱脱无关紧要,现在摆在眼前的是,如何收拾淮安这个烂摊子。 站在淮安城头,望着破败的街市,朱重八手足冰凉。 “哪里有那么多粮食养活他们?” 兵也就算了,咬咬牙,还能让他们一天吃上一顿,但是满城十几万户百姓呢? 给他们吃?没粮,就算有也没这个养法。 不给他们吃?就眼看他们饿死? “怪不得他当初说把淮安给咱,他早就想好了,这小子,真他坏!” 朱重八摇头苦笑,城下朱五的大军在雨停之后,调头而去,根本没做停留。 远处运河上有些嘈杂传来,上千名想跟随定远军的淮安后生,蹬上定远水军的战船。 之后,定远水军战舰风帆起,那些后生站在船头,像故乡跪地拜别,身影渐行渐远。 “哥!”徐达站在朱重八身边,“咋整,这么多百姓,这么多降兵,咱们没有粮啊?” 粮,一听这字,朱重八就脑袋疼。 自己的濠州军连翻大战下来,死伤近两万人,剩四万左右,但是现在降兵抓了十多万。 除了董抟霄部之外,光是这淮安城里的降兵,就六七万。 这些嘴,怎么办? “算上咱的家底,能撑多久?”朱重八无奈地道。 徐达翻看着手里的账本,“算上在庐州的家底,也就够咱们这些大军吃十天半个月的,要是省着点,能吃一个月!” “一个月!”朱重八笑骂,“一个月,老子他妈去哪弄粮去?让弟兄们放开了抢?” 说着,气急败坏地,来回在城墙上踱步,“他娘的,小五造的孽,他到跑个干净,你派人追上他,就说咱说的,要粮食,他给不给!” 话虽如此说,但是脸上隐隐有些羞愧的神色,这不是等于低头吗! 忽然,朱重八想起了什么,蹬蹬蹬地跑下城墙。 淮安衙门,原来脱脱的大营驻地,现在变成了朱重八的临时驻地。 朱重八从外头着急忙慌的进来,直接推开一扇门。 去了盔甲兵器的董抟霄,正拿着一本春秋,坐在椅子上慢慢的读着,儒雅随和的模样。 “老董,有个事你得帮咱!” 董抟霄看了朱重八一眼,又低下头去,继续看书,仿佛没听见一样。 “你这出是,戏文里的身在曹营心在汉?”朱重八笑道,“还是你在修闭口禅?咱有正事和你说。” 董抟霄依旧看书,好似耳旁风。 “你,好,装哑巴是吧!”朱重八火起冷笑,“咱这就去......” “杀降是吧?” 董抟霄忽然轻声冷笑,“当日在下和将军约定,降你,你就善待在下的士卒,在下降了。 如今,将军又拿士卒的姓命威胁在下,不是反复无常吗?” 朱重八气得太阳穴一跳一跳的,“老董,到底是咱反复无常,还是你心里没瞧得起咱朱重八这个反贼? 咱今天来找你,是为了百姓的事。咱听说以前你当地方官的时候,百姓们都叫你青天大老爷,这才来问你。” “百姓?”董抟霄放下书,“可是淮安缺粮一事。” “正是。”朱重八点头道,“你也看着了,淮安城让元军糟蹋成啥样了,这么些百姓没粮,咱心里不好受啊!” 董抟霄脸色缓和些,开口道,“百姓无粮,将军可暂拨些军粮救急!” “咱没有呀!”朱重八双手摊开,“不怕你老董笑话,咱掏空了家底就够十几万张嘴吃十天半拉月地。” “自古以来贼越多是声势越大,不懂建设,走一路吃一路,占一城害一城,光顾扩充人马,却不知道休养生息,只能继续打,继续抢,如此一来周而复始,为流寇也。” 董抟霄叹息一声,朱重八脸色变得有些不自然。 就听董抟霄继续说道,“如今五月,江南水路甚多,淮安靠近洪泽湖。将军,多用士卒,或者组织百姓,在河中捞取鱼虾,再派人搜索野菜。 如此一来,虽吃不饱但也不至于饿死人。” “对呀,咱咋没想到!”朱重八大笑。野菜加上鱼虾再加点粮食熬成糊糊,饿不死人。 “所谓开源节流,这只是节流,还有开源!”董抟霄继续说道,“请将军约束军纪,保持淮安商路通畅,商贾平安,不消几日,定会有商人运粮过来。” “到底是做过官儿的,比咱强太多!”朱重八大笑,随即看着董抟霄,“老董,你这计策好,但是咱不瞒你,咱手下都是泥腿子,干不来这些活。你闲着也是闲着,委曲你做个淮安府,帮咱把市面稳定下来,成不成?” 说着,顿了顿,看下反映,继续道,“本来,咱可以不管这事,淮安是元军造的孽,和咱有啥关系?咱是反贼,他娘的,咱没让弟兄们在城里乐呵乐呵,已经是积德了! 咱不瞒你,以前咱干过这事儿,为了粮食为了钱,好好的城给祸害了,咱也是穷人家的娃,心里不好受啊! 咱手下,都是些没活路的汉子。咱们提刀子造反,你说大逆不道也好,说咱们是百姓的祸害也好。 但归根到底,是反元,反蒙元暴政,咱心里想的,是要杀出个朗朗晴天! 老董,你是读书人,上马管军下马管民有本事的人,你帮帮咱。你这也是在帮这些百姓,你真就看着他们饿死,他们出乱子?” “将军能给在下多少军粮救济?”董抟霄看着朱重八,沉声道,“有粮才能安抚民心,才能调动组织百姓!” “五百担!”朱重八伸出一个巴掌,“真的没有再多了,咱那些兄弟,也得吃啊!” 董抟霄缓缓点头,继尔忽然问道,“不对,将军手下如今大军十几万,粮草如何接济?” “咱自有办法,老董你管好淮安百姓就成!”朱重八讪笑一声,大手挠头,“老董,就这么说定了,一会咱派一队兵马听你调遣!” 董抟霄却没说话,而是面无表情注视朱重八。 目光,看得朱重八有些心里发毛。 董抟霄来口说道,“将军,你答应过,会对在下的汉军如手足兄弟,你莫忘了。” “放心,那些汉子咱打心里喜欢,这会都在营里吃了饭歇着呢”朱重八回道,“咱绝对待他们好!” 董抟霄长叹,满脸苦涩,“若是在外在城里,绝不会如此肆虐百姓。” 朱重八站起身,寻思半天,问道,“老董,咱还有个事问你。你说,小五,就是朱五。他为啥放任脱脱去海宁,不去打呢?” “三点,其一,脱脱是大元的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真要抓了,杀了,就是和朝廷不死不休,大元丢不起这个人。这边的六十万人完了,大元拼了家底也会再凑六十万出来。” 董抟霄缓缓说道,“其二,对朱五而言,脱脱活着,反而好过死了。六十万人兵败,必须有人负责。想必此时,大都群臣已是一片喊打喊杀之声,脱脱若是想保住自己,也比将反扑,朝廷内斗,谁还顾得上朱五。 其三,跟着脱脱身边的都是死忠军队,与其让他们狗急跳墙,不如调头吞了雪雪在六合兴化那边的十几万兵马!” “原来如此!”朱重八苦笑道,“小五,想的够远啊!” “将军,在下有一言!” “请将!” “将军所有一个地,从庐州到淮安,两路之地其实已经残破不堪,养不起太多的兵马。 而且,和朱五接壤,前后无出头之路。 再者,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鼾睡,朱五所图不小,将军危矣!” “你这话,让咱想起一个和尚!”朱重八苦笑一声,“咱心里有数,但现在也顾不上了!” 说完,转身出去。 门外,汤和等人一脸肃穆等在那里。 “重八,那些降兵不安分,嚷嚷着要吃馍,咱哪有馍给他们吃!” 朱重八冷笑小,在汤和耳边说道,“告诉他们,吃馍去庐州,带他们分开走,路上……”说着,做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目光凌厉,“动作要快,宰了往河里一丢!” “嘶!”汤和倒吸一口冷气,“重八,那可是大几万人阿!” “养不起这么多,他们和咱们也不是一条心!”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七十八 残忍 董抟霄说中了,朱五现在要对付的是脱脱剩下的,由元将雪雪带领的十几万大军。 淮安给朱重八,除了让他负担淮安城那些一无所有的百姓之外,还可以看他看着海宁州的脱脱。 一举多得。 现在的朱五,除了心狠之外,坑起人来也毫不手软。 六合,兴化本就是小城。 大十几万元军驻扎在这儿,已经把老百姓祸害的够呛,再加上缺粮,当兵的疯狂的抢,现在两座城池几乎等于白地。 尤其是那些不同于中原人面貌,棕眼高鼻,从遥远西方来的胡兵,他们完全就是野兽。 不过在凶恶的野兽,也斗不过好猎人。郭小四是猎人中的疯子,五千定远老卒,两万五千悍勇的盐丁,火炮加持之下,硬是让十几万寸步难行。 现在,这些人饿得连泥巴都能啃几口,朱五十几万大军掉头,他们就是盘中的菜。 轰隆! 火炮轰鸣。 前方,十几万元军的大营布置的不错,防步兵,放骑兵,拒马陷阱都有。但是饿得脱相的元军,在定远军炮兵轰完步兵冲,步兵冲完再炮轰的情况下,节节后退。 朱五现在高处,元军的前营地已经沦陷,呈现倒品字形的另外两个大营,在侧翼定远骑兵虎视眈眈之下,根本不敢救援。 至于元军的骑兵,早就杀了战马吃肉,形同虚设。 “五哥,别跟狗日的费话了,总攻吧。” 郭兴现在朱五身边,一年多的历练,昔日的毛头小伙子,不但沉稳而且更有英气。 “急啥!”朱五笑笑,指着战场上,举着盾牌喊叫着厮杀的盐丁说道,“你这些兵,挺敢战呀!” “本来就是盐丁,好勇斗狠之徒!”郭兴咧嘴笑道,“再说,俺给喂得饱饱地。你来之前,俺拿二十万银子出来,奋勇杀敌有赏,胆小怯懦者斩!” “有点统兵大将的样了。”朱五深感欣慰。 就此时,战场上传来震天的欢呼声,“胜了!” 战场上无数定远士卒蜂拥冲进元军的大营,视线中的元军,要么拔足狂奔,要么跪地请降,崩了。 朱五下令,“盯着另两个元军的大营,别让他们动。上去收降元军,天也不早了,该歇了!” “五哥,直接打下来得了,这时候停?”郭英不解。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咱们要不战而屈人之兵!” 朱五大声笑笑,走向营帐。 喊杀声挺直了,定远的士卒押着踉跄的降兵到了空地上,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站了几亩地那么多。 降兵们不安的看着如狼似虎的定远军,胆战心惊。 可是,想象中的杀戮没有来。相反的,空中飘过淡淡的食物香味。 俘虏们,骚动起来,红眼兔子一样。 “别动!” 哐当,一刀鞘砸在一个俘虏头上,定远军的士卒放声大喊。 “都别抢,俺们总管心善,让你们吃饱,人人有份儿!” 朱五在亲兵的簇拥下,慢慢过来,看着这些俘虏,面上带着玩味的表情。 “给老子拿来!” “别抢老子的馍!” “大哥,再给点,不够,您行行好!” 小小的掺杂野菜的杂粮窝头,一筐筐的倒在人群里。 骚动的降兵,不是人一样开始抢夺,拳头大的多吃,手脚慢的捞不着。 为了食物,拳头,咒骂,撕咬,完全丧失了人性。 定远军的士卒们,看着他们讥讽的嘲笑。 知道食物被抢完了,还有人狗一样趴在地上找。 “五哥,这么养,也养不起呀!” 郭兴又开始念叨,“哥,您就是心太善啦!” “一边去!” 朱五给了他一脚,拿着一个铁皮喇叭站在高台。 数万定远军知道,大帅有话说。震天般的呼喊,“肃静!大帅训话!” 骚动的战俘在吼声,和刀枪的震慑下,安定下来。 “老子是朱五!” 朱五站在高台上大喊,身后的亲兵们高喊重复。 “老子是朱五!” “饭好不好吃?” 朱五继续喊道,“老子知道你们饿了,老子有的是粮食喂你们,前提是你们得给老子卖命!” “俺们愿意!” “请朱总管收留俺们!” “俺们给您卖命!” 元军俘虏扯着脖子喊,看到了生机,谁都不希望死。 “老子不只是有粮,老子还有钱!” 朱五接着大喊,“跟着老子能吃饱,有钱拿,打开!” 呼啦! 哐当! 俘虏们目瞪口呆之中,一口口箱子被打开,黄的白的,闪瞎人的眼睛。 所有人的呼吸都急促了,这些俘虏何时叫过这么多钱,别说军饷,就算是皇帝老子的赏赐,军官们会剥几层,但他们手寥寥无几。 “跟老子干,有饭吃,有钱拿!” “为朱大总管效死!” “反了,反了!反他妈的!” 许久之后,等这些俘虏喊累了。 朱五再次喊到,“但是,老子的钱不好拿,老子的饭也不好吃,想跟老子干,只有一条路!” 朱五停了一下,笑道,“老子只要兵,不要官。想跟老子吃粮拿钱。把你们百夫长以上的军官推出来!” 战俘再次骚乱,军官们拼命闪躲,但是俘虏们把平日耀武扬威的军官们推了出来。 早走准备的定远军士卒,扯着他们的头发,在他们嚎叫求饶中,拖远。 “想跟老子干,就回你们的大营去,拿人头回来当投名状,你们也可以不回来,但是再被老子抓到,一律活埋!” 战俘们安静了,突然之间,不知道谁带头,一个俘虏踉跄着回头,从堆积如山的兵器里抽出一把刀,凄惨一笑。 “弟兄们,没路走了,交投名状!” 于是,这些俘虏变成了后退你海洋。 朱五笑了。 亲兵拽了一个棕发高鼻的湖胡人过来,扔在朱五脚下。 “总管,他说他是啥伊利汗国的贵族……” “尊敬的将军,我是阿普杜拉………”胡人匍匐在朱五面前,谦卑的说道,“我还有八千族人在雪雪的大帐里,我可以让他们为您效命!” “好呀!”朱五弯腰,俯看着他,笑道,“你去帮我杀了雪雪。以后,你们的族人天天有牛羊肉吃!” “愿为您效命!” 天边,夕阳露头。朱五笑得格外灿烂,眼睛都变成一条缝。 远处,无数元军俘虏,奔向他们自己的营帐。 “这就是不战而屈人之兵?”郭兴在朱五身后探头。 “四儿,学吧!”朱五笑笑。 郭兴挠挠头,“哥,变了!” “哪儿?” “变得残忍了!” 朱五没说话,依旧是笑。 只是心里,悲凉。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七十九 有朋自远方来 残阳如血,天边有抹触目惊心的红。 夕阳西下,人间尽是冰冷刀锋。 “杀了放官的换粮吃!” “兄弟们,杀了当官的,投朱五阿!” “那边有饭吃,有钱拿,咱们反啦!” 元军大营一片混乱,白天还背靠背相互依托的兄弟,现在突然之间就能刀子动手。 比敌人更可怕的是,敌人就在身边,但是你却不知道是谁。 所以,杀就是了,谁也不能信。 火光,惨叫,挣扎,咒骂, 一切,格外的狰狞。 “主人,走吧!” 元将雪雪披头散发,他的身边只剩下五六个最忠心的族人。 近十万大军,不知怎么就炸营了,士兵们喊着投奔朱五的口号,抽刀就砍。 若不是亲兵效死,雪雪刚才也被乱兵砍死了。 现在营里,到处都在杀人,根本安抚不了,也安抚不下来。 亲兵们架着雪雪往外逃,刚绕过营帐就怔住了。 几个棕发高鼻的西方胡人现在哪里,手中特有的细长的腰刀上,锋芒闪亮。 “阿普杜拉……”雪雪推开扶着自己的亲兵,用蒙语大骂,“你这个狗东西也要反叛吗?” “尊敬的将军,小人是大元最忠心的鹰犬,怎么会反叛?听到喊杀声,小人担心您的安危,亲自带人来保护您!” “好,让你的人前面开路!” “将军,您可知道为何突然炸营了吗?”阿普杜拉到了雪雪的身边,“都是朱五的奸计?” “哦?”雪雪现在只想逃命,没有思考。 “朱五说杀了军官就可以活命,有钱有粮,再也不用挨饿!” “嗯?……噗!” 雪雪的身影在疑惑中站住,忽然胸口火辣辣的感觉,低头一看,狭长尖锐的刀尖从他的胸口穿透出来。 挣扎着,痛苦地回头。阿普杜拉那张狰狞冷笑的脸,也在缓缓向前。 “朱总管说,只要杀了您,我和我的族人,就不会再挨饿,也不会,我不想死,起码不想死在中原。所以,尊敬的将军,小人送您一程!” 说完,手中的刀用力一搅。 在雪雪喉咙里咯咯地绝望的沙哑声音中,那柄尖锐的弯刀,直接把雪雪的胸膛划开。 扑通,雪雪健壮的身躯跪倒在地,不甘的看了眼北面的天空,额头着,眼睛眯起来,“曝尸荒野,头颅垒成京观,边上再竖一座石碑,刻上几个大字!” 随后,眼睛睁开,大声吼道,“有朋自远方,不亦乐乎!” 西方人的历史中,他们总是自诩,一手宝剑,一手圣经。 华夏人的历史上中,我们信奉,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但骨子里,我们还有一个信念。 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这些遥远西方伊利汗国来的仆从军,以为摇尾乞怜就能活下去? 做梦? 夜风下,朱五的披风随风轻摆。 在定远众将的目光中,朱五轻笑,“咱们也该吃饭了,兄弟们,下一步咋走,边说边聊。” 元,至正十四年五月中。 金陵总管,定远军大元帅朱五麾下马步水军十五万,汇同淮西朱重八大军六万。 破大元丞相,脱脱六十万大军,于淮安高邮。 脱脱六十万大军,仅七万得返,逃至海宁州。 元军战死逃亡二十余万,朱重八部得降兵六万,朱五所部降兵十二万余。 后世有史学家发现,此战有夸大的嫌疑,人数对不上。 但是,淮安高邮封地,水陆建设时,一个个万人坑被挖出来,历史的谜团才慢慢解开。 ………… “快三十万人?” 朱五看了一眼李善长统计的人数图册,脑袋都炸了。 “这么多人?” 李善长点点头,“主公,养不起了!按照您的养法真养不起了!” “您又是军饷,又是穿衣吃饭的,真养不起了!” 朱五揉揉脑袋,“那也得,先把江浙全拿下来,随后在考虑屯田之事。” 不得已,还得走古人的老路。 除了留下一部分精锐之外,划给田地,免其税赋。闲时为农,战时为民。 “还有一事!”虽然帐篷里,只有李善长朱五两人,但是李善长正襟危坐,郑重说道,“主公,如今江南再无敌手,天下诸侯独占鳌头,基业已成。金陵总管名号,太过小气,不合时宜。 请主公,早日上尊号,安军心,定君臣大义。此必三军振奋,治下百姓士绅万众一心!” 说完,俯身叩拜。 “老李,啥意思?”朱五糊涂了。 呼啦! 就在此刻,营帐的门帘被拉开。 席应真,郭兴,常遇春,傅友德,廖永安,廖永忠,冯家兄弟,俞家父子。 朱十三,朱二二,蓝玉,朱九…… 定远军近百文臣武将,外面还有许多从濠州,定远就跟随朱五的百战兄弟。 这些人表情肃穆,眼神中闪着炙热的火焰。 “这………?” “主公,请上尊号!” 哗啦! 席应真大喊一声,所有人双膝跪地。 “主公起于微寒,带领天下豪杰,反抗蒙元,恢复汉家河山。臣以为,尊号当为大汉。 犯我强汉,虽远必诛的大汉。 海纳百川,包容四海的大汉! 主公,当为汉王! 汉王!” “汉王!汉王!汉王!” 霎那间,天地之间,山呼海啸。营帐中文臣武将三叩首,外面无数士卒挥舞刀枪。 天地变色,云飞风舞。 无论是定远军的士卒,还是那些降兵,人人眼神火热。 “你们……!”朱五怔了。 “五哥!” 郭兴双膝向前,扑到朱五跟前。 从身后拿出一件黄袍,高高举起。 “哥,你当王吧!” 席应真再次大喊,“汉王!” 黄袍被披在朱五肩上,山呼海啸的欢呼还在继续。 席应真低下头,一缕泪水滑落。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八十 人心百态 大都,客栈。 胡惟庸从随从的手里接过金陵方面的密信,这些日子,汪胡二人日子过得很是苦闷。 徐恩增那个鸟人,一而再而三的说朝廷要招安,但是迟迟不见皇帝的圣旨。 但是,该收的钱却一份不少拿。不但他自己要,还带着狗丞相哈麻的管家。 而且朝廷中弹劾脱脱的奏折,也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御使们上蹿下跳好一阵子,皇帝也只是下了一份斥责的诏书。 “但愿是好消息,主公要是打了胜仗,哈麻那边才能有大动作!” 嘴上说着,胡惟庸打开了信件,可只是看了两眼,蹭地站起来。 “快,收拾东西!” 汪广洋正等着他念信呢,闻言愣道,“收拾东西干什么?” “跑啊!”胡惟庸收拾着行李,“主公破了脱脱的六十万大军,朝廷六十万兵,只剩下七万人,坐困海宁!” “这是好事呀,这回招安的筹码不是更多了吗?”汪广洋依旧不解。 胡惟庸手上不停,“这只是其一,席应真和那些武将,撺掇主公称王,汉王!” “啊!” 汪广洋一怔,随后拔腿就往外跑。 “你东西不要了?” “东西值几个钱?” “对呀!”胡惟庸一拍脑门,对着几个随从说道,“走,赶紧走,东西不要了!” 瞬间,一行人出了客栈,消失在大都城的人群里。 半个时辰之后,热闹的街上一阵慌乱,数十匹战马和兵丁,把客栈围得水泄不通。 “围起来,莫走了反贼朱五的探子!” 此时,汪广洋和胡惟庸,已经到了大都城外。 官道上,一队镖局护卫队着都商队里,两人坐在马车上嘀咕。 “这也太快了!”汪广洋小声道,“按本来的意思,那边打,咱们这边贿,要是能弄到个招安的诏书,最好不过。怎么突然间,脱脱就败了,主公还称王?” “脱脱丢了粮草就已经败了,当日他若能大军缓缓后撤,静待时机还有机会。但他决战心切,六十万人分成几部,让主公各个击溃,这就是命!” 胡惟庸眼炙热,“这就是命数!” 汪广洋摇头道,“主公称汉王?那以后的国号?” 胡惟庸却似没听见,有些懊恼的望着前方,“可惜如此大功,竟未能在主公身侧效力!” 身旁微风吹过,二人在北方似火的骄阳中,渐行渐远。 金陵城,绿树成荫,欣欣向荣。 城中无论大街小巷,张灯结彩。 金陵留守将军二虎在街上贴满了告示,金陵大总管定远军大元帅朱五臣王。金陵,为王都。 再加上朝廷六十万元军被定远军击溃,金陵城可谓是双喜临门。 “赶紧地,该刷的刷,该换的换!” 朱五的总管府中,二虎和秀儿,大马金刀的坐在太师椅上。 看着院子里忙活的工匠说道,“给老子整出个王宫的样来,俺们汉王住的地方,不能寒酸!” 蹭蹭,一阵脚步传来,二虎的副将朱三五屁颠屁颠的跑进来。 “二虎哥,五哥真当汉王了?” “这算啥?”二虎哼了一声,“以后咱五哥还得当皇帝呢!” “咦,那咱这些人,不成了戏文里那从龙之臣里吗?”说着,朱三五双手合什,“真是老天爷保佑啊,当年俺俄得眼都睁不开了,眼看就死球了。这才几年,俺就是功臣了!” 二虎怒道,“滚,仗都是咱们兄弟打的,跟老天爷有啥关系?” 这时,边上抱着一盆果脯吃的香甜的秀儿开口说道,“二虎哥,汉王是干啥地?” 当初秀儿,是个瘦小的黄毛丫头,浑身都是骨肉。这几年,小丫头吃的好,穿的好,渐渐的长开了,现在已经有了些少女的模样。 似乎是想到了往事,二虎的心中柔软起来,柔声道。 “汉王就是大汉的王,反正以后天大地大五哥最大。” “那他啥时候回来,又是半年没见,俺想他哩!” 