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邪》 第1章 靳月大人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悬崖上。 衣衫凌乱的女子瘫坐在地,身上斑驳难掩,“大人,没路了……我们逃不了了!” “哭什么?我还没死呢!”靳月冷喝,满是血污的脸上,亦难掩身上的肃杀之气。她幽幽的转身,冷眼望着着围拢上来的贼人。鲜血自袖管里涌出,沿着剑刃从剑尖滴落下来。 “小娘子生得好生俊俏!” “旁边那女子也不错,这辣婆娘……啧啧啧,要是能亲上一口……简直是美死了!” 靳月握着剑的手,止不住颤抖。 蓦地,有快马疾驰而来,“二当家不好了,大批官军驰援矶城,矶城之围已解,大当家也被杀了!” 靳月的唇角漾开一丝释然的轻笑,带着丝丝艰涩。 矶城没事了! 他和那个女子,也安全了。 脑子里是他带着十分嫌恶,又带着命令式的话语:你去引开他们,我去救她! 十年,十年的朝夕相伴,不如那女子的一颦一笑。 望着矶城方向,靳月微微挺直了腰杆。风吹过凌乱的衣衫,即便满面血污,也挡不住她眸中的冷戾之气,“若有来生,便当个寻常女子罢!” “他妈的……抓住她们!” 冷剑“咣当”坠地,靳月纵身一跃,跳下万丈悬崖。 耳边,是玉和绝望的呼喊,“大人……” 呵,就这样罢! “靳月?听得到我说话吗?不许睡!靳月!靳月!” ………… 两年后。 衡州城,傅家。 靳月坐在梳妆镜前,瞧着镜子里浓妆艳抹的容脸,眉心皱得紧紧的。 四周皆是红彤彤的颜色,红色的床单褥子,红色的帐子,红色的绸子,桌案上摆着一盘盘的坚果,大红喜字贴满门窗。 但一个月前,爹的药庐出了事,说是药有问题,被府衙的人抓进了大牢,幸得傅家施以援手。 傅家在衡州城,财力通天。 傅家老太爷在世的时候,父亲靳丰年对其有过数次的救命之恩,老太爷临死之前还特别叮嘱,一定要善待靳家的人。 可她没想到,傅家竟然还有交换条件,让她为傅家的五公子——傅九卿冲喜。 父亲年迈,不能在大牢待太久,靳月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昨儿大婚,傅家来人,说是傅九卿病重不能起身,于是从下轿到拜堂,乃至于入洞房,都是靳月一个人完成,直到现在,靳月也没见着傅九卿。 外头忽然响起了尖锐的骂声,“狗眼都不瞧着,这都什么时辰了,还不伺候新夫人出门,打量着是要老爷和夫人都等到日上三竿不成?” 还不等靳月反应过来,哒哒的脚步声已经进了房门。 满脸冷色的妇人,进门便横了屋子里的众人一眼,径直走到了梳妆镜前,,眼神就跟刀子似的,在靳月身上剜着。 靳月皱眉,这眼神让她觉得很不舒服。 “徐嬷嬷!”霜枝瑟瑟发抖,满面惊慌,“少夫人……” 妇人抬手便是一巴掌,直打得霜枝扑倒在地,“废什么话,还不快点!” 靳月正欲起身,却被快速爬起的霜枝一把摁住,“是是是,奴婢这就扶着少夫人去敬茶。” 正厅内。 傅家的老爷子——傅正柏,与大房夫人孙氏,脸色黑沉的坐着。 “太不像话了!”孙氏将杯盏重重搁在桌案上,“都什么时候了,竟还睡着。新媳妇刚入门就这般无法无天,以为咱们傅家没半点规矩了?” 靳月正好走到门口,听得这话,掉头就走。里面的人说话这般刻薄,她现在进去,不得被扒一层皮?谁爱去谁去!姑奶奶不伺候。 “少夫人?”霜枝满面惊恐。 腕上颓然一凉,靳月猛地僵在当场,快速抬头。 俊美无双的男人,如同画中走出的一般。 他穿着一袭月白色的长袍,衬得那张脸,透着病态的苍白,难见丝毫血色,尤其是他的眼神,淬着瘆人的寒,神情淡漠得像是个局外人。 靳月挣扎了一下,想抽回手。 他却紧握着她的手腕不放,力道有些生重,“去哪?” 外人听着,只觉得五公子声音温柔低缓。唯有靳月靠得近,能清晰的听到他声音里,裹挟的幽冷,“想让你爹再进去吗?”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章 冷面夫君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靳月咬着牙,被傅九卿拽进了正厅。 刹那间,一双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目光或灼热,或冰凉,且瞧着都是一副冷嘲热讽的模样。 傅九卿低眉看她,瞧着她长长的睫毛,不经意的颤了一下。 “到底是新婚小夫妻,进门都是手牵着手,真是叫人歆羡!”说话的是二房姨娘柳氏。 这话听得孙氏心里酸溜溜的,虽然她是正室,可膝下唯有两子:长子落水而逝,留下个四子却因幼时高热,被“烧”成了个痴傻之人。 自那以后,傅正柏便很少留宿在她院中。 孙氏冷哼,目光落在靳月脸上时,极为嫌恶的瞪了一眼。 傅九卿拽着她跪下,端起手边的杯盏递了上去,恭敬的喊了声,“爹!” 他扭头去取第二杯茶的时候,嗓子里发出极轻的声音,“照做!” 这话是冲她说的,却没有抬眼看她。 瞧着四周冷嘲热讽的眼神,靳月绷着脸照做,都到了这份上,不能给父亲丢人。 “爹!”靳月有些拘谨。 傅正柏垂着眼看她,到底是一家之主,颇具威严,好在傅正柏并未说什么,喝了茶便由底下人递了红包。 靳月收下红包,又给孙氏敬茶,“夫人!” 孙氏黑着脸,伸手去接。 却不知怎的,杯盏忽然倾斜。 “小心!”基于本能,靳月下意识的伸手去接。 却有冰凉的手,快速覆在了她的掌心,滚烫的茶水全泼在了上面。 边上的柳氏故作惊叫,“哎呀,这可是刚沏好的新茶……快,快去找大夫!五公子烫伤了!” 杯盏掼碎在地,靳月不敢置信的望着身边的傅九卿。滚烫的茶水烫在他手背上,他亦是面不改色,仍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怎么回事?”傅正柏黑着脸起身。 傅九卿拽着靳月起身,恭敬的冲着父亲行了礼,“惊扰了父亲和夫人,是孩儿的不是!月儿刚入府,有些规矩还不大懂,父亲若要责罚,孩儿愿意一力承担。” 许是说得有些急了,他忽然握紧她的手,忍不住咳嗽起来,原本惨白如纸的脸,倒是因着剧烈的咳嗽而泛起了些许的血色。 傅正柏责怪的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下,扭头望着孙氏,“派个称心的,好生教导,过些日子就是中秋佳节,知府大人已经派人来打过招呼,别到时候丢了傅家的脸。” 孙氏面上紧了紧,“是。” 听自家老爷的意思,不就是责怪她这个持家的夫人,没打理好府中内务。 新媳妇进门,连敬个茶的礼数都不懂?! 待厅内的人都走了,傅九卿才牵着靳月跨出门。 “你的手……”靳月皱眉。 傅九卿他原就是肤色偏白,整个手背都是血红之色,有两处已经烫出了血泡,可他好似浑然未觉,一言不发的拽着靳月回自己的院子。 “哎,你的手受伤了。”靳月疾呼。 他忽的顿住脚步,面无表情的望她,幽邃的瞳仁里透着沁人的凉,“我是你夫君!” 靳月冷不丁打了个寒颤,这人的眼神,真冷……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章 擦药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待回了院子,靳月终于抽回手,腕上已被他拽得通红。这人委实怪,瞧着是个病秧子,力道却这样重,生怕她跑了一样。 傅九卿进了门就没再搭理靳月,径直去了房。 “少夫人,您没事吧?”霜枝低低的问。 靳月揉着手腕,“没事!” 她当然没事,那一杯热茶全都泼在了傅九卿的手背上,她是半点都没烫着。 不过,那么漂亮的一双手,要是留疤还真是可惜了,还好入府的时候,爹给了她不少药,烫伤药……应该也有。 房。 靳月紧了紧手中的药盂,瞧了一眼守在门口的家仆。 众人恭敬的行礼,“少夫人。” “他在吗?”她低声问。 傅九卿正倚在软榻上,低低的咳嗽着,面色极为苍白。 亲随——君山,上前行礼,“公子,是少夫人来了!” “让她进来。”他半眯着眼睛转着拇指上的扳指,好似已经知道她为何而来。 君山行了礼,转身去开门。 “少夫人!”君山躬身,“公子请您进去。” “好!”靳月捏着药盂进了房。 傅九卿的房很大,到处都是架,籍摆得满满当当的,靳月的眼睛都有些看不过来。 直到听见了咳嗽声,她才回过神,想起自己干什么来了!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软榻前,未有开口,心先震,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词儿来:妖孽! 傅九卿阖眼躺在软榻上,身上半覆着墨狐大氅。 但见其五官精致,薄唇微抿,周身肤色被衬得如同璞玉般莹润剔透。 靳月想着,若是将他送进花楼里,其色亦足以占个头魁。 “你在想什么?”妖孽睁开眼,音色清冷。 靳月浮游的神思猛地被拽回来,一迎上傅九卿的冷眸,她便愣了一下。这人好似天生一股冷戾之气,稍稍靠近便觉得寒意渗人,真是白瞎了这副好皮囊。 傅九卿的视线从她的脸上,往下移,最后停驻在她紧握的手上,冷淡的问,“你来干什么?” 靳月当即将手中的药盂递出去,“我拿了点药,对烫伤特别有用,我看你的手背上都起了血泡。” 他的一只手正搭在氅子上,黑白交相辉映,衬得这手白皙如玉。 听得她的话,他半垂着眸,也不知在想什么,长长的睫毛在眼窝处打着斑驳的暗影,好似敛了些许冷意,看上去很是沉静。 靳月不相欠他人情,“我给你擦点?” 她再不情愿,也是入了傅家的门,终是夫妻一场,何况他又是因为她而受的伤。 他半抬着眉眼看她。 “你的手那么漂亮,留疤就不好看了!”靳月轻哄,“擦点吧?” 傅九卿默默的伸出手,轻轻搭在了大氅上。 靳月:同意了? 只是…… “水泡怎么破了?”靳月骇然,扭头瞧着桌上有药箱,慌忙转身去找棉签,“烫伤的水泡是不能戳破的,否则容易溃烂,你怎么这样不小心?” 傅九卿没说话,眸色深深的盯着她忙碌的背影。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章 夫君不好惹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靳月的手脚还算麻利,坐在软榻边上,快速擦去傅九卿手背上的脓水。想了想,她郑重其事的开口,“那个……我下手可能会有点重,你若是疼就喊一声。” 见傅九卿没反应,她便当他是同意了。 她的动作委实算不得温柔,但看得出来,她已经很小心了,以至额角都渗出了薄汗。 “你不疼吗?”靳月没忍住,擦完药抬头看他。 傅九卿不知道在想什么,被她这么一问,好似打断了思路,眸色瞬时冷了几分。 靳月心里打鼓,也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 白皙的手背上,被她覆上了厚厚一层膏药,傅九卿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一丝嫌弃的表情,俄而又悄然掩去,将脸别开,不去看她。 上完药,靳月抬了头,“好些吗?” 傅九卿黑着脸收手,声音如同凝了冰渣子,“出去!” 靳月错愕,这人怎么这样喜怒无常? 真不好伺候! 若不是念在他是因她而伤,她才不来触霉头。 霜枝焦灼的等在院子里,瞧着靳月出来,忙不迭迎了上去,“少夫人?” “走吧!”靳月出了院子便胡乱的走。 “少夫人,您这是要去哪?”霜枝紧随其后。 靳月拾阶而上,到了天桥上站着。 此处视野好,能瞧着大半个傅家庭院。只瞧着错落有致的亭台楼阁,数不清的庭院,不远处是偌大的人工湖,周遭烟柳低垂,景致格外迷人。 下了天桥,靳月直奔人工湖而去。 阳光下,湖面波光粼粼,风吹杨柳低垂,沿边儿还有数座亭子,以供休憩。秋风习习,风中夹杂着桂花清香,好生惬意。 然则,靳月刚坐定,便听得杂乱之声从假山后传来。 紧接着一个胖乎乎,肉嘟嘟的男子,噘着嘴窜出来,扯着嗓子高喊着,“我要吃鱼,我要吃鱼!”身后一大帮奴才,着急忙慌的追着他跑。 霜枝骇然,“少夫人,咱快些走吧,是长房的四公子。” 傅家的四公子——傅东宝,为长房夫人孙氏所生,但因为小时候烧坏了脑子,所以……是个傻子! 傅东宝堵住了去路,抓耳挠腮的打量着靳月,“你、你是哪里的奴才?没见过。” “公子,这是五公子的新夫人。”底下人慌忙解释,俄而又低低的加了一句,“嫁过来冲喜的。” 傅东宝瞬时眼前一亮,拍着双手又蹦又跳,“哦,是五弟媳妇!五弟媳妇好漂亮……” 靳月皱眉,自己脸上擦着厚厚的脂粉,估计亲爹都认不出来。 傻子,就是傻子。 “五弟媳妇,你帮我找找,我鱼丢了!”傅东宝忽然上前拉住了靳月的手,惊得霜枝与一众奴才慌忙冲上去,赶紧将两人分开。 傅东宝瘪瘪嘴,作势欲哭。 靳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傻子这么大块头,撒起娇来真是让人受不了! “鱼丢哪儿了?”靳月问。 傅东宝带着哭腔说,“我想吃鱼,又不敢杀鱼,就把它丢进湖里,想把它淹死……” 靳月的眉心突突的跳:“……” “哇,鱼……鱼浮起来了!”傅东宝忽然兴奋的大叫,伸手指着湖面,“鱼、鱼!” 靳月转身,却见着霜枝的脸色,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呈现出惊惧之色。 这哪里是什么鱼,分明是…… “啊,死人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章 闯祸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人被捞上来的时候,靳月偷瞄了一眼,已被泡得面目全非,辨不出本来面目。 谁能想到这样好的景致里,会突然出现这种事? 孙氏是第一个赶到的,面上难看到了极点,她一眼就盯上了靳月,方才在厅内害得自己被老爷训斥,如今又出了这等事,若是被柳氏那贱人钻了空子…… 思及此处,孙氏愈发恨得切齿。 傅东宝欣喜若狂的跑过去,“娘,娘,好大一条鱼,那么大!” 孙氏冷声吩咐底下人,“还不快把四公子带下去。” 眼见着傅东宝都走了,靳月压着脚步声便想悄悄离开,她可不想趟这浑水。 “站住!”孙氏冷喝,“这件事你不想给个交代吗?” 靳月指了指自己,“我?” 与她何干? “大夫人,少夫人刚刚进门,什么都不知道,也不认识这人。”霜枝行礼,慌忙解释着,“这事真的跟少夫人一点关系都没有,请您明察。” 孙氏冷哼,“偏你来到这儿,这人就浮上来了,还敢说跟你没关系?” “不不不,大夫人……” 还不待霜枝开口,徐嬷嬷快速抬手,瞬时一记响亮的耳光甩在了霜枝的脸上,直把霜枝打趴在地,“贱蹄子,大夫人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吗?不过是个奴婢,也敢在夫人面前放肆。” “徐嬷嬷?”靳月紧了紧袖中的手,不动神色的走到霜枝面前,“您也是傅家的主子?” 徐嬷嬷轻哼,“老奴乃是……” 靳月反手便是一记响亮的耳刮子还回去,“都自称老奴了,还乃什么?” 这一巴掌,委实将所有人都打蒙了。 徐嬷嬷身子一颤,险些扑在地上,所幸被一旁的小丫鬟们扶住,这才将将站定。 “我再不济,府里的人也得称我一声少夫人,你算个什么东西,在这里大呼小叫的?”靳月目光陡沉,揉着自己的手,“霜枝挨打是她不懂本分,在夫人面前放肆。而你呢?同理。” “你!”徐嬷嬷一张嘴,便有血沫子沿着唇角涌出,她慌忙捂住了口鼻,老脸拧巴成一团。 别说是府内的奴才没见过这种场面,饶是孙氏也愣了,她好歹也是傅家的女主子,就算傅九卿见着她,也得尊一声夫人,今儿被这个小丫头片子当场羞辱,她这口气岂能咽下,“把她抓起来,家法处置!” “慢着!”靳月捋着衣袖,慢条斯理的说道,“眼下有人死了,咱报个官,请府衙的人做个见证,免得到时候传出去,大夫人随意污蔑,新入府的少夫人杀人。我这人脸皮薄,怕挂不住!” 孙氏手一抖,瞳仁骇然紧缩,“你……” “霜枝,去报官!”靳月故作惋惜的轻叹,“我就在这里等着他们来抓我!” 霜枝爬起来,满面惶恐,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滚回你的院子去!”孙氏咬着后槽牙。 一口气吐不出又咽不下,就跟吃了一只死苍蝇似的。 “多谢大夫人!”靳月弯了弯唇角,临走前又瞧了一眼放在地上的尸身,“这人不是淹死的,是死后丢进湖里的,好好查查吧!” 众人皆惊,却只能看着她扬长而去。 直到走远了,霜枝才敢小声的问,“少夫人,奴婢不明白,夫人为什么放过咱们了?徐嬷嬷是夫人的娘家陪嫁,府里没人敢惹徐嬷嬷,您方才还打了徐嬷嬷呢!” “衡州城谁不知道,我爹误伤人命的事情,若真的报官,府衙再定我一个杀人之罪,傅家的名声就全完了,老爷子不得扒了她的皮?”靳月翻个白眼,“她不敢用莫须有之名,坏了傅家的声誉。” 霜枝恍然大悟,“少夫人真聪明。” 然则…… 功夫再高也怕菜刀! 比如,站在回廊尽处,长身如玉的某人。 熟悉的轻咳声过后,是傅九卿低沉幽凉的冷斥,“还不过来?”靳月心下一紧,不进反退。 “过来!”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6章 笼屉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靳月觉得,这傅九卿皮相生得好,习惯却不怎么好,总喜欢拽她手腕。 这回,她又是被他拽着回院子的。 “路我已经认得,你还这样拽着我作甚?”靳月揉着微红的手腕,“我又不会跑。” 父亲刚从牢里出来,她还指着傅家能护佑父亲,能跑哪儿去? “进来!”傅九卿抬步进屋。 “少夫人,您莫要惹公子生气,外头可都瞧着呢!”霜枝低声劝诫。 外头? 靳月顿住脚步,想起了大房、二房。 大夫人孙氏,刚刚大夫人怎么做的,她可不敢忘记。 拎着裙摆,靳月一路小碎步,直追傅九卿。 仿佛是想起了什么,傅九卿猛地顿步转身,“君山……” “公子!” “少夫人!” 怀中钝痛,却是某人投怀送抱,与他撞个满怀,然则下一刻,他赫然拧起了眉,原是凉薄之人,如今更似大雨将至,乌云盖顶。 有风从墙头掠过,拂落秋日黄叶,窸窸窣窣的落地。 鼻间微热,靳月默默的捂住了鼻子,这人是铁打的吗?只是这么一撞,竟然…… 掌心里一片殷红,她流鼻血了! “奴婢这就去拿药!”霜枝撒腿就跑。 “没事没事,不用拿,我……” 话还没说完,靳月已经被拽进了屋。 “躺着,没让你起来,不许起来!”傅九卿冷着脸吩咐。 他说这话的时候,嗓音尤冷,像是冬日里刮起的霜雪,夹杂着雪粒子。 靳月觉得这压根不是关心,而是嫌恶、嫌弃。尤其是看他甩袖子坐在窗前的动作,生怕她的鼻血会沾在他袍子上似的。 “鼻梁骨没断,就是撞了一下!”靳月仰着头,轻轻拍着额头,“一会就能止住。” 霜枝捧着药,刚要进门,却被君山拦下。 “别进去!”君山拽着霜枝行至一旁,“待会你把院子所有的门都关上,就留一道正门,明白吗?” 霜枝摇摇头,不明白! 君山眉心微皱,“照做总会吧?” 霜枝连连点头,会! 虽然不知道君山想做什么,可他是跟在公子身边的贴身随扈,他的意思也许就是公子的意思,霜枝自然不会违抗。 只是,眼下这七八月的天,偶尔还得窜一下秋老虎,这两天的天气又热起来了,穿着薄衫尚且热得慌,再把院门都合上,这院子不就成笼屉了吗? 君山端进来一盘冰镇梨汤,说是清心解热,又将一本毕恭毕敬的搁在窗前,应该是傅九卿让他去拿的。 “我又不是燥热所致!”靳月用帕子,拭去了鼻角的血渍,确定没有再流血,这才慢慢悠悠的坐起来,“我爹就是大夫,这点小事我还不知道吗?” 傅九卿没搭理她,就在窗前坐着看。 一袭白衣,一杯茶,一本。 茶香四溢,儒雅天成。 外头闹出了点动静,靳月伏在窗口,扒拉着缝隙往外看,瞧着徐嬷嬷大摇大摆的进了院子,手里好似还捏了个东西,瞧不真切是什么。 想了想,她作势要将窗户打开。 “啪”的一声脆响,傅九卿的就这么毫无预兆的敲在她手背上。 力道不重,但却将靳月惊了一下,赶紧缩了手。 瞧着紧闭的窗户,靳月心里堵着一股气,“你这是作甚?” “喝梨汤!”傅九卿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冷淡的脸上没有半分情绪波动。 他继续看他的,她老老实实的喝着冰镇梨汤。 一碗梨汤下去,身上的燥热瞬时去了大半,真是舒坦。 可外头的人,就没这么好受了。 徐嬷嬷前脚门后,霜枝后脚就把院门关上了,就好像给笼屉盖上了盖子,整个院子热气腾腾。到底是年纪大了,时间一久,徐嬷嬷便眼前发昏,连站都站不大稳,有些摇摇晃晃。 “少夫人怎么还没出来?”徐嬷嬷白了一张脸,热汗如雨。 霜枝行礼,笑着拭汗,“徐嬷嬷再等等吧!少夫人回来的时候磕着了,这会公子也在屋里陪着,奴婢可不敢去敲门,徐嬷嬷要是等不及,您自个去试试?” 谁不知道这五公子傅九卿,是个病秧子、也是个冰疙瘩,偏偏又是傅正柏的老来子,颇得傅老爷子的欢心。 除了傅老爷,谁敢去敲他的门? “我是奉了、奉了大夫人之命前来……” “哎哎哎,徐嬷嬷!徐嬷嬷!” “快点抬出去,去拿解暑药!” 隔着一道门。 靳月:“……”  这也行?!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7章 有很多疤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眼见着徐嬷嬷被抬走,靳月这才小心翼翼的打开门。 霜枝正吩咐人去开院门,骤见着少夫人出来,急忙迎上去行礼,“少夫人,没事了没事了!” 靳月皱眉,“这你的主意?” 霜枝慌忙摇头,没敢承认,也没敢否认,只是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门口的君山。 见状,靳月心中了然。 “今日安生点,明日归宁,别再生出什么事来!”傅九卿跨步出门,拂袖而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靳月愣怔,却见着那袭月白色渐行渐远,终是消失在拐弯处。 “少夫人,奴婢也去帮您准备。”霜枝行礼。 君山默默的跟在自家公子身后。 “东西都准备好了?”傅九卿冷淡的开口。 君山颔首,“公子放心,归宁的礼品都已经备下,绝对不会让少夫人没脸面。” “那也是傅家的脸面。”他负手而立,顿住脚步。 瞧着回廊里被风吹得左右摇晃的灯笼,眸中似有什么东西涌动,却被很快的压制回去。 再抬眸时,依旧平波无澜。 “公子,奴才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君山半低着头。 “那就不用讲。”傅九卿拂袖而去。 君山张了张嘴,心头微怔,转而又自嘲般的笑了笑。公子这样聪慧的人,怎会不明白他想问什么,左不过是因为徐嬷嬷的事。 若是真的将大夫人惹急了,大夫人去找老爷告状…… 大夫人终究是长辈,而徐嬷嬷又是大夫人的陪嫁!  夜里的时候,傅九卿没有过来。 上宜院,多得是院子。 靳月坐在梳妆镜前,终于卸下了满脸厚厚的脂粉。 镜子里的人,明明娇俏得很,却因着那一层东西,被糊得面目全非。 “这就顺眼多了!”靳月冲着镜子笑了笑,“以后别给我糊那些东西,我不喜欢!” “少夫人,这是府里的规矩。”霜枝梳理着靳月的发髻,却是没敢抬头看她,悄无声息的转移了话茬,“听说徐嬷嬷请了大夫!” 靳月一愣,“严重吗?” “府内有大夫照看,少夫人您别担心!”霜枝将钗环取下,恭敬的收入簪盒之中,“何况徐嬷嬷乃是大夫人的陪嫁,大夫人不会亏待她。” “既是如此,大夫人也不会放过我吧?”靳月举一反三。 霜枝愣了愣,好像是这个理儿…… 靳月起身,缓步朝着屏风后的浴桶走去,“狐狸!” “少夫人要养狐狸?”霜枝不明白靳月的意思。 “已经被狐狸咬了一口,再养,我还要不要命了?”靳月翻个白眼,钻进了浴桶里。 薄雾氤氲,美人如玉。 只是…… “少夫人,您这个……”霜枝骇然,“您的身上怎么这么多疤?” 可不。 背上,肩头,乃至于胸口位置,都有一些陈年旧疤。 虽然不能和傅九卿那个妖孽相比,但靳月的肤色,还是教常人更白一些,是以身上的伤痕看上去,略显狰狞。 “小时候贪玩,摔的。”靳月随口敷衍。 她是真的不记得,这些伤痕是怎么来的? 爹说是小时候贪玩,摔的! 靳月压根不信,就胸口这个位置,明明像极了箭伤,怎么可能是摔出来的?但爹不肯说,她也不想问,有些东西可能注定要忘掉吧! 毕竟——能忘掉的,都不再重要!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靳月就被拽起来了,脸上又糊了那么一层。 霜枝干起这活越发的得心应手,刷子拿在手里,动作就跟糊墙似的,半点都不含糊。 傅九卿等在府门口,见着她出来,眉心微微拧起,俄而略带嫌恶的将视线别开。 搓一把脸上的脂粉,靳月满心嫌弃,拎着裙摆跟着傅九卿进马车。 谁知她还没坐下,某人就掩着口鼻开始咳嗽,“去后面!”  靳月:“……” “去后面!”他冷着脸重复了一句,目光凉凉的睨她。 靳月咬着后槽牙,“去就去!” 面墙是你们糊的,现在嫌她味大?! 若不是看在今日是她的三朝回门,不能让别人看笑话,免得丢了爹的脸,她一定…… 病秧子,毛病还真多!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8章 要我亲自替你摘下来?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城外靳家庄,地处偏僻。 靳家就在山脚下,更是偏僻得不能再偏了。 篱笆小院内,种满了她从山上挖回来的兰草。 靳丰年一早就在家里等着,欢天喜地的将傅九卿迎进去,只是这腿仍是一瘸一拐,可见还没好利索。 傅九卿一言不发的进了屋子,反倒是靳月还站在原地触景伤情。 霜枝颇有眼力见,拎着院中炉子上的水壶,快速进门去沏茶。 隔着篱笆墙,沈夜生冲她招手。 她当时出嫁全然因为父亲之事,性命攸关,所以很是匆忙,“你怎么来了?” 沈夜生不说话,两人静静的走到屋旁的小溪边站着。 “给你!”沈夜生递来一个木头镯子,“你知我身无长物,委实也送不起什么贺嫁之礼。亲手做的,不值钱,但总算是一份心意。傅家不缺东西,所以就当是念想,望你莫要嫌弃。” 沈夜生是沈大娘的儿子,沈家是外来的,算是外姓。但沈家出过两个秀才,在这样的小地方,也算是小有名气,所以靳家庄的人待沈家还算客气。 到了这一代,沈家只剩下沈夜生这么一个独苗。 沈夜生不喜欢读,经常跑到山脚下的山洞里,做他喜欢的木匠活,靳月来来回回给他送过几次好木料,时日久了,二人私底下甚是交好。 “你我之间,还说这些作甚?”靳月二话不说就套在了自己的腕上,“哎呦,刚合适!其实我一直想要个手环,可你知道我这人力气大,那些翡翠玉器之类的太不经磕了!你送的,真合我意!” “真的?”沈夜生眼里放光。 “真的真的!”靳月点点头,忽的紧了紧面色,“那个……你要是没什么事就先回去吧!” 沈夜生一愣,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一袭白衣的傅九卿,就这么无声无息的站在院子里,似乎正往这边瞧,也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 “我先走了!”沈夜生撒腿就跑。 靳月掸了掸袖子,刻意将腕上的东高原地起来,缓步朝着家门走去。 到了院门口,她便站住了,再不愿上前。 只见着傅九卿面无表情,眸光沉郁,饶是今儿阳光甚好,可落在他身上,反而越发寒凉,叫人心生惧意。 靳月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根根立起,就跟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亏心事似的,压根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过来!”傅九卿低声开口。 靳月默默的将手藏到身后,往前挪动了两步。 傅九卿眯起眸子,音色加重了些许,“过来!” “过去就过去,那么凶作甚?”明明没干什么坏事,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一个病秧子罢了,难不成还真能吃了她? 靳月咚咚咚上前几步,终是站在了他面前,“有事?” 秋日里的风,不知从哪儿卷了几片黄叶,将鞋面上飞过,终是贴在墙根处。 她扬起头,略带倔强的望着阳光里的傅九卿。 逆光而站的男子,肤色冷白,长而浓密的睫毛就这么半掩着,愈显得那双瞳仁,幽暗深邃,不见半点光亮,好似能将人吞进去一般,浑身上下透着几分诡异的妖冶之色。 他微微弯下腰,鼻尖都险些碰到她的鼻尖,嗓音里透着瘆人的凉,“要我亲自替你摘下来吗?”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9章 她有病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靳月咬着后槽牙,“朋友送的,不能摘。”  “朋友?”傅九卿声调微扬,站直了身子,居高临下的睨着她,“月儿……不乖。” 这声音里仿佛结了冰,传到靳月的耳朵里,凉凉的……颇为瘆人。 她站在他投下的暗影里,迎上他阴鸷的眸,只觉得周遭压抑至极,连呼吸都有些乱了。 下一刻,她猛地身子轻侧,一溜烟似的跑进屋子。 那意思就是:不摘!就不摘! “公子?”君山有些心慌。 甚少有人违背公子的命令。 “该罚!”傅九卿拂袖转身。 君山下意识的抖了抖,面色铁青。 靳丰年瞧着急忙跑进来的靳月,不由的皱起眉头,“都成了亲,还这般莽莽撞撞的,成何体统?爹平素是怎么教你的?入了傅家,得……” “得端庄温柔!”靳月接过话茬,“可这是我家,又不是傅家,我管他什么端庄不端庄的。” “你这孩子,什么时候才能长大?”靳丰年从药箱里取出一个瓷瓶,转手递给她,“对了,这是你的药。爹在牢里的这段时间,你的腹痛之症可曾犯过?” 靳月点头,将瓷瓶收入袖中,“犯过一次,吃了药便罢了!” 靳丰年轻叹,见着傅九卿进来,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听说知府大人邀约傅家上下,中秋赴宴?”靳丰年坐下。 翁婿两个瞧着倒是熟稔,半点都不生疏,反倒是靳月这个闺女,被冷落在一旁,插不上半句话。 傅九卿“嗯”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屋子里沉静得很。 靳月明明站在傅九卿的身侧,却总觉得这人在拿眼睛瞄她。 心里有些发虚,她默默的把戴着木环的手,藏在了身后,佯装镇定的将视线别开,可身上的汗毛不知何故,时不时的立起,害得她的耳根微微发烫。 在草庐内坐了坐,傅九卿便准备离开。 靳月三番四次给父亲使眼色,然则这当了岳丈的老父亲,愣是当了睁眼瞎,巴巴的把闺女推上了马车。 “爹?”靳月软了声音,“我不想走!” “嫁了人就是傅家的媳妇,不可任性!”靳丰年迫不及待的挥挥手,“和姑爷好好过日子,不要闹脾气,不要惹事,还有还有,千万千万不许打架!!” 靳月揉着眉心,默不作声的进了马车,竟特意叮嘱个“不许打架”,真是操碎了老父亲的心! 马车回城的路上,靳月歪着脑袋打盹。 忽然马车剧烈摇晃,脑袋“砰”的一声磕在了车窗上。 “少夫人?没事吧?”听得动静,霜枝在外头焦急的喊。 靳月揉着生疼的额头,打开车门走出去,“怎么回……” 话还没说完,已经咽了回去。 黑压压一群人,将车队团团围住,一个个手里拿着刀,凶神恶煞。 “少夫人别出来!”君山在车外站着,压着嗓子低语。 靳月点点头,“霜枝,你进来伺候!” 霜枝先是一愣,当即扭头去看君山。 见着君山点头,她这才拎着裙摆,快速进了马车,毕恭毕敬的跪坐在马车内,“少夫人莫要担心,公子身边的奴才,都是会手脚功夫的。” 靳月没吭声,静静听着外头的动静。 剪径的盗匪要银两,傅家自然给得起。 一开始还说得好好的,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动起手来。 刀刃碰撞之音此起彼伏,靳月有些坐不住。 忽然间,车门被刀刃破开,一道寒光直射霜枝面门。  “闪开!”靳月毫不犹豫的推开霜枝。 “少夫人!” 刀尖不偏不倚,在距离眉心毫厘之处停驻,修长的两指竟以精准无比的力道,夹住了刀刃。 霜枝瞪大眼睛,赫然盯着自家少夫人。 只见那双明亮的眸子里,一点点漫开的杀气,如同青锋剑出鞘,其势锐不可挡……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0章 宋宴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靳月窜出马,眨眼间的功夫,已经捏断了一名盗匪的脖颈。 霜枝瞪大眼睛,捂着嘴巴不敢喊出声。 少夫人的速度太快,杀人的手法几乎可以用娴熟来形容。 果断,狠辣,下手绝不留情。 若不是君山扣住了靳月的手腕,难料后面会发生怎样可怕的事情。 连靳月自己都愣了神,瞧着被拧断脖子,倒伏在自己脚下的盗匪,身子瞬时轻颤,“我、我杀人了?” “不,这是奴才杀的!”君山快速松手。 盗匪冲上来的那一刻,君山反手便捏住了那人的脖颈,只听得“咔擦”一声响,盗匪应声倒地,颈骨断裂。 靳月紧贴着车轱辘站定,仿佛失了神一般,视线直勾勾的盯着盗匪尸身。 下一刻,有暗影快速挡在跟前,遮住了她的视线。 傅九卿面无表情,眸色沉郁的瞧了她一眼,便将视线落在了别处。他站在那个位置不动,不知是不是刻意。 靳月原以为傅九卿会让她解释,可等了半晌,也没见着傅九卿有开口的意思。反而因为他的靠近,所有的傅家护卫快速围拢,将周遭团团护住。 突然间,周围响起纷乱的甲胄声。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官军来了!”  盗匪顿作鸟兽散,却被府衙的人快速包围,刹那间又是一番厮杀。 君山纵身一跃,快速退至傅九卿身边。 “傅公子?”知府——陈酿,从马背上下来,“你怎么在这?” 傅九卿上前一步,正好挡在了靳月身前,轻咳两声才开口说道,“今儿是我家夫人三朝回门,不想竟在这里遇见了这帮贼人,多谢知府大人相救!” 陈酿点点头,方记起今儿是傅家少夫人的归宁之日。 可他瞧了一眼,也没瞧见傅九卿的夫人,唯有一片女子的衣角被风吹着,从傅九卿的身后露出来。 “没事就好!”陈酿如释重负。 人没事就是万幸。 “没什么事,我们就先回城了!”傅九卿面不改色。 陈酿点头,“早些回去,免得傅家老爷子担心。” 傅九卿刚要转身,却见着陈酿拎了袍子,撒腿就跑。 有快马疾驰而来,及至近处,清晰可见马背上的少年人俊眉朗目,着锦衣佩玉带,微光中紫金琉璃玉冠,倾泻万丈华光,足见身份尊贵! “小王爷!”陈酿毕恭毕敬的行礼。 所有人都跟着行礼,高声尊呼小王爷。 小王爷是何许人也? 周王朝宋氏皇族,唯有三位亲王,两位已经故去。唯留下一位燕王,为当今圣上的亲叔叔,最得圣宠,手握京畿四十万大军。 燕王膝下唯有一子,名曰宋宴,人人皆尊——小王爷!  宋宴居高临下,骑在马背上,极尽倨傲之态,“一帮匪盗,白日逞凶,简直该死!” “是下官办事不利,惊扰了小王爷,请小王爷恕罪!”陈酿跪在马下,战战兢兢的开口。 宋宴鼻尖冷哼,目光黢冷的扫过周遭,“都是废物!” “下官马上处理!马上处置!”陈酿慌忙起身,让人快速将这些盗匪绑了。 宋宴原就没耐心,他一个小王爷,哪会在此浪费时间,当即猛地勒紧马缰,策马直奔衡州城方向。 傅九卿眸色深了几分,拽住靳月的手腕便上了马车。 也不知是因为什么缘故,宋宴忽觉得心里闷了一下,冷不丁勒住马缰,马声嘶鸣,他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 副将——程南,甚是不解,“小王爷,怎么了?” 轻轻捂着心口位置,宋宴面色微恙,视线直勾勾的盯着那两辆疾驰而去的马车,“那是什么人?”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1章 呵,女人!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好似……是傅家的人!”程南回答。 宋宴敛眸,“衡州城傅家?” “是!”程南点头,“小王爷,王爷和王妃一直在催着您回去,眼见着是要中秋了,您已经两年……” “再废话,就别跟着!”宋宴冷然,旋即策马而去。 程南轻叹,小王爷这性子…… 马车有些摇晃,不似之前的平稳,好似走得急。 靳月心神未定,扭头去看身边的傅九卿。 正巧,傅九卿微微侧头,就这么凉凉的扫了她一眼,眸底幽深而凉薄。 视线一碰撞,靳月下意识的往窗边靠了靠,“我、我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了,就这么一下子,便将人给……” “是君山杀的。”傅九卿的嗓音有些沙哑,似带了些许警告的意味。 靳月还想说点什么,被他一个眼神给冻了回去。 “记不住吗?”他缓了面色,瞧着她的脊背都快贴上了车壁,眸色旋即冷下来,“过来!” 靳月抿唇,往他身边挪了挪。 见他眸色愈深,靳月治好硬着头皮用力往前挪,这人明明是个病秧子,明明面色苍白,却有着摄人之势,看人的眼神总是阴测测,好像要将人吞下去似的。 “我会吃了你?离那么远作甚?”他盯着她的眼睛,语调不温不火。 “车内太闷热,我靠着车窗能、能凉一些。”说到最后,她觉得心虚,声音都凝了几分颤。 他几不可闻的轻哼,声音低沉。 可她还是听见了,又想着往后挪。 却被傅九卿忽的揽住了腰,“我身上凉,你靠我近点,就不会觉得热了!” 靳月干干的呵笑两声,极力掩饰内心深处的波澜,脊背上的寒意,瞬时窜了起来。 “是哪只手?”他问。 靳月愣了一下,旋即抬头。 近距离的望他,只看到他浓密的睫毛垂下,在下眼睑处打着斑驳的剪影,刚好将他眼底的阴鸷遮得严严实实。 若不去看他的眼睛,靳月觉得这人似乎就没那么吓人了。 然则下一刻…… “疼!”靳月惊呼。 血珠子从她小臂上快速涌出,瞬时滴落在罗裙上,晕开一朵朵鲜艳的血梅花。 清晰的齿痕,殷红的鲜血。 他竟然咬她?! 靳月红了眼眶,快速捂着伤口,“你怎么能咬人?” “记着疼,记着伤,就不会再控制不住自己!”他低哑的开口。 苍白的容脸,如白璧无瑕,因着唇上那一点血色,竟生出了旷世妖孽之感,何其妖冶无双,连带着那双冷眸,似乎也被血暖了不少。 靳月眉心皱得紧紧的,捂着生疼的伤口,咬伤极易留疤,他定是故意的! “生气了?”傅九卿的舌,快速舐过唇,竟是将那点血沫子卷了进去。 靳月心下骇然,他喝血?! 爹的医术上有过一些记载,说是有些人,生就怪疾,好嗜人血。 靳月看着自己小臂上的伤,血已经透过她薄衫袖口渗出,染满了她的指缝。她下意识的咽了口口水,有了这样的觉悟,再不敢在他面前多说什么,疼也只管忍着! 傅九卿半倚着软榻,从这个角度看上去,她半垂着眉眼,浓厚的胭脂水粉经过方才那一闹,早就掉了不少,眼下满脸斑驳,配着她如今凝重的表情,颇为滑稽。 唇角不自觉的弯了弯,唇齿间似乎还留着……她身上的气息。 等到马车进了城,靳月便气急败坏的跳下了马车。 “少夫人?”君山一愣,回头又望着车窗,“公子?” 车内传出低哑的轻咳,俄而,傅九卿慢悠悠的下了车,“让人去告诉我爹,就说燕王府的人到了。” “是!”君山颔首,“那少夫人?” “不急!”傅九卿拂袖而去。 她还能去哪? 自然是去医馆,急着疗伤,怕留疤呢…… 呵,女人!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2章 狗咬的?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靳月的确是进了医馆,咬伤必须尽快处理,她身上已经有太多的疤,委实不想再在小臂上留一个。 大夫觉得诧异,这咬痕极深,可见力道不浅。 “少夫人,奴婢帮您清理伤口!”霜枝唇线紧抿。 马车里就两个人,少夫人受伤,自然是…… 霜枝心里跟明镜似的,却也不敢多问,用小棉签轻轻擦着咬痕附近的血迹。 “霜枝?”二楼一声喊,“哟,这是五弟妹呀?” 靳月抬头,只见着一面容姣好的妇人,从二楼下来。 妇人唇角噙着笑,每走一步,发髻上的钗环便发出清晰的脆响,委实贵气得很。 “二少夫人!”霜枝慌忙行礼,压着嗓子冲靳月低语,“是二公子的夫人。” 二公子? 靳月了悟,傅家二公子——傅云杰的夫人。 赵福慧笑盈盈的走到靳月跟前,忽的尖叫,“哎呀这是怎么了?” 好在霜枝够机灵,忙用帕子掩住了靳月的伤处。 可赵福慧眼尖,到底还是瞧见了。 那截白皙如玉的小臂上,齿痕清晰,周遭红肿,显然是被人咬的。 “弟妹,这是怎么了?”赵福慧追问,“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在傅家五少夫人的胳膊上,咬出这么大一口子?你且告诉我,我定要回去找母亲为你做主!” 霜枝心慌,可主子们说话,哪有她这个奴才插嘴的份?就算着急,也只是干着急。 而对于这个五弟媳妇,赵福慧早有耳闻,可惜那两日她病着,委实没瞧见真人。 听说此女乡野出身,毫无规矩,一入府就打了徐嬷嬷,连大夫人都没放在眼里,怕是个没脑子的。 靳月虽然不懂大院里的弯道,可瞧着霜枝一个劲冲自己使眼色,心里便明白了些许,旋即起身行了礼,“多谢嫂子关心,妹妹感激不尽,只是……” “姐妹之间,哪用得着这么客气!”赵福慧作势要来握靳月的手。 靳月岂会不知道她的意思,无非是想掀开帕子看清楚伤情。 想得美! 单手反握,靳月笑嘻嘻的说,“嫂子说得是,咱们是妯娌,理该亲如姐妹。只是我这一不小心让狗咬了,若是告诉二夫人,惊着她老人家可怎么好?” 赵福慧想抽手,却没想到靳月的力气这么大,连抽了两下都没能抽出来,只得强颜欢笑,“妹妹说的哪里话,这种事怎么会惊着母亲呢?妹妹只管照实说,母亲深明大义,一定会为你做主。” “是吗?”靳月眨着无辜的眸,“二夫人真好!” “那是……自然……啊!” 靳月冷不丁一松手,赵福慧正在用力抽手,猝不及防的摔了四脚朝天,那模样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夫人?”丫鬟急忙上前搀扶。 “大嫂!”靳月瞥了霜枝一眼。 霜枝忙不迭过去,帮着搀起了赵福慧。 赵福慧这一摔,真真摔得不轻,发髻都摔乱了,钗环歪歪斜斜的挂在发髻上,两道娇眉几乎拧到了一块,疼得龇牙咧嘴。 “弟妹到底是什么意思?”赵福慧气急,“你是不是故意的?” 靳月捂着胳膊站起身,刚要开口,却骤然闭了嘴。 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赵福慧猛地心头一紧,傅九卿不知何时竟然站在了门口。 逆光中,那人长身如玉,仿若所有的光芒都被遮挡在外,脚下落着的阴翳,幽幽长长的延伸过来,一点点的向她们靠近。 最终,他站住脚步。 骨节分明的手微微蜷起,半抵着唇轻咳着,古井无波般的眸,漾开些许寒色,音色却是极为温柔的,“二嫂在这里作甚?” 打从嫁进傅家,赵福慧便觉得傅九卿这人阴测测的,此刻被他这么一瞧,只觉得脊背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竟是连假笑都挤不出来,只能僵着脸,讪讪应声,“没、没什么,我先回去了!” 眼见着赵福慧跑出去,靳月如释重负的松口气。 傅九卿侧过脸,瞥一眼她的胳膊,嗓音微哑的问,“狗咬的?” 靳月:“……” 惨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3章 被人指着鼻子骂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靳月缩了缩脖子,捂着伤处,微微软了声音说,“疼……” 傅九卿俊眉微蹙。 回了上宜院,靳月还觉得跟做梦似的。 她在背后说傅九卿是狗,他这次竟然没跟她算账? 进了屋,傅九卿坐在了案前,“君山,去把我抽屉里的蓝色药盂拿来!” 君山先是一愣,俄而快速行了礼退下。 “坐过来!”傅九卿冷着脸。 靳月绷着脸坐下,明明就是他不对,是他咬人在先,如今瞧着,倒像是她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 他捋起她的胳膊,那鲜红的齿痕瞧着很是显眼。 “公子!”君山毕恭毕敬的将药盂放下,冲着一旁的霜枝打了个眼色,二人便一道退出了房间。 “嗤……”靳月吃痛的低呼,“轻点!” 傅九卿瞧着她如玉般的胳膊,眸色深了几许,却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力道轻了些许。 “这是什么药?”屋子里很安静,靳月有些不习惯,凑过去低低的开口,“有点淡淡的清香,倒是好闻。” 傅九卿弯了弯唇角,放下棉签,没有应声,用绷带一圈又一圈的将她胳膊缠起,动作极为温柔。 外头,忽的响起了吵闹声。 君山疾步进门,“公子,是二公子来了!” 八成是为了医馆里的事而来。 当然,揣测之言,君山是不敢说出口的。 傅九卿没说话,将靳月卷起的袖口,轻轻捋下。 有风从门外涌进来,傅云杰大步流星的冲过来,“傅九卿,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赵福慧回来便哭哭啼啼,将医馆里的事,添油加醋的说了一番,毕竟身上摔得淤青是真,所以这话半真半假的,却足以让人信服。 “仔细不要沾水。”傅九卿叮嘱。 这话,是冲着靳月说的。 傅云杰皱眉,听这意思,好似……老五媳妇也受伤了? “为何欺负我夫人?”傅云杰厉声质问,“将她推倒在地,伤得那么重,竟是连句对不起都没有!一个乡野丫头,入了傅家竟是半点规矩都不懂。今儿若不给我个交代,我定要一状告到父亲那里。” 傅九卿站起身,面无表情的开口,“只管去告。” “傅九卿!”傅云杰气不打一出来。 这女人有什么好?面上的脂粉涂得一团糟,除了身段好点,皮肤白一些,举止却粗俗得连花楼里的姑娘都不如。不知父亲为何瞎了眼,允许这样的人进傅家的大门,简直污了傅家门楣! “太吵!”傅九卿低咳两声,面色泛着异样的苍白。 “看看你娶的是个什么样的东西,粗俗不堪,动手打人,真以为傅家没有规矩了吗?”傅云杰直指靳月。 “我没……”靳月刚要开口,却被傅九卿一个眼神给喝住。 话到了嘴边,她又生生咽了回去。 若不是赵福慧自己心思不纯,又怎么会摔一跤? “好,好得很!”傅云杰冷哼,“那我就去告诉爹,你们就等着家规伺候吧!” 家规? 傅云杰拂袖而去,靳月怯生生的问,“什么家规?” “掀不起大浪来。”傅九卿似还想说点什么,终是什么都没说,缓步朝着外头走去。 靳月站在原地,一时间没明白,伤处有些痒痒的,奈何绷带缠得太厚,她就算想挠……也是挠不到,只能不断的用手抚着。 “霜枝,你同我讲讲,傅家的家规如何?”靳月捏了捏胳膊。 霜枝愣愣的点头,“好、好的,少夫人!” 是夜,傅九卿没过来用晚膳。 靳月巴不得他别过来,落个清静。 只是天还没亮,霜枝就急急忙忙的跑到了床前,说是傅九卿病得厉害,让她赶紧过去侍疾。 “昨儿不是好好的?”靳月被拽起来,穿好衣裳往外走。 真是病秧子!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4章 傅病美人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进了傅九卿的院子,靳月便瞧见了刚从房间里出来的大夫。 “少夫人,快些吧!”霜枝催促。 靳月大步流星的进了房门,迎面而来,是浓郁的药味,淡淡幽幽的在屋子里弥漫。 略显昏暗的房间里,唯有几件檀木家具,显得格外空荡荡,似乎与傅九卿这五公子的名头,不太相符。 靳月压着脚步声靠近,床榻上的人,双目紧闭,面无血色。 君山送走了大夫,回屋冲着靳月行礼。 “怎么回事?”靳月不解,“此前不是还好好的吗?” 昨日还神气活现的,生生咬了她一口呢! “大夫说没什么大碍,只是旧疾罢了,少夫人放心!”君山顾左右而言他。 靳月张了张嘴,忽的好似想起了什么,压着嗓子低问,“是因为我推了二少夫人的事情?” 君山猛地抬头,神色略显慌张。 好吧,她猜对了! “君山,水……”傅九卿幽幽的睁开眼,许是因为在病中的缘故,显得嗓子轻细。 在靳月听来,仿佛还带着些许颤音,显得很是虚弱。 君山倒了一杯水,刚递到床前就被靳月接了过去,“我来吧!” 见状,君山躬身退出了房间。 霜枝在外头张望,君山冲她摆摆手,示意她退远点。 屋内。 靳月将傅九卿搀起,在他背后塞了一个软垫子,让他能靠得舒服点,待他坐稳了,才将杯盏递给他。 然则…… 靳月的手僵在半空,迟迟未见他伸手来接。 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 这意思是……让她喂? 想起君山的话,靳月心里有愧,便也不与一个病人计较,皱了皱眉便将杯盏递过去,喂傅九卿喝水。 “罚你哪儿了?”靳月放下杯盏。 微光里,傅九卿静静的靠坐着,未有回答,只拿了幽邃的眸,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她。墨色的瞳仁里唯有她一人身影,装得满满当当。 有风从窗口掠过,吹动烛影摇晃。 他蜷手抵唇,止不住轻咳起来,双肩微微颤动。 “我去关窗。”靳月急忙起身。 脑子里满是他方才那直勾勾的眼神,心里隐隐发怵,好似自己真的做错了什么。 “过两日就是中秋佳节,我这副身子是不可能……再去应知府大人之邀去赴宴,但你还是可以去的。”傅九卿依旧咳嗽。 靳月又给他倒了杯温水,回到了床前坐着,将杯盏递给他,“你都不去,我去作甚?我终是你的夫人,若没有你,我在傅家便什么都不是。” 这话一出,傅九卿的睫毛颤了颤,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伸手接过杯盏,一言不发的喝了两口。 瞧着他这般痴痴愣愣的模样,全然不似之前的阴冷凉薄,靳月有些心慌,伸手便去探他的额头,“哎呀,好烫!” “难受吗?”她问。 傅九卿想了想,竟神使鬼差般的点了头,“难受!” 靳月忙不迭撤了他身后的垫子,扶着他躺下,转而拧了湿帕子搁在他额头,“年纪不大,身子却虚成这样,真是可怜!” 喉间微动,傅九卿眸色幽沉,满脸嫌弃。 靳月捋着袖子,又替他换了额头的帕子。 