说着,秀儿忽然放下手里的果脯,幽幽地说道,“俺昨天梦到莲儿姐姐了,梦里头她给俺和五哥蒸馍吃哩!” 莲儿妹子! 二虎眼圈一红,别过头去,心道。 “濠州!这账还没完,濠州,本就是俺们拿命打下的!” “二虎将军!” 外面,又有亲兵跑来。 “你快回衙门瞅瞅吧,那边支应不开了!” “咋了?”二虎马上又是凶神恶煞,“有闹事的?” “不知道哪来一群书生,嚷嚷着啥入幕......” 金陵府衙前,蜂拥而来的读书人挤成一片,读书人得罪不起,况且人家是来入幕的。 负责接待的小吏,忙得四脚朝天,大汗淋漓,外围许多百姓伸长了脖子看热闹。 总是,金陵城因为朱五称王,再次浮现出久违的喧嚣热闹。 别说是穷家小户,就是住着那些身家巨富的乌衣巷,也是人脑非凡。 “把灯笼挂上!” 谢广坤手里拿着一个紫砂壶,一身便衣,站在大门口,指挥家里的仆人。 “左边点,再往左点儿!好了,别动。哎,这还像样!” 带着喜庆的灯笼,一串串的挂好,谢广坤满意的喝口茶。 “老爷!”管家在旁边笑道,“这些小事,让小的们动手就行了!” “不行,不亲眼看着,我不放心!”谢广坤又是一笑,脸上有些意气风发的味道。 “老爷,小人说句不中听的话!”老管家晓得满脸褶子,“今日不同往日,您老不能随便出门,就着么站在门口,有失身份?” “什么有失身份?老爷站自己家门口怎么了?”谢广坤皱眉道。 管家笑笑,“您想,姑爷称汉王了,您不就是国丈....” “你这老狗,脑子灵光!” 谢广坤笑了,把紫砂壶交给下人拿着,随后看着旁边宅门里,探头探脑的那些熟面孔,轻轻喉咙。 “咳!咳!” 随后,背着手,前呼后拥的进了宅子。 要么说人的心思奇怪呢,贼和王之是一字之差,确实天差地别。 要是朱五在元军没来之前称王,谁敢在谢广坤面前说姑爷,大嘴巴抽死他。 但是现在,朝廷的六十万大军都被朱五给灭了,长江以南,朱五再无敌手,这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而且这几天,不断有捷报传来,常熟江阴等地,望风而降。不等定远大军逼近,各地官府呈上户籍民册开城投降。 朱五的地盘越来越大,基业已成。 此时谢广坤的心态和当时,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当初巴不得和朱五撇清关系。 现在,到底是自己的闺女,好眼力。 至于席应真那句杀你全家,也早被他抛之脑后。 一进院子,谢莲儿正在胖丫儿知画的搀扶下,慢慢的溜达,身边丫鬟婆子跟了一大堆,各个如临大敌一般。 “哎呀,闺女,你咋出来了!” 谢广坤急道,“你身子得养!” “爹!”谢莲儿的脸色还是有些发白,笑道,“我在屋里都闷坏了,出来透透气!” 谢广坤和女儿在花园里坐下,亲手给女儿洗了几个瓜果。 “闺女,爹给你请的女红师傅,你学了没有?” 谢莲儿嗔怒的看他一眼,“好端端的学那个干什么,您以前不是说,您的女儿这辈子都不用学那些东西吗?” “今时不同往日!”谢广坤急道,“你现在啥身份?朱...汉王现在是王了,你以后就是咱们江南女子的表率,女红不学能行?厨艺不学能行?” “哼!”谢莲儿生气的把手里的瓜果一扔,“爹,我可没说嫁他。再说,你这脸变得也太亏了,以前你还说,他是贼,咱们是清白人家,可不能扯到一块,您现在这是怎么了?” “为父啥时候说过这话!” 谢广坤急了,不安的看着四周,人多嘴杂呀。 老管家站出来,冷冷的看着周围的仆人,“刚才的话都给忘了,敢穿出去,打死都是轻地!” 谢广坤赞许的看了一眼忠心的老仆。 继而对女儿说道,“闺女,可是人家看上你了,咱敢不嫁吗?” “他?哼!”谢莲儿撇嘴,“未必!” “你这孩子说胡话!”谢广坤急了,“席老道说了,不嫁杀咱们全家!” “就会欺负人!就知道欺负我!”谢莲儿咬着嘴唇,心道。 “朱五,等你回来的,有你好看!” 阿嚏! 战船上的朱五打了个喷嚏。 船舱中,众人却似乎见到什么了不得的事一样,尤其文官。 “汉王殿下,可是身体不适!”文官之中,李善长出口问道。 “就是个喷嚏!” 朱五笑道,“老李,你咋啦?我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哪里那么金贵!” 说着,手上的炭笔在地图上画画,对武将们说道,“上前来,大仗打完了,可是小仗多。前些日子还觉得兵多,可是一打仗就觉得兵不够用。 这些小地方先不用理会,他们不敢打。苏州的知府倒是个硬骨头,取苏杭,安定浙江....” “请汉王回金陵!” 就在朱五说的唾沫星子横飞的时候,李善长等人忽然出言说道。 被打断的朱五面色不悦,扔了手里的笔。 “老李,咱还没答应当汉王,是不是早了点?” “定远三句军已闻王号,大王要辜负三十万将士的苦心么!” 李善长寸步不让,“当务之急,汉王回金陵,定礼仪,赏功臣,颁新政是头等大事。” “谁打仗?”朱五问道。 “汉王麾下武将人才济济,何愁江浙不平?”又一个人站出来,文官杨宪。 “汉王一战灭脱脱,江南再无敌手。一统南方不过时间问题,早晚而已。且说,各位将军都是大将之才,殿下有什么不放心的?” “若汉王不在金陵,则基业不稳。” “请汉王回金陵支持大局!” “总管....不,汉王殿下,仗给俺们打就行,打不下来,俺提头来见!” 武将们也纷纷开口。 “咦,他娘的!” 朱五有些恼怒,心道,现在说话没以前好使了,咋回事?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八十一 下下策 热门推荐: 六月,骄阳似火。 火热的阳光,从无精打采的叶子中透射出来,洒落地上,片片斑驳。 屋外,虫鸣鸟叫。 屋内,爷们都打赤膊。 桌上是一大盆加了小鱼虾的糊糊,杂粮窝头,大片的咸菜。 这样的饭菜算不得好,太平时节喂猪的。但是朱重八,徐达等人吃得热火朝天。他们本就是穷人家孩子,现在还缺粮,谁也不挑。 赤膊的上身,古铜色的肌肤,随着呼吸的节奏跳动。豆大的汗珠,在肌肉的纹理上滚落。 再上那些作为勋章,狰狞的的伤疤,有着别样的美感。这些汉子的身体,雕刻出来的一样。 “香!”朱重八放下碗,端了一碗凉茶,一饮而尽,“老董,最难的这一个来月是秦始皇呢!” 说着,朱重八看向董抟霄皱眉道,“按理说,小五不是这么不知道轻重的人呀?当初和咱闲聊的时候,他说过,要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现在这是咋了?他就不怕朝廷真急了,往死里揍他?” “他不称王,朝廷就不打他了?那可是脱头的六十大军啊,大元丢不起这个人!” 董抟霄笑道,“再说,此一时彼一时,他若是夹缝中生存,兵马不多,城池不广,缓称王还可以。 如今,朝廷在长江以南,再无兵马可以制衡于他,江浙之地就是他的囊中物。 地盘大了,人也多了,不称王,怎么管?打仗的事好办,内政难啊!税收,征兵,征粮,士农工商这几样,靠打仗可不行,靠打仗也走不远。 不称王就是草台班子,所谓名正言顺,称王才能巩固基业。” 说着,顿了顿,董抟霄继续说道,“朱五手下有能人阿!这步棋走得好。” 朱重八听得极为认真,可还是有些迷茫。 “称王之后,一边打仗一边内政,才能消化打下的城池,人口。” 董抟霄喝口水,又道,“再者,要不是称王,他拿啥赏赐手下的文成武将,人家跟着他为啥? 他当总管,下面人道,“既然苏州那些狗官给脸不要脸,咱们也别和他们客气,您下令吧。俺带人,推了这鸟苏州,宰了那些狗官!” “你可拉倒吧!”朱五揉揉眉心,“当你打?这城里能剩多少活人?” 当日常熟,只是打了一下,就投降了。常遇春为先锋,没了破城的功劳,他居然差点坑杀了常熟的五千元军。 这厮,打仗真是一把好手,不要命。他手下近两万重甲步兵的陷阵营,也都是不要命的亡命之徒。 可是就这个杀性,真是收不住! 他们拿自己的命不当命,拿别人的命更不当命。 “诶,汉王,俺有一计!”常遇春忽然笑道,“可破苏州!” “说!” 常遇春大笑,“不过,这计,要借几颗人头用用!”chaptere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八十二 苏州 苏州府衙里,此刻乱作一团。 城外朱五大军压境,堂上坐着的这些老爷们,无论是官,还是这些富得流油的豪门富商,各个面有土色。 “朱五的劝降信送来了!” 知府王若普满脸苦涩,“说开城投降,则官民平安,定远军秋毫无犯。” 说着,拿眼睛看看边上,坐那跟佛似的,手里还盘着核桃的达鲁花赤怯不花大人。 接着说道,“到底是死扛,还是投降,诸位给拿个主意呀!” “您是知府,您拿主意!”有个富贵逼人的富商老爷说道。 “张老爷,您别抬举在下!”王若普也不顾什么官体了,苦笑道,“说句不中听的,别看在下!” “朱总管.......汉王面前还请多多美言!” “世侄,咱们两家几代人的交情!” 沈万三一摆手,他耳边的嗡嗡声,停下了。 “朱五说不杀百姓无辜,我信。他那人还算言而有信,而且他朱五总管纵横淮西江南,虽然战功赫赫,但却不是滥杀之人。 诸位可听过定远军屠城?哄抢大户?降官他都不杀,而且各地的驻防蒙古兵,达鲁花赤,他也没杀!不过....” “不过怎样?”急着说话的是那个达鲁花赤怯不花,胖乎乎的手里,核桃都拿不稳了,一脸的关切,“沈公子,你别卖关子了!” 沈万三咽口唾沫,“这人爱钱,爱银子金子。他手下几十万大军,吃喝拉撒....” “嗨,要钱好说!” “不就是钱吗?他说个数!” “钱能解决的,是事儿吗?” 众人又七嘴八舌的一轮起来。 沈万三冷笑一下,“他爱钱,但不是多少钱都收!” 众人都目光又被他吸引过去,“各位都是苏州有名望的任务,江南出名的豪门。我估算着起码,两百万起!交钱报平安。” “嘶!” 老爷们吓一跳,苏州有钱人多,但是除了那几家之外,谁家有这么多现钱。 大伙不是肉疼,只是一时间凑不齐,怎么办? “世侄可否拆借?”有位富贵的老爷说道。 沈万三笑笑,“倒是可以,不过利钱,您也知道....这世道....呵呵!” 真黑,这时候还想着房贷,还放到我们身上了。 可是,这时候,不是要钱不要命的时候。 “好说,好说!” 众人忙不迭的答应。 但是王若普的目光,却看向达鲁花赤怯不花。 苏州城,人家才是土皇帝。城墙上五千多个蒙古兵在那呢,要是人家不答应,自己这些人说再多,也是白搭。 怯不花的大手握住核桃,苦笑了下。 “知府大人看我,就是想问问我答不答应开城!” 怯不花开口,一口软软的吴语,“我虽然是蒙古人,可是百十年下来,诸位看,我和你们还有差别吗?吃一样的饭,说一样的话,看一样的戏。脱了这身袍子,跟你们一样。 从小我也是之乎者也的读着,学汉家的诗书文章。 我也知道,天命不可抗,其实我早就想开城了,更不想做那忠臣孝子。 不过,有一事,朱五必须给我一个准信。 只要他不滥杀,我就让城墙上那些兵,放下兵器!” 明白了! 你是害怕,朱五进城把你们都宰了。 “这个在下可以担保!”沈万三笑道,“朱总管绝不是滥杀之人,他曾和在下说过,他的治下无论胡汉,只要奉公守法,都是百姓!” 怯不花刚要点头,外头连滚带爬的进来一个衙役。 “老爷,不好了!”衙役惊慌失措,话都说不利索。 “朱五的人在城下,杀.....杀....” 苏州城下,常遇春大咧咧的骑在一匹战马之上。 空地上,几千个被捆成粽子的俘虏哭爹喊妈。 “汉王就是太仁慈,大元的官都是贱骨头,不见棺材不落泪,指望他们投降?难!” 常遇春对身后亲兵说道,“开始!” “这....这是?” 登上城墙的王若普目瞪口呆,城下满是撕心裂肺的求饶哭声。 城头的守军,又惊又怕,两股战战。 只见城下,几个如狼日虎的定语军,抓鸡一样的抓着几个俘虏,拖到空地上。 随后,鬼头刀高高举起。 “妈呀!”王若普闭上眼睛。 在睁开时,只见城下几颗带血的人头,缓缓滚动。不甘的眼神,注视城头。 “里面的人听着,老子常遇春!”常遇春的声音炸雷一样,“给你们两个时辰开门,不然这几个人就是你们的下场。投降,大家相安无事。不降,老子进城之后,鸡犬不留,把你们杀宰了!把苏州城杀成白地!” 说完,又是一挥手。 呼啦! 城墙上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定远军的投石机带着破空声,发射到城头。 “阿,妈呀!” “佛祖保佑!” 城头的守军顿时骚动起来,只见那投石机发射上来的,不是别的。 正是那些血淋淋的人头。 王若普面如土色,“开城,投降!”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八十三 恭喜大婚? 朱五对苏州的印象就是,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进了苏州城之后,才明白为何有天堂一说。真真,简直不在人间。 到处是富丽堂皇的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尽管因为大军进城,街市上的商铺都关了,但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招牌,让人不难想象他繁华时的盛况。 而且城内居民,无论是穿着,还是面色,比淮西好出十万八千里,就是金陵也比不了。 进城时,朱五无意看见,就连跪在门口的守军老卒手上,都带着一个大镏子。 定远军中这些淮西出身的土鳖,眼睛都直了,常遇春,俞通海这些当过山贼,水匪的更是眼睛发亮。 估计要不是因为军纪,他们可能当场就要开抢。 朱五也看清一个事儿,这地方的兵,打不了仗! 进城后,依旧是老套路,占府衙,李善长带着管军需的小吏,封存粮库,银库。 朱五接见降官乡绅,安抚地方。 但是人太多了,见不过来,府衙外头,密密麻麻都是当地的名望。 “府衙粗鄙,请汉王殿下移居城南沧浪亭。那处园子始建于北宋年间,幽情典雅....” 战战兢兢跟在朱五身后的苏州府王若普,小心翼翼的说道。 “我这穷身子,住不了太富贵的地方。”朱五随意的喝着茶,打断王若普的话,“王大人!” “罪臣不敢!”一声王大人,王若普满头冷汗。 “你又不是我的臣,又没罪,何来罪臣一说!”朱五微微一笑,“我听说你官声不错!” 取金陵之后,富庶的江浙之地就放在了朱五的心上,定远军的探子,一波接一波的在江浙各地打探。 这些高官的品行,风评,经常出现在朱五案头的密报里。 “下官不敢!”王若普擦了下冷汗。 “你不用害怕,我早就听说,你算得上一个好官。”朱五又笑道,“不贪,不骄,不横。爱惜百姓,宽待商人,苏州有今日的繁华,你功不可没!” “他居然知道的这么清楚!” 王若普抬头,看到的是朱五微笑的目光,顿时心中一暖。 兢兢业业为官多年,江南行省从没有过褒奖。反倒是今天..... “你是好官,苏州城内的百姓是好人,所以我没有强攻苏州!”朱五继续说道,“否则万炮齐发,士卒进来烧杀抢掠。苏州几代人的努力,将付之东流。” “汉王高义!” 王若普再次拜谢,由衷而发。 乱世中,军人哪里会管别人死活,别说是反贼,哪怕是元军过境,苏州都逃不过蹂躏。 “苏州府,你还继续当!” “阿?这?” “我给你派个副手,再留五千士卒驻守!”朱五收敛笑意,“你是聪明人,多的话我也不说,你好好治理苏州。只要和我一条心,我既然不会亏待你。” 王若普头上冷汗再次下来,副手?五千士卒?你是聪明人,一条心? 朱五似乎什么都没说,又似乎什么都说了。 府衙外,等候的众人见王若普患得患失的出来,都是心里打鼓。 一个富商凑到老神在在的沈万三身边。 “世侄,汉王面前,还请担待些个!” 这老不死的,苏州有名的盐商。 沈万三心里腹诽,脸上却笑道,“您且宽心,有侄儿在!” 说着,挺起了胸脯。朱五见了王若普,第二个见的应该就是他。 可哪知,门口一个脸上带着骇人刀疤的汉子走出来,冷冰冰的喊。 “谁是怯不花?俺家汉王找你!” 达鲁花赤怯不花,肥大的身子抖了抖,随后颤颤巍巍的跟着进去。 怯不花世袭的官职,见惯了所谓的骄兵悍将,可进门之后,两边标枪一般屹立的定远军,让他直打哆嗦。 太阳底下,一身重甲,这些人动也不动,尤其是那眼神,看自己像看死人一样。 “怯不花,见过汉王殿下,汉王千岁!”见到朱五,远远的,怯不花肥胖的身子就拜了下去。 “呵!”朱五轻笑一声,心道,这大肉球! “别那么多礼!上前来,这大热天,委屈你在外面等了。来呀,给他搬个凳子!” 怯不花肥大的屁股,只敢沾半个凳子边,毕恭毕敬,“谢汉王!” 朱五见他身上冷汗都是湿透了,应该是吓的,心中好笑,就不愿意绕弯子。 “你以后咋打算的,继续在苏州当百姓,还是回大都?” 怯不花犹犹豫豫,苦笑道,“大都太冷,在下不耐寒!” ”好,那你以后就在苏州城,做一个平常百姓吧。你要是想回大都,也没人拦你!” “汉王殿下慈悲,在下感激涕零!” 瞧瞧,要么说江南养人呢。大元的达鲁花赤,比自己手下那群歪瓜裂枣,会说话多了。 “找你有个事儿!”朱五端茶喝了一口,笑道,“跟你借点东西!” “阿!” 扑通,怯不花肥胖的身子忽然摔倒,满脸恐惧苦笑,摇头落泪。 朱五正不解之时,怯不花颤声说道。 “汉王可是要借在下人头一用?” “嗯?哈哈!”朱五先是怔,随后大笑,“怯不花,看你这样子,没少读汉人的书吧?可是你读的都是什么呀?读点有用的,我要你人头干啥?我要你人头,用得着告诉你们吗?” 怯不花慢慢爬起来,头上汗水瀑布一样,大口的喘着气,惊魂未定地说道,“那汉王要借何物?” 说着,忽然急道,“在下家里可没多少钱呀,实不相瞒在下虽然是世袭的达鲁花赤,可是这些年为了保住苏州的富贵,年年流水一样给大都送银子。 去年,去年还给脱脱送了二十万银,五百匹绸缎!” “打住!”朱五笑笑,“我不要你的钱,我要你的人!” “人?”怯不花晃着脑袋想了半天,肉疼道,“在下家里的女子,都是在下用过的,汉王...” “老子....!” 朱五苦笑不得,这达鲁花赤脑子里都什么玩意,除了钱和女人,就没别的? 真是多余见他。 “苏州有马场,我要的是手下那几千养马的牧奴!” 你之糟粕,我之珍宝。 朱重八在庐州马场,顷刻间就拉起一只骑兵,朱五都有些吃味儿。 这些养马的奴隶,拿起刀就是精锐的骑兵。可笑这些达鲁花赤老爷们,居然只把他们当奴隶。 “这哪里值得汉王殿下一个借字,送,全送您了。不但牧奴,马场还有几百匹骏马,一道送您!” 怯不花松一口气,笑道。 “你这么大方,我就谢谢了。”朱五笑道,“回去好好过日子吧!” 这位达鲁花赤,朱五早就看过关于他的密报。醉心汉人文化,最爱听戏唱曲,一辈子没上过马,却比汉人还要附庸风雅。 从小命师教导,不曾欺压良善,也不曾作威作福。 仅有的劣迹,也就是有时候打打富商的秋风。 这算不得什么罪过,古往今来,当官的不打秋风,才怪了! “汉王跟他一个蒙古人有什么好说的!” “进去这么久?” “怕是让汉王给宰了吧!” “该,死胖子没少打咱们打秋风!” 外面,等待的富商官员们议论纷纷,怯不花笑容满面从里面出来。 此时,那个满脸刀疤的汉子又出来,看着沈万三一呲牙。 “沈公子,到你了!” 沈万三身上一哆嗦,似乎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 当初,好像这个家伙,曾经拿刀子在自己身上比划过! “见过汉王殿下,汉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过来,油嘴滑舌!”朱五冷笑,“你是不是以为,我找不着你!” 沈万三又是一哆嗦,“汉王您这话可是冤枉小人了,您不说开银行钱庄吗?小人自打回了苏州就开始准备,账房先生,账册章程,小人都定好了。就算您不来,小人也打算去金陵找您呢!” “本金筹备了多少?”朱五冷冷的看他。 “沈家有多少,出多少!”沈万三拍着胸脯,“绝不敢耽误您的大事儿!” “开钱庄是好事儿,你莫以为是老子占你便宜,要不是老子看你小子顺眼,这事还轮不到你。” 沈万三这人,朱五为数不多了解的历史名人中,最有钱也最会赚钱。 朱五接着说道,“咱们这个银行,不只用于给士卒发军饷,还可以用来放贷,发行银票,给商人们担保,甚至开辟物流,总之就是钱生钱。” 沈万三越听眼睛越亮,只觉得茅塞顿开,眼前就是一条金光大道。 “何为物流?” “货物流动!”朱五笑着道,“你们都是商人,最头疼的不就是货物流通吗?银行下属护卫队,还有航运队,各地建设货仓,保证在规定的时间内可以把商家的货物送达。 这里面大有学问,今日时间不多,改日再细聊!” 沈万三心里七上八下,被勾出了火,恨不得马上捏着朱五的脑袋,把里面的东西都倒出来。 但是,他不敢。 只能舔着脸笑道,“小人马上带人去金陵,以后日日听从汉王的教导!” 说着,沈万三凑进几步,“听闻汉王殿下大军进城,苏州的富豪们凑了些劳军的银子。” “花钱买平安?”朱五笑了,“多少?” “总共八百六十万多万!” “嘶!” 真有钱! 这世道,几百几千都是大钱了。这些人一出手,就这么多。 这些人,实在是太有钱了。天下九成的财富,都掌握在一成人手里,能不有钱吗? 说句不中听的话,就算是大元朝廷,都没这些江南富商有钱。 送宋代开始,海贸发达,商业兴旺。这些商人,十几代人积攒起来财富,已经到了惊人的地步。 况且这些人,都不是要钱不要命的主儿,他们也知道花钱买平安,多多益善。 有人送钱,朱五自是来者不拒。 心里盘算,这仗不白打。 就在此时,沈万三贼兮兮的凑过来笑道。 “除此之外,小人还准备了一些奇珍异宝!用作汉王大婚的贺礼!” “等会?”朱五懵了,“谁大婚?” “您呀!”沈万三见朱五眉毛都立起来了,磕磕巴巴的说道。 “谁说的?老子跟谁结?”朱五横眉立言,杀气顿现。 “谢家呀!小人的姨夫来信,退婚。说汉王您看中了莲儿,您帐下的席真人还给谢家去了信,小人....” “滚你奶奶孙子地!” 朱五一脚把沈万三蹬出去好几米远。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八十四 帝王心术 “席老道!老道!” 朱五阴着脸,眼神跟吃人似得,急匆匆往府衙后院去。 到了那儿,原本心里七分火,顿时变成了十成。 定远军上下,忙得脚不离地,你这老家伙躲在这享清闲! 带着凉风的荷塘边,席应真悠闲的躺在一张竹椅上,边上一个青衣小婢卖力的捏脚,一个留着双辫儿的丫头喂他吃水果。 你他娘的比老子还会享受? 朱五气冲冲的走过去,席老道背着身,根本没有发觉,嘴里还笑着和两个丫头说话。 “妮儿,多大啦?” “十六啦!那也该许人家了!” “有合意的后生没有?” “别脸红啊,大爷我是过来人,咱和你说呀,这女人要嫁对郎...” 这老道,咋忽然这么不要脸呢! 此时他那张老脸,红里带光,眼神发亮,要多猥琐有多猥琐。 就好像,几百年后,一个月能领大几千退休金的老头,徘徊在洗头房外的感觉。 “席老道!” “诶哟,吓我一跳!”席应真回头见朱五,咧嘴笑道,“来啦!” 朱五真想给这老脸一圈,拉着脸坐下,边上的丫头,知情趣,马上走远。 席应真见朱五如此表情,坐了起来,“咋了?” “你说咋了?”朱五强压心里的怒气,“你装什么糊涂?” 席应真笑笑,“老道我好些年没装糊涂了!” “谢莲儿?怎么回事?” “哦,你都知道啦!”席应真稍微错愕一下,继续笑道。 “老道,你是不是手伸得有些长了,真以为老子不能拿你怎么样?”朱五吼道,“你背着老子给谢家.......安的什么心?” “当然是好心,小五,你先别急呀!” 小五这个称呼,现在已经没人再说了,只有二人相处的时候,席老道偶尔说说。 “你是恼老道帮你定了个媳妇,还是怒老道背着你,干了这事儿?” 席应真继续笑道,“还是说,你心里把老道认成你的下属,老道做什么都得告诉你?老道记得,上次你就警告过,背着你的事,没有第二次。可是老道这次,是为了你好!” 说着,老道收敛笑容,“老道知道了,你这么生气,是因为老道背着你,没让你知道吧!” 朱五寒着脸,一字一句的说道,“我的确不喜欢这种,超出掌控的感觉,我更不喜欢别人给我做主,我也讨厌别人在我身后做手脚!” “古往今来,能成大事的人,都这样,小心眼,爱算计,喜欢凡事都掌握在自己手里,容不得逆他的心意。” 席应真再躺下,笑道,“不过,你还没修炼到家。若真正的雄主,遇到此事,不会怒气冲冲的问罪。只会笑呵呵的认了,记在心里,等这人没用的时候,在秋后算账!” “你.....”朱五似乎被说道了心里,“别扯这些没用的,云山雾罩。我说的是谢莲儿的事,你少卖弄什么帝王心术!” “老道是为你好!”席应真依旧笑着,“小五,俺问你,想结婚不想?” 朱五没说话。 席应真又道,“肯定是想的,二十多岁的爷们,正是火力旺的时候,对吧!” 朱五依旧没说话。 “老道再问你,你也想要媳妇,有人没有?”席应真笑道,“没有吧!那老道帮你说了一个,你生哪门子气呢!” “不是这么个事,也不是这个理儿!”朱五横眉立眼的,“老子娶媳妇,终身大事,你随便就给定了?没人就一定谢莲儿?这是娶老婆,不是肚子饿了找食儿吃。没面条有饺子,没饺子有包子,没包子还有米饭,这事不能凑着,你懂吗?” “谢莲儿不好看?”席应真看着朱五,“人家姑娘配得上你,盘亮条顺的。人家家世也不辱没你,虽然是个商人,可是家财无数,江南出名的豪富人家,姻亲都是江南有头脸的人物!” 席应真往嘴里扔个果子,接着说道,“你到了成家的岁数,你的身份也要求你必须要成家了。除了谢莲儿,你还认识别的姑娘? 好吧,就算你不娶她,娶谁?地方上书香门第?说句不好听的,别看人家现在怕你,但未必看得上你。 再说,娶了他们,对你将来有好处吗?你得娶一个,将来能帮到你的! 谢莲儿不行,你选谁?从定远军中挑选?李善长倒是有个闺女,可你愿意吗? 你肯定不愿意,淮西人,文臣之首。你这两年没少看书,外戚是啥,不用老道说吧?” 说着,席应真悠闲的喝口茶水,“至于你说的凑合,就是矫情!” 随后,吐一口茶叶沫子,又道,“这年月,盲婚哑嫁。谢莲儿总好过给你找一个你不认识的,不了解的吧!那你不是更不高兴!” “谁敢让老子盲婚哑嫁!” “你那些手下!”席应真正色道,“你信不信,只要你回金陵,他们第一件事,就是让你结婚。 你现在是汉王了,不是总管。定远军坐拥江南,城池数十个,军民何止千万! 这是一国的基业,你连个种儿都没有,他们不逼你,逼谁? 你还别不信,在读书人心里,这就是礼法,比天还大的礼法。 你有了后代,才能基业稳固,才能传承有序。 这就是规矩,到啥时候也改不了规矩!” 没错,子嗣在这个年代,是男人的头等大事。一个男人的成功,不只在于他有多大权力,还在于他有多少儿子。 李善长等人,早在打下金陵的时候,就不止一次暗示过,定远军需要一个主母,需要一个继承人。 老道说的对,谢莲儿这个人选不错,既能堵了他们的嘴,又不会因为娘家是淮西功臣,而有什么后患。 谢莲儿,确是配得上自己。 自己也没理由矫情,心里那个爱人的位置空着,娶谁不是娶呢。 起码,不讨厌她,不用防着她,不用担心她算计。 可是不知道怎么,朱五就是心里不甘。 “这事先定下来,对定远军上下,对你这个汉王,都有好处!”席应真继续笑道,“谢莲儿虽然是个女子,可是身后是江南的财团呀,有那些大财主撑着你,以后还用担心钱吗? 定远军要钱,他们要身份,一拍即合!至于怕以后有什么糟心事,有什么后患,呵呵,你自己都说过,商人么,用的时候用,不用的时候就杀,谁还能帮他们出头?” 是这个道理,包括朱五把钱庄银行的事交给沈万三也是一样。 这个时代,掌权者杀几个豪富的商人,不但没人说话,还有人叫好。 文臣武将,官员百姓心里,早就认定士农工商。 可是自己真的会杀吗? 那不是走了历史的老路吗? 朱五心里琢磨着,商业应该这个古老国度最发达的东西,但是掌权者的抑制,让这个古老的国家日渐落后。 宋元时期,华夏的商人出海远洋,华夏的货物行销天下。几百年后,海中那些满载货物的沉船,就是明证。 但是后来呢,闭关锁国,禁海,带来的是什么? 是衰败,是脱轨,是洋人的商品倾销,是人家的大炮。 是他妈的愚昧,是他妈的条约,是他们的割让,是他们的嘲笑。 朱五不止一次的问过自己,到底要的是什么? 是那个万人之上,掌控千万人生死的位子。还是心里,那分对未来,美好的憧憬。 他曾想过,如果自己真的坐到那个位子上,建立的国家是什么模样? 那一定是一个繁荣安定,欣欣向荣,与时俱进,绝不固步自封,永远充满开拓进取精神的国度。 想远了。 朱五坐在那儿,没说话。 “老道也年轻过,知道你们年轻人的小心思,无非就是两情相悦那些玩意儿!” 席应真的话把朱五拉回现实,“你现在的身份,以后看上谁,直接娶了就是,大丈夫三妻四妾!” “打住!”朱五脸色通红,“老子没想娶那么多!” “嘿嘿!这事容不得你!”席应真坏笑道,“一个老婆万一生不出儿子呢?你信不信,只要谢莲儿肚子半年没动静,文官们拼了老命也得让你接着娶。 再说,正妻可以不从淮西人家里挑选,侧室呢?你总得给手下点甜头吧!” “甜你奶奶爪儿!”朱五骂道,“老道,你这脑子一天能不能想点正经事儿,全是这戏歪门邪道!” “你刚才说了,这是帝王心术!” “没功夫搭理你!”朱五压下心里的不痛快,起身就走。 “他妈的,臭小子!” 席应真无声的笑笑,“背着你?老道还有别的事背着你呢?老道还要在推你一把,让你再无后顾之忧!”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八十五 恍惚 骄阳似火,苏州码头上刀枪林力,戒备森严。 大都号上,火红的朱字大旗换成了杆黄色的大旗,上书两个苍劲有力,棱角犹如长戈一样的大字,汉王。 船尾,塔楼上另有杆三角形的金黄色大旗,迎风飘扬。上面那条巨龙,狰狞威猛,龙旗迎风招展,它好似活过来一般。 今日,汉王朱五率本部亲卫兵马,将返回金陵,升王殿建官属,祭拜天地。 江浙一带,留下常遇春,傅友德继续统兵,攻城掠地。 码头上人头攒动,但气氛有些凝重,苏州文武加上地方的士绅,送行人员多达数千,但无一人喧哗。 忽然,前面通往码头的路上,数十重甲铁骑策策而来。 “汉王殿下到!” 亲兵一声高喊,数千人齐齐拜倒。 “恭送汉王!” 朱五一身朴素的布衣,在马上眉头轻皱。不为别的,送行的人太多了。 而且这架势,他真是不喜欢,况且他知道,这里面大多数人都是畏惧于他,没什么真心。 “告诉你一切从简,怎么这么多人?”朱五跳下战马,走到站在首位的苏州府王若普面前,“整这个排场给谁看?” 朱五是个简朴的性子。王若普刚刚改头换面,想出个风头,但是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讪笑道,“殿下,礼法如此!” “大元的礼法?我这没有这么多花头!”朱五还是给他留了些颜面,“你呀,我让你继续做官,自然是信任你,看重你,你好好治理苏州比什么都强,无须钻营。我不好这一套,咱们定远军上下也不好这一套!” 王若普汗去雨下,“臣,知道了。” 随后,朱五在众人的簇拥下登船,上船之后码头上再次叩拜,黑压压都是人头,朱五把目光转向天空。 天上一群鸟儿飞过,奔向天边。 “权利!” 朱五心中冷笑。 三年,只三年时间,自己从一个乞丐,变成了汉王。像那些鸟儿一样,一飞冲天。 也许有人看来,他只是幸运,时势造英雄。但只有他自己,一路走来多少血雨腥风。 杀一人为屠,万人为雄。 他这个汉王,现在就是定远军三十万将士心中之雄。他的权利,来自这些士卒的卖命厮杀,他的王号建立在这些人的鲜血之上。 这些人给他卖命,流血,乃至死亡。从一开始为了吃饭,到兄弟义气,现在演变成了富贵前程。 “来人!”朱五现在船头,轻唤一声。 “殿下!”朱玉轻手轻脚的过来。 朱五转头,看着面前这个干净利索的半大娃子,笑道,“咋不叫爹了?” 朱玉瞅瞅他,小声地道,“俺不敢叫咧,李先生说,您是汉王,俺不是您儿,不能乱叫。还说啥身份尊卑,俺也不懂,但是别人也都说他说地有礼!” “屁!”朱五咧嘴冷笑下,看着面前这个咧咧勾勾,有些疏远的娃子,大手在朱玉脑袋上揉搓一番,“以后还叫爹!我爱听!” “爹!”朱玉咧嘴就笑,“啥事儿?” “传令前舰,先去和州!” “去那干啥?” 朱五转身,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沉声道,“去看一些老兄弟。” 两日之后,定远军的战舰,抵达和州。岸上,得到消息的和州守将李赛等人,早就等在那里。 “来了!” 大都号缓缓驶入码头,岸上一阵欢呼。 李赛先是给闺女槐花,整理下身上的新衣裳,随后回头大声道。 “都精神点,大总管来了!”说着,大笑起来,“兄弟们,汉王来了!” 此言一出,跟随李赛来码头的和州军将们,各个挺直了胸膛,红光满面。 他们都是朱五麾下的淮西子弟,他们的首领,当了王。 大都号上龙旗飞扬,刹那间,李赛突然有些恍惚。 冬日的清晨,天色阴冷,他搓着手在城门洞子里来回跺脚。 城门外,那个年轻的后生,领着那个小女娃进城。两人的脸上都带着泪痕,身边没了那个独臂汉子。 女娃儿机灵,见到自己就跑过来磕头,满嘴吉祥话。 那个年轻的后生,远远的拱手鞠躬。 不知怎地,那时候濠州的乞丐成千上万,他唯独觉得这个后生不同。甚至想过,把他拉到军里,吃口兵饭。 但是现在 “爹!来啦!”槐花拉着李赛手臂摇晃,他这才从回忆中惊醒。 此时朱五已早已经下了大都号,乘坐牵引的小船即将到岸边。 李赛心里一慌,抱拳军礼,“大总管!” 不过,刚说完他就后悔了。已经是汉王了,怎么还能喊总管! 他身后的和州军将们本就是老粗,大伙事先约定好的是磕头,但见镇守如此,也还是纷纷按照定远军的老规矩行礼。 码头上,铿锵有力的声音,此起彼伏,“大总管!大帅!” 殊不知,这声总管让朱五开怀大笑,这里是他真正起家的地方,他不想让这里的老兄弟们,变成磕头虫。 “老李,你胖了!”朱五笑着打趣,扶起他的双臂,“也年轻了!” “托大总管福不,托汉王的福!”李赛在定远军诸将之中年纪最大,投军之时已是四旬的老军。 围人心细,镇守一方或者管理亲兵是一把好手,但是冲锋陷阵缺些血性,所以安排他坐阵和州。 朱五又跟和州的军将们寒暄几句,看向李赛身边的女娃。 “槐花,有个大姑娘样了!” 李赛是真心疼爱这个闺女,打扮的漂亮,女娃也是个美人坯子,亭亭玉立的。 见到朱五,槐花也不拘束,眼睛弯成月亮,甜甜的一笑,“朱五叔!” “胡闹,汉王” “就叫叔!”朱五打断面红耳赤的李赛,笑道,“本就是一家人,叫叔好!” 随后,在众人的簇拥下,缓缓进城。 但是刚一进城,朱五脸上的笑容就顿住了,路两边无数百姓立于两旁,夹道欢迎。 李赛做了许久朱五的亲卫,知道他的脾气,马上小声道,“不是俺弄地,百姓们知道您要来,主动来的。咱们淮西终于出个人物,他们都想看看!” 是的,这些相亲是自己来的,从他们眼神热切的目光就可以看出来。 定远军虽然是反贼,可是这些反贼从没有祸害过家乡百姓,这军中上下,也都是淮西子弟。 淮西人的子弟兵! 朱五笑了,就在他笑容舒展的一刻,街上被母亲们牵着的孩子们,忽然拍手唱起了童谣。 “提刀上战马,跟着五哥把仗大,打胜仗吃馍馍,吃了馍馍发老婆!” “哈哈哈哈!” 战马上,清脆的童音中,朱五开怀大笑。 人群中,有白发老者,激昂呼唤,“淮西朱五,王!” 接着,整个城市沸腾了,是冲破云霄的呼声,淮西朱五,王! “您破了脱脱的六十万大军之后,投军的人越来越多了!”李赛在朱五身后轻声说道,“这些日子,光是送去金陵的新兵,就一两万了!” 人又多了! 朱五心里苦笑,问道,“那边安排好?” “得了您的信,已经准备已经准备妥当了!” “嗯,歇歇,随后咱们去见见老兄弟们!” 说完,朱五轻轻踢打马腹,带着亲兵,在欢呼声中前进。 落后一些的李赛,目光却在朱五身边的文臣中寻找着谁。 直到,他的目光找到了席应真。 老道点点头。 李赛点点头。 随后,二人笑笑。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八十六 祭奠 清晨,晴空明媚,万里无云。 远处树木的枝叶上,鸟儿欢歌,不时展翅飞起,惹得树叶摇晃。 地上的庄稼长势喜人,麦田在阳光下,如同少女一般舒展腰肢,格外妩媚。 一切,都是那么自然,那么祥和。 但麦田边那座山下,气氛却有些凝重与肃杀,望不到头的淮西男儿们排列整齐,用悲伤的眼神,望着他们面前那座山。 汉王旗迎风起,定远军文臣武将,并有数万精锐的淮西士卒,跟随朱五千来祭拜。 朱五站在人群最前面,看着山上一个个挨着的坟包,心中喃喃自语。 “老伙计们,我来了!” 这里埋葬着的,都是当日和州一战,死于元军战马下的老兄弟。 当初,这里这是一座荒山,因为朱五在这里结阵抵抗脱脱,大战后又变成定远士卒的安息地,所以乡民们叫它英烈山。 原来这里没啥人,朱五安置了数十户流民在这守坟,后来又有许多定远军中伤残的退下来的士卒,选择在这里定居。 到如今,英烈山下已经是一个几百户人家的庄子,俨然有了些城池的模样。 咚咚咚!咚咚咚!战鼓起。 苍凉豪迈的战鼓由慢到快,有缓到急,像是战场上士卒冲锋的脚步,震慑人心。 咚!最后一个音符,突然的戛然而止。 朱五身后,数百人齐声高呼,“安心上路!” 他身前,对着那些坟墓正中央,一个小小的祭台边上,几十位残腿断臂的汉子,热泪满眶。 “兄弟们,大总管来看你们啦!咱们总管是汉王啦!汉王殿下说,尔等是大汉的忠烈!以后这,该名忠烈墓,汉王不但让尔等入土为安,还要修一个忠烈祠,让尔等享受香火!” 天地间一片肃静,只有一位断腿的老兵,抽泣着嘶吼。 随后,祭台前,堆积如山的黄纸钱,开始缓缓燃烧。 老兵用拐杖挑起几片燃烧的黄纸扔向天空,“随便花,有的是,汉王赏钱啦!” 在场的老卒们瞬间想到了以前,每次大仗之后,定远军的酒宴上,都会有人大喊,总管赏钱。 总管,从未亏待过或者的兄弟,也从没忘记过,死去的人。 这一刻,数万淮西健儿,都在用敬重的目光,望着那个穿着布衣的身影。 “不合适呀!这不是合适!” 文臣中,杨宪小声和李善长说道,“汉王此举于礼法不合,祭奠英灵乃事大事。” “噤声!”李善长皱眉道,“少说这些不合时宜的话!” 当日一战,李善长也在军中。定远军生死存亡的关头,从上打下,全抱着必死的信念,无一人怯懦逃跑,无一人愿降。 幸亏老天眷顾,水军偷袭脱脱的粮船,黑夜四面冲杀,脱脱后推,让定远军得意突围。 再之后,脱脱大都城后院起火,不得不班师回朝,让定远军得以发展壮大。 此乃天意,天不亡朱五,天不亡定远军。 昨日种种历历在目,今日定远军已称霸江南,王图霸业。 李善长看向那个布衣的身影,心潮澎湃。 火渐渐熄灭,朱五顺着台阶走到祭台上。 “酒来!” 一壶酒,一个碗,从边上递过来。 朱五左手碗,右手酒,慢慢倒满。 哗啦啦,慢慢的泼在地上。 “弟兄们,喝酒!” 说完,朱五转身,在无数人的目光中,再次缓缓倒酒。 拿着碗的左手,阳光下,那一处残缺格外的打眼,他的左手只有四个指头。 为何少了一只,此事在定远军中已是神话。 “我朱五敬兄弟们一杯。”朱五举起酒杯,“无论是活着的,还是死了的,我敬你们。没有你们,定远军走不到今天。没有你们,就没有一场场大胜。没你们,我朱五早就化作黄土。定远军,完胜!” 说完,一饮而尽。 数万定远健儿齐声欢呼,“汉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朱五擦了下嘴角的酒水,忽然仰天长啸,“华夏男儿,万岁万岁万万岁!” 祭奠,即将结束。 悲伤,也很快会过去。 数万人掉头回城,朱五在亲兵的护卫下,看着地里长势喜人的麦田,身后几个受伤的老卒跟着。 “今年收成能不错!”朱五拍拍手上的泥土,看着老卒们笑道,“过日子还缺啥?” “啥也不缺!”说是老卒,是指兵龄,不是指年纪,老卒中一个只比朱五大几岁的汉子笑道,“大帅...不,汉王...” “叫大帅,啥汉王汉王地,绕口!”朱五笑道。 老卒憨厚的笑道,“大帅给了地,不让官府收俺们的税,种多少都是俺们自己的,这日子还能过不好?还给了银子,给了牲口,给了老婆,咱们日子好着呢!” “你成亲多久了?”朱五笑问。当初安置这些伤残老兵的时候,在流民中给他们选了媳妇,让他们都成了家。 “整一年了!”老卒笑道,“儿子的都俩个!” “一年,俩儿子!”朱五有些纳闷,日子不对呀? 就见那老卒骄傲地说道,“托大帅的福,双棒儿!” “哈,双生子!”朱五大笑,“你她娘的真是有福气!” “俩小子一个生下来八斤,一个七斤!俺娘呀,产婆说接生一辈子,就没见过!”老卒又笑道,“长的可壮士了,都是大帅保佑地!” 朱五看着山上那些坟包,“不是我,是那些兄弟都在天之灵,保佑的。这些坟,你们要看好!” “都是自己家弟兄的坟,俺们肯定看好!”老卒拍着胸膛,“俺将来死了,也埋这,挨着兄弟们!” “对了,你都有儿子了,我这还没给红包呢!”朱五摸摸了身上,遭了,啥也没有。 “爹,俺这有!” 朱玉从怀里掏出一枚定远通宝,有用小刀割下块,脖子上缠绕的红布。 “来!”朱五用红布包好银元,“我给你家小子的红包,收着!” “诶!”老卒的嘴咧到了耳根上,珍重的收好。 “大帅,俺家也有娃了!”老子身后,其他几个伤残的老军也嚷嚷起来。 “都有!”朱五笑着伸手,周围的亲兵们苦着脸掏兜。 “起啥哄!”老卒笑骂道,“你们生地都是闺女,就俺家是儿子!” 说着,又对朱五笑道,“大帅,您给评评理,这些臭不要脸的,没儿子看俺儿子眼馋,都说要把闺女给俺儿,您说丢不丢人!” “去你娘的,谁他娘给你儿子当丈人!” “瞎白话,俺家闺女是宝,才不给你儿呢!” “哼,你八抬大轿来娶,俺都不给你家!” 老卒们涨红了脸色叫骂,都是粗人,涉及到面子,顾不得朱五了。 朱五听得哈哈大笑,老卒被骂了也不恼。 反而郑重的对朱五说道,“大帅,等俺儿长大了,俺送他去营里了当兵。俺当年跟着您打仗,等俺儿大了,让他跟着您儿打仗!” “好!”朱五重重的点头。 心里却说,战争要在我这一代人这结束。我的后辈,将过上太平日子。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今日老卒无心之语,在未来一语成谶。 守墓人军团,诞生在父辈不经意的语言之间。 ~~~ “小姐!” 胖丫头知画,扑通扑通的跑进谢莲儿的闺房。 闺房里,谢莲儿别扭的捏着一根绣花针,对着一张刺绣,大眼瞪小眼。 胖丫儿进来,吓她一跳,“出什么事了?” “朱五要回来了!”胖丫儿头上都是汗水,眼睛发亮,“码头那边在扩建呢,说是要让汉王的战船,能直接靠上!” “他回来了!诶哟!”一不小心,扎了手,谢莲儿心里慌乱,“怎么办呀?” “什么怎么办?”胖丫不解,眨着眼睛,“这是好事呀!朱五回来就会来提亲,到时候您就是王妃娘娘了呀!” “你爱当你当,我不稀罕!”谢莲儿撇嘴,忙乱的看着四周,“不行,得想个法子。”说着,一把抓住胖丫的手,“知画,我还没想好嫁人呢,咱俩跑吧!” “往哪跑?” 外面,谢广坤的声音忽然响起,“你哪儿都别想去,乖乖在家等着喜事!” 谢广坤站在闺房外,苦口婆心,“闺女,该懂点事儿了!别耍小性儿,这话咱们自家家里说说没啥,可要是传出去,朱....汉王那边怎么想? 别说气话,好好在家等着,往后好好过日子,爹还等着抱外孙子呢!” “老爷!”