如玉般的手,捻了帕子,越过他的唇、鼻尖、眉眼,将冰冰凉凉的帕子覆在他的额头。 她的胳膊悬在他的面颊上方,距离他那么近、那么近,他能看到她小臂上的绷带,嗅到绷带中透出的淡淡幽香。 浓密的睫毛微颤着,恰好掩去眼底略略浮起的心虚。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5章 教她规矩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天光亮的时候,傅九卿终于睡熟了,靳月这才有机会走出房门。 院中铺满了阳光,各色的菊花盈满枝头,风中弥漫着淡淡的桂花香。 伸个懒腰,靳月揉着自己的小臂,不知为何,这伤口好似更痒了。 “少夫人!”霜枝上前行礼,“您是不是要回去,先洗漱再用早饭?” 不说还好,这一说……靳月的肚子便咕噜叫起来。 “走吧!”靳月抬步就走。 眼见着少夫人离去,君山才敢进门。 进去的时候,傅九卿已经坐了起来,气色虽然不好,神色却清冷如旧。 “走了?”傅九卿开口。 君山行礼,“是!” 低咳两声,傅九卿紧了紧眉头,“燕王府那头的事,你多盯着点。” “老爷带着二公子一道去商议的,知府大人说,每年中秋佳宴,照规矩都是设在满月楼,但是今年有些特殊。小王爷身份尊贵,不能以寻常之礼相待,所以……”君山没敢继续往下说。 傅九卿揉着眉心,“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湖里的那个女人,父亲没说什么吗?” “老爷只是让大夫人妥善处置,府中之人一概不许再提。”君山如实回答。 “罢了!”傅九卿半垂着眉眼,转动着手上的扳指,轻飘飘的问了一句,“徐嬷嬷过去了?” “是!”君山俯首,心里却不太明白公子的意思。 此前拦着,这会为何又不让拦着? ………… 靳月刚踏入自己的院子,便瞧见徐嬷嬷中气十足的站在院子里,下意识的退后几步,仰头瞧了一眼院门上的匾额。 没错,是她的院子。 “五少夫人!”徐嬷嬷行礼,起身时面上已经堆起了僵硬的笑,“老奴等您很久了!” 靳月:“……” 冤家,路窄? “徐嬷嬷怎么来了?”靳月抬步就往屋内走。 徐嬷嬷就在后面跟着,瞧着她捋起的袖子都还未放下,走起路来也是风风火火的,一张老脸瞬时拉得老长,忽的大喊了一声,“五少夫人!”  靳月摆摆手,“我耳朵没聋,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我还饿着呢!霜枝,把早饭拿来,我去漱口洗脸。” “是!”霜枝有些不放心,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 有了这几次的经验教训,霜枝并不担心主子吃亏,她只是担心,万一主子下手没轻重……把徐嬷嬷给捏死了,那可如何是好?! 思及此处,霜枝拎着裙摆就跑,赶紧去拿早饭,赶紧回来伺候。 待霜枝喘着气将早饭端回来,靳月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捧起粥碗便咕咚咕咚喝了个底朝天。 爽! 谁知下一刻,徐嬷嬷那张老脸骤然凑过来,惊得靳月差点将粥碗扣她脸上。 靳月咬着后槽牙,“我的饭量又不多,你盯着我作甚?吃这么一点,又不会把傅家给吃穷咯!” “少夫人,食不言寝不语,这是规矩!”徐嬷嬷轻哼。 靳月恍然大悟,老太婆是来折腾她的。 嗯,教她规矩。 下一刻,一本厚厚的册便落在了靳月的跟前,“日落之前,请五少夫人,把傅家的家规背熟!” 霜枝骇然瞪大眼睛,“嬷嬷,一天时间怎么背得下来?” “五少夫人,您可不是背给老奴听的。”徐嬷嬷皮笑肉不笑,眼睛里堆满了嘲讽,“老奴是个奴才,哪敢让您背家规,这是夫人的意思!” 靳月几不可闻的呵笑,老太婆学聪明了,拿夫人压她?! 行! 真行! 徐嬷嬷趾高气扬的冷喝,“夫人说了,若是五少夫人连家规都背不出来,就自个去跪祠堂,什么时候背出来了,什么时候再从祠堂里出来!” 霜枝急了,这哪成! “不就是家规嘛!”靳月翘着二郎腿,咬着牙冷笑,“好!你等着!”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6章 住进琉璃阁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望着徐嬷嬷离去的背影,霜枝急得直跳脚,“少夫人,要不告诉公子吧?有公子在,定不会让夫人欺负您!” “急什么?”靳月不着急,又给自己盛了一碗粥,“你且等着,看我到时候怎么收拾她!” 一日之内看完家规都差不多了,还背……哪里能背下来? 吃完饭,靳月伸个懒腰,“我补个觉,别让人吵到我!” “少夫人?”霜枝差点哭了,捧着家规瑟瑟发抖,“这个……” “等我睡醒再看!”靳月打着哈欠,蹬了鞋袜便爬进被窝,“谁都别妨碍我睡觉!” 霜枝眼眶发红,这可如何是好?! 傅府门外。 大批的军士集结,傅正柏和二子傅云杰跪行大礼,“小王爷千岁千千岁!” 宋宴翻身下马,望着傅家的朱漆大门,冷眸微微眯起。 “请小王爷在傅家稍息两日,待行馆清扫完毕,再请您移步行馆!”陈酿躬身行礼,略显惊颤,“您放心,傅家庭院宽敞又雅致,一定会让您住得舒心至极。” 傅正柏躬身,“小王爷,您请!” 宋宴倒是没多说什么,反正他在衡州城不会久留,住得舒服便也罢了! 关于衡州傅家,他亦有所耳闻,听说当年傅家还在京都之时,和燕王府有段渊源,后来不知什么缘故,傅家从京都迁到了衡州。 此后傅家不断积累财富,至今日规模,几乎可以用富可敌国来形容! 傅正柏早早的命人,将琉璃阁腾了出来。 琉璃阁,原是傅家留出来,专门为招待贵客所备。既临近湖边,又靠近花园,景致极为秀丽;琉璃阁中,内饰华丽而精致,物件摆设极尽奢靡。 “小王爷不喜欢外人伺候,你们都下去!”程南站在台阶上,瞧着府中的家仆。 傅正柏摆摆手,所有人快速撤离琉璃阁。 “没有小王爷的吩咐,谁都不许踏入琉璃阁半步,违令者,斩!”程南冷声,许是给傅正柏留了些许脸面,稍稍缓了口吻道,“这是小王爷在王府里立下的规矩,还请傅老爷莫要在意!” “草民明白!”傅正柏行礼,随着众人一道退出琉璃阁。 院门合上,王府亲卫一字排开。 一个个冷颜肃立,生人勿近! “爹?”傅云杰皱眉,“这到底是傅家还是王府?” “闭嘴!”傅正柏面色沉沉,似有心事。 陈酿手一摊,“本府也被赶出来了,可见小王爷的规矩,是一视同仁的!傅老爷,借一步说话。” “让人好好伺候,若是慢待了小王爷,小心自己的脑袋!”傅正柏转身离开。 傅云杰嘬了一下嘴,这差事……不好当啊! 行至僻静处,陈酿面露难色的开口,“傅老爷,此番有劳了!前些日子行馆意外失火,今虽修葺妥当,但一应摆设尚未安置,小王爷来得匆忙,本府亦是措手不及。你且劳心两日,本府命人抓紧时间。” 傅正柏轻叹,“小王爷身份尊贵,我只怕是慢待了他,到时候……” “你且腾出客房,供本府派专人在旁边伺候,若有急事,他们会全权处置,尽量不牵涉到傅家。你且安心筹备中秋佳宴便是!”陈酿生怕傅正柏反悔,口吻略显焦灼。 傅正柏眉心紧皱,终是点头。 燕王府小王爷住在傅家,就好似在傅家每个人的头上,悬了一把刀。 刀若落下,必死无疑! 房内。 宋宴举止轻柔的将画匣放在桌上,指尖轻轻从匣面上抚过,敛尽眼底凌厉,渐化温柔。 程南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不由的喉间一紧,压了脚步声走到宋宴面前行礼,“王爷,外头的人都走了!” “探子说,疑似踪迹……”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7章 傅冰块的弱点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程南不敢多说,不敢多问。 谁也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现在这样,曾经生死不问的人,如今苦觅踪迹。 怪谁呢? 靳月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总觉得有风从耳畔掠过,仿佛身居高处,仿佛一跃而下。她伸手想去抓点什么,可抓住的只有空气。 她,什么都抓不住,也没人能拽她一把! “少夫人?少夫人!”霜枝伏在床边疾呼。 一声惊呼,靳月惊坐起身,浑身冷汗淋漓。 “少夫人?”霜枝端了一杯水,“您是不是做噩梦了?好似很痛苦的样子。” 靳月伸手揪着心口位置,面色慌乱,“我、我不知道!” 脑子里忽然就空了下来,半点都记不得梦里的场景,只是那种从骨子里透出的绝望,让人格外难受。 “喝口水,定定神!”霜枝忙道,“定是徐嬷嬷吓着您了!” 靳月抿一口水,沁凉弥漫心头,渐渐放松下来。 “徐嬷嬷真是的,这不是故意为难人吗?”霜枝为靳月套上鞋袜,“少夫人,咱们还是去找公子吧!” “找他作甚,整个一病美人,就知道……”一抬头,门口有暗影浮动,靳月忙正了颜色,“哎呦,我这人怜香惜玉的,舍不得让他那么劳累!” 霜枝仲怔,直到见着君山搀着傅九卿从外头进来,霜枝才明白少夫人的意思。 一阵低低的轻咳声过后,软榻上多了一位病美人! 美人侧卧软榻,虚弱的开口,“过来!” 这话,是冲靳月说的。 君山和霜枝似习以为常,极为默契的退出了房间,顺带着合上房门。 靳月弯腰准备搬凳子,谁知傅九卿却拍了拍软榻的边缘。 “徐嬷嬷让你背家规?”他的声音不似寻常冷冽,倒是多了几分柔和。苍白的脸上浮起些许绯色,如同三月里的桃花落在白玉之上,一抬眼一闭眼,扇形的睫毛轻轻扇动着,透着异样的妖冶。 靳月定了定心神,她知道傅九卿的病势反复,便也没想虚耗他的精神,乖顺的点了头。 “记性不好?”他薄唇微启。 “你怕我背不出来?”她微微凑近他。 这人的睫毛可真长,村里的老人说,睫毛越长,脾气越倔。 说得好像很有道理! 傅九卿冷淡的开口,“怕你丢人!” “那你定会失望,我这人没别的本事,却有一项……天赋异禀。”她学着他平日里的姿态,就这么凉凉的瞥他一眼,慢慢的将视线从他身上挪开。 君山在外行礼,“公子,药熬好了,现在端进来吗?” 傅九卿的面上浮现出明显的不悦之色,可他还没开口,便听得靳月抢先道,“端进来!” 君山没有多想,赶紧端着药进来,眼角的余光悄悄一瞥,竟瞧见公子脸色黑沉,便赶紧放下药碗退出房间。 公子,最讨厌吃药! “好了,先吃药!”靳月端起药碗递过去,“来!” 傅九卿黑着脸,别开了头。 靳月仿佛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这冷面疙瘩……怕吃药?! 心头大喜,靳月先是小小的吃惊了一下,俄而故作镇定的勺了一匙汤药,凑到唇边轻轻吹凉,“我喂你吃药好不好?” 傅九卿闭了闭眼,显得极为不耐烦。 靳月二话不说就将汤匙往他嘴里送,惊得傅九卿赫然绷直身子,眸色冷戾,“你……” 他一开口,她看准机会,当即往他嘴里送了第二匙汤药。苦涩的滋味快速在唇齿间蔓延,傅九卿的眉头瞬时拧到了一处。 耳畔却是某人略带得意的窃笑,“喝完药,我就背家规给你听,乖!” 傅九卿:“……”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8章 任她闯祸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当靳月拿着空碗出去的时候,君山足足愣了半晌没能回过神来。 “怎么了?”靳月不解,“这药有问题?” “没有没有!”君山快速接过空碗,“公子现在如何?” 其实君山想问的是,公子的脸色好不好?是不是雷云密布?乌云盖顶? 靳月扭头望一眼身后,“吃了药,便睡着了,现在很好!” “睡着了?”君山瞪大眼睛,赶紧行了礼退下。 “他怎么回事?”靳月问。 霜枝摇摇头,不敢说不敢说! “莫名其妙!”靳月折返回房间。 软榻上的人微微睁开一条眼缝,似乎即将被惊醒。 靳月慌忙拿着家规坐回软榻旁,轻轻拍着他肩,见着傅九卿重新合上了眉眼,这才如释重负的松口气,开始翻阅手中的家规。 厚厚一册,翻开来,是一条又一条的家规,写得密密麻麻的。 傅九卿原就睡得浅,此番是睡得最久的一次,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药味,从来没有像这次一样,觉得药……没那么苦。 靳月一直在看家规,压根没察觉到身后的动静。 黄昏日落,斑驳的光从窗户外头泄进来,洒在她长长的睫毛上,就像是晨曦迷雾中的草芽,悬着璀璨的露珠,仿佛风一吹便会散了。 那样短暂,却又美好得让人不舍得挪开视线。 “啪”的合上册子,靳月扬起头,合上眼睛细细的想着方才看过的条条家规。 傅九卿的眉宇间染着淡淡的阴郁之色,眼神不自觉的柔和下来,瞧着微光里,她那张被勾勒得极为精致的侧颜轮廓。 “成了!”靳月睁开眼,随手将家规一丢,懒洋洋的伸个懒腰。 “会背了?”傅九卿冷淡的开口。 靳月一惊,登时站起,“你、你什么时候醒的?” 傅九卿没有作答,温吞的坐起身,眸色平静的望着她,“回答!” 然则还不等靳月回答,徐嬷嬷的声音便在外头响起,“五少夫人,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讨债鬼来了!”靳月眉心微皱。 见着傅九卿似乎无意拦阻,靳月只得冲着外头喊了声,“知道了!” 去就去,又不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孙氏再可怕,哪比得上傅美人厉害?! 及至靳月离开,君山快速进门。 傅九卿已经站了起来,幽邃的瞳仁里,晕开些许冷色。 “公子!”君山行礼,“小王爷已经住进了琉璃阁。” 傅九卿点头,一言不发的走到门外,就在檐下站着。 “公子?”君山有些犹豫。 “消息送出去了吗?”傅九卿终于开口。 君山松了口气,“之前就送出去了,估计这会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残阳如血,晕红了半边天,像极了那日的血…… 敛了眸,傅九卿沉着脸离开院子,“去搬张软卧进来,从今晚开始,我便与她住一处。” “是!” 君山默默的跟在自家公子身后,瞧着傅九卿站在天桥上,目不转睛的望着琉璃阁的方向,也不知在想什么。 偶有流光从公子面上掠过,漾开清晰的落寞之色。 “公子,夫人会不会为难少夫人?”君山有些担心。 傅九卿敛眸,“哼,她别为难孙氏就不错了!” 君山错愕。 果然,不出半个时辰,明辉阁那头就出了大乱子。 五少夫人又闯祸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9章 还有谁想试试?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靳月自认为不是个冲动的人,就是有点克制不住自己的力量。 但是这一次,真的不怪她。 事情是这么回事。 夫人孙氏觉得,靳月能倒背如流,必定是作弊了,让徐嬷嬷来搜身。 靳月自然是不答应的,凭什么怀疑她? 徐嬷嬷因着是奉命而为,自然是趾高气扬,冲上来的时候,顺带着掐了靳月一把。 于是乎…… 霜枝面色发青,瞧着被靳月推出去的徐嬷嬷。 四下安静得可怕,完美的抛物线过后,徐嬷嬷“咚”的一声落地,紧接着便是震耳欲聋的“嗷嗷”声响起,惊得檐角的鸽子,全都呼啦啦的飞出去。 “少夫人?”霜枝骇然。 靳月站在原地,喉间干涩,“我不是故意的。” “反了!简直就是反了!”孙氏指着靳月,浑身颤抖,“让你背个家规,你你、你竟敢动手打人,真以为我傅家没有规矩了吗?” “家规我不是背了?”靳月瞧着被人搀起的徐嬷嬷,尖锐的嗷嗷声,刺得她耳膜嗡嗡的疼。 孙氏咬着牙,“目无尊长!我终是这傅家的女主子,你一个人刚入府的新媳妇,竟然还敢跟我叫板?还当着我的面,三番四次的动手打人,今日若不让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家规,怕是要翻了天去!来人,把她给我摁住!” “谁敢!”靳月皱眉。 可这些人自然不会听靳月的,快速围拢上来。 霜枝急了,扑通就给孙氏跪下,“夫人,少夫人只是一时冲动,是徐嬷嬷……” 孙氏抬手就是一巴掌,“闭嘴!把她给我带下去。” 上回敬茶,她已经受了老爷的训斥,这次无论如何都得把这丫头的气焰,压下来!今日若不给她点颜色看看,只怕以后,威信全无。 她就不信了,自己这名正言顺的傅夫人,连个丫头片子都治不了! 靳月站着没动,两个老嬷嬷一左一右的摁住她的肩膀,想着将她摁跪下去。 “你们想清楚了,我这膝盖硬得很,不是谁都受得起的。”靳月面不改色,唇角带着笑意,“夫人,话是您自个让徐嬷嬷说的,背出家规便是。现在出尔反尔,我倒要问问,您这是什么意思?” 孙氏能说出什么意思?就是想治一治她罢了! 敬茶的账,她可都记着呢! “给我跪下!”孙氏冷喝。 两个嬷嬷当即一左一右,直接用脚去踹靳月的腿肘。 “少夫人!”霜枝扑上去,却被一旁的嬷嬷快速揪住了头发,身子瞬时后仰,重重摔在地上,疼得脸都白了。 说时迟那时快,靳月忽然一个侧身,抓着右边的老女人,狠狠一个过肩摔,再回身又是一脚,直踹左边的老女人。 她的速度太快,以至于谁都没看清楚发生何事,两个嬷嬷已经躺在地上,连哎呦都叫不出来了。 拍了拍手,靳月走向霜枝。 之前揪着霜枝头发的老嬷嬷,慌乱的撒了手,快速撤到一旁。 众人面面相觑,面色骇然,五少夫人竟然会拳脚功夫? 不是说,是大夫之女吗? 怎么瞧着……像武夫之女? 孙氏面色发青,唇色发抖,“你、你竟会……” “起来!”靳月将霜枝从地上拽起来,眸色幽冷的扫过众人,弯了弯唇角笑问,“还有谁想试试?”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0章 靳不怕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柳氏不知何时竟站在了门口,见着眼前的情景,扯着嗓门惊呼,“哎呦,这是怎么了?” “你来这儿作甚?”孙氏咬着牙。 这般大声嚷嚷,难道没眼睛看吗? “姐姐,你这是跟五少夫人打架吗?”柳氏满面诧异,“都是一家人,何必闹成这样?” 孙氏愤然,“你少在这里假惺惺,我还不知道你……”  “都给我闭嘴!”傅正柏黑着脸,从门外走进来。 肃冷之色,瞬时震得在场所有人,闭口不敢言,大气不敢出。 “老爷!”孙氏慌了,“我正在管束靳月这丫头,教她家规!” “教家规都教成这样,一个个东倒西歪的,再教下去那还了得?”柳氏轻叹。 且瞧着,一个个剑拔弩张的,哪里像是教家规,分明是打群架。 孙氏急于解释,“老爷,事情是这样的,靳月一不小心险些摔一跤,幸好被底下人搀了一把,结果摔着了奴才们……才会乱成这样。” 说这话的时候,孙氏一个劲的冲着靳月使眼色。 靳月权当自己瞎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五少夫人,是这样吗?”柳氏笑问。 靳月又不是傻子,会猜不透这些女人的小九九?自己若是应了,便是与孙氏一道欺瞒家主。若是不应,孙氏以后更不会让自己有好日子过。 呵…… 想了想,靳月冲着傅正柏行礼,“爹,我能不能说实话?” “祸都闯了,还怕说实话?”傅正柏落座,声音冷得瘆人。 深吸一口气,靳月瞧着面色发白的孙氏,“事情是这样的,夫人说日落之前没有背熟家规,就要责罚我!” 柳氏佯装诧异,“什么,一日不到便背出来?寻常人看完家规都需要一天时间,何况是背出来,夫人这不是刁难人吗?老爷,您说呢?” 傅正柏狠狠剜了孙氏一眼。 方才还气势汹汹的孙氏,这会怂得在旁,头也不敢抬。 “可我背出来了!”靳月斩钉截铁。 柳氏猛地愣在原地,“背出来了?” 傅正柏也被惊着,“你说什么?” “我都背下来了,一字不漏!”靳月挺直腰杆,视线凉凉的掠过孙氏,“可是夫人不信,非要说我是作弊。我身上连家规册子都没带,又如何弄虚作假?真是欺人太甚!” 傅正柏到底是家主,方才委实惊着,这会已经敛了神色,冷声问道,“你真的一字不漏的背下来了?” “是!”靳月俯首,“爹若不信,我现在就给你背一遍。” 傅家有三百多条家规,靳月背到五十多条的时候,傅正柏抬手,示意她不必再背了。 “我信你!”傅正柏眸色微恙。 柳氏不敢置信的打量着靳月,谁能想到一个大夫的女儿,竟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柳氏有些心慌,这丫头不是个省油的灯,以后怕是有些棘手。 孙氏面如死灰,“老爷?” “你还有何话说?”傅正柏音色森森,“身为当家主母,连公正二字都做不到,肆意寻小辈的麻烦,我看真正需要背家规的人,是你自己吧!” 孙氏垂着头,呼吸微促,“老爷,我、我知道错了!” 傅正柏冷然起身,“小王爷住在府内,你们竟也不安生,是嫌命太长吗?” 众人齐刷刷跪地,谁也不敢吭声。 “爹?”靳月刚要开口。 却见着傅正柏的冷眸赫然扫过来,瞧着是动了大气,“你终究是晚辈,在明辉阁内大动干戈,成何体统?这几天不用出来,今年的中秋宴也不必参加了!” 什么中秋宴不中秋宴的,靳月才不稀罕,只是柳氏那张笑脸,让她怎么看都不舒服。 “五少夫人,我送你回去!”柳氏笑盈盈的开口。 靳月瞧一眼面色惨白的孙氏,又瞧了瞧柳氏,“柳姨娘太客气了,这到底是明辉阁。家规第二十五条,各司其院,不可越权。” 柳氏的笑,瞬时僵在唇角,恨不能当场咬碎牙根。 靳月!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1章 如公子所计划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当着傅正柏的面,柳氏不敢发作,僵着笑脸开口说道,“亏得五少夫人提醒,否则妾身委实坏了规矩。老爷,您看五少夫人刚刚入府几日,便将家规倒背如流,真是五公子的福气!” 傅正柏面色微凝的盯着靳月,“回去吧!” “是!”靳月行了礼,领着霜枝往外走。 出了门,霜枝如释重负的松口气。 谁知还没走上两步,柳氏竟追了出来。 “少夫人?”霜枝有些担心。 “没事!”靳月顿住脚步,站在回廊里望着疾追上来的柳氏,“柳姨娘还有什么事吗?” 风韵犹存的女人,骨子里透着难掩的媚态,柳氏含笑开口,“夫人就是这样的性子,平素老爷不在家,她做主惯了,你莫往心里去!” “我原就没打算往心里去。”靳月扯起唇角,“但柳姨娘却把话砸在了我的心坎上,却也不易!” 柳氏一愣,这丫头…… “靳月……”柳氏软了声音,“方才我去得晚了,你是不是在怪姨娘没帮上你?” “柳姨娘少阴阳怪气,就算是帮我了!”靳月瞧着柳氏极力忍耐,不好当场发作的表情,弯了弯唇角笑问,“柳姨娘还有别的事儿吗?若是没有事,我得回去面壁思过了,免得再冲撞长辈,又惹爹生气。” 柳氏深吸一口气,僵着脸笑说,“自己照顾好自己。” “傅家好吃好喝的,我肯定不能亏待自己,就不必柳姨娘惦记了。”靳月转身离开。 忽的又好似想起了什么,特意转回来对着柳氏道,“善意提醒,柳姨娘以后还是别叫我名字,否则夫人听见了,怕是要误会!” 语罢,靳月再也没有回头。 柳氏气得浑身发抖,这丫头、这丫头竟然提醒她,妻妾有别,傅府无平妻! 简直岂有此理! 霜枝跟得紧,“少夫人,您方才是什么意思?” “没听出来?柳姨娘倒是听明白了。”靳月笑了笑,“我见不得她这副假惺惺的良善模样,提醒了一下,她自己的身份!” 霜枝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尊卑有别,莫敢僭越。 傅九卿站在回廊尽处,瞧着靳月和霜枝快速进了院门,低头一阵轻咳。 “公子?”君山担虑,作势想搀他。 摆摆手,傅九卿缓步朝前走着,风吹起月白色的衣袂一角,发出轻微的猎猎声。 “老爷让少夫人禁了足,连中秋宴也不必去了。”君山低语,“如公子所计划的那般,这是好事!” 又是一阵低咳,傅九卿扶着廊柱,坐在了栏杆处,静静的望着院子里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秋海棠,安静得没个声响。 君山扭头去看自家公子,却只看到公子半垂着的睫毛,轻轻的抖动着,眸色未明。 傅九卿在栏杆处坐了坐,待天色彻底暗下来,这才起身回去。 进去的时候,靳月已经歪在软榻上睡着了,饶是天赋异禀,但要将那么多条家规背下来,亦是很耗精神。  烛光葳蕤,倒映着那张微白的面孔,极尽安静祥和,未有半分戾气。 下半夜的时候,像是有人进了府。 外头闹哄哄的,也不知是谁来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2章 她来了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第二天一早,府内愈发忙碌。 一则筹备中秋宴,因着小王爷在此,须得格外隆重。 二则听说昨夜里,又来了一位贵客。 靳月瞧着镜子里糊得面目全非的脸,“我都被关禁闭了,还擦这些作甚?” 霜枝正刷得起劲,听得这话,下意识的瞧了一眼,坐在窗口看的傅九卿。 “傅……”靳月顿了顿,心下略显犹豫。 “叫相公!”傅九卿低咳两声,明明眼皮子都未曾抬一下,却能感知周遭的一切动静。 横竖都嫁进来了,靳月深吸一口气,低低的喊了声,“相公?” 微光从窗外泻落,撒在他身上,愈发衬得这人面白如玉,他修长的指尖正捻着页,在她开口的那一瞬,几不可见的颤了一下。 恰风吹过,他顺势翻,将所有的情绪,不着痕迹的遮掩过去。 “这是规矩!”他淡然开口。 靳月轻嗤,“府内的规矩我都背熟了,哪有这一条?” “我的规矩!”他的声音微沉,放下册,抬头看她。 靳月顿时说不出话来。 “少夫人,其实这样挺好的。”霜枝忙打圆场。 “呵,是挺好的,风吹不进,太阳晒不着,偶尔还能挡刀枪剑戟!”靳月咬着后槽牙,“皮,够厚!” 君山从外头进来,脚步略显匆忙,“公子,老爷请您和少夫人去一趟花厅。” 傅九卿眯起眸子瞧着靳月,也不知在想什么。 正好,靳月亦看向他。 “走吧!”傅九卿起身往外走。 君山快速将披肩与其系上,紧紧的跟在后头。 出了院门,傅九卿便牵起了靳月的手,低声叮嘱,“待会去了花厅,不许左顾右盼,不许胡乱说话,只管跟着我,记住了吗?” 靳月点头,怎么弄得跟上战场似的,这般紧张?! 花厅里,站着不少人。 傅九卿牵着靳月进院门的时候,柳氏也刚好进门,瞧了一眼手牵手的两人,面上浮起些许揶揄之色,“哟,到底是新婚夫妻,五公子和五少夫人真是掉进蜜罐里了,让人好羡慕!” 靳月记起傅九卿的叮嘱,便将话咽了回去。 见着傅九卿冷冰冰的样子,柳氏颇有些自讨没趣,讪讪的闭了嘴,尴尬的跟着进了花厅。 “爹!” “爹!” 傅九卿和靳月双双行礼。 “免了。”傅正柏瞧着靳月,面色微微沉下来,不瞬便将视线挪开,“莫要失礼!” 这四个字,是刻意叮嘱靳月的。 傅九卿直起身,轻咳两声过后,便拽着靳月走到边上。 见状,傅正柏叹了口气,算是默许。 外头一声喊,“小王爷到,侧妃到!” 侧妃? 靳月扭头去看傅九卿,之前不是就住进来一个小王爷吗?这侧妃又是打哪儿冒出来的? 傅九卿紧了紧掌心里的手,示意她待会不要东张西望,记住他的叮嘱。 宋宴大跨步进门,身后跟着副将程南,以及一名娇俏的女子。 肤如凝脂,貌如天仙,发髻轻挽,珠翠盈盈。一袭嫩绿色的广袖流仙裙,极尽贵气;细腰堪握,款步行来时,竟伴随着馨香扑鼻。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3章 男人和男人是不一样的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待宋宴坐定,这女子便站在了宋宴的身侧,瞧着很是温婉贤良。唇角含笑,与宋宴的冷冽竟成鲜明对比,然则若只论相貌,堪为匹配,真真是一对璧人。 这便是小王爷的侧妃——顾若离。 听说当年小王爷为了她,屠了整个山头的盗匪。然则不知何故,入了府却始终只居妾妃之位,未能扶正。 “小王爷!”傅正柏行礼。 “本王住在尔等府中,实属叨扰,傅老爷不必如此客气。”宋宴开口,话是这么说的,姿态却依旧高高在上。 谁都知道,这只是小王爷的客气话,若是当了真,是要倒大霉的! 傅家众人赶紧见礼,高呼着小王爷千岁。 傅家一共五位公子,长子为孙氏所出,然则因故早逝,二子三子是柳氏所出,也已经成了亲,四子是个傻子,怕冲撞了小王爷,自然是不可能出席这样的场面。 三对小夫妻躬身行礼,毕恭毕敬。  傅九卿携着靳月站在末端,他原就是五公子,立在诸位兄弟后面,实属应当。 然则…… “那位姐姐……”顾若离忽然开口。 所有人忽的一怔,全都僵在当场,饶是宋宴也跟着仲怔,不知顾若离这是何故? 花厅里有不少女子,一时半会的,谁也不知道侧妃喊的是谁? 靳月自认为已经够安分了,所以不可能出错,何况……手还被傅九卿死死握着,哪敢犯错?!所以侧妃喊的,肯定不是她! “这位姐姐?”顾若离径直走来。 靳月环顾四周,俄而仰头瞧着傅九卿。 傅九卿的面色依旧平静,古井无波的眸中,并无任何的情绪波动。 “侧妃唤我?”靳月自指。 “我瞧着这位姐姐,好像有些熟悉。”顾若离皱眉,“似乎是在哪儿见过的。” 傅九卿微微躬身,靳月忙回过神来行礼,“侧妃娘娘客气了,这一声姐姐,我可担不起!您是王府的贵人,咱们是平头百姓,您可莫要折煞我了!” 语罢,靳月悄悄看了傅九卿一眼。 “是我失言。”顾若离打量着她,俄而又好似有些失望,终是退回宋宴身旁,“许是我看错了!” 靳月行了礼,便被傅九卿拽到了一旁站着。她侧头去看傅九卿的时候,眼角余光一瞥,正好迎上宋小王爷投来的目光,心里没来由的怵了一下,赶紧垂眸不敢再东张西望。 宋宴不会将时间浪费在这种事上,因着住在傅家,所以才会允许他们来见礼。 礼罢,他便起身走出了花厅,从始至终,面上都没有半分笑意。倒是顾若离,一直面带微笑,跟在宋宴身后。 走的时候,宋宴若有所思的回眸,看了一眼靳月。 “小王爷!”顾若离走得慢。 宋宴微怔,稍稍放缓了脚步,以便她能跟上。 “您慢点,若离跟不上您。”顾若离半垂着眉眼。 深吸一口气,宋宴握住她的手,缓步出了院门,音色略沉,“你不该来的。” “若离知道,小王爷忙于公务,本不该打扰,只是王爷和王妃委实想念小王爷,眼见着都中秋了,您也没有回去的意思,若离只好来找您了。”顾若离咬着唇,柔弱之态,委实令人不忍。 宋宴眉心微凝,口吻缓和些许,“你身子单薄,莫要再做这种傻事。” 顾若离抬眸瞧他,唇角微微挽起,“是!” 瞧着不远处的小王爷和侧妃,再看看自己身边,抓贼一般死拽着她手不放,温柔二字都不知道怎么写的傅九卿,靳月由衷感慨,男人和男人果然是不一样的!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4章 你再说一遍,她叫什么?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傅九卿黑着脸,将靳月拽回院子,禁足令还没解,自然是要关回笼子里去的。 “你轻点,轻点!”靳月皱眉,这人怎么总喜欢拽她手腕? 宋宴赫然扭头,心里顿生异样。 “五公子和五少夫人,瞧着倒是很恩爱。”顾若离笑道,“小王爷,您觉得呢?” 宋宴没吭声,只是站在那里,眸光略显幽沉。 是自己听错了? 在花厅里的时候,他也悄悄观察过傅九卿的夫人。 瞧着那女子满脸的脂粉,他便晓得不是!她是那样的厌恶这些东西,身上连香囊都不戴,又怎么可能将整张脸糊得跟鬼似的? “小王爷?”顾若离低低的轻唤,“您怎么了?” 宋宴走神了?! 顺着宋宴的视线望去,顾若离亦瞧着傅九卿夫妇离去的方向,“之前,若离也觉得五少夫人跟姐姐很像,可细看之下又不太像。” 宋宴没吭声,缓步往琉璃阁走去。 顾若离跟在其后,继续说着,“姐姐武艺高强,连王爷和王妃都夸赞姐姐,巾帼不让须眉。可五少夫人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瞧着不过是寻常女子,与姐姐有着云泥之别!”  进了院门,宋宴仍是不说话。 顾若离心里没个准,提了一口气笑道,“若离相信,小王爷一定能找到姐姐的。” 宋宴顿住脚步,终于回头看她,“舟车劳顿,你也累了,去休息吧!” 她宋宴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当下行了礼,不作任何纠缠,“是!若离这就去休息,小王爷也别太操劳,要顾着自己的身子。” 目送顾若离远去,程南近前,“小王爷。” “昨晚宴席,为何未见着五少夫人出席?”宋宴问。 方才从花厅出来,程南就发现了主子的异常,当即让人去打听了一下,这位傅家的五少夫人。 程南行礼,“回王爷的话,昨儿白日里,五少夫人在傅夫人的明辉阁闹了一场,被傅老爷责罚禁足,今儿因着向您见礼,才出来这么一小会。” “大闹了一场?”宋宴皱眉。 恰底下人奉茶,程南忙不迭端了杯盏送上去,“是,五少夫人刚入傅家,对傅家的规矩不太熟悉。听说当时傅夫人责罚了两句,少夫人便动了手。” 接过杯盏,宋宴眸色深深,“傅家为何选一个粗野女子为媳?” “说是冲喜!”程南退回原位。 “冲喜?”宋宴呷一口清茶,“为傅九卿冲喜?” “是!”程南颔首,“五少夫人的父亲乃是大夫,对傅家的老太爷有恩,老太爷临终前定了这门婚事,前些时候五公子身子不济,瞧着好像不太好了,傅家人便张罗着成了这门亲。” “大夫?”宋宴放下手中的杯盏,兴致缺缺。 她是没有父母的,否则也不会入燕王府。 不是她! 一声叹,宋宴随口问了句,“叫什么?” “小王爷是问五少夫人的名讳?还是少夫人的父亲?”程南面色微恙。 宋宴冷冷的瞧着他,“程南,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婆婆妈妈?” 程南心中一凛,“卑职该死,小王爷恕罪。” “哼!”宋宴拂袖起身。 程南慌忙应道,“五少夫人的闺名……靳月,其父靳丰年!” 宋宴骇然僵在原地,猛地揪住程南的衣襟,“你再说一遍,她叫什么?”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5章 她的老毛病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靳月?是她吗? “小王爷,您冷静一下,人有相似,名字亦是如此!”程南急忙解释,“五少夫人什么模样,您是亲眼见过的,不是吗?” 宋宴手上一滞,眸中的光渐渐暗下去,终是成了一潭死水。 胳膊垂下,宋宴摆摆手,“下去吧!” “是!”程南行了礼,毕恭毕敬的退出房间。 到了门口的时候,程南又回头瞧了一眼自家主子,终是有些于心不忍,“小王爷?其实就算没有当年那件事,她也是活不长的,她……” “滚出去!”杯盏狠狠砸过来。 程南岂敢躲避,肩头狠狠挨了一杯子,疼得他当即变了面色,快速行了礼退下。 杯盏落地的那一瞬,清脆的声响仿佛将宋宴的记忆,拉回到那些肆无忌惮的过往时光里。 “活不长”三个字,就像是诅咒,日日夜夜萦绕在宋宴心头,挥之不去! 眼皮子微微耷下,宋宴扶额,好似全身气力抽离,那般的颓丧无力。 真的,没了吗? 夜里的时候,傅九卿似乎又发起了高烧。 这人的身子委实娇弱,不过是入夜之前在门外吹了风,竟然会起高热。 靳月叹气,帕子轻轻擦着他的额角,那细细的薄汗从内里渗出,应是退了些许热度。 “生得漂亮,长得高又如何?这般弱不禁风。”她拧着帕子,“亏得生在傅家,若是寻常……” 蓦地,靳月手上的动作稍稍一滞。 坏了,忘了吃药。 丢了帕子,她忙捂着肚子朝着梳妆台走去,谁知…… 这种滋味足以让人生不如死,以前也是常犯,好似万千刀刃,寸寸分割脏腑,又好似生生抽肠,疼得她冷汗淋漓,根本站不住脚,直接蜷在了地上。 “霜……霜、霜枝!”靳月瘫在地上,连嗓子里的气力都没了。闭上眼睛之前,她隐隐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声音是那样的急促,那样的焦灼。 脑子里,有人冰冰冷冷的丢下一句:你去引开他们,我去救她…… “少夫人?”霜枝哭着喊。 靳月睁开眼,“哭什么,我还没死呢!” 霜枝慌忙将其搀起,取了软垫子让她靠得能舒服一些,“少夫人,可吓死奴婢了!” “我没事。”靳月环顾四周,外面天都亮了,四周不见傅九卿踪迹,“我……” 霜枝递水,“少夫人许是太累,所以晕倒在地上,好在公子发现得及时。” “是傅九卿?”靳月愣了愣。 霜枝连连点头,“是啊是啊!公子现在去房了,说是少夫人若醒来没事做,就去房找他。少夫人,您知道吗?公子的房除了亲近之人,是不许他人随便踏入的。饶是夫人和柳姨娘,也未曾踏入一步。” “这么小气?”靳月翻个白眼,只是她这腹痛之症,唯有父亲给的药才能止住,傅九卿莫不是早就知道了? 想了想她便明白了,肯定是爹这个尽职尽责的老丈人…… 大概是傅九卿吩咐过,靳月这一次去房,委实没人拦着,底下人都客客气气的,还给她行礼开门。 可是进去之后,靳月便打了退堂鼓,转身就想跑。 “回来!”身后一声低喝。 凉凉的,就像是腊月里的微风,虽不冽,却足以让人心里发怵。 靳月干笑两声,她就知道他没安好心!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6章 新媳妇第一课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傅九卿依旧是半倚着软榻,就跟柔若无骨的美人一般,身上照旧覆着墨狐氅子,单手捏着册。靳月走到他面前的时候,他连眼皮子都没抬,神情专注的翻着册,冷淡的开口,“跑什么?” 靳月瞧了一眼边上案头放着的篾箩,十分实诚的开口,“我不会做女红。” 说完,她指了指桌案上的东西。 傅九卿的面色沉了沉,看她的眼神里透着几分玩味,“不会,可以学!” 学? 呵…… 靳月伸出手,在傅九卿跟前晃了晃,“你觉得这是一双拿针线的手?” 傅九卿眸色陡沉,原本平淡无波的眼睛,瞬时凝了一层薄薄的冰霜,那寒意直透人心。瞧得靳月止不住打了个寒颤,只觉得脊背上一阵阵发凉。 “好了,绣就绣……”靳月皱着眉,就在桌案旁边坐着。 衡州有个习俗,便是每年的中秋或者元宵佳节,妻子要为丈夫绣个荷包,以表示阖家欢乐之意。 靳月不提,是因为她根本不会绣,谁知傅九卿倒是念上了。 “嗤!”针尖扎在指尖,疼得靳月倒吸一口冷气,指尖都快戳烂了,却是连朵花都没绣出来。若不是因着此番的救命之恩,靳月是不会委屈自己,做这种折磨人的活。 傅九卿一声不吭,照旧看他的,似压根不去理她。 眼角余光里,她葱白的指尖冒出血珠子,毕竟她的气力大,这一针下去……决计轻不了。指尖塞进嘴里,正好压着下唇,因着沾了些许血色,如同熟透了的枸杞,泛着润润的色泽。 紧了紧手中的册,傅九卿只觉得嘴里有些燥,点墨般的俊眉,下意识的皱起。 靳月觉得,他就是故意的,仗着救命之恩,就这样的欺负人。要什么荷包,回头去街上买一个不就成了?什么花色的都有,何苦为难她? 一连两日,靳月的眼睛都快盯瞎了,指尖都快戳烂了,绣得却比狗扒的都难看! 霜枝瞧着都有些不忍心,可一想起公子冷冰冰的眼神,便又打了退堂鼓,只敢为靳月上药,不敢插手绣荷包的事儿。 公子决定的事,谁敢置喙。 “成了!”靳月瞧着自己的杰作,颇为得意的凑到傅九卿跟前晃了晃,“怎么样?绣得虽然不好看,可好歹绣过了,没让你丢人!” 明儿是中秋,今儿赶工完成。 傅九卿眸色幽凉,薄唇微抿,目光牢牢锁定在她的手上,几不可闻的呵笑了一声,“为了证明这是个名副其实的荷包,你也是不容易!” 靳月面色微红,却还是将脊背挺得笔直,“我凭自己本事绣的,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若有本事,为何不自己绣一个?爱要不要。” 她将荷包往篾箩里一丢,瞧着自己的手指,被针尖戳得又红又肿,好好的自我同情了一番。 君山站在门口,瞧着少夫人气冲冲的离开,不由的心头一紧,也不知到底怎么了? 公子留着少夫人在房里这几日,难道没培养出感情来?! 直到看见了那个荷包,君山才晓得,这怕是培养出了仇恨吧? 鸳鸯绣得像野鸡,荷花绣得像狗尾巴草,唯有这颜色搭配还算凑合,瞧着红红绿绿的,颇为喜庆。 再看公子的脸……黑得都快赶上锅底灰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7章 去过京都吗?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新媳妇入门的第一个荷包尤为重要,会伴随着夫君过完这一年,彰显夫唱妇随之意,到明年才能换新或者收起。 君山躬身瞧着篾箩里的荷包,面露难色,“公子,要不……奴才悄悄给您换个?” 傅九卿眸色幽沉,语气生硬的低喝,“出去!” “是!”君山不敢耽搁,赶紧退出去。 公子生气了,后果很严重,毕竟那荷包丑成这样,让公子如何戴得出去?这要是被人瞧见,还不得被人笑掉大牙? 夜里,靳月坐在烛光里,霜枝仔细的为她擦着膏药。 “少夫人这两日莫要沾水,伤得不轻。”霜枝收好膏药。 瞧着自个手上白灿灿的膏药,靳月若无其事的笑了笑,“哪有这么严重,就是扎了几下而已,之前在房,我是吓唬傅九卿的,免得他又想出别的法子折腾我。” 院子里传来动静。 霜枝赶紧出门去看,须臾急急忙忙的跑回来,“少夫人,侧妃娘娘来了。” “她来干什么?”靳月不解。 “奴婢不知!”霜枝慌忙将靳月挽起的袖口一一放下,“少夫人您仔细着。” 靳月点点头,出门相迎。 顾若离已经走到了院子里,此刻正站在院中,瞧着不远处的秋千架。 风吹着秋千架轻轻摇晃,像极了王府后花园里的那副秋千,但这副秋千不大,似乎只容得下一人。 “侧妃娘娘!”靳月行礼。 “我只是随便走走,一不留神就走进来了,没打扰到你吧?”顾若离音色温柔,唇角含着浅浅的笑意,言语间尽显落落大方,未见半分矫揉造作。 “侧妃娘娘客气了!”靳月牢牢的记着傅九卿的叮嘱,不敢乱说话,免得说多错多,“霜枝,备茶!” “是!”霜枝赶紧去备茶。 顾若离进了屋,瞧着屋子里的摆设,倒是简单得很,连帷幔的颜色都是那样的清素,反倒是窗门上贴着的大红喜事,与这一室素雅格格不入。 室内透着些许瓜果清香,隐隐夹杂着些许药味,很淡,若不细细闻着,定然是闻不出来的。 “侧妃娘娘,这边请!”靳月俯首。 待坐定,霜枝上了茶,顾若离才开口,“听说少夫人与五公子是刚成亲?” “是!”靳月应声。 指尖从杯口拂过,心里盘算着,顾若离莫不是在调查父亲的事情?父亲终究是傅家的人,用银子和关系保出来的,若是…… 靳月趁着端杯的空档,悄悄抬眼瞥了顾若离一眼,却未能在她脸上瞧见半分异常。这位侧妃娘娘,自出现那会,便一直面带微笑,瞧着很是平易近人。 可不知为何,靳月每每看到她唇角的笑,总觉得浑身不自在。 “我听着,五少夫人似乎不是衡州口音。”顾若离呷一口清茶,淡然浅笑。 对于这点,靳月倒是理直气壮,“侧妃娘娘来自京都,约莫是听不惯衡州的口音,多听听也就习惯了。” 顾若离眉心微皱,捏着杯盏的手稍显一滞,竟驳不出半句话来,她自己都不是衡州人,还非得提什么衡州口音,这不是…… “少夫人所言极是。”顾若离羽睫微垂,眨眼间便敛了方才的情绪,淡淡的问道,“对了,少夫人之前去过京都吗?”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8章 真以为我是傻子?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靳月摇头,很是诚恳的回答,“我生在衡州,长在衡州,不曾去过东都。” 顾若离抬眼看她,觉得她这神色不像是作假,便笑着应道,“那少夫人以后来京都,定要来寻我,我带你去逛逛,看看京都城的景致。” 一番话,倒是滴水不漏,让人挑不出错处。 靳月点头,“谢侧妃!” “我瞧着,五公子待你真是待到了心坎里。”顾若离抿一口茶,淡淡然的说,“寸步不离的,恨不能捧在掌心里。” 靳月尴尬一笑,捧在手心里的不是饭碗,便是荷包……不是烫就是疼,有什么好? “小王爷待侧妃才是真的好。”靳月紧了紧手中的杯盏。 闻言,顾若离莞尔轻笑,面上泛着些许娇红,“小王爷公务繁忙,我这当侧妃的什么都帮不了他。府中又没有其他的妻妾,我这厢身子又不好,至今没能给小王爷添个一儿半女,委实愧疚得很!” 靳月张了张嘴,这话怎么接? “侧妃温柔贤良,孩子这事急不得,约莫是缘分未到。如侧妃所言,小王爷身边只有您一位侧妃,又没有别的妻妾,您还担心孩子不来吗?”靳月松口气,暗暗的夸了自己一顿。 反应真快! 只是……顾若离的这些话,她听着有些怪怪的? “听说衡州城外的送子娘娘庙,很是灵验,不知少夫人是否得空,陪我去一趟?”顾若离放下手中杯盏,眸中满是期待的瞧她。 靳月摇摇头,“我还在禁足,怕是不能陪着侧妃一道去。” 禁足? “这……”顾若离面上微恙,“此事倒也简单,我去同傅老爷提一提,他定然会应允!” “多谢侧妃娘娘,只是我对送子娘娘庙不太熟悉,倒是二嫂和三嫂知道得多一些,若是侧妃娘娘真的想去,可以请两位嫂嫂带路。”靳月笑盈盈的说着。 顾若离茶水入喉,显然没料到靳月会拒绝。 这茶,有点涩。 “侧妃娘娘?”靳月皱眉,“您怎么了?” 顾若离笑着摇头,“没事,没事!” 继续寒暄了两句之后,顾若离便起身离开,说是改日再来。 送顾若离到院门口,靳月行了礼,“我还在禁足,就不送侧妃了!” 深吸一口气,顾若离头也不回的离开,行出去甚远,面上的笑意渐渐的散去,一张脸终是彻底的冷了下来。 不是她吗? 真的不是?! 关上院门,霜枝有些不解,“少夫人,奴婢瞧着,侧妃似乎是……” “是特意来找我的。”靳月款步朝着秋千走去,一屁股坐下,便顾自荡悠起来,“她字字句句都带着疑问,以为我听不出来?我又不是傻子。” 霜枝骇然,“少夫人,侧妃为何如此?” “应该是……我长得像某个人,她觉得颇为熟悉,所以特意来试探。”靳月晃着秋千,“不过现在,她应该相信了!” 霜枝轻轻推着秋千,“少夫人的意思是,侧妃不会再怀疑您了?” 靳月点点头,风从耳鬓间掠过,令人觉得很舒畅,“她走的时候,我看见她大拇指的指甲,掐在了食指的位置,很是用力,多半是生气了。” 院墙外,傅九卿低低的咳嗽着。 “公子,侧妃走得这样着急,好似生气了?”君山皱眉。 傅九卿目色微冷,淡淡的开口,“在不相干的人身上,白费了唇舌和时间,自然会生气。” 不过,这事还没完!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9章 喜怒无常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君山骇然,“侧妃会不会向小王爷告状?” “你说呢?”傅九卿音色微凛,似带着几分笑意。 君山猜不着,也不敢猜。 “让梨香去一趟柳氏那里!”傅九卿抬步就走。 君山颔首,疾步跟上。 顾若离敛了心绪,唇角含笑的回了琉璃阁。 宋宴就在院子里站着,瞧着院中的花花草草,眸色幽深。一字排开的兰花草,那细细长长的叶片,像女人纤细的胳膊,被风拂过,略带娇羞的摇摆着。 “小王爷!”顾若离行礼。 “去哪了?”宋宴依旧保持着方才的姿态,未有看她一眼。 顺着宋宴的视线望去,顾若离看到了那一排兰花草,袖中的手微微紧了紧,面上犹带笑意,“若离在府中走了一圈,发现这傅家委实太大,走得腿都酸了,实在是走不动,便回来了。” 宋宴侧过脸,瞥了她一眼,“累就不用走,毕竟是别人的府中,不是王府后院。” “是!”顾若离含笑点头,抬步朝着兰花草走去,满脸欢喜的笑道,“这些兰花倒是与我种的那些相似,也不知是什么品种?” 宋宴眉心微皱,幽然吐出一口气,“回去歇着吧!” 音落,宋宴拂袖转身。 顾若离的指尖从兰花的叶片上抚过,长长的羽睫半垂着,仿佛有些轻轻的抖动。 须臾,她慢慢挺直了脊背,含笑朝着房内走去。 沐浴更衣完毕,满室馨香。 顾若离穿着单薄的罩衫,静静的望着坐在烛光里的小王爷。 宋宴手执卷,对顾若离之态,浑然不觉,两道剑眉时而横挑,时而拧起,仿佛看看得入了迷。 “小王爷,夜深了!”顾若离温柔提醒。 正在翻的指尖稍稍一顿,终是合上了册,他淡淡然吐出一口气。 等到宋宴褪衣躺下,顾若离刚要迎上去,他却翻身背对着她,只丢下一句话,“睡吧!” 顾若离的手轻轻放下,眼皮重重的阖上。 夜凉,如水。 一大早,傅家便忙碌开来。 连陈酿都早早的来了,今儿是中秋宴,又有燕王府的小王爷在场,岂敢马虎。 柳氏一早便将两个儿媳派出去,等在了琉璃阁外头。 傅家自是忙他们的,对宋宴而言,毫无影响。 他是燕王府的小王爷,什么宫宴席面没吃过,哪会在乎这些乡间的宴席,左不过派出去的探子还没回来,他还需要在衡州城再停留几日,不好驳了傅家的美意罢了!  “小王爷!”程南行礼,“傅家的两位少夫人在外头候着,说是要……” 程南抬头,瞧着陪在宋宴身边用早膳的顾若离,低声说道,“她们说,要为侧妃带路,去……送子娘娘庙!” 最后五个字,程南说得很轻很轻。 可听在顾若离的耳朵里,却犹如冬雷震震,足以让她变了面色。 “送子娘娘庙?”宋宴捏着筷子的手,指关节泛着异样的青白,他幽幽然回眸望她,“你跟傅家的人说,要去送子娘娘庙?” 顾若离似被汤羹呛着,当即咳嗽起来,一张脸乍红乍白得厉害,“小王爷,我、我……”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0章 偷莲蓬的小贼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宋宴的脾气不好,筷子沉沉落在桌案上。 惊得顾若离当即跪地行礼,“小王爷恕罪,若离不是、不是那个意思,只是……” “不管你是什么意思,既然敢说就得敢认!”宋宴坐在那里,声音比之前的更冷、亦更沉,“既然你想去,那就去吧!” 音落,宋宴拂袖出门。 顾若离心头紧了紧,下意识的捏紧了袖口,小王爷未加责难,说明他对她还是有心的。 然则下一刻,宋宴却在门口顿住脚步,“今晚的中秋宴,不必陪本王出席!” 眉睫骇然扬起,顾若离猛地绷直了身子,“小王爷?” 宋宴没有理她,大步流星的走出房门,再未回头。 心,好似缺了一块,有风从空隙里灌进去,冷得让人直打哆嗦。 隔了许久,顾若离才扶着凳子,慢慢的站起来,他终是怨着她的,那件事情之后,他对她的态度便发生了改变,以至于后来…… “小王爷?”程南疾步跟在宋宴身后,“咱们去哪?” 宋宴也不知道要去哪,只是觉得心里闷得慌,想出去走走,干脆沿着湖边走。 傅家的人工湖挖掘得甚好,湖水是从府外的护城河引进来的,是活水,再以这活水浇灌府中的花花草草,以及延伸至各处的小水渠。 这个季节,荷花都谢得所剩无几,饶是秋老虎蹦跶,还有三两朵荷花又冒了尖儿,怕也支撑不了多久,开得很是颓废,歪歪扭扭的斜倚着水面。 颜色再娇艳,亦不似夏日里的生机。 四下无人,靳月两手扒拉着假山,伸腿出去,用鞋尖儿勾了一支莲蓬回来。 霜枝在旁边急得不行,“少夫人,咱们回去吧!若是被人知道,您在禁足期间还跑出来摘莲蓬,传到老爷的耳朵里,您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连带着院子里伺候您的人,都得跟着受罚!” “你好好把风。”靳月眼疾手快,掰断了莲杆子,统共摘了两个莲蓬,就把小丫头急得红了眼,可见一个个对傅老爷,都怕得要死。 她素来是个不安分的主,以往在家的时候,不是进山就是攀崖,不是上树就是下水,几乎无所不能。把她关在院子里,得多无聊? 反正中秋宴都在“秋水榭”那头,奴才们都往秋水榭去,这里怎么可能会有人过来。左右这些莲蓬白白烂在湖里也是可惜,摘两个尝尝鲜也是极好的。 “少夫人?”霜枝带着哭腔。 “行了行了!”靳月轻叹,“回吧!” 霜枝连连点头,慌忙去接靳月手中的莲蓬。 然则下一刻,霜枝骇然瞪大眼睛,扑通就跪在了地上,“小王爷!” 靳月心下一颤,忙抱紧了怀中的莲蓬,快速行礼,“小王爷千岁!” 宋宴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她,只淡淡然道了句,“免礼。” “妾身告退!”靳月暗暗的冲着霜枝使了个眼色,主仆两个当即退到一旁,趁着小王爷未问及“禁足开溜”之事,赶紧撤退。 谁知下一刻,宋宴瞳仁骤缩,“你的胳膊……是怎么回事?” 那个位置……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1章 不是她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顺着宋宴的视线看,靳月才发现自己的袖子还挽着,刚刚只顾着摘莲蓬,委实没注意。心下一慌,靳月忙不迭放下袖子施礼,“妾身该死,在小王爷面前失礼了!” “你这伤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宋宴问。 靳月心头诧异,怎么小王爷还要管这点小事?可小王爷问话,她还是要回答的,便低着头淡淡的应声,“前些日子不小心被……” 狗鼻子太灵,一提起狗,傅九卿说不定就会冒出来。心神微转,她想起了他盖在身上的那张墨狐氅子,理直气壮的说道,“被黑狐狸咬了一口。” “狐狸?”宋宴的指尖颤了颤,微微蜷成拳头,掩于袖中,“傅家有养狐狸吗?” “有!”靳月抬头,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好大一只呢!毛色乌黑雪亮,很是漂亮。平素瞧着乖巧,可实际上特别凶!” 微光中,她的面颊上镀了一层淡淡的暖色,眸色晶亮,像夏夜里的星辰,唇角的笑很是纯粹,尤其是提及那只狐狸的时候,仿佛还带着几分窃窃的欢喜。 “小王爷?”程南一声喊。 宋宴定了定心神,“把绷带解开。” 靳月退后两步,“伤口有些溃烂红肿,怕吓着小王爷!” “小王爷让你解开你便解开。”程南忙道。 靳月皱眉,宋宴眸色阴鸷,就这么凉飕飕的盯着她,让她有些心里发凉。怎么现在一个两个,都喜欢这么吓唬人? 将莲蓬递给霜枝,靳月耷拉着眼皮,慢慢悠悠的解开绷带。伤口处溃烂红肿,今早刚刚去的腐肉,这会牙印格外清晰,的确是咬痕,只是……瞧着不像是狐狸咬的。 “不过是咬伤,又不是毒疮,你用化腐膏?”宋宴眸色幽沉。 靳月:“??” 瞧着她眸色迟愣的模样,宋宴内心烦躁,抬步便走,那个女子素来反应敏捷,不会有这般傻乎乎的神色,更不会被人咬伤,连化腐膏和祛腐生肌膏都分不清楚。 顿了顿,他仿佛想起了什么,回头瞧着那两枝莲蓬,音色清冷,“她从不吃莲子。” 程南躬身,不语。 靳月自然是没听到这话,宋宴一走,她便拎着裙摆跑了。要死不死的,被小王爷给撞见了,只希望这小王爷不是个长舌妇,不会去向傅老爷告状,否则她会吃不了兜着走。 一口气跑回上宜院,靳月扶着墙大喘气,扭头看着面色惨白的霜枝,关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肩,“好了,没事了,没事了!” 霜枝手脚发抖,却还是死死的抱紧了怀中的莲蓬,“少夫人,奴婢胆小。” 靳月语重心长道,“多练练,胆子就大了。” 霜枝哭丧着脸,却没敢哭出来。 午饭的时候,傅九卿没过来。 靳月剥着莲蓬,吃着生莲子,靠在窗口往外瞧,估计是留着肚子去吃晚上的中秋宴了。啧啧啧,不知道宴席上会有什么好吃的? 低眉瞧了一眼胳膊上的伤,这笔账回头再跟他算。 天黑之后,秋水榭都热闹起来了,隔着大老远都能听见鼓乐齐鸣之音。 傅九卿却踩着夜色过来,要与她一道用晚饭。 只是这一道道菜肴好吓人:莲子羹、莲心茶、莲花饼、莲叶鸡、糯米莲藕…… 靳月咬着下唇,完了完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2章 别喂了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那个……”靳月犹豫了一下,默默的放下筷子,“我最近肠胃不太好,吃不了太凉的,这莲子什么的不太适合我,你慢慢吃,我这就去……” “不想在这儿吃,是想去秋水榭吗?”傅九卿端起莲子羹,轻轻搅动着。 白玉汤匙轻轻磕碰着碗壁,发出些许清脆的声响。 靳月紧了紧袖中的手,抬眸望着对面的傅九卿,暖黄色的烛光落在他脸上,轮廓分明的面上并无任何情绪波动,明明知道了所有的事情,却又这样的按捺不动,反而让人心慌。 “不去!”靳月呐呐的开口,“我还在禁足,也不方便去!” “今晚的莲子宴,是专门为你准备的。”傅九卿勺了一颗莲子,捏着勺子递到她的唇边,“吃吧!” 靳月下意识的张嘴,那白嫩的莲子,被她的舌快速的卷入了口中。甜汤滋味不错,只是这莲子未摘掉莲心,吃到最后,有些涩涩的发苦。 傅九卿又勺了一颗莲子,“这都是今儿从湖里摘来的新鲜莲蓬,剥了莲蓬取出的莲子,样样都是极好的,极新鲜的。你多吃点,免得到时候嘴馋做出什么事来,没人救你!” 闻言,靳月的心头微颤,又张嘴吃了他勺中的莲子,“我可以自己吃的!” 不用喂。 傅九卿抬眼看她,阴鸷的眸底,跳跃着幽幽的烛光,忽明忽暗,让人瞧不清楚,却又打心里发怵。点墨般的俊眉微挑,似有似无的笑意凝在唇边,如同等待着猎物落入陷阱的猎人,带着深长的意味。 “手上的伤还没好,得悠着点!”他嗓音清冽。 说起这个,靳月忽然觉得自己好似有了底气。 “你为什么让大夫给上化腐膏?”靳月挺直腰杆,“你知不知道,我这伤口现在都烂出了一个坑来,以后定是要留疤的!” “你是怎么发现的?”傅九卿问。 靳月轻哼,带着几分得意,俄而又想起得生气,故意板着脸道,“自然是无意中发现的。” “不是别人告诉你的?”他眸色沉郁。 靳月下唇微咬,不能提及小王爷,否则……又是一根小辫子! 傅九卿用筷子夹了一块莲花酥,轻轻放在她的碗里,音色缓了缓,但依旧凉得厉害,“身上留个夫君的印记,有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是狐狸咬的,不会中毒也不会死,你怕什么?”  眼珠子一转,靳月默默的低头吃着碗中的莲花酥。贝齿轻咬,莲花酥的脆皮被她嚼碎,快速吃进嘴里,借此堵住自己的嘴,如此便可不用回答他的任何问题。 仿佛早就看穿了她的心思,傅九卿继续往她的碗里夹菜,神情淡然自若,好似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却搅得靳月心神不宁,吃顿饭都如坐针毡,又不得不老老实实的陪着他吃。 傅九卿其实吃得不多,大多数时间都是在给她夹菜。偶尔他也会抬头,瞧着她微微鼓起的腮帮子,若是往这嘴里塞点别的东西,会不会更有趣? 两碗莲子羹下肚,靳月瞧着桌案上的剩菜残羹,哭丧着脸,打着饱嗝求饶,“别喂了,我真的、真的吃不下了!再吃,就要吐了!” “莲子不好吃吗?”傅九卿目光清冽。 靳月连连摇头,“再也不吃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3章 给个甜枣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傅九卿几不可闻的轻呵一声,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汤碗,“以后想吃什么,告诉底下人一声,你是我的夫人,我不会亏待你的。” 话虽如此,可他们终究只有夫妻之名,并无夫妻之实,不是吗? 见她不说话,傅九卿的眸光深了几许,瞧着她唇线紧抿的模样,忽然问道,“想吃狐狸吗?” “嗯?”靳月一愣,委实没反应过来。 四下安静得落针可闻,唯有虚掩的窗户缝隙里,漏进来的风,不断吹打着蜡烛,发出呼呼的低响。 “罢了!”傅九卿放下筷子,起身往外走。 靳月心头微恙,只觉得这人身上似乎凝着一股煞气。 “生气了?”靳月瞧着自己胳膊上的伤,“我都还没找你算账,你生哪门子的气?” 外面,君山开口说道,“去领罚!” 靳月一愣,坏了,霜枝! “这件事跟霜枝没关系,是我要去的。”靳月快速冲到傅九卿跟前,张开双臂拦住了他的去路。 许是傅九卿走得有些快,又或者是靳月转身太着急,两个直接就撞上了,乍一看,好似靳月张开双臂要去抱他。 胸前一暖,傅九卿的眼底掠过一丝惊诧,俄而快速浮出幽凉之色,为别人求情倒是积极得很! 之前听霜枝说,傅九卿不喜欢别人碰他,饶是老爷亦很少犯他的忌讳。 思及此处,靳月急忙往后退,然则下一刻,傅九卿已捏住了她的胳膊,另一手已钳起她的下颚,迫使她抬头望他。 光滑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下颚,狐狸的眼中满是复杂的神色。薄唇微抿,乍一眼犹带笑意,可定睛去看,又觉得似生气的模样。 他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弯腰的下来的时候,墨色的瞳仁如同万丈深渊,似要将她吞下去,“告诉我,是不是真的很想出去?” 靳月如实点头。 他指尖的力道微微收紧,定定的看她良久,面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须臾,傅九卿直起身,牵起她的手往外走。 “去哪?”靳月仲怔。 “丢湖里喂鱼。” 靳月:“……” 这个时候,人都在秋水榭,所以湖心亭这边没什么人。 傅九卿让君山把帘子放下,只留了一面,正好对着秋水榭的方向,能清楚的看到璀璨的花灯,以及烟花绽放的绚烂之景。 风一吹,湖面上的莲蓬左右摇晃,微光里很是青翠可人。 君山捞着莲蓬,霜枝在岸边接着,只摘那些看起来比较嫩的,老莲蓬剥出来的莲子,莲心发涩生苦,不适合生吃。  傅九卿站在湖边,被风吹得止不住咳嗽,眸色阴鸷的盯着湖对面的秋水榭方向。 “好像不太对!”靳月皱眉。 有人朝着这边跑来,靳月慌忙躲回亭子里,没敢露面。 “怎么回事?”傅九卿音色清冽。 家仆忙恭敬的应声,“回五公子的话,四公子落水了,这会秋水榭那头都闹了起来,您还是过去看看吧!” “知道了!”傅九卿紧了紧袖中的手,眸色微沉的瞧了君山一眼。 君山心领神会,进了亭子行礼,“少夫人,奴才送您回去!” 还不待靳月开口,傅九卿已走出去甚远。 “少夫人莫要担心,公子会处置妥当的。”君山躬身。 靳月点点头,吩咐霜枝抱起莲蓬,抄了小路回院子,但不知为何,这心里总有些七上八下的,好像要出什么大事似的。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4章 要出事!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坐在秋千上,靳月眉心皱起,指尖来回剐蹭着秋千的绳索,“霜枝,你说四公子为什么会落水?” 霜枝正在剥莲蓬,听得这话,有些回不过神,“可能是脚滑?” 谁不知道四公子傅东宝,脑筋不太好,最喜欢跑水边玩。今晚秋水榭如此热闹,他定是要去凑热闹的,滑了脚也不是没可能的。 话音刚落,霜枝猛地瞪大眼睛,“少夫人,您千万不要插手!” 靳月扯了扯唇角,“瞧你说的,我又不是三头六臂,什么闲事都要管一管。” 霜枝心头腹诽:您若是说话作数,奴婢哪用得着操这份心。 正说着话,墙外开始闹腾起来,一帮人咿咿呀呀的在喊。 “怎么回事?”靳月站起来。 霜枝怕极了再生枝节,赶紧摁住靳月,“少夫人坐着,奴婢去看就好!” 可霜枝还没走两步,墙头忽的掉下一道黑影,团成团在地上滚一圈,又连滚带爬的冲到光亮处,赫然是四公子傅东宝。 傻子嘿嘿的笑着,咧着嘴露着一口大白牙。 一帮奴才堵在院门外头上宜院不是谁想进,就能进来的,未得允准而擅闯上宜院,会落得什么下场,众人皆是心知肚明。 “五弟媳妇!五弟媳妇最漂亮!”傻子急冲冲的跑过来,猛地将手中揉成团的花灯塞给她,“好看!” 霜枝慌忙上前去拦,“四公子,这不是您该来的地方,您还是……” “等会!”靳月瞪大眼,推开霜枝,仔仔细细的打量着眼前的傻子,“你不是落水了吗?” 霜枝亦是愣了。 是了,方才不是说,四公子在秋水榭落水吗?瞧着眼前的傻子,全身上下哪有半点水渍?就额头一缕散发,约莫是跑得太急,被汗水打湿的。 “五弟媳妇。”傻子吃吃的笑着,“我们躲猫猫好不好?我躲起来,你来找,我们……我们躲猫猫,可好玩了!赢了就有花灯,挂起来可好看了。” 靳月低眉瞧着手中,揉得不成形的花灯,“四公子,这花灯谁给你的?” “躲猫猫赢来的,我躲在假山后面好久好久,他都没找到我。”傻子拍着胸脯,自傲的竖起大拇指,“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厉害哦?” 风吹着院子里的灯笼肆意摇晃,昏黄的光斜斜的打在靳月身上,背后的暗影被拉得颀长。  “少夫人,怎么了?”霜枝不明所以,心头砰砰乱跳。 只见着少夫人眸光锐利,抬眸那一眼,宛若破开苍穹的剑,泻落寒光瑟瑟。 “要出事!”靳月撒腿就跑。 霜枝急了,拎着裙摆就追,“少夫人?少夫人!” 如果落水的不是四公子,那就说明出现在秋水榭的四公子另有其人。若是寻常倒也罢了,偏偏今夜乃是中秋佳宴,且由傅家设宴,款待燕王府小王爷。 若小王爷有所差池,朝廷追究下来,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傅家可就全完了! 思及此处,靳月卯足劲往秋水榭跑去,希望、希望还来得及! 秋水榭,花灯璀璨。 众人围着栏杆站着,有些家奴已经跳入了水中,去打捞落水的“四公子”,场面稍显混乱。 宋宴面无表情的坐在原位,冷眼看着突如其来的一切。 边上的陈酿和傅正柏,面色发青,瑟瑟不敢开言。 “快,快搭把手,把四公子抬上来!”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5章 下水救人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傅九卿赶到的时候,正好瞧着水里的奴才,将“四公子”从水里捞起来,凫水到了岸边。 “公子,奴才去帮忙!”君山躬身。 “不急!”傅九卿拢了拢肩头的氅子,眸色比月色更寒凉。无温的视线,淡淡然扫过周遭,湖面的风有些急,吹得他又开始低低的咳嗽,苍白的面上晕开些许血色,愈显病态的妖冶。 君山不知道,公子所说的“不急”是什么意思,但既然是公子所言,他照做便是。 “快,快!” 人被捞上来,浑身湿漉漉的,放在栏杆边上,瞧着好像不行了。 傅正柏站起身,冲着宋宴行了礼。 宋宴微微点头,傅正柏这才赶紧过去查看,到底是自己儿子,不过去似乎也说不过去。 柳氏的席面,位于孙氏的后面,心里原就不太痛快,如今见着孙氏站在栏杆处直掉眼泪,当即提着裙摆,跟在傅正柏的后面去看热闹。 “你让人守住各路出口。”傅九卿微微侧过脸,低声吩咐。 君山颔首,当即离开。 一帮人对着溺水的“四公子”又是摁压,又是拍脊背抠水,手忙脚乱的,好好的一场中秋宴,被折腾成这般模样,委实闹心得很。 “老爷,这不是四公子!”底下人忽然惊呼。 傅九卿的眸微微眯起,狭长的缝隙里,凝着狼一般的幽冷之色。 孙氏方才吓得不敢过来,如今听得这话,慌忙推开挡路的奴才,“这不是东宝!” 不管是身形还是五官,都极为相似,又穿着傅东宝的衣裳,黑灯瞎火的往水里这么一扑通,不知情的,真的以为是傅家的四公子。 毕竟四公子落水,也不是头一回了。 “这是何人?”傅正柏扭头问众人。 众人急忙摇头,“面生,未曾见过。” 陈酿急忙走过来,细细的瞧着双目紧闭的人,犹豫了半晌,“这人……好像是小王爷的侍卫。” 宋宴捏着杯盏的手,猛地一松,拂袖便走下了宴席。 “小王爷?”顾若离旋即起身跟上。 须知,这宴席是她跪了很久才求来的。身为小王爷的侧妃,若不能陪着小王爷出席中秋宴,传扬出去,她这个侧妃颜面何存? 程南上前,定睛一看,“这……小王爷,的确是咱们的人!” 宋宴唇线紧抿,眼中浮起浓烈的杀气,“本王的侍卫,为何会穿成这样,死在这湖里?” 众人扑通扑通跪了一地,大气不敢出。 “别过去!”靳月疾呼。 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落在靳月身上,躺在地上的侍卫忽然一个鲤鱼打挺,刹那间寒光毕现,直扑宋宴而去。 等众人反应过来,为时已晚。 骤闻一声闷响,好似有暗器打中了侍卫的手腕,鲜血淋漓的瞬间,短刃应声落地。 程南眼疾手快,一剑便劈断了那人的胳膊,直接将人拿下! 混乱中,水花翻溅。 “侧妃落水了!” 傅九卿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几欲握住靳月的手。 谁知,终是慢了一步。 靳月如同条件反射一般,毫不犹豫的跳进了湖中,不瞬,她便托起了呛水的顾若离,用力的推向岸边的人群。 周遭明灭不定的火光,在傅九卿的眸底跳动,心,猛地下沉。 宋宴赫然僵在当场,冰凉的眸中,似乎有缝隙裂开,那张被湖水洗涤之后,褪尽脂粉的容脸……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6章 跟本王回去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靳月托着顾若离上岸的时候,自己也跟着滚上了岸。虽说正午的时候依旧热得厉害,可早晚温差大,秋水寒凉,浸湿的衣裳贴在身上,风一吹,瞬时寒意彻骨。 “哈秋!”靳月狠狠打了两个喷嚏。 见着她没什么事,还能自己站起来,所有人都围上了奄奄一息的顾若离,到底是燕王府侧妃,若有什么好歹,谁都吃罪不起。 起身的时候,靳月抱着胳膊抖了个寒颤。 蓦地,身上一暖,染着淡淡茶香的氅子,就这么披在了她的身上。 傅九卿站在她面前,依旧穿得素净,月白色的提花暗纹袍子,不知是月色衬了他,还是他衬了月色,瞧着很是清冷矜贵。 骨节分明的手,手背上还留着当日的烫痕,极为娴熟的捻着飘带,为她挽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靳月张了张嘴,以为他会责难两句,毕竟她又跑出来,而且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谁知傅九卿没有多问,薄唇微抿,牵起她的手说了两个字,“回去!” 落水的分明是她,可他的手却比她更凉。 靳月又打了个激灵,犹如大冬天的手里捧了一块冰,刹那间寒至四肢百骸,她下意识的想抽回手,谁知却被他握得更紧。 寒意从掌心传出,似要刻意的烙进她的身体里,容不得她逃脱与拒绝。 “小王爷?”程南面色发青,方才傅家的五少夫人,从水里出来的时候,那张脸……  风一吹,宋宴的脸色愈发难看,耳畔嘈杂之音不断,可他什么都听不到,视线直勾勾的落在渐行渐远的背影上。靳月?靳月! “是靳月!是她!”宋宴喃喃自语。 “小王爷!”程南拦住了宋宴的去路,慌忙行礼,“侧妃娘娘刚刚落水了,小王爷您、您就算是想要感激五少夫人的救命之恩,也得先顾着大局!” 宋宴站在原地,瞧着倒伏在地,终于呕出腹中积水的顾若离,眸色愈发深沉,脑子里不断回响着程南的那一句——五少夫人! “小王爷,是草民该死,草民……”傅正柏还来不及说什么,宋宴已经弯腰抱起了奄奄一息的顾若离,大步流星的离开。 宋宴出行,自带军医。 琉璃阁的大门一关,不管是知府陈酿还是傅正柏,都没办法知道里面的情况,只能提心吊胆的在外面守着。 燕王府小王爷,那是何等尊贵之人,竟在傅家出了这档子事,朝廷若追究下来……行刺小王爷,抄家都是轻的,闹不好是要灭九族的! 傅正柏的冷汗涔涔而下,平素的肃冷之色,荡然全无,站在风中瑟瑟发抖。 暖阁内。 顾若离面色惨白,婢女们快速准备热水,将其湿漉漉的衣裳换下。隔着屏风,她看到了坐在烛光里的小王爷,半垂着眉眼,捏着手中的杯盏一动不动。 他抱着她进来之后,就把她放在了床褥上,没问过一句好赖。 “小王爷!”顾若离虚弱的开口。 听得动静,宋宴这才回过神,放下手中杯盏站在屏风前,“换好衣裳之后,军医会进来为你诊治。” 语罢,他抬步就走。 “小王爷!”顾若离喊得急了,止不住咳嗽起来。 脚下一顿,宋宴紧了紧袖中的手,这个时候,她应该也在换衣裳,去了也是见不着吧?思及此处,宋宴转身回到床前。 顾若离已经换下了湿衣裳,身上盖着连枝芙蓉绣样的锦被,单薄的中衣贴在身上,微微敞着香肩,清晰可见如玉雪肌。 “小王爷!”她奄奄一息的伏在床沿,许是之前着实呛着了,原本细软的嗓子,此刻略显沙哑,“是若离不好,事发突然,若离担心小王爷的安慰,一时没站稳,倒是连累了五少夫人……请小王爷恕罪!” 宋宴别开视线,“此事,本王会让人去查,你好好休息,待军医看过之后,本王再来看你!” 音落,他转身就走。 他不怪她,相反的,他应该谢谢顾若离,让他看到了厚厚脂粉墙下,那张久违的容脸。 “小王爷?”顾若离声音哽咽。 宋宴还是走了,头也不回。 “小王爷?”程南在外面候着,他就知道,小王爷在屋内定会待不住。 “她住在哪儿?”宋宴问。 程南早就打听好了,“在上宜院,卑职已经打听好了路径。” 走到琉璃阁正门的时候,宋宴眉心微蹙,仿佛想起了什么,掉头朝着后院走去。 程南先是一愣,俄而便明白了缘由,大门外头杵着陈大人和傅家老爷,小王爷这么出去,势必会惊动所有人,眼下靳月姑娘是傅家的五少夫人,小王爷想见她,委实不太方便。 使君有妇,罗敷有夫! 上宜院,灯火通明。 卧房内的炭火被挑得旺盛,靳月早已换下了湿衣服,这会穿着干净的中衣,用薄毯将自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就在软榻上坐着,尽量挨着大火炉。 “少夫人!”霜枝快速递上姜汤。 靳月放下怀中的手炉,捧起姜汤狠狠的灌了一口。姜汤下喉,灼得心肺都跟着烧了起来,浑身毛孔瞬时舒展,喝着姜汤打着激灵的感觉,真是无法用言语形容。 霜枝递了姜汤,便逃命似的跑出了房间。 暖洋洋的屋子里,只剩下坐在窗边的傅九卿,以及……裹成粽子的靳月。 靳月有些心虚,方才被姜汤辣得厉害,这会换作小口小口的喝着,悄悄抬着眼皮瞧他。 傅九卿抬眼看她,眸底的沉郁,宛若凝着秋水寒凉,似要将她溺毙其中,“水里好玩吗?” “我是去救人,又不是去玩的。”她小声的回答,低眉瞧着碗中的姜汤。长长的羽睫半垂着,将明亮的眸子悉数遮住,似不想被他瞧出内心的小情绪。 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跳下去,当时的感觉很怪,像是后天练就的本能,如同老虎钻火圈,猴子骑羊似的。 顾若离落水呼救的瞬间,靳月便懵了。 傅九卿捏着杯盏的指关节微微泛白,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傅家还用不着你这个少夫人,亲自跳下水救人!” 他的嗓音清冽,犹似带了几分咬牙切齿之意。 碗中的姜汤已经喝尽,靳月紧了紧手中的空碗,终于抬起头看他,只看到那双眼睛里,弥着冷冽的阴霾,下意识的用舌舐了一下口中的辛辣,“下次不会了。” 傅九卿只觉得口干舌燥,端起杯盏喝了两口茶,末了,还是觉得不太舒坦,忽然起身,大步走到了软榻前,挨着她坐下,哑着声音冷问,“还有下次?” “没有没有,没有下次了。”靳月急忙摆手,“我保证!” 大概是姜汤的作用,又或者是屋子里太过暖和,熏得她的面色泛红,裹着浅碧色的薄毯,像极了七八月刚刚成熟的桃子。 微光里,似能瞧见她脖颈处,那细细软软的绒,让人恨不能……剥了她。骨节分明的手,拨开她额前的散发,冰凉的指腹抚过她温热的面颊,所到之处,一片沁凉。 他钳住她的下颚,声音里带着警告的意味,“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记住了吗?” 靳月呼吸微促,瞧着这张倾城绝艳的脸,慢慢的在自己的眼前放大,然后…… 外头齐刷刷的响起尊呼声,“小王爷!” “小王爷来了!”靳月快速推开傅九卿。 许是力道太大,又或是傅九卿没防备,被她这么一推,他竟直挺挺的朝后仰去。只不过,他的手快速抓住了靳月的胳膊,那突如其来的后拽力,使得靳月瞬时不受控制的往前扑。 “哎……” 眸,骇然瞪大,视线里一片模糊。 宋宴大步流星的进门,便看到了眼前这一幕,旋即愣在当场。 君山俯首,不敢抬头。 靳月快速撑起的自身,双臂撑在傅九卿的身侧,低眉迎上那张倾城绝艳的容脸,脑子里空荡荡的。回过神来,她猛地坐直了身子,快速捂住了自己的嘴。 亲眼见着靳月坐在傅九卿的身上,宋宴面色黑得能滴出墨来,登时厉喝,“你们干什么?” 靳月心下一惊,身子冷不丁一歪,登时斜在软榻上。 傅九卿翻身坐起,顺手拽了毯子覆在了靳月的身上,以最快的速度将她裹成了粽子。待确定将她裹严实了,傅九卿才轻咳着下了软榻。 宋宴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来,目光灼灼的盯着眼前的靳月,熟悉的眉眼,熟悉的人。 是她! 没错,是她! “小王爷!”傅九卿行礼。 靳月裹紧身上的毯子,蜷在软榻上行礼,身上只穿着单薄的中衣,委实有些尴尬。她扭头瞧了一眼傅九卿,微微红了脸,傅九卿毕竟是她名义上的夫君,与其他男人始终是不一样的。 “靳月!”宋宴眼中放光,声音却在打颤,可见正在极力压制着内心的激动。 傅九卿长腿一迈,稳稳的挡在宋宴跟前,“小王爷,您虽然身份尊贵,但这是我们夫妻的卧房,您就这样闯进来,终是多有不便。” 只听得这“夫妻”二字,宋宴的牙根便咬得咯咯作响,“你说什么?” 靳月诧异,明明落水的是侧妃,怎么脑子进水的却是这位小王爷?听听这口吻,好似旧相识一般熟稔,真是病得不轻。    “靳月是吾妻!”傅九卿掷地有声,语调平缓,仿佛就是随口一说。 于宋宴而言却犹如晴天霹雳,劈得他面色发青,唇色发白,半晌没能回过神来。 良久,宋宴呐呐的抬眸盯着傅九卿,外界皆传,傅家五公子是个天生的病秧子,却没人提起过,这病秧子有着极为精致的五官,那双眸深邃若渊,平静无波。 傅九卿比宋宴还要高半个头,他只消挺直腰杆,颇有居高临下之势,面色从容淡定,“小王爷若是为了秋水榭之事而来,请在花厅稍后,待月儿更衣完毕再来应话。” “小王爷!”程南急忙上前,“五少夫人,现下多有不便,还是去花厅吧!” 宋宴咬着牙,拂袖转身,“本王在花厅等你!” 这话,是冲着靳月说的。 “不过是救了他的侧妃,竟是这般感激于我,倒也重情义。”靳月扯了扯身上的薄毯。 跟前的人徐徐转过身,目光落在她微微露出的锁骨处,傅九卿的眸色愈发深了几许。 “你、你这般盯着我作甚?”想起宋宴还在花厅等着他们过去回话,靳月下了软榻,准备绕过屏风去更衣。 傅九卿的手,瞬时握住了她的腕部,直接将她从毯子里拽了出来,单薄的中衣略显宽大,就这么罩在她单薄的身上,内里浅粉色的肚兜若隐若现。 心头一窒,傅九卿眸色闪烁,尽量让自己的视线上移。 烛光里,那精致的锁骨泛着醉人的光亮。 “待会不要乱说话,也别让他碰你。”抓着她腕骨的手微微用力,他掌心里的凉,让她有些不太舒服,“记住了吗?” 靳月终是抽回了手,“记住了。” “嘴巴记住,心里没记住,是要受罚的!” 警告的意味,何其明显。  靳月点点头,抬步朝着屏风后面走去。 傅九卿便坐在外头等她,杯盏在手,眼角余光却不由自主的落在屏风上。那梨花木镂空雕刻的屏风,委实也没什么好的,只能隐隐看到大致的轮廓。 脑子里,是方才那淡淡的浅粉色。 杯中水早已凉透,仰头灌进嗓子里,却是从心里都开始烫了起来。 待靳月穿好衣裳出来,只见着傅九卿目光沉郁,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她,害得她浑身不自在,想着是不是衣服破了?又或者脸上脏了? “不、不好看吗?”她不解的问。 自然是好看的。 浅碧色的缎裙,绣着她喜欢的七彩芙蓉槿,腰间以丝带盈握,掐出纤细的腰身,极显身段修长。青丝如缎,及腰垂落,只在侧边束了一支青玉簪。褪却浓重的脂粉,露出她那张清丽的容脸,眼神干净而纯粹。 见他未答,靳月低眉打量着自己,当着他的面转了个圈,又开口问道,“这衣裳是今儿新送来的,说是你吩咐的,我还是头一回穿,不合适?” “甚好!”傅九卿起身,牵着她的手往外走。 “我可以……”她正欲将手抽回来,见着他忽然眸色微沉,当即乖乖的握紧了他的手。 虽说她不是心甘情愿嫁过来的,但傅九卿没有亏待过她,父亲能否安度余生,还有赖于傅九卿这个半子,既已为人妻,便也罢了! 花厅内。 宋宴冷然坐着,听得脚步声,当即抬了头。却只见着傅九卿携着靳月进门,二人手牵着手,皆着素色,仿佛是说好了一般,瞧着郎才女貌,好生登对! 心里有异样的滋味逐渐蔓延,宋宴坐在那里,袖中五指蜷握,指关节都泛着青白。 他从未见过她这般模样,往常都是木簪束发,一身长衫,腰间只勒一条布带,走哪都是冷剑在手,一副老成稳重之态,让人瞧着便觉索然无味。 傅九卿携着靳月行礼,真真是夫唱妇随。 “靳月!”宋宴冷着脸,“随本王回去!” 靳月眨了眨眼睛,紧了紧傅九卿的手,不明白小王爷这一句“回去”是什么意思? 想了想,她觉得,小王爷定是认错了人。她与父亲生在衡州,长在衡州,要回也只是回靳家庄的娘家,再无别处。 “小王爷,您怕是认错人了!”傅九卿开了口,神情淡漠的迎上宋宴,“人有相似,名字亦是如此。但月儿不是您要找的人,他是在下的妻子,您带不走她!” “靳月,随本王回去!”宋宴拍案而起,周身杀气腾然。 以前,只要他一句话,就算是刀山火海,那个女人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就算他拿她的命去……她也从未说过半个“不”字。 可是现在,她站在别的男人身边,一脸迷茫的盯着他,好似压根听不懂他的话。 “小王爷,妾身自小便长在衡州,如今是傅家的儿媳,您要让妾身回哪儿去?”靳月不解,说这话的时候,她咬了下唇,偷瞄了傅九卿一眼。 傅九卿立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不放。 她偷瞄时,他正好侧过脸瞧她,视线碰撞,靳月的耳根子瞬时烫了起来。 宋宴的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抬步便去抓靳月的手腕,“跟本王回去!” “小王爷!”傅九卿以身挡在靳月跟前。 程南见着情形不对,赶紧上前规劝,“小王爷,您冷静点,人有相似……” “你是靳月!”宋宴肯定,这就是她的靳月,绝对错不了。只是他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变成现在这样?竟是连他都认不出来了吗? 以前的靳月,恨不能十二个时辰都围着他转,一刻都不要分开。 傅九卿眸中的阴郁愈发浓烈,“既然小王爷认定吾妻便是您口中的那个人,那么敢问王爷,可有凭证?或者,有什么记号?” 宋宴张了张嘴,视线落在靳月的小臂处,他只记得,当初她为他了一箭,胳膊上留下了一道箭伤,除此之外,他对她的了解,委实少之又少。 “呵……”傅九卿几不可闻的笑了一下,淡淡道,“既然小王爷说不出来,那就说明这人其实并不重要,重要之人,必定刻骨铭心,怎么可能相见不相识呢?” 语罢,傅九卿行了礼,“今夜秋水榭之事,傅家会给您一个交代。若无别的吩咐,在下告辞!” 宋宴是眼看着傅九卿将靳月带走的,难道真的是认错了吗? 可是那张脸,相伴十年,饶是化成灰他也该认得的! “小王爷?”程南战战兢兢的上前。 “你觉得……她是不是?”宋宴忽然有些动摇,竟也不敢肯定了。 程南摇摇头,“恕卑职直言,卑职觉得五少夫人,不太像是靳大人。小王爷,靳大人素来行事果断,从不拖泥带水,您也知道她心里……” 后面的话,程南就不敢说了。 那位靳大人,眼里、心里都只有小王爷,为了小王爷……连命都可以不要。 宋宴拂袖而去。 夜色沉沉。 靳月跟着傅九卿回了上宜院,“这样得罪小王爷真的没事吗?今晚之事,若是小王爷追究起来,兹事体大,会牵连整个傅家。” 风吹着院中的灯笼肆意摇晃,灯火明灭不定。 傅九卿阴测测的望她,“那你说,该怎么办?” 靳月仲怔,快速缩回手,他好似生气了。 掌心落了空,傅九卿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见状,靳月又赶紧将手塞回了他的掌心里,反握住他冰凉的手,如同给二婶家的狗顺毛一般,用指腹在他光滑的手背上轻轻顺了两下,极是认真的开口,“你说怎么办,便怎么办吧!” 反正别牵扯到她就行! 爹就她这么一个女儿,若是她出了事,爹这后半生又该指望谁来照顾? 傅九卿垂眸瞧着她灵活的大拇指,略显粗粝的指腹,在他手背上肆意妄为,眼中的寒意散去不少,“今夜你也累了,好好休息,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别出来,记住了吗?” 靳月一愣,还不等她开口,傅九卿已经转身离开。 风吹着氅子,露出他月白色的衣角,像极了今夜的月光,清清冷冷,干干净净。 “少夫人?”霜枝终于得了机会靠近,“您还好吧?” 靳月摇摇头,“嗓子有些痒痒的,怕是不大好,我拟个方子,你帮我抓副药。” “是!”霜枝连连点头,“少夫人真厉害,还能自己给自己瞧病。” 靳月抬步往屋里走,“谁让我爹是个大夫呢!” 对于今夜之事,靳月压根没放在心上,毕竟她有爹有朋友,是实打实的衡州人,绝对不可能是小王爷说的那个人,自然没什么可怀疑的。 下半夜的时候,傅家热闹了起来,有大批的军士冲入了傅家,将一干人等悉数驱至前院花厅。独独没有惊动上宜院,没动里面的一草一木。 靳月一觉睡醒,天都亮了,只是鼻子有些塞,脑袋有些沉沉的,终究还是染了风寒。 她问了霜枝,说是傅九卿一夜没回来。 傅九卿素来不喜欢别人追根问底,自然也没人知道他去哪儿了。 待洗漱完毕走出房门,靳月轻飘飘的瞄了院中一眼,赫然愣在当场,半晌没能回过神。 这、这是作甚?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7章 傅狐狸 为 柳笑笑 南瓜马车加更1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黑压压的一拨人,齐刷刷的站在院子里,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她。 靳月忙不迭低眉打量着自己,看样子这身衣裳真的不怎么样,傅九卿这样看她便罢,怎么大家也都这样? “我这身衣裳,真的不好看吗?”靳月回头问霜枝。 霜枝面色微恙,“少夫人,他们……” 人群让开一条路,顾若离覆着披肩,盈盈弱弱的站在了院子里,苍白的小脸没有半分血色,美丽的眼睛里,仿若带着几分泪光,瞧着便是楚楚可怜的模样,好似受了欺负一般。 “五少夫人。”顾若离站在那里,风一吹便有些摇摇欲坠。 丫鬟琥珀忙不迭搀住她,轻道一句,“主子,您还病着,不该出来吹风的。” “我没事!”顾若离扬起唇角,温柔的瞧着靳月,“昨夜,多谢五少夫人的救命之恩!” 靳月走下台阶行礼,“侧妃娘娘客气,救人于危难乃是义不容辞之事,无需言谢!” 顾若离上前一步,突然握住了靳月的手,“少夫人,此番蒙你相救,我才能安然无恙,不若以后我便尊你为姐姐,你我义结金兰如何?” “侧妃娘娘……”靳月忙抽回手,“靳月身份卑微,高攀不起。” “是不肯答应吗?”顾若离泫然欲泣,“姐姐……” 靳月张了张嘴,这都不肯答应了,还直呼姐姐?? “少夫人!”霜枝上前,“外头出事了!” 话题骤转,靳月心神一震,“什么事?” 何止是出事,还是出了大事! 冲出上宜院,靳月才知道,军士包围了整个傅家,整个傅家的人都被抓了,罪名自然是昨夜的行刺之事。 眼下,人都在府衙的大牢里关着,且不管刺客是否真的跟傅家有关,事情发生在傅家,傅家的人都有嫌疑,谁都跑不了。 “姐姐莫要着急,我陪你去府衙。”顾若离娇眉微蹙,“知府大人看在我的面上,应该会让你们见一见。” “霜枝,你跟上。”靳月提了裙摆上车,眼下也只希望知府大人能看在顾若离的面上,让她进大牢。当然,她不能把霜枝留下,免得这些人把霜枝也给抓起来! “是!”霜枝应声,心里却不太舒服,总觉得这顾侧妃没安好心。 少夫人待人温厚,委实没什么心思,自己得盯着点,免得少夫人吃暗亏。 陈酿似乎早就猜到他们会来,就在府衙门前候着,冲着顾若离行礼,“侧妃娘娘,您怎么来了?王爷在偏厅里休息,您是否……” “陈大人,能否看我的面上,让五少夫人见一见傅家的人?”顾若离音色焦灼,好似真的为傅家操碎了心。 陈酿心想,王爷都吩咐过了,允许五少夫人去见傅家的人,怎么侧妃……不知情吗?但面上,他不敢多说,顺水推舟的点了头,“可以!师爷,带着五少夫人进去。” “多谢陈大人!”靳月抬步就走,然则走到了门口,靳月又转身,感激的冲着顾若离行了礼,“多谢侧妃!” 顾若离报之一笑,面色温柔。 大牢里关着不少人,因着陈酿和傅家平素相处不错,特意腾了南边比较光亮的大牢,安置傅家的人。 男眷女眷分开关押,原本空置的大牢,一夜之间爆满。 偏厅。 宋宴端坐在上,悠然饮茶,他就不信,经此一闹,傅家还敢留人! “小王爷!”顾若离行礼。 宋宴应了声,抬起眼皮瞧她的时候,视线稍稍倾斜,似乎是看向她身后。然则很快的,他便敛了眸,面上瞬时沉了几分。 顾若离知道,宋宴是等着靳月来求他。 面带微笑,顾若离温和的开口,“五少夫人急着去探视五公子,所以进了衙门便去了天牢,想来是担心五公子的安危。待她想明白了,定会过来求您开恩的。” 言外之意,靳月的心是向着傅家。 “傅家傅家傅家!”宋宴冷然将杯盏掼碎在地,“傅家有什么好?不过是一介商贾罢了!士农工商,排在最末端,与贱民有什么区别?” 顾若离知道宋宴生气了,当即垂下眉眼,站在一旁低低的咳着。 “你身子如何?”宋宴努力平复心中的怒火,明明是关慰的话,到了嘴边却似冷飕飕的质问。 “多谢小王爷关心,若离还好,只是染了风寒,唯恐传染给小王爷,所以不敢靠您太近,请您恕罪!”顾若离着实没有靠他太近,就这么静静的站着。 微光里,虚弱的美人,唇角含笑,眸中含情。 宋宴想着,当初不就是喜欢这样的温柔、疏离吗?为什么现在却觉得,有些不太一样?是人不一样了,还是心不一样?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好好养着,不要轻易吹风。”宋宴随口说着。 “是!”顾若离俯首,瞧着很是懂得分寸。 程南又命人奉上一杯茶,将此前的茶盏碎片捡拾干净。 心绪稍平,待程南领着奴才下去,宋宴端起杯盏浅呷一口,看似不经意的问道,“她还说了什么?” “姐姐只是问了傅家的事,其他的……”顾若离咬了下唇。 其他的一个字都没有,包括他——宋宴! 宋宴的杯盏重重搁在桌案上,面色黑得厉害,她倒是换了一副心肠。 从里到外,换得干干净净! “是若离愧对姐姐,这事不怪姐姐。”顾若离羽睫轻颤,瞬时落下泪来,“小王爷,姐姐大抵是想与以前断个干净,所以她才会……” “断?!”宋宴咬着后槽牙,眸色猩红,“她有什么资格,说断就断?本王找了她两年,寻了她两年,她倒好,一转头就嫁给了别人。呵,自己说过的话,难道说不作数就可以不作数吗?” 顾若离扑通跪地,默默拭泪,“小王爷息怒,许是姐姐还在气头上!” “气头上”这三个字,让宋宴心头的怒气,瞬时熄得荡然无存。靳月被围之前发生过什么事,至今无人知晓,但有传言,说是山匪擒了那些女子军之后……谁都没放过! 宋宴默默的坐了回去,面色依旧黑沉,却再无言语。 还没进到大牢,靳月便听到了熟悉的咳嗽声,不由的加快了脚步。 “傅九卿!”靳月猛地蹦到牢门前。 最先迎上来的不是傅九卿,而是傻子傅东宝。 “好啊好啊,五弟媳妇!五弟媳妇来看我咯!”傅东宝用力的拍手,笑得很是高兴。 傅云杰和傅云骁都愣住,“为什么你没被抓起来?” “笨,因为菩萨保佑啊!”傅东宝一脸嫌恶的瞧着这两人,“五弟媳妇好漂亮,菩萨护着呢!” “蠢材!”傅云骁懒得跟傻子计较,懒洋洋的靠在木板床上,“老五,你可得看仔细了,我瞧着昨天夜里,小王爷见着你媳妇的时候,这眼睛都冒了光,别到时候脑门上顶着无穷碧而不自知!” 傅九卿没有搭理他们,径直走到了靳月面前,“你一个人进来的?” “霜枝在外头。”靳月忙道。 听得这话,傅九卿的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下去,连她身边的丫鬟都留着,真是煞费苦心,“凑过来。”  靳月一愣,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生气了,但眼下形势不太对,她亦不与他计较,傅家若是完了,她也会跟着受牵连。 附耳过去,靳月眉心微蹙。 傅九卿的声音很轻,贴在她耳畔说着话,一开始明明是凉凉的,可到了最后……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的耳根连同半边脖颈都跟着烧了起来。 他呼出来的气,烫得吓人。 但他说完话,靳月忙不迭站直了身子,下意识的退后两步。 傅九卿面不改色,在她退后的那一瞬,幽邃的眸瞬时凝了一层薄霜,然则视线触及她发红的耳根以及脖子,眼底的霜雪快速消融。 他不经意的扯了唇角,几不可闻的呵笑了一声。 “哟,五弟媳妇的耳根红了!”傅云杰调笑。 傅九卿的脸色当即冷到极点,侧过脸,狠狠剜了傅云杰一眼。 傅云杰的笑声,戛然而止。 “开个玩笑罢了!”傅云杰转身走到木板床边,吊儿郎当的坐下,“谁还没个漂亮媳妇?!” “记住了吗?”傅九卿问。 靳月点头,“记住了!” 他伸出手,摊开了掌心。 靳月微微一怔,瞧着那骨节分明的手,在暗处愈显得莹白,如白玉雕琢一般。神使鬼差的,她觉得自己大概是中了魔,竟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 傅九卿的手还是那样凉,凉得她登时打了个寒颤,缩回来的时候,他的指尖正好挠着她的掌心,如同羽毛般轻柔划过,却好似挠在了心坎上,惹得人心痒痒。 迎上他那张病态妖冶的脸,靳月咬着牙低斥,“狐狸精!” 语罢,她转身就跑,跟逃命似的。 牢房内忽然一声轰响,狱卒急急忙忙的跑来,“怎么回事?” 却见着木板床坍塌,约莫是被老鼠咬坏的。 傅云杰和傅云骁摔在一处,哎呦哎呦的干嚎着,场面何其狼狈。傅东宝在旁边拍手,不断的蹦跳叫好,换来不堪入耳的咒骂声。 傅九卿衣不沾尘的坐在桌案前,面上无波无澜,只是这眼底的光,愈显沉郁。他静默的坐着,仿佛是在盘算着什么,对周遭的一切,置若罔闻。 靳月出了大牢,便去了偏厅。 程南早早的就在厅门外等着,见着她过来,当即松了口气,“五少夫人!”  “可否代为通报?”靳月问。 程南连连点头,赶紧回去通报,谁知宋宴冷着脸,没说见,也没说不见,只说让她在外头等着。 日头升高,大中午的晒得人发昏。 靳月皱了皱眉头,傅家的人都在大牢里待着,她总不能在这里虚耗吧?傅九卿说的果然没错,宋宴是不会那么痛快见她的,所以…… “哎哎哎,五少夫人,你去哪?”程南慌忙拦住靳月。 “小王爷不见我,我自然是要回家的。”靳月绕过他,大步流星的往外走。 程南骇然,赶紧回大厅禀报。 宋宴手中的杯盏又被掼碎在地,怒不可遏的低喝,“什么,回家?!”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8章 红色的蔷薇花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宋宴是骑着马追出去的,杀气腾腾的出现在大街上,策马拦住了靳月的去路。 霜枝吓得差点腿软,所幸被靳月提了一把,这才喘着气站定,小脸煞白煞白的。 “小王爷!”程南一挥手,大批的军士忙不迭将大街清空。 老百姓被驱的驱、散的散,眨眼的功夫,原本热闹非凡的衡州城街道,此刻空无一人,速度之快,足见其属下军士的行动力。 宋宴坐在马背上,倨傲的俯睨着马下的人,眸中带着清晰的狠戾之色,仿佛要将她当场撕碎。 “少夫人?”霜枝轻唤。 靳月回过神来,赶紧躬身行礼,“叩见小王爷。” “为什么不等本王出来就走?”宋宴冷声质问。 靳月眉心微皱,扬起头望着高高在上的人,明明是他不愿见她,怎么现在又成了她的过错? 逆光中,宋宴居高临下,其容俊美而清朗,与傅九卿简直是相悖之美。一个带着霸道的凌厉刚毅,一个自带病态的妖冶无双。 如同水火,更似日月。 “回答!”宋宴厉喝。 然则还不等靳月回答,宋宴已经翻身下马,靳月眉心陡蹙。 “少夫人!”霜枝咬着牙挺身而上,却被宋宴一把推开,一个踉跄险些扑在地上。 “回答!”宋宴站在她面前,眸色猩红如血,好似要吃人。 靳月不卑不亢的行礼,“小王爷不愿见妾身,妾身自然……” “什么妾身,你是靳月!靳月!”宋宴极是嫌恶那两个字,以前不觉得,现在真是嫌弃得要死。 被他这么一吼,靳月有些发愣,“小王爷,您没事吧?” 宋宴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声音里夹杂着些许微颤,“真的不是吗?否则,怎么连这点耐心都没了?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他一句话,她可以从天黑等到天亮,站在原地雷打不动,任凭风吹雨打,连眼皮都不会眨一下。 靳月深吸一口气,扑通跪在地上,“小王爷,傅家老小是冤枉的,行刺之事绝对跟他们没关系,靳月愿意用项上人头担保。只要小王爷愿意给靳月时间,不出三日,靳月定给您一个满意的交代!” “你为傅家的人求情?”宋宴咬着后槽牙,“你以前从来不会为任何人求情的!” 不管受多大的责罚,她从不求饶,亦不求情。 冷箭扎进胳膊,血流一地,她面不改色,没喊过一句疼。  靳月足足愣了几秒钟,这才意识到,小王爷怕是魔怔了,把她当成了别人,“小王爷,妾身是傅家的儿媳妇,不是您说的那个人!” 宋宴瞳仁骤缩,眼底的光忽的黯了下去,嗓子里发不出一点声音。 眼睫颤了颤,靳月低低的喊了声,“小王爷?” 到底是几个意思?答应?不答应? “三日是吗?”宋宴回过神,呼吸微促。 靳月点点头,“三日足矣!” “好,别怪本王不给你们机会。三日之内,将行刺的元凶巨恶交出来,否则本王就禀报朝廷,将傅家抄家灭族!”宋宴转身,翻身上马之后,就这么居高临下的睨着她,“若你后悔了,就来找本王,本王保你安然无恙!” 靳月未有应声,俯首行礼。 宋宴憋了一肚子的火气,捏紧马缰,狠狠抽动马鞭,瞬时马声嘶鸣,扬长而去。 “少夫人?”见着所有人都撤了,霜枝白了一张脸上前,“三日时间,上哪儿去找元凶?刺客失血过多已经伏诛,咱们、咱们死定了!” “人死了,尸体还在。”靳月负手而立,“雁过拔毛,我就不信找不到痕迹!” “少夫人,那咱们现在去哪?” “回府!” “可是门口都是衙门的人。” “小王爷都答应了,谁敢不服,让他去问小王爷。” 问小王爷? 谁敢?! 回到傅府,靳月领着霜枝去了秋水榭。 “少夫人,咱们来这儿干什么?”霜枝只觉得凉飕飕的,诸多事,都是因为这秋水榭而开始。 “来找人!”靳月越过亭子,朝着假山群走去。 霜枝骇然,小脸煞白,“人……” 这儿空无一人,少夫人难道能看到…… 意识到身后的不对劲,靳月顿住脚步,颇为无奈的瞧着她,“你这脑袋瓜里装着什么呢?我是来这儿找君山的。笨!” 霜枝:“……” 假山后面,君山缓步行出,约莫是听到了靳月的声音。 “少夫人!”君山行礼。 霜枝一愣,“所有人都被抓起来了,你怎么……” “事发之后,公子让奴才马上堵住了各个出口,后来军士搜府,奴才便依着公子的吩咐,一直躲在此处等着少夫人前来。”君山解释。 “果然是千年的狐狸成了精。”靳月嘀咕,继而挑眉望着君山,“傅九卿让我来找你,说是你会告诉我一些线索,能解傅家之围。” 君山躬身,“请少夫人跟奴才进来!” 靳月没料到,看似寻常的假山群,里头山洞却是错综复杂,互为相通。外头若不细看,根本瞧不出端倪,因为里面是有石门拦阻的,必须进去之后推开,才能进入。 火折子的光极为孱弱,靳月和霜枝扶着石壁走得极为小心,只觉得黑压压的山洞,颇具压迫感,让人连呼吸都觉得不那么顺畅。 前面的石门又被打开,光亮落进来的时候,二人如释重负的松口气,跟在君山身后疾步走出去。 此处是个花匠小屋,平时是堆放器具的,内里杂乱无章。  君山环顾四周,确定四下无人,才领着靳月和霜枝进去。拨开草垛,有一人手脚绑缚,嘴巴堵得死死的,藏得很是严实。 “这是什么人?”靳月不解。 “事发之后,在小门的位置拦下来的。当时此人神色慌张,奴才还没来得及询问,他便撒腿就跑,被摁住的时候,怀里还揣着一些细软,可见是早有准备。”君山将一个小包从草垛后面抽出来,放在了桌案上。 霜枝快速打开,赫然瞪大眼睛,“这么多银子?” 金黄银白,足足有上百两之多。 “此人是秋水榭的清扫奴才,依照傅府的例银计算,就算他每月不吃不喝,所有的钱银加起来,也不可能攒下这么多。”君山解释。 靳月皱眉,瞧了霜枝一眼。 霜枝连连点头,“可能有这么多钱的。” “那就是别人给的。”靳月瞧了一眼地上的男人,“他可有吐实?” “没有,他只是负责把人放进来,然后把四公子引开。”君山面色微沉。 这就难怪,君山即便抓住了人,也不敢往府衙里送。细作出在傅家,若是小王爷不信,这笔账还是得算在傅家身上。 除非抓住真正的幕后黑手! 是谁要刺杀小王爷呢? “那刺客,不是小王爷手底下的人吗?”靳月面露难色,“小王爷为何不查呢?” “刺客是先混进了小王爷的手底下,然后才在傅家行凶的。”君山压低声音,说得很轻。 