刚说完,老管家气喘吁吁的过来,“舅爷来了!” “谁?”谢广坤一怔,“哪个舅爷?” 老管家笑道,“还有哪个?福建的舅爷家呀!” ~~~~ 本卷完。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一 大元 ~~~ 暴雨连成了线,密得让人看不清远处。 汝南城墙上,刘福通静静地看着远方,若远若近的元军大营,脸上的表情似阴似晴天。 他是典型的北方武人模样,方头大脸,胡须浓密,宽肩膀,四肢粗壮有力。 五十多岁的年纪,还正是男人最强盛的年纪,岁月并没有让他衰老,反而给他本就不苟言笑的脸上,更加了些稳重和气势。 雨中,慢慢有脚步传来。刘福通依旧拄着伞,一动不动,能让亲兵们无声放行的,只有他的好兄弟,小关。 “大哥,雨大!”关先生依旧一副文人模样,说话彬彬有礼。 刘福通笑笑,“小关,恁说为啥这几天元军不攻城了?” “下雨,元军不好打!”关先生和刘福通并肩站立。 “不是,俺琢磨着,是不是朱五在那一下次,把朝廷杀愣神了?”刘福通笑道,“那可是六十万人,狗朝廷有几个六十万人?恁说,朝廷会不会抽掉打咱们打人,让也先和察罕,去南面?” “狗皇帝肯,这些蒙元的大将们也不肯呀!”关先生笑道,“打咱们河南的,是蒙元朝廷的最精锐的兵,领兵大将都是世袭贵族,让他们去南方对付朱五,想都别想! 一来是北地人到了南方,水土不服。二来,现在朱五在江南已成庞然大物,脱脱都败了,谁有必胜的把握!” 说着,关先生自嘲的笑笑,“当初听说他和郭子兴闹翻了,俺还以为能结个善缘,收服他。没想到,人家现在比咱们混得壮了!真印证了当初那句话,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屁!”闻言,刘福通不屑的骂道,“那是南人软弱,江南无强兵,恁放朱五来河南试试,来山东,来陕西试试,朝廷不把他屎打出来!” 关先生笑出声,摇头道,“大哥,恁这是不忿。都这岁数了,就别说人家年轻人的酸话啦!” 半晌,刘福通挤出一句话,“听说那小子火器厉害,小关,恁和他见过几次,打过交道,能不能想法儿弄点过来,咱那钱买也行,用人换也中。 他娘的,用人换!咱这有的是好汉,原来傅友德不过是个亲兵,现在成他手下大将了!” “俺倒是有些后悔,给了他傅友德!”关先生叹口气,“火器,俺想想办法,正好朱五那边李善长派人来信了,参加汉王大典,俺去!” 汉王大典! 天下最早造反的刘福通没称王,现在还是一个大元帅的名头。 第二的徐寿辉称帝,被朝廷追着屁股打。 其他扯旗造反的老辈人,都在元军的追剿下,侥幸求活。 现在一个后进的小辈,不但称王了,朝廷还拿他没办法。 想想都气人! 刘福通想骂,却忍住了,但是有些生气地说道,“他咋不直接当皇上呢?汉王,他娘的!” 说着,看看关先生,“小关,等顶住朝廷这一波,咱们把开封打下来,俺想把韩大哥的儿接来,奉为皇帝,恁看可中?” 关先生没出声,不置可否。 韩大哥,就是韩山童。明教之主,尽管死了多年,可是在北方红巾军中,依然有着莫大的人望。 他的儿子韩林儿,在许多老资格的军将眼里,就是北方红巾的继承人。 “恁咋不出声?俺和你说正事呢?”刘福通笑道,“咋?不想建国?不想荣华富贵?” “大哥,恁是知道俺地!” 关先生正色道,“想要荣华富贵俺就不造反了。俺生下来就是家财万贯,锦衣玉食,二十岁,俺就中了举人。 俺这辈子本来可以想咋活,就咋活。 俺要是想要荣华富贵,就不会在俺三十岁那年,散尽家财支持你和韩大哥。” 刘福通惭愧道,“好兄弟,俺错了,俺是说笑话儿,无心之言!” “当初咱们凑在一起为啥?咱们都是一路人!”关先生的拳头忽然砸在城墙上,“就是看不得这花花江山,朗朗乾坤让大元给占了,就是咽不下狗朝廷欺负咱们这口气,就是看他们不顺眼! 俺啥也不想要,就是想北伐,把他们赶出中原!” ~~~ 咔嚓! 哗啦! 一声雷,一场雨。 驿站外,大雨滂沱,雨水霹雳啪地落在地上。 驿站里,脱脱半躺在床上,气若游丝,面如白纸。 “丞相,您好歹进一些!”参议龚伯璲,轻声劝道,“几日都没吃一口了,这么下去,身子可不行啊!” “我死了,正合他们的意!”脱脱冷笑,“与其流放而死,不如死在这儿。山东,离家还近些!” 这里是山东境内,脱脱现在已经是流放之人。 六十万大军十不存一,大元开国以来未有之大败,弹劾的奏折堆满了皇帝的书案。 一纸诏书,脱脱从大元的丞相,变成祸害江山社稷的罪人。 来时六十万大军,雄心壮志。回路,只有二三老仆,几个幕僚。 哀莫大于心死,兵败之罪脱脱不敢推卸。但是养寇自重,心怀异志这些罪名,他同样无法忍受。 但是皇帝根本不给他辩驳的机会,连见他一面都不想。 脱脱后知后觉,原来皇帝是早就对他有疑,皇帝早就想换掉这个,处处争强好胜,处处念着祖宗江山的丞相。 “丞相,您自己都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清者自清,万一哪天万岁想通了,您还有复起的余地,千万不可自暴自弃呀!” “咳咳咳!”脱脱咳嗽着,苦笑道,“伯璲,大元安有不死的丞相!皇上认定我是权臣,我能有什么好下!就算皇帝想让我活,其他人也必让我死!” 轰隆! 天空一声闷雷。 外头,突然在滂沱大雨之中,传来疾驰的马蹄声,以及武士的喧哗声。 腾腾腾,门外传来奔跑的脚步声。 一个亲兵推开门,“丞相,啊!” 痛苦声中,一炳刀在他的胸口凭空出现,亲兵的身体不甘的倒下。 “大元丞相在此,来者何人?”龚伯璲颤抖着护在脱脱窗前。 “丞相?以前的!” 话音落下,在门外若有若无的惨叫声中,几个武士冷笑着进屋。为首一人,标准的贵族打扮,发辫上镶嵌着宝石。 “是你?兀良!”脱脱拨开龚伯璲,“哈麻叫你来的!”随后,对龚伯素苦笑道,“哈麻的表亲!” “没人叫我来,你看错了!”兀良的表情玩味。 “哈麻还是那么不长进,杀人都要藏头露尾!”脱脱不屑,“你们想让我怎么死?” 兀良摊手,笑道,“谁要杀你?”说着,慢慢笑道,“您是病死的,您的随从仆人忠义,自杀殉主!” “野狗就是野狗,阴险卑鄙!”脱头冷笑,“你以为如此,就能堵住别人的嘴吗?” “这是陛下的意思!”兀良依旧是笑,接着一摆手,身后一个酒壶,一个杯子摆到了脱脱的床头。 “哈哈哈!”脱脱大笑,眼泪都流出来,“你们这是矫诏,陛下的为人虽然不堪,但是不会如此下作,想让我死,他只需要一句话,何至于此?” “您就是活得太明白了!”兀良慢慢退后,“敬您是大元的丞相,您慢慢用,我在外面等!” 说完,转身退了出去。 “丞相,不能喝!”龚伯璲失魂落魄地说道,抓住脱脱的手,“不能喝!” “事已至此,无处可逃。我想体面一些的走!”脱脱慢慢坐起来,肃容整理下面部,随后有些颤抖的倒满酒。 华丽的酒杯,有些浑浊的液体,还有酒壶上的宝石,一切都是那么刺眼。 “丞相,还有法子的,还有法子的!”龚伯璲哭道。 “伯璲,切莫作女儿姿态!”脱脱满脸诀然,“皇帝下诏的那一刻,我就预料到这个结果,一死而已,人生在世哭着生,该笑着走!” 说完,一仰脖儿,一饮而尽。 随后似乎觉得不痛快,拿起酒壶直接灌了半壶,大叫道,“好酒!痛快!” “丞相!”龚伯璲擦去眼泪,整理下衣冠,“在下和丞相相识数十年,身受丞相知遇之恩,今日一别,咱们来日再会!” 说完,抢下脱脱的酒壶,同样一饮而尽。 “哈哈,出门大笑仰天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好诗,好诗!”脱脱无力的躺在床上,“本相为大元鞠躬尽瘁,死时身边却只有一个汉人好友!” “啊!”一口血从嘴角划落,外面咔嚓一声电闪雷敏。 脱脱放声大呼,“大元!”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二 迷雾 一座坟,在盛开的野花中间。 野花很美,却不妖艳,更带着的别样的坚韧,无论是刮风下雨还是大太阳,都傲然的盛开在天地间,呈现出最美的容颜。 “去!”朱五赶走这片鲜花中,那些嗡嗡地小蜜蜂。 低头,仔细的把掺杂在野花中的杂草,小心的连根拔出来。然后,再把那些因为拔草而突起的泥土抚平。 “别跟我妹子呆在一块儿!” 接着,那些扒下来的杂草被朱五扔得远远的,散落到周围的地上。 朱五拍拍手,在布衣上抹了抹,慢慢的走到坟前,那里放着一个竹篓。 米酒,桂花糖,烧饼,还有一块花布。 可能是弯腰弯多了,朱五觉得腰有些酸,情不自禁的捶了一下。 远处,一个年轻的亲兵,看到汉王如此,刚想过去帮忙,却被身旁的老兵拉住了。 而且,在老兵的示意下,亲兵们无声的默默退远。 这些东西,被朱五一样一样的摆在坟前。 “妹子,五哥来看你了,都是你爱吃的!” 朱五又拿出一快布,轻轻的擦拭墓碑,说道,“这回没人和你抢,你也不用分给谁,留给谁,随便吃!” 墓碑的灰尘被轻轻擦去,露出光泽。 吾妹郭莲儿之墓,兄朱五,郭英,郭兴立。 “莲儿,妹子!” 朱五的手指轻轻在墓碑字迹上滑落,不知怎的,眼睛就红了。 “诶,哥不是不来看你,没功夫呀,总得打仗!小三小四也没来?这俩混小子,回头我抽他俩。嗯,五哥知道你心疼他俩,五哥轻轻的抽,不下狠手!” 嘴里念叨着,朱五慢慢的蹲下,拨出米酒的塞子,清洌的酒香在鼻尖回荡。 哗,缓缓的倒在地上。 “少一样!”朱五的手停下了,事先准备的祭品少了一样。 “饭呢?准备的饭忘记了?” 就在此时,远处朱玉呼哧带喘的跑来,手里还端着一个碗。 “爹,猪油拌饭!您忘了猪油拌饭!” 油汪汪的饭,摆在坟前。 朱五瞅瞅朱玉亮晶晶的嘴角,心里感觉好笑。 “你偷吃了?” “啊!俺!那个!”朱玉低下头,脸色涨得通红,“俺刚才没忍住,吃了一口,尝尝啥味儿!” 朱五笑笑,也不生气,再蹲在墓碑前,“妹子,俺还给你带了你爱吃的猪油办法。不过,让这混小子偷吃了两口,我知道你最爱小孩了,不怪他吧!” “爹,这是谁呀?”朱玉不解的问。 “如果按照辈分,是你的姑姑。”朱五笑道,“我的义妹,郭家哥俩的亲妹子!” 扑通,朱玉直接跪下,当当当,结结实实的磕了三个头。 “姑,俺叫朱玉,是爹的干儿,俺给您磕头拉!这回俺来,啥都没给您带,您别怪。” “她不会怪你!她喜欢孩子!”朱五抱膝坐在坟前,看着墓碑上的文字,“她自己就是个孩子,但是她很有当姐姐的样儿。有啥好吃的都舍不得,总是收起来,留给秀儿。 那年日子不过好,我刚在客栈里谋了个帮工的差事,过年了,掌柜地赏了几个钱。 我在街上买了几块桂花糖,芝麻果拿回家。秀儿那份一天就吃完了,可是后来每天莲儿都能变戏法似得,拿出一小块。 她自己不吃呀,留给秀儿。 还有一回掌柜地赏了我一罐猪油,她高兴啊!我做了回猪油拌饭,她吃了半碗就不吃了,说肚子疼。 我以为她病了,哪知道第二天一早,她没吃完那碗饭,加在我和郭家俩的早饭里。 我说妹子,你咋不吃呢? 她说五哥,你们是男人,干活累着哩!” 啪嗒,一滴泪掉落朱五的胸前。 “妹子,哥很久没吃过猪油拌饭了,哥一吃就想起你。” 朱五伸出手,再次摸着被阳光晒得温暖的墓碑。 “哥现在啥也不缺了,你知道吗?哥要当王了,这天下谁也管不着哥了,谁也不敢管哥。你要是还在,这天下谁也不敢欺负你!” 朱五落泪,“以前,哥说过不让别人欺负你,哥没做到,现在哥能做到了,你却看不见。” 念叨着,朱五抹了下眼睛,“哥把欺负你的人,都杀了。他们死的很惨,哥把他们脑袋都割下来扔了。在你那边,他们就是孤魂野鬼,永远不能翻身。” 这时,朱五又笑了。 “你别怕,他们找不到你。再说,你看看你身边,这山上住的都是咱们定远军的兄弟,都是你哥,都能护着你!” 忽然,一只蝴蝶落在墓碑的上面,彩色的翅膀忽闪忽闪,它正好停在了那个莲字上。 朱五脑中一下子出现,莲儿那双睫毛长长的双眼。 身后,有脚步声。似乎是有人被亲兵们挡住了,朱五知道,这是有人来催他。 “知道了,我马上上船!”朱五头也不回的说了一声,笑着对朱玉说道,“你莲儿姑姑和我说,让你把这饭还有糖都吃完!她说,放着便宜外人了。” “哎!”朱玉答应一声,开吃。 朱五拿起米酒灌了一口。 “莲儿,再见!” 此时,和州的码头上,战舰已经升起风帆,所有人都在等待汉王上船。 城门里,背人的地方。 李赛和席应真有些鬼鬼祟祟,小声的说着话儿。席老道不时的咳嗽着,门洞里都是回音。 “老道,你这弄的可有些大!”李赛看了一眼周围,小声说道,“总管知道了,能饶了俺?” “咋?怕了?”席应真猛烈的咳嗽一阵,“郭家哥俩,二虎都答应了,就差你一个,你要不想干,老道也不勉强!” 李赛脸上一阵纠结,许久之后一咬牙,“中,俺听你的。不过话说在前头,到时候总管真要杀人,你可得替俺说话!” 席应真背过身,擦拭嘴角,声音嘶哑着说道,“放心,这是好事,他舍不得杀你们!再说,要杀他也是先杀我!” 李赛摇头,“哎,咱们这位总管,哪都好,就是心软!” 席应真笑笑,“不能叫总管了,以后得叫汉王!” ~~~~ 吱嘎,牢房的铁门被人打开。 暗无天日的牢内,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玩意,一滩烂泥的在阴影里蠕动。 场景有些吓人,但奇怪是,这阴暗的牢房里并没有什么腐臭的味道。显然,这里常常有人打理。 “今天是什么日子?居然有饺子?有酒?” 烂泥忽然开口,声音残破嘶哑,像是两个破碗相互摩擦。 进来送饭的是个半大娃娃,身上穿着干净的道袍,一脸和气的笑。 “师兄,您鼻子真好!”说完,食物慢慢的放到烂泥的边上。 “俺知道了,老不死的回来了!‘烂泥狂笑两声,“席应真回来了,还让你给俺送饺子送酒,朱五又打了胜仗?脱脱打跑了?说话,小毛子!” 送饭的人,正是席应真的贴身童子,毛骧。 “师兄果然是聪明绝,打了胜仗,其实不尽然!” “哼,没打胜仗,老不死能让你来俺跟前炫耀?” “不只是胜仗!”毛骧依旧笑道,“定远军全歼了脱脱的六十万大军。” “不可能!”道衍愤怒道叫喊,“那可是六十万,朱五拿什么打?” “这里面还有你重八哥的功劳!”毛骧接着道,“定远主攻,他在侧面吸引,现在他还占据了淮安!” “淮安!”道衍的脸上露出笑容,可是马上却变成惊恐,“朱五呢?” “朱总管现在不是总管!”毛骧缓缓道,“汉王!已是汉王殿下!” “汉王!”道衍喃喃自语,“淮安?”忽然,疯了一样大喊,“朱五哪有那么好心,他是拿重八当盾牌,在淮安挡住朝廷!” “师兄,不怪师傅说你精于小道!”毛骧冷笑道,“脱脱的六十万,汉王都杀没了,他还用得着怕朝廷!” “那为什么给他淮安?” 道衍忽然明白了,无声的大哭,“老不死的你好狠,你这是要赶尽杀绝呀!” 毛骧站起来,拎着食盒,“师兄,你又错了。是汉王做主,给他的淮安!”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三 回金陵 热门推荐: “你要办喜事儿?” “没....没有呀!” “没有你整的满城飘红挂彩地,干啥?” “这.........这不是五哥您称王了吗?俺想怎么也得热闹热闹,弄点排场出来!” “排场?才他妈吃几天饱饭,就讲究上了?排场能当饭吃,还是能当银子花?这不是排场,这是铺张!满城挂那么多灯笼,彩布,得多少钱?够咱们大营里兄弟们吃多少肉的?” “五哥,您别生气,没花钱!” “你勒索商家?” “俺哪敢啊?满城的挂的彩布都是谢家包的,谢家家主说啥,普天同庆。” 朱五一回金陵,第一件事就是找二虎。为了让自己的后方稳如泰山,二虎为金陵留守镇抚。 让他好好看家,没想到一回金陵,满城都是灯笼彩布,喜气洋洋,奢靡成风。 朱五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下了船回府的路上,就滴溜着二虎,横眉立眼的开训。 马蹄嗒嗒的踩在石板上,朱五和二虎在最前头,身后的亲兵们看二虎将军,耷拉着脑袋,想笑又不敢笑。 “你什么时候和谢家搭上了?”朱五纳闷,“再说,他家说挂,你就挂?” 二虎委屈地说道,“谢家,不是五哥您未来的丈人家吗?俺一想也不是外人,人家是好心!” 啪,朱五一拍脑门。席老道干的好事,满天下都知道了。 “一会叫人,把这些红布彩布扯了,给他送回去!”朱五叹口气,温和的说道,“二虎,咱得记住,咱们是啥出身,不能整这些华而不实的玩意!” “诶!”二虎答应一声,看看后面,小声点说道,“五哥,兄弟们心里不得劲呢!” 朱五笑了,拉下缰绳,让马儿再慢一些,说道,“没捞着仗打?没功劳!” 二虎笑笑,“啥都瞒不住您!” 山头主义,永远禁止不了,也永远不可能消失,而且作为定远之主,朱五也不愿意看到,下面的文臣武将铁板一块。 从濠州定远就跟随自己的老兄们为一派,穷苦人出身,跟着朱五一路死人堆里滚出来。 和州之后投奔定远军的将领们又是一派,比如傅友德常遇春他们,他们不报团,二虎等这些老资格给他们脸子看。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说白了,大伙都是武人,谁也不服谁。 这回打脱脱,攻占扬州高邮,乃至后面打常熟,苏州。都是后进之人露脸,老兄弟里除了郭小四之外,统领一级的,没什么功劳。 所以才会不得劲,再加上朱五称王了,人心就活泛起来了。 总的来说这是好事,人人都想立功,都想被重用。 ”急啥,仗有的打!”朱五又拉拉缰绳,扭头说话,“不是,二虎,你能不能离我近点儿,你那马咋回事,没吃饭?” 二虎挠头笑笑,说道,“五哥,人家说了,您现在是汉王了,俺们不能喝您并肩骑马,得落后半步!” “谁他妈说的?吃饱了撑的?”朱五骂道,“哪他妈那么多臭规矩?过来,你离我那么远,我还得抻脖子跟你说话,咱们自家兄弟,扯这些没用的干啥?” 二虎笑嘻嘻的上前。 朱五贴着他的耳朵说道,“现在常遇春傅友德带八万人,经略江浙,郭小四坐镇苏州负责后勤,这只是一路。等拿下杭州之后,你二虎和郭小三,带十万人加上廖永安的水军,从安庆出发。” “打哪?”二虎两眼冒光。 “江西!”朱五小声说道,“洪都,吉安,抚州这些地方给我打下来。然后你这边和常遇春这边两头发力,把整个南方给扫平了!” “俺明白!”二虎咧嘴大笑。 朱五伸手给他一下,笑道,“江浙一带无大战,元军吓破胆了,你们打江西才都是硬仗。好好大,别给我丢人!” “放心吧哥!”二虎拍着胸脯。 原本按照麾下大多数文臣武将的意思,江浙之地已经太过庞大,需要喝多时间消化。定远军现在应该把精力放在内政上,撤底的控制住江浙。 但是朱五和席应真这次想到了一块,安庆郭小三那边,元军一只没打,那就说明徐寿辉那边元军实在抽不出身。 既然如此,不如沿着长江,把定远后面的战略要地给占了,以防万一。 另一方面,是为了兵源。 淮西的青壮不是无穷无尽,江浙之地太过富庶,老百姓不饿肚子能吃饱,日子过得踏实,谁愿意投军。 说到底,现在又不是亡国灭种的时候,江浙之地的除了一些山民,和那些盐丁之外,没多少想打仗的。 而江西则不同,江西民风强悍,江西人吃苦耐劳又听话。稍加整顿,就是强军。 而且,管饭就行,还不用军饷。 想到军饷,朱五就有些头疼。凡事有好有坏,当初给军饷,军中上下万众一心,现在军队日益庞大,每日花钱如流水一样,财政真是有些吃不消。 就这样,二人边走边聊,不一会,金陵总管府就到了。 “这是老子家?”朱五眼皮直跳,原来的总管府就是金陵衙门的一个偏院儿。 现在,总管府红墙黄瓦,看着富丽堂皇。 “俺,看五哥住的地方不够气派,您都称王了,咋也不能还没财主住的好!”二虎见朱五伸手要打,急道,“哥,俺花地是自己的钱!” 说着,小心的笑道,“您给的银子俺都没地花,不只俺,军中好些老兄弟都出钱了!” “谁出了多少回头告诉我!”兄弟们都好心,朱五发作不得,指着二虎,“是得给你找个婆娘了,得好好管管你!” 就在此时,大门里面传来仆妇焦急的呼喊。 “小姐,您慢点跑,别摔了!” “五果!”清脆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朱五脸上顿时挂满了笑容。 阳光中,小丫头秀儿蝴蝶似的从门里飞出来,张开双臂。 “妹子!” 朱五跳下马,蹲在地上。 “哎哟!” 丫头已经算是小姑娘了,又有些胖了,结结实实一个熊抱,差点把朱五扑倒。 “五果,你一走就是小半年,咋连个信都不来咧!”秀儿笑着笑着就哭了,“俺以为你能写信呢?俺天天在家学认字儿?” 朱五拉着她的手,往门里走,“那你认多少字啦?” “俺会写自己的名,还会写你的名儿!”丫头蹦蹦跳跳,“二虎哥,郭三哥,郭四哥的名,俺都会!” 说着,忽然抬起头,“果,俺还会写俺爹的名呢!赶明个,咱们回濠州,给爹的坟上,立块碑中不中!” “中!”朱五心中一酸,笑道,“赶明个咱们一块去。” 丫头笑了,朱五也笑了。 回头,见二虎还在门外。 朱五没好气的骂道,“在那干啥呢?进来吃饭!” “好嘞!”二虎跳下马。 接着,他身后许多熟悉的面孔跟着他笑着进来。 这些,都是朱五的老兄弟,从濠州就跟着他,一路走到今天的老兄们。 阳光下,人人笑容灿烂。chaptere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四。蒲家 某些长的帅的读者注意了,鄙人是二爷,不是小二,也不是二奶,更不是二狗。 别瞎起名哈! ~~~ 朱五的总管府在吃饭,无非大碗肉,大碗肉再大碗肉。 谢府的家宴,却是玲琅满目,山珍海味。要是朱五在这,他肯定大眼瞪小眼,一个都不认识。 除了菜,屋外侍立,手捧各种金银餐具的侍女,就有十几位。 朱五是真吃饭,有钱人是吃排场。 谢广坤坐在主位,下手一个四旬年纪,温文尔雅周身贵气的中年人。 “姐夫,一别经年,家中老父经常念叨您和莲儿。”