眼睫猛地扬起,靳月骇然盯着君山,半晌都没有开口说话。 霜枝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呢?是之前没有机会动手吗?” “是刻意嫁祸给傅家。”靳月咬着后槽牙,“此事全然是冲着傅家来的。” “会是谁呢?”霜枝咬着下唇。 傅家在生意场上做得风生水起,有时候的确会得罪人,但是如斯恶毒,想借着小王爷的手,让傅家抄家灭族……这般浓重的仇恨,怕是不多吧? “你家公子有没有说,是谁?”靳月问。 君山摇头,“公子只说,请少夫人做主!” 靳月很是头疼,脑子里满满都是傅狐狸的妖冶之容,这人到底在想什么?请她做主?她既不是公门衙役,又不是京都捕快! 自个都在牢里了,还不忘诓她,教她如何在宋宴面前夸下海口,以三日为期。这下倒好,话都说出去了……结果君山就给了这么点线索! “刺客的尸身在哪?”靳月问。 霜枝早就打听过了,“在府衙呢!原是让大夫帮着留住性命,谁知还是死了,便搁在了府衙的停尸房,着仵作验看。”  “你留在府内,查查四公子之事,当时那刺客穿着四公子的衣服,想来定是进过四公子的院子,我带着霜枝去府衙看看。”靳月吩咐。 君山躬身,“少夫人定要小心。” 靳月大步流星的往外走,先是回了上宜院,收了点银两放在身上,若有必要,进府衙是需要打点一下。然则,等她匆匆赶到府衙,却惊闻停尸房出了事。 刺客是后半夜失血而亡,这点,大夫和仵作都可以证明。可是现在,尸身的眼珠子不见了,仵作重新复验,尸身无其他损害,只是丢了一双眼睛。 “眼睛?”靳月站在阳光底下,只觉得头顶上的白日,晃得人有些发慌。 霜枝生生咽下一口口水,“少夫人,您说这是不是太邪门了?” “是吗?”靳月扭头看她。 霜枝连连点头,“人都死了,却连眼睛都不放过,不是邪门是什么?” 陈酿站在门口,面上瞧着还算淡定,可眼底的凝重还是出卖了他,府衙内出了这样的事,足以证明他这个知府大人有多无能! 这么多衙役,连带着小王爷带来的数百名军士,竟是形同虚设。 “陈大人,我能进去看看吗?”靳月开口。 陈酿有些诧异,“五少夫人不怕吗?” 霜枝赶紧拦着,“少夫人别进去,会吓着您的!” “这世上最可怕的是人心,死人有什么好怕的?”靳月倒是胆子大,“陈大人,可以吗?” 陈酿点头,“可以。” “你若是害怕,可在外面等着!”靳月瞧了霜枝一眼,抬步就进了门。 霜枝眼眶红红的,少夫人都进去了,她这个贴身丫鬟,没道理在外头等着,就算是死,也该守着少夫人才对! 屋内味儿有些重,霜枝腹内翻滚。 靳月却是面不改色,径直走到了刺客的尸身之前。 仵作快速将白布掀开,此前检查过,所以此刻尸身上一丝不挂,惊得霜枝快速背过身去,到底男女有别,她哪敢直视。 陈酿讶异的打量着眼前的靳月,这五少夫人还真是……胆肥!寻常女子见着这般场景,轻则厉声尖叫,重则当场晕厥,她倒好,直接问仵作要了特制的手套,系上围布便亲自上阵。 “少夫人?”陈酿声音微哑。 靳月不解的瞧他一眼,“怎么了?” “不太干净!”陈酿提醒。 靳月“哦”了一声,便开始亲自检查刺客周身。致死原因的确是失血过多,这点是毋庸置疑的,从尸斑痕迹浅淡就可以看出来,只不过…… “两指剜目,速度又快又狠,这可不是寻常人能做出来的。”靳月瞧着刺客的眼眶,摸到那条断臂的时候,她的眉心陡然拧起,下意识的扭头望着仵作,“断骨?” 仵作点头,“是!断臂之前,骨头已经被人打断,只不过表面没有伤痕,我一时间也不知道,怎样的暗器或者兵刃,能伤人于无形?” 靳月记起来了,当时这刺客的确寒刃脱手,好似被什么打中。 难道是小王爷身边的人? 比如那个副将? 摘掉手套,解下围布,靳月转身去净手,霜枝赶紧递上帕子。 “五少夫人?”陈酿张了张嘴,似乎有些犹豫。他到底是衡州的知府,如今让他去询问一介女流,是否有什么线索,委实不怎么光彩,脸上也挂不住。 “我所验看的跟仵作相似,没什么特别的。”靳月无奈的扯了扯唇角,视线轻轻一瞥,忽然眼前一样,“那是什么?” 所有人都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停尸床的底下,落着一朵鲜花。 这地方,怎么会有鲜花呢?是随着刺客一起被抬进来的? “之前没有看到!”仵作弯腰拾起,快速环顾四周,“这……这是哪儿来的?” “府衙之内,不曾种有类似的花卉。”陈酿忙道。 别的地方也没有,只此一朵。 众人面面相觑,心里隐隐犯怵。 亭子里。 小小的盒子里,摆着那朵花,颜色殷红亮丽,如鲜血一般。 “此乃蔷薇,衡州城内家家户户都能种,并不稀罕,亦不少见。”师爷解释,“府衙内也有,但不是这种颜色,所以这朵花应该是外头带进来的。” “傅家应该也有吧?”陈酿开口。 靳月挑眉瞧了他一眼。 陈酿端着杯盏的手微微一僵,许是怕她误会,当即解释道,“师爷也说了,家家户户都有,并不稀罕。” 闻言,靳月望着霜枝,自己嫁进傅家没几日,园子都还没逛完,哪知道什么蔷薇不蔷薇的。 “有!”霜枝咬着唇,低低的说道,“花园里有,后院也有,大红色的不太多,之前明辉阁种过,可是老爷不喜欢,夫人就给拔了。”  靳月揉着眉心,“真愁人!” “此乃证物,本官得让人专门看着!”陈酿盖上盒子,“反正你们也都看过了,本官还得请小王爷过目。少夫人,你跟小王爷的三日之期,本官已经知晓,小王爷说只要你开口,咱们会全力配合。” 宋宴还说,若是这样还查不出来,别怪他心狠手辣! 当然,这后半句话,陈酿不敢说。 “多谢!”靳月转身就走。 真是头疼,一双眼睛,一朵蔷薇,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花一世界? 佛偈? “少夫人,您可看出什么来了?”霜枝紧跟在侧。 靳月轻叹,“毫无头绪,一筹莫展,莫名其妙!” “可咱们只有三天。”霜枝急了。 “姐姐!”一声清响,回廊尽处站着目色温柔的顾若离。孱弱之躯,立在风口处,仿佛风一吹就要散了,她看靳月的时候,眉眼间凝起淡淡的愁绪,神色略显哀愁,“姐姐是不是遇到了为难之事?” “侧妃娘娘!”靳月行礼。 顾若离朝她走到,“你与王爷的三日之约,我已经知道了。” 靳月皱眉,知道还问?!  “三日时间委实太短,若是姐姐办不到,我可以替姐姐去跟王爷说。”顾若离抿唇,极是担虑的瞧她。 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她们有多姐妹情深! 靳月看着她的眼神,就觉得浑身不舒服,“多谢侧妃娘娘美意,只不过……这事儿是王爷与我的约定,外人怕是不好插手!”  一句“外人”,将各自的距离拉开,足见疏离,是以,顾若离一口一个姐姐喊着,像是倒贴上来一般。 面露尴尬之色,顾若离羽睫微垂,再抬头时,眼角微红,瞧着好似真的受了欺负一般,“姐姐说得是,是若离多管闲事,不该插手姐姐和小王爷之事。” 霜枝皱眉,这话让人听得很不舒服,就好像她家少夫人,在小王爷和侧妃之间,掺了一脚似的。 眸色微转,霜枝忙道,“少夫人,公子现在牢里,也不知道是不是带了药?您也知道的,公子身子不大好,时时刻刻都离不开药,离不开您的!” “有道理!”靳月勾唇一笑,容色明媚,眼角余光轻瞥,已看到了墙角露出的影子,“侧妃娘娘,我赶着去给夫君送药,您若是真的为了我好,就别在王爷面前提这茬,若有什么事我会亲自向王爷禀报!” 顾若离仲怔,“姐姐?您是嫌我……” “我什么都不嫌,我只是没空,不想把时间浪费在不值得的人,不值得的事上。”靳月微微凑近她,“小王爷就在墙角站着,侧妃娘娘是想继续,声情并茂的演戏?还是就此散场呢?” 语罢,靳月直起身,冲她嫣然一笑。 顾若离面上,血色尽褪,眼中含着泪,“姐姐误会我了!” “我娘早死了,我爹就我这么一个女儿,没说过我还有什么妹妹。”靳月深吸一口气,“侧妃娘娘行行好,让我这一介草民多活几年,免得被人听到,您姐姐长姐姐短的叫唤,回头治我一个大不敬之罪,那我就真的冤死了!您说是与不是?” 顾若离张了张嘴,靳月已不屑与她废话,与她擦肩而过,头也不回的离开。 及至走远了,霜枝才抖着声音道,“少夫人,您好厉害!” “我早就说过,我脾气不太好,谁敢在我身上动心思,我就让谁吃不了兜着走!”靳月回头看了一眼来时的路,“真以为我瞧不出来?这副娇滴滴的模样,对男人管用,对我……没门!” 霜枝捂嘴偷笑,“少夫人所言极是!您是怎么瞧出来的?” “傅九卿提醒的。”靳月想了想,傅九卿当时怎么说来着? 这白嫩嫩的莲子好吃吧?开在池子里的花更好看!你若有兴致,可尽情折来把玩,但若生出怜惜,非要凑上去帮着遮风挡雨,哪日淹死在湖里也是活该! “公子?”霜枝愣了。 “嗯。”靳月双手叉腰,“我们定然是忽略了什么?” 霜枝抿唇,“线索都是零散的,奴婢愚笨,串不起来!” 脑子里似有什么一闪而过,靳月的眉心皱得更紧了些,“这些线索肯定是有关联的,我们到底忽略了什么?傻子、花灯、落水、刺客、断臂?!” “少夫人,您在说什么?”霜枝一点都没听懂。 靳月幽幽的转过身,若有所思的盯着她,半晌没开口。 霜枝心里发怵,只觉得少夫人的眼神……像极了她小时候见过的,山林里那匹嗜血的狼,凉凉的,泛着幽幽的青光,大有猎食之戾。 然则下一刻,靳月猛地绷直身子,眸中冷戾尽数消散,连她自己都未能察觉此前变化,“我知道了!” 霜枝心惊,“少夫人,您知道了什么?” “当时刺客假意落水,是谁先认错了四公子?正是因为这样的误导,导致了所有人都以为是四公子落水,纷纷跑去救人。”靳月冷笑两声,“这人,可能就是刺客的同谋!” 霜枝惊恐的瞪大眼,整个人都颤抖起来,“那就是说,当时在秋水榭的,不止一个刺客!” 天哪…… 可事发之时,她们都不在秋水榭,此事还是得问当时在秋水榭伺候的人。 “走!”靳月抬步就走。 霜枝赶紧跟上去,这事……真是了不得! 何止是了不得! 简直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牢内,当日在秋水榭伺候的奴才,口径一致。 “管家!” “是管家!” “对,管家先喊的!” “是管家喊了四公子落水,咱们才跳下去救人的。” 靳月皱眉,视线在男牢周遭逡巡,“管家呢?”  管家…… 众人面面相觑,齐刷刷摇头。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9章 爬墙的靳大人 为 柳笑笑 南瓜马车加更2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管家并不在大牢内,靳月让狱卒帮着查看了登记在册的入狱名单,傅家的册子里的确没有管家的名字,搜寻了所有的牢房,都没看到管家的踪迹。 也就是说,在官军冲进傅家的时候,管家早就跑了。 “简直是岂有此理!”傅云骁咬牙切齿,揉着生疼的腰,“没想到竟是出了家贼,真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这个该死的东西,最好别让逮着,否则我非撕了他不可!” 傅云杰轻哼,额角一片淤青,视线直勾勾的落在牢外的靳月身上,“这事怕是没那么简单吧?不过……老五,你这是什么意思,把管家抖落出来,不正是落实了咱们傅家的罪吗?你这是帮咱们,还是要害咱们?” “我不想害谁,也不会害傅家,但我不保证出去之后,你这双眼珠子还会在你的眼眶里待着。”傅九卿语调平缓,幽幽的眸底却彻骨的寒,像是冬日里抚过面颊的寒风,似真的要剜掉傅云杰那双不安分的眼睛。 傅云杰讪讪的收了视线,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个乡野女子,生得有几分姿色罢了! 靳月站在牢房外,想起上次也是隔着栅栏,他用指尖挠着她的手掌心,便悄悄的将手藏在了袖子里,掩在身后,垂着眼低语,“现在怎么办?管家不见了。这事儿若是追查下去,还是会绕到傅家身上。” 分明是要为傅家洗脱罪责,谁知……反而证明了傅家有罪。 看出她的踌躇与犹豫,傅九卿眸色深深,“看着我。” 靳月乖乖的抬起眼,美丽的眸中漾开清晰的担虑,瞧着他苍白的容脸,迎上他诡冷的眸,心猛地漏跳半怕。 “你不去查,会有别人去查,到时候就真的是死路一条。”傅九卿低吐着冰凉的话语,“管家未必是真的丢了,当时君山已经让人堵住了所有出口,你问过他了吗?” 靳月一愣,“我、我还没来得及回去。” “你先去找爹,他会告诉你关于管家的事情。”傅九卿忽的低头轻咳,浓密的睫毛瞬时垂下,掩去了眸底的凉意。单手蜷起掩唇,双肩轻轻抖动,瞧着好似不怎么舒服。 “你没事吧?”靳月上前,双手当即抓住了栅栏。 须臾,他心绪稍定,这才喘着粗气抬头望她,眼角带着咳嗽过后的微红,淡淡的开口,“你在担心我?” 靳月仲怔,俄而瞧了一眼牢中的其他人,耳根有些发烫,“你是我夫君,自然是、是……” 话没说完,她已经转身跑了。 傅九卿眸色阴鸷,扫一眼身后二人。 两人赶紧别开视线,权当什么都没看到,大牢里还秀恩爱的,真是病得不轻! “少夫人,你怎么耳朵红了?”霜枝是在外头等着的,自然不知道里面发生什么事。 “里面有点闷,闷的!”靳月搪塞。 霜枝愣愣的点头,现在这天气,是有点闷热。 对于管家的事儿,傅正柏是坚决不相信。 傅家的老管家,是陪着傅正柏一块长大的,走南闯北的相伴数十年,不可能存有二心。老管家是看着傅家一点点的做大,直至今时今日的地步,怎么可能亲手毁去? 除非老管家遇见了什么事,或者被人威胁。 “那老管家,除了傅家之外,还有什么去处吗?”靳月问。 傅正柏想了想,“在东街那头,他有个私宅。” “好!”靳月掉头就走。 “靳月!”傅正柏忽然喊了声。 靳月慌忙顿住脚步,赶紧回来,“爹,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且不管你为何能自由行动,自己小心。”傅正柏心头虽有疑惑,但眼下救傅家才是重中之重,其他的问题,以后再追究也来得及。 “是!”靳月点头,大步流星的往外走。 孙氏不解,“老爷,靳丰年当初因为误伤人命而下狱,靳月不是毫无办法吗?若非如此,她也不会求到咱们傅家。当时恰逢着老五病重,她不情不愿的嫁过来冲喜。可现在瞧着,她手眼通天,咱们都在牢里,她还能安然无恙,这里头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闭嘴!”傅正柏心内烦躁,黑着脸呵斥,“眼下是追究这个的时候吗?” 柳氏笑着搀着傅正柏坐下,“老爷,妾身觉得五少夫人是个有本事的。且不管她为何能在外头,眼下她为咱们傅家四处奔波,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个时候,咱们应该齐心协力的度过难关,有什么事,回头再说都来得及。” 傅正柏点头,这才面色稍缓。 孙氏哑口无言,只能缩着身子坐在一旁。 从大牢里出来,靳月便领着霜枝往外走,谁知刚走到府门口,便瞧见程南站在马车旁,冲她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 “你先回傅家,跟君山通个气,我很快就回来。”靳月吩咐。 霜枝想拦着,然则少夫人始终是少夫人,她一个丫鬟委实也不好去拦。看着马车渐行渐远,霜枝脊背发凉,若是被公子知道……  最寻常的青布马车,构造简单,木质粗糙,帘布单薄,连座位都是硬邦邦的。风一吹,不知从哪儿飘出来的霉烂味,熏得宋宴的脸色,愈发黑沉可怖。 他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燕王府小王爷,走哪不是左拥右护,用的皆是上等之物,哪里会坐这等平民百姓所用的马车。 但若非如此,靳月是不会上来的。 “小王爷!”她还是那样疏离。 这种疏离和以前是不一样的,以前的疏离是因为小心谨慎,因为心悦君兮,生怕行差踏错惹来他的烦厌。但是现在,仅仅只是恭敬,毕恭毕敬,与外头那些奴才没什么区别,顾及他的身份罢了!  并非,顾及他这个人! “你去哪,本王送你去。”宋宴觉得,这不算低头,最多是试探。 “东街!”靳月道。 马车摇摇晃晃的前行,靳月挑开车窗帘子,若有所思的瞧着外头。 宋宴皱眉,“你是担心,本王会卖了你吗?” “靳月身份卑微,卖了也不值钱。”她只是觉得马车里的气氛有些尴尬,所以找点事做。 眼下傅家所有人的命,都在宋宴手里捏着,所以今儿这车,她不上也得上,谁让他是燕王府小王爷,若是换做别人,她才懒得搭理! “你为什么会嫁入傅家?”宋宴开口,他是真的想知道,在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何事?两年时间,是不是真的可以连皮带骨,把一个人换成另一个人。 “这是我爹和傅家老太爷早就定下的婚事,没有其他原因。”靳月抿唇,有些话可不敢乱说。 其实,宋宴早就让程南打听过了。 她嫁入傅家是为了救父,而傅九卿娶她是为了冲喜! 可她现在,只字不提,还撒谎骗他…… “你以前不撒谎。”宋宴说。 靳月一愣,以前?以前她也经常撒谎啊!跑出去跟村里那帮野小子戏耍,回来的时候被爹责问,她总是随口胡诌,信口搪塞。 哦,小王爷又魔怔了。 靳月心里喟叹,没想到顾侧妃这般容色,竟也留不住他的心,小王爷这心心念念的另有其人,到底算多情呢?还是无情? “到了!”靳月一声喊,泥鳅似的往车外窜,“小王爷慢走,妾身告辞!” 这哪里是告辞,分明就是逃跑。 宋宴面带怒色钻出马车,程南赶紧行礼,“小王爷!” “人呢?”宋宴声音冷戾。 程南手一指,“往巷子里去了。” “还愣着作甚?”宋宴拂袖而去。 靳月问过了附近的人,说管家的私宅就在这里,这宅子不大不小,门口挂着应府二字。管家的确是姓应的,那么,应该是这里没错。 大门紧闭,靳月也不敢敲门,转身就去爬墙。 宋宴眉心突突的跳,连吃饭的家伙事都忘了吗? 爬墙?!!  程南瞪大眼睛,以靳月的武功,别说是这面墙,饶是在燕王府的屋脊上来回几圈又如何?可见,这真的不是小王爷要找的靳大人! 不是不是,绝对不是! 靳大人不会这般丢脸。 “哎呦”一声闷响,靳月落地的时候,疼得眼睛眉毛都挤在了一处。还好墙下是草坪,若是弄点乱石,估计能砸死人。 慢慢悠悠的站起身,靳月揉着酸疼的胳膊,掸落身上的尘土。 宅子里空荡荡的,安静得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靳月直起身,沿着小径在宅子里走动。 外院没人,主院没人,花厅没人,偏厅也没人! 管家是个鳏夫,家里没有妻儿老小,可自己买的私宅里,连个烧饭打扫的人都没有,实在说不过去,难不成都是管家自个干活? 可这宅子里里外外这么小院,也不可能都自己做。 “真是活见鬼了!”靳月皱眉,颇为不解,“管家到底去哪了?” “你找谁?”宋宴站在荷池边。 他这突然开腔,委实吓了靳月一跳,小脸瞬时白了白,“你走路没声音?” 宋宴眸色微沉,心头生出几分异样,尤其是见着靳月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他从未像现在这般,迫切的渴望着她的关注。 他看着她瞪大眼眸,面色微白的朝着他走来。 风吹着她的衣袂,轻轻的扬起一角。浅碧色的罗裙,上面的芙蓉花,似在阳光里悉数绽放,她抬手将鬓间的散发拨到耳后,那举动…… 眼见着靳月到了跟前,宋宴下意识的伸手想将她揽入怀中。 谁知下一刻,靳月冷不丁将他推开,站在湖边惊呼,“湖里有人!” 宋宴:“……” 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靳月!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0章 找到了!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程南让随行侍卫,将湖中的人打捞起来。 这人并不是管家,瞧着身上的衣衫布料,粗衣麻布应该是长工之类。 靳月上前仔细看了看,很是肯定的开口,“仆卧在水,口合,眼开闭不定,腹胀如鼓,拍有声,应该是淹死的!” 宋宴黑着脸,“你何时会验尸了?” “回小王爷的话,妾身的父亲是大夫,大夫和仵作也有相似之处。只不过一个让活人开口,一个让死人开口,如此差别罢了!”靳月毕恭毕敬的回答。 这人不是管家,但为什么会淹死在管家的私宅里?真是也怪也! “哼!”宋宴转身往外走。走两步,又回头看了一眼,见着靳月还站在荷池边上,登时黑着脸,“你还不走,站那儿干什么?” 靳月不解,她为什么要跟着他走?念他是尊贵的小王爷,她还是恭敬的行了礼,“回小王爷的话,妾身想再看看,这附近可能还有什么线索。此处死了人,多少晦气,您请回吧!” 免得脏了您尊贵的鞋底子! 宋宴张了张嘴,刚要训斥,程南忙不迭上前,“小王爷,咱还是回去吧!此处有府衙的人看着,不会有事的,您放心便是!” “本王担什么心?”宋宴咬着牙。 担心她? 瞧瞧那张没心没肺的脸,宁可多看两眼死人,也不愿多看他一眼,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他宋宴走哪不是风光夺目,可现在……真是个没良心的女人! “少夫人!”衙役快速赶到,捕头拱手抱拳。 “尸体是在这湖中发现的,当时就扑在那个位置。”靳月蹲在湖边,指了指前面,“看他发泡的程度,应该死了没多久,最多是昨天晚上的事。” 大致上吻合昨夜的行刺之事,应该是知道了什么,被人灭口的。 捕头点头,手一挥,衙役们赶紧沿着湖边去搜寻线索。 旁边的草坪上有脚印,还有划痕,多半是被人推下去的时候滑了脚,留了印记。但是被谁推下去的,着实费猜疑,一点线索都没有。 当然,如果猜不到凶手,这宅子是管家的,那管家就可能成为第一嫌疑人! 靳月捂着脸,怎么又绕回去了…… 霜枝赶到的时候,脸色苍白,“少夫人,您没事吧?” “我倒是没事,线索断了!”靳月坐在亭子里,瞧着府衙的人在湖边搜寻,真是一个头两个大,“管家还是没找到,倒是在这管家的私宅里,发现了一具尸体。霜枝,我大概是招魂的体质……” “呸呸呸,少夫人莫要胡说。”霜枝喘口气,少夫人没事就好,悄悄凑到了靳月的耳畔低语,“君山说,他昨天夜里就没看到管家走出秋水榭,人可能还在傅家。” 出事之后,军士就包围了傅家,后来又一通搜捕,直接将傅家的人都丢进了大牢里。 靳月猛地直起身,“当真?” “当真!”霜枝捂着嘴点头。 “走!”靳月努努嘴。 主仆二人,悄悄的离开私宅。 街边的茶馆二楼,雅阁的窗户虚掩着,程南低声回问,“小王爷,还要跟吗?” 宋宴端坐饮茶,面色僵冷,“跟着她!” “是!”程南行了礼,快速出门。 其实他也不清楚,这到底是不是小王爷要找的靳大人。 在燕王府,人人都知道侍卫统领靳大人,何其英勇,单枪匹马闯匪窝,救下了被歹人所劫的燕王妃及其女眷。虽然最后靳大人是被抬着回来的,但因此受朝廷封赏,燕王爷器重,只待她再立功劳,便可请旨封予官爵。 老王爷曾经说过,若靳月是个男儿身,必会建功立业,成为当朝名将! 程南皱眉,可现在这位“靳月”,翻个墙都得手脚并用,摔下去的时候就跟一堆烂泥似的,怎么瞧都不像以前那位英勇无比的靳统领! 靳月回了傅家,这一通奔波下来,饿得前胸贴后背。 好在霜枝会来事,直接让君山去了厨房,三个人躲在炉灶后边,边吃边说。 霜枝捏着筷子,半晌没下嘴,愣愣瞧着少夫人,捧着整只烧鸡拼命的啃……说句难听的,就像是饿死鬼投胎一样,差点没把鸡骨头都给嚼碎了咽下去。 这烧鸡还是昨夜留下的,为了图方便,靳月便将烧鸡放锅里热了热。傅府的厨子手艺极好,隔夜的烧鸡,味还是极好的。 “少夫人,您慢点吃!”君山赶紧倒了水,“别噎着。” 否则,公子得扒了他的皮! “饿死我了!”靳月拿帕子擦了嘴,“你继续说。” 君山点点头,紧了紧手中的白馒头,“傅家当时被搜个底朝天,除了奴才之前躲藏的密道,还有一个地方是可以藏人的,也是在秋水榭,当时那地方是老爷特意吩咐管家,私下里做的。” “也在秋水榭?”靳月皱眉,“为什么之前不说?” “那地方之前出过事,后来就上了锁,没有老爷的钥匙是打不开的。何况当时,奴才以为管家也被抓了,没想那么多。”君山咬一口馒头。 秋水榭那头,时不时来一群巡逻的军士,所以君山才会带着她走密道。 夜里天黑,容易躲藏。 靳月顿了顿,“之前出过什么事?” 霜枝一脸迷茫,瞧着倒是不太知情。 君山却是垂了眸,似乎是有难言之隐,不敢言说。 “罢了罢了!先找到人再说。”靳月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牛不喝水强按头,“管家到底为什么,要背叛傅家?” “奴才觉得,管家不会背叛傅家,这里头定然是有什么隐情。”君山的声音很轻,紧了紧手中的白馒头。 霜枝点点头,巴巴的望着靳月。 “你也这么觉得?”靳月与管家接触不多,自然不知道管家是个什么样的人,但瞧着傅正柏和君山、霜枝都觉认为管家不可能出卖傅家,想来这老管家平素与大家关系不错。 难不成真的有什么隐情? “老管家平素是严肃了点,但是为人很厚道,不会偏帮着谁,若是谁有难处,他也会酌情处置。”霜枝解释,“因着老管家年纪大了,身边也没什么人,大家有时候也当他是自家的老人,对他颇为敬重。” 靳月抿唇,不做声。 三人在小厨房里待了很久,天黑才摸出来。 秋水榭那头,时不时有巡逻的军士路过,这是出事的地方,当然要严加看管。 待巡逻的军士过去,君山便领着她们进了假山群。 “入口处在亭子里,奴才没有钥匙,不知能否打开,少夫人且在这里等等,若是能打开您再过来。”君山叮嘱,瞧了一眼不远处的亭子。 寻常可见的凉亭,里头搁着一张大理石圆桌,四张小圆凳。 靳月点头,趴在假山后,瞧着君山纵身一跃,快速窜入亭子里。 四张小凳子按照一定的位置重新排列,君山扶住圆桌边缘,一咬牙,用力的转动。黑暗中,传出齿轮碾合声,君山连退两步,亭子外的空地上,当即出现一个入口。 “少夫人!”君山低唤。 靳月拎着裙摆就冲了出来,身后跟着屁颠颠的霜枝。 三人快速下了地道,顶上的入口位置快速合上,君山拾起墙壁上的蜡烛取下,“这个地方,公子只带奴才来过一回,为的是以防万一。少夫人,小心脚下!” 四周黑漆漆的,靳月跟在君山的身后,缓缓的往前走,越往前越觉得凉飕飕的,最后整个人的汗毛都立了起来,那种阴风阵阵的感觉,真让人不舒服。 靳月回眸,见着霜枝的脸都白了,小丫头吓得不轻,身子都快缩成一团了。 “少夫人不要害怕,我们是在湖下面,所以这地方会阴森一些。”君山解释,生怕吓着自家少夫人,“再往前走便是冰库!” “为什么把冰库放在这里?”靳月不解,“不是说此处不让人随意进来吗?” 君山点头,适当的岔开了话题,“少夫人,这边请!” 再往前,就是一间密室。 密室没有上锁,大概是因为外头原就有锁扣,所以里头没人看管,也没其他的机关暗器,君山用力的推开了石门,里面是一具石棺。 吓得霜枝慌忙躲到了靳月身后,不敢探出头来。 “是空的。”君山说,“这副石棺乃是用天外来石所铸,是留给老爷百年之后所用,所以现在是空的,你们莫要害怕。” 靳月皱眉,“我闻到血腥味了。” 霜枝一愣,“奴婢什么都没闻到。” 闻言,君山身心一震。密室里放着木炭,还放着不少檀木,浓烈的檀香味将什么味儿都给遮过去了,怎么可能闻到血腥味?  “真的有!”靳月猫着腰,徐徐往前走,一直走到了供桌前,猛地掀开了桌布。 “管家?” “管家!” 老管家就躺在供桌底下,花白的发凌乱不堪,肩头的血迹已经发黑凝固,可见受伤已久。 “快,把人抬出来!”靳月一声招呼,君山急忙上前,把老管家从供桌底下抱出来,轻轻的放在一旁的空地上,让他尽量躺平。 “老管家是不是死了?”霜枝骇然。 君山摇头,探过老管家的颈动脉,“好像还有一口气,就是不知道……” 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 “都闪开!”靳月取出随身携带的小瓷瓶,从里头倒出一枚药丸,“帮忙,掰开他的嘴!” 君山照办。 药丸进了老管家的嘴里,君山猛地一托老管家的下巴,迫使老管家吞咽。 “还好,还能咽下去!”靳月如释重负,“帮忙检查伤口,若是皮外伤倒也罢,否则就麻烦了!” 君山解开老管家的上衣,老管家的肩头有一道利器伤,皮肉外翻,鲜血淋漓。 “年纪大了,伤口愈合很慢,这么深的伤口还能活下来,委实是迹。不过也得益与老管家的临机应变,受伤之后,第一时间脱下了外衣捂住了伤口!”靳月抽出腰间的小包,打开来,竟是一包包药粉,也不知具体是什么。 霜枝愣了愣,“少夫人,奴婢还以为您随身带着的是银子?!” “我爹是大夫,我带着药跟带着银子有什么区别?”靳月翻个白眼,“银子搁在袖子里,不能跟我的宝贝疙瘩放在一起!” 霜枝“哦”了一声,看着靳月将药粉撒在老管家的肩头,然后又撕下布条,让君山为老管家重新包扎伤口。 “止血散,金疮药,保命丸。”靳月喘口气,额角已渗出细密的汗珠子,“能不能活下来,看他的命够不够大,反正能做的我都做了。” 那保命丸,还是爹给的救命药呢! “多谢少夫人!”君山行礼。 霜枝捻着帕子,轻轻的为靳月拭汗,“少夫人辛苦了!” 大概过了两个时辰,靳月靠着霜枝都已经睡着了。 霜枝却是绷直了身子,挺着腰杆,生怕自己一晃动,少夫人会滑到递上去,整个两个时辰一动不动,看得君山也跟着皱起了眉头,这小丫鬟没挑错,很是忠心护主。 “水……” 呢喃声,带着些许痛苦之色。 君山慌忙去供桌上找了一圈,哪有水…… 靳月被吵醒,瞧了一眼到处翻找的君山,又听得老管家口中呢喃,当即睡意惺忪的走到供桌前,直接拔了插在花瓶里,早已干枯的花枝,拎着花瓶就回来了。 “少夫人,那水不能喝!”君山骇然。 这水也不知道搁了多久。 靳月将水倒在帕子上,轻轻擦了擦老管家的嘴唇,“这水自然不能喝,回头老管家窜稀,把这儿弄脏了,傅九卿还不得吃了我?” 水不能喝,润润唇、擦擦脸,让老管家清醒清醒,还是可以的。  老管家睁开眼,视线有些模糊,好在脑子是清醒了。 “管家?”君山低呼。 老管家吃痛的低哼一声,无力的靠坐着,“快……快……要出事!” “老管家,已经出事了!”霜枝道。 老管家“哎呦”了一声,疼得脸都扭曲了,“出什么事了?” “您是什么时候晕倒的?”靳月问。 此前,老管家一直闭着眼,这会听到了靳月的声音,赶紧睁开眼,“五少夫人?您怎么在这儿?这地方,老爷是不许外人轻易进来的,您……” “您老都这样了,还管它什么规矩不规矩?”靳月揉着眉心,“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否则这具石棺,就用得着了!” 老管家骇然,“什么?” “管家,快些说清楚,到底怎么了?老爷和一众公子都被抓起来了,行刺小王爷罪不容赦,若是不能尽快洗脱傅家的罪名,势必要株连九族啊!”君山言简意赅。 老管家呼吸微促,捂着生疼的肩头,“那天夜里,侧妃入府,我便跟着老爷去门口相迎,后来送了侧妃之后,我发现有人鬼鬼祟祟的,便跟在后面,看着他经过秋水榭,也不知要去哪?” “被发现了?”靳月道。 老管家点头,“是,那人二话不说,拔了匕首就砍,我没防备!委实没防备,就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下。还好有人经过,我就趁机跑了,可是他在后面追……没办法,我只能先下密道。” “密道的门……是你打开的?”靳月追问。 老管家轻叹,“白日里,老爷让我把花送进来,我拿了钥匙开了密道的门,后来忘记重新上锁。看到侧妃进府,忽然就想起来了,所以当时送完侧妃之后,我本来就是想来上锁的,谁知道遇见这事。” “那么大个石桌,您也转得动?”霜枝诧异。 君山笑了,“管家年轻的时候跟着老爷走南闯北的,会点手脚功夫,不过这一次,定然是大意了!” “以为是府里的人,谁想着会出这档子事。”老管家轻叹,“府里的奴才,入府的时候,我都是一个个精心挑过,尽量挑心眼少的。” “那您可看清楚那人长什么样?”靳月追问。 老管家想了想,“当时天黑,看得不真切,只能看到个大概,脸不太大,眼睛细细长长的,嘴巴像是樱桃小口?个子不太高,瞧着身形偏瘦。” 靳月:“……” 君山:“……” 霜枝:“……” 眼前一片黑鸦飞过,照这样描述,走大街上一抓一大把…… 靳月扯过霜枝,“管家,您看霜枝像不像凶手?” 管家干笑两声,“少夫人,您别开玩笑了!” “是您老人家同我们开玩笑!”靳月起身,“外头现在乱得很,您和君山暂时在这里待着养伤,我跟霜枝去给你们找吃的喝的送进来!” “多谢少夫人!”管家急忙问道,“老爷他……” “在大牢里关着,暂时不会有事,我跟小王爷有个三日之期,三日之内,他不会动傅家的人。”靳月抬步往外走,君山赶紧去送。 但若是三日之内都未能抓住此刻,这事可就不好说了。依着宋小王爷那脾气,抓着机会,还不得把傅家的人往死里整? 出了密室,靳月领着霜枝快速离开,去小厨房收拢另一些吃的送回去。 事罢,她便回了上宜院。 天黑黑,正好睡。 霜枝守在门口,坐在板凳上盖着小毯子打瞌睡。 宋宴进来的时候,程南第一反应是抬手打晕了霜枝。 小丫头还来不及喊出声,眼一闭就被程南放在了地上。 原以为靳月会彻夜难眠,担心着傅家人的安危,谁知道她却没心没肺,躺在床上睡得正舒服,连宋宴进来都不知道。 换做以前的她,院门外的动静,都能察觉得一清二楚。 不过,那样警惕的她,应该很少睡过安稳觉,不像现在……睡得真是舒服。 宋宴坐在床沿,看着双眸紧闭的人儿,心里泛起一阵阵酸楚,最后那一次见她,是在马背上,她眼眶微红的看着他。 他明明看到了她唇角的血,知道她体内的毒又发作了,却……还是说了那句让他悔之莫及的话。 “早知如此,我不会让你去引开他们。”他低声呢喃。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 一念之差,她再也没回来。 一天两天,他浑然未觉。 十天半月,他只觉得身后没了尾巴,心情依旧舒爽。 可是隔了一个月,她还是没回来,他忽然觉得好像少了什么,燕王府里的一切都是这样的不顺眼。他开始着急,派人去找,派人去追,她却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遍寻不着。  婚期都过了,她都没回来。 他曾经将婚期一拖再拖,只觉得她是个打不死的小强,打不走骂不走,怎么都弄不死的!可那一日,他瞧着司织坊送来的大红喜服,在房间内坐了整整一日。 也是在那个时候,他意识到,靳月再也不会回来了。  宋宴起身,缓步朝着外头走去,夜色迷茫,内心更是迷茫。明明是一模一样的,为什么会判若两人呢?这是傅九卿的夫人,那自己的靳月又去了哪儿呢? “小……” 程南刚要开口,宋宴一个眼神过来,他便闭了嘴。 还好,没惊动屋里的人。 三日之期,已经过去了一天,再有两日,若是她还不能为傅家洗脱罪名,宋宴是不会手下留情的。在他这里,没有心慈手软一说! 牢房内。 傅云杰来回的走动,“老五,靳月到底靠不靠谱?” “二哥,你能不能坐下来,晃得我头晕!”傅云骁坐在墙角,“不管靠不靠谱,咱们的命都在那女人手里,如果她存了别的心思,比如说……想让老五死,那就不好说了!听天由命吧!” 傅云杰冷笑两声,“老五,你是不是故意的?故意设好了圈套,知道自己快不行了,就让大家都给你陪葬?你的心怎么这么狠?” 傅九卿负手立于天窗下,微微扬起头。 外头的月光,清清冷冷的从天窗口落下来,在他冷白的肌肤上镀了一层银辉,他半眯着眼,浓密的睫毛如同小扇子一般,在眼窝处打着斑驳的暗影,让人瞧不出任何的情绪变化。 “老五,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在说话?”傅云杰咬着牙。 这个病秧子,真是要多讨厌有多讨厌,怎么不早早的病死作罢,偏偏一场冲喜,瞧着似乎好转不少! 一只毛色雪白的鸽子,忽然落在了天窗上,发出了低低的“咕咕”声。 薄唇轻轻挽起柔和的弧度,刹那间,仿佛连月色都被暖透了。 来得,正是时候!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1章 桃花楼 为钻石过200加更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老五,你在干什么?”傅云杰慢慢的靠近。 鸽子? 大牢里怎么会突然飞来一只鸽子,是巧合? “二哥,你想吃烤乳鸽?”傅云骁嘴里叼着干草,言语中带着讽笑。 傅九卿敛眸,却依旧站在那里,只是微微侧过身子,神情淡漠如常,月光下的容脸,愈发苍白了几分,亦难掩天人之姿,“这就眼瞎了?” 外头的风吹得桌案上的烛火,忽的摇曳了一下,晃得人心里都跟着怵动。 傅云杰退回原处,呐呐的应声,“不过是随口一问,生什么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傅九卿几不可闻的轻呵一声,看向二人时,眸中带着几分沁人的寒意。稍瞬,他低头轻咳,窗外的鸽子“哗啦”一声,振翅而去。  “明天。”他低声说。 傅云杰和傅云骁面面相觑,明天?明天能出去吗? 窗外的月色,真好! 上宜院。 晨曦微光,从窗外落进来,照得整个屋子都是暖洋洋的。 靳月伸着懒腰起床,衣柜里的衣裳都是新近做的,之前管家拿了布料请她挑颜色,她大致记得,自己都是挑的浅碧色一类。然则衣柜一打开……就昨儿那一身是浅碧色,其他的都是跟傅九卿相仿的月白、米白之类。 眉心突突的跳,靳月站在衣柜前发呆。 “少夫人?”霜枝揉着脖子进门,“昨儿不知道是谁,打了奴婢……” 靳月仲怔,“进贼了?” 主仆二人大眼瞪小眼,赶紧翻找屋子。 梳妆台上的珠玉宝器都还在,财帛都没有丢失,所以不可能是进了贼。 “不用找了。”靳月仿佛意识到了什么,面色微恙,下意识的看向门口,“以后我睡觉的时候,你不要在外头,在里头待着,插上门栓。” 霜枝点头,“奴婢知道了!” 傅家偌大门庭,外头又有小王爷的官军,和府衙的人,进她的房间又没有拿走钱财,什么都没动什么都没碰,说明……除了那个小王爷还能有谁? 出门的时候,靳月刻意让霜枝将房门、院门都上了锁。 眼下傅家的人都不在,打杂的奴才们都被赶到了后院那头看守,其他稍微露脸的都在大牢里,她们两个女子还是安全为上,不然随随便便一个男人都能进她房间,没出事是侥幸,出了事……悔之晚矣! “少夫人,咱们先去哪?”霜枝问。 靳月想了想,“先去府衙看看,我还有些疑惑没解开。” 比如要行刺,为什么动用小王爷身边的侍卫?其次,为什么非得在傅家?还非得是中秋宴?眼珠子和蔷薇花是什么意思?淹死在管家私宅里的长工,到底知道什么秘密才会被灭口? 今儿街上人多,人来人往的,甚是嘈杂。 因着刚过完中秋,街边的花灯都还没摘下来,节日气氛依旧浓厚。 肩头忽然被撞了一下,靳月登时一个踉跄,所幸被霜枝快速扶住。 “少夫人,有没有被撞伤?”霜枝忙问,见着靳月没什么大碍,便一脸怨愤的瞪着那人。 撞人的是个女子,一身红衣如火。 且瞧着,这女子身材纤瘦婀娜,面上浓妆艳抹,看人的时候,眼角眉梢竟含着摄人的媚态,若换做男子,定会被勾了魂起。 可惜,靳月不是男子。 被她这么一瞧,靳月身上的汗毛,刹那间根根立起。 “你这人走路,怎么都不看着点?横冲直撞的,撞了人还不会道歉吗?”霜枝冲上去,就跟惹怒的小公鸡似的。声音是有些底气不足,但架势不能输。 公子说了,让她好生保护少夫人,若是伺候得好,以后例银翻倍! “小丫头脾气不小。”那女子的声音有些沙哑。 靳月听得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当即把霜枝拽了回来,“没事,你走吧!” “哼!”红衣女子凉飕飕的扫了一眼主仆二人,“大街上,你碰着我,我碰着你,那都是缘分,不必如此较真!小丫头,脾气收敛点,否则会嫁不出去的!” 霜枝瞪着眼,“那也比你好!” “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的,哪儿比我好啊?”红衣女子笑得凉凉的,看向霜枝的眼神里,满是嘲讽之色,“个头还不够高,脖子短,腰又粗,又是个丫鬟的命,还敢在街上……” 靳月摁住咬牙切齿的霜枝,示意她靠后,自个双手环胸,绕着红衣女子走了一圈,“你倒是不错,天天喝水晒太阳,怎么也没见着你脑袋开花?说话带刺,做人不讲道理,光长个有什么用?扛着脑袋增高啊?” 红衣女子身心一震,“你……” “你什么你?”靳月轻嗤,默默的捋起了袖子,晃着自个的手腕,笑盈盈的看她,“老娘今儿心情好,不跟你计较。但你若敢胡搅蛮缠,我就扒了你的衣裳,让你透透气,免得你憋了一身的骚,把自己闷坏了!” “算你狠!”红衣一跺脚,愤然离去。 霜枝瞪大眼睛,竖起大拇指,“少夫人好厉害!” “都是跟人学的。”靳月窃笑。 村里那些老妇人,插着腰便破口大骂,不就是这般模样吗?那话才叫难听。 她现在是嘴下留情,还没下死手呢! “走走走,跟上!”靳月瞧着那一抹嫣红拐个弯进了一家门面,拎着裙摆便往前追。 “少夫人,不是去府衙吗?您方才说算了的。”霜枝急了。 少夫人这是骂完人要去干架吗? “我闻到她身上的味有些不一样。”靳月皱眉,站在那女子进去的店面门前,有些发愣,“桃花楼?什么是桃花楼?” 霜枝的脸瞬时红了,像是煮熟的虾子一样,“少夫人……桃花啊!” “她身上有淡淡的蔷薇花气息,还夹杂着一些血腥味,咱们进去看看!”靳月抬步就往里头走。 霜枝赶紧拽住她,“少夫人,还是先去府衙吧!咱们不能打草惊蛇,人都进去了,回头问问掌柜的就知道了,实在不行……您就、就问问公子呗!” 最后那句话,霜枝说得很轻很轻,仿佛是带着惊惧而轻颤。 靳月几乎没来过衡州城,一直跟爹住在靳家庄,赶集也是去镇上,自然不知道这桃花楼是什么地方?不过之前听村上的里正提过,有一种酒叫桃花酒,想来这应该是个酒坊?! “那行吧!”靳月掉头就走。 跑得了合上跑不了庙,先跟傅九卿通个气再说。 天牢内,靳月将街上的事情说了大概。 隔着牢门,傅九卿负手而立,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修长的手收在袖中,轻轻的摩挲着袖口的暗缕提花纹,仿佛是在琢磨着她的话中之意。 “那女子是桃花楼的?”傅云骁听得“桃花楼”三个字,当即兴奋的站起来,“花名是什么?牡丹?红翠?胭脂?杏儿?” 幽凉的眸中掠过一丝阴鸷,傅九卿开口问她,“进去了?” 靳月紧忙摇摇头,“没进去,怕打草惊蛇,所以我就先来找你了!” 他袖中的动作稍稍一顿,面色稍缓,瞧着她今儿的穿着,眼神柔和了些许,“那里……会有人去的,你不必管了。你今日就在东街的茶楼里等着,不用回傅家,也别在府衙里待着,记住了吗?” 靳月心中不解,但还是乖乖的点头,“记住了。” “回去吧!”他轻声吩咐。 靳月转身就走,想了想,又折回来,满脸狐疑的问,“那个……桃花楼到底是什么地方?是酒坊吗?专门卖桃花酒的?” 娇眉微蹙,长长的羽睫半垂着,她想着,之前傅云骁报了一串花名,难道……是卖花的? 骤听得傅家两兄弟,忽然大笑。 靳月猛地抬头瞪了他们一眼,似有冷冽的风从面上拂过。 傅九卿凝眸瞧她,口中发出几不可闻的轻呵,很轻很轻,却足以让她听得清清楚楚。他往前迈了一步,愈发靠近了她,唇角微挽,似笑非笑。 “你对桃花楼很感兴趣?”他淡淡的问。 靳月脊背发寒,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随口一问也不行? “不感兴趣,我不喜欢桃花。”靳月往后退了两步,狠狠瞪着捂嘴憋笑的傅云杰和傅云骁,撒腿往外跑。 嗒嗒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终是消失在光亮的尽头。 傅九卿唇角的笑意渐无,转身冷睨坐在墙角的两兄弟,目光沉冷阴郁,仿佛要将二人生生冻住。 闷闷的笑声,彻底消失。 傅云杰和傅云骁各自别开视线,权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病秧子,性子阴郁至极,又因着爹对他几乎是有求必应,府中的人,哪敢寻他的不痛快?别看他病怏怏的,折磨人的手段确实…… 二人不约而同的喉间滚动,脊背隐隐发寒。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2章 你怎么出来的?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见着少夫人出来,霜枝急忙迎上去,“少夫人!” “走吧!”靳月抬步就走。 霜枝愣了愣,疾步跟在靳月后面,“少夫人,您的脸为什么这样红?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找大夫?” 大夫? “不用,我爹就是大夫。我只是、只是吹了风,有些凉着罢了,不碍事!”靳月连连摆手,“我们现在去茶楼里等着!” 她的脸,何止是红,简直是滚烫得很!   “不是去桃花楼盯着吗?怎么去茶楼?少夫人,您是要去见谁吗?”霜枝小朋友表示很不理解,少夫人怎么忘了那个红衣女子的事儿? “别说了,走就对了!”靳月压低声音,走得飞快。 宋宴站在回廊尽处,只觉得那一袭白衣,如同天边的云雾一般,风一吹就会随风飘走了,嗓子里一阵发涩,他忽然叫出声来,“靳月!” 声音有些急促,好似她真的会飞走了似的。 连一旁的程南都有些惊着,小王爷以前从来不会这样的,隐隐带着几分害怕的意味。 听得有人喊,靳月顿住脚步,待转身看到宋宴的时候,她便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是小王爷在叫她,她应该装成聋子,跑得更快点才是。 “小王爷!”靳月行礼。 如今都转过身来,自然也不能再装聋作哑。 宋宴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下了台阶站在她面前,“这么着急做什么去?” “三日之期还剩下两日,妾身自然是要去查真凶的。”靳月眨着眼。 院子里的阳光甚好,撒在她身上的时候,也落进了她的眼睛里。 宋宴从来不知道,靳月的眼睛里会有光,是那种极为明媚,如同阳光般散着暖的流光。干净得让人一眼就看到底,纯粹得不含半点杂质,亦无任何矫揉造作。 “靳月!”宋宴又喊了她的名字。 靳月行礼,“小王爷还有什么吩咐吗?” “你就这么希望,傅家没事吗?”他其实想问的是,你就这么喜欢傅九卿?为了他,这般拼命?那我呢?我怎么办? 可他是燕王府的小王爷,身份何其尊贵,很多话不该他问出口,理该她主动来告诉他。 “妾身是傅家的儿媳,自然是希望傅家无恙。”靳月愈发摸不透小王爷的心思,这事还需要她一而再,再而三的重复申明吗? 蓦地,她忽然明白了。 哦,小王爷又魔怔了,还把她当成那个人。 “小王爷,您还有事吗?”靳月压着声音,低低的问。事实上,她若是不扯大嗓门,声音便是细细软软的,就跟鸿毛挠过耳鬓似的,让人有些心痒痒。 宋宴身心一震,不禁脱口而出,“你一直这样跟傅九卿说话?” 靳月一时间被问懵了,没明白过来,什么叫一直这样?她哪样了?略带迷茫的望向霜枝,奈何霜枝离得远,跟她大眼瞪小眼,未见得比她懂得多。 咽了口口水,靳月低声问,“妾身不知道小王爷的意思?” 听,这声音就跟猫儿挠似的,挠得宋宴的呼吸都有些乱了。他望向她的时候,袖中拳头紧握,险些没忍住,冲上去将她抱在怀里,让她醒醒,不要再沉浸在别人的梦里,忘了她自己本来的样子。 “你去哪?”宋宴话锋一转,又回到了最初的问题上。 靳月轻叹,看样子,这小王爷的记性委实不大好,明明都问过了,还要问第二遍。 “回小王爷的话,妾身去查真凶,给您一个交代!”靳月双肩微微耷下,瞧着一副很是无奈的模样。 宋宴“哦”了一声,转而道,“本王陪你去。” “不用不用!”靳月忙退后两步,她是去茶楼里喝茶的,怎么能带着小王爷? 宋宴眉心一皱,登时面黑如墨,“你不愿本王与你在一起?” “男女有别,妾身为人妇,委实不好与小王爷站在一处。”靳月并不看中名节,但有时候保持距离还是应该的,毕竟使君有妇,罗敷有夫。 见着宋宴好似真的生气了,靳月赶紧行礼,“妾身告退!” 话音刚落,她便拎着裙摆跑了,“霜枝,快快快……” 霜枝回过神,当即拎着裙摆,跟着她跑。 望着主仆二人逃命似的跑出去,宋宴的面色愈加难看,袖中的拳头直握得咯咯作响。她就那么怕他吗?就这么在乎傅九卿,连与他多待一刻,多说一句都不肯? “小王爷?”程南急忙行礼,“许是少夫人真的有急事。” “她能有什么急事?所有的急事,都只是为了傅九卿!”宋宴甩袖离开。 程南不敢吭声,疾步跟上。 顾若离站在雕花小轩窗外,已经很久了,方才的那些事,她都看得真真的。宋宴的气急败坏,委实是因为靳月的不理睬,只是他自身并不知,这真正意味着什么。 “主子?”婢女琥珀低低的唤着,“咱们走吧!” “琥珀。”顾若离眼眶微红,抬眼时眸中涟漪阵阵,“他真的变了。” 琥珀原就是顾若离的陪嫁丫鬟,自小伴着她一块长大,相较于其他奴才,自然更亲厚一些。 环顾四周,琥珀低声宽慰,“主子,奴婢瞧着小王爷待您如故,只是您前些年对小王爷那般冷淡,如今又变得这般温顺,总归是有些……” “易得之事已失去,难得之事难失去?”顾若离深吸一口气,轻轻拭去眼角的湿润,“琥珀,你觉得这个五少夫人,是不是当初的靳月?” 琥珀是见过靳月的,毕竟当年那件事,的确做得有些过分了。 深吸一口气,琥珀摇摇头,“奴婢觉得,形似而神不似。” “何以见得?”顾若离皱眉,“你没看到小王爷已经认定,她便是当年的靳统领吗?” 琥珀上前一步,压着嗓子低语,“主子,您别忘了,若这位五少夫人就是靳统领,以她十年来守护小王爷的心思,能对小王爷视若无睹吗?就算是欲擒故纵,可也不至于牺牲至嫁为人妇的地步。” 是啊,靳月嫁人了! 顾若离面色稍缓,“她……好像真的不是她!” 琥珀点头,“肯定不是,主子,您难道忘了,当年神医说了什么吗?” 眉睫陡然扬起,顾若离再无言语,白了一张脸缓步离开。 东街茶楼。 这东街就一家茶楼,规模不小,外头瞧着也是气派。 听霜枝说,衡州城里的贵人们,经常来这家茶楼里喝茶听曲,里头的说先生说的评,是整个衡州城里最好的,所以经常赢得满堂彩,得不少打赏。 东街茶楼,西街梨园,那都是极好的消遣去处。 里头的阁楼,都是常年被人包下的,寻常人想进都未必能进去。 “少夫人!”掌柜的不认识靳月,但认得霜枝。 “你认得我?”靳月诧异,扭头望着霜枝。 霜枝急忙摇头,“奴婢没有通风报信。” 掌柜的笑了笑,做了个请的手势,便将靳月往楼上雅阁引去,“并非霜枝姑娘提前告知,而是公子早就交代过,来日霜枝姑娘是要伺候五少夫人的,所以您现在跟霜枝姑娘在一处,我便晓得您是五少夫人!” “原来如此!”靳月颔首,拎着裙摆走上楼梯。绣鞋嗒嗒嗒的踩在木楼梯上,声音闷闷的,被周遭的嘈杂之音快速掩住。  靳月望着大堂方向,说先生站在台上,说得眉飞色样,唾沫横飞。大堂里坐着不少人,各种坚果茶水点心,一一摆着,案头的碎壳儿略显凌乱。 “少夫人,这边请!”掌柜推开门,“这是傅家的产业。” 这话一出口,靳月惊了一下,“嗯?” 待坐定,掌柜跟门外的伙计吩咐了两句,便又折了回来,“五公子常来这儿,这间雅阁便是五公子的,少夫人只管放心留在这儿便是。” 靳月点头称谢。 “少夫人您自便,我去招待其他客人。”掌柜躬身。 靳月颔首,目送掌柜出门。 霜枝合上房门,“少夫人不必拘谨,此处是公子的地方,如今也是您的地方。” “你对这儿很熟吗?”靳月问。 霜枝摇头,“不熟,但是君山带着奴婢来过几次,说是认认脸。哦对了,还有西街的梨园,奴婢也去认过脸,以后少夫人想去听戏,奴婢可以给您引路。” “都是傅家的产业?”靳月诧异。 霜枝颔首,“是!傅家产业不少,有布庄、米店、当铺、茶馆、酒楼,西街的梨园是个例外,据说是五公子一时兴起想看戏,恰逢着五公子生辰,老爷便给弄了个梨园。所以西街的梨园,算是老爷送给五公子的生辰大礼。” 伙计端来了茶水点心,又毕恭毕敬的退出了房间。 靳月不喜欢听说的,就坐在临街的窗口,剥着花生吃,“你坐下来,继续说。” 霜枝哪敢坐,依旧站在一旁。 “让你坐你就坐,不然我还得抬头与你说话,多麻烦不是?”靳月嚼着花生,冲着霜枝招招手,“赶紧坐,一起吃!现在没人看见,你赶紧的。” 霜枝慎慎的点头,这才坐下来,不过她也不敢吃,挪了碟子放在自己跟前,帮着少夫人剥花生。一股脑的将自己知道的,有关于傅家的事情,竹筒倒豆子一般吐个干净。 这些话倒不是她自己要说的,委实是此前君山交代过,少夫人若是问起,该如何言说,又该说什么,所以…… 有人说说话,时间过得也快,自然没那么无聊。 桃花楼内,雅阁之中。 帷幔重重,有人端坐在木轮车上,伸手拂过膝上的黑猫,那双手苍白如纸,手背上的青筋根根分明,清晰可见。 “已经查到这儿了,花容留不得!”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可是花容对公子您忠心耿耿……” “忠心?哼,那就表一表她的忠心,她家中的父老,我会让人安排。”男人轻哼,“查一下,到底是谁泄露了消息,顺便告诉那老小子,再这般愚蠢,贸贸然的出手,小心我要他命!” “是!” 木轱辘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转动声,一声声,如同死亡之音。 斜阳晚照,夕阳落进窗户。 靳月揉着眼睛,惊觉自己竟然已经伏在桌案上睡着了。 霜枝不在屋内,街面上似乎有些乱糟糟的,也不知发生了何事。 “霜枝?霜枝?”靳月快速起身,走之前抓了一把花生。 霜枝正踩着楼梯,急急忙忙的赶回来,“少夫人?” “发生何事?”靳月下楼。 “桃花楼出事了。”霜枝喘着粗气。 闻言,靳月撒腿就跑,怎么会出事了呢? “出了何事?”靳月噔噔噔的下楼,冲到街面上的时候,听到大家都在议论桃花楼的事情,说是有人死了,至于是谁死了,靳月也没时间去听,拨开人群就往桃花楼方向冲去。 时近黄昏,大批的衙役包围了整个桃花楼,两副担架从桃花楼内抬出来,皆覆着白布。 周围的百姓说,一个是府衙里的师爷,一个是桃花楼里的花魁娘子。 至于缘由,谁也说不清楚。 有人说,是为了争花魁娘子,所以在桃花楼里动了手,最后误伤人命;也有人说,可能跟这次傅家出事有关。 闲言碎语,不堪入耳。 靳月定定的站在桃花楼门前,瞧着从里头出来的,一群花枝招展的女人,瞬间心头了然。 原来……这就是桃花楼! 难怪她此前问的时候,傅九卿的脸色不太好,想必……病秧子的确不适合来这种地方,莫怪他心头不忿,是她太蠢,竟无意识的戳中了他的要害! 靳月和霜枝一直站在桃花楼外,看着府衙的人,将一众女子全部带走,又在门前贴了封条,待老百姓都散了,她才愣愣的回过神来,神情迟滞的盯着桃花楼的匾额。 这都被封了,那……那、那个红衣女子呢? 可方才出去的那些女子,都不是她此前见过的那名红衣女子。 人呢? “少夫人,现在怎么办?”霜枝问。 靳月坐在街角,天色彻底暗下来,她耷拉着脑袋,瞧着手掌心里的花生,颇为无奈的叹口气,“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好的线索,突然就断了。都怪傅九卿,让我去什么茶楼,早些让我盯着桃花楼不就没事了?” 霜枝抿唇,“许是公子担心您,所以不想让您冒险。” “不让我冒险就得了吗?现在怎么好?”靳月剥着花生,放在嘴里嚼着,“明天是最后的期限。” 街上人来人往,有马车从跟前掠过,窗帘被人掀起,车内的人似乎在看她。 靳月皱眉,亦直勾勾的盯着那辆马车。 “少夫人?”霜枝皱眉,“您看什么呢?” “没什么。”靳月起身,也许是自己的错觉,“先回茶楼吧!” 也许,傅九卿会有什么消息送出来,也不一定呢! 然则还没走两步,前面便驻了一抹白影,靳月猛地愣在原地。 夜色漆黑,街边店面门口的灯笼都亮了起来,宛若中秋那日,各式各样的花灯,流光璀璨,色彩斑斓。 暖光落在傅九卿的面上,毫无血色的面旁竟好似有了几分生气,他站在那里,五官精致,光影稀疏的打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衬得那身月白色的袍子,愈发耀眼夺目。 靳月以为自己看错了,忙不迭揉了一下眼睛,这才确定眼前看到的,的确是傅九卿。 他,有影子。 不敢置信的疾步上前,靳月半带惊讶半带欢喜,“你怎么出来了?” “不是让你在茶楼等着吗?为什么不听话?”他嗓音微沉。 靳月仰头看他,月色清光落在他的眼睫上,让这病秧子显得格外妖冶,尤其是他低头看她时,眼中的阴郁合着夜色漆黑,宛若无边深渊,险些将她吸进去。 “桃花楼出事了,我来看看!”她回过神来,指了指不远处的桃花楼,证明自己没有撒谎,“你看,门都被封了,所有人都被衙役带走了,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何事?” 傅九卿伸手,将她伸出去的指尖握在掌心里,另一手轻轻抬起,极是温和的将她散在面上的青丝,拨至耳后,“我已经知道了。” “知道了?”靳月快速缩回手,“你不是在大牢里待着吗?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你到底知道什么?” 她一连串的问题,如同连珠炮一般没个停歇。 然则下一刻,她惊觉傅九卿的面色变了,原本还算温和的眸,温度渐失,仿佛是寒冬将至,北风呼啸着从她面上拂过。 想了想,靳月快速握住了他的手。 这人的眼神是冷的,性子是冷的,手……也是冷的! 而她的手,极是温暖。 握他手的刹那,她惊得差点松开,却被他眼疾手快,当即反握在掌心里,力道微重,捏得生紧。他冰冰凉凉的指腹,有意无意的摩挲着掌心里的柔荑,似极为眷恋这份暖意。 他弯腰,如同逗弄小猫小狗一般,伏在她耳畔低语,“回家再告诉你!” 回家? 所以现在,可以回去了? “大家呢?”靳月问。 傅九卿牵着她的手,走在热闹的街头,“都回去了!” “你是刻意来接我的?”靳月扭头看他。 傅九卿没作声,面无表情的牵着她往前走,二人的身影在背后拉得颀长,终是在拐角处渐渐融为一处。 宋宴站在街头,看着正前方的两抹身影,袖中拳头握得咯咯作响,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要跟他在一起?一个穿白,她便也跟着改变,从黑变成白,果然情深至极。 “小王爷?”程南行礼,“夜里风凉,咱们还是快些回去吧!” 其实程南想说的是,凶手都抓住了,衡州城的事儿也算是了了,小王爷亦该回府去了。下个月就是燕王妃的寿辰,身为燕王府的独子,小王爷必须回去贺寿。 “傅九卿!”宋宴咬着后槽牙。 可再恨得咬牙切齿,宋宴也不会去做那等卑劣之事,去构陷傅家,他不屑做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情,毕竟……他是燕王府的小王爷,身份摆在那儿! 傅家的人果然都回来了,只不过大家刚从大牢里出来,都各回各院休息。 “为什么大家都没事了?”靳月随着傅九卿踏入府门。 傅九卿顿住脚步,侧过脸看她。眸子微微眯起,那双眸诡美如狐,敛着回廊里的烛光,他挑起眉梢,紧了紧掌心里她的手,“问题那么多,我该先回答你哪个?” 靳月想了想,“那就回答我,为什么大家都没事了?” “有问必答?条件呢?”他音色微沉,透着丝丝蛊惑。 靳月眨了眨眼睛,有些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什么条件?” “释疑解惑,总要有代价吧?”他目光幽幽的盯着她。 靳月忽然想起了深夜里,在丛林中出没的狼,那种幽幽的眼神,带着嗜血的意味,似乎随时都会扑上来咬人,将她吃得一干二净。 心头微怵,靳月下意识的抽回手,咬了咬唇说,“你不说便罢!我没什么代价可付,你、你也别想!” 他眉心微皱,极是好看的脸愈发凝结成霜。冰凉的指腹抚过她的唇瓣,她一惊,贝齿瞬时松开,唇瓣上已经落下了清晰的齿痕。 “你不是想知道桃花楼是什么地方吗?”他音色低沉,“现在还想不想知道?” 靳月扯了扯唇角,“我当时不知道那是青楼,早知道,我就不会刺激你了!不知者不罪,是不是?”虽然戳人痛处不太好,可她也不是故意的。 何况,他这病又不是因为她而落下,委实怪不到她身上。 傅九卿目光愈冷,唯一一点华光都被,眸底涌上来的阴郁覆住,“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很冷,冷得能将人冻住! 靳月心虚,“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不是说……” 我不是说你不能人道,只是觉得身子要紧! 可这话,靳月哪里还敢当着傅九卿的面说。 “走!”傅九卿冷不丁握住她的手腕,也不知他哪来的力气,力道重得仿佛要将她的腕骨捏碎。 他一路上黑着脸,直接拽着她回了上宜院。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3章 病得不轻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傅九卿拽着靳月回上宜院,原本在院子里清扫的奴才们,赶紧退避两旁,五公子身上阴仄的气息,惊得奴才们纷纷将头低下,谁也不敢抬头。 “你、你慢点!”靳月倒不是怕跟不上他,只是衡州城的人,谁不知道傅家的五公子是个病秧子,当初她嫁进来也是为了冲喜,他甚至因病未能与她拜天地。 现在要是一激动,嗝、嗝过去了,傅家还不得把这笔账算她头上? 她年轻轻的当寡妇不说,势必会连累爹。 “你莫激动,我开玩笑的。”靳月被推进屋子。 房门“砰”的一声合上,她的心也跟着抖了抖。 桌案上的烛火,因着房门的用力关合而剧烈摇晃了一下,突如其来的黑暗瞬时袭来,俄而又渐渐的恢复了光亮。淡淡的,昏黄的光,溢满屋子。 暖光落在傅九卿的脸上,却掩不去眸中阴鸷,他就这么看着她,步步逼近。 靳月不自觉的往后退,眼中泛着几许不敢置信的神色,怎么?他还来真的不成? 傅九卿目光渐冷,站在桌角的时候,桌案上的烛火正好映在他的眸底,那一点点泄出的火光,染着不知名的情绪,神情好似真的要吃人。 “傅九卿,你想干什么?”靳月没注意,脚后跟忽的撞在了床角,顿时一屁股跌坐在床沿,一颗心瞬时提起,又狠狠落下。 “月儿似乎忘了一件事。”他弯下腰,冰凉的指尖挑起靳月的下颚,迫使她不得不对上他的眼,“我是你的夫君,你是吾妻!” 靳月心头一窒,直勾勾的盯着他那双幽邃的眸。 傅九卿似乎很喜欢这种感觉,看着她眼中只装着他一人,再无旁的东西,指腹在她的下巴处,轻轻摩挲着,柔柔软软的,甚是光滑。 她的不反抗,让他觉得舒坦,眼底的凉意渐渐散去。 下一刻,他拂袖坐在她身边。 靳月尽力平息心头的鹿撞,转头看他。 光影中,傅九卿侧颜精致,光洁的额,笔挺的鼻梁,薄唇微抿,唇角略显尖锐。别人若在病中,必定是形容憔悴,而落在傅九卿的身上,却愈见病态的妖冶。 瞧着何其虚弱,可凝眸瞬间,勾魂摄魄。 “好看吗?”他慢慢转过头瞧她。 靳月点头,极为诚实的回答,“好看。” “想要吗?”他又问,嗓音轻缓,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靳月刚要开口问,要什么?然则下一刻,忽的坐直了身子,连连摇头,“不要!” 傅九卿的鼻间发出一声冷哼,在这寂静的屋子里,犹显寒凉,这个时候……脑子倒是清醒得很。瞧着她袖中的手,微微绞在一起,他便将自己的掌心覆在她的手背上,“我不会勉强你,什么时候你想通了,我们便什么时候当正经夫妻。” 闻言,靳月猛地瞪大眼。 果不其然,他身子不便,外头的人都说,傅家的五公子无妻无妾,怕是久病在身,所以与太监无意,否则傅家为何一点都不着急给他娶亲? 须知,二公子和三公子在傅九卿这个年纪,早就成了亲,如今妾室都不知道纳了几房。 那一瞬,靳月的眼神中,充满了悲悯,病秧子倒也可怜。 傅九卿眸光阴郁,“你这眼神是什么意思?” “没,没什么意思!我有点困,先眯一会!眯一会!”靳月慌忙蹬掉鞋袜,赶紧钻进被窝。身子快速一转,之前藏在袖子里的花生,悉数露了出来,就这么散床榻上,落在她的身后。 她背对着外头侧躺着,闭着眼睛假寐,自然不知道身后落了什么。 傅九卿眉心微凝,不动神色的捡起了褥上的花生,指尖轻轻用力,饱满的花生壳登时“咔擦”一声,发出轻轻的声响。 花生? 早生……贵子? 屋子里漾开极是好闻的气味,靳月觉得眼皮子好沉,压根睁不开眼,这种熟悉的感觉又来了。脑子昏昏沉沉的,手脚发软,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 身边的床褥好似沉了下去,紧接着是冰冰凉凉的寒意,从身后传来。她刚想开口说点什么,谁知下一刻,眼一闭,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晨曦微光,从窗外落进来。 靳月倦怠的睁开眼,浑身又酸又疼,也不知究竟发生何事,不过肩头凉凉的,她下意识的伸手去摸。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瞬间睡意全无,彻底清醒。 身上唯有单薄的亵衣裤,肩头还往外露了大半。 呼吸微促,她原是为了躲开傅九卿而假寐,谁知道真的睡着了,以至于这衣裳谁帮她脱的,她竟然没有半点印象。睡得再熟,也不至于沉成这样吧?! 更可怕的是,她此刻就窝在傅九卿的怀里,他只穿着单薄的中衣,胳膊虚虚的搭在她的腰上,他们似乎……就这么相拥而眠了一夜。 晨光透过月笼纱,落在他冷白的肌肤上,那张妖孽之容,较之往日更加惨白,好似连仅存的唇上血色,也都彻底褪却了。 他的身子很凉,似乎是为了汲取她身上的温暖,愈发将她抱紧。 靳月很想问,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可想了想,到底是夫妻,若然真的做了什么,也是情理之中,左不过……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虽说醒来的时候身上有些不舒服,但那种感觉似乎是筋脉堵塞之酸胀。 其他位置,并未觉得有什么异样。 小心的抚上搁在自己腰上的手,轻轻提起,就在靳月正欲将傅九卿的手放下时,顶上瞬时传来一阵寒意。 靳月骇然抬头,正好迎上那双阴鸷的眸,浓墨般的眼睛里,犹存寒凉夜色,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她。 仿佛做了贼一般,靳月竟莫名的心虚,慌忙松开他的手。 傅九卿的手,又落回了她的腰间,他眸中的寒意这才渐渐散去,嗓音清冽的开口,“睡醒了?” “嗯!”靳月点点头,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对,忽然坐起身来,快速推开他的胳膊,“昨夜是怎么回事?你为何会在我的床榻上?还有,我的衣裳、衣裳是谁、谁帮我……” 某人不紧不慢的坐起,“我帮你换的。” 靳月:“……” 见她快速揪住了衣襟,连最后露在外头的肩,都被遮得严严实实,傅九卿的眸色愈发深了几许,半倚着床壁,就这么凉凉的睨着她,“最后一遍,你我是夫妻!” “我、我们……”靳月想问,有没有那个…… 然则傅九卿却忽然咳嗽起来,原就毫无血色的容脸,此刻愈发惨白无光,好似真的病得不轻。一阵剧烈的咳嗽过后,他好似去了半条命,靠在那里微合着眼,一动不动。 靳月有些心慌,赶紧掀开帷幔起身。 霜枝和君山就在外面候着,靳月急忙喊了霜枝进屋。 傅九卿又病了,待大夫赶来的时候,他似乎已经陷入了昏迷之中,躺在大红的鸳鸯喜被里,气息奄奄,与之前那个冷冰冰,动不动就威胁她的蛮横之人,几乎判若两人。 “公子的身子原就不大好,平素吃着药倒是不打紧,怎么今儿……”大夫抚着山羊胡,略带不解的望着靳月。 靳月愣了愣,这跟她可没什么关系,她昨夜睡得好好的,是傅九卿自己钻进她的被窝。莫非是她半夜蹬被子,把他冻着了?所以,染了风寒? “公子体虚,少夫人您可要劝着点!”大夫意味深长的说,将药方递给君山,便拎着药箱走出了房门。 霜枝诧异的望着靳月,“少夫人,您可真的要仔细,公子一直身子不大好,成亲那日也是病得起不来床,这两日才刚刚好转!” 靳月张了张嘴,真真是百口莫辩。 傅九卿这一病,整个傅家都似乎有了神一般默契,看靳月的眼神都是怪怪的。 傅正柏虽然没说什么,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儿媳,小夫妻两个同床共枕的,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只是对着靳月叹了两口气,摇摇头走开。 “真是迫不及待。”孙氏一声冷哼,拂袖而去。 “我真的不知道……”靳月不知该如何解释,一张小脸绷得通红,愣是说不出成句的话来。 柳氏叹口气,“五少夫人,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老五的身子不好,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子嗣一事委实急不得,你若是为了图一时之快,而伤及老五的身子,委实划不来,还是慢慢来吧!不急!不急!” 瞧着柳氏秒懂的表情,靳月一口气憋在胸腔里,差点没把自己憋死。 再看傅云杰的眼神,那种意味深长的讽笑,委实让人不痛快。 “你看什么?”靳月气得小脸通红。 “没想到,老五平时看上去病怏怏的,竟然也有……拜倒在石榴裙下的一日。”傅云杰朗声大笑,大步流星的离开。 靳月咬着牙,气鼓鼓的回到上宜院。 “少夫人,莫要生气。”霜枝倒觉得这是好事,“您跟公子原就是夫妻,这本来就是无可厚非之事。” “可我……”靳月委屈,可她压根不知道有没有做过,怎么就无可厚非了? 君山端着空药碗从屋内出来,瞧着靳月坐在台阶上,赶紧行了礼,“少夫人,公子醒了!” “醒了?”靳月忙不迭往屋内跑去。 一溜烟跑到了床前站着,瞧着倚靠在床柱处,面色惨白的傅九卿,心下微微仲怔。 傅九卿气息奄奄,浓密的睫毛如小扇子一般半垂着,因着肤色惨白,愈显得睫毛根根分明,委实好看得紧。他唇线紧抿,喉间微微滚动了一下,这才徐徐睁开眼,就这么幽幽的盯着她,“跑那么急干什么?” 靳月被他瞧得脊背一凉,话到了嘴边又快速咽了回去,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我、我就是来看看你,药那么苦,你都吃了?” “下次早点进来。”他皱了皱眉头,似乎不怎么舒服。 靳月忙不迭凑上去,将他身后的垫子扯了扯,希望他能靠得更舒服点。 因着凑得近,傅九卿几乎能感受到来自于她脖颈上的温度,她扯的时候微微用力,他微微侧过眼,便能瞧见她脖颈上的青筋一凸一凸的,让人……很想咬一口。 做罢,靳月扳直了身子,浑然未觉他眼底的神色变化,继续问道,“是不是我昨夜蹬被子,冻着你了?你不知道,我这人睡觉不老实,特别喜欢蹬被子,以后你莫要再不声不响的爬上我的床榻,免得到时候又挨冻受风寒。” 倒也机灵,知道拐弯抹角的开口。 傅九卿敛了眸底精芒,“父亲没有责怪你吧?” “没有没有,爹什么都没说。倒是你那个二哥,阴阳怪气的。”靳月撇撇嘴,想起傅云杰眸中的嘲讽,她便觉得极为恶心。 “不必理会他。”傅九卿音色微沉,“以后看见他,走远点,他心思不纯,容易惹出事来,你别沾着。” “好!”靳月点头。 屋子里忽然安静下来,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靳月有些不喜欢这突如其来的安静,指尖轻轻绞着袖口,有些话难以启齿,傅九卿身子不适,似乎也不太方便问。想了想,她便问道,“对了,昨天为什么……你们都没事了?” “管家与桃花楼的女子合谋,打算诬陷傅家行刺小王爷,最后被人发现,双双自戕。”傅九卿言简意赅,这答案似乎早就想好了,就等着她开口。 靳月皱眉,“就这样?” 看他的样子,似乎早就知道了,那为什么不早早的说出来?若是早说出来,不是连大牢都不用进了?老管家还为此挨了一刀,差点丢了性命呢! “那你还想怎样?”他语气淡淡的,也不知是因为虚弱,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靳月总觉得不太对劲,“那个刺客……” “是那女子的表兄,恰好在小王爷的底下办差。”傅九卿面不改色。 这倒是说得通了。 “一个师爷罢了,为什么有这么大的本事?”靳月抿唇,“又是杀人又是灭口的,还敢行刺小王爷,他不知道,若是事败便是抄家灭门之祸吗?” “若是事成,抄家灭族的就是傅家。”傅九卿微微敛眸,瞧着她眉心皱在一处,语气瞬时冷了些许,“有这心思关心这个,还不如好好想想,该怎么处理自己的事。” 靳月一愣,自己的事? “我什么都不知道,处理什么?”昨夜的事,她委实什么都不知道,只是……现在全府的人都传遍了,昨夜小夫妻两个造作,五公子直接病倒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有多、多那个! 霜枝在外头行礼,“少夫人,老爷请您去花厅一趟,说是小王爷来了,要见您!” 靳月骇然瞪大眼睛,“三日之期的约定,不是已经破了吗?为何还要找我。” “哼!”傅九卿翻个身,背对着她。 靳月撇撇嘴,像个孩子似的,冲她发什么脾气? 小王爷又不是她招来的! 待靳月到了花厅,除了宋宴,并未见到任何人,大概是提前屏退了左右,毕竟连霜枝都被拦在了外头,只许她一人进来。  “小王爷!”靳月行礼。 宋宴冷着脸,进府的时候,傅府的奴才都在窃窃私语,程南一打听才知道昨天夜里发生的事。如今瞧着靳月面色红润,唇角犹带笑意,他这心里自然是冷得像冰窖一般。 不过两年时光,她竟已经换了整副心肠。 行刺之事告一段落,原是府衙的师爷与青楼女子合谋,想借燕王府的手,抄了傅家,趁机得傅家的家财,谁知道事情败露双双自尽。 其实,此事还有诸多疑点。 比如……他派去跟踪靳月的暗卫,无意中发现靳月在监视桃花楼。于是程南便让人去探桃花楼,谁知暗卫进了桃花楼,竟无意中听到了师爷和青楼女子的密谋,这才掀开了凶手的真面目。 事情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巧合,靳月为何去盯桃花楼,她是不是真的查出了什么? 但是现在,宋宴所关心的不是桃花楼的问题,而是他原本想带她回京都去,可是……她跟傅九卿先有夫妻之名,如今又有了夫妻之实,若想强行带她走,无疑是强抢民女。 即便靳月愿意跟他走,没有傅九卿的休,他们便算是私奔,永远都是名不正言不顺。 “小王爷?”靳月轻唤,眨了眨眼睛望他。 这小王爷愈发怪异,一直盯着她不说话,是几个意思? 宋宴回过神来,眸色幽沉,“傅九卿病了?” “是!”靳月点头。 “你们昨晚在一起?”宋宴问得婉转。 夫妻两个,夜里在一起,这是什么意思,宋宴心知肚明。如今,他只想看到靳月摇头,想听她解释,说那都是误会,是傅家的人谣传。 靳月耳根子微烫,声音微弱,“是!” 仿佛有什么东西,忽然间碎裂得不成样子。 宋宴的面色白了几分,唇瓣微微的颤抖,“你们在一起?” “是啊!”靳月不明白,都回答是了,还得回答两遍?小王爷这是什么毛病? 她细细软软的声音,让宋宴的眸,刹那间好似染了血一般,猩红猩红的,他猛地钳住她的胳膊,“你怎么能跟他在一起呢?靳月,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全然忘了,自己是谁吗?” 靳月恍然大悟,完了,小王爷的癔症又犯了,又把她当成了别人。 “小王爷恕罪!”靳月赶紧行礼,“妾身不知何处触怒了小王爷,小王爷息怒!小王爷息怒!” 她的口吻是那样的惊慌,那样的淡漠疏离,仿佛真的只有尊敬,委实没有其他情感掺杂其中。 宋宴心下一怔,登时松了手。 见状,靳月忙不迭退了两步,尽量与他保持距离,“小王爷,妾身有话想说。” “你说!”宋宴呼吸微促,“不管你说什么,本王都恕你无罪。” 靳月抿唇,抬头望他,“妾身不是小王爷想找的那个人,妾身千真万确是衡州人士,家父靳丰年就住在靳家庄,嫁入傅家虽说是为了冲喜,但既然嫁过来了,妾身便是已为人妇,自然要做妇人的本分。小王爷,您以后能不能不要、不要再单独找我?” 最后那句话,她说得很轻,语气却是那样的斩钉截铁。 宋宴僵在当场,愣愣的盯着她。 她就这么急着撇清,他们之间的关系吗? 为了傅九卿? “请小王爷答允!”靳月行礼。 宋宴张了张嘴,嗓子里发不出一点声音。 “小王爷!”顾若离从外头进来,含笑盈盈的行了礼。 “你进来干什么?”宋宴冷然。 顾若离将信递上,“京都来的消息,王爷亲笔,请小王爷您过目!” 闻言,宋宴面色尽敛,当即拆开信查阅。 靳月站在边上有些局促,一心想往外去,便以龟速往外挪。 “姐姐!”顾若离忽然上前,一把握住了靳月的手,直接打断了她的挪步子计划,“傅家安然无恙,我这厢也算放了心。姐姐,这两日真是为难你了,忙进忙出的查案子,委实不容易。” 靳月干笑两声,讪讪的抽回手,不动声色的藏在袖中,“侧妃言重了,为自家人出力,本就是分内之事。” 一句“自家人”,让正在看信的宋宴当即抬了头看她,目光有些恼意。 好在靳月压根没注意,便也没察觉宋宴的面色变化,眼神只瞄着门口,其意显而易见。 她想开溜! 谁知顾若离似乎已经看明白了靳月的意思,缠着她不放,“姐姐说得是,都是自家人,哪里这么见外呢!不过,我听说五公子病了,言重吗?是什么病?” 靳月皱眉,“风寒。” “白日里燥热,夜里还是凉的,姐姐可要仔细啊!”顾若离柔声关慰。 明明这话没什么问题,可靳月听着,总觉得有些不顺耳。 靳月随口接了话茬,“多谢侧妃关心,我会注意的。” 嗯,傅九卿受了风寒,她夜里需要注意,这是什么意思,何其明显。 宋宴的脸色全变了,站起身的时候,已见手中的信件捏出了不少褶子,手背上青筋微起。他狠狠的盯着靳月半晌,终是咬着牙拂袖而去,“即刻启程,回京都!” 靳月如释重负。 顾若离声音暗哑,“我真是舍不得姐姐啊!” 眉峰微挑,靳月歪着头看她,“既然这么舍不得,侧妃何不请示小王爷,在衡州城多留几日?若是侧妃说不出口,我替您去求小王爷,不知侧妃意下如何?” 顾若离的面色紧了紧,藏在袖子里的手,微微收紧,淡淡然的开口说道,“多谢姐姐好意,不必!” 靳月坏坏的笑着,再敢使坏,就作死你!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4章 你试试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目送顾若离急急忙忙离去的背影,靳月默默的叉了会腰,这才慢悠悠的走出去。 霜枝就在院子里候着,见着少夫人出来,当即迎上去,“少夫人,侧妃没欺负您吧?” “她敢!”靳月皱了皱眉头,“不过,我倒是觉得,好似被人算计了。” “被谁?”霜枝忙问。 靳月挑眉瞧她,眼神凉凉的,嗓子里发出两声“呵”笑。 还能有谁? 病怏怏的傅九尾呗! 宋宴终是要走了,毕竟行刺之事业已查明,跟傅家没什么关系,此事算是告一段落。 不过,衡州城内有多了一桩热闹事。知府衙门的师爷死了,元凶虽然伏法,但行刺燕王府的小王爷,乃是抄家的大罪,师爷的家中老小,悉数下狱。 案宗以加急之态,急送刑部。 刑部转呈帝君,龙颜大怒,御笔朱批。 宋宴走的时候,风很大,瞧着天际那黑压压的乌云,仿佛很快就要下雨了。他策马站在城门口很久,仿佛是在等什么,可直到豆大的雨点落下来,他等的人都没有出现。 “小王爷,外头雨大,您快些进来吧!”顾若离焦灼的跑到马下站着。 “小王爷,下雨了,您仔细身子。”程南亦是规劝,“小王爷,您进马车里去吧!” 宋宴眸中的光亮渐渐的黯下,冷眼望着衡州城的城门口,衡州的官员全部站在雨里,目不转瞬的望着小王爷,全然不知这位燕王府的小王爷到底想干什么? “小王爷?”雨水打在顾若离的身上,那双美丽的眸子里蓄满的,不知是泪还是雨水,这般的楚楚可怜。 宋宴下马,抬步进了马车。 顾若离忙不迭让人去了帕子,赶紧擦拭着宋宴身上的雨水,“琥珀,快将车内的火炉生得旺一些,去后面把小王爷的衣服取来,快!” 望着她忙碌的样子,宋宴闭了闭眼,靠在了软榻上,心里满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外头的雨,越下越大,靳月坐在回廊里,百无聊赖的伸手接雨,这些日子因着要照顾傅九卿,她一步都不曾踏出过上宜院,委实烦闷得很。 还好有霜枝,时不时的将外头的消息带进来,帮她解解闷。 “听说刑部的批文已经下来了,师爷家的……抄斩!”霜枝轻轻的说,“这人也太坏了,竟然为了傅家的财产,砍伤了老管家,还还得老爷和公子都进了大牢。” 靳月愣了愣,“满门抄斩吗?” “是!”许是怕吓着少夫人,霜枝低低的应声,目不转睛的望她。 好在,靳月也没什么反应,似乎对于生死之事,压根没什么太大的概念,亦不会被吓着。 一阵秋雨一阵凉,雨落在掌心里,凉意快速渗入肌肤里,漫至四肢百骸,靳月瞬时打了个寒颤,果真是,天凉……好个秋! 这场秋雨整整落了七天,晨起凉意阵阵。 靳月打了两个喷嚏,下意识的拢了拢身上的披肩。 “少夫人,真的不必同公子说一声吗?”其实霜枝是想说,要不要先请示一下公子再出去,免得公子到时候找不到人,会气得责罚众人。 “他吃了药睡着呢,打扰他作甚?”靳月疾步往外走。 霜枝抿唇,疾步跟在她身后,几次想拦着,话到了嘴边又生生的咽了下去。 二人从傅家的后门离开,免得到时候又要有人说她,不尽心伺候傅九卿。 今儿的街头好生热闹,比往日都热闹。 靳月不解,“今天是什么日子?” 还不等霜枝开口,便听得身边的妇人凑上来急道,“你还不知道啊?大家都去菜市口看杀头呢!” 杀头? 靳月眉心陡蹙,快速转头望着霜枝,“是师爷家的?” 霜枝抿唇,算是默认。 这丫头早就知道! “少夫人?少夫人,杀头不好看,咱回去吧!”霜枝在后面疾追。 靳月拨开人群,挤到了前面。 府衙的衙役拦着百姓,不许众人靠近,刑台上,刽子手怀中抱着大刀,那明晃晃的刀刃,让人瞧着便心里发怵,上头也不知沾了多少条人命。 霜枝好不容易挤到了靳月的身边,咬着牙挺直腰杆,拼命的推搡着身边的人,若老母鸡一般护着自家少夫人,免得旁人挨得太近。 不远处,行来一排手铐脚镣的囚犯,一个个面如死灰,灰头土脸,浑身上下溢着难掩的死气,后面那几个年轻的,一路上止不住嘤嘤啜泣。 谁也不想死,大好的年华,葬送在这刑台之上。 可,犯了错总归是要还的。 百姓窃窃私语,说这便是师爷家的家眷,俄而又是冷冷的嘲讽声,直道活该。傅家在衡州城乃是慈善之家,这些年没少给城内外的百姓布施修路,桩桩件件,都是回馈乡邻的善举。 “少夫人,咱还是、还是回去吧!”霜枝被挤得身子都快变形了,话都说不出成句。 靳月没说什么,静静的望着师爷家的家眷,亦步亦趋的朝着刑台走去。一批砍不完,得分成好几批,第一批先死,其他的人先在一旁观摩。 等死的惊惧,宛若凌迟。 忽然间,有妇人猛地冲过来,她的速度太快,以至于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连拦在外围的衙役也没想到会出现这一幕,待回过神来,已经为时太晚。 妇人冲到了靳月的面前,一把抓起靳月的手,眼睛里充满惊恐的泪水,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嗓子里只发出沙哑的“呜咽”声,她冲着靳月“啊……啊……”的喊了两下,终于被衙役拽了出去。 霜枝吓得脸都白了,慌忙取了帕子,拼命擦拭着靳月的手,“少夫人不怕,少夫人没事的,不怕不怕!” 众人也被这一幕给惊着,周遭登时安静得落针可闻。 那妇人被率先摁在了刑台上,依旧用那双惊恐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靳月,好似要说什么。 陈酿冷声厉喝,“还愣着干什么,马上验明犯妇人正身,即刻行刑!” 斩立决的令牌丢在地上,刽子手娴熟的将人摁在了断头台上,手起刀落。鲜血迸溅的瞬间,有人低声惊呼,有人快速捂眼,霜枝赶紧闭了眼,不敢去看那血腥的一幕。 唯有靳月一直站在那里,目不转睛的望着殷红的血,忽然高高飞溅,又快速坠落,洒了满地的艳丽。阳光从头顶落下,心里却凉得厉害。 眼前有灵光闪现,恍惚间,她看到利利剑光,划过很多人的脖颈,动作凌厉而果断,收剑归鞘时,何其冷漠无情,好似……脑子有些钝钝的痛,分不清楚是自己的幻想,还是真实发生过。 弥漫着血腥味的冷风,扑面而来,靳月猛地回过神来,下意识的低头望着自己的掌心,五指有些莫名的抖动。再抬头,刑台之上,鲜血艳烈。 退出人群,靳月握紧了手,面色有些苍白。 霜枝腹内翻滚,几欲作呕。 这浓烈的血腥味,充斥着人的感官,真是让人难受得很! “少夫人,你怎么了?”霜枝面色发青。 君山行礼,“少夫人!”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喊,把霜枝吓得差点跳起来,一张小脸委屈的拧巴着,“你这人……吓死人了!” 君山愣了愣,瞧了一眼刑台方向,又瞧了一眼面色微恙的靳月主仆,当即软了声音,低低的开口,“公子请您去一趟茶楼。” “他出门了?”靳月心头一惊,手心却半分都没松开。 跟着君山进了茶楼,第二次来这儿,靳月也算是轻车熟路,很快便进了傅九卿的专用雅阁。 门开,屋内的暖气瞬间涌出,烘得人很舒服。 霜枝快速解了靳月的披肩,恭敬的在外头候着。 靳月独自进屋,视线快速落在窗口位置。 那一袭白衣的男子,神情泰然的坐在窗前,那极是漂亮的一双手,如同玉箸一般,修长而白皙,此刻却在剥着什么,举止颇为优雅。 “过来!”他出声,音色还是凉凉的,与屋内的暖意十分不负不相符。 靳月抬步走到他面前,他手上一顿,抬头看了她一眼。 倒也乖得很! 靳月不知道他想干什么,此前不是病得起不来床?她在侧伺候了那么久,他依旧面色苍白,身子虚弱,怎么她一出门,他就能下床了? 心里疑惑,但他能好起来,对靳月来说也是好事。 至少,不用守寡了! 白玉似的指尖在帕子上擦了擦,傅九卿微微侧过身,“抬手。” 靳月一愣,身体反应却比脑子快一步,几乎是本能的伸了手。当然,伸出去的并非是那只紧握成拳的手,是另一只。 傅九卿睨了一眼她垂下的胳膊,“那只!” 心下微动,靳月眉心微皱,想着他是有千里眼吗?能看到刑台发生的事?须知,当时事发突然,连霜枝都未曾留意到这些。 拳头,露在他面前。 “打开!”傅九卿音色微沉,带着清晰的命令式口吻。 靳月有些犹豫。 下一刻,他一手捏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不紧不慢的,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 她的掌心和寻常女子不太一样,别的女子从小做针织女红,指尖和顶针位置会有茧子,她却半分没有,只是掌心硬得厉害,就跟铸了一层铜墙铁壁似的。 靳月皱眉,“你……都看到了?” 傅九卿不紧不慢的捏着帕子,轻轻擦拭着她的掌心,“写了一个字!” 呼吸一窒,靳月面色微青,他果然都看到了?可他当时站在哪里呢?霜枝靠得那么近,都没瞧见那妇人冲过来,在她的掌心用手指写了一个字。 “一个冤字!”靳月声音微促。 傅九卿好似全然没听见,仔细的擦着她掌心的碎纹,再将此前剥好的花生米放在她掌心里,淡淡的开口,“坐下来,吃吧!” 靳月话到了嘴边,终是生生咽下,一言不发的朝着他对面走去。然则腕上一紧,却是傅九卿紧拽着她的手腕不放,还朝着里头挪了些许,眼神往自个身边瞥了一眼,示意她就坐在自己身边。 深吸一口气,靳月没有反抗,挨着傅九卿坐下,吃着掌心里的花生米。指尖轻旋,粉色的花生皮便被她轻而易举的搓掉,米黄色的花生仁露出来,被她快速塞进嘴里,动作娴熟至极。 傅九卿瞧着她唇角沾上的一点花生皮,像极了开在大雪中的一抹红梅,颜色极为俏丽,让人很想伸手去摸一摸,眸色深深,他终是忍了一口气,漠然别开视线看向别处。 “这事到此为止,记住了吗?”他的声音淡淡的,却带了清晰的警告意味。 靳月嘴里的花生仁咯嘣咬碎,凝眸看了他半晌,心里了然的点了点头,“我不会乱说话的,否则这便会成了冤枉案子,傅家会惹祸上身。” “还不算蠢!”傅九卿端起杯盏,浅呷一口。       她翻个白眼,就你聪明?! 案子已结,算是尘埃落定。 傅九卿瞧着清冷孤傲,夜里却总是窝在她的床榻上。终归是夫妻,靳月一开始还会说两句,但到了最后也就随他去了,只是她到现在也没弄明白,那天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有没有圆房? “我们……那天到底有没有……”靳月壮着胆子,翻个身面对着傅九卿,瞧着他极是好看的侧颜,红着脸问,“有没有那个?就是那个?” “想知道?”傅九卿侧过脸看她。 靳月咬着唇,隔着烛火看他,明灭不定的烛火,在他眼中跳跃,那双阴郁的眸,愈发深沉可怖,仿佛深渊一般,险些将她吸了进去。 傅九卿忽然翻身,快速钳住她的双手,置于她的头顶上摁住,阴郁的眸中,有月华倾泻而下。在他低头的那一瞬,她当即闭上眼睛,快速转过脸,身子僵硬到了极点。 唇角的笑意愈发浓烈,傅九卿伏在她耳畔,浅声低语,“月儿莫要挣扎,我不会伤害你的,待你哪日点了头,真的将心给我,我才会要了你。现在,我只会问你讨点利息,其他的……” 靳月心惊,利息?什么利息? 后来,靳月才知道,傅九卿所说的利息是什么。最让她不明白的是,傅九卿明明是个病秧子,为何到了床榻之上,竟会有这般蛮力,掣肘得她压根动弹不得,只能任其肆意妄为。  第二天一早,傅九卿早早的走了,靳月一觉睡到了晌午之前,这才睁开眼睛爬起来。 公子说,莫要惊了少夫人,在旁候着便是,待睡够了她自然会爬起来。想着府中这些日子还算太平,霜枝便也没敢打扰,乖乖在旁等待。 见着靳月醒来,霜枝忙不迭上前将其搀起。 瞧着靳月身上松松垮垮的披着肚……兜,肩头往下的位置,还存着未褪的殷红,霜枝的脸瞬时红了些许,忙不迭替着靳月将带子系好,快速取了早就备下的衣裳,为其披上,“少夫人,别冻着!” 靳月咬着后槽牙,该死的傅狐狸! 花厅内。 傅正柏和陈酿都在,傅九卿进去的时候,视线只是在桌案上掠过一眼,便敛眸行了礼,“陈大人,爹!” “傅兄,此事你与五公子好生商议,我终是外人,不方便说什么,告辞!”陈酿起身,冲着傅正柏拱了拱手。 傅正柏起身回礼,面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无奈,“多谢陈大人!” 陈酿走的时候,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傅九卿。 “坐!”傅正柏落座,端起杯盏喝上一口,神色颇为凝重的问,“你的身子如何?” 傅九卿敛眸,声音凉凉的,“爹有话还是直说吧!” 傅正柏端着杯盏的手,在空中稍稍一滞,终是慢慢的落在了桌案上。他将桌案上的帖子递了出去,面色凝重的开口,“你自己看看吧!” 饶是不用看,傅九卿也认得这是什么东西,尤其是上头的燕子标记。 “燕王府的东西。”傅九卿未有伸手去接,反而转手接住了君山奉上的茶盏,若无其事的执杯饮茶。 “对!”傅正柏将手缩了回去,帖子落在案头的时候,严肃的面上又漾开些许为难,“傅家跟燕王府,昔年是有些交道的,后来因着些许事情,我一怒之下便举家迁出了京都,这才落户衡州城。” 傅九卿半垂着眉眼,长而浓密的睫毛,因着茶雾氤氲,凝了稀薄的水珠,将眸底的情绪遮得干干净净的。 “我知道,你是不愿回京都的。”傅正柏轻叹,“下月是燕王妃的生辰,燕王爷大摆宴席,王公贵族和不少富贾都在名单之内,傅家亦是榜上有名。” 这本就在傅九卿的预料之中,即便没有宋宴的出现,燕王府的帖子还是会送到傅家。 “怕是着重加了些许吧?”傅九卿放下手中杯盏,眼神淡漠的望着桌案上的帖子。 傅正柏点头,“你和靳月,都得去!” 傅九卿勾唇一笑,目光深了几分,帖子是燕王爷让人送的不假,只是这额外的条件……应该是宋宴的意思。 “你的身子不好,为父原本打算回了燕王府,谁知……”傅正柏面露难色,“燕王府数道命令,直抵衡州府的府衙,陈大人只能亲自跑这一趟,传达燕王府命令。衡州府府衙,务必派人护送我们进京!” “说是护送,倒不如说是押送。”傅九卿伸手。 傅正柏松了一口气,快速将帖子递到他手里,肯伸手,就说明愿意接受! 掠过折子上的字迹,傅九卿随手将帖子搁在一旁,一言不发的朝着外头走去。 “九卿?”傅正柏愕然,“你这是……” “都盖上了燕王府的印鉴,可有抗拒的余地?”傅九卿周身寒戾,从骨子里透出的凉意,连傅正柏亦不敢轻易靠近,只能静静的听着他把话说完,“燕王妃生辰,帝王和王公贵族必定到场,傅家乃是商贾之家,岂敢越过九五之尊?” 傅正柏点头,“你能如此思想自然是最好,不过我也想过了,若是只带着你们夫妻二人上京,难免会招人非议,便以贺寿之名,举家迁回京都。” 傅九卿点头应了声,“我会跟月儿解释的。” “好!”傅正柏站在原地。 傅九卿拂袖而去,脚下略显匆匆。 君山不敢言语,只管寸步不离的跟在自家公子身后。 傅九卿进了房间没找到人,底下人说少夫人去饭厅吃饭,他便抬步朝着饭厅走去。 靳月一口小笼包塞进嘴里,腮帮子鼓鼓的,皱眉瞧着疾步进门的傅九卿。这人很少如此行色匆匆,瞧着衣袂带风的模样,好似出了什么大事? “公子!”霜枝行礼。 君山在门口招手,霜枝忙不迭退出了房间,“怎么了?” “嘘!”君山拽着霜枝行至一旁,伏在她耳畔低语了一阵,“记住了吗?” “记住了!”霜枝点头,赶紧离开。 靳月不明所以,默默嚼着嘴里的小笼包,慢慢的咽下,“你……来吃饭?” 傅九卿挨着她坐下,浓墨般的两道剑眉拧到一处,目光微冷的瞧她。 “我吃得不多。”靳月翻个白眼,将盛着小笼包的小笼屉推到了他面前,“你若是饿了,喏,给你……我不会跟你抢的。” “好吃吗?”他问。 “好吃!味道不咸不淡,馅里掺着虾仁,很好吃!”靳月诚实的点头,怕他不信,她便将小笼包夹在了筷子里,往他嘴边送,“你可以自己尝尝。” 傅九卿瞧了瞧筷子端上的小笼包,想起她方才腮帮子鼓鼓的样子,可不就跟这包子一样吗? “真的很好吃。”靳月笑了笑,眸色明亮而纯粹,带了几分轻哄的口吻,“你试试!” 傅九卿默默的握住她的手背,眸色深邃的望她,“那……试试!” 那张倾城绝艳的脸,忽然就凑了上来,靳月还没反应过来,唇上便覆上了熟悉的凉意。 他的唇,如他落在她手背上的掌心一般,凉凉的,软软的,像冬日里的第一场雪,轻盈而泛着点点沁凉,让人慌了心,乱了呼吸。 傅九卿握着她的手,轻轻咬了一口她夹在筷子上的小笼包,嗓音微沉的开口,“很好吃!” 靳月心里颤了颤,耳根滚烫得厉害,就像是被泼了一盆滚水似的,灼得她有些难受。有什么东西在骨子里快速漫开,脑子竟也跟着混沌起来,不知他一句“很好吃”说的是包子,还是其他的……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5章 开满墙头的蔷薇花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靳月的脑子有点懵,看着他端起了粥碗,不紧不慢的喂着她,“吃完饭之后,我有事同你商量。” 说是商量,可这口吻却带着几分下达命令的意味。 言简意赅,不容置喙。 一碗粥下腹,靳月便吃推开了粥碗,“不吃了。” “饱了?”他问,取过一旁的帕子,轻轻擦拭她的唇角,“走!” 傅九卿牵着她的手往外走,君山远远的跟着,不敢靠得太近。 进了房,霜枝不在,靳月皱眉环顾四周,终于将手缩了回来,压着嗓子低低的喊了两声,“霜枝?霜枝?” 人,确实不在。 “喝杯茶,莫要着急。”傅九卿坐在窗边,默不做甚的翻着桌角的册,神情淡淡的,好似什么都知道似的。 君山奉茶,顺带将一碟坚果放在了桌案上。 这是什么意思,靳月心知肚明,好在有东西吃,她便能打发时间,不用与傅九卿面对面干坐着。坚果盘里有瓜子、花生、核桃还有炒豆子,她倒是目的明确,伸手便去剥了花生。 嚼着花生仁,靳月美滋滋的抬头看他,窗外的光笼在他执的手上,那双白净修长的手,就跟白玉雕琢似的,极是好看。指尖盈盈润润,带着一点血色的红,微光里仿佛能看清楚,那细细的血管和绒毛。 想起上次就是这只手,替她剥了花生,靳月觉得作为礼尚往来,应该也剥回去才是,便将茶盘里的碟子取出,慢慢剥着花生仁。 好不容易剥好了一小碟,靳月还没来得及开口,门外便传来了动静。 “靳大夫,您慢点。”霜枝的声音响起。 一听靳大夫,靳月手上动作一顿,当即站起身往外走。 外头,霜枝正领着靳丰年往屋内走,靳丰年的身上还挂着药箱,可见今儿是进城给人看诊的。 “爹?”靳月瞪大眼睛,赶紧将父亲迎进屋内,“您怎么来了?快坐下,霜枝,去备茶。” “是!”霜枝行礼,快速离开。 傅九卿低咳两声,缓步走过来躬身行礼,“岳父大人!” “贤婿不用客气,我是路过,所以来看看月儿。”靳丰年将药箱放下,细细瞧着眼前的靳月,“气色还算不错,可见傅家待你极好,月儿可要珍惜,不可再像以前那般任性妄为,知道吗?” 靳月点点头,面带微笑的连声称是。可听着听着,总觉得这话好似不太对,隐隐有点不知名的意味在内,不由的皱了眉,将父亲拽到一旁,低声问,“爹,是不是最近出什么事了?” 靳丰年一愣,“没有啊!怎么了?” “我听着你这话怎么怪怪的?”靳月不解。 闻言,靳丰年瞧了眼,站在旁边低咳的傅九卿,“是这样的,爹最近可能要离开一阵子,所以特意来看看你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爹,你一个人要去何处?”靳月急了。 幽然叹口气,靳丰年坐定,示意小两口也坐下,“因着之前的事情,衡州城内外,几乎没有了我的立足之处,所以我想换个地方!” 说着,他拍了拍桌案上的药箱,“这吃饭的家伙,陪了我大半辈子,委实丢不得。” 靳月原是要劝两句,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那件事究竟是怎么发生的,她到现在也没明白,明明是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出了医馆就倒地不起了呢? 可爹就是探个脉,给了两颗促消化的丸子,那丸子就是山楂、陈皮这些最寻常不过的东西碾磨揉成的,怎么可能吃死人? “岳父大人现在有什么打算?”傅九卿嗓音清冽,说话的时候,浓密的睫毛半垂着,倒不似平日里的阴郁。 “我在京都有师兄弟,近日给我来了信,说是开了一家医馆,正好却人手,问我是不是能过去帮忙?我寻思着,要走就走远点,只是……我有点舍得不月儿。”靳丰年眸光闪烁,顾着垂着头,不去看靳月。 靳月只当父亲是太舍不得她,所以难受得紧,“爹,京都距离衡州太远,能不能不去啊?您年纪大了,也该到了颐养天年的时候,我会常回靳家庄看你的。” “爹不想碌碌无为,晒着太阳等死。”靳丰年轻叹,“我这双手,原就是用来济世活人的,若是就此废了,我自己都不甘心,更无颜面对恩师的教授之恩。” 靳月蹙眉瞧着傅九卿,他平时不是挺能说话的吗?怎么这会又不说了? “罢了,爹先回去了!”靳丰年起身,拎起了药箱,“此事不用再说了,爹已经下定决心,大概这两日就会启程离开衡州,月儿要跟五公子好好过日子,知道吗?” 提起傅九卿,靳月面颊微热,呐呐的点头,然后亲自送了父亲出门。 门口停着一辆青布马车,应该是父亲进城时雇的。 “不用送了,回去吧!”靳丰年笑道,“爹孤身一人反而方便赶路,家里也没什么东西要收拾的。” 君山将一个包袱递上,“公子吩咐了,您带着路上花,仔细身子。” “不用不用!”靳丰年心惊,慌忙拒绝。 靳月二话不说就将包袱塞进了马车里,“你女婿给的,您就大大方方的拿着,养的闺女都被人连盆端走了,可不能亏了您自个!” 靳丰年哭笑不得,老脸红一阵白一阵的,终是冲着傅九卿拱拱手,“多谢,告辞!” “爹?”靳丰年上了车,靳月还扒拉着窗口,“您什么时候去京都?” “最早明天,迟则后天。”靳丰年轻叹,“月儿,保重。” “爹!”靳月苦着脸,“你就这样走啦,我怎么办?” 父女两个相依为命,现在爹要去那么远的京都,她顿觉得自己是个孤苦无依的可怜人。爹在,家就在,爹不在,她仿佛连最后的退路都没了。 望着马车渐行渐远,靳月眸色微暗,静静的站在原地,爹说走就走,真是半点商量的余地都不给。她寻思着,男人是不是都这样,一个个都独断专行! “少夫人?”霜枝忙不迭轻唤,“该回去了!” 靳月回头,傅九卿已经进了府门,没有等她,果然是性子凉薄之人。 进了房门,靳月的脸上写满了不高兴三个字。 君山和霜枝自然不敢吭声,知情识趣的退到房门外。 “舍不得?”傅九卿还是在窗边坐着,修长如玉的指尖掐着一粒花生,幽邃的眸子泛着寒光,就这么凉凉的盯着她。 靳月如实的点头,讪讪的坐在他面前,心里盘算着该怎么开口才算妥当? 比如说,跟着去照顾父亲? 不成,她是傅家的儿媳妇,想走可没那么容易,傅九卿是不会放人的。 可是让父亲独自一人上路,万一路上遇见什么事,她定会后悔一辈子。 思来想去,怎么都不妥当。 最后还是傅九卿开了口,“想去京都?” 心事被猛地戳中,靳月骇然盯着他,眸中带着几分惧色,他竟然能猜到她在想什么?极是幽凉的眸子,仿佛有穿透人心的力量,看得她心里发怵。 傅九卿敛眸,若无其事的翻着册,好似压根没放在心上,白玉似的指尖捻着一页纸,慢慢的翻了过去,薄唇微启,唯有两个字,“哄我!” 如同晴天霹雳,靳月以为自己听错了,定定的瞧了他半晌没敢说话。 