中年人举杯道,“小弟此次来,父亲还说,若有机会,请姐夫和莲儿回家看看。”说着,眼睛有些发红,“人老了就念旧,这几年父亲身子愈发不济,总是念叨着孩子们!” 谢广坤亦是面色感慨,“惭愧,惭愧,让岳父大人惦记,惭愧呀!” “哼,早不惦记晚不惦记,这个时候惦记,你蒲家还真是会挑时候!” 和众人捧杯之后,谢广坤心里腹诽。 眼前这人不是别人,谢广坤的妻弟,谢莲儿名义上的舅舅,蒲崇谟。 当年谢蒲两家不过是商业上的联姻,但是婚后,谢广坤夫妻情深,琴瑟相合。 但妻子活着的时候和蒲家还有些来往,妻子去世后,也就是每年和蒲家通通信件,松松年礼,渐渐疏远。 谢莲儿上次给蒲家写信,求借蒲家的工匠都石沉大海,但是这次却突然不远千里上门。 其中缘由,谢广坤不得而知。 其实他对蒲家,多少有些看不起。谢家虽然也是商人,但祖上有名人,谢氏一族,诗书传家。 就算他这一脉单传,他只有一个女儿,可是在广州等地的谢家,人丁兴旺。 蒲家算什么? 说来有些对不住亡妻,当年要不是老太爷定下婚事,他还真看不上蒲家。 “怎么不见外甥女莲儿呢?”蒲崇谟笑道,“都说外甥像舅舅,几年没见,也不知道我这外甥女,出落成什么样了!” “扯,莲儿跟你蒲家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你叫的倒是亲热。” 这桩秘密,蒲家人少有知道的,谢广坤也不点破,笑道,“莲儿从小被娇惯坏了,这些日子在后院学做女儿的规矩,你我先吃酒,吃了酒,我再让她来。” 蒲崇馍笑笑,说道,“转眼脸儿都成大姑娘了,是该学学规矩了。”说着,身子向前探了一探,“姐夫,小弟听说莲儿和金陵这位汉王........?” 你蒲家的鼻子真好使,怪不得巴巴的过来,这是听到消息了。 谢广坤也不瞒他,笑道,“是,汉王原来还是金陵总管的时候,就和莲儿情投意合!” “哎呀,姐夫。”蒲崇馍正色道,“这可是大喜事,咱们一定得把莲儿的喜事办得风风光光。”说着,顿顿又道,“姐夫莫怪,我就这一个外甥女,有道是娘亲舅大,姐姐不在了,外甥女的喜事,小弟自然得担起来。莲儿的嫁妆,怎么也得让小弟出出力!” 粗鄙! 谢广坤心中冷笑,想送钱给朱五你就明说,何必绕这么多弯子。 朱五一战灭朝廷大军六十万,震动大江南北。又称王割据一方,麾下大军数十万,和大元分庭抗礼。 大元不行了,起码在南方不行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朱五这个汉王羽翼已成。 未来不好说,但是现在的朱五,在江南一手遮天。退一万步讲,就算将来朝廷再度南下,没有必胜的把握情况之下。 朱五去了王号,归顺朝廷,那也是有实无名江南之王。 有兵有粮有地盘,有文臣武将。朱五这个贼,已经是真真的一方诸侯。 蒲家这种善长的投机的商人眼中,朱五现在正是奇货可居。 况且,朱五即将控制江浙,就等于抓住了海商的脖子。 丝绸,在海商眼里就是金子。 还有茶叶瓷器,纸张各种手工艺品等物,出海之后就是钱。 说句不好听的,这些玩意,朱五想让谁家多卖,谁家就能多买卖。 蒲家虽然远在泉州,但是朱五要是不给,泉州的生意份额就得直线下跌。 但要是朱五属意泉州,那蒲家岂不是能更上一层楼? 这些商人最精明不过,谁会和钱过不去? 再说,和汉王结亲,百利无一害。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投机的事儿,古来有之。 两人正说着闲话,老管家轻手轻脚的走了过来,在谢广坤耳边轻语几声。 蒲崇谟竖着耳朵,隐隐约约听到道长两字。 “姐夫,家里来人了?” 谢广坤站起身道,“小弟稍作,姐夫失陪片刻!” “姐夫,我又不是外人,既然有客请进来就是了!来的是谁呀?” 谢广坤脑子转转,笑道,“对,也不是外人,汉王身边的席真人!” 顿时,蒲崇谟喜出望外。 席应真? 此人跟随朱五起家,于朱五亦师亦友,深受器重。 没一会,谢广坤笑着带路,一个脏了吧唧,满脸褶子的瘦老道走了进来。 “这位是?” 席应真背着手,先是看了看桌上的菜,又看了看人,眯着眼儿,笑着问道。 “可是丹阳子真人?”蒲崇谟恭敬地说道。 “你知道老道的道号?”席应真大咧咧坐下,“你是?” “这是在下的妻弟。”谢广坤说道。 “在下是莲儿的舅舅!”蒲崇谟补充道。 席应真似乎恍然大悟,拱手道,“泉州蒲氏,失敬失敬!”说着,有意无意的说道,“昨儿和汉王回金陵的时候,汉王还说到蒲氏!” 蒲崇谟心里一惊,老道话里有话。他倒不是怕朱五,他是怕朱五以后卡住了江南的丝绸货物。 想问些什么,却见席应真拿着筷子,看着这些饭菜皱眉,迟迟不动筷子。 “怎么办事的?”谢广坤坐在席应真边上,冷声对老管家道,“撤了,换新菜上来!” “不用!”席应真笑道,“这都没动过筷子的,撤了干嘛!”说着,对老管家笑道,“劳驾,有炖羊肉给老道上一份,老道喝不惯黄酒,有烧刀子最好!” 说完,又看看二人,“老道出身微寒,炖羊肉就是好菜,二别笑话!” “哪里,哪里!”蒲崇谟笑道,“真人是英雄本色,哪像我们附庸风雅,吃的都是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席应真笑笑,喝口茶道,“你从泉州来?” “昨日刚到!” “贺喜的?真是难为你了,不远千里的。” 蒲崇谟笑道,“在下就这一个外甥女,应当应分!” “可是汉王对蒲家有些想法!”席应真端着茶碗,挡着脸,似无意般的说道,“昨儿还埋怨来着!” “这怎么会?”蒲崇谟惊道。 就听席应真说道,“去年,汉王想造海船,莲儿小姐说给外家去信,借些工匠来。借还是不借,给句话总行吧?可谁知道,了无音信,石沉大海!” 蒲崇谟真想把家里那些短视的人掐死,当初说啥别和反贼有瓜葛。 现在反贼称王了,还掐住蒲家商货的脖子。 好好的一门亲,硬是变成这样。 可是现在,蒲崇谟只能装并不知道。 “天地良心,没收到呀!”蒲崇谟叫屈道,“不就是些工匠吗,在下要是收到外甥女的信,怎么不借。”说着,看看谢广坤,“是吧,姐夫!” 这时候想起姐夫了!谢广坤心中冷笑。 “汉王现在还要造船吗?在下着就写信回泉州!一千工匠够不够?” “两千匠人!”席应真伸出两根手指头,笑着说道,“不但如此,还有海船的图纸。” 金陵的工匠坊能造大船,但是造不了海船,尤其是海上战船。 蒲家几百年一直是泉州的海商之首,大宋年间就能造船出海远洋。 海路,是定远军未来的重中之重。 但是造海船耗费过大,而且海上不同江河,还要试航。如果有现成的图纸,倒是事半功倍。 蒲崇谟有些犹豫,两千人,海船图纸。这可是蒲家的根基,更重要的是,朱五要海船干什么? 他也要出海做海商?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五 鸿门宴 二狗我忍了!二柱子我也忍了,小二我还忍了! tmd,二丫什么鬼?二哈谁说的?二奶谁起的?老二又是谁? 苍天在上........ ~~~~~~ “我不是想做海商,而是要海运!海贸!海权!” 议事厅中,朱五正在和文臣们商议政事。以李善长为首的文人,似乎对制造海船有些抵触。 朱五从不是独断专行的人,耐着性子和属下解释,因为具体的事,还必须要他们去做。 “海运是重中之重,无论是民生还是经济,乃至于军事。 尤其是军事,大伙想想,有朝一日,咱们定远军直接在辽东登陆,在蒙元后心上直接插着么一刀,多解气! 再说一统江南之后,福建广州广西等地光靠两条腿,多难打。有了可以抗衡风浪的海船,是不是容易多了。 再往后,高丽,倭国,安南这些地方咱们的船也要能够得到。 南洋那边还有很多小国,也都富裕得很。我曾听有人说过,那边生产黄金宝石,各种香料。” 说到这,朱五顿了顿,下面各位文臣居然面有不屑。 是喽,这年月,这块土地上的人看谁都低自己一等。不是自大,也不是愚蠢,而是这个时代的人有这个资格。 你再好,能有我华夏好? 你东西再多,能有我华夏多? 跟老子比,你们都是野人。 朱五无声的笑笑,继续说道,“我曾听人说,那边有一年三产的高产稻谷,各种适合再炎热地带生长的农作物.....” “主公听谁说的?”朱五还没说完,文臣们激动了,李善长第一个开口,“确有其事?比占城稻还高产?” 占城稻,北宋初年在全国推广,耐旱早熟,产量高。数百年来,一直是南方百姓主要的口粮。 如今听说有比占城稻还好的粮种,文臣们激动了。 朱五不过是信口一说,那点浅薄的知识大多数来自探索发现频道,知道数百年后,安南,太国,面店,都是世界上主要的稻米出口国。 而马来等那些国家,盛产橡胶,椰子,棕油等物。 现在吞并这些地方,很难。但是有了海权,海贸,让这些地方提前出现在世人的眼中。 华夏人可不是完全是温良恭俭让,只要那地方有足够的好处,嘿嘿。 “确有其事!”朱五决定继续忽悠,“不但有高产的良种,还有肥沃的土地。诸位都是读书人,大家想一下,若是土地不肥沃,粮食不高产,那些土人怎么一代代活下来的!” 不过忽悠失败了,朱五不擅长忽悠,文臣们根本不信,脸上挂着两个字,你吹! 朱五继续开口说道,“大伙是担心造海船花费太大吧。” 众臣点头,如今江南百废俱兴,到处都要钱。 “我在这给大家吃一颗定心丸。”朱五笑笑,“老李,你是咱们大管家,钱袋子,海船我不从你口袋掏一个子儿,让席应真在民间自筹,可以吗!” “如此大善!”李善长回道。 “下一个议题!”朱五翻动手里的折子,“汉王大典和官制?” “殿下,臣以为当恢复宋时旧制。” “不可,宋时官制太过繁复,臣以为可仿唐制。” 文臣们又开锅了,嗡嗡起来没完,而且越说越有理,寸步不让。 从三皇五帝说到秦皇汉武,七品中正说到三省六部。 “一切从俭!”朱五揉着太阳穴,“汉王大典不能太过铺张,祭天外,其他典礼一概取消!至于官制........” 朱五眼珠转转,“现在江南还未平定,称王已经是仓促了,还要设定官制,没有头衔你们就不办事了?” 说着,朱五有些生气,“再有两个月就是秋收,这才是头等大事!” “还有一个大事!”众臣默不作声之时,李善长说道。 “何事?” “汉王的婚事!” 这的确是大事,而是又和汉王大典排在一起,双喜临门的大事。 可以说,半个天下都在关注着。 噼里啪啦,爆竹声在乌衣巷里此起彼伏。 谢广坤在左邻右舍的恭维贺喜声中,眉开眼笑。 “老子是没儿子,但老子有个好闺女!” 今日席应真亲自前来,做媒送礼,定远通宝一千枚,金银器五十件,布匹稻米,肉食老酒。 虽然不铺张,但是该有的礼数全都有。 这还只是第一礼,过几天还有小定,大定。用席应真的话说,肯定风风光光,谁都挑不出毛病来。 “老管家!”爆竹声中,谢广坤贴在老仆的耳边说道,“给老爷那些叔伯兄弟去信儿吧,谢家大喜了!” 谢府后院,胖丫知画捂着耳朵,满脸喜色。 谢莲儿脸上红红的,静静的坐着。 席应真做媒,送了婚书,两人的生辰八字也拿了,再往后就是定日子,下大定,迎亲。 想着,谢莲儿悄悄的摸了一下脸,发烫。 ”小姐!”知画笑道,“您听,爆竹声不停,老爷是真高兴呢!” “知画,帮我个忙!”谢莲儿正色道。 “小姐,什么事?” “我要见朱五!” “不行小姐,没称亲之前,您和姑爷不能见面呢?” “我就要见他,我有话问他!”谢莲儿看着胖丫儿,“你帮不帮忙?” ~~~~ “小五双喜临门,又称王,又当新郎,哈哈!” 朱重八刚从地里回来,一身的汗水,拿着金陵那边送来的信,朗声大笑。 “你们说,咱准备点啥礼?” 屋里,朱重八的兄弟们,也都一身泥,眼看到秋收,天天领着士卒们在地里忙活。 一开始,还怕士卒们闹事。干了几天之后,士卒们种地的尽头比打仗还足。 “随便送点啥就中了,他朱小五缺啥?”汤和灌了一口凉茶,吧唧嘴说道。 “话不是这么说!”徐达给朱重八倒上茶后,才开口道,“咱们送的是心,不是礼!” 朱重八咕噜一口喝干了茶水,一抹嘴,“天德说的对,是这个理,咱送的是心,不管咋说,小五也......不是外人。” 他本想说兄弟的,可是话到嘴边变了。 现在的两人,兄弟这个词只能在心里了。 “这么着,准备准备。”朱重八想了想,“过些日子俺亲自过去。” “去干啥?看他称王,看他结婚?”汤和问道。 “不管咋说,他叫咱一声重八哥,他没爹没娘的,咱去给他撑撑场面。”朱重八笑道,“咱老婆身子重,不然咱带着老婆一块去,多热闹!” “将军就不怕鸿门宴吗?” 外面,董抟霄带着顶草帽进来,站在门口轻笑。 “别人的喜事,未必是咱们的喜事,将军这么一去,就不怕回不来?” “对,不能去!” “老董说的对!” “重八哥,礼到了就中了!” “你拿朱五当兄弟,他现在未必拿你当兄弟!” 老兄弟们七嘴八舌,纷纷劝道。 朱重八笑了笑,看着董抟霄,“老董,啥鸿门宴?咱不是刘邦,他朱小五也不是项羽,再说他小五要想杀我,不用这些。” “鸿门宴,项羽也不想杀刘邦,是项羽的谋士想杀刘邦!”董抟霄在屋里坐下,说道,“防人之心不可,即便他不杀将军,只要把将军关起来。再派人重金许诺,收买濠州军中头领,将军的基业,顷刻间灰飞烟灭!” “老董,俺们和重八都是一条心的,穿一条裤子的,你别瞎咧咧啊!”汤和不干了,皱眉说道。 “你们诸位自然和将军一条心,其他人呢?”董抟霄笑笑,“濠州军的骨干,也是淮西人!” 屋里,突然沉寂。 朱重八皱眉坐下,一张纸从信里滑落。 “重八哥,我要结婚了,你得来喝喜酒呀!不醉不归!小五!”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六 秘书 有个人特意充值六块钱,来恶心我,哈哈哈。 六块钱,买辣条吃不香吗? ~~~~ 轰轰隆! 黄昏残阳如血,天地间天塌地陷一般,翻江倒海,山崩地裂。 漫天烟尘之中,杭州城高大的城墙如同泄了气的皮球,慢慢的塌陷。 随碎石和泥土在地上堆积出一条,直接通往城里的道路。 “完胜,完胜!” 十万定远将士齐声呐喊。 傅友德长刀一挥,“进城!” “杀!” 无数定远军士卒,在火红大旗的引领下,冲向城头。 “完了,全完了!” 杭州城头,知府和地方文武官员号啕大哭。 和州贼朱五部十万大军围攻杭州,先在城外伏击了浙西三个来援的义军万户,又野战击败出城的达鲁花赤,斩首两万人。 随后,火炮地道双管齐下,杭州城破。 “诸位,在下先走一步!”杭州知府以发掩面,凄然一笑,从城头落下。 “杀!” 喊杀声越来越近,这些大元的官吏,心知死期已到,纷纷走到城头,准备以身殉国。 “诸位!诸位!”此时一个文士忽然拦住大伙,有人认得,这人是杭州达鲁花赤帐下的一个幕僚,罗贯中。 “诸位,且听在下一言,朱五虽然是贼,但不是滥杀之人,况且他如今称王,定不会滥杀士人!” 罗贯中满面烟尘,“诸位已为大元效忠,无愧于心,何不留下有用之身!” “你是说让我等从贼?”一官员大声喝问,怒道,“我等读书人岂可从贼!” 说完,转身欲跳。 却见城头上的官员,全都围住罗贯中,不停的问。 “当真?” “朱五真不随便杀人?” 朱五当然不杀人,当了汉王还要笼络天下官绅士人,只不过常遇春攻城之前,可没想过招降这码事。 定远军十万大军扫荡江浙,武已常遇春傅友德为主,文已返回江南的胡惟庸,汪广洋为主。 汪胡二人,虽然没有参与军事之权,但有安抚地方,监督军事,军纪的权利。 “进城之后,封锁各个府库。二位统领约束士卒,不得抢掠财物,糟蹋女子。” 定远军先锋已经入城,后续部队也在源源不断,中军缓缓前行,胡惟庸郑重说道。 “呸!”常遇春根本不给胡惟庸好脸,吐了口嘴里的灰尘,纵马远去。 “俺姐夫就这脾气!”蓝玉比常遇春圆滑一些,笑道,“军级方面你不用担心,汉王的军命,谁敢违抗?” 胡惟庸苦笑道,“说是如此,但是本官职责所在,杭州又是花花世界,所以话说在明处!” 大军进城,城内居民全战战兢兢的躲在房内,不敢露头。繁华的杭州城,能看到的都是兵。 “城内百姓无需惊慌,汉王反元,只杀贪官污吏,与百姓无关。” “汉王军令,凡定远将士,不得骚扰百姓,违令者,斩!” 街上,骑兵往来纵横,不断的高声重复安民言语和汉王的军纪。 “这仗没意思!”常遇春和傅友德信马在街上闲逛。 “杭州重镇被咱们攻下来,怎么会没意思!”傅友德笑道。 其实傅友德心知肚明,常遇春杀性太大,军级和那些督战的文官等于在他头上套了一个紧箍咒。 他撒不了还,如何能高兴。 两人说着闲话,到了杭州府衙,门前一溜的读书人排起了长队。 “这他娘的干啥呢?”常遇春冷脸问道。 蓝玉正在门口,跑过来,“姐夫,胡惟庸手下的人在给降官,幕僚登记造册!” “他娘的,天下败坏全是这些贪官污吏干的好事。要俺说全宰了干净!”常遇春骂骂咧咧。 傅友德苦笑下,和他下马进了府衙。 路过门口,登记的桌子时。 正好一个定远军的小吏,拿着笔给一个长须文士登记。 “姓名?” “刘基!” “可愿为定远军效力?” “只求回乡!” 榆木疙瘩脑袋,傅友德无声笑笑,继续前行。 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汉王基业已成,不趁着现在改头换面,回乡隐居? 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 殊不知,他身后的蓝玉听到刘基两个字,脚步忽然一顿。 随后,蓝玉慢慢留在门口,盯着叫刘基的文士。 愿意效力的留下,不愿意效力的甄别下,是否有民怨。若清白人,给予路费回乡。 读书人的嘴太厉害,现在还得罪不得。所以,只要不是贪官污吏,罪大恶极,朱五都怀柔为主。 “在衙门里且坐,回乡的话自有人安排!”小吏写完了文书,边上有人带着刘基这样的文士往里面走。 “且慢!”刚走出几步,傅友德的亲兵叫住了他们。 “你就是刘基?字伯温?”蓝玉盯着刘基问道。 “正是在下!”刘基心中惊讶,面色从容。 眼前这年轻人,一身铁甲,看着就不是一般的军将,为何认得自己? “你走吧,他交给我!”蓝玉呲牙一笑,赶走带路的小吏,对刘基说道,“刘夫子,恐怕您暂时回不得乡了!” 刘基长叹一声,“不知将军何出此言?” “金陵,汉王要见您!” “在下和汉王素昧平生....” 蓝玉没那耐心听他说什么,摆手,几个亲兵跑了过来,“给这位先生找个住处,干净的,饮食上不要苛刻。”说着,郑重道,“记住,给看好了,别委屈了先生,但是也别让他走了,这人是汉王要的!” “喏!”几个亲兵听了,拉着刘基就走。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况且这些还是贼兵,刘基根本无法反抗,又不能破口大骂。 “尔等带在下去哪?在下有家,有住的地方?在下还得收拾?” 随他怎么说,但是几个亲兵架着他就走。 其实不只他这一个,杭州投降的文士中,不时有人被拉出来,单独拉到一处,随后在单独安置。 但是这其中除了刘基一人朱五的命令之外,其他都是席应真要的人。 ~~~~~~~~ “常遇春,傅友德部,连攻连克,现已围攻杭州,不日可破。 军纪尚可,常统领未曾杀俘,军中无抢劫等事!” 朱五看完之后,蓝色的信纸在火上缓缓燃烧,化为灰烬。 随后再次拿起一张,上面写道,刘福通部关先生已经到庐州,不日过江。随从百余人,驮马二百匹,据说都是给汉王的礼物。 朱五又一次烧掉,又拿起一张。 “重八有意来金陵,董抟霄已鸿门宴劝阻,来或不来,尚在两可之间。” “呵!”朱五轻轻冷笑,鸿门宴?老子不是项羽,要杀你,用不着鸿门宴。 天色已晚,朱五伸下懒腰,一股乏力涌上心头。 在金陵其实比在前线还累,心累,各方势力,各种人心,都要面面俱到。 “该找个秘书了!” 朱五心道,或者说准备一群秘书。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朱玉的声音。 “爹,有人想见您!” “这么晚了,谁呀?”朱五收拾书案问道。 “嗯....”外头朱玉犹豫一下,“应该是俺娘!” ~~~ 记住,我的大名是二爷。 记住。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七 贺礼 屋里,烛火不时的跳动,带起一丝火花。 朱五和谢莲儿面对面坐着,两人相互看一眼,又马上把目光挪开,气氛有些安静。 “她怎么来了?” 此情此景,朱五有些不知道咋办,两世为人,他都不是泡妞高手,对女人嘛,直得不能再直。 谢莲儿的脸上带着两道红晕,朱五越是不说话,脸上的红晕越浓。 “这个呆子!”谢莲儿轻咬嘴唇,“他以前那股机灵劲哪去了?” 两人在屋里坐着,殊不知外面也是大眼瞪小眼,胖丫儿知画站在门口,竖着耳朵仔细的倾听。 朱玉瞪大了眼睛盯她好一会,“胖姐姐,咱们外面去,不能偷听!” 胖丫儿撇撇嘴,没去理会。 “走!”朱玉认真地拉着胖丫的袖子,“你再偷听,俺打你了!” “耶?你敢!”胖丫呲牙道,“没大没小。” 朱玉依旧盯着她,慢慢儿扬起了拳头。 “来来,有种你就打!”胖丫儿不在乎朱玉这个半大小子,晃着胖胖的身子说道,“打呀,不打不是男人!” “这?”朱玉小脑袋上冒出几条黑线,爹老婆的贴身侍女,他还真不敢打呢。 可是自己大小也是个男人,如何受得了这种气? 咬牙想想,忽然快速在胖丫儿身上点了几下,“葵花点穴手,你动你是狗,有本事你就呆着,别动!” “噗嗤!” 屋里头二人听了个真切,谢莲儿一下笑出声,随后白了朱五一眼,脸色越发红润。 朱五也尴尬的笑笑,看向莲儿的目光柔和许多。 二人结缘,可能就缘自这招,葵花点穴手吧! 不过,外面的说话声实在不像话,朱五咳嗽一声,“滚!” ”听着没,俺爹让你滚.....” 朱玉话都没说话,身子就是一轻,整个人放风筝似的,被胖丫儿一把拽了出去。 再次安静了,只有火烛跳动个的声音。 啪,火烛轻响。 朱五犹豫下,轻声说道,“那个,你吃饭了吗?” “你说呢,天都黑了!”谢莲儿幽幽地说道。 咕噜!朱五的肚子却叫了。 汉王不好当,一天到晚忙得吃饭的时候都没有。 “你有事儿?”朱五又问,“对了,你伤都好了吧?” “才想起问!”谢莲儿赌气的道,“托您的福,没死!” “是我托你的福,当日若是没有你,中箭的就是我!”朱五轻声轻语,“我虽然不在金陵,但是心里一直惦记着,你何时能下地走路,何时伤口愈合,完这里其实都知道的。” 谢莲儿白了朱五一眼,脸上再次爬上两道红晕。 “本打算回金陵去看你!”朱五继续说道,“可是你也知道,咱俩的事儿....是吧。现在不能随便见面,别人会说闲话,于礼不合。我一个男人无所谓,要是别人议论到你身上....是吧!” 此时,谢莲儿忽然抬头,直视朱五,“我来是想问你,你是真心娶我吗?” 她这眼神,包含太多东西了。 倔强,渴望,探究,还有期盼。有柔情也有执拗,有欢喜也有惆怅。 不知怎的,当朱五看到这眼神之后,心里头原本对老道多管闲事的那些不满,忽然不翼而飞。 点头,干脆的笑道,“是!” 谢莲儿飞快的低下头,下巴到了胸口。 “我是真心娶你,娶了你,你就是我的妻子,正妻!”朱五正色道。 羞死人! 谢莲儿脸上滚烫,心里也滚烫。正妻代表着什么,她一清二楚,唯一的女主人。男主外,女主内,家里的大权都由正妻把握。 正妻? 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谢莲儿再次抬头,又些恼怒道,“我是正妻,你的意思还要娶几个小的呗?” 他娘的,老子是汉王呀! 老子多娶几个怎么了? 这娘们这么多事呢? 现在不教育教育你,以后还不得翻天? 朱五撸两下袖子,迎着谢莲儿的目光,“哪能呢?你想地真多!” 谢莲儿转怒为喜,但笑中却带着幽怨,“其实我知道,你们男人,不可能一辈子只有一个女人的,您又当了王,更不可能。 我不是不讲道理的女人,我只是求你别那么早,等我人老珠黄了你再找吧。” 说着,抿下嘴唇,“你找那么多,你也忙不过来不是?我嫁了你,还有知画......” “等会!”朱五感觉声音有些发颤,“和胖丫儿有啥关系?” “她是我的贴身侍女,就是你的通房丫头呀?” “就她?两百来斤?”朱五一头汗,“你可拉倒吧?她有我两个大!” “你这人........”谢莲儿气道,“胖点怎么了?你么男人不是说胖的才好吗,胖得才旺吗?” “不行!”朱五脑袋摇得拨浪鼓似的,“我没想过要啥美人小妾,也没想要啥通房丫头!” “那胖丫儿怎么办?” 这倒是个难题,这年月大户人家身边的侍女,都是要当通房丫头的。 朱五想了想,笑道,“我有个兄弟,比我小一岁,现在也没老婆,嫁给他!” “身份怕是配不上吧?知画是.....” “让你爹放了她的奴籍,收她当干女儿不久行了?给别人当正妻,总比给我当通房丫头强吧!” “你说那人,是谁呀?” 朱五笑了笑,“你见过,郭英,郭小三!” ~~~ “阿嚏!阿嚏!阿嚏!” 安庆,镇守将军府。 郭小三连续打了三个鼻涕,涕沫横飞。 “他娘的,大夏天的打喷嚏,谁他妈在背后骂我!” 郭英揉揉鼻子,边王弼,郑遇春等人都咧嘴大笑。 夏天晚上,一群老哥们,准备点酒菜,惬意的喝着。 王弼笑道,“三哥,莫不是祸害了哪家的小娘子?人家在闺房里怨你呢!” 郭英摇头笑骂,“老子也想祸害,他娘的下面这条棍儿,就没上场的机会!” “五哥要成亲了,咱们送点啥?”王弼捏了一个黄豆扔嘴里,“听说是金陵谢家的女儿,也不知道咱们这位嫂子脾气咋样?” 郭英端着酒杯滋啦一下,皱着眉头,“爱咋样咋样吧!听说席老道给定的,应该错不了!” 话里话外似乎有些不高兴,王弼和郑遇春对视一眼。 小声问道,“三哥,心里有事儿?” “哎!俺跟着五哥时间最长,五哥也最疼俺们哥俩!”郭英苦涩的笑笑,“原本俺们心里认定了一个人,可是结果......你们也知道,造化弄人!” 王弼还想再问,被郑遇春拦住了。他是在濠州就跟着朱五的,知道的比王弼多。 “只能说,他捡了一个便宜!”郑遇春冷笑道,“不过,这便宜,早晚有他还的那一天!” “俺知道了!”王弼指了下前面,“那边,姓朱那个?” 见两人都不说话,王弼压低声音说道,“俺不明白,五哥都当汉王了,还留着他干啥?那边可是淮西,咱们老家?称王了,底盘里没老家,说得过去? 要俺看,淮西只能有一个姓朱的,就是咱们五哥!” “别急!”郭英眯着眼睛,“快了!” 王弼郑遇春恍然大悟的笑笑。 夜风的热风,忽然有些冰凉。 ~~~~ 与此同时,庐州,总管府。 烛火下,马秀英挺着个大肚子,缝着什么。 “夫人,天黑了,您歇着吧。”伺候的仆妇笑道,“往后,这些针线活,就让俺们干吧,您得小心眼睛!” 马秀英把针在头上摩摩,笑道,“自家爷们的鞋,当然得自己做。你们呀,做不来!” 说着,低下头,边缝边道,“你们不知道,俺家那口子,有个脚趾头,脚趾盖儿是往里面长的,所以这只脚要宽一些,做紧了,一走路脚趾盖儿就往肉上扎!” “大帅娶了夫人,也是好福气!”仆妇奉承着道。 这时,门外传来一个声音,“干娘,睡了吗?” “沐英啊!进来吧!”马秀英头也不抬,原来这是养在她身边的弟弟,后来朱重八认了义子,辈分就上来了。 辈分不辈分的,无所谓了,谁也不会挑理,都是自家人。 沐英的个字窜了一头,有些小伙子的模样了。 “干娘,淮安那边来信儿了,干爹说,让把他珍藏的那尊火珊瑚送过去!” 朱重八攻城掠地,虽然没有朱五那么富,但是自家中也有搜罗了不少奇珍异宝。 床底下,左边第三个箱子!”马秀英扶着肚子站起来,指挥仆人妇,说道,“要那个干嘛?不当吃不当喝的!” 的确,这年月,奇珍异宝远比不得粮食实惠。 沐英上去搀扶,小心地说道,“说是送礼!” “送谁?” “朱五哥!”沐英犹豫下,“他要成亲了,干爹给他准备贺礼!”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八。童言 小五要成亲了! 马秀英的脚步忽然顿住,在沐英的搀扶中坐下,随后视线渐渐模糊。 眼前这些人似乎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那个疲赖的小子。 “大小姐,俺帮你包饺子!” “姐,厨房没柴了,我帮你劈点儿!” “秀英姐,有啥吃地?我饿了!” “姐,杀人一刀就行?” 往事如烟,飞逝而过。 小五,莲儿,秀儿。 义父,干娘,二郎,舅舅。 笑和泪,血和火,义和恨,忠诚和背叛。 “姐,你救救小五,小五不该死!” “姐,现在只有你能救小五!救我!” “五儿,姐不求你报答。姐,求你一件事,得饶人处且饶人!” 那一次,为了小五,她背叛了家族。 但是换来的,却是濠州城下云集的大军,还有用人头垒成的京观。 再往后,自己成亲,成了朱重八的妻子。 再往后,朱重八刺杀,庐州的血夜。 重八说过,自从那晚从密道逃脱之后,朱小五就不是那个小五了。 他变了,再也不是那个爱笑,没心眼,天真的小五了。 “夫人,是这个吗?” 仆妇的呼唤,把马秀英带回现实。 一尊一尺多高,通体血红色的珊瑚,在烛火下熠熠生辉,华美尊贵。 这好像,是从庐州达鲁花赤府里搜出来的,人家说在太平年月,这玩意值二十万银钱。 “就是它!”马秀英淡淡的说道,“找个箱子包起来,包好!” 说着,指着柜子上一口箱子,对沐英说道,“上去,那里面有个长条包袱,拿出来!” 沐英踩着凳子上去,果然里面一个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长条包袱,沉甸甸的。 马秀英又道,“打开!” 布,包了一层又一层,里面的东西,露出真容。 朴实无华黑色的刀鞘在烛火下有些暗淡,刀把上缠绕的丝线有些破旧。 但是,刷地一声。手稍微用力,锃亮的刀刃,散发出冰冷的寒光。 这是一把有故事的刀,隐隐带着些蓝色的刀刃上,似乎有些血腥在流动着。 “找个匣子包好,给小五送去,说是俺的礼物!”马秀英笑了笑。 “干娘,您不是说这是您爹爹留下的吗?”沐英知道这把刀的来历,问道。 “俺爹就跟俺留下两样东西,一把刀,一件甲!”马秀英收拢下头发,依旧淡淡地说道,“那甲,官军攻濠州的时候,就套在小五的身上,再也没脱下来。现在,俺把这刀也送给他!” 沐英点头,捧着刀出去。 马秀英静静的看着烛火,再次拿起了阵线。 “小五,俺为啥送你刀,你自己掂量吧。欠俺的,你好好想想!俺说得饶人处且饶人,你却斩尽杀绝不留后患! 现在,俺再把杀人的刀给你,只希望你念着旧情,别太狠心!” “啊!” 马秀英的眉头,痛苦的皱下。 不小心,针扎进了手指里。殷红的鲜血,冒了出来。 ~~~~ “咱还是得去!” 屋子里,只有朱重八和董抟霄两人。外面,隐隐有虫儿的名叫,传进来。 “人这辈子就俩事儿,一个喜事儿,一个丧事儿。他朱小五从认识那天起,就叫咱一声哥,咱不能不去!” 朱重八的眼睛在烛火下,闪闪发亮。说话时,手在用力,苏粗大的关节看着孔武有力。 董抟霄坐在躺椅上,笑道,“怕不只如此,将军是不去那边看看,心里不甘吧?你想看看,金陵那边到底是个什么路数,甚至想探探金陵下一步的动作!” “也有!”朱重八爽朗的笑起来,“咱总觉得,打完脱脱之后,小五心里有事。不怕你笑话,咱这个兄弟,现在越来越看不懂!” “不是看不懂,而是你在防着他!”董抟霄闭着眼睛说道,“你是对的,朱五不能不防。一个人的地位越高,想法越是难以捉摸。他现在是汉王,他是君,看谁都是臣,臣服的臣。” “咱这次去,还有一面!”朱重八沉思道,“兴许,这就是跟过去做个了断。就像人这辈子,喜事过了,就等着丧事儿!” “将军,还是脱不了草莽豪杰之气!” “脱了,咱就不是重八!”朱重八看着董抟霄,“老董,咱着这次去,淮安交给你。等咱回来,淮西这几座城池都给你,你给咱当宰相中不中!” 董抟霄突然睁开眼,动容道,“你这么信我?” “信!”朱重八微笑,“你们读书人有句话,啥国士待之,啥报之!你是有大学问,有良心的人,咱信你!” “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已国士待之!”董抟霄站起来,郑重说道。 ~~~ 清晨,朱五早早起来。 照例在院子里舞刀,边上秀儿坐在一个小板凳上,一边吃着包子,一边看着。 就像,以前在濠州那样。 可是今天,不知怎的,秀儿的胃口却不好,往日三口一个包子,现在拿在手里半天,却动都没动。 霹雳啪里,外面一阵爆竹的声音。 “席真人给汉王下大定去了!” “席真人真精神!” “真人,啥时候给小的也做媒呀!” 外面,亲兵们说笑的声音传进来,还有老道猥琐的笑声和马蹄声。 这些天,老道这个得瑟。全城都知道,是他给汉王撮合的谢家小姐。 “老东西!”朱五笑骂一声,收了刀,交给亲兵,拿着毛巾擦脸。 “秀儿,你咋了?咋不吃呢?”朱五看见丫头似乎有心事,笑着问。 不问还好,一问,丫头的眼全豁地就红了。 “五果,你要成亲了?” “是阿,给你找个嫂嫂!不高兴?”朱五也搬个板凳,坐她跟前。 秀儿眼泪八叉,“果,你是不是有了嫂子就不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九 杀人只要一刀 “童言无忌,大吉大利!” 朱五笑着把丫头从身上解下来,在小鼻子上刮一下。 “五果,五果!”丫头挣扎不愿意下来。 “呀,你还挺重!”朱五不敢使劲,怕弄疼了她,只能轻轻的。 侍立在后面,跟了秀儿很长时间的一个老妈子走过来。 “公主,您是大姑娘了,不能动不动就往汉王身上扑,要讲规矩!男女有别!”说完,笑着把秀儿拉倒自己的座位上。 “你说啥?”朱五的脸拉了下来。 那老妈子还不自知,笑道,“您是汉王,秀儿姑娘自然是公主呀!” “我问你最后一句?” 老妈子感觉到了朱五的不痛快,惶恐地说道,“讲规矩?男女有别?” 朱五放下碗,“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进府的?” “奴婢原本就是府里的人,后来被选为姑娘的老妈子!”朱五眼神凌厉,老妈子回的战战兢兢。 这总管府,原来是金陵府衙的后宅,怪不得这老妈子如此说话。 “五果生气了?”小孩子心思敏感,秀儿又拉住朱五的胳膊,“五哥莫生气,赵妈妈对俺很好咧,你不在家的时候,都是她带着俺呢,还教俺认字!五果不生气了!” 丫头轻摇朱五的胳膊,轻声细语的哀求。 刚才有那么一瞬间,朱五的确生气了。 现在听着丫头的恳求,正色对赵妈妈说道,“我这家里就我们兄妹,没那么多规矩。你以前伺候别人那一套,别往秀儿身上教。” “奴婢记下了!”赵妈妈脸色惨白。 本以为伺候小丫头,能在汉王面前露脸,谁知道差点惹祸。 “这家里是不是也要有个管家?” 以前当总管的时候,万事容易,现在要正式称王了,看什么都不顺眼。 朱五摇摇头,咬了一口包子,索然无味。 随后看秀小心地看着她,心里又有些不忍。 “秀儿,吃饭吧,哥没生气!”朱五端着碗,“咱俩比赛,看谁先吃完!” 丫头甜甜地一笑,“你是大男人呀,俺哪能比过你!” 可是,还是端着碗,拼命的往嘴里划拉。 “慢点!”朱五又笑了。 这时,朱玉从外面小跑着进来。 “爹!” “跑啥?有急事?吃早饭没有?”朱五扔了一个包子过去。 “玉果果!”秀儿歪着头打招呼。 “叫错了!”朱五笑道,“秀儿,辈分叫错了!” 秀儿不明所以。 朱五接着说道,“你忘啦?他是我的干儿子,就是你的干侄儿,得叫你姑姑!” “对呀,你是俺侄儿,叫姑姑!”秀儿拍着巴掌,脸上笑容灿烂。 朱玉比秀还大几岁呢,苦着脸,小声道,“姑!”然后,举过来封蓝色的信,“爹,杭州的信。” 蓝色的信,蓝衣人的秘信。 朱五放下碗接了过来,朱玉退开。见找妈妈还在边上站着,皱着眉头,狠狠的瞪她两眼。 就这恍然大悟,赶紧低着头走开。 秀儿则是伸长脑袋,靠着朱五的肩膀,好奇的眨眼看。 “哈!在杭走找到的?”只看了一行,朱五就笑出声。 “五果,这个刘啥温是谁呀?”秀儿小声地问道。 “他呀,可是了不起的人物呢,厉害着呢!”朱五大笑。 刘基,刘伯温,当然了不起。不过到底哪里了不起,朱五真不知道。 之所以让蓝衣人秘卫和那些军将们,暗中寻访,都是源于以前朱五看过的一个电视剧。 据说刘伯温前知五百年,后知八百载,是个诸葛武侯似的传奇人物。 “刘基乃蒙元进士及第,破城时为杭州达鲁花赤幕府主事。不愿为汉王效力,一心返乡!” 返乡?由不得你! 朱五笑笑往下看,但是笑容很快凝固住了,“席真人亦在江浙寻人,此番破城,有一蒙元幕僚,罗贯中,被送往席真人处。” 三国演义的作者? 四大名著上学时考过的,三国,水浒,红楼,西游记。而且电视上也演烂了,朱五来这个世界之前,最出名那个梗,我打了一辈子仗,就不能享受享受吗?接着奏乐,接着舞。 还有啥曹丞相,爱他人老婆。 罗贯中!朱五眯着眼睛想了片刻,目光落向最后两行。 “刘基是蓝玉将军寻得,派两队亲兵,护送至金陵,不日即到。” 朱五赶紧看下信件背后的阿拉伯数字,就是日期。算算,到金陵就是这两天的事。 “五果,这人有多厉害?”秀儿又在旁边问道,脸上都是好奇,“有席爷爷厉害吗?” “席老道?”朱五想了想,“应该还是席老道厉害点。” 毕竟没听说刘伯温会造火药,造枪炮呀! “等等!”朱五感觉哪里不对,“秀儿,你叫席老道爷爷?” “对呀,她让俺叫他爷爷!” “这老不死的!”朱五笑骂,“又他妈占老子便宜!” 朱五和席老道并没有明确的辈分,他是绝对不可能拿老道当长辈的。 席应真就在晚辈身上下手,于是朱五也就矮了他一辈。 正说话时,花云站在院子门口。 “启禀汉王,刘福通使者的船队快到了,来的是关先生!” “知道了!”朱五点点头,“你和李善长去码头迎下!” “喏!”花云又道,“濠州朱重八的船队到了扬州,他亲自来的!” “派大都号接应,到码头我亲自去接!”朱五又道。 话音落下,外面又传来脚步,一个亲兵捧着一个长条匣子进来。 “汉王,三将军在安庆快马送来的。” 朱五把蓝色的信装进怀里,“拿过来吧!”心里却在疑惑,郭小三送啥东西,过两天他回来时候带过来不是一样的吗? 长条匣子微微有些压手,不像是装着贵重物品的样子,再说小三知道自己的性子,也不会送那些东西。 狐疑的打开,朱五怔住了。 一把刀,一把古朴的腰刀,安静的躺在里面。 “咦,这刀好像是秀英姐的?”秀儿认出来了,在濠州时,她养在郭家的内宅,终日和马秀英为伴,自然是认得的。 朱五也认出来了。 交了投名状的第二天,那个人挥舞这把刀,一刀砍断了一个木桩。 并且告诉朱五,杀人还用几刀? 从那以后,朱五每日五百刀,雷打不动。 刀的上面有个字条,简单写着一句话。 “恭贺小五新婚,秀英留字。” 朱五笑了笑,抬头看院子里的众人,“都去忙吧!” 等院子里的人走干净,朱五站起身,解下腰间的配刀,把这把挂了上去。 随后,慢慢走到院子中那颗小树前。 提手,挥刀,劈砍,一气呵成。 咔地一声,小树懒腰而断。 “秀英姐,我早就练成了,杀人只要一刀。”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十 疑团 “金陵,千年古都,龙蟠虎踞,得之,则得江南!” 关先生站在船头,望着高耸入云的金陵城墙,喃喃自语。 北方亦有雄城,但北方的城,数百年来挡不住塞外的铁骑,也挡不住中原的灾民。 数百年来,已经残破不堪。 雄虽雄亦,却无气象。 而金陵,气象万千,生机勃勃。 码头上,李善长在前,花云在后,数百甲士无声列阵。 今时今日,朱五已是汉王,论实力还要高出刘福通一头,不可能自降身价迎接使者。 还有一个原因,当时刘福通为天下红巾之首,若论资历渊源,朱五是晚辈。 现在朱五称王在即,初立的大汉,实在不能再和北方红巾,有任何的瓜葛。 关先生依旧气宇轩昂,不等船在码头停好,直接跳了上来。 “关先生,远道而来,辛苦!”李善长拱手道。 “劳烦李先生久等,受累!”关先生回礼,朱五汉王大典还未开始,所以关先生只称呼李善长先生,不称官职。 随后,关先生笑看花云,“花将军,别来无恙?” “关先生!”花云也是百感交集,上次见,还是在濠州,那时郭子兴正意气风发,手下大军快十万,精兵猛将无数。 此时再见,所有种种都成往事,二人有些唏嘘。 “进城,汉王如今公务繁忙,晚点再见先生!”李善长笑道。 随后,众人上马。那些船上的贺礼箱子,自然有人搬运。 马蹄声响,战马缓缓慢行。 不是不想快走,而是一进城,到处都是行人,商贩,人挤人,热闹非凡。 “朱五能有今日,绝不是幸进!” 关先生深有感触,要是他们北方红巾占据了如此繁华城池,怕是要大抢特抢,哪能让百姓如此安居乐业。 想到这里,关先生勒马,和花云靠得近些,“花将军,当初听闻你离开濠州红巾,在下还有些诧异,今日看来,良禽择木而栖....” “关先生,您错了!”花云笑了笑,脸上多少有些不自然,“汉王原是郭大帅义子,俺们这些濠州旧人,自是跟随汉王!” “朱重八是郭公的女婿,所属也是淮西子地,他也是濠州嫡系!” 花云拉着缰绳的手上青筋暴露,脸上咬牙切齿,心中再三犹豫,终于没有忍住。 冷笑着小声说道,“嫡系?关先生是老主人故交,起兵之前就有十几年的交情,有些事俺不瞒你,你可知老主人怎么死的吗?” 关先生心中一凌,郭子兴和他还有刘福通,原来都是韩山童坐下的教中兄弟,所以才会相约在各地起事。 郭子兴死,刘福通那边亦是派人吊唁。他和朱五之间的事也早就传遍南北,都以为他是犹愤而死,难道其中还有隐情。 “郭公是怎么死的?”关先生正色道,“还请花将军看在俺和郭公,相识十几年的份上,直言。” “朱重八掐死的!”花云双眼赤红,像是要流出血来。 “啊?怎么可能?”饶是关先生久经沙场,见惯生死,此刻心里也是咯噔一下。 红巾军虽然是贼,但是亦要讲究三纲五常,人伦理法。朱重八是郭子兴一手提拔,又有翁婿情谊,血亲中的血亲,怎会下此毒手。 花云冷冷笑道,“怎么不可能?老主人去的那天,在棺材中的面目,俺看得清清楚楚,俺杀了一辈子人,还能看错!” “这......汉王可知?”关先生问道。 “不知!”花云不是没有心眼,这事可以说出去,说出去只会坏了朱重八的名声。 但是朱五一定不能知情,知道也说不知道。 毕竟他是郭大帅义子,虽然恩断义绝,但毕竟人死债消。 朱五若是知道而不作为,也势必引来一番口舌。 “这等大事,怎么不说?”关先生疑问。 花云叹道,“俺家汉王心软,念及旧情。老主人去了,还有大小姐,若是汉王知,则大小姐知,以后大小姐怎么做人?” 关先生点头道,“也是!” “再者,两边都是淮西子地,若是汉王知道了,两边男儿岂不是自相残杀?”花云又说道,“这世道,死的人已经够多了。有那个利器,如多打几座城池。” 关先生沉声不语,心中却在冷笑。 “不对劲,这种事,花云怎么会胡乱开口?就算要说,也是在密室之中,出他嘴入我耳。现在身后还有随从,这不等于大张旗鼓了吗?” 想到这,关先生回头看看,果然跟在自己身后的随从,面色古怪,显然是听到了。 “再说,朱五怎么会不知道?”关先生心里又道,“这是名正言顺吞并濠州军的借口,朱五怎么会不利用?或者说,朱五故意当不知道,那他究竟是个用心?” 冷眼偷偷看下花云,脸上满是义愤填膺之色,不像是作伪。 他一个武夫,也一向没什么心机,今天无缘无故说这些为什么? 关先生心里,一个巨大的疑团产生,似乎这次金陵之行,处处都是阴谋诡计。 不知不觉中,事先准备好的住地到了。 金陵城中一处清净典雅的寺院,说是寺院,其实是个园林宅院,比许多富贵人家的宅子还要好上几分。 朱五不喜欢和尚,世人皆知。寺院的庙产充公,和尚们必须守清规戒律,这样的院子根本不符合和尚的身份,和尚们赶去庙里念经,这院子就空了出来。 院子极大,进了大门,过了厢房,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的花园,此刻繁花似锦郁郁葱葱,花园两边,各有亭台楼阁,精美的房屋。 “这边请!”花云带路,笑道,“听说关先生要来,汉王特意让人修整过院子,保管诸位住得舒服。” 说着,把关先生一行人带到花园的左侧房屋之中。 关先生看看右面那些同样精美的房子,笑着问道,“那边,也是给宾客准备的吧?是留给谁的?” 花云冷笑,“那边是给朱重八留的!” “他亲自来?”关先生愈发不解,“就不怕?” “怕啥?汉王毕竟和他兄弟一场,俺家汉王你也知道,心软得不行!”花云站在门口,看着关先生的随从往里面搬东西,说道,“再说,上门都是客,还能一刀砍喽?” “也是!”关先生点点头。 不一会,就安顿好了,关先生带着几个随从住在阁楼里,正面是花园,背后是小桥流水,风景很美。 其他随从,分别住在阁楼边上的屋子里,屋里家具陈设无不精美。 让这些北地红巾,大开眼界。 北方红巾连年征战,吃饱肚子已是不易,什么时候享过这福。 花云在时,这些人还不能表露,花云一走,这些人就坐不住了。 “乖乖,这比咱们大帅府还好!” “恁看这床上的被子,缎子面地!” “娘哟,洗脸盆都是黄铜地!” 屋里的东西,让这些人啧啧称奇。 “朱五倒下给咱们下了一番功夫!”关先生看着桌子上精美的茶具,笑道,“盛情款待呀!” 这倒是有些冤枉朱五了,朱五简朴,自己住的地方也不见得比小财主好道哪里去。 是李善长等人为了接待宾客,特意不布置的。 大概,也隐隐又些炫耀的意味。 其实北方红巾军不是没钱,而是所得的金银珍宝都要用来购买粮草,打造军械,笼络军心。 他们的形势,也远比南方艰难。最重要的是,治下的民生太过穷困。 年年打,天天杀,哪有好日子过。 “别大呼小叫的,让人家笑话!”关先生笑着吩咐,随后见一个随从把身上背着的军弩挂在床头,不由得一愣。 “奇怪,上次来,出于礼貌身边人的弩箭都被收了去,怎么这次就让带着了?” “另外,安置宾客不应该是独门独院吗?自己的人住这边,朱重八住那边,岂不是脸对脸。” “就算是要住在一个院子里,也没有自己和朱重八在一起的道理。” “况且朱五既然和朱重八还有兄弟情谊,怎么不单独安排?” 疑团,越来越大了。 ~~~ 且说花云安排好关先生他们之后,单人独自到了一个酒馆儿。 二楼雅间里席应真慢条斯文的喝着小酒,吃着小菜。 “真人!”花云行礼,恭敬的说道。 “来啦!”席老道笑眯眯的,“那边安顿好了?坐下喝点!” 花云坐下,倒上酒,“安顿好了!” “该说的都说了?” “按您的交待,俺一字不落!” 席应真笑了,“好,喝酒!” 花云一饮而尽,随后看着窗外出神。 “你别担心,这事找不到你头上,汉王那边有我!”席应真又给他倒上。 “俺有啥担心的?”花云笑道,“俺一个残活之人,其实老主人去的那天,俺就该跟着去了!” “胡话!”席应真不悦道,“你跟着小五,好好活着,将来自然有大富贵!”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十一 感谢万道加持吾身老板的打赏。 ·········· 没带所谓的汉王依仗,也没带太多人,一身布衣,几十个侍卫,朱五站在码头边,遥望江面。 此时天色渐渐暗淡,金陵城内繁华褪去,变成万家灯火,火热的夏日在太阳落山后,伴随阵阵江风吹过,微微有些凉爽。 朱五在等朱重八的船,其实定远军上下,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将,都不能理解,朱五为何这么看重此人,为何如此礼遇,甚至迟迟没有吞并对方。 在朱五心中,其实对朱重八一直有种莫名的情绪,很复杂。复杂到有时候,难以取舍难以判断。 各中缘由,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或者说,他自己不愿意去想的很清楚。 “爹,来了!”朱玉指着江面上缓缓而来的几艘船开口说道。 朱五的大都号,耀武扬威的在前面,后面跟着几艘破旧的小船,小船上打着朱字的大旗,朱重八船来了。 此刻,船头背手而立的朱重八也看到了岸上朱五。 “算他朱小五还念点旧情,知道亲自来接!” 朱重八身后,一人阴阳怪气的笑道。 是周德兴,朱重八从小的同村伙伴。这次来金陵,朱重八除了几十个护卫之外,只带了徐达,还有他。 “老周,朱小五也是你叫的?”朱重八不悦道,“咱在家里咋和你说的?嗯!阴阳怪气显你能?” 周德兴讪笑道,“跟汤和他们叫顺嘴了!” 朱重八板着脸,盯了他好一会,直到周德兴低下头,不敢直视他的目光,才转过头。 “当日你们投奔咱的时候,小五正是咱的的是哪,他们第一次遇见的地方,“那地儿让几个乞丐给占了,咱派人把他们轰出去了!” “你不厚道,人家好不容易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给轰了!”朱五笑道,“太霸道!” 朱重八喝了一小口,缓缓道,“那地儿,算是咱俩的福地,不能让他们祸害了。咱来的时候还寻思着,等你这边事了,咱回去之后,找几个人,拾掇拾掇,再找几个和尚,让香火旺起来!” “那还得起个响亮点的名儿呀!”朱五端着酒碗笑道。 “你俩相遇相识的地方!”徐达寻思好一会,笑着说,“兄弟庙?风云际会庙?好像不大妥!” “有他娘这么给庙起名的吗?”朱重八大笑道,“喝一口!” 几人碰碗。 火光中,朱重八擦了下嘴角的酒,眼神囧囧发亮,“咱想好了,就叫龙兴寺!” 说着,顿了顿,“不管以后啥样,千百年后,肯定是段佳话。当日庙里的小乞丐,现在的汉王。正印了那句老话,好汉不怕出身底,英雄莫问出处!” “好!”徐达拍手大笑,“重八哥这名起的好!” 朱五放下酒碗,“龙兴寺?不妥!”说着,看着朱重八的眼睛,“重八哥,叫双龙寺吧。那庙里不但出了个我,朱五。还出了个你,朱重八!” 说着,用腰刀捅捅灶里的火。 朱重八的眼睛落在朱五的刀把上,笑容瞬间凝固,又马上散开。 就听朱五继续说道,“千百年以后,人们路过那个庙时,会听老辈人说,当年一个和尚,一个乞丐,风雪之月,在庙里吃着狗肉谈论天下,结为兄弟。 后来兄弟二人,反抗蒙元暴政,投身义军。各自带领一帮淮西男儿,浴血厮杀,作出一番好大的事业!” 说着,朱五又端起酒碗,“你找人修庙的时候,记得在门口写上那副对联。山河奄有中华地,日月重开汉家天。” “好!”周德兴笑道,“双龙寺,出双龙!” 朱重八一个眼神看过去,他马上不说话了。 “那横批呢?”朱重八问道。 朱五喝了一口酒,带着几分酒气,“横批?哥,横批就写,华夏男儿!” “山河奄有中华地,日月重开汉家天,横批,华夏男儿!”朱重八默念一遍,双眼发亮,“兄弟,听你的,干!”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十二 戏言 上一章的名字叫双龙,因为回来太晚,直接就发布,忘记看了,骚瑞。 ········· “重八哥,还有个事得麻烦你!” 朱五给几人再次倒满酒,空坛子放到一边,又开了一坛。 “你说,啥麻烦不麻烦地!”朱重八笑道。 “那庙的后面,有个坟。”朱五和他碰了下,说道,“埋的,是秀儿他爹。现在日子好了,秀儿也大了,往后总得拜祭不是。我想着,给好好修修。郭大叔也是淮西人,葬在那也算魂归故里。” “中,兄弟,这事咱办。”朱重八点头道,“明早,咱就派人去濠州,把这事办了!” “修坟的银子,我这边出!”朱五又道。 “对,这事必须自家人出钱,咱兄弟再好,不在这个上头!”朱重八喝得有些热,扯开衣服领子,笑道。 他衣服扯开的瞬间,一道狰狞的伤疤露了出来,里的皮肉和周围都不是同一种颜色。 “这是?咋弄地?”朱五问道。 朱重八不在乎的笑笑,“皮外伤,不打紧。咱们吃刀口饭的,在所难免。”说着,看看朱五,“别说你身上没有!” “真没这么大的!”朱五笑道,“我的肩膀上有一处,后背上有一处。” 说着,又自嘲的笑笑,“哥,我不如你,你这都是冲锋陷阵落下的!” 自从南下金陵之后,朱五几乎没在亲手杀过人。大多数时候,他的帅旗出现在阵地最前线,就能让三军振奋。 朱重八又是一大口,酒色上脸,“这些看着吓人,死不了。倒是咱这里。”说着,指着自己的肋骨,“这地方有一处伤,一到下雨阴天就疼,喘气都疼,针扎似的!” “咋弄的?箭?枪?”朱五随后问道。 “啥箭呀?火铳!就是那回........”气氛突然沉默,变得微秒,朱重八一拍额头,“他娘的,喝多了!” 朱五及其尴尬,端着酒碗,“哥,那事我真不知道!” 朱重八也端着碗,装糊涂,“哪事儿?” 朱五眼睛转了转,“哥,安庆的事儿,你事先知道不?” “安庆啥事儿?”朱重八眯着眼,“咱咋越听越糊涂呢?” “大喜的日子,不说这个,喝!”徐达在边上举起碗,“俺先干了!” 咕噜,这一碗,三人直接全干了。 男人,该糊涂的时候得糊涂,较真就是和自己过不去。 凌厉的酒气顺着嗓子眼到胃里,刀刮一样的烧。 朱五拿了一块肉,撕成条,小口的吃着,“重八哥,秀英姐快生了吧!” “咱算算!”朱重八粗大的手指头伸出来,动了几下,“快八个月,还有俩月!” 说着,眉毛胡子都动了起来,满脸满眼的都是笑意,“产婆给看了,说保准是个儿子!” “恭喜!”朱五笑道,“等大侄子生下来,我一定到场!” “五,你结婚不也这几天了吗?”朱重八打了一个酒嗝,笑道,“咱有个想法!” “你说!”朱五笑道。 “你看哈,你要是结婚了,生孩子也就是一年的事儿,对吧!”朱重八靠朱五近些,“你要是生个闺女,给咱儿子当媳妇中不中?” 朱五也打个酒嗝,赶紧吃肉压下去,“要也是个儿子呢?” “那就再生!”朱重八说道,“有了媳妇还怕没孩子?咱都是龙精虎猛的,咱家大小子,配你家闺女,中不中?” 朱五叼着一块肉,脑子里反复的琢磨,我虽然历史不咋滴,可是历史书上学过,靖难之役。 好像,你家大儿子,挺他妈的短命的,三十来岁就嗝屁了,我闺女嫁过去,不是守寡吗? 不对,历史已经改变了,你这儿子是不是原来你那儿子,还不一定呢! 但是,咱俩早晚有一天,你砍我,我砍你,嫁给你家? 算球,想那么多干什么。 朱重八热切的目光下,朱五端起酒碗,“中,就这么地,以后我有闺女,嫁你大儿子。你要是有闺女,嫁给我儿子,行不行!” “太他妈行了!”朱重八端着酒碗大笑。 “哥,你不说以后有闺女嫁俺儿子吗?”徐达开口道,“还说,俺闺女也可以给你儿子,到时候咱俩家亲上加亲,不用给彩礼钱!” “都说了,咱爷们龙精虎猛的。生闺女,生儿子,是事儿吗?”朱重八咧嘴笑道,摸摸头,“他娘的,真是不抗混,一转眼,儿子闺女的婚事都开始安排了!” 几人放肆的大笑。 唯有周德兴,笑得有些阴。朱重八也和他说过,将来有女儿,和他周家做亲。 其实,只有他当真了。 朱五也好,朱重八也罢,谁都不会把酒后的戏言当真。 谁知道以后什么样呢?说这些无非是酒后的笑料罢了。 两人的交情,他们这一辈人到此为止了。 朱重八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儿子长大。朱五就像是片巨大的阴影,始终笼罩在他的头上。 就像董抟霄说的,项羽不想杀刘邦,但是项羽的手下想。 他不是刘邦,但是他想做。朱五不是项羽,不会学项羽。 对于这个小兄弟,从认识的那天他就知道,看似心软有些妇人之仁,但是该出手的时候,绝对不会含糊。 而且,根本不会念及旧情。 马秀英救了他,嘴上承诺的饶人处且饶人,结果郭家男人死了干净。 如果真的念及旧情,就不会把自己压在淮西死死的。定远和州布置重兵,还都是他起家的老底子。 还有淮安,嘴上说得好,实际是给了自己是十几万张嘴,让淮安成了他金陵基业的屏障。 别人总是觉得,小五仁义。 其实不知不觉中,他把该做的事都做了,该耍的人都耍了。 小五的仁义,只是对他自己。准确的说,是自己骗自己,等到骗不下去的那天,一切就结束了。 就像今天,似乎是小五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以前已经过去了,以后再说吧。 两人相遇在风雨中的城隍面,缘起一锅肉。 现在汉王登基在即,又是一处庙,一锅肉。 夜风吹进来,灶里的火,抖了抖。 几坛酒下肚儿,几人坐着都在打晃, 一场酒,喝得天昏地暗,朱五和重八勾肩搭背的出来,徐达和周德兴踉跄的在后面跟着。 “五,那曲儿咋唱的来着?”朱重八晃着脑袋,“恁要让俺来呀.......” “谁他妈不愿意来,哪个王八犊子才不愿意来呀.....” 夜风中,当日在濠州城头的小曲再次响了起来,两个老爷们扯着乌鸦嗓子,脚底下打绊儿,嘴里乱唱。 “快点,汉王醉了!” 哗啦,墙边黑影里,朱五的侍卫们在朱玉的带领下,跑了过来。 “重八哥,明儿接着喝!”朱五被侍卫搀扶着大笑。 “咱怕你!”朱重八反手勾住徐达的脖子,“走喽,回去睡觉!” 几人,分成两伙。 一伙去那边,一伙走这边。 朱五这边的人,比那边多得多。 “不用扶了!”出了大门,朱五推开身旁的侍卫,“后面跟着,我自己走走!” 侍卫们放开手,默默的他后面跟着。 “小舍儿,跟上!”侍卫中,有人不放心,对队伍最后面的朱玉说道。 “来了!”朱玉从跑过来,慢慢跟上。 “爹,那边的信!”夜色下,蓝色的信出现在朱玉的手里。 “刚收到的?”朱五胃里翻腾着,问道。 “是,刚才给俺的。”朱玉小声说道。 朱五无声的笑笑,不屑道,“不成器的东西,这几天别和他接触。” “是!”朱玉点头,“爹,您要的那个刘鸡瘟到了!” “神他妈鸡瘟,刘基字伯温!”朱五笑骂,“人呢?” “家里后院,单独一个小院呆着呢!俺让人给送了好吃喝,还送了两个丫头!” “办的好!” 朱玉接着说道,“席真人的人也到了,罗贯中,直接送去了工匠坊那边!” 朱五大口吸着夜晚的空气,“知道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十三 又臭又硬刘伯温 酒喝多了的结果,就是第二天起来迷糊,头发晕,脚下轻,身上没劲儿。 “这玩意耽误事,以后少喝!” 朱五狠狠的用凉水冲洗一番,在院子里练了几趟刀,才感觉好一点。 等精神恢复的差不多,醉态去的差不多,亲兵都没带,往偏院走去。 汉王府的偏院,其实比主院还好,上一任主人是金陵知府的爱妾。据说那位美人,出身秦淮河,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所住的院子,处处透着风雅。 偏院门口站着几个带到刀侍卫来回巡逻,见朱五过来,连忙行礼,朱五笑着摆手,大步入内。 “人呢?” 院里没人,正厅里的桌上放着早饭。 粘稠发亮的梗米粥,香气扑鼻的小笼包,两叠小菜,还有煮鸡蛋。 “他娘的,吃地比我都好!” 朱五笑笑抓起一个小笼包扔嘴里,爆汁儿,香。忍不住,又扔一个。 接着,耳中忽然传来一阵悠扬的琴声,朱五顺着声音走去,转角院子花园的地方。一个儒雅长须的男子,正半躺在竹椅上,任一位二八佳人轻轻的揉捏腿部,面前另一位佳人,正在抚琴奏乐。 “刘伯温?”朱五看了两眼,心中暗道,“读书人这股闷骚劲儿,几百年后也是这德行。表面道德文章,其实就是喜欢姑娘。” 站在那听了一会,也听不懂。朱五背着手回到饭厅,刚才吃了两个包子,怎么越吃越饿。 于是坐在桌上,端着碗,不客气的吃了起来,狼吞虎咽。 且说刘伯温这边,琴声依旧,这两位女子原本就是这偏院中服侍上一位主人的婢女,精通音律。 朱五站了这个院子,她们自然也成了朱五的私产。但是定远军上下都是土包子,哪有雅骨头,所以这二人一直都是在府里做些杂事。 昨日忽然被朱小舍挑选出来,伺候这位老爷,自然使出浑身解数,以便求个好出身。 但此时刘伯温实在没这个心情,一路上被定远军的士卒押解至此,心中实在忐忑。 少年中举,才学名满浙东,但是一生蹉跎,朝中奸臣当道,正气之士立足不得。空有报国之心,却无施展之地。 如今天下烽烟并起,处处有贼,处处乱。痛心疾首之余,对于这些反贼,也是恨到了骨子里。 这次杭州城破,本想回乡和亲族组织地方民团,保卫乡土。却不想那什么伪汉王,点名要。 “那朱五如何知道我?要我干什么?”躺在竹椅上,琴声之中,刘伯温暗自思量,“是喽!那朱贼一定是为了笼络人心,我虽不才,但是在浙江士人中,有些薄名,刘家也是地方的望族,他要借助于我。” 想到此处,刘伯温面上冷笑几下,站起身,也不理两名女子,慢慢回转。 刚到正厅门口,脚步忽然顿住。 厅上,一个布衣的年轻人,正在浪吞虎咽,明明有碗不用,偏偏用装粥的小盆,几碟小菜放进去,筷子搅和两下,举着就往嘴里划拉。 “粗鄙!”刘伯温摇摇头,心中疑道,“这人是谁?” 再仔细看看这年轻人,虽然留着胡须,但是年纪也就是二十出头的样子,身上布衣配刀,身形健硕,关节粗大一看就是武人。 “应是伪王朱五的亲近之人!”刘伯温心道,听说伪王朱五年纪甚轻,身边心腹兄弟,也都是年轻人。 ”咳!”刘伯温咳了一声。 “咕噜!”朱五把最后一口粥吞下去,斜眼见刘伯温站在门口,不由得有些尴尬。 “把人家早餐吃了!” 于是,朱五咧嘴笑笑,“可是刘伯温先生?” “正是在下,不知阁下是?” “在下......” 他不认识我?朱五脑筋转转,笑道,“在下是汉王的义弟,郭英,替汉王来看看先生!” “原来是郭三将军!”刘伯温不卑不亢地道。 郭小三这么大名头? 朱五笑道,“先生也知道在下的名字?” 刘伯温距离朱五几步之外坐下,面无表情道,“前年在下于杭州见过朝廷的邸报,濠州人朱五带手下郭家二子,以官军廖氏为内应,攻破和州。贼虽年少,但悍勇不畏死,亡命厮杀,官军不能及也!” “他娘的,读书人骂人不带脏字!” 朱五咬牙点头,就听刘伯温继续说道,“去年的邸报,和州朱五手下郭三,率大军破安庆,并镇之。郭与朱,起于微寒,乃手足死党,为朱五坐下第一心腹也!” “这倒是,小三小四是我最最信任的人!” 此时,刘伯温又继续道,“不知郭将军因何而来?” 很久,没人敢这么硬邦邦和自己说话了。 朱五依旧保持笑容,“先生大名,汉王早有耳闻。浙地名士,非先生莫属。如今大汉初立,汉王求贤若渴........” “在下只想回乡!”刘伯温冷声道。 “读书人的臭劲儿!” 朱五心里冷笑下,面上却诚恳地道,“先生一身才学,又有士林的清名,不造福一方,造福百姓,隐居不是可惜了吗? 刘伯温冷笑,“造福百姓?在下只想回乡!” “你他娘的冷笑什么意思?” 朱五最烦的就是这种,有事说事儿,皮笑肉不笑的冷笑,最让人讨厌。 就听刘伯温继续说道,“在下听说汉王不是滥杀之人,他若真是礼贤下士,就放在下回乡!” “如此乱世,家乡并非乐土!” “若汉王大军不来,在下家乡还算安乐。” 两句话,慢慢有些火药味出来。 不是刘伯温迂腐,不知道变通。他少年成名,浙东的名士,家族中的顶梁柱,如何能和反贼扯上关系。 一旦从贼,自己以及家族,岂不是成了士林的笑柄,岂不是有辱身上的功名。 朱五是被这咄咄逼人,又臭又硬的态度给激怒了。若是其他读书人,朱五见都不见,就算见了也当个屁给放了。 但是刘伯温,历史上好大的名头,他心里起了几分较量的心思。 “汉王欲天下,怎会不取浙东?”朱五顶着刘伯温的眼睛,“如果大军到了,先生如何处之?” 刘伯温被他眼神盯得有些慌乱,本想闪避,但是突然间鼓起勇气,直视朱五。 “自然是带领族人,相亲,浙东子地,保卫乡梓!” 朱五冷笑,“为何?定远军百战雄师,尔等螳臂挡车而已!” “也要挡!”刘基正色道,“吾乡吾土,职责所在!” “可笑!”朱五冷声道,“百年前,蒙元来时,你祖宗也是这么说的吗?” “可笑,将军所言差矣。大元代宋,乃改朝换代。今日将军等人,却是....” “是什么?”朱五噌地站起来,冷笑道,“是贼,对吗?” 刘伯温笑笑,闭嘴不语。 “我明白了!”朱五笑道,“你心里无非四个字,不愿从贼而已。说来说去,在你心中,我们这些人,就是贼!” 朱五走得近些,附身看着刘伯温,“我们这些造反的贼,祸乱天下,烧杀抢掠,只知破坏,不知建设,穷凶极恶毫无人性。杀官杀士绅,裹挟无辜百姓,使得田地荒芜,商业凋零,使得烽烟处处,人间再无乐土,对吧?” 刘伯温有些意外,没想到眼前这个年轻人,能说出这番话来。 也有些动容,从这位郭三将军的谈吐来看,应该是读过书,受过教之人。 “可是我想问问你,问问你这满腹经纶,一肚子学问的进士老爷,贼从何来?”朱五忽然大喝一声,“告诉我,贼从何来?” “贼从百姓中来!”朱五接着冷笑,“我等之前都是百姓,为何造反?为何悍不畏死?谁不想老婆孩子热炕头,谁不想吃口安稳饭,稳稳当当过日子。谁当皇帝,谁当老爷跟我们这些百姓有屁关系。 为啥造反,还他妈不是你们逼的!” 朱五越说声音越大,“连年灾荒,连年税,老百姓活得还不如大户人家的狗!你去过淮西没有?你去过河南没有?你有没有见过,人是怎么被饿死的,你有没有见过卖儿卖女,易子而食。老子见过!” 刘伯温目光有些躲闪。 “我们是贼?我们不做贼就得死!我们也是老百姓,凭啥冻死,饿死!”朱五咬牙,双目赤红道,“我们原本有家的!有家有爹妈!有兄弟姐妹!有田有地!是谁把我们逼成这个样子!” “是你们!是你们这些老爷!”朱五指着刘伯温,冷笑道,“但凡有个爱民如子的好官,少收些税,少要点粮食,灾年救济救济我们,我们不止于此。但凡有哪个财主乡绅,愿意少些租子,少放些印子钱高利贷,我们也不至于如此。 勤苦劳作一辈子,饭都吃不上。交不上粮食就得借,借了还不上就得拿地抵。结果呢,结果我们成了无家可归的流民! 要饭,逃荒,多少人死在路上,连个坟都没有?多少人死的时候,赤条条的连个盖的都没有?” 朱五眼中有泪光闪动,“啥都没了,就剩下一条命。我们不造反,还他娘的给你们当顺民?老天爷都他妈看不过去!”