那指尖忽的落在桌面上,清脆的敲击声骤然响起,瞬时将靳月从发愣的状态下拽了回来。 哄? 哄男人要怎么哄? 她之前跟爹相依为命,压根就没想着要出嫁,所以爹也没教她如何去讨男人的欢心,是以这哄人的技巧,她委实不太擅长。 挨着傅九卿坐下,靳月瞧了一眼他手中的册,仿佛是兵,只是那些之乎者也的,她也瞧不明白,讪讪的将视线缩回来,“若是你真的能让我去京都,大不了,以后……都不反抗了。” 敲着桌案的指尖猛地一顿,这代价倒是不小,看得出来,她的确很有诚意。 “你真的能做主吗?”靳月有些怀疑,“毕竟……你爹那头,未必会让我走。” 她脸上的怀疑之色,让傅九卿很不痛快,可一想起她说的,以后都不反抗了,喉间不由的微微一紧,他放下册,端起杯盏喝了口茶,方缓和了些许,“记住你说的话,若敢食言,知道后果。” 靳月睁大眼睛,一脸欣喜的望着他,旋即点头如捣蒜,“我素来一言九鼎,答应的事情从不反悔!” 他放下杯盏,敛眸道一声,“好!” 这便是约定?! 虽然条件有些苛刻,但只要能陪着爹去京都,免父亲孤身一人上路,她便觉得这是值得的。 傍晚时分,傅九卿去了一趟主院那头,回来的时候便让底下人收拾东西,这两日便可准备启程去京都,这倒是把靳月给吓着了,这么容易就办成了? 夜幕降临,靳月沐浴更衣之后便躲进了被窝里。 傅九卿进门的时候,衣袂带风,吹得案头的烛火左右摇晃,隔着屏风瞧了一眼,倒也自觉。 “我来葵水了!”靳月笑嘻嘻的开口,望着傅九卿那张极是好看的容脸,忽然间变得乌云密布,长睫下的眸色愈发阴沉可怖,泛着瘆人的寒意。 身子一缩,靳月硬着头皮继续道,“是真的!” “故意的?”他冰凉的指尖,缓缓捏住她的下颚,透过肌肤渗入的寒意,快速蔓至四肢百骸。光滑的指腹,就这么轻轻的摩挲着。 靳月心头漏跳一拍,用力的推开他的手,“这种事,谁能猜得到?惯来不准,今儿刚到。你也晓得,我睡觉素来不安稳,万一不小心沾到你身上多不好?不如你这几日回你的院子去?” 瞧,她这张嘴,其实挺能糊弄人的。 风从窗户的缝隙里钻进来,凉飕飕的,靳月下意识的往被窝内钻了钻,“那就、就这么说定了,我先睡了!” “自己说过的话,还是要作数的。”傅九卿嗓音清冽,比窗外的风更凉,他的掌心轻轻贴在她的脊背上,弯腰伏在她耳畔,“反正我也用不着。” 靳月的眸骇然瞪大,身子瞬时绷得笔直。 薄唇挽出淡淡的弧度,鼻尖是她身上淡淡的清香,甚是好闻! 第二天一早,靳月面色发白,眼下乌青,傅九卿假意皱了皱眉,优雅的走出房间。 “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狼!”她咬咬牙,用被子裹紧了自身,那淡淡的红痕若是被人瞧见,还以为他们昨天夜里…… 可事实呢? 霜枝进来帮着更衣,瞧着少夫人身上的印记,想着公子近来是不是心情不好,下手一次比一次狠?少夫人身子单薄,莫要折腾坏了才好。 院子内外都开始忙碌起来,靳月出了门才知道傅家要举家搬迁,当即愣在原地半晌,傅九卿竟有这般能耐,说服傅老爷举家搬迁到京都? 禁足令早早的解了,她此前为傅家的事儿鞍前马后,如今谁不把她这位五少夫人,当成活菩萨供着? 湖边。 傅东宝头戴花,又蹦又跳。 “五弟媳妇来了!五弟媳妇最漂亮了!”见着靳月过来,当即屁颠颠的跑上去,快速将耳鬓间的花取下,一把塞进了靳月的手中,“五弟媳妇戴花,好看!” 掌心仿佛被烫了一下,靳月心头一怔,“这花是哪儿来的?” 一朵颜色鲜红的蔷薇。 红蔷薇?! “五弟媳妇很喜欢哦?”傅东宝招招手,“来,我带你去摘花,好多好多,可漂亮了!五弟媳妇,我带你去,你乖乖跟着我,不要走丢了!” 靳月点点头,竟真的跟在了傅东宝身后。 在旁人看来,五少夫人怕是有点疯了,竟然会跟着傻子玩,能跟傻子玩的,怕也是个脑筋有问题的。 “少夫人?”霜枝愣了愣,“这地方……这好像不是明辉阁。” 周遭假山林立,一条鹅卵石小径,弯弯绕绕的,这是傅家的后院,只不过……有些偏僻,寻常不会有什么人过来,附近没什么好风景,除了一群假山林,便是一片小竹林。 竹林阴翳,秋日过后落叶铺满地,瞧着很是荒凉。 傅家的好风景都在湖那边,谁还有这闲情雅致,跑这儿来看萧瑟之景。 “就在这里!”傅东宝绕过假山,“到了到了!” 靳月疾步走出假山群,眼前豁然开朗,这一片空地上,蔷薇爬满墙头,一朵朵嫣红色的花朵,娇艳得几乎能滴出血来,阳光照耀下,红蔷薇如同血蔷薇,迎风招展。 “少夫人?”霜枝也愣住,“奴婢也不知道,这儿怎么会……” 怎么会有如此多的蔷薇花? “你来过吗?”靳月问。 霜枝摇头,“不曾。” “五弟媳妇!”傅东宝跑到墙角下站着,摘了一朵蔷薇回来递给她,“好看好看!” 靳月心惊肉跳的接过,若是以前,她自然心无旁骛,觉得这风景委实极好,可经历过刺客一事,拿着手中的蔷薇花,脑子里便浮现出那个刺客的死状,指尖的花好像活了一般,快速生出藤蔓,紧紧的勒住了她的心窝。 “啊!”靳月手一松,蔷薇花“吧嗒”落地。 一只黑猫忽然从墙头蹿下,若非靳月速度快,当即身子一撇,只怕猫已经铺在了她身上。 “哪来的猫?”霜枝慌忙捡起地上的枯枝,“去!去!一边去!一边去!” 通体漆黑的猫,眼珠子黑漆漆的,它前掌扑地,用力的抻着身子,发出凄厉“喵”叫声,惊得霜枝的面色都变了,握着枯枝的手不自觉的抖了抖。 傅东宝“哇”的哭了,“娘,好吓人!吓死人了!救命啊,有猫啊……” 哭声传出去甚远,最后是傅东宝的贴身小厮——守望,急急忙忙的赶来赶猫。 黑猫猛地窜上墙头,又沿着墙头的琉璃瓦走了一遭,居高临下的睨着底下的人,这才蹿到了墙那头去,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霜枝如释重负的松口气,慌忙转身去查看,“少夫人伤着没有?” “倒是没伤着。”靳月站在原地,瞧着跌落在脚下的红蔷薇,心里生出莫名的怪异,说不清楚是因为什么。 “公子不哭,公子没事了,猫跑了!”守望柔声宽慰,“没事了!” “是不是大哥回来了?”傅东宝抹着眼泪,哽咽着问。 靳月愣了愣,“大哥是谁?” 傅家的大公子吗? “五少夫人,公子胡乱说的,您莫往心里去!”守望很是紧张。 靳月再想开口问点什么,霜枝却悄悄的拽了拽她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多问。如此,靳月只能讪讪的闭了嘴,瞧着守望领着傅东宝离开。 拎起裙摆,缓步走到墙下,靳月眉心微蹙,“这里的蔷薇开得真好。” 耳畔似乎又传来了猫叫声,霜枝拦住了靳月,嗓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少夫人,咱们还是先回去吧,若是出来久了,公子找不到您,怕是要生气的。” 傅九卿那脾气,确实是…… 靳月点点头,三步一回头,瞧着开满整面墙壁,蔓延至墙头的红蔷薇,也不知是谁种在这里的? “少夫人,今日之事,莫要多问。”霜枝上前,低声开口。 靳月原是想问为什么,脑子里忽然冒出了守望的惊慌的容脸,下意识的明白,傅家大公子之事,乃是傅家的伤心事。 傅家大公子傅东临,乃是傅家的嫡长子,是傅夫人孙氏亲生,可惜胎中不足,出生之后身子孱弱,终是没能养下来。 为此,孙氏日夜伤心难过,伤及自身,以至于数年不孕,最后被柳氏钻了空子。 柳氏入门之后,连生两子,在傅家的身份地位与平妻无异,只是傅正柏始终没开口,柳氏只能继续为妾,但心中难免不甘。  至于傅九卿的母亲颜氏,府中之人讳莫如深,连成亲那日也没人提及。 靳月不知其中缘故,更不知颜氏是生是死,她入府时日尚短,也不敢多嘴去问。 转个弯,回廊尽处,傅云杰负手行来,视线就这么直勾勾的落在靳月脸上,此前这丫头满面脂粉,瞧着便是乡下来的野丫头,难看得很。 现在…… 褪却脂粉,如同洗尽铅华,素姿怡人。 靳月的五官不算很精致,但是让人看着很舒服,非小家碧玉,亦非棱角分明的泼辣之态。未施粉黛,点墨般的眉修长而干净,乍一眼瞧着,竟带着几分异于寻常女子的英气。长长的羽睫下,一双眼睛扑闪扑闪的,阳光下就跟缀了华光似的,甚是纯粹。 未见妖娆,却犹似勾人。 尤其是那盈盈细腰,瞧着很是紧致,缎带轻绕,在腰间系着美丽的蝴蝶结,垂下的绺子随风飘扬,翩然而惑,让人容易…… 傅云杰到底是二公子,按照辈分,她得跟着傅九卿叫一声二哥。 “二哥!”靳月俯首,平辈之间,躬身浅礼便是。  然则,傅云杰却在她跟前顿住脚步,唇角微微扬起,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没想到那个病秧子,竟然娶了这么个漂亮的媳妇。 此前藏得这么好,糊墙似的糊着她的脸,真是小气得很。 “弟媳这是去哪?”傅云杰笑问。 靳月应声,“随处逛逛!” “也是,明儿就要启程离开衡州,举家迁到京都去了,你都还没来得及好好逛逛,委实可惜!”傅云杰上前一步。 霜枝倒是眼疾手快,当即冲着傅云杰行礼,“二公子,我家公子等着少夫人回去呢,不能陪你闲话了!” 靳月点头,抬步就走。 “欸?”傅云杰手一拦,挡住了靳月的去路,“说两句话而已,弟媳这般小气作甚?五弟这人身子不好,平素不怎么在府内走动,你可不能学他那般,应该多出来走走!” 说这话的时候,他弯下腰,微微凑近了她。 靳月眉心陡沉,人与人果然是不一样的,傅九卿靠近她的时候,她心里有些慌,但从来不会生出厌恶之感,因为她清楚,傅九卿终究是她名正言顺的丈夫。 但现在……靳月满心满肺都是憎恶,尤其是迎上傅云杰那张,刻意凑近的笑脸。 霜枝急了,“二公子……” “滚开!”傅云杰反手便是一记耳光。 “啪”的一声脆响,霜枝没防备,一个踉跄撞在了栏杆上,额头磕在柱角,登时头晕眼花,面色惨白如纸。 “霜枝?”靳月疾呼,刹那间眸色猩红如血。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6章 狐狸哄人的方式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靳月只觉得脚下一晃,整个人如箭离弦,那速度连她自己都吓着了。再回过神来,傅云杰宛若一滩烂泥似的被撞出去,骤然巨响,栏杆被生生撞断。 那劲道之猛烈,惊得霜枝瞬时清醒,嘴巴张大,仿佛能塞进一个鸡蛋。 “少、少少夫人……”霜枝捂着生疼的额头,晃晃悠悠的走到靳月跟前,“您的力气真大!” 靳月干笑两声,赶紧去看傅云杰,撞出去这么一会,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别是给撞死了? 还好,傅云杰没死,就是……躺在地上爬不起来了,嗓子里如同堵了一块石头,连喊都喊不出声来了,只是躺在那里,睁着眼睛直勾勾的望着湛蓝色的天空。 小轩窗外,傅九卿面不改色的瞧着。 “公子,要去拦一拦吗?”君山问,“奴才是真的担心,少夫人会把二公子给打死!” 旁人不知道,公子应该很清楚,少夫人的力气其实不算力气,只是突然间被激发了内力,而她自己浑然不觉,是以有时候力气大,有时候又使不出劲来。 风掠过鬓发,浓密的长睫随风抖动,墨色的瞳仁里尽显光影斑驳,傅九卿漫不经心的启唇,“让她出出气也好,出完了就没事了!” 君山愣了愣,所幸少夫人没有恢复记忆,否则就不是出气的问题…… 见着公子离开,君山也不敢逗留,紧随其后。 公子决定的事情,自有其道理,就好似此次前往京都,公子没有与少夫人直言。谁都知道这种事,是绝对瞒不住的,就算上宜院的人不说,傅府那么多人,又怎么可能一点风声都不漏? 傅云杰的随扈,之前都远远的旁观,毕竟自家主子什么德行,底下人都清楚。可现在傅云杰吃了亏,这帮狗奴才,当即大喊大叫的跑过来,手忙脚乱的抬着傅云杰回去,这叫叫嚷嚷的阵势,颇有些惊天动地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少夫人?”霜枝的脸色更白了些许,“怕是要出事,咱们快点走!快走快走!” “是他欺人太甚,我何必怕他!”对于这件事,靳月半点都不理亏,调戏弟媳被打,他还有理了? 然则,还不等靳月回到上宜院,就已经被家丁围住,柳氏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上前,“五少夫人,我平素瞧着,你是这样通情达理,为何现在成了这般模样,下手如此狠毒?” “死了?”靳月问。 柳氏一愣,瞬时哭得更凶,那般梨花带雨的模样,仿佛是要用眼泪淹死靳月。 “少夫人。”霜枝有些害怕,“麻烦大了!” “认得傅云杰的院子吗?”靳月低低的问。 霜枝颔首,“认得!” “带路!”靳月开口。 事到如今,霜枝也顾不得其他,少夫人说带路,那就带路,横竖都这般模样了,还会有比这更坏的结果吗? “拦住她!”柳氏急了,以为靳月要跑。 “谁敢动我?”靳月面色陡沉,飒飒眸光如刃锋利,狠狠剜过周遭众人,“我是五少夫人,你们是什么东西,竟也敢同我动手?” 那一瞬,饶是柳氏也愣住,断没料到一个大夫家的女儿,陡生出这般凌厉之气,那点墨般的娇眉,漾开迫人的英气,一时间真的震住了众人。 “走!”靳月冷然。 霜枝快速在前面带路,一颗心高高悬着,时不时的回头,生怕那些人又冲上来。 大夫还没到,隔着院门都能听到傅云杰那杀猪般的嚎叫声。 其声,尖锐刺耳! “真是没用。”靳月抬步上了台阶,门口的奴才当即堵住了她的去路。 这会,霜枝也壮了胆子,“瞎了你们的狗眼,也敢用你们的脏手来拦着五少夫人,不要命了吗?” 众人一愣,靳月一脚便踹开了房门,只听得砰然巨响,傅云杰的嚎叫声,瞬间戛然而止。 柳氏喘着气,跑到门口的时候,已然忘了哭,眼看着靳月走到了床前,快速摁住了傅云杰的腕脉,她倒是忘了,靳丰年是个大夫,这丫头跟着靳丰年,定学了不少歧黄之术。 “你、你要干什么?”柳氏失声惊呼,“快来人啦!快来人……快,快把她拉开,快!” 门外的奴才一拥而入,霜枝左顾右盼,慌忙抱起了圆凳子,“谁都不许过来!少夫人会看病,正在给二公子看病,你们是不是想让二公子死啊?” 奴才们面面相觑。 柳氏当即嚎啕大哭,“我儿……五少夫人,你放过我儿子吧,不要害他……” “未见内出血,都是皮外伤。”靳月起身,猛地扣住傅云杰的肩膀,疼得傅云杰又开始嗷嗷直叫,“哟,胳膊脱臼!” “啊啊啊……娘,快,快拦住她!娘,她要杀了我!救命啊……救命啊……”傅云杰扯着嗓子喊,简直是戏精附身,叫得那个歇斯底里。 太吵了! “看我的手!”靳月冲他张开手掌。 傅云杰一愣,视线登时落在她的掌心,也不知她要让他看什么。 然则下一刻,“啪”一声脆响,傅云杰骇然瞪大眼睛,单手托着自己的下巴,哭着叫不出声来。 靳月一辈子打掉了他的下巴,继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力扣住傅云杰的胳膊,只听得“咔擦”声响,胳膊被重新接回原位,她掌心一托,傅云杰的下巴终被按了回去。  疼痛加疼痛,这大概是傅云杰前半生所吃过的,最痛的苦头。 屋子里的人皆面面相觑,老大夫从外头背着药箱进门,当即行了礼,“老夫来给二公子瞧病!” 靳月闪开身,“大夫,请!” 下巴不疼了,胳膊也不疼了,傅云杰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弄?想了想,应该继续装病,否则这笔账怎么讨回来? “啊……” “闭嘴!”靳月晃了晃自己的手,还想再挨一巴掌? 傅云杰忙不迭捂住自己的脸,齿缝间的血腥味,让他不敢再吭声。傅家还没有哪个女眷,敢这样对他,靳月是头一份! “没什么大碍。”老大夫开口,俄而又瞧了一下傅云杰的脊背,和肩头的淤青,“都是皮外伤,吃点药,好好养着便是。” 靳月冷哼,目光凉凉的落在柳氏身上,“都听到了?傅云杰没事。” 柳氏以帕拭泪,低低的抽泣,哭声不似之前的激烈,多半是在想着,该怎么给儿子讨个公道,不能说人没事了,这事就揭过去了。 “我可怜的儿,真是遭了大罪!”柳氏一个眼神过去,丫鬟鸿影快速将大夫请了出去。 霜枝抱紧了怀中的圆凳,慢慢的挪到靳月身边,压着声音低低的说,“少夫人,咱快走吧!” 瞧柳姨娘这般模样,好似要放大招了! “五少夫人,这事儿你总该给个交代吧?”柳氏柔柔弱弱的开口,瞧着低眉顺目,声调都凝着浓重的委屈之色。 也难怪柳氏进门之后,大夫人孙氏会失了宠。 男人,似乎都喜欢这样的调调。 靳月负手而立,“他调戏自家弟媳,这笔账又该怎么算?” “杰儿只是热情,又岂会做这等下流之事?五少夫人,你岂能信口胡诌,坏了杰儿的名声!”柳氏颠倒黑白。 霜枝气得发抖。 靳月眉峰微挑,“怎么,现在反倒成了我的不是?” “五少夫人,傅家注重门风,你这样血口喷人,就算到了老爷跟前,我也得跟你驳个理!”柳氏泫然欲泣。 “来来来!”靳月拽着柳氏的手腕就将她往外拖,“去外头,让底下人都来评评理,他傅云杰欺负我,我给他治了病还得给他赔礼道歉,世上有这样的道理吗?” “你、你作甚?”柳氏厉声尖叫,“鸿影!鸿影!救命!” 霜枝慌忙握住靳月的手,“少夫人,不能鲁莽!” 看在霜枝的面上,靳月撒手,松开了柳氏。她明明没怎么用力,柳氏自个就瘫坐在了门口,当着底下这么多奴才的面,掩面低泣,哭得好委屈,像是靳月真的欺负了她。 “主子?”鸿影哽咽着去搀柳氏,“主子,摔着没有?” 主仆两个人嘤嘤啜泣的模样,看得靳月是一愣接着一愣。脑子里模模糊糊的出现一个人影,似乎也发生过诸如此类的事情,但她不记得自己,当时是如何处置的? “五少夫人,这到底不是上宜院,您跑这儿……未免欺人太甚!”鸿影为自家主子出头,声泪俱下的控诉,“不就是因为燕王府来了帖子,请了老爷和五公子赴宴,然则老爷却下令举家搬迁至京都,您觉得老爷这是在驳了上宜院的面子,不是吗?!” 靳月的眉心突突跳,“你说什么?” “五少夫人,此事是老爷决定的,委实与咱们没什么干系,您何必找咱们撒气,还把公子和柳姨娘欺负成这样。”说到这儿,鸿影又开始抹眼泪。 靳月的脑子,嗡的一声炸开,好你个傅狐狸!心里憋着一口气,靳月自然没了耐心,抬步就往外走,傅九卿竟敢诓她,她定要回去找他算账。 然则鸿影却忽然冲上来,拽着她的衣袖不放,“五少夫人,您把公子和柳姨娘打成这样,难道这就想走吗?五少夫人,您不能走!” “放开少夫人,放手……”霜枝急了,当即去掰鸿影的手。也不知从哪儿伸出一只脚,霜枝毫无防备,被绊得直往前扑,底下便是锐角锋利的石台阶。 霜枝! 靳月眸色陡戾,快速伸手去捞,可霜枝摔下去的力道太猛,靳月一时没站稳,当即随着霜枝扑向了台阶。 一道黑影从外闪入,一双手快速的扶住了靳月和霜枝,将二人稳稳的扶回檐下站住,君山呼吸微促,躬身行礼,“少夫人受惊了!” 到底还是不放心,要过来瞧瞧的。 傅九卿白衣胜雪,静静的站在院门口,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 苍白而俊美的面上,两道俊眉微微扬起,薄唇轻抿,唇角略显锐利。白皙如玉的手指微微蜷起,抵在唇边轻咳,双肩微动,那双长睫若羽扇一般遮下来,叫人难辨喜怒。  见着傅九卿的时候,柳氏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悄悄往后退了一步。 靳月定了定心神,是敌是友,她还是分得清的。当即松开面色惨白的霜枝,咬着牙冷睨鸿影,“是你推的?” “奴婢不敢!”鸿影退回柳氏身边,“奴婢只是、只是想留住五少夫人,请五少夫人还公子和柳姨娘一个公道罢了!” “她都还没说什么,轮得到你一个当奴才的在这里留我?”靳月这次是真的生气了,若非君山扶了一把,她与霜枝摔下去,磕在石台阶上,后果不堪设想。 鸿影身子一颤,又往柳氏身边靠拢,谁不知道她是柳氏的贴身丫鬟,饶是傅九卿也会顾着柳氏的颜面,是以到了此刻,亦心存侥幸,“奴婢说的是事实,您纵然是五少夫人,也得讲道理不是?” 四下安静得落针可闻,秋风从树梢拂过,枯黄的叶子嗖嗖落下,铺满了院中的鹅卵石小径。 厚实的靴子,沉沉的踩在落叶上,枯死的叶脉被靴底踩碎,那细弱的窸窣声,带着隐隐凉,却让人浑身的汗毛都随之立起。 “哪只手?”傅九卿的眼底凝着凉薄,像极了方才那阵寒风,掠过每个人的心头。 鸿影的身子抖了抖,心肝直颤,慌乱得不敢抬头去看傅九卿的脸。明明是那样倾世绝颜,却有着一双极度寒凉的眼睛,“奴婢……” 柳氏上前,“五公子……” “哪只手拦的,就打断哪只。”傅九卿淡淡然的开口。 口吻,不容置喙。 鸿影面色瞬白,扑通跪地,“五公子,奴婢是明辉阁的丫鬟,若然有错也该是柳姨娘处置,请五公子……” “掌嘴!”傅九卿低低的咳嗽着。 君山上前,稍稍捋起了袖子,“习武之人手劲大,姑娘忍着点!” “五公子,奴婢……” 还不等鸿影说完,君山业已动手。 清脆的耳光声,瞬间响起,鸿影只是挨了以及耳光就已经被打翻在地,奴才们赶紧上前将鸿影扶起,一左一右的摁住她。 鸿影被打得发蒙,嘴里满是咸腥味,再回过神来,又是接连一阵耳光。 “五公子,这到底是明辉阁的奴才,你就不怕我告诉老爷?”柳氏流着泪,“老爷说过,各院管各院的事儿,谁都不能越权,家规分明,眼下是你上宜院的人,欺人太甚,就算去了老爷哪儿,我也只站得住理的!” “你给我闭嘴!”一声怒喝,傅正柏站在门口,面色沉得能滴出墨来,“看看你养的好儿子,兔子还知道不吃窝边草,这个孽畜竟然……” 说这话的时候,傅正柏瞧了一眼犹带怒色的靳月,冷声长叹。 家门不幸! 屋内的傅云杰正趴在门后听动静,原本还听得挺带劲,骤听得父亲的声音,吓得连滚带爬的躲回被窝里“装死”。 柳氏的脸乍红乍白的,张了嘴想申辩两句,院子里还站着不少奴才,多少双眼睛看着,这个时候替儿子解释,免不得会惹傅正柏生气。 眼泪“吧嗒”落下,柳氏低诉,软绵绵的跪在地上,“是妾身管束不严,妾身有愧于老爷!” “自己的儿子是什么德行,还需要旁人来提醒你?靳月才嫁入傅家几天,就敢闹到这儿来打人?用你的猪脑子好好想清楚。”傅正柏恨铁不成钢,气得浑身发抖,就差将手指戳在柳氏的脑门上了。 柳氏只知道跪在地上哭,哭得让靳月心烦。 “你们先回去!”傅正柏道。 傅九卿拾阶而上,牵起靳月的手冲着傅正柏行了礼,转身往外走,临走前,留下一句话,“记得把手留下!” 鸿影伏在地上,满嘴都是血,听得傅九卿这话,只得巴巴的望着柳氏。 “老爷!”柳氏啜泣,“即便杰儿有错,鸿影护主又有何错?五公子要鸿影一只手,不是让府里的人,都来看妾身的笑话吗?” “她一个奴才,敢去拦九卿的新夫人?你脑袋是不是被驴踢了?”傅正柏咬着牙,狠狠戳着柳氏的脑门,“她干了什么,你以为九卿没看到?仗着你的身份而肆意妄为,早晚害死你!亏你还这样巴心巴肝的护着,真是蠢得可以!” 柳氏的泪还挂在脸上,却是半句话都吐不出来。 “马上就要离开衡州了,让里头的人安分点,再敢招惹靳月,做出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就算九卿不找他算账,我也要打断他的腿,记住了吗?”傅正柏低声厉喝。 柳氏连连点头,晃得发髻上的簪都松了。 傅正柏抬手,将簪子扶正,“以后眼睛放亮点,若是连是非黑白都分不清,就不用再留着这对眼珠子了!” 原本,傅正柏拂袖而去。 临走前,还是那句话,“照五公子的吩咐去做!” 鸿影倒伏在地,几近歇斯底里,“主子……主子,救救奴婢,主子……” 柳氏提溜着裙摆,心惊胆战的瞧了一眼倒地的鸿影,快速离开了院子,傅正柏都这么说了,她这个妾室还能说什么?若是惹怒了家主,自己定会扶正无望。 她还指望着以后抬为平妻,两个儿子就不再是庶出。 嫡庶分明,庶子和嫡子,总归是不一样的。 傅九卿牵着靳月进了上宜院,刚刚跨入房门,她便甩开了傅九卿的手,大步流星的往房内走。待傅九卿进来,她已经在收拾行囊,打理包袱了。 鼻间发出极为不屑的一声轻呵,傅九卿目光冷冽的剜了她一眼,拂袖落在了窗前坐着。 真是个没心肝! “傅九卿,你这个大骗子!”靳月手脚麻利,反正她也没什么嫁妆,收拾起来很是方便,一个小包袱装上几套干净的衣裳,塞点小碎银子就能走。 “来不及了。”傅九卿单手抵着太阳穴,唇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眸色幽幽的瞧她。 靳月呼吸一窒,这妖孽又想使“美人计”或者“拖延计”不成? “君山!”傅九卿轻唤,淡漠的叹口气,伸手捋着衣服上的褶子。 君山进门,躬身行礼,乍见靳月如此状态,当即明白了公子的意思,忙不迭开口,“少夫人这是收拾行囊,要去追靳大夫吗?” “废话!”靳月抬步往外走,“谁也别拦着我,否则我爹出事,我定不会与你们罢休。” “可是靳大夫已经走了!”君山忙道。 靳月骇然瞪大眼睛,“你说什么?什么时候走的?我爹不是说明、后天吗?你们又在诓我!” “盘缠是你亲手递出去的。”傅九卿的语气淡淡的,似带了几分笑意,指尖随手翻弄着窗边的册,长睫垂着,也不知藏了什么情绪。 靳月当场石化,僵在原地,嗓子里发不出半点声音。仿佛全身的气力被抽离,她跌坐在凳子上,将包袱重重的搁在桌案上,眼皮耷拉着,有东西在眼眶里盈动。 他明明知道,她最在乎的就爹,当初嫁入傅家冲喜,亦是为了父亲平安。 可现在…… 傅九卿的指尖轻轻瞧着册,微光落在他的手背上,泛着些许无言的苍白。 室内,一片死寂。 霜枝从外头进来,冲着傅九卿和靳月行了礼,“飞鸿阁那头派人来说,鸿影的手已断,请公子和夫人放心。” 傅九卿的指尖动作稍稍一顿,君山当即冲着霜枝使了个眼色,二人快速退出房间。 “你为何这么做?”靳月冲到他面前站着,气鼓鼓的样子,像盆里养的河豚一般,扯着嗓门喊,“戏弄人也该有个度,你三番四次的捉弄我,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口气说完这些话,仿佛心头的怨气也跟着散了不少,靳月心口砰砰跳,眨眼望着傅九卿,生怕他心一横,把她毒哑了。 就像打断鸿影的手一样,只是他轻飘飘的一句话。 “气消了,就坐下来说话。”傅九卿喉间微哑,身子往内侧稍移。 靳月咬着唇,别开头不去看他。 谁说她气消了? 她还生着气呢! 傅九卿也不管她,拿着册若无其事的翻着,极是完美的侧颜,笼在微光中,额头光洁,鼻梁笔挺,薄唇微微抿起,渐渐浮起抹不开的凉意。 清冷,孤傲。 身边的软垫子稍稍一沉,靳月终是坐了下来,只是……背对着他。 他一扭头,正好看到她齐腰轻垂的青丝,色如新墨,泽如绸缎。他下意识的身后,修长如玉的指尖,轻轻缠了一缕青丝,指尖的柔滑,让他的心头微微一紧。 傅九卿眸色深深,唇角不自觉的挽起,嗓子里有些莫名的发痒。 靳月背对着他,自然不知他的小动作,顾自生着气,打定主意不想理他,除非他能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只是,骄傲如他,定不会解释! “立个威,到了京都城,就不会有人敢动你。”他弯腰,伏在她肩头对着她的耳畔浅声轻语,“谁让傅云杰那个蠢货招惹你……嗯!” 尾音拖长,带着些许压抑的情绪轻颤。 突如其来的暗哑在耳畔回旋,惊得靳月骇然转身,温暖的唇,猝不及防的贴了上去……近在眼前的模糊,仿佛是守株待兔的狐狸,等到了不安分的小兔子,主动和解! 靳月心惊,慌忙仰身退开,谁知腰间一紧。 狐狸圈着她的腰,眸色幽邃,音色沙哑而极尽蛊惑,“月儿说原谅的方式,很特别!” 呼吸一窒,靳月的手脚,莫名的发软,“你你你故意的!” “乖乖听话,你爹会在京都等你!”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7章 连夜出城迎她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靳月被骗怕了,自然不信他的鬼话,凉凉的别开头不去看他。 蓦地,她觉得搁在自己腰间的手稍稍收紧,不由的呼吸一窒,极是不悦的瞪了他一眼,“该解释的都还没解释,我信你个鬼!” 傅九卿的眉头皱了皱,目光微冷的盯着她,“我若告诉你,即将举家搬迁,你会如何?” “自然是让我爹跟着一起走。”她脱口而出,这问题还需要回答吗?显而易见的答案。 然则这话刚说出口,靳月旋即愣了半晌。是了,她现在是傅家的儿媳,刚嫁过来没多久,便要带着父亲,跟着傅家迁入京都,若是传出去…… 他挑起她的下颚,指腹带着微瘆的凉,在她的肌肤上轻轻摩挲,语调轻扬,“怀疑自己的夫君,是谁给你的胆子?嗯?” 他的尾音带着颤,靳月心下一窒,作势要拂开他的手。然则她的手刚抬起来,就被他趁机扣住了手腕,瞬时别在她身后,将她整个人都带进了自己的怀里。 “往那儿跑?”他目光微凛。 小妮子还想跑? 靳月张了张嘴,正想辩驳点什么,谁知傅九卿忽然低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噙住了她的唇。那冰冰凉凉的感觉,像初春的第一场雪,落下便即刻融化。可那寒意却留了下来,渗入肌理,漫至周身。 他单手扣着她的后脑勺,一手揽着她的腰,力道微重,勒得她生疼,点墨般的眉头用力拧起,狠狠的咬了下去。 有浓烈的血腥味,在嘴里快速漫开。 靳月这才得了空隙,连退数步,连呼吸都乱了。不过她这一口,咬得委实不轻,方才好似咬到…… 傅九卿的肤色原就白,因着前些日子病着,连唇上都未见多少血色。殷红的血色,泛着鲜艳的光泽,如同白雪皑皑中的一枝红梅花,开在了他的唇角。 唇角微微勾起,宛若临世妖孽,妖冶无双。 “力道不小。”如玉般的指尖,轻轻沾了唇上的血,红白相间,是心上朱砂,也是人间绝色。 “你也咬过我一口,还给我敷上了化腐膏,如今算是扯平了!”靳月一口气说完,扭头便往外头跑。 傅九卿也不拦她,瞧了一眼桌案上的包袱,微微吐出一口气。 “少夫人?”霜枝原就在院子里的花廊里站着,见着靳月出来,赶紧迎上去,“少夫人,您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靳月一屁股坐在秋千上,“霜枝,我爹的事儿……你知道吗?” 霜枝眼神闪烁,轻轻的推着秋千,“知道一点点!” “连你都骗我?”靳月面露不悦。 霜枝慌忙跪地,“少夫人,奴婢该死,奴婢……” “起来!”靳月不喜欢底下人跪来跪去,尤其是霜枝。自她嫁入府中,也唯有霜枝是真的拿她当主子对待,不似其他人……打心里瞧不起她是大夫家的女儿。 霜枝战战兢兢的起身,“少夫人,公子这么做是为了不让别人说您的闲话。您是傅家的五少夫人,若是傅家举家迁入京都,您连自个的爹都带上,旁人得怎么瞧您?所以公子提前安排,让靳大夫提前出发去京都。一应事宜,公子早已让人安排妥当,您只管放心!” 秋千轻轻晃荡,靳月抿唇,所以她方才误会他了?亏她还咬得这么狠! “路上有人照顾靳大夫,您放心。”霜枝轻轻推着秋千,又低低的补充一句。 此刻,靳月的心思早就飘了,明明是自己占理的事儿,现在成了无理取闹,这可如何是好?傅九卿会不会生气?到时候又得罚她…… 想起夜里的事,靳月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 吃完晚饭,靳月沐浴之后,便战战兢兢的钻在被窝里等着傅九卿,然则等了许久也没等到他回来。君山让人来传话,说是公子今晚不过来了,让少夫人自行休息。 明明是让人高兴的事儿,靳月却突然高兴不起来了,这是否意味着,傅九卿真的生气了?明明都是为她好,结果她还不领情。 心头忐忑,靳月翻来覆去,一晚上辗转难眠。 第二天一早,顶着一双熊猫眼起来,打量着去傅九卿的院子瞧瞧,谁知霜枝却说,公子天没亮就随老爷出去了,让少夫人吃过早饭后去马车里等着。 靳月吃着小笼包,竟觉得不似之前的滋味,形同嚼蜡。 “少夫人,您现在不吃点,路上容易饿。”霜枝提醒。 “能给我包起来,我带着路上吃吗?”靳月问。 霜枝点头,“自然是可行!” 用油纸包将小笼包装起来,放在特制的小食盒里,路上能一直温着,想什么时候吃都可以。 靳月抱着小食盒在马车里等了许久,最后干脆靠在软榻上打盹。 傅九卿进来的时候,只看到某人抱着小食盒,缩在软榻上,睡得正舒坦。窗外的风撩起帘子,泻落的光亮,斑斑驳驳的落在她身上,让她那张脸变得忽明忽暗,仿佛不抓紧,便会从他眼前彻底消失。 车轮滚动,马车走得格外平稳。 靳月一觉睡醒,刺眼的光,惊得她慌忙用手去挡,从指缝间落下的光,依旧耀眼。她狠狠的闭了闭眼睛,仿佛看到了某些怪的画面,有人站在悬崖边,不知歇斯底里的,在喊什么? 呼吸微促,靳月默默的坐起来,怀里还抱着小食盒。 一扭头,傅九卿安静的坐边上,半倚着软榻扶手,默不作声的翻着手中账簿,偶尔提了笔杆动几笔。她这般动静,他却是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权当她是空气。 靳月抱紧怀中的小盒,不动声色的朝他挪近。她的动作很轻,很是小心翼翼,尽量让自己别发出声音。好在他一直保持着最初的姿势未动,靳月暗暗松了口气,终于挪到了离他最近的地方。 傅九卿依旧没看她,神情凛然的翻着案头的账簿,似乎是在对账,时而眉心紧蹙,周身寒凉,时而眉心舒展,神色冷淡。 马车里太过安静,静得靳月都不敢用力呼吸,那种感觉就像是落入陷阱的猎物,极力挣扎着,却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车队停下来休息,君山在外头行礼,“公子,老爷请您过去一趟。” “知道了!”傅九卿放下手中笔,起身往外走,仍是没有理她。 “欸?!” 某人的手快速抓住了他的袖口,他眉心微皱,眸色阴鸷的望她。 小妮子咬了唇不说话,眼巴巴的望他,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真想让人狠狠的欺负她。 他蓦地低头,在她唇上烙印下着自己的温度,晾了她这么久也够了,再晾下去又该咬人了,“下车休息会,我马上回来。” “嗯!”靳月点头,抱紧怀中的小食盒。 他们走的是官道,毕竟这么大一支庞大的队伍,委实无法走小路。车子都停在官道边上的林子里,众人都在树林阴翳住歇着。 今儿还算凉爽,不似前两日这般炎热,倒也适合赶路。 “爹!”傅九卿行礼。 傅正柏点头,负手立在树荫底下,面色略显凝重,“此去京都,你有什么打算?” “继续帮爹管理铺子。”傅九卿淡淡的回答。 傅正柏眉心微皱,“你若真这么想,自然是极好的!怕只怕,人不找事,事找人,到了京都就由不得你了!” “儿子心里有数!”傅九卿俯首,口吻依旧平静。 见他如此模样,傅正柏也不好再说什么。 待傅九卿回来,靳月正坐在树荫底下乘凉,长长的羽睫垂着,唇瓣轻咬,她每次心慌的时候,都会有咬唇这样的小动作。 影子蔓延,靳月猛地抬头。 逆光里的男人,居高临下的睨着她,她仰头便看见了他眸中的星辰,聚着流光,碎碎点点的,很是好看。 靳月快速起身,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忽然的想起了怀中的小笼包,不禁脱口而出,“你饿吗?” 傅九卿愣了一下,视线落在她怀中的小食盒上,舌尖的话头一回没经过脑子,忽的匍出了唇,“饿……” 后面的君山随即愣住,公子原就进食不多。上车前刚刚吃过的,坐在车里一上午,怕是还没饿吧?何况,这么多年,还没人敢问公子“饿不饿”这个问题。 “我有小笼包,就是你说好吃的那种,要不要吃?”靳月眸光清澈。 傅九卿喉间微动,半垂着眸朝着马车走去。 见状,靳月忙不迭跟上。 霜枝如释重负,“和解了!” 君山眉心微蹙,“公子以前……没听说爱吃小笼包啊?” “现在爱吃,不就行了?”霜枝笑盈盈的回答。 君山一笑,也是! 小笼包,傅九卿终究只吃了一个,剩下都是靳月解决的。 他喜欢看她吃东西的样子,一口一个小笼包,塞得腮帮子都鼓起来,像盆子里的河豚那般。她津津有味的样子,充满了活力,不再像曾经那样,永远的死气沉沉,宛若死水无波。 夜里的时候,车队进了城,傅家包下整个客栈休息。 傅九卿挑了背街的位置,此处安静,夜里能睡个好觉,不似临街那般吵嚷。若换做平时,傅云杰那嚣张跋扈的性子,定是要闹一场,免不得刻薄两句。 但是现在,靳月晃了晃手,傅云杰便捂住了自己的下巴,生怕她再来个耳光,把他下巴给卸了。 霜枝偷笑,跟着靳月往楼上走,“少夫人一战成名,以后傅府内的人,怕是少有敢惹您的。” “再敢来,看我不扇死他!”靳月一刻都不想与这些人待在一处,只盼着早些赶到京都。 屋子里唯有一张床榻,因着是在外头,靳月不担心傅九卿会作什么幺蛾子。 只不过半夜的时候醒来,身边空荡荡的,靳月坐起来环顾四周,竟也没瞧见傅九卿的踪迹。房间里是有尿壶的,按理说他若要方便,根本不用出去,何况夜里风大,他的身子不好…… 靳月默默的爬起来,披了件外衣就往外走。 因着客栈外头都是傅家的护院,所以今儿霜枝没有在外头守夜,回廊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合上房门,靳月缓步朝着楼梯口走去,然则经过一道门的时候,里头却传来了低低的说话声,好像是男人的声音,可听着又有些怪异,似乎有些熟悉。 这声音,好像在哪听过。 靳月默默的将耳朵贴在了门缝处,可里面的说话声太轻,她贴得再近,也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俄而,是一阵低笑声。 靳月心里一紧,忽然想起来,这声音好似……好似那天引她去桃花楼的那个红衣女子!对,就是这个声音,但就是这个声音! 房门“吱呀”打开,君山就站在门口。 靳月当即探着脑袋往里头瞧,却没瞧见半个人影。 “少夫人?”君山皱眉,“您怎么在这儿?” “我……”靳月拢了拢身上的外衣,却见着君山面色骤变,快速躬身。 心下一惊,靳月慌忙转身。 傅九卿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身后,声音冷冽至极,“你在这里干什么?” “方才我听到……”还不等靳月开口,傅九卿脱下外衣遮住她单薄的身子,牵着她微凉的手便往回走,气势汹汹之态,让靳月当下闭了嘴,再也不敢多说什么。 回了屋,傅九卿面色幽沉的合上房门,冷飕飕的眸掠过她周身,虽然穿着中衣,可内里隐约显现的淡粉色,以及被风一吹,腰间勾勒出的迷人弧度,让他的眸色愈发深了几许,“以后……没穿好衣裳,不许出去!” 靳月拢了拢肩头的外衣,“我披着外衣,不冷!” 她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倒像是触了他的逆鳞,这九尾的狐狸,整张脸黑得能滴出墨来,瞧得靳月整颗心都跟着颤了颤,不知自己又说错了什么? “我真的不冷!”靳月解释,又担心这黑脸冷心肠的人不信,忙不迭握住了他的手,“你瞧,很是温热,我没骗你对吧!” 掌心里,手背上,刹那间如同一道暖流快速涌入,渗入肌肤,与骨血融为一处。那些凝在他生命里的寒凉与霜冷,顷刻间被她用双手捂住,渐渐的消而散去。 她的掌心有些粗糙,但却暖和得让人舍不得放手。 “你的手为何这么凉?”靳月诧异,不解的望着他,“你方才去哪了?” 瞧着她喋喋不休,一张一合的小嘴,傅九卿只觉得嗓子里有些冒火,视线尽量往旁边去,未敢落在她身上,脑子里却满是她那淡淡的粉色,很想继续前几夜的肆意妄为。 漠然抽回手,傅九卿躺回床榻,“睡吧!” 声音略显暗哑,仿佛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靳月不明就里,乖乖的回去躺着。闭上眼睛前,犹听得某人口吻森寒的低语,“别以为在外面,我就不会对你做什么,莫要忘记,你我是正经夫妻!” 言外之意,他想做什么,谁都拦不住。 靳月闭眼,假装什么都没听见,至于之前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影子,她也没敢开口去问,生怕问多了,这成了精的狐狸一生气,不定要怎么惩罚她!  路上除了这一小插曲,其他的倒也正常。 明儿就能进京都城,靳月莫名有些心慌,站在马车边,瞧着京都的方向,只觉得心口的位置闷闷的,格外不舒服,不知这是怎么了? 京都城内。 燕王府。 “都到了?”宋宴这些日子一直冷着脸,如今总算溢开些许笑意,“傅正柏倒也挺乖觉,知道要尽快赶来!” 程南行礼,“是,敢误王妃娘娘的生辰,傅家罪责难逃!饶是傅正柏与燕王府曾经有过交情,到了台面上的事儿,王爷定是容不得的。” 宋宴点头,站在屋檐下,紧了紧袖中的手,“就在城外吗?” “是!”程南颔首,一五一十的回答,“眼下城门已经关了,明儿城门打开,傅家的车队就能入城。之前,傅家的旧宅业已清扫得当,进了城便可回旧宅居住,小王爷若是着急,卑职明儿一早就去傅家等着。” “明日……”宋宴抬步就往外走,脚下略显匆忙,衣袂带风,恨不能插上翅膀飞出去。 “小王爷!”顾若离在院门口行礼,见着宋宴这么着急忙慌的往外走,当即愣了愣,“您这是要去哪?” 宋宴面色微沉,眸中悦色一扫而光,“没什么事,你回去歇着吧!” “若离给小王爷煮了一碗燕窝羹,小王爷您……” 还不待顾若离说完,宋宴已经头也不回的迈步离开,浑然未将顾若离的心意看在眼里。 望着宋宴离去的背影,琥珀眉心微凝,“主子,那这燕窝羹怎么办?” 顾若离长睫微垂,嗓子发涩,“倒了吧!” “倒了多可惜?”清澈的嗓音响起,一抹俏丽的身影快速行来,伸手便端走了托盘上的瓷盅,“我哥不吃,我吃!离姐姐的一片心意,可不能就这样糟蹋了。” “岚儿这是饿了?”顾若离旋即笑了笑,捻着帕子,轻轻擦拭着宋岚的唇角,“你慢点吃!若是不够,我再给你炖一碗,可好?” 宋岚较之宋宴小两岁,杏眸明媚,腰若蒲柳,只是这吊梢眉让人瞧着略显尖酸刻薄。宋家就这么一儿一女,养成了宋岚从小骄纵的性子,眼高于顶,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说来也怪,宋岚这样骄傲的性子,却与顾若离最是交好,平时便是离姐姐长、离姐姐短的。 “姐姐的手艺最合我心意!”宋岚吃得津津有味,“哥哥真是不识好滋味。” 提起宋宴,顾若离眸色微暗,唇角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小王爷只是有急事罢了!” “对了,离姐姐,我哥去做什么?”宋岚问,“都这么晚了,急急忙忙的,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顾若离摇摇头,“还未来得及细问,许是军务繁忙罢!” 宋岚将空碗递回琥珀手中,转身就往外跑。 “岚儿?岚儿你往哪儿去?”顾若离忙问。 宋岚跑得飞快,压根没听到身后的疾呼。她跑出王府大门,揪着门口的守卫,问得宋宴策马离开,当即让人牵来马匹,快速翻身上马,狠狠一记马鞭,便已策马而去。 只不过,她没料到,兄长竟然会出城。 这大晚上的,连夜出城,宋岚咬咬牙,“必定有鬼!” 守门的卫士自然认得宋岚,京都城内,谁不认识燕王府的小郡主,刁蛮任性,泼辣蛮横,谁敢拦着就要谁好看。 “给我开门!”宋岚捏着马鞭,“快点!” “郡主,现在出去太危险了,还是等天……哎呦……” 还不待守卫说完,宋岚对着那人就是一马鞭抽过去,“再废话,我就打断你的腿!开门!” 守卫赶紧开门,小郡主说到做到,惹急了真的会打断他们的腿。 惹不起!惹不起! 一夹马肚,宋岚策马疾追,她倒要看看兄长想干什么? 宋宴跑得飞快,一颗心砰砰乱跳。 城外的城镇离得远,今夜傅家的人全都在城外的林子里安营扎寨,隔着距离也能瞧见前面幽暗处,隐约跳跃的火光,和晃动的人影。 人就在那里! 靳月就在哪里! “小王爷,您慢点!”程南心惊。 这黑灯瞎火的策马疾驰,万一惹出什么事来,谁也担待不起。 靳月正在帐子里洗脸,凉凉的山溪水扑在面上,整个人都精神了,林子里的空气也好,什么都是新鲜的。她扭头望着坐在烛光里的傅九卿,他看这些账簿已经看了一路,好似怎么都看不腻。 君山在外头疾呼,“公子,小王爷来了!” 靳月手上的帕子“吧嗒”落进洗脸的水盆里,漾开一圈圈涟漪,在烛光里泛着泠泠清光。 “怕什么?”傅九卿倒是淡然,眸色沉郁的看她,“迟早要见的。” 话虽如此,但是这大晚上的,宋小王爷跑这儿来……委实有些吓人。 “走吧!”傅九卿走过她身边的时候,习以为常的牵起她的手,款步往外走。 既然来了,自然是要见一见的。 火光中,宋宴负手而立,视线在逐渐汇拢的人群中搜寻,目光焦灼而迫切。 傅九卿牵着靳月上前,微侧过脸瞧她,浓密的睫毛随风轻颤,像是挥动的小扇子,浅影落在幽邃的瞳仁里,眸色晦暗难明。微凉的手,愈发握紧了掌心里的温热,力道不由的加重了些许。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8章 你不是死了吗? 为钻石过400加更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傅家人全部出来行礼,宋宴终于在人群中,找到了他想见的人。 十年,十年时光,她没能走进他心里,却搅乱他的所有生活,十年后她潇洒的抽身离去,没留给他半句话,就连最后……最后是他留给她绝尘而去的背影。 那时候的她,心里应该只有绝望吧? 宋宴越过火光,径直走到了傅九卿面前,“你、你们,过来!” 此处人多,很多话不适合说,而且靳月现在的身份是傅家的儿媳,他宋宴就算想夺回来,也得先拿到傅九卿给她的休。 傅正柏紧了紧袖中的手,有些担虑的望着三人的背影。 站在微亮处,距离火篝有些远,程南在边上警戒。 宋宴负手而立,眼中跳跃着明火,与傅九卿眸中的冰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个热烈如火,一个寒冷如霜。 靳月站在边上有些不自在,委实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小王爷,您夤夜出城,可有什么急事?” 骄傲如宋宴,自然不会说“是为你而来”这种话。 犹豫了半晌,宋宴极是轻蔑的睨了傅九卿一眼,佯装平静的开口,“本王就是想看看,有没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违背燕王府的命令?” “明儿城门一开,小王爷就能知道,何必多此一举?”傅九卿眸色沉冷,淡淡的开口,“再者,差个奴才过来瞧瞧也就是了,小王爷亲自出城相迎,傅家……不敢当!” 这话直接打了宋宴的脸,毫不留情的戳破了宋宴的谎言,让他在靳月面前很没脸面。 宋宴面色黢黑,手背上青筋微起,“本王就是为了靳月而来,你当如何?” “妻荣夫贵,谢过小王爷厚爱。”傅九卿从始至终都未松开靳月的手,两个人双手紧握,外人瞧着,真真如胶似漆。 “你!”宋宴没想到,傅九卿竟然会顺杆子,即便抬了靳月在前,他亦浑不在意。 须知,这是个男人当权的天下。 “谁?”程南一声喊。 三人当即抬头望去,有一紫衣女子站在微光里,目光凉凉的望着此处,手中还拿着一根马鞭,且瞧她发冠高束,趾高气扬的模样,便可晓得,这丫头脾气不太好,甚至可能会…… “岚儿,你怎么来了?”宋宴心惊。 这丫头怎么跟来了? 他横了程南一眼,程南慌忙低头,“卑职冤枉,卑职没有透露小王爷的行踪。” “不必怪程南,这个闷葫芦能告诉我实话才怪。”宋岚把玩着手里的马鞭,不紧不慢的走过来,“我只是觉得怪,兄长连离姐姐的羹汤都来不及喝,马不停蹄的连夜出城,到底城外有什么东西,这般吸引兄长?若是什么山精妖怪的,可就糟了!” 宋宴冷着声,“你胡言乱语什么?什么山精妖怪,那些歪门邪道的少看点,一个姑娘家,嘴里没半句老实的,丢不丢人?回去!” “我为什么要回去?”说话间,宋岚已经走近。 宋宴拦住她,“闹够了没有?还未出阁的姑娘,大半夜策马出城,算怎么回事?若是被爹娘知道,免不得要训你一顿!” “那也是我的事,我就是想看看,这山精妖怪,生得什么模样!”宋岚身子一撇,快速越过自家兄长,径直朝着靳月而去。 从她这个角度看,正好能看到傅九卿的侧颜,而靳月站在傅九卿的身边,唯有衣角被风吹起,浅浅的露出来。 宋岚的速度很快,等宋宴想去拦阻,她已经冲到了靳月面前。 然则下一刻,傅九卿随手一拽,正好将靳月拽到自己的身后,颀长的身子将靳月遮得严严实实,大有“未经允许,不得窥探”之意。 宋岚心惊,“混账,知不知道我是谁?” “燕王府,小郡主!”顶上传来阴冷的声音,是真的冷,不带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如同寒夜里的风,从人的毛孔里渗进去,快速往心里钻。 寒意漫彻四肢百骸,宋岚骇然抬头,那颀长的身躯形成的暗影,正好将她笼在其中,自上而下的压迫感,让她呼吸一窒,当即握紧了手中的马鞭。 这大概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男人,比京都盛名的尚家的公子,容颜更加绝世,精雕细琢的五官,就像是老天爷留在人世间的佳作,合着不远处的火光葳蕤,让人一眼惊心。 宋岚看得有些愣了,半晌没将视线从傅九卿的脸上挪开,这人长身如玉,倾世魅颜,简直是人间极品! “你、你是何人?”宋岚终于找回点神志,不自觉的缓了口吻,说话的时候半低着眉眼,娇俏的脸上微微泛起一抹浅淡的绯红。 宋宴原本是想拽开宋岚,哪有姑娘家这么盯着男人看的?想当初,他瞧不上靳月,不就是因为靳月也经常这样盯着他看吗?只是现在…… 听得外头的动静不太对,靳月不解的探出头瞧了一眼外头,然后又把小脑袋缩了回去,心安理得的躲在傅九卿身后。 躲在傅九卿看不见的地方,用她不安分的手指,在他脊背上写字。 宋岚在对面,只顾着去看傅九卿,自然看不到他身后,不安分的手指在触动。可宋宴就在侧面,将这一切都看得一清二楚。 傅九卿面无表情,瞧不出任何的情绪变化。他的身姿笔直,放任她在自己身后戳着,那种随她恣意妄为的宠溺,虽然没有一句话,却足以让人心慌意乱。 他们越亲密,宋宴越着急。 “岚儿!”宋宴扯了宋岚一把。 宋岚没防备,登时连退几步,险些摔个跟斗,所幸快速定了神稳住,这才免于狼狈,只是这么一来,整张脸更红了,当即恼羞轻呵,“哥,你干什么?” “回去!”宋宴冷声厉喝。 “凭什么?”宋岚任性惯了,连燕王爷夫妇都管不住她,何况是宋宴这个兄长,“你在外头逍遥快活,好玩的事儿都不带着我,我为何要听你的?” 想了想,宋岚抬起马鞭指着傅九卿,“你是何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跟我哥是什么关系,还有……藏在你身后的,又是什么人?” “宋岚!”宋宴呵斥,“别闹了。” 宋岚可不管这些,马鞭忽然甩过去,惊得宋宴当即侧身撇开。 宋宴这一撇,宋岚看准时机,鞭子直接抽向傅九卿的身侧,她清晰的看见,傅九卿与身后的女子手牵着手,方才这么问,只是假装不知罢了!但是她任性惯了,看不过眼的事儿,就一定会毁去。 说时迟那时快,眼见着鞭子要落在二人的手上,宋宴已拦阻不及。 鞭子一滞,傅九卿徒手抓住了长鞭,宋岚心惊,当即抬头望他。 唇角勾起一丝笑意,傅九卿神色淡然的望她,眼中没有半分光亮,深邃如渊,似要将人吸进去。宋岚心下微动,面上又红又烫。 宋宴心头暗骂:没出息的东西! 宋岚手里的鞭子便被傅九卿夺下,狠狠的甩了出去,一招美男计,用得不留痕迹,几乎是信手拈来。 眸色陡戾,傅九卿唇角的笑,随着丢出去的鞭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惯有的清冷之色,他极是不屑的将视线从宋岚的身上挪开,“小王爷和郡主若是没什么事,我们夫妻就此告退!” 也不等他们开口回应,傅九卿牵着靳月便往回走。 “站住!”宋岚纵身一跃,稳稳落在傅九卿身边,伸手便扣住了靳月的肩膀。 “住手!”宋宴骇然上前,摁住宋岚的手腕,“不许胡闹!” 四目相对的那一瞬,宋岚猛地呼吸一窒,眸色惊惧的抽回手,身子骇然轻颤起来,当即连退数步,吓得险些软瘫在地,“你、你不是死了吗?你、你你是人是鬼?” 大半夜出现在这种地方,真的像是…… 靳月揉着肩膀,宋岚这一抓,委实有些疼,若不是自己没防备,她哪能这么容易得逞?不过,小郡主为什么如此神态?真的像是活见鬼了一般。 什么是人是鬼? 自己什么时候……死过吗? “妾身是傅氏儿媳,小郡主您觉得,我是人还是鬼?”靳月刚好站在树荫底下。 夜色沉沉,宋岚瞧着靳月的脚下,没瞧见什么影子,原本通红的脸,此刻唰的全白了,身子瞬时颤得不成样子,她伸手指了指靳月,又指了指宋宴,“哥,你这是鬼迷心窍了?!”  宋宴黑着脸,“放肆!” “你们、你们都被她骗了,她是来报仇的!”宋岚登时厉喝,转身就跑,“我一定要回去告诉爹,冤魂回来了,回来了……” 靳月定定的站在原地,脑子里忽然有什么东西隐隐浮现。 冤魂…… 她低眉瞧着自己脚下,耳畔是一声响亮的耳光声,然后是女子尖锐的怒骂:“你真是冤魂不散”、“是来讨债的吧”、“我告诉你,别以为讨好爹娘,就能飞上枝头”、“乌鸦永远成不凤凰”、“低贱之人,休想跨进我府门半步”…… 傅九卿面色陡沉,目光狠戾的拽着靳月往回走。握在他掌心里的那只手,正在以最快的速度褪却暖意,变得如他这般寒凉,甚至还带着轻微的颤。 他不想让她变得像他这样,他喜欢她温暖的微笑,充满活力的样子。 “小王爷,怎么办?”程南急问。 宋宴沉沉的闭了闭眼,脖颈处青筋微起,“早晚是要知道的,早点知道也好!回城!” 靳月,我会在京都城内等你,我们……来日方长!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9章 那帮假仁假义的东西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火堆旁,傅云骁凑近了兄长傅云杰,环顾四周,确定四下无人,低低的开口,“二哥,你说这小王爷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半夜的跑到这儿来,是几个意思?” 傅云杰随手将一旁的柴枝丢进火堆里,目不转睛的盯着熊熊燃烧的火堆,“你觉得呢?” “我总觉得,小王爷好似对靳月……”傅云骁也不敢说太直白,一则传出去不好听,二则无凭无据,对方是小王爷,若是说错了话,定是吃罪不起。 “有些事儿看破不说破,免得舌头闯祸,脑袋不保!”傅云杰又想起了自个的下巴,默默的捂着下巴不说话,这笔账,他早晚是要跟他们算的。 傅云骁咂吧着嘴,“二哥,你说京都城还跟当初一样吗?” 他们离开京都城的时候,尚且年幼,时隔十数年归来,早已物是人非,也不知是否还有些旧面孔?年幼时不曾看遍的繁华,如今总算有机会可以好好的瞧一瞧了。 反正傅家,不差钱! “爹不让咱们上京都,我哪知道是否还一样?我跟你一样,多少年没瞧过了,连城门口长什么样都忘了!”傅云杰轻嗤。 傅云骁撇撇嘴,“都怪爹偏心,一门心思护着那个病秧子,他倒趁着生意往来,时常来往京都。照这样下去,我看傅家的家产,早晚都得落在这个病秧子手里。” “你都说他是病秧子了,他还能有多少活头?看住那个靳月倒是真的,别回头让外人占了便宜。”傅云杰轻哼,脑子里却是多年前在父亲门外听到的话。 大夫说,傅九卿伤及心脉,以后不可大悲大喜,必须得好生养着,否则活不过二十五岁。 回过神来,傅云杰搂过傅云骁的肩膀,“三弟,你和我才是至亲兄弟,不管发生什么事,咱两都得站在一条绳上,爹年纪大了,好赖不分的,咱可不能看着嘴边的肉,都掉到别人怀里。” 傅云骁点头,“二哥你放心,我肯定是为你马首是瞻,等到了京都城,咱就好好的结识一些达官贵人,让傅老五一个人折腾去,最后却给咱们做嫁衣。” “不错!”傅云杰阴测测的笑着,“咱们是至亲手足,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兄弟两个握握手,这傅家的家产,到时候一人一半,断然不能落在病秧子手里。 京都,天子脚下,销金窝,温柔乡,只要有权有势,在这里就能肆意妄为。 傅九卿拽着靳月回了营帐,待松手,靳月的腕上已一片猩红,她也不喊疼,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他,眸中满是疑惑之色。 触上她的眉眼,傅九卿呼吸微促,大概是走得太急,嗓子里一阵翻涌,不由的别开头一阵低咳,似乎真的不太舒服。 “喏!”靳月将水杯递上,“林子里风大,你润润嗓子。” 傅九卿喊了声君山,外头的君山旋即进门。 骤见着公子坐在桌案边不断的咳嗽,君山慌忙从袖中取出小瓷瓶,倒出几颗红色的药丸,如米珠大小,递给傅九卿。 傅九卿和水吞服,额角不断的渗出虚汗,原本因为咳嗽而泛起的异样微红,此刻悉数消散,烛光里,面色愈显苍白,让人瞧着很是担虑。 “你、你没事吧?”靳月还是头一回见着他这般模样,整个人如同水里捞上来一般,就这么会功夫,冷汗浸湿了他的衣衫,连雪白的脖颈,微光中亦泛着细碎的汗光。 “扶我,回床榻休息!”傅九卿有气无力。 靳月忙不迭上前,赶紧将他搀起。 君山原想上前,谁知傅九卿一个眼神过来,他当即站在原地,权当自己是根木头桩子。 “你要不要紧?我给你找大夫!”靳月扶着傅九卿躺下,为他掖好被角,抬步就走。 傅九卿却快速拽住了她的手腕,大概想起了此前把她的手攥红了,所以这次他只是轻捏了一下,就松开了手,面色虽白,眸色依旧清冽,可见神志清醒,“不用找,旧疾而已。” 眸色微恙,君山忙行礼,“少夫人,公子这病多半是劳累所致,您只要好好在旁边守着,待公子缓过来,就没什么大碍了!” “行,那你去休息,这儿我盯着就是。”靳月点头。 “奴才告退!”君山求之不得,当即撤出帐子。 霜枝正端着水盆往内走,“我刚给少夫人换了水,这就端进去。” “进去之后,什么都别说什么都别做,赶紧出来,记住了吗?”君山问。 霜枝想了想,然后乖顺的点头,“记住了!” 放下水盆,别说话,退出来! 靳月还真的就守在了床边,瞧着床榻上双眸紧闭的男人,眉眼如画,身长如玉,怎么就有得了这副病怏怏的身子?难怪爹经常说,得一物必失一物,方得平衡! 阖眼的男子,宛若沉睡的美人,长睫浓密,烛光里竟看得分外清楚,睫尾根根分明,好似随时都会睁开眼。光影落在他的下眼睑处,斑斑驳驳的,甚是好看。 “一个男人,生得这么好看,皮肤比女人更白更滑更嫩,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女扮男装呢!”靳月顾自嘀咕,颇为无奈的摇头,“真是成了精的狐狸。” 也不知道傅老爷是怎么生出这样的狐狸? 当然,她更好的是,傅九卿的母亲颜氏,傅家的人只知道颜氏是傅老爷的妾室,其他的一概不知,亦无人敢提,莫敢议论。 这般容色,八成是随了他母亲吧! 毕竟傅老爷,咳咳,委实没这般倾城国色。 不过眼下最棘手的,应该是燕王府的事,小郡主那么激动,哭着喊着见鬼了,可是…… “我是靳月,我爹是靳丰年。”靳月眉心微凝,待进了京都城,她得找爹好好的问清楚才行,眼下是不可能再开口了。 傅九卿都病成了这样,她再纠缠不休,万一把他逼出个好歹,她不得当寡妇? 睡梦中,冰冰凉凉的手覆在了她的手背上,仿佛寻到了温暖的源头,握住便不愿再放开。 这头倒是安稳了,燕王府却是不得了。 宋岚大呼小叫的回来,惊得整个燕王府都有些莫名其妙。 燕王今夜不在城中,因着公务而离开京都两日,所以听闻女儿吵闹不休,燕王妃覆着披风便去了菡萏院。还没进门,脚下“砰”的一声碎响,惊得燕王妃面色瞬白。 拂秀当即搀着燕王妃往外退了两步,“王妃您等等,奴婢先去看看,免得误伤了您!” 燕王妃虽说已经是五十出头的人,可因着保养得宜,风韵婉约,瞧着像是三十出头的妇人,这会被吓得不轻,只得站在一旁连连点头,“你快去看看,岚儿这是怎么了?” 须臾,拂秀进门,战战兢兢的往里头瞧,低声轻唤,“郡主?小郡主?” 婢女庭芳捂着脸从里面跑出来,唇角溢着血,身上挂着血淋淋的鞭痕,“嬷嬷……” “又被打了?”拂秀面色一紧,“小郡主这是怎么了?” “郡主跟着小王爷出去,回来之后就大发雷霆,说是小王爷被鬼迷了心窍,说是活见鬼了。奴婢劝了两句,嗤……郡主的鞭子就过来了!”庭芳疼得龇牙咧嘴,伺候郡主这么多年,挨打都是家常便饭,好在她已经习惯。 拂秀没明白,“什么活见鬼?什么鬼迷心窍啊?” 庭芳摇头,“郡主不说,现在……在里头骂小王爷,让奴婢滚!” “你赶紧下去,我去瞧瞧!”拂秀轻叹,抬步往里头走。 “不是让你滚吗?”宋岚厉声怒喝,花瓶砸过来的时候,吓得拂秀赶紧撇了身子,躲在了门边上。 砰的一声脆响,花瓶砸碎在地,拂秀的心肝颤了颤,这可是官窑的白瓷。 见着是拂秀姑姑,宋岚面色一紧,旋即将手中的鞭子放下,“拂秀姑姑,您怎么到这儿来了?” “郡主,王妃娘娘在外头,您可把她吓坏了。”拂秀轻叹,“老奴这就去把王妃请进来,您可别再摔了,万一咂着王妃娘娘,王爷回来定要揍人的。” 宋岚点点头,站在原地没敢再动手。 燕王妃瞧着满地的瓷片,美丽的容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你这是做什么?有事不能好好说话吗?回回都拿这些不说话的东西出气,真是不像话!” “娘!”宋岚红着眼,当即扑进母亲的怀里,“我今晚被吓着了!” 燕王妃轻轻拍着女儿的脊背,然后推开她,唇角带着笑,语气中满是不相信,“你这吃了熊心豹子胆的,也有被吓着的一日?来,跟娘说说,是谁家的小子这么大的胆子,连燕王府的小郡主,都能镇得住?” “娘,我看到靳月了!”宋岚说。 音落瞬间,燕王妃面上的血色,刹那间褪得一干二净。 “你、你说你看到谁了?”燕王妃呼吸微促,声音带着颤,“岚儿,这玩笑开不得。” “娘,我亲眼看到的,哥大半夜跑出城,就是为了去见靳月。”宋岚一口咬定,自己看到的就是靳月,“那贱人,就算化成灰,我也认得出来!” “你给我闭嘴!”燕王妃声音冷厉,“不许你这么说靳月!” 宋岚别开头,倔强的梗着脖子,“每次提到她,你跟爹都是赞不绝口,为什么要去夸别人的女儿,不好好夸一夸自己生的?那女人不过是娘捡回来的臭丫头,凭什么在燕王府耀武扬威?” 燕王妃眸色微红,眼中含泪,“她现在还在城外吗?” “被我赶走了!”宋岚撒了个谎。 燕王妃呼吸微促,掩唇默默流泪,“她真的还活着?” “游魂野鬼罢了,娘,你该不会以为她真的还活着吧?就算活着,她现在回来,定然是找我们报仇的。当初她是怎么被逼跳崖的,还需要我多说什么吗?”宋岚轻哼,面带怒色的坐下。 “那都是你哥干的好事!”燕王妃恨铁不成钢,“他……唉!” 事到如今,还能说什么?罢了罢了,走了也好。 “她还好吗?”走之前,燕王妃又回头望着宋岚,“身上可有带伤?” 宋岚笑得凉凉的,“她很好,跟一大帮男人在一起,娘,她根本不是什么好人,你以为她是真心为燕王府效命吗?左不过是想借着燕王府,坐享荣华富贵罢了!” “你们兄妹两个,真是一个德行!”燕王妃头也不回的离开,“好赖不分,早晚是会后悔的。” 出了门,拂秀让底下人退后些,莫要靠得太近,顾自搀着燕王妃缓步往回走,“王妃,这事儿……是真是假还不一定呢!” “若是宴儿所言,我必定是不信的,但岚儿不会,她那性子哪里藏得住话!”燕王妃顿住脚步,寒风吹得她面色发青,脸上还挂着泪痕,“天亮之后,你让人去城外找找看,若是靳月没什么大碍,就不用找她回来,若是她在外面过得不好,你就把她带回来吧!” “是!”拂秀颔首,“您放心,只是这事,要通知王爷吗?” “不用了。”燕王妃垂下眉眼,“宴儿出了城,就说明他也是有心要找回靳月,若是靳月能真的回来也好,若是不能……就别让王爷白欢喜一场。”    拂秀搀起她,徐徐往前走。 宋宴回来的时候,顾若离就在院门前的台阶上,歪身靠在门框处,小脸有些青白,呼吸略显急促,好似……不太对劲。 “若离?”宋宴弯腰,轻轻的推了推顾若离。 顾若离没有反应,但是……身子有些烫。 宋宴忙伸手去摸顾若离的额头,委实烫手,“快去找大夫,侧妃发烧了。” “是!”程南转身就跑。 宋宴将顾若离抱起,疾步进了院门,大晚上等在门口睡着了,风吹着自然会受寒,只是宋宴不明白,为什么琥珀不在边上伺候,放任顾若离这般妄为? 夜里都不太平,好在黎明很快降临。 城门一开,傅家的车队便涌入了城中,趁着现在街上人少,不至于那般引人注目,车队快速回到了傅家的旧宅。十数年不曾回来,景物依旧,人事全非。 傅正柏站在傅家的旧宅门口,在京都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比不得衡州城的气派,但这是天子脚下,能有如此宽敞的大宅,已然实属不易。 民宅的大小,不能胜过官宅王府,这是京都城的规矩。 “进去吧!”傅正柏一声令下,所有家仆都开始搬东西。 傅九卿面色不太好,低低的咳嗽着,缓步跟在傅正柏的身后,靳月则满脸担虑的搀着他,虽说比起昨晚,他这副状态已经好多了,但……还是很让人担心。 分院子的时候,傅云杰和傅云骁自然不依不饶。 傅正柏一锤定音,他这当家人还没死,轮不到儿子做主。 上宜院还是上宜院,只是院子里的场景跟衡州城的不一样,虽然也有花廊,但是花廊旁边的空地上,少了一架秋千。 “刚搬回来,你莫要肆意走动,等大家都安稳下来,再让管家带着你到处走走,熟悉熟悉!”傅九卿靠在软榻上,墨氅覆在身上,整个人像是羊脂白玉般,尽显其华。 说这话的时候,他微微侧过脸轻咳,侧颜何其精致无双。他虚弱的垂着长睫,嗓音却依旧清冷幽寒,“若你想去找你爹,让君山找个可靠的人带你去,不要单独行动。记住了吗?” 最后那四个字,他语调微扬,不容反驳! “记住了!”靳月点头。 对于这个答案,傅九卿似乎还算满意,闭上了眼眸小憩。 见状,靳月徐徐退出房门。 君山关上房门,“少夫人是想去找靳大夫?” “是!”靳月颔首,“你家公子说,让你找个可靠的人带我过去!” 君山颔首,“霜枝,你去找管家身边的明珠姑娘,她会带着你们去找靳大夫。” “是!”霜枝点头,“少夫人,奴婢认得明珠姑娘,这就带您过去。” “欸!”君山又喊了声,“从侧门走,不要走正门也不要走后门。人多眼杂,小心为上!” “好!”霜枝报之一笑,旋即领着靳月出门。 见着二人离开,君山轻叩房门,“公子,少夫人走了。” 长睫微扬,幽邃的瞳仁,若古井无波,“进来!” 君山进门,躬身行至软榻前,“公子。” 傅九卿微微撑起身子,如墨长发微垂,衬得那张脸愈发妖冶,“院子里少了把秋千,要跟衡州城的一样,只坐单人的。” “奴才明白。”君山递了水,“公子,您可要保重身子。” 敛去眸中寒凉,傅九卿深吸一口气,“燕王府没动静?” “奴才一早就去打听了,顾侧妃病了,小王爷走不开,所以暂时不会过来!”君山犹豫了一下,“只是昨儿个小郡主一闹,燕王妃大概已经知道了,咱们入城没多久,燕王府的人就出城了。” “是去找靳月的。”温热的茶水入喉,傅九卿垂眸,“下去吧!” “是!”君山接过杯盏,行了礼退出房间。 燕王府的人,还是不死心…… 京都城的大街,与衡州城不一样,靳月瞧着很是新鲜,可瞧着瞧着,又好似有几分熟悉,总觉得好像来过一样。 明珠原就守在傅家旧宅里,父母双亡,是老管家捡回来的孤女。 “少夫人!”明珠眉眼清秀,对靳月极是恭敬,“这条路您可要记仔细了。” “我记着呢!”靳月笑着回答,“我若记不住,还有霜枝帮我一起记着。” 霜枝连连点头。 靳氏医馆。 “少夫人,请!”明珠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靳氏医馆? 靳月委实吃了一惊,难道傅九卿在京都城,给爹开了家医馆?拎着裙摆进门,这医馆极是敞亮。 伙计便站在医柜前问道,“您是抓药,还是看病呢?看病往左走,在后堂呢!抓药您就把方子给我,我立马给您办事!” “我们找靳大夫!”明珠开口。 伙计点头,“靳大夫在后堂,您自个过去。” 靳月当即往后走,进了后堂登时眼眶一热,“爹!” 靳丰年正坐在案前给人探脉,听得一声喊,当即指尖一颤,站了起来,“月儿?你怎么过来了,我寻思着你刚到京都,得缓一缓才能过来。” “爹!”靳月拭去眼角的泪,带着浓浓的鼻音,“您先给人瞧病,我自个在边上待会。” “好!”靳丰年红了红眼眶,冲着外头喊了声,“四海,上茶!” 外头的伙计应了声,“知道了,靳大夫!” 看到父亲安好,靳月便也放了心。 这靳氏医馆打理得极好,四海说,靳大夫就在后院里住着,前面是医馆,后面是住的地方,楼上是雅间,是用来待客的。 待病人都走了,靳丰年领着靳月上楼。 “爹,你现在觉得如何?”靳月笑问。 靳丰年面带柔和,含笑望她,“托了女儿女婿的福气,老了老了,还能来京都行医,全了自己的梦,做点有用的事,极好!” “爹!”靳月有些犹豫,“霜枝,你出去一下。” 霜枝颔首,快速退出去。 父女两个临窗而坐,各怀心事。 “爹!”靳月抿唇,“我能问你一些事吗?” 靳丰年轻叹,“我便是知道,那些事终是瞒不住的,你肯定要问。早说晚说都一样,你便问吧!爹知道的,都会告诉你!” 靳月喝口茶,眸色闪烁,“燕王府的小王爷,一直盯着我不放,他说我是……是他的什么人。爹,世间真的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有两个靳月吗?” “那不是你!”靳丰年扭头望着窗外,“那是你姐姐。” 姐姐? 靳月一口茶水呛在嗓子里,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我还有姐姐?” “一母双生,你们两个长得一模一样,只是那时候闹了灾荒,我带着你们姐妹离开故土的时候,与你姐姐走散了,这些年我一直在找。后来我发现,你姐姐被燕王府的人捡走了,我就带着你回到了衡州城生活。”靳丰年面带哀伤,“原以为她会过得很好的。” 靳月心里发慌,难怪自己心里不舒服,都说双生子会有感应,所以她现在感应到的,应该就是姐姐当年在京都城里,生活过的气息? “后来呢?”靳月忙问。 靳丰年摇摇头,唇角带着嘲讽,“后来……呵,那帮假仁假义的东西!”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0章 压根瞧不上她 为钻石过600加更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听得这话,靳月心里紧了紧,不由的捏紧了手里的杯盏,全然忘了杯盏滚烫,是……刚沏好的新茶!  “你姐姐是被燕王府捡回去的,但她也在为燕王府卖命,出生入死,从不含糊。十年时光,她一介女流之辈,为了燕王府做了多少舍生忘死之事,最后燕王府什么都没给她,只给了她一个未来小王妃的名分。”说到这儿,靳丰年音色沉沉的叹口气。 靳月忽然意识到掌心滚烫,慌忙缩了手,掌心里却是一片通红,她定定的望着被灼伤的掌心,心里浮起莫名的伤感,好像是憋了一口气,怎么都吐不出来,眼眶里又是热热的,想哭也哭不出来。 这种感觉,真的不太舒服。 “月儿,你怎么了?”靳丰年时刻注意着她的动静,“哎哟,你的手……” 面色骤变,靳丰年大步往外走,开了门便冲着底下喊,“四海,拿个烫伤膏上来。” “知道了,靳大夫!” 霜枝就在门口,听得这话当即急了,“靳大夫,是谁烫伤了?是我家少夫人吗?” “没事没事,你莫紧张。”靳丰年自己就是大夫,晓得轻重,“茶杯烫,没留神而已。” 霜枝瞧着急急忙忙跑上楼的四海,“真的没事吗?” “没事!”靳丰年拿着烫伤膏进门,重新合上房门。 霜枝只能在外头继续等着,也不知这里头在说什么?做什么?少夫人烫得严不严重? 烫伤膏抹在掌心,清清凉凉的,瞬时缓解了掌心里的灼热,靳月抿唇望着父亲,“爹,我觉得不太舒服,尤其是听到你提起姐姐,在燕王府所经历的那些事,哪怕只是一星半点,我这里……” 她捂着左肩下方的位置,“就闷闷的,不像是心绞痛,但是很难受,喘不上气来。爹,是不是双生子真的会有那种心灵感应?” “兴许吧!”靳丰年放下烫伤膏,“你莫要动,等药效吸收就没事了,以后别捂着茶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没喝过茶,惹人笑话。” “记住了!”靳月点头,半垂着眼帘,长长的羽睫被窗口的风吹得轻颤,瞧着好像随时都会落下秋雨。 待靳丰年坐了回去,又听得靳月低低的开口,“爹,后来呢?” “后来啊……”靳丰年叹口气,喝了口茶继续道,“说得好听了是未来的小王妃,说不好听,那还是个卖命的工具。不管是什么宴席,你姐姐都没有出席的资格,你觉得这是小王妃该有的待遇吗?糊弄你姐姐那个傻子罢了!偏偏,这傻子当了真,一门心思的忠于燕王府。” “可是,小王爷宋宴,压根瞧不上你姐姐。”靳丰年不时的皱眉看她,只觉得这丫头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似乎有些受不住了,“月儿,不管小王爷如何纠缠你,你莫要当真!近在咫尺的时候,践踏如泥,丢了才去找,世间有这么便宜的事吗?” 丢了? 靳月呼吸微促,“为何会丢了呢?” “昔年小王爷出行,遇到山匪围城,你姐姐带着女子军去救人,最后一个都没回来。”靳丰年说得言简意赅,可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三两句,终结一生? “姐姐的尸骨呢?也没找到吗?”靳月捂着心口问,抬眼看着自己的父亲,眼眶红得厉害,鼻子酸酸的,嗓子里满是发涩的苦味。 靳丰年摇摇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眼泪忽然掉下来,靳月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为了素未谋面的姐姐,难过成这样,好像是发生自己身上一样,那种痛无声无息,在骨子里蔓延,连皮带肉的撕扯。 呵,真疼啊! “燕王府的人,找了没有?”靳月忙不迭擦着泪,可她越擦,眼泪掉得越凶,最后干脆坐在那里默默流泪。 靳丰年冷笑,“找是找了,没找着就不找了呗!” “那为什么小王爷去了衡州城见到我,又……”靳月声音哽咽。 靳丰年手中的杯盏重重的落在桌案上,仿佛是气急了,力道再重一些,估计这杯盏就能当场砸碎,“都丢了小半年了,才想起来要去找,这般虚情假意,是做给谁看?当天下人都是傻子,可我不傻,找回来……只是因为燕王爷终于发现自己的儿子不中用,还不如一个捡回去的小姑娘。” 说到最后的时候,靳丰年也红了眼眶,满面嘲讽,眸染心痛。 想了想,靳丰年又叹口气,“月儿,爹告诉你这些不是让你去恨燕王府,也不是让你去找燕王府算账,爹没有这样的想法,只是觉得你有必要知道这些,并且离燕王府远点,再远点。爹不想让你,赴你姐姐的后尘,被燕王府的人欺负。” “爹,我明白!”靳月拭泪,“我都明白,我不会那么傻,那个小王爷再敢来找我,我一定不会对他客气。” “错了月儿,应该客气,他是小王爷,你是谁啊?你是傅家的儿媳,傅九卿的夫人,你不是你姐姐,那些事轮不到你来评定是非对错。记住自己的本分,对他敬而远之!”靳丰年柔声叮嘱。 靳月点点头,“月儿记住了!爹,你来京都,就不会再走了吧?” “医馆都开这儿了,爹还能背着医馆到处跑?爹老了,跑不动了,就在这儿待着。等以后你跟傅九卿有了孩子,爹还能逗逗小外孙,何乐而不为?”靳丰年笑道。 这倒是把靳月给逗笑了,“爹,说什么呢?” “你们是夫妻,我瞧他待你不错,处处护着你,虽说身子差了点,你多照顾着点便也罢了!”靳丰年打着趣儿,却也是实话。 靳月面色微红,脸上挂着泪,唇角扬着笑。 “多笑笑。”靳丰年说,“和一个……能让你笑的人在一起,才是对的。” 房门外。 霜枝蹲在门外,托腮等着,终于等到了房门打开,“少夫人?” “爹,我去逛逛。”靳月笑说。 “你对京都不太熟,一定不要走远,还有,不要太晚回家,免得你相公担心你,记住了吗?”靳丰年絮絮叨叨的叮嘱。 “知道了!”靳月点头,“我又不是小孩子。” 靳丰年送了靳月出去,又是千叮咛万嘱咐,万般不放心。 虽然靳月和霜枝对京都不熟,但明珠却是相当熟悉,“公子吩咐过,等少夫人从医馆出来,就带着您四处转转,您若是喜欢什么只管买,若是想吃什么喝什么,您告诉奴婢,奴婢带着您去,走两趟您就会记得路了!” “好!”靳月跟在明珠的身后,进了天香楼。 雅阁里的包间都已经定出去了,所以靳月便在大堂里坐下,“你们也坐下!” “谢少夫人。”明珠拽着霜枝坐下。 霜枝眨眼,“少夫人,咱们是奴婢……” “公子吩咐过,少夫人说什么咱就做什么,不要让少夫人觉得心里不舒服便是!”明珠平静的开口。 靳月咕咚咽下口中的茶水,“这都吩咐过了?那他还说什么了?” “若是谁敢动少夫人,只管打,砸烂了砸坏了,或者打伤了人,别打死就行,反正傅家不差钱。”明珠淡淡然的回答。 靳月揉了揉鼻尖,早在衡州的时候,就听说傅家生意满天下,富可敌国,傅家的财帛加起来比朝廷库房里的银子还多。 不过,靳月没亲眼看过傅家的库房,只见过傅九卿桌案前,那一堆厚厚的账簿。 “你们也一起吃,不然一个人吃两个人看着,特别没劲。”靳月给二人拔了筷子递过去。 霜枝不敢接,直到看见明珠坦然接过,霜枝才小心翼翼的拿了筷子。 天香楼的烤鸭最为出名,片片鲜嫩,满口留香,绝不塞牙。 “掌柜的说过,新来的客人,免费送酱牛肉,客官您先尝个鲜,欢迎以后常来!”伙计笑盈盈的将一碟酱牛肉奉上。 “谢谢!”靳月连连道谢。 霜枝吃得热泪盈眶,瞧得靳月一愣一愣。 “哭什么,吃个饭而已。”明珠皱眉。 “奴婢在傅家这么多年,还没跟主子一桌子吃过饭的,还吃得这么好。”霜枝拭泪,“奴婢高兴嘛!” 靳月笑了,捏了帕子轻轻拭去霜枝的泪,压着嗓子低低的说,“那我们以后经常出来打牙祭,一起逍遥,一起自在咯!” 府内有府内的规矩,出了府……爱怎样就怎样! 外头一声喊,“哟,二爷,您来了,里边请里边请!还是老样子吗?” 说话间,便有穿着一身锦绿袍子的瘦高个男人,被人簇拥着进来,男人生得还算端正,只是看人的眼神总是轻飘飘的,好像谁也瞧不上,再看这作风,活脱脱一个二世祖。 男人咬一口手中的瓜,“大爷今日心情不太好,要是伺候不好本大爷,有你们好看的!” 说着,他随手将瓜皮砸了出去。 正好砸在靳月的邻桌,盛菜的碟子被撞飞出去,直逼靳月。 说时迟那时快,明珠匍一伸手,碟子已被扣在掌心,就势松手,瓷器摔碎在地,发出清晰的脆响。 “少夫人,没事了,继续吃吧!”明珠微微点头,以示恭敬。  靳月面色稍改,倒也没说什么,嗯了一声便继续吃。 霜枝吓得脸发白,赶紧低头扒拉着碗里的饭,那碟子若是摔少夫人身上…… “哟,小丫头片子身手不错!”男人忽然大笑两声,“三位小娘子,瞧着面生,不知是谁家的姑娘?生得这么水灵!” 说这话的时候,男人的手已经摸上了霜枝的脸。 霜枝当下尖叫,靳月快速将霜枝拽到自己身边。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1章 放她鸽子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二爷、二爷!”伙计和掌柜赶紧过来,一边安抚好邻桌的客人,一边拦在了靳月跟前,“二爷,二爷,您楼上请!二爷请!” 京都城内,谁不知道这南王府的二公子——宋寅,是出了名的纨绔,见着漂亮姑娘便会动手动脚。 上个月,这宋寅还在大街上抢了一姑娘,皇帝大怒,奈何太后非得护着,最后也不知动了什么法子,让那姑娘入了宋寅身边做妾,此事才算揭过去。 眼下这宋寅若是在天香阁闹出什么事,那该如何是好? “二爷,您若是觉得一个人吃饭无趣,咱就去漪澜院,帮您把负琴姑娘请来,您看可好?”掌柜笑盈盈的问,打着商量的口吻。 宋寅嘬了一下嘴,“负琴姑娘?” “是是是!”掌柜连连点头。 宋寅双手环胸,“你是不是觉得,本大爷连个青楼名女支都睡不起,非得让你给我请?” 掌柜面色骤变,“小人不敢,不……” “啪”、“啪”两巴掌,宋寅出手也快,直接将掌柜打得蒙圈,若不是一旁的伙计搀得及时,估计这会已经趴在了地上。 “少夫人!”靳月刚要上去,被明珠稍稍用身子挡了一下。 明珠压低了声音,“这位是南王府庶出的二公子,是太后娘娘跟前的红人!在京都城内肆意惯了,少夫人大可不必理他,以免纠缠不休。” 听得是皇亲贵胄,靳月只能作罢,牵着霜枝的手,往旁边绕一圈,朝着门口走去。 “站住!”宋寅一声喊,底下人呼啦啦堵在了门口,拦住了三人去路,“刚才叫得这么大声,真是吓死本大爷,把本大爷的心肝都吓得直颤,你们不打算给我一个交代吗?” “见过颠倒黑白的,没见过只黑不白的。”靳月冷着脸。 宋寅扯了唇角,笑得何其猥琐,“哟,嫌我黑?没事,你帮我生个小子,像你这么白白嫩嫩的,如何?本大爷,最喜欢这么白净的小妞!” “是吗?”靳月眸色陡沉,点墨般的两道眉不自觉的横挑。 突如其来的寒戾,让宋寅为之一怔,有那么一瞬,他好似看到了熟悉的眼神,像是记忆中的某个人的?一样的冷戾无温,生人勿近。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宋寅忽然问。 靳月想起了父亲说过的事,心想着,莫非宋寅认得她的姐姐?但瞧着他现在这副模样,又似乎并不熟悉,许是有一面之缘,又或者其他什么原因。 “让开!”靳月懒得搭理他。 明珠缓步朝着门口走去,家仆拦在跟前,被她一手一个,宛若丢抹布一般,随手丢到一旁,愣是腾出一条路来。 躬身行礼,明珠垂眸轻语,“少夫人,请!”  靳月带着霜枝往外走,心里舒坦多了,打不得宋寅,拿他手底下的人出出气也好。 骤见此情此景,宋寅勃然大怒,“把她们抓起来,敢在本大爷的地盘上这么嚣张,看我不扒了你们的衣裳!” “谁敢!”明珠冷然。 靳月环顾四周,一个个贼眉鼠眼,瞧着就不是什么好人,大庭广众之下都敢说这种话,可见平时没少欺男霸女,真真是天子脚下一恶霸! “你是觉得我不敢扒了你,还是觉得我不敢……” “宋寅!” 骤然一声响,惊得宋寅的脸色随即变了,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沉下去,渐渐的又苍白了几分,他站在原地,仿佛带了几分咬牙切齿。 有人策马而来,及至跟前快速翻身落马,其模样与宋寅有些相似,只是眉眼间英气逼人,脸部轮廓俊朗,乍一瞧颇有些正义凛然之气。 “大哥?”宋寅转身,方才的咬牙切齿消失了,这会又换上了嬉皮笑脸的神色,满面讨好,“你怎么来了?” 来的是宋寅的大哥,南王——宋烈。 老王爷逝去已久,膝下唯有两个儿子,嫡长子宋烈,妾室所出庶子宋寅。年纪相差无几,就因为嫡庶之尊,一个成了继任南王,被皇上重用,身负刑部侍郎一职。而另一个则成日的游手好闲,无官无职,宛若云泥之别。 “回刑部的路上,刚好看到你。怎么,想打架?”宋烈音色浑厚,“跟三个女流之辈动手多没意思,不如跟本王打,如何?还可以让你的这些废物们,一起上。” 宋寅没什么本事,文不行武不行,宋烈是南王之尊,他这个南王府二公子,算是寄人篱下,除非宋烈死了,南王之位空悬,否则宋寅永远都只是个二公子。 仰人鼻息的日子不好过,好在宋寅还算“能屈能伸”,当即笑了起来,“大哥说笑了,我就是在这儿逗她们玩,还真能跟三个姑娘家动手?我没这么下作。” “没有自然是最好的,都散了吧!”宋烈负手而立。 宋寅点头哈腰,“散了散了!赶紧的,看什么看?回家吃饭。” “三位姑娘。”宋烈拱手,“舍弟莽撞无礼,真是不好意思!” “多谢!”靳月转身就走,她现在最不愿意的就是跟这些王府里的人打交道。一个个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坏渣滓,都坏到了骨头里。 及至三人走远,宋烈瞧了一眼手执缰绳的随扈——江天,“你先去刑部,我稍后就到。” “是!”江天行礼,快速牵着马离开。 深吸一口气,宋烈疾步走进街头的茶楼里,上了楼便去了熟悉的雅阁,刚推开门,就听到了熟悉的咳嗽声,“你这身子,真是需要好好的锻炼一下,改明我请你狩猎如何?” 傅九卿临窗而坐,室内的火炉挑得旺盛,他身上却依旧覆着厚厚的大氅,一张脸白净如玉,连唇瓣上都没什么血色可言。 “是旧疾犯了?”宋烈坐在,屋子里太热,他伸手推了一下虚掩的窗户,“你是不是跟谁动了手,否则怎么会犯旧疾?” 傅九卿摇摇头,端起杯盏,似以茶代酒的敬了敬,“方才,多谢了!” “你我之间,用得着这么客气吗?”宋烈轻叹,“话说,傅家怎么忽然就迁回京都了?是衡州发生了什么事?还是说其他什么迫不得已的原因?” “没什么。”傅九卿放下手中杯盏。 宋烈抿口茶,“你别想瞒我,此前我费了多少唇舌,让你留在京都城,可你都没答应,来一趟,三五日就走了。一年到头的,在京都和衡州两地跑,你这身子能痊愈才怪!累的。” 傅九卿面无波澜,长睫半垂着,掩着眼底的流光,瞧着似乎心事重重的。 “放心吧,回到王府之后,我定会警告宋寅,让他少碰你的夫人。”提起夫人二字,宋烈犹豫了一下,“为何她也叫靳月?你就不怕燕王府那头……宋宴那小子,现在还没放弃呢。” “见过了。”傅九卿说。 宋烈慌忙放下杯盏,“真的?难道是这一次,宋宴从衡州回来,衡州……难道去傅家了?” “宋宴就住在傅家。”傅九卿淡淡的说,“好在那时候,我已经成了亲。再者,她跟那个靳月不一样,小王爷认错人了。” 宋烈眉心微凝,“当年那个靳月,见过她的人不多,出行皆是蒙面,也不知道是不是燕王府故意的。一边哄着人卖命,一边只留个名字给她,想想,也是真够狠的!” “不一样。”傅九卿眸色微沉。 宋烈愣了愣,每次这小子露出冷冰冰的神色,便是生气了。也是,他不该拿傅九卿的夫人,和一个死去的女子作比较,“当我没说。” “燕王妃生辰,请了我爹和我们夫妻两个。”傅九卿低低的咳嗽着,面上泛着异样的微红,瞧着委实不太舒服,“用意颇深。” 宋烈挑眉,“是燕王爷的意思,还是王妃的意思?” “是宋宴的意思。”傅九卿回答。 宋烈仲怔,“莫不是他……把你夫人当成了靳统领?” 傅九卿没吭声,只是身上的冷戾之气越发凝重,饶是宋烈坐在他对面,亦有种汗毛直立的感觉。 “可是,你已经成亲了,宋宴就算误认也该作罢!罗敷有夫,岂可窃夺?坏人姻缘,委实造孽!”宋烈端起杯盏,浅浅的喝一口。 却听得傅九卿低笑了一声,音色清冽无温,“你别忘了,燕王爷当年干了什么,燕王妃是怎么入的王府?” 宋烈“咕咚”一口茶灌进嗓子眼,捂着唇止不住咳嗽,“你、你怎么敢提?” “有其父必有其子,又不是做不出来。”傅九卿偏过头,视线落在窗外,外头的阳光斑斑驳驳的落在他苍白的面上,明明镀上一层暖光,却还是让人觉得冷。 霜雪在心,身在寒冬。 这话倒是实情,却没人敢说。 宋烈平息喉间的涩味,喘口气道,“我权当没听见,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以后也别再提了。否则传到了燕王的耳朵里,他那脾气,是会要人命的。” 傅九卿没说话,他也权当没听见。 见状,宋烈起身,“我赶着去刑部,你早些回去!若是以后真有什么事,差君山来说一声,不用亲自来了,免得到时候病情加重,还得赖我?” 傅九卿没应声。 知道他本就是这样冰冰凉凉的性子,宋烈也没再多说什么,快速出了门。 君山进门,“公子,王爷走了。” “盯紧点,二房那头不会安生。”傅九卿吩咐。 君山颔首,“您放心,都盯着呢!” 京都城内多达官贵人,若是二公子和三公子闹出点事儿来,会让人很头疼,傅家终究只是商贾之家,虽然有钱,可终究无权无势,在这权势中心,光有钱不足以让人,有底气在京都城保全自己。 钱,权,方可成势。 马车徐徐而行,有风撩起车窗帘子,傅九卿淡然扭头,如玉般的指尖捻定窗帘,望着窗外的朱漆大门。 偌大的宅子四周,到处都是守卫,一个个如同砌在高墙外的泥塑木雕,任凭风吹雨打,亦不会有丝毫动摇。恰值守卫换班,两支队伍交换得错落有序,没有半点凌乱之感,这种事一日两三次,早已娴熟至极。 朱漆大门上,贴着一张颠倒的“福”字,阳光下,透着满满的嘲讽之色。 目色渐冷,他终是缩了手。 帘子重新落下,再次将内外隔开。 靳月回到上宜院的时候,并未见着傅九卿的身影,倒是院子里,竟多了一架秋千,简直与之前那架一模一样。 旁人的秋千,至少能坐两人,可上宜院的秋千最为特别,那板子无论是宽度还是长度,都只够坐一人,若非要挤下两个人,定然是要摔跤的。 “少夫人,奴婢给您推秋千。”霜枝笑道,已将此前的不快,抛诸脑后。 靳月自然是满心欢喜,能在这里装秋千,定是傅九卿吩咐的。 “少夫人,您为何那么喜欢荡秋千呢?”霜枝问。 靳月想了想,“因为荡得高,看得远啊!” 傅九卿就站在院门口,眉心的阴郁散了不少,他没说话,只是披着氅子,站在院子里,看着霜枝推着秋千,那秋千上的女子笑靥如花,明媚得像是三月里的阳光,让人看着便觉得心里暖暖的。 “霜枝,再高点,再高点!” “少夫人,您可要站稳了!” “再高点,再高点……” 京都城的夜,繁华得不像话,天还没黑,灯火业已点亮。 靳月爬上了后院的墙头,坐在上头正好能瞧见长街上的灯火璀璨。 “少夫人,您可要小心哪!”霜枝仰着头,焦灼的在墙下走来走去,不断的拾掇着草地上的石块,万一少夫人摔下来……呸!不摔!不摔! “霜枝,护城河那边好漂亮。”靳月伸手指着,兴奋得不行,“京都城真好看!” 明珠走得飞快,及至墙下,躬身行礼,“少夫人,公子说带您出去看看护城河的夜景,您下来吧!” “真的?”靳月翻身落下,稳稳站定。 霜枝手一松,掌心的石头“吧嗒”落地,不敢置信的望着靳月,再看了看高高的墙头,“少夫人,您没事吧?那么高就跳下来了,膝盖不要紧吧?” 靳月愣了愣,“不疼!” “少夫人,走吧!”明珠垂眉顺目。 去逛一逛京都城的夜景自然是最好不过,靳月求之不得,只是坐在马车上等了很久,竟也没等到傅九卿,之前的好心情瞬时一扫而光,到了最后,什么兴致都没了。 傅九卿到底做什么去了? 殊不知。 宋家那位二世祖这会就在傅家的花厅里坐着,傅家的男人面面相觑,心里有些忐忑。 “傅九卿在哪?”宋宴冷着脸。 昨夜顾若离高热不退,拽着他不肯让他走,终究也是自己的侧妃,何况顾若离身份有些特殊,宋宴不想招惹麻烦,所以今日没能脱身。 现下终于得了空,宋宴便迫不及待的赶到了傅家,满心满肺的只想看靳月一眼,谁知……连傅九卿都没瞧见,更何况是靳月。 管家从外头走进来,行了礼才开口道,“小王爷来得不巧,五公子和五少夫人吃过晚饭就已经出门了,说是去了护城河边看热闹,具体在哪,底下人也不清楚。” 得,这就等于告诉宋宴,人在护城河边,你爱找不找。 在哪? 咱不知道。 护城河那么长,谁知道小夫妻两个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待着?何况人家是夫妻,爱去哪就去哪,没有哪条王法规定,夫妻两个不能夜游护城河畔! 宋宴黑着脸,二话不说拂袖而去,他是耐着性子,厚着脸皮来的,说是找傅九卿,其实就是想进傅九卿的院子,谁知…… 京都城内,谁不知道燕王府如今正得圣宠,敢得罪燕王府,简直是活腻了。 偏偏,傅九卿就是这样一个,活腻了的病秧子。 “小王爷?”傅正柏与管家送到了门口,“待犬子回来,我一定……” “不必!”宋宴翻身上马,头也不回的策马而去。 马蹄声声远去,管家皱了皱眉,“怕是气得不轻。” “他倒是有脸来!”傅正柏面色黢黑,拂袖转身,“关门!”  “那五公子……”管家愣了愣。 傅正柏瞪了他一眼,“你真以为我老糊涂了,瞧不出来你们玩的什么花样?关上大门,留着后门装装样子便是,都一把年纪了,还跟着小辈胡闹?” 老管家满是褶子的脸,漾开温和的笑,“就因为是小辈,才任由胡闹,若是旁人家的小辈,我懒得惯着!” “关门!”傅正柏轻叹。 管家点点头。 傅府的大门,重重合上。 靳月是被冻醒的,只觉得身上贴了个凉飕飕的东西,忽然间冷得打了个哆嗦,睁开眼却是在傅九卿的怀里。他的身子,一如既往的凉,夜风吹着,更是寒彻骨髓。 “傅九卿,你放我鸽子!”她缩了缩身子,睡意漫上眼皮。想从他怀里下来,可又懒得自己走回去,内心深处的矛盾与挣扎,可想而知。 末了,她低低的“哼”了一声表示自己的不满,声音很轻,很是柔和,带着半睡半醒时的浓重鼻音。 傅九卿低头,愈发将怀里的人抱紧,大有“你生你的气,我抱我的妻”之意。 不过,傅九卿抱得还算安稳,只是夜王的风有些大,到了上宜院门口,靳月便彻底醒了,“放我下去,我要自己走!” 傅九卿低眉望着怀里的人,暗夜中,眸中的幽凉远胜过冽冽寒风,冻得靳月当即垂下头,不敢再对上他的视线,耳畔是他那微不可闻的呵笑声。 都到了家门口,才想起来要自己走? 分明是不想让院子里的家仆们看见,就这点小心思,还想瞒过他? 靳月有些心慌,一路走来都没什么人,所以她便将就着让他抱回来,现在院子里肯定都是家仆。之前傅九卿牵着她的手,还被人指指点点的另一番,现在这般,若是被底下人瞧见……回头不定得传成什么样子。 “上宜院没有多嘴的奴才。”傅九卿眸色深深,抱着她进去。 “我真的可以自己走!”靳月抿唇。 微光中,傅九卿面色微白,眸色渐冷,“就这么不想让人看到你和我在一起?” 靳月愣了愣,她是这个意思吗? 可傅九卿这人执拗得很,你越不让他抱,他偏要抱,堂而皇之的越过院中,抱着她回了屋,这才将她放下。之后他便不再理她,顾自走到桌前,做着他自己的事情。 室内安静至极,只隐约能听到一两声,烛花炸开的响动。 靳月咬唇,责问的话到了嘴边又不知该怎么开口?今夜他骗她去马车里等了那么久,委实是他不对,可现在这副模样,倒弄得……好似是她没理一般。 “少夫人!”霜枝在门外轻轻的喊。 靳月皱眉,瞧了一眼全神贯注翻阅账簿的傅九卿,压着脚步,蹑手蹑脚的走出了房门。出去的时候,她如同做贼似的,一步一回头的瞧着他,生怕他会突然开口,拦了她的脚步。 到了门槛处,靳月几乎是逃命般窜出去的。 “什么……事?!” 音未落,眸先亮。 满院子的花灯亮起,各式各样的,有小动物的,也有各种花卉,五彩缤纷,一盏盏挂在树枝头,又或者挂在回廊里,连秋千那头也挂了两盏莲花灯,满院子宛若入了春,暖意瞬时蔓延开来,那种打心里欢喜的情绪,快速涌上靳月的心头。 “少夫人,喜欢吗?”霜枝提着一盏粉色的桃花灯,笑盈盈的上前行礼。 靳月有些发愣,“真好看。” “在衡州城的时候,少夫人没能去秋水榭赴宴,没瞧见街头的盛况,如今这满院子的花灯,会一直挂在这里,少夫人夜夜都能瞧见。”霜枝将手里的花灯递过去,“少夫人可欢喜?” 靳月点点头,笑靥如花,眸中缀满了光亮,“自然是欢喜的,那这些花灯是不是……都归我?” “少夫人是上宜院的女主子,自然都归您的。”霜枝笑说。 接过桃花灯,靳月笑得眼眶发涩,“真好看!” 风从窗口吹入,将室内的炉火吹得更旺盛。 修长如玉的手,提着上好的狼毫笔,笔尖已在纸上滴下墨色,他却迟迟未能落笔。坐在这个位置,能清楚的看到院子里的一切。 视线飘向窗外,耳畔是记忆里熟悉的笑声。 花灯璀璨,人比花灯更绝色。 好看,也好听! 君山急匆匆的进门,神色微恙,“公子,出事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2章 他在背后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城郊那块地,原是咱们去年就在准备的,打算用来盖酒坊的,就在一个时辰之前,京都府的衙役包围了酒坊,说是酒坊的后院埋着!”君山俯首。 傅九卿眸中黑白分明,仿佛泛着刀锋般的寒光。听得出来,君山的语速有些快,一个时辰内,消息从城外酒坊传到这儿,足见来人的速度之快,若非事态紧急…… “挖出来了?”他嗓音冰凉,像极了窗外的风,在寂冷的夜里,卷起地上的残叶一掠而过,毫不留情。 君山沉沉的应了一声,“是!” 傅家刚迁回京都,就出了这样的事情,显然太过巧合,虽然酒坊是傅家的,但设在城郊,京都府的人就算有所怀疑,也只会拿了酒坊里的劳工盘问。 “去看看!”傅九卿往外走。 靳月正站在秋千上,被霜枝推得老高,夜风嗖嗖的从耳畔过,吹得鬓发翻飞,发梢甩在脸上的时候,有些刺刺的疼,但无碍于她的好心情。 骤见着傅九卿披着大氅,急急忙忙的往外走,靳月当即喊了声,傅九卿未有理睬,大步流星的往外走。 霜枝赶紧扶着秋千,连续晃荡了几次,秋千才停下来。 “傅九卿!”靳月跳下秋千,拎着裙摆就追。 “少夫人,您慢点!仔细脚下!您当心脚下!”霜枝疾追,少夫人惯来跑得飞快,她一直都没能追上,只能祈求少夫人别跑太快。 所幸,公子身子不好,又或者是听得了身后的喊声,刻意放慢了脚步。 “傅九卿,你去哪?”靳月一把拽住他的衣袖,喘着气笑问。 傅九卿停下脚步,回廊里的灯笼被风吹得左右摇晃,那昏黄的光倾泻下来,让她额角的薄汗,泛起了细碎的光。 见他冷着脸不说话,靳月慌忙撤了手,知道他不喜欢被人碰,大概是生气了。 袖口的力量骤然撤离,傅九卿的面色愈发冷了几分,一言不发继续往前走。  好在靳月有这不折不挠的好性子,你不说话,她便一直跟着你,直到你回答了问题位置,反正……他又没有说,让她别再跟着。 到了马车跟前,车夫刚放好杌子,傅九卿还没来得及抬腿,靳月已经连蹦带窜的越过他,钻进了马车,速度之快,让所有人都愣了半晌。 霜枝呼吸微促的看了君山一眼,把少夫人拽出来? 傅九卿没说话,优雅的踩着杌子进了马车,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要出城!”君山皱眉,少夫人身边不能没人伺候,便让人驱了辆青布马车出来,“你坐这辆,一道去!” “嗯!”霜枝点点头,快速爬上马车。 大半夜的出城,自然是有急事。 靳月之前在马车里睡了一觉,这会精神得很,京都的每一处,她都倍觉好,能走就多走,能看就多看,自然不会放过任何的机会。 “出什么事了?”靳月伏在窗口,说这话的时候,视线一直落在外头,马车沿着护城河畔出城,京都城与衡州不一样,宵禁只是城门口守卫换班前后的一个时辰。 其他时候,别走正门,走偏门便是。   靳月没听到傅九卿回答,倒是觉得脖颈后凉飕飕的,就像是冷风倒灌,忽然的一盆冷水泼在了脊背上,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 快速转身,她的视线正好撞上他投来的冷冽目光。 羽睫当即垂下,靳月不自觉的眨了眨眼,“不能问,我便不问。” “过来!”他嗓音微冷,敛了视线,往自己身边的位置瞧了一眼,然后淡淡然的别开。 靳月深吸一口气,也不知自己又是哪里惹到他了,小心的挨着他坐下。 她此前在院子里闹得欢,又追着他跑了一阵,坐下来的时候,身上散出的暖意,让傅九卿唇线不自觉的抿紧,喉间滚动了一下。 “是不是发生什么急事?”靳月眨着眼睛问。 傅九卿眸色深深,修长的手指轻轻捏着眉心,“为什么要跟着?” 靳月想了想,好不行? 不过,她怕自己说了实话,依着傅九卿那怪脾气,一不高兴得给她扔出车外,当即一脸诚恳的说,“夜里那么冷,你又身子不好,大半夜的出门,我自然是要看着点的,有什么事,我也能帮忙。” 瞧着某人刻意伪装的诚恳,嘴里说着一本正经的话,眼神却那样闪烁,真该给她面镜子,让她自个照照看,这演技是有多嫩! 不过,傅九卿并未拆穿他,只是惩罚似的伸手拨弄着她的青丝。 他修长如玉的指尖,一圈圈的缠绕着如墨青丝,扯得她有些轻微的疼,迫使她不得不更靠近他一些,此前是比肩挨着,这会就快贴上去了。 “疼……”她轻说,眨着眼巴巴的瞧她。 傅九卿压根不去看她,直接忽略了她的示弱,若无其事的把玩着她的发,到了后来干脆张开手,探入了她的发髻里,肆意的搅动着,扯得她发根都疼了。 “你干什么?” 靳月终是忍不住,压着嗓音,喊出来。 如此,傅九卿才松了手,解开身上的氅子系带,随手丢在了桌案上,斜斜的倚在软榻一边,胳膊搭在了软榻的木扶手处,目光幽邃的盯着案头的灯笼火,“城郊外的酒坊出了事,说是后院里挖出尸体。” 车内极为安静,风撩动着车窗帘子,拍打着镂空缕花窗户,发出一阵阵碎响。 靳月眉心微凝,抿唇望着傅九卿,他正侧对着她,露出那张线条流畅的精致侧颜,光亮落下,轮廓冷毅而极尽清贵。 到了城郊酒坊外,马车停在僻静处,酒坊内外都有府衙的人看守。 傅正柏这会应该也是得了消息,正在赶来的路上,不过,他今夜正好与城中的富贾有事商议,所以会来得比傅九卿晚一些。 “五公子!”门口的家仆赶紧行礼。 府衙的衙役面面相觑,有人快速进去通报,不多时便有衙役领着傅九卿等人往内走。 一进门,靳月便用力的吸了两口气,冲着身边的霜枝低声道,“好香的酒!” 霜枝小碎步靠近她,“少夫人莫要着急,奴婢待会告诉您。” 靳月点点头,便没再说话。 大厅内外,站满了人。 外头站着酒坊里的工人,内里站着府衙的人。 管事的是师爷和捕头,虽说出了人命案子,但若是事事都要知府大人亲力亲为,也是不太可能的。 “这位是我们傅府的五公子和五少夫人,师爷若是有什么事,可与我家公子好说。”酒坊的管事躬身行礼。 被称为师爷的男子,徐徐站起身来,一袭青衣长褂,头戴方巾,细细打量着眼前二人。 一男一女,男的貌若潘安,女的眉眼清秀。 “在下乃是京都府,知府大人座下师爷,安康成。”安康成单手负后,委实一派文雅学儒之风,“这位是府衙的罗宗——罗捕头,就在几个时辰之前,府衙收到密报,说是你们的酒坊之中,有人杀人匿尸,藏于后院之中。” 傅九卿声音低沉,“是何人密报?” “不知,是个孩子送的告密信,罗捕头已经盘问过,那孩子是个街头乞丐,根本没看到放信之人,是隔着墙丢过来的,还给了那孩子一点银子。”安康成说这话的时候,视线一直在傅九卿的脸上逡巡。 靳月眉心微凝,这表示他在试探傅九卿。 可惜啊,傅九卿是什么人?冰窖里抬出的冰雕美人,除了冷眼冷脸,能给半点表情浮动,都算她输! “后院什么地方?”傅九卿问。 到了后院的时候。 傅九卿在回廊里顿住脚步,没有快速上前,一言不发的环顾四周,眸色凉薄如夜。 靳月往前走了一步,却被霜枝悄悄拽了一把。 “没事的!”靳月拂开她的手,缓步走到了台阶处,“就挖了一个坑,便找到了尸体?” 安康成和罗宗面面相觑,是这个理儿。 偌大的后院,摆放着不少杂物,空酒坛子,空酒缸,各种木料、碎裂的陶片垒砌在墙角,那个长方形的大坑就在墙角位置,无遮无挡,无树木花卉,无任何的标志物件。 周遭灯火通明,虽然不似白日里明亮,但是该看清楚的,还是能看清楚。 “少……”君山正欲开口。 傅九卿一个眼神剜过来,君山当即闭了嘴。 靳月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总觉得这种事,好似自己以前也做过,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坑边,徐徐蹲下身子。墙是旧墙,土也是旧土,附近似乎都没有被翻动过的痕迹,尸身显然不是近期埋下去的。 “这酒坊是新建的,还是旧宅子改的?”靳月转身问。 酒坊的管事瞧了傅九卿一眼,见着自家公子都没说什么,这才躬身回答,“原就是旧宅,后来傅家买下了这块地,便将宅子改了改,充作了酒坊。” “原是谁的宅子?”罗宗忙问。 管事想了想,“这原是城中白家,白员外的产业,这两年白家的茶叶生意不太好,急需银两周转,只得贱卖了此处。安师爷,罗捕头,这里此前发生过什么事,咱们委实不知情!还望诸位,明察!” 安康成没有应声,只是缓步朝着站在坑边的靳月走去,“五少夫人似乎颇懂?” 靳月挠挠眉骨,悄悄睨了傅九卿一眼,察觉到他缓步行来,赶紧朝他走去,免得跟别的男人站在一处,这成了精的狐狸,回家之后又得找她麻烦。 “不懂不懂,我瞎说的。”靳月站在傅九卿身边,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一直落在他脸上。还好,傅九卿神情正常,未见寒意!  “关于旧坑之事,罗捕头已经让人回城去找白家的人核实,只不过出了人命案子,咱们必须得按照章程办事,绝不冤枉一个好人,但也绝不放过一个凶手。”安康成负手而立。 傅九卿点头,“在理。” 蓦地,靳月揉了揉鼻子,狠狠打了个喷嚏。 “少夫人可是冻着?”霜枝忙问。 靳月摇头,“没有,我不觉得冷,只是……有股怪味!” “尸体有些年头了,肯定是有味。”罗捕头解释。 “但是此处空旷,也散了不少。”君山说。 靳月摇摇头,扯了扯傅九卿的衣袖,“你有没有闻到一股骚味?” 傅九卿眉心陡蹙,眸中晦暗不明。 “骚味?” “只有腐臭味,没闻到什么骚味!” “哪来的骚味?酒味和腐臭味混合在一起,也不至于是骚味。” 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轻捏起靳月的下颚,傅九卿弯腰,低头对上她明亮的眼,冰冰凉凉的指腹摩挲着她的肌肤,音色略沉,“在哪个位置?” 靳月原以为,他定也会像那些人一样,怀疑她信口胡诌,毕竟妇人之言,不足为信。没想到,他竟然……真的信了?? “就在墙角的那个位置。”靳月斩钉截铁的回答。 傅九卿松了手,站直了身子,面色清冷无温,眸光带着瘆人的寒意,“去找出来!” 靳月点点头,终是指了指墙角的一块干净的石头位置,“就这儿!” 一块石头? 先上来的是罗捕头,凑近了仔细的嗅着,眉心微凝,“哎呦,好像真的有股味儿,像是尿骚味。” 一般来说,人的尿骚味不会这么重,毕竟此处空旷,何况……谁还能跑这空地上来撒泡尿,若是真的憋急了,定是寻个僻静处,或者没人的犄角旮旯,哪怕是树底下都比这儿来得体面。 安康生也觉得怪,“去问问!” 罗捕头点头,让底下人去问问,看谁在这儿撒过尿。 不一会,衙役来报,说是没人在这儿撒过尿。 “前几日下过雨,就算有……也该冲散了,不可能还到现在。”安康成愣了愣,“除非是刚留下不久!” “味儿这么腥,应该是动物的。”靳月自言自语。 脑子里忽然冒出一样可怕的东西,下一刻她忽的又一个喷嚏,面色微微泛青。 “送少夫人回去!”傅九卿眸色幽幽的盯着她。 靳月抿唇,知道他大概不太愿意,她插手这事,当即点头离开。走的时候,靳月又回头看了一眼墙角的位置,心里觉得莫名的怪异,但一时半会的又说不上来是因为什么。 她望了望傅九卿,只看到一袭白衣立在夜色中,分外耀眼。 “少夫人,走吧!”霜枝催促。 靳月点头,抬步离开。 屋子还算干净,只是酒坊里的屋子,关上窗也能闻出被酒味浸染过的气息,淡淡的,却时不时的往人的鼻孔里钻。床榻上放着墨狐大氅,瞧着很是眼熟。 “这不是……”靳月诧异,伸手去摸了摸,油光水滑,的确是上好的墨狐氅子,“是傅九卿的氅子?” 难怪她方才见他一袭白衣,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原是他少了这护身的氅子。 “公子说,酒坊里的被褥都带着酒味,饶是新作的褥子亦不外如是,少夫人许是会睡不惯,可以用这氅子将就一夜!”酒坊的管事躬身行礼。 底下人提着热水进了屋子,然后将炉火升起,快速合上房门离开。 霜枝到了点热水在水盆里,“少夫人,您洗把脸歇着吧!外头的事,公子会处理妥当的,一会老爷定也能赶到,您放心就是。” 靳月没说话,只是坐在床沿,伸手摸着油光水滑,厚厚的大氅。 他时刻都披着这氅子,双手依旧那么凉,可见是真的畏寒怕冷,外头的风那么大,现下没了这氅子,怕是要冻坏了吧? “少夫人?”霜枝将帕子递过去,瞧着发愣的少夫人,心下微恙,“少夫人,您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此前少夫人在院中打了两个喷嚏,霜枝心惊,难道少夫人受了寒,所以……她颤着手想去摸靳月的额头,可又不敢真的伸过去,毕竟主仆有别。 “傅九卿住哪间屋子?”靳月问。 “哦,奴婢倒是忘了,要跟您说一说这酒坊的事,少夫人莫要着急。”霜枝忙道。 眨着眼睛,细细瞧着自己少夫人,神志清楚,应该没什么大碍吧?! 靳月抱紧大氅,“你说,我听着呢!” “这酒坊里酿的酒,都是运往京都城附近的,用的酿酒方子,是对外保密的。傅家的果酒产业做得最好,各处都建有酒坊,每处都有不同的特色,京都城这儿,数桃花酒最为出名。”霜枝说得头头是道。 在靳月听来,就跟早早背下来似的,如数家珍般熟练。 “傅家回到京都的消息一传开,京都城内必定有人不高兴。”霜枝撇撇嘴,“难保不会惹出点阴招,对付咱们傅家,所以少夫人以后定要小心。” 靳月眉心微挑,“傅九卿让你背这些东西,你怕也费了不少精力,勉强通过考验。” 霜枝张了张嘴,终是没能想出合适的话来,只得讪讪的喊了声,“少夫人……” “他住在何处?”靳月接过霜枝手中的帕子,擦了把脸,人也清醒了不少。抱着大氅,喝了口水,靳月大步流星的往外走,“带我去找他。” “奴婢不熟!”霜枝忙跟上,“奴婢也是头一回来。” “他让你背下说辞,竟没让你背下酒坊的地形图?”靳月皱眉。 霜枝摇摇头,软着声音低语,“是君山让背的,不是公子……” “还不都一样?”靳月抱着大氅走在二楼的回廊里,长长的回廊也不知通向何处,楼上那么多房间,底下还有那么多房间,这边是蒸场,那边是酒糟池,还有用来烧制酒坛酒缸的泥窑。 别看杯酒入喉来得痛快,酿酒过程却是丝毫马虎不得,错了一点,酿出来的酒,味道就会完全不一样。  “到底……在哪?”靳月犹豫了一下。 因为后院出事,原本在酒坊里干活的工人都被带到了前厅待着,所以这附近空空荡荡的。屋舍都差不多,靳月绕了一圈也没瞧见半个人影! “你真的不识得路?”靳月问。 霜枝摇摇头,“奴婢没来过。” “少夫人?”酒坊的管事行了礼,“您怎么在这呢?” “管事,我要找傅……嗯,找我家相公!”靳月抱紧怀中的大氅,“他在何处?” 管事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少夫人与公子真是鹣鲽情深,委实一刻都分不开,您跟着,老奴这就您过去!” “谢谢!”靳月领着霜枝,屁颠颠的跟在后面。 绕了一圈,回到自己之前住的地方,再沿着回廊往后走…… 靳月顿住脚步,不敢置信的望着管事,“你家公子跟我……住对门楼?”  “对!”管事点头,“怎么,少夫人不知道?” 靳月讪讪的闭了嘴,知道就不会迷路了! 果然,君山就在门口守着,见着靳月过来,君山行了礼,面上没有半分诧异之色,“少夫人!” “他在里面?”靳月问。 君山颔首,轻轻推开房门,“少夫人请!” 管事行了礼,赶紧退下,霜枝亦是止步不前,独放了靳月一人进去。 身后的门,被轻轻合上,屋内烛火微弱,傅九卿身着单薄的中衣,正捻了铜剔子,轻轻挑着火炉里的炭火,屋子里暖洋洋的,很是舒服。 “过来!”他没抬头,依旧做着手中的事。 靳月抱着大氅走过来,“我觉得,你肯定是故意的。” “今夜之事不是偶然,是有人刻意为之。”修长的指尖捏着铜剔子,漫不经心的把玩着。俄而,他抬了手,细瞧着铜剔子的尖端,炭火炙烤,漆黑一片,再回头看向靳月之时,眸中唯有化不开的冷鸷。 靳月紧了紧怀中的大氅,只觉得他那双眼睛,比他手中的铜剔子还要黑上几分,幽沉如夜,不见半分光亮,“你知道凶手是谁吗?” 说出这话时,靳月眉心一皱,小脸瞬时露出不悦之色。 每次都被他带偏,总被他成功转移话题,真是……太没出息! 她原就纤瘦,即便这些日子精心养着,还是瘦,尤其是抱着大氅时,露出纤细的皓腕,腰肢微微前倾,愈显得后腰处,弧度弯弯如月,让人很想…… 眸中沉郁微淡,傅九卿敛了眸,走到桌案前端起杯盏,喝了口水,这才开口继续道,“把氅子放下。” “好!”靳月这才想起自己还抱着大氅,赶紧跑到床前,将大氅放在了床榻上,放下的那一瞬,她仿佛想起了什么,微微站直了身子,眉心微皱的瞧他,“你的床榻上,为何只有褥子,没有被子?” 傅九卿原是背对着她,听得她口吻中的质问之意,幽然转过身看她,修长的手,握紧杯盏,被青瓷杯盏映衬得,宛若白玉似的。 他就这样凝了她半晌,才淡淡道,“这不是,送来了?” 靳月:“……”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3章 和靳月打架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靳月反省了很久,怎么回回都上当,回回都被算计呢?后来她瞧着站在烛光里,白衣胜雪的傅九卿,宛若醍醐灌顶,总算想明白了! 因为他是傅狐狸啊! 傅九卿缓步走到床边,挨着她坐下。 轻哼一声,靳月默默的朝着床柱挪了身,想明白是一回事,生气又是另一回事。 寒意从身边漫上,像是藤蔓,从最薄弱的位置开始缠绕,一点点的浸透肌肤,一点点的渗入骨血之中,蜿蜒至心头,以至于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阴测测的感觉,让靳月不自觉的乱了呼吸,终是慢慢扭头看他。 傅九卿目不转睛的看她,那双阴鸷的眸,泛着森森寒意,如妖似孽的脸上,蒙着淡淡的薄霜,饶是再旺盛的暖炉火,亦无法消融。 靳月缩了缩身子,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慢慢挪回原来的位置,速度极轻极慢。她咬了唇,紧了紧藏在袖中的手,“你又诓我!” “我有说过,让你跟着来?”他问。 靳月摇摇头。 傅九卿又问,“我有说过,让你来找我?” 心里发虚,靳月别开视线,羽睫半垂着,继续摇头。 “那何来诓你之说?”傅九卿反唇相问。 靳月:“……” 来酒坊,是她非要跟着的,自己钻的马车。 去休息,是她非要送大氅,一路找到这儿。 思来想去,从始至终,他真的半句要求都没有,一直是她死赖着不放,好像真的跟“诓骗”二字沾不上边。 “既然没有诓你,那你这般诬陷自己的相公,该当如何?”傅九卿的速度也快,话音刚落,胳膊已环上她的腰肢。 别看他手指修长,根根如玉,力道也不小,掐着她腰间的肉,让她快速绷直了身子。两人原就靠得近,她快速一绷,整个人都贴进了他怀里。 他未用力,她已投怀。 呼吸一窒,靳月猛地抬头看他,正好撞进他幽邃的眼眸之中。墨色的瞳仁里,无光无月,唯有她一人的光影,装得满满当当,再也塞不下其他。 傅九卿微微敛眸,俯首在痴愣的人儿唇上,轻轻啄了一下。原是想浅尝辄止,可有些事儿,不是你想你不想,就能收放自如的,偶尔也有难以自控的时候。  如同凉凉的小蛇,游走在唇齿间。 待靳月反应过来,快速推开他,连退数步,直到后背撞在了桌角才停下,一张脸已然红到了耳根,连白皙的脖颈上,也微微泛着烛光色。 烛光里,某人眸色猩红,那双美丽的桃花眼中,透着嗜血的妖冶之色,好似要将她生吞活剥! 怀里一空,那凉意就好似冷风倒灌似的,快速涌入怀中,他掌心里的濡湿,宛若瞬间凝成了薄霜,让他脖颈处的霞光色,快速消退,终恢复回最初的凉薄之色。 “回来,睡吧!”沉寂了许久之后,他才开口。 靳月揪着自己的衣襟,她还没做好准备,何况这是酒坊,万一有人过来……思及此处,面上又是一阵滚烫。 “要我去抱你过来?”他问,嗓音微寒。 靳月摇摇头,徐徐走回了床沿。 “躺进去。”他音色清冷,“不碰你。” 靳月一愣,连衣服都未脱,踢掉鞋袜便爬了进去。躺下之后,她慌忙翻身背对着他,在家里的时候,他们也是经常这样的。 温暖的大氅,覆住了二人的身子,傅九卿闭上眼平躺着,也不管身边的某人,是蜷是弯。 夜里的时候,靳月觉得热,每次都是这样,屋内热得像火炉,被窝内亦是热得灼人,就像是架在铁板上炙烤似的,唯有身边那一丝丝凉意,方能解去这份燥热。 清晨的光,从窗外泄进来。 身边凉凉的,正好消暑,她又往凉处拱了拱。 下一刻,脑子忽然清醒,她忙仰头去看。 “醒了?” 嗓音低沉,带着秋日清晨,独有的丝丝寒意。 靳月这才意识到,自己像抱着大木桩似的,死死抱着傅九卿的腰,心下一惊,当即坐起身来,满脸皆是无辜与不解,她怎么又跑他怀里来了?    听得屋内有动静,早早等在外头的霜枝和君山忙不迭开口,“公子和少夫人可是醒了?” “进来吧!”傅九卿应声坐起,视线淡然掠过她,轻飘飘的落在了别处。 霜枝端着水盆进门,也不敢抬头瞧着两位主子。 屋内很是安静,一直到吃过早饭,君山才开口道,“老爷昨儿连夜赶来,府衙的人则连夜回城,去追查酒坊旧宅的事情,应该马上会有消息。” 听得这话,靳月便明白,为什么她前脚一走,傅九卿便也跟着回屋休息,原来是家公来了。只是此事,他只字未提,她委实半点不知情,即便问了又如何,他一招四两拨千斤,吃亏的又是她。 吃过饭,靳月便跟在傅九卿身后,慢慢悠悠的去前厅。 厅内。 傅正柏面色凝重,安师爷和罗捕头亦是静坐无语。 见着傅九卿进来,傅正柏长长叹了口气,“白家出事了。” 靳月心头一紧,出什么事了?她快速去看身边的傅九卿,却见着他淡然自若,躬身冲着厅内三人拱了拱手,便淡淡然的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我们赶到白家的时候,提及了酒坊旧宅之事,白家的仆人当即领着咱们去找白家老爷——白振。”罗捕头娓娓道来,把之前说过的话,重新复述了一遍,“谁知道……白振死了!” “死了?”靳月骇然。 怎么会这么凑巧? “是!”罗捕头点头,“原本只是寻常的询问,若白家不知情,此事便是你们傅家之过,到时候咱们府衙会重新梳理追查。可现在白家的当家人也死了,这事儿就没那么简单了!” “是怎么死的?”傅九卿音色沉冷。 安师爷叹口气,“悬梁。” 悬梁? “人离凳子半尺高,估摸着是跳上去吊死的。”罗捕头音色嘲讽,说完又是一声轻叹,连出两条人命,谁的心里都轻松不得,“尸体已经被衙门的人带走,现在要请两位,跟咱们回一趟衙门。” “父亲年迈,酒坊之事皆是我一人处置,有什么问题,我来担当!”傅九卿不紧不慢的开口。 傅正柏正欲开口,可瞧着傅九卿那副沉着从容之态,话到了嘴边,也只能咽回去,“酒坊的确是犬子在处理,但若是真的有什么事,我傅正柏是傅家的当家人,又是当爹的,责无旁贷。” 安师爷当然听得出来傅正柏的护子之意,点了点头,便拱手离开。 酒坊自然得暂时被封,毕竟是出了人命案子,虽然事情出在郊区,原是可以封住的,但牵扯上了白振的案子,这事儿很快就在京都城内传扬开来。 傅家是商贾不假,但傅家的影响力也是不可小觑的。谁不知道衡州傅家,富可敌国,近两日才从衡州迁回京都旧宅。    哪晓得,刚回来就出了这样的事。 傅九卿进了知府衙门,靳月也没走,紧赶着跟上,怕府衙的人不允,干脆拽了他的衣袖。 对此,傅九卿没多说一句,也未多看她一眼,好似全然未觉袖口处的力道,跟在安师爷和罗捕头的身后,进了王法大堂。 “郡主?”庭芳诧异,见着小郡主忽然冲进了府衙大门,当即愣了一下,俄而快速疾追,“郡主,您怎么了?郡主?” “我看见他了!”宋岚跑进了府衙。 谁不认得燕王府的小郡主,自然也没人敢拦着,免得惹祸上身。 因着不是正式升堂,只是作为寻常的过堂应讯,京都府的知府——苏立舟亦未摆什么架子,左右退下,唯有师爷和捕头在侧。 “傅公子不必客气。”苏立舟道,“此前傅老爷来过,对于此事,本府大致清楚,只是你既说酒坊之事为你一人操持,免不得要问问你。” 傅九卿颔首,躬身作揖,“草民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苏立舟点头,拂袖落座,“本府问你,两年前收了这白家旧宅,可发现有什么异样?” “没有。”傅九卿摇头,“彼时白家老爷和公子,神色正常,并无什么异样,若知府大人非要问什么异样,倒是有一点,不晓得知府大人可知道,城外那几年闹过鬼?” 苏立舟眉心微皱,“本府知道这件事,只不过鬼神之说太过荒诞,当不得真!” “那是因为没出什么事,所以知府大人便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傅九卿眸色幽沉,墨色的瞳仁里泛着些许寒意。 被他这么一看,苏立舟倒是生出几分心虚来。 诚然如此! “在白家宅子转卖之前,一直有女鬼之说流传。”傅九卿深吸一口气,“后来白家宅子落到了傅家的手里,这事儿就没人再提了。” 苏立舟愣了愣,扭头望着自家师爷。 安康成想了想,眸色微沉,“傅公子的意思是,当年这场谣传,可能跟今日这具尸体有关?” “仵作验过,是一具女尸。”罗捕头眉心微皱。如果真的如傅九卿所言,闹鬼之说和女尸连在一起,还真是有几分道理的! 三人面面相觑,一时间谁都没说话。 “郡主?郡主!” 骤听得外头一声喊,苏立舟当即站起身,面露骇然之色,“什么郡主?” 用脚趾头想想,都能想明白,整个京都城内不过几位郡主,但是敢擅闯知府衙门的,似乎只有一位……燕王府小郡主?! 靳月骤然想起之前在城外林中,遇见的蛮不讲理的女子,心下微惊。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门口。 小郡主宋岚,捏着马鞭大摇大摆的进门,一眼便瞧见了站在大堂一侧的傅九卿,眸光瞬时放亮,“你竟会出现在这里?” 此前兄长诓她,说是他走了,后来宋岚便让人去打听,这才知道那夜在城外的乃是傅家之人。可傅家离开京都那么多年,谁也不晓得傅家现在的情况。 宋岚到底也是个女子,尤其是在处理某些问题上,终是不敢像平时这般大张旗鼓,何况那个类似靳月的女子,也在傅家,所以…… 然则,还不等宋岚高兴起来,便看到了站在傅九卿身边的靳月。 那天夜里,看得不清楚,尚且吓得她语无伦次,落荒而逃。 今儿,外头阳光甚好,斜光落在靳月的脸上,让她的五官轮廓变得格外清晰,连眼睑处的睫毛,都是那样清楚分明。 宋岚见过一次,所以此番有了心里准备。 但是后面跑进来的庭芳是全然没准备的,乍一眼见着靳月的时候,庭芳一口气没上来,喊了句“鬼啊”便直挺挺的躺在了地上。 “哎哎哎!”罗捕头慌忙让人上前,这厢还来不及给郡主行礼,郡主的丫鬟就晕了,自然得赶紧抬下去,又手忙脚乱的让人去找大夫。 “郡主!”苏立舟行礼。 宋岚没吭声,瞧着庭芳被人抬下去,面上露出冷然之色,俄而又盯着眼前的傅九卿不放,“你们都下去,我跟傅公子有话说。” 苏立舟刚要开口,却被师爷拦住,只得赶紧撤了出去。 霜枝和君山在外头候着,未敢靠近,这是主子们的事儿,没有主子吩咐,他们就算有心护主也不敢往上冲,毕竟……对方身份尊贵,闹不好是要惹出大祸的。 “你是他的什么人?”宋岚马鞭直指。 靳月瞧了一眼身边的傅九卿,“明媒正娶,你说我是他什么人?” “夫人!”傅九卿言简意赅,声音里透着冷,是那种真的冷。即便站在他身边,也能感觉到脊背上爬起的阵阵寒意。 靳月知道,他这是不高兴了,面上没有表露出来,多半是顾忌小郡主的身份,但若是真的要翻脸,傅九卿未见得真的怕过谁。 宋岚咬着后槽牙,“你到底是谁?为什么……” 为什么长得跟死去的那个贱人一模一样?可有些话,终究是不敢说明白的,当年那件事……费了多大气力平息下去,宋岚心知肚明。 “哪有这么多为什么?男未婚女未嫁,最是正常不过。”靳月算是看出来了,这小郡主摆明了对傅九卿有意,瞧着她那双灼灼的眸,好似恨不能吞了傅九卿似的,让靳月打心里觉得不舒服。 下一刻,靳月往前迈了一步,梗着脖子挡在了傅九卿面前。这副样子,就好似那天夜里,他将她挡在身后似的,带着清晰的目的性! 傅九卿原就没在意,压根懒得去看宋岚一眼,骤见着自家那位忽然不高兴的堵在自己面前,他的唇角止不住弯了弯,身上的寒意瞬时消散了不少。 原来,她也是在意的? 宋岚目光狠戾,直勾勾的盯着靳月的脸。 以前的靳月,灰头土脸的,因着每日出任务,走哪都是一身轻装,成日穿得不是黑就是灰,从不穿清浅之色。冷剑在手,一副死鱼脸。 宋岚最是讨厌她装模作样的冷冽,好似真以为替王府做了不少事,便了不得了,忘了自身何其卑贱,最后还厚颜无耻的惦记着小王妃之位。 死了,也是活该! 而眼前的靳月呢? 眉眼清秀,点墨般的眉微微挑起,杏眸含嗔,一袭浅碧色的罗裙极衬她的肤色。腰间缎带盈盈轻握,极尽纤秾合度,尽显腰身婀娜。 这样的靳月,让人瞧着很是温婉,极为舒服,尤其是她笑得时候,眼睛里好似有细碎的流光,纯粹得叫人舍不得挪开视线。若她带了情绪,鼓鼓囊囊的腮帮子轻轻一动一动,让人无法狠下心肠对她。 宋岚紧握着手中的鞭子,不管是谁长了这张脸,都该死! “我在问他,你回答什么?”宋岚的鞭子旋即甩了过去。 这次靳月倒是不等傅九卿动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提起一旁的凳子,当即迎了上去。 宋岚的鞭子是加了力道的,鞭子落下的那一瞬,凳子被狠狠打碎,趁着这空档,靳月丢了凳子腿,徒手便抓住了鞭子。 力道碰撞,一条鞭子两个人拽着。 靳月知道自己的力气大,但这会也不敢马虎,愣是将鞭子拽得紧紧的,免得这毒蛇又开始咬人。 “你、你放手!”宋岚抽了几下,竟没能抽回来。 若她不是靳月,为何会有这般能耐? 宋岚想起了多年前,自己也曾对靳月动过手,可后来呢?靳月只出了两指,面不改色的夹住了她的鞭尾,她便动弹不得,怎么拽都拽不动。 当日的羞辱感,在此刻彻底迸发,宋岚咬着牙想将马鞭拽回来,谁知她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靳月仍是站在原地没动,那副略带诧异的表情,像极了无言的嘲讽。 “你放手!”宋岚嘶吼。 靳月被她这大嗓门吓了一跳,慌忙撤了手。 宋岚原以为她不会这么轻易撤手,谁知靳月不仅撤了手,还撤得突如其来,以至于宋岚压根没准备,而她身后就是台阶。 在所有人始料不及的目光中,宋岚翻身,咕噜噜的滚下台阶,四脚朝天的仰躺在院子里,疼得她捂着自己的腰,疼得花容失色,面容扭曲,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郡主郡主!”苏立舟赶紧冲上来,“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把郡主扶起来!哎呦,快找大夫,快、快送郡主回王府,快!” 衙役们赶紧抬了担架过来,七手八脚的将宋岚放上了担架。 宋岚原想爬起来,然则腰间剧痛,别说是爬起来,便是喘口气都疼得厉害,哪里还有气力去教训靳月,不待她说什么,苏立舟便命人快速将人抬回燕王府。 眼见着宋岚离开,苏立舟悄然抹去额头的冷汗,“吓死人了!” “大人,您该亲自送回去,也好亲自解释!”安康生低低的提醒。 苏立舟恍然大悟,“对对对,本府这就去!” 安康生清了清嗓子,指了指院中的衙役,“你们、还有你们,都跟着知府大人一起去,若是燕王府的人不相信,你们也做个人证。” “是!” 于是乎,苏立舟拎着袍子就往外跑,身后跟着一大波衙役…… 傅九卿勾了勾唇角,眸色幽幽的睨了半低着头的靳月,“打都打了,这副表情做给谁看?” “是她让我放手,我才放手的。”靳月鼓着腮帮子,“我不是故意的!” “嗯,你是有意的。”他握住她的手腕,冰凉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掌心,“疼吗?” 掌心虽然没划破皮,但有一条深深的红印。 谁都知道,宋岚会点功夫,所以抽拉的力道绝对小不了,所幸靳月是自己放的手,否则……掌心都能给你拉开一条血口子。 “有点烫,不太疼。”靳月如实回答。 不止不太疼,他的指腹凉凉的,抚着她发红的印痕,真的特别舒服。 “我是不是又闯祸了?”靳月抿唇,指尖微缩。 傅九卿干脆握住她的手,带着她往外走。 “哎哎哎!”安康生当即上前拦阻,“傅公子,此事是因你们而起,你们可不能走。” “师爷让知府大人亲自去解释,又特别交代了衙役做人证,不就是为了平息此事吗?”傅九卿紧了紧掌心里的手,她滚烫的掌心里,泛起浅薄的濡湿,让他的面色旋即沉了下来,眼神亦泛着诡异的邪冷,“若还有什么事,可来傅家寻我。傅九卿,随时奉陪!” 安康生原以为这傅家的公子,瞧着病怏怏的,定然是柔弱之人,谁知道……此人心有玲珑,目光如刃,看人之时,那凌厉无温的眼神,好似能将人连皮带毛都给扒个干净。 这种被一眼看穿的感觉,足以让人打心里发寒,心生畏惧。 “师爷,不留住他吗?”衙役问,“打了小郡主,燕王府怪罪下来,谁也担当不起!” 安康生摇摇头,“不用了!” 及至出了府门,靳月还如梦中一般恍惚,“真的没事吗?” “小郡主觊觎有妇之夫,又是她自己先动手打人,那么多人看见,只要消息传出去,燕王府丢不起这个脸!”傅九卿牵着她上了马车,踩着杌子的时候,他又回头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的唤了声,“夫人!” 靳月心下微怔,这大概就是傅九卿,刚才站着一动不动的缘故吧? 女人对女人,传出去也只是两个女人,抢一个男人的风月戏码,与其他无关。燕王府就算要发难,也该先管好自己的女儿,否则……傅九卿有妻,郡主再喜欢傅九卿,嫁入傅家也只能做妾! 燕王府,丢不起这脸! 靳月第一次觉得,他这一句夫人,唤得正合她意!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4章 大爷,这边请! 为 我爱焦玛 南瓜马车加更1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傅九卿并未将靳月送回傅家,而是把她送到了医馆。 靳月站在马车边上,仰头望着车窗位置,他白玉似的指尖,轻轻拨开窗帘一角,露出精致无双的侧颜,“别回傅家,在这里待着,晚上会有人来接你!” “好!”靳月点头,“那你呢?” “在关心我?”他问,终是转头看她。 乍一看,幽邃的眸中仿佛带了几分笑意,再细看,却是什么都看不到了,唯有一如既往的淡漠之色。 “虽然这祸终究是为你闯的,但动手的毕竟是我,若是真的要算账,也该我自己去抵,无谓连累其他人。”靳月说的是实话。 招惹寻常人倒也罢了,偏偏是燕王府的小郡主,若是真的追究其起来,傅家定是要吃亏的,何况酒坊这儿,还挂着一个人命案子…… “其他人”这三个字一出来,傅九卿的眸色瞬时深了几许,窗帘旋即放下,马车当即驶离。 靳月皱眉,扭头望着霜枝,“我又说错了什么?” 霜枝挠挠头,“可能是嫌少夫人您说了大实话。” 靳月不解,“那该如何说?” 想了想,霜枝上前一步,“奴婢之前在衡州府的时候,听那些长工说,女儿家要温柔,就是男人说话的时候,您得顺着点,就像哄孩子一般哄着才行。” “如何哄?”靳月瞪大眼睛,诧异的望着她。 霜枝摇摇头,“奴婢没哄过……” 未出阁的小姑娘,哪里晓得怎么哄? 之前见着靳月,四海认不得,如今一眼就认出来了,随着霜枝叫“少夫人”,“我去叫靳大夫。” “不用不用!”靳月忙摆手,“我是在府里闷得发慌才出来的,不用叫我爹了,我自个在楼上待会,你给我弄点茶便是。” “好!”四海点头。 靳月领着霜枝上了楼,刚刚坐下,四海便已经提着热水,将室内的小炉子温上,顺带还捧出了一盘花生,米白色的花生壳,各个如大拇指大小,好似特别挑过似的,个头尤为均匀。 “我爹买花生了?”靳月笑道。 “少夫人您来了一回,靳大夫便念叨着,说是您就喜欢吃花生,让我一大早去买的,要个头最大最松脆的。”四海笑着将茶叶罐子放下,“这茶还是五公子之前留下的,说是今年的新茶,靳大夫一直舍不得喝。” 靳月笑得合不拢嘴,“我替他喝,喝得他心疼了,他就会跟着喝了!” 爹那脾气,她最是知道。 “是是是!”四海点头,又问道,“少夫人还有什么吩咐吗?” “没……”靳月蓦地眼睛一亮,“四海,你是男人!” 四海愕然打量着自己,自己这穿着打扮,不像是个娘们吧?少夫人为什么这么问?呐呐了半晌,四海皱眉低问,“少夫人,这还需要问?” “你们男人生气了,会希望女人怎么哄?”靳月问。 自己闯了点祸,回去对着傅九卿有点心虚的,她得做点什么。 四海挠挠头,面红耳赤的回答,“少夫人可别拿我打趣了,我这还没成亲呢,不、不敢想!” 靳月一声叹。 四海忙道,“少夫人,虽然我不懂得怎么哄男人开心,不过这种哄男人的活计,漪澜院那些姑娘应该会特别懂一点。” “漪澜院?”靳月皱眉,“这名字听得很文雅嘛!霜枝,你拿点银子过来,让四海去给我找个姑娘,一定要特别懂事的,我得好好问问。” 顺便学两招,以备不时之需! 霜枝亦是没来过京都,哪里晓得什么漪澜院,只是听得有些耳熟,好似之前谁提过那么一嘴,就是一时半会的突然想不起来了。 靳月也觉得耳熟,但没多想,毕竟这京都城,她委实不熟悉。 四海领了银子离开,然则眨眼的功夫就回来了。 “这么快?”靳月和霜枝愣怔。 “不是不是,负琴姑娘今儿来了医馆,我干脆把她给请来了,少夫人,您瞧着可行?”四海问。 负琴这名字也很耳熟。 靳月点点头,“可以可以。”  门一开,淡淡的脂粉味便从外头涌了进来,紧接着是一袭红衣的女子站在门口,声音就像是猫儿挠心似的,冲着一旁的婢女轻语,“你在这儿等我!” 语罢,她便扭着纤细的腰肢从门外走了进来。 靳月和霜枝瞪着眼睛看了半晌,谁也没敢说话,只觉得这腰扭得……再用点力,估计能当场给折了吧?瞅了瞅自个的腰,靳月眉心微凝。 “少夫人,您也有!”霜枝忙道。 靳月抿唇,“哦!”  四海从楼上走下来,靳丰年插着腰站在大堂的楼梯口,若有所思的瞧着二楼位置,“负琴姑娘上去作甚?” “少夫人有话要问她,没什么别的大事。”四海如实回答。 “什么事?”靳丰年忙问。 跟一个青楼里的女子,有什么好问的? 四海想了想,“少夫人大概是想哄五公子高兴,之前还问我,怎么能让男人高兴点。” 靳丰年“咦”了一声,“这丫头开窍了?” 甚好! “不要去打扰她们,让她们好好说话,你我权当什么都不知道,也别在五公子面前提起,记住了吗?”靳丰年叮嘱,声音里带着清晰的笑意。 四海连连点头,“我不会多嘴的。” 靳丰年想着,日子要是能这么过下去,那就有盼头咯! ………… 马车离开医馆之后,傅九卿便出了城,倒也没走远,就在林子里停着,似乎是在等着什么人。  “公子,此番少夫人与郡主动手,恐怕郡主不会善罢甘休。”君山在外头低语。 傅九卿半倚着软榻,墨狐氅子覆在身上,指尖提着那枚四不像的荷包,眉眼间晕开淡淡的寒意,极是不屑的道了一句,“真丑!” 话虽如此,语调却是微微上扬。 “公子?”君山眉心微蹙,也不知公子是否听到了? “白玉佛送进去了吗?”傅九卿捏了捏眉心,似有些头疼。 君山颔首,“是,照着公子的吩咐,一尊送入太后宫里,一尊送进……燕王府。” 苍白的指关节,轻轻拢起,傅九卿长睫微垂,“这比什么都管用。” 打人不打脸,打蛇打七寸。 不多时,外头忽的传来马蹄声,俄而传来毕恭毕敬的声音,“公子!” “暂且按兵不动,有人盯上傅家了。”黝黑的眸中,晕开瘆人的寒意,傅九卿音色凉薄,“先把这个人给我揪出来再说!” “是!”毕恭毕敬。 马蹄声渐行渐远,慕九卿眯了眯眸子,白玉似的指尖摩挲着丑陋的荷包,那丝线缝得一点都不平整,磨得人的指腹有些微微的痒,一直痒到了心里去。 傅九卿的马车停在医馆门前的时候,已是黄昏时分,霞光打在车顶上,四周轻坠的珠帘被映得华光四射。 “爹,我先走了!”靳月拎着裙摆进了马车,笑盈盈的望他。 见着她心情这般好,傅九卿喉间滚动,“今日没出去?” “没有没有!”靳月连连摇头,“我听你的话,今儿一直在爹的医馆里待着,哪儿都没去,你若不信可去问四海和我爹。” 傅九卿眸光深了几许,“乖!” 不过很快,他便觉得她不太对。 修剪得极为圆润的指尖,就这么略带急躁的绞着手中的帕子,就好似刻意在隐藏什么情绪,俄而又悄悄抬了眼角,用余光瞄他。 傅九卿眼底的寒气渐渐凝聚,定然是发生了什么,否则这话篓子怎么会……突然这般安静?确定没走出医馆? “燕王府的事。”他开了口,“我已经让人去处理了。” 听得他那凉飕飕的话音,靳月终于扭头看他,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指尖的帕子绞得更紧了些。 他面色冷冽,语调骤沉,“说话!” “是!”靳月应声。 此后,又是长久的沉默。 大概是觉得烦躁,傅九卿整个人透着森冷的寒气,以至于靳月坐在马车里,都觉得汗毛根根立起,那种坐冷板凳的感觉,真是让人浑身都不自在。 靳月低眉望着手中的帕子,脑子里想着负琴教过的那些东西,不由的心里发慌。只怕傅九卿这样的人,是不太适合,负琴教的那些招数吧? 马车停下来的时候,靳月撒腿就往外冲,跑到马车外,才用力的喘了两口气。 霜枝压着嗓子,“少夫人,您怎么了?不管用吗?” “我不敢!”靳月冲着霜枝使眼色,示意她别说了。 傅九卿下车的时候,正好瞧见主仆两个打眼色,不由的冷了脸,音色冰凉的问,“你们在干什么?” 靳月慌忙摆手,手中的帕子瞬时迎风扬起,当即脱口而出,“大爷,这边请……” 冷风忽然从面庞上掠过,冻得在场的所有人,直打哆嗦。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5章 鉴婊达人,处处有!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如果不是恰好傅正柏和管家从门内走出来,靳月觉得自己可能就在门口,活生生冻成了人形冰雕。 “爹!”靳月宛若见着活菩萨一般,冲着傅正柏行礼,抬头时赶紧将手中的帕子敛进袖中。 傅九卿将她的小动作和小心思都尽收眼底,没有当场戳破,冲着父亲行礼。 “都站在门口干什么?”傅正柏甚是不解,瞧着门外的众人。除了傅九卿,一个个都是面色怪异,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 “没什么!”靳月不敢回头去看傅九卿的脸,拎着裙摆就侧身闪入了府中,“爹,我先回了。” 傅正柏站在原地,有些愣怔,俄而又瞧了傅九卿一眼,话到了嘴边又觉得有些不妥,毕竟是儿女们的事儿,他这个当长辈的不好插手。 想了想,傅正柏便转了换题,“小王爷今儿来过了,不过没找到你们小夫妻,他虽然什么都没说,不过……应该是为了燕王府的事情而来。现在整个京都城都传遍了,你怕是会……有麻烦。” “那就让麻烦来得更大点。”傅九卿淡淡的开口。 傅正柏轻叹,“你跟我来。” 傅九卿不做声,缓步跟在他身后,朝着房走去。绕过周边的回廊时,正好能瞧见那抹浅碧色的身影,拎着裙摆跑得比兔子还快,一眨眼就没了踪影。 跑到了花园回廊里,靳月才如释重负的松口气,天色昏聩,风吹着回廊里的灯左右摇晃,那斑驳的光倾泻下来,汗涔涔的额角,散着细碎的流光,一张脸红扑扑的,像极了不久之前被风吹散的晚霞。 “少、少少夫人,您、您可别再跑了,再跑……奴婢的腿……都要断了!”靳月停下来的时候,霜枝扶着廊柱,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满脸满眼都是求饶的可怜之色。 “好了!”靳月坐在栏杆处,惬意的晃动着双腿,喘着气冲霜枝笑道,“不跑了,我们歇会!” “诶!”霜枝连连点头。 “霜枝,地上凉,你也坐过来!”靳月道。 霜枝点点头,但毕竟主仆有别,少夫人虽然宠着她,她也不能毫无顾忌。环顾四周,确定周遭没什么人,霜枝这才小心翼翼的坐下,但还是与靳月刻意的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你坐那么远作甚,过来!”靳月笑道。 霜枝往她身边挪了挪,又小心的左顾右盼。 “你怕被人看见?”靳月恍然大悟,难怪傅九卿会把霜枝送到她身边来,这丫头忠心护主,办事小心,不管在哪都紧着心,不会像其他丫鬟那般,会恃宠而骄,最后爬到主子头上。 “少夫人,尊卑有别。”霜枝低低的说,“奴婢知道,您不喜欢奴婢跟您保持距离。在上宜院的时候,底下没人会多嘴,可在外头,奴婢得仔细着,免得到时候惹出事来,给少夫人添麻烦。” 靳月深吸一口气,“我要是有你这么个妹妹就好了!” 霜枝红了红脸,“少夫人是世上最好的主子,独一无二。” “真会说话。”靳月靠在栏杆处,风吹着额角的汗,渐渐的凉了起来,坐着久了,竟有些昏昏欲睡。    “少夫人,风有些大,咱们回去吧!”霜枝恰时提醒。 “哟!” 一声尖酸刻薄冷笑,惊得霜枝慌忙站起来,方才天色黑,她被风吹得脑壳发晕,这会才看见赵福慧已经站在了花园里,眼见着朝着这边来了。 靳月的藏了一兜瞌睡虫,刹那间跑得一只不剩,瞧着这张熟悉的面孔,心里不怎么痛快,“霜枝,我们走!” “主子不像主子,奴仆不像奴仆,果然呢……烂泥扶不上墙,穿上了锦衣玉服又如何?骨子里还不是那个乡野村妇?粗鄙不堪。”赵福慧轻哼,满脸不屑的打量着靳月。 光亮里,浅碧色的罗裙将靳月的身形,勾勒得纤秾合度,许是之前出了汗,如今又吹了风的缘故,让她的脸看上去有些苍白,却在烛光的倒映下,反而透着些许莹润剔透,美丽的眸子里,含着几分淡淡的凉,显得她整个人格外清丽脱俗。 赵福慧心里极是不舒服,一个乡野丫头,飞上枝头就成了凤凰,而她呢?昔年柳氏千挑万选,从万千商户之女中,精心挑出来,因着祖上曾经是京官,现下家族经商……说白了,是家族联姻。 嫁入傅家,哪是这么容易的事儿?可到了靳月这里,却是一步登天,冲喜没把病秧子冲死,反而让病秧子日渐好转,赵福慧的心里岂能甘心。 霜枝气急,“二少夫人,我家少夫人不管出身如何,现下都是上宜院的女主人,是五公子明媒正娶的夫人,与您是妯娌。在外人面前,少夫人因着公子的身份而退了两步,但到了老爷跟前,少夫人和您是一样的!” 傅云杰和傅九卿,同为庶出。 赵福慧和靳月,同为夫人。 霜枝打心里不服气,少夫人哪里不如这凶巴巴的二少夫人? “你这个贱婢!”赵福慧跨步上前,“你敢拿她跟我比?她是个什么东西?连像样的嫁妆都没有,也配与我平起平坐?” 前些日子,就是这小贱蹄子,打了她家的相公,害得二房在家公面前丢了颜面,家公还因此冷落了她婆婆柳氏,以至柳氏整日哭哭啼啼的,弄得二房鸡犬不宁。 想起这些日子憋下的一肚子火气,赵福慧咬着牙,捏紧了袖中的拳头。 霜枝气急,却被靳月一把拽住,“闪一边去,这种事不是你一个小姑娘家家该管的,泼妇泼妇,就得让妇人来撒泼!” “少夫人,您可悠着点,别把人打死了!”霜枝忙道。 赵福慧的脸,瞬时白了一半。 靳月捋起袖子,挥了挥自个的巴掌,“左边还是右边?” “你敢对我动手?”赵福慧不敢置信的望着她,这是真的要当泼妇啊?她虽然尖酸刻薄,可也只限于嘴巴上,真的要动手……还真是、真是没这气力,也没这胆量。 闺阁小姐出身,哪会真的打架! “二哥没告诉二嫂你,我当时一巴掌卸了他的下巴?一巴掌拆了他骨头?”靳月眉眼弯弯,笑眯眯的看着她。 赵福慧浑身发毛,剩下的半边脸,亦跟着全白了,“你你你……” “贤良淑德多没意思,泼妇才活得痛快,我这辈子就为爹软过脚,其他人……”靳月冲着自己的掌心吹了一口气,“给你个机会,选左还是右?” 赵福慧红着眼,“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靳月忽然冲上去。 吓得赵福慧掉头就跑,“你给我等着!” “我就在这里等着你,你可千万不要不来啊!”靳月嗤鼻,“就这怂样还敢在府内耀武扬威,霜枝,我有点饿了,不如你去厨房拿只鸡过来,要嫩的不要太老,我瞧着花园墙角那里的黄泥特别好,咱们裹个叫花鸡吃。” “少夫人,回去让厨子帮您做吧!”霜枝有些担心。 万一赵福慧真的叫了帮手过来,那可如何是好? “别怕,她只敢回去告状,可柳姨娘哪敢进上宜院,傅云杰更不敢找我麻烦。”靳月笑嘻嘻的朝着花园墙角走去,“快去快去,让你尝尝我的手艺,顺便弄点酱料!” 霜枝就跟做贼似的溜进上宜院,然后抱着一筐东西溜出来。 君山回来拿东西,正好瞧见鬼鬼祟祟的霜枝,下意识的跟了过去,待瞧见了蹲在墙角的主仆二人,不由的轻笑了一声,招了底下人吩咐了两句,远远看好便是,谁都不许去打扰五少夫人。 “公子,应该会很高兴。”君山抿唇,疾步离开。 霜枝愣愣的瞧着,满手黄泥的少夫人,手法娴熟,动作极快,“少夫人,您经常自己做这些吗?是靳大夫教的?” “我爹没教过,我都是……都是自己学会的。”靳月干笑两声,“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学会的,反正脑子里就冒出来了,乡野之人,饿不死就对了!” “乡野之人有如何?奴婢觉得,少夫人比那些趾高气扬的尊贵之人,要好太多太多。”霜枝瞧着将黄泥包,放进了用石头临时垒砌的瓮中。 “嘴真甜,待会分你个大鸡腿。”靳月压着声音,轻轻的笑说。 霜枝连连点头,“谢谢少夫人!少夫人的大鸡腿,肯定很好吃。” 主仆两个像做贼一般蹲在墙角,俨然忘了白日里闯过的祸,闹过的不愉快。 没心没肺的人,最是快乐! 开了泥包,打开荷叶包,淡淡的荷叶清香,裹着叫花鸡的香味,惊得霜枝连声叫好,其他的少夫人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唯有她家少夫人,打得了架,做得了叫花鸡,简直是世上最好的少夫人! “给!”靳月扯了个大鸡腿,“吃!!” “嗯!”霜枝狠狠点头,笑颜如花的接过。 “好吃不?” “好吃好吃,真好吃!” 蓦地,有怯生生的声音在二人身后响起,“能……让我也尝尝吗?” 靳月和霜枝骇然抬头,满嘴油花! ………… 燕王府。 宋岚扭了腰,大夫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两三个月都必须好好养着,否则是会落下腰伤。 气得宋岚是哭哭啼啼,指着宋宴破骂,“我早就说过,那个贱人就是不祥之人,只要遇见她,绝对没好事!我是你妹妹,你不去替我出头,还偏帮着那个贱人!” “我不是没去过傅家,人不在府中,我又有什么办法?难道我要把傅家的人都杀了替你出气吗?”宋宴亦没有好脸色。 兄妹两个惯小水火不容,一个比一个任性,如今宋宴被妹妹指着鼻子骂,自然是心里不痛快的,除了父亲燕王,谁敢对他这般大呼小叫? “杀了,都杀了!”宋岚哭着喊,疼得小脸煞白,“你是燕王府的小王爷,却连这点手段都没有,你还是不是我哥?” “你简直不可理喻!”宋宴气得目色猩红,“还有脸说出这种话?你自己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还需要我重复一遍吗?大庭广众,去抢人家的相公,你是燕王府的小郡主,天下男人都死绝了吗?” 宋岚梗着脖子,忍着疼反唇相讥,“你还好意思问我,天下女人都死绝了吗?让你非那个贱人不可!” “我说了,她不是贱人,你给我闭嘴!”宋宴咬着后槽牙。 “我……” “都给我闭嘴!”燕王妃从外头进来,面色铁青的望着争吵不休的两人,“你们是亲兄妹,却一个比一个更嘴上无情,还嫌燕王府的笑话不够多吗?” “娘!”宋岚哭着撒娇,“娘,哥欺负我!” 燕王妃疾步走到了床前,快速将女儿摁了回去,“别动,大夫说了,要好好养着,否则是要留病根的。” “娘,傅家的那个女人……” “好了!”燕王妃红了眼眶,“这件事到此为止。” 宋岚的哭声戛然而止,不敢置信的望着疼爱自己的母亲,“娘,你说什么?以往若是我受了委屈,你定然会请爹替我做主,为何这一次你也要跟哥哥一样,偏帮着那个贱人?” “岚儿,此事关乎着你的名节。”燕王妃轻叹,“现在府外的流言蜚语,传得沸沸扬扬,再闹下去,只怕不好收拾。别的,娘倒是能依着你,唯有这件事,娘不能任由你胡来!你爹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估计这两天就到,你且安分点,都这样了,就别再惹是生非了!” “听见没有,娘都让你安分点了!”宋宴在旁搭腔。 “你给我闭嘴!”宋岚咬着后槽牙,别开头,气呼呼的不理他们。 燕王妃轻叹,“不许对你兄长无礼。” 可宋岚置若罔闻,翻脸无情之态,委实让燕王妃有些心寒。 “罢了,你好好养着,娘去看看,你的药好了没有。”燕王妃为宋岚掖好被角,缓步走出了房门。 “娘是有什么话要交代吗?”宋宴随在母亲身后。 燕王妃站在回廊里,目色微沉的望着宋宴,“真的是靳月吗?” “娘,我此前不是……” “娘要再确认一遍!”燕王妃眸色微沉,瞧着不似开玩笑。 宋宴点头,“我确定就是她,但是她现在跟以前有些不一样,好似不会武功,又好似忘掉了一切,不知道是不是当年的毒……又或者别的缘故。” 说到当年那件事,宋宴的面上浮现出显而易见的心虚之色。 “都是你自己造的孽。”燕王妃轻叹,“宴儿,娘不管你们之前发生的事情,自然也不会插手你现在的事情,若是你真的有心要把人带回来,娘没有异议。” 宋宴大喜,“娘?” “你们年轻人的事情,还是让你们自己解决,但切记,不可再像以前这样,浮躁易怒,半途而废。”燕王妃柔声叮嘱,“像一个猎人,长久的等待着猎物,你能做到这样的耐心吗?”    “能!”宋宴斩钉截铁。 燕王妃点点头,转身离去。 “小王爷,王妃娘娘这是答应了?”程南躬身行礼。 “娘肯点头,爹那里就没什么大问题,娘会搞定的。”宋宴如释重负,接下来,只需搞定那个难缠的傅九卿,靳月便能回到他的身边。 靳月……靳月! 宋宴满心欢喜,宋岚却是彻夜难眠。 这件事,她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 一大早的,庭芳来报,说是顾若离来了。 “离姐姐来了?让她进来。”宋岚忽然眼前一亮,对了……顾若离,离姐姐! “岚儿!”顾若离面露担虑之色,缓步坐在了床沿上,“昨儿的事儿我都听说了,可惜我当时病得起不来床,你不会怪我没及时来看你吧?” 宋岚摇摇头,“不会,这王府之中,只有离姐姐是真的为我好,我怎么会怪离姐姐呢!” 顾若离面色苍白,瞧着一脸病容,眸中满是担虑之色,“年纪轻轻的就伤了腰,这是要落下隐疾的,下手之人真是太过狠毒。” “离姐姐,你可要为我做主。”宋岚眼眶红红的,“娘和兄长都只管训斥我,全然不站在我这边,我这满腹的苦楚,实在没人可说了。” 瞧着宋岚落下泪来,顾若离当即宽慰,“别哭了!伤身。” “离姐姐,你帮帮我好不好?”宋岚抿唇。 “你要我如何帮你?”顾若离娇眉微蹙。 宋岚招招手,顾若离当即附耳过去。 一番低语,惊得顾若离当即换了面色,“这可行吗?” “离姐姐,若是连你都不肯帮我,我此番委屈不就是白受了吗?现在我躺在这床上,生不如死,连娘的生辰宴都赴不了,我、我……”宋岚泫然欲泣。 “我姑且试试。”顾若离抿唇,“东西在哪?” 宋岚眉目微凝,“当时底下人送进来,我一眼就瞧出来,那是个好东西,便悄悄的收了起来。庭芳,把我那尊玉佛拿出来,请离姐姐带走。” 庭芳点点头,也不敢多问,当即去小库房里将包着黄色绸布的盒子取来,轻轻放在桌面上。 “离姐姐,看你的了。”宋岚吸了吸鼻子。 顾若离点点头,让琥珀提了绸布盒子,便离开了卧房。 “主子,您何必要管这档子闲事?连燕王妃和小王爷都不管,您这一掺合,不是跟他们作对吗?”琥珀委实不明白。 “郡主连身份都不要了,非要让傅家好看,你难道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顾若离幽然轻叹,眸色沉沉如刃,“她要丢下的就是名节,要的便是这般决绝。” 琥珀摇摇头,“奴婢不明白。” “整个京都城的人都知道,郡主是被傅九卿的夫人打了一顿,缘故是因为郡主心仪五公子,招致五少夫人吃醋。”顾若离深吸一口气,“燕王妃不敢管,是要顾及郡主的名声,而郡主是什么脾气?越得不到的,越想得到,她这是要请皇上做主。” 琥珀骇然,“可是五公子有了夫人,皇上就算做主,那也只是个妾!” “皇上自然不会下令,让傅九卿停妻再娶,但是顾及郡主的身份,抬一个平妻亦是可行。”顾若离瞧了一眼琥珀手中的绸布盒子,“郡主……这是下了血本!” “玉妃娘娘会喜欢吗?”琥珀不解,“一尊玉佛罢了!” “这你就不懂了,上好的羊脂白玉,要取这么大一块,毫无瑕疵,铸就玉佛,实属不易。我不太懂这些东西,不过我姐姐倒是懂得多,想必她知道内中关窍。”顾若离仿佛想起了什么,“不必拎回去了,直接入宫吧!” 琥珀心惊,“现在吗?” “我姐姐从来不会拒绝我,宋岚就是因为看中了这点,才敢把这么珍贵的东西交到我手里。”顾若离勾唇浅笑,眉目温婉,声音低柔和煦,“走!” 顾若离的姐姐是谁? 夜侯长女——顾白衣,当今圣上最宠爱的玉妃娘娘,容色倾城,生性温柔,最是疼爱妹妹。昔年选秀,顾若离装病不前,声言绝不与姐姐争宠,以至于顾白衣得宠之后,对这个妹妹颇为内疚。 对于妹妹的任何要求,尽量做到有求必应。 顾若离进承欢宫的时候,皇帝——宋玄青,正站在屋檐下,冷眼打量着夜侯府的二小姐,宋宴的侧妃。瞧了一眼琥珀手中提着的东西,宋玄青没说什么,受了礼便往外走。 “恭送皇上!”身后,传来顾白衣清凌凌的声音。 宋玄青顿了顿脚步,终是没回头。 “皇上?”亲随海晟轻叹,“每次侧妃入宫,您总是不高兴。” “玉妃看见没有?”宋玄青问。 海晟摇摇头,紧了紧手中的拂尘,“倒是没瞧见,就见着您匆匆离去的背影,左不过……” “朕就是不喜欢矫揉造作的女子。”宋玄青轻哼,“后宫那么多女人,一个个存的什么心思,朕一眼就看穿了,打量着能瞒过朕的眼睛?” “是是是,皇上慧眼如炬。”海晟躬身笑道。 宋玄青叹息,负手缓行,“朕是担心,玉妃太惯着她!” “有皇上您盯着,出不了什么大事!”海晟紧随其后,“何况,二月那丫头也是个机灵的,会盯着点,不会让玉妃娘娘吃亏的。” “你