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十四 汉王要的,你不懂 朱五心中的愤怒,一半对事,一半对人。 对事,则是回想起以前,风雪中那些赤足的饿殍,还有自己的从前。 对人,则是对刘伯温。 对这个世界,他其实并不熟悉。印象中鼎鼎有名的,也无非几个人而已。 其中最正面的,也只有两个人。 朱重八,刘伯温。 朱重八不用说了,相识相知。哪怕将来总有决裂的一天,但是朱重种英雄气。 怜惜百姓,嫉恶如仇的英雄气。 但是刘伯温! 哼,白他娘的好大的名头。 在朱五看来,一肚子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他和这世上那些人没什噩梦两样,读书就是为了做官,为了成为统治阶级的一员。 他们的才学,是用来维护蒙元的统治,他们才不管百姓的死活。 刘伯温被朱五喷呆住了,脸上沾了朱五的唾沫星子,都没动,或者说不敢动。 朱五却没说够,冷笑着继续道,“你是读书人,那你应该知道一句话,民不畏死!我们这些老百姓死都不怕,还怕做贼?” “做贼不是我们的错,是你们的错。皇帝不仁,官员不仁,士绅不仁义,天地不仁,就别怪我们这些只剩下姓命的百姓不仁。” “不过你想的也没错,造反的贼为了吃饱,就跟蝗虫似的,所过之处寸草不生,人畜绝种!” 朱五慢慢放低了声音,“我见过,我也知道。好端端的城池,本来大伙过得挺好,反贼一来,城里顿时变成地狱,奸杀抢掠,无恶不作,对吧!” “但还是那句话,罪魁祸首是谁呀?造反的贼,被虐的百姓,罪魁祸首还不是高高在上的老爷们!难道那些造反的,就应该被活活死吗?就应该成为路边的枯骨,在野地里发臭发烂吗?” “大家都是人,到底谁让他们变成魔鬼?我觉得,你比我清楚,历朝历代为何有人造反,你比我清楚,你读的书比我多,你只是不愿意承认!” 刘伯温始终沉默着。 “我也承认,造反的太残忍,太可恨!”朱五重新坐下,冷笑道,“可是你既然看过朝廷的邸报,可曾见过定远军滥杀无辜,屠城,裹挟百姓活着抢劫财物?有吗?” 刘伯温抬起头,摇了摇。 “我...汉王大军所过之处,不但不滥杀,还优待士人,善待百姓,为啥?”朱五有些口干,咽口唾沫说道,“汉王造反,除了为了活下去,根本在于反抗这蒙元的暴政,他想要的,是终结这暗无天日的世道,是杀尽天下那些鱼肉百姓的混蛋,是为搬开强加在百姓身上的横征暴敛。 汉王想要的,你根本想不到!他想要一个清明的世界,百姓安居乐业,老有所养,少有所依。天灾人祸不怕,救济百姓,不再让人饿死。 他想要的,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每一个人都能有个家。都能堂堂正正活着,都能安安稳稳的活着。 他想让人真的变成人,不是奴隶。他想建学校,让孩子们读书。他想修路,让交通发达,他想开辟商业,让百姓多些谋生的手段。” 朱五问道,“这些,你懂吗?你不懂!” 说着,摇摇头,“他恨极了你们这些读书人,尤其是读书人中的败类,也恨极了那些为非作歹的乡绅大户。 可是为为什么他还要善待他们,因为他知道这些事,他一个人做不到。 他也知道这些事不是一代人就能做到的,所以他才会所谓的求贤若渴。 但是他一定会沿着这条路走下去,直到他死。 他为什么称王,就是为了要竖立起新的大旗,推行新政,誓要天地换新颜! 你说他是贼,他不反驳。但是他要走古往今来,最受百姓爱戴的贼,要让那些所谓明君贤相羞愧的贼!” 噌,朱五又站起来,看着沉默不语的刘伯温,“知道为什么跟你说这么多吗?因为有人跟汉王说过,你国士无双。 但是现在看,只不过空有虚名而已。 我跟你说这么多,是因为对你生气。 你满腹学问,应该知道这世界为何变成这个样子,可是你明知道,却故意装作不知道。 把所有想活命的人,冠之以贼!你跟我不是一个立场,你的心和天下的百姓,不是一个立场。” 说着,朱五转过身,背对刘伯温,“我会和汉王说,你不愿意为大汉效力,汉王会送你回乡的。 汉王不会因为立场不同,意见不同而杀人。哪怕恨,也会尊重你们。” “不过!”朱五回头一笑,“回想之前,还请先生多呆几日,登极大典那天,有定远军大阅兵。 先生好好看看我定远军的男儿,再想想是不是要浪费浙东家乡子地的姓命,告辞了!” 说完,盎然阔步,大笑出门。 门口,两个浑身筛糠一样的佳人,见到朱五走过,马上跪倒,显然还怕至极。 “跪什么?老子能吃了你俩?”朱五冷笑,扬长而去。 半晌,刘伯温长出一口气。 刚才那位郭三将军,实在太过骇人,说话之时,似乎随时都可能暴起杀人,身上的杀气,让人不寒而栗。 不过他的话,倒是有些道理。天不仁,朝廷昏暗,天子无德,才是这天下处处烽火的罪魁祸首。 他的话,也颇有些让人动容。 建学校,老有所养,少有所以,人人安居乐业,清平世界太平盛世。 不使百姓饿死,不视百姓为猪狗,轻徭役,薄赋税。 虽然有些天真,但正是古人追求的完美世界。 若是天子如此想,则为千古明君,太平盛世不远。 可是他所说的汉王,毕竟是个伪王呀! 他想要夺取天下,势必死更多的人,打更多的仗。 “哎!”刘伯温叹气,回头见两个伺候的佳人,依然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强笑道,“那位郭三将军吓着你们了?” “他....他不是郭三将军!”一位佳人抬头,战战兢兢的说道。 不是? 刘伯温心里咯噔一下。 “他是.......他是汉王,汉王千岁!” “什么?”刘伯温一下站了起来,“他就是朱五,汉王!” 怪不得!怪不得! 刘伯温无力的坐下,怪不得这人如此的口才,如此的气势,如此的抱负。 “他,似乎有些明主之相!” 明主之相的朱五,此刻气急败坏,边走边骂。 “气死我了,妈了巴子!”朱五背着手,低着头,一脸怒气。 “他娘的,什么东西?贼?老子就是贼,咋啦?看不起贼,老子还他妈看不起你呢!揍性!” 骂着,停步回头,“读书人了不起?看不起谁呀?没你们老子一样打造一个新世界?没你们老子也走到今天?装模作样,假模假式?谁还不知道读书人什么玩意儿? 哦,地球离你就不转啦!说那些啥用,你是臭氧层子呀!回乡?不愿意为老子效力?老子是贼?真他妈的见面不如闻名,老子满怀欣喜,以为遇到诸葛亮了,结果......” 忽然,朱五笑了下,“算了,跟他生什么气,不值得。人各有志,何必勉强!” 摇头苦笑进了前院,正好遇见和秀儿嘻嘻哈哈好吃早饭的朱玉。 “爹,你吃了没有?”朱玉站起来,手里还拿着个大肉包子。 “吃吃吃,就知道吃!”朱五直接给了他一个脑瓜崩,“老子问你,谁让你给姓刘的,那么好的待遇?啊?” “老子自己早上不过是小米粥,包子,顶天加个鸡蛋。他娘的,你小子给他梗米粥,龙眼小笼包,小咸菜,还他妈给了两个大美人!” 说着,砰,又弹了一下,“你小子哪头的?” “爹!”朱玉捂着脑袋,哭丧着脸,“昨天你还夸俺干地好呢?” “老子啥时候说过!”朱五一把抢过朱玉手里半个包子,塞嘴里,“罚你小子早饭少吃半个包子!” “姑!”朱玉咧嘴,要哭似地。 倒是秀儿小大人一半,“大侄子,俺这有,俺给你吃!” “没王法啦,家里家外都给我气受!”朱五瞪眼。 然后,却摸摸朱玉的脑袋,“逗你玩呢?”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十五 英魂 元至正十四年,公元1354年,七月二日,金陵。 夏日的眼光,刚烈儿而绚丽。刚从拂晓的云里探出头,金陵城就好似沐浴在金光之中。 往日这个时候,金陵城的小商贩,码头的工人,倒夜香的力巴,正是走街串巷的时候。 但是现在,金陵城的街道上几乎见到不人影,可是耳中那山呼海啸的声音,是从哪来的呢? 正北方,金陵古城墙下,宽阔的马路两边,标枪般站立的定远军标兵之后,金陵百姓人山人海一眼望不到头。 似乎整座金陵城的人都在这儿了,人人都脸上都泛着不同的光彩,年长的老者,望着城墙最高处的门楼,眼神中带着和年纪不相匹配的激动。 年轻人望着城门口,眼神中都是渴望和激动。 而那些坐在父兄肩膀上的孩童,则是天真的仰着脸,对着阳光。 城门口上的匾焕然一新,原来那块陈旧的匾,不知道被丢到哪里去了。 现在,取而代之的是,龙飞凤舞冲破长空的三个大字,中华门。 城墙上,朱五一射戎装。金色的盔甲在眼光下熠熠生辉,让人不能直视,头上是一顶张牙舞爪的龙伞,远远望去,像是他头上有一条五爪金龙一般。 此刻没人能看得清朱五的表情,他整个人似乎都被一种光彩,包裹住了。 就连他自己都看不清自己,明黄色的大旗,数十万观礼的百姓,还有那些骄兵悍将。 一切,都像是一场梦。 身后,定远军的文臣武将们,在五爪金龙的阴影里,面有狂热,神情振奋,尤其是一概武将们。 不远处,那些观礼的宾客们,则是深色各异。 朱重八盯着朱五头上的五爪金龙,暗中攥紧了拳头,又缓缓放开。目光中有痴迷,有欣赏,又向往,也有浓浓的斗志。 心里念着,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话。 大丈夫,当如是。 关先生则是眉头轻皱,似乎在想着什么。 徐寿辉的使者,是个文官,望着辉煌的气象,陷入沉醉。 福建最著名的海盗头领,方国珍的使者,则是似乎被威慑住了,张大嘴说不出话来。 砰! 砰! 砰! 三声炮响。 天地间豁然响起一阵整齐的脚步声,犹如鼓点一般密集而急促。 发生了什么,无数人的目光同时望了过去。 西面,原本是寺院的宝塔的位置,不知何时耸立起一块高大的石碑,上面蒙着一层飘动的红布。 石碑后面,整齐的石板路上,数百定远军士卒,踩着整齐的脚步,百人如一人,浑身上下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美感,在一面血红大旗的指引下,缓缓而出。 “立定!” 轰隆! 数百人的脚步,竟然发出千万人的轰鸣,这些定远士卒如同宝剑一样,直立在石碑的正前方。 “今日,我要点燃华夏尚武之活,文明精神,野蛮体魄。往生诸君,与我同在!” 朱五望着石碑的方向,面色坚毅。 而城墙上,观礼的宾客们,无论是各方势力的使者,还是被强带上城头的地方士绅,大儒都是面有土色。 仅仅只有数百人,所带来的威势,确实千军万马。 朱五的兵,怎能做到如此地步? 尤其是各方势力的使者们,他们同样是死人堆里滚出来的,知道什么样的兵最可怕。 最可怕的,不是那些野兽一样的兵,也不是那些穿着盔甲,武装到牙齿的兵。 而是,沉默的,只听命令的兵。 踏踏踏踏! 火红色的战马疾驰而来,在城墙下,正对着朱五的方向,战马前蹄腾空,马上健儿英姿飒爽。 唰! 宝刀出鞘。 狭长的刀锋贴在年轻的脸上,蓝玉的眼神里,满是激动的狂热,身体控制不住的有些发抖。 “大王!”蓝雨从胸膛中发出最有力的嘶吼,“受阅部队,准备完毕。英雄碑,准备完毕!” 朱五看着城下那个身影,脑中浮现出,当日濠州那个倔强的少年,笑了笑。 然后,突然有力的一挥手。 他什么都没说,又似乎什么都说了。 “喏!”城下,蓝玉放生高喊,调转马头,在那块石碑之下,在远处黑压压如同阴云一般的方针中,纵马奔腾。 “大王令,准备!” 没有人知道准备什么,天地间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城头。 “三年前!” 忽然,天地间出现朱五的声音,低沉带着些沙哑。 朱五站在城头,身前是两个喇叭一样扩音话筒,使得他的声音,能传得很远。 “三年前,我在濠州,那天的雪很大,风很大,我像狗一样蜷缩在城墙的角落里。 当时,我三天没有吃饭,连走路都没有力气,只能在风雪中祈求老天,别冻死。 后来,风越大雪越冷,我的手脚都失去知觉,我知道不能再祈求了,没鸟用,因为老天听不见。 我挣扎着站起来,漫无目地地朝前跑,想找一个温暖的地方。 可是没过多久,我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人们,有些意外,百姓们疑惑,宾客们不解,士卒们似乎想到了自己。 大喜的日子,为何说这些。 可是朱五的声音还在持续,就像在讲述一个故事。 “昏过去之前,老子只有一个念头!” 朱五忽然放大声音,像是在腔子里吼出来一样。 “只要老天爷不掐住老子的脖子,让老子死。老子肯定能挺过来,只要老子挺过来,老子就要折腾,老子就要把这浑浑噩噩的世界,一刀劈开!” “于是,老子反了!” “蒙元无道,天怒人怨,天下百姓如猪狗,肆意宰杀,老子不做猪狗,老子要做人!” 朱五顿了顿,城上城下,那个人字在不断的回响。 “三年以来,无数和老子一样出身的穷苦兄弟,跟在老子的大旗下,出生入死前仆后继,这些兄弟和老子想的一样,做人!” “这些兄弟有的到死都没留下名字,甚至有的没有留下全尸。但是他们的精神,他们的意志,就在老子身边。” “反元!做人!” “三年,我们这些穷人的孩子,靠着手里的刀枪,从奴隶变成了人,杀出了一条生路。 三年,咱们这些穷人家的娃,建立了大汉。 大汉,华夏之国,王道乐土。 在大汉,没人是奴隶,在大汉,人不会饿死,在大汉,再无横征暴敛。 大汉,要百姓安居乐业!” 人们,呆住了。 古往今来,没有任何一个君主,在几十万人面前,如此的宣言。 古往今来,也没有那个君主,敢于如此宣言。 宾客们也动容了,关先生喝朱重八,愣愣的看着朱五,仿佛不认识一样。 身后,跟随朱五的老兄们,无声落泪,文臣们眼中绽放出热烈的光华。 “三年以来,咱们定远军上下,万众一心,不畏艰难,步步鲜血,方有今天之大汉。 今日,寡人!” 朱五终于换了一个称呼,远处那些矗立的方阵中,士卒们的身体越发挺拔。 “寡人在这里下一块石碑,纪念初生的大汉,告慰那些死去的兄弟。蓝玉,掀开!” “喏!” 蓝玉再次嘶吼,脸上满是泪痕,战马突然疾驰,扯动石碑上的绳索,红色的布缓缓滑落,露出刻满名字的石碑。 石碑上书几个大字,大汉英魂碑。边上,无数密密麻麻红色的小字,紧紧萦绕。 “这碑上刻的,是定远军战死将士的名单,他们的名字将会永远的注视着这片土地,看着他们一手打下来的大汉。 看着大汉治下,人不再分四等,人就是人!” 远处,黑云一样的方阵,忽然爆发出震破苍穹的呼喊声,“汉王万岁!” 朱五摆摆手,忽然转身。 “众将!” “在!” 哗啦一声,定远军武将,分立两旁。 朱五在他们的脸上一个个看过去。 郭家兄弟,二虎,朱十三,二十二,郑遇春,廖家兄弟,冯氏兄弟李赛等老兄弟,泣不成声。 “哥!”郭英张张嘴,无声的道,“五哥!” 朱五轻轻头,另一边常遇春,傅友德,俞家父子,赵普胜。 “下城,检阅!” “喏!” “汉王检阅!”朱玉放声大喊。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十六 检阅 “上马!” 铁甲的摩擦声中,朱五不用任何人搀扶,翻身上了匹,事先准备好的白马。 随后其他军将,就如同往日出征一般,跨上自己的战马。 “本来,是老子一人检阅部队!”朱五回身笑道,“但是,你们跟着我出生入死,老子有好处,有露脸的时候,自然不会忘了你们。老三!” “哥!”郭英擦了下眼睛。 “狗尿憋回去!”朱五绷着脸,“不许哭!” 随后,轻轻拉动缰绳,白马缓慢前行。 “五果!” 身后,一声清脆的呼唤。 小丫头秀儿,在几个亲兵的手里挣扎着,“俺也去!” 她周围的亲兵们,涨红了脸,手忙脚乱。既不敢放她过来,又不敢用力,怕伤了她。 阳光下,丫头的喊声是那么的任性,像是个骄傲的公主。 这一刻,朱五忽然想到那一天的清晨。 初春的寒风中,这个小人儿依偎在自己怀里。 “果,你别卖俺,俺听话!” 朱五的心瞬间柔软,“过来吧!” “哎,这不行呀!”文臣之首,李善长急道,“她一个丫头....” “老李!”席应真拉住他,笑道,“人家家事!” “帝王无家事!”李善长正色道,可是再想说话的时候,秀儿已经带着银铃般的笑声,爬到战马上,坐到朱五的怀里。 “哎!”李善长叹气,回头在文臣中扫两眼,“史官呢?这事儿别写!” 此刻,城中观礼的百姓正在诧异,怎么城头没人了。 忽然之间,一队骑兵从城墙里冲了出来,当头的汉子,高举汉王大旗,如蛟龙出水,天地变色。 前面,就是准备受阅的方阵,朱五起家的老底子,郭兴在安庆,李赛在和州带来的淮西老兵。 在汉王大旗出现的瞬间,这些人狂热的眼神,变得癫狂。 蓝玉纵马和朱五的队伍汇合,走在最前面。 手中长刀挥舞,“大王到!” 朱五放慢战马的速度,缓缓的在方阵前面走过,眼睛直视着他能见到的每一个人。 这其中,有太多熟悉的面孔,在濠州城头,定远军营,和州血夜,都出现过的面孔。 朱五在对着他们微笑,回应他的,是欲震破天际的欢呼。 “汉王!汉王!” 大地似乎在颤抖,在无数男儿的吼声中颤抖。 朱五心中满是豪气,大声吼道,“定远军,万胜!” “汉王完胜!” “定远军威武!” “大汉威武!” “五果,那几个阿果,俺认识咧!” 小丫头在嘶吼声中,大声喊道。 她认识,不但认识,还很亲切在和州城外,定远军生死存亡的那一战中。 这些淮西男儿,看到她,就想起自家的妹子。 所以,他们厮杀,他们流血,他们至死不降。 接着,朱五的骑兵队伍,在受阅士兵前走过,兜了一圈后,返回城下,但是朱五并没有再次登上城墙,而是就策马立在中华门下。 似乎,起风了,大旗迎风招展,将士们铁盔上鲜艳的羽毛,也在飘荡。 “阅兵式,开始!” 随着蓝玉的吼叫,战鼓陡然响起。 咚! 咚! 咚! 鼓声中,每个人的心都在狠狠的跳动。 比鼓声更让人心悸的,是轰然而起的脚步。 是那些,缓缓而来的洪流。 “嘶!”城头上,各方势力的使者倒吸冷气。 “这....如何做到这么齐整?” “千百人如一人!” “如林行进,无坚不摧,无双强兵!” 朱重八的眼中带着火热,关先生的眼中带着羡慕和赞叹,其他人则似乎被吓坏了。 而那些文人们,彻底呆滞了。饱读诗书的他们,怎么也想象不到,军队居然可以变成这样。 洪流一样的检阅部队,在鼓声中陌陌前行,每一步都震撼着大地,人心。 刘伯温站在人群里,额上的冷汗不停的下。 脑中忽然想起朱五的话,看看定远军的骄兵悍将,再想想,是不是要让浙东子弟送死! 跟他们打,就是送死。 就在他目瞪口呆的时候,一个老道悄悄走到他身边,不住打量他。 他不认识这个老道,但是看周围人对这人态度,也才出来,朱五麾下最有权力的人之一,席应真。 席应真身后,还带着一个书生,看着面熟。 刘伯温仔细想想,原来是杭州达鲁花赤帐下的一个落第举子,有过几面之缘的罗贯中。 “你就是刘伯温?”老道笑着问到。 “正是在下!” “你知道老道是谁吧?” “在下略有耳闻!” 席应真看着城下,笑呵呵的点头,“听说你不愿意为俺们汉王效力?” “这.....”刘伯温不知如何回答。 “老道没那么好的脾气!”席应真的笑容忽然变得发冷,让人浑身的汗毛竖立起来,“老道跟你说,你要是真不投靠俺们汉王。老道就杀你全家!” “啊?”刘伯温顿时大惊失色,这人怎么如此? “老道说到做到!”席应真毒蛇一样,“不但是你全家,老道派人在浙东屠城你信不信,你刘伯温老家,老子给你杀绝了,你信不信?” 信,刘伯温信。 眼前这人绝对不是说说,况且这人在汉王手下,有着莫大的能量。 于朱五亦师亦友,定远军上下,那些桀骜不驯的军头,在他面前都得自称晚辈。 这人,怎么如此狠毒? 刘伯温气得浑身发抖,嘴里却丝毫说不出硬话来。 “跟着俺家汉王没亏吃!荣华富贵,还是全家死绝,你自己想!”席应真又换成和气的微笑,但是语气依旧冰冷,“道爷还告诉你,要是跟了汉王,你就全心全意的辅佐,别来什么身在曹营心在汉那一套,让老子发现了,依杀你全家!” 刘伯温又气又怕,说不出话。 只见席应真转身问道,“小罗,身在曹营心在汉这个典故,你知道不?” “晚生不知!” “那你他妈得学呀!这事你怎么能不知道呢?” 此时,城墙上,朱玉忽然扯着喉咙喊道。 “现在出场的是,郭三将军麾下,濠州营!” 天地之间,洪流激荡。 雪亮的长枪搭在袍泽的肩膀上,士兵们随着战鼓的节奏,双腿有力的摆动,如波浪一样。 在即将到朱五面前之时,方阵前两个军官,突然大喊,“竖枪!” 哗! 震人心魄的动作声中,长枪向天。 紧接着,震耳欲聋的声音,冲破天际。 “汉家江山八千里,吾王大旗迎风举,金戈铁马撒热血,塞外之地竖藩篱!” 激荡,激动,热血,种种情绪直接冲击到人的头顶。 城头上的人,已经说不出话来。观礼的百姓们,睁大眼睛不能自己。 “下面是,陷阵营!” 在朱玉的喊声中,又一队洪流呼啸而来。 刀光闪耀,整个队伍似乎就是一把尖刀,所向披靡。 “吾种源远流长,吾族德被四方,吾军战无不胜,吾王万寿无疆!” 朱五如同雕塑一样,注视着一队队士卒从面前走过。 回望城头,这是一次完美的武装游行。 军心,人心,都在掌握之中。 “下面是汉王的中军!” 朱玉喊过之后,人群陡然乱了起来。 “他们抗的是什么?” “那是什么家伙?” 只有,朱重八皱起双眉,抚摸着自己的肋部。 数百人火枪手方阵,迎面而来,和前面的比起来,这支方阵,俨然更像是后世的军人。 “竖枪!” 咔嚓! 带着刺刀的火绳枪,顶在袍泽的后心,整个队伍,横看竖看,都是笔直的一条线。 朱五笑着,士卒们嘶吼着。 “君不见,汉长缨,踏破贺兰百万兵。 君不见,唐时骑,追杀匈奴无人敌!” “这就是火铳吧?”关先生在朱重八身边,看似无意的问道。 “嗯!”朱重八点点头,“杀人于无形,无坚不摧!” 话音落下,城墙上又是一阵骚动。 “骑兵拉的什么?” “那大铁管子是啥? 看着这些土鳖,朱玉不屑的笑笑,朗声道,“下面出场的,是定远军的炮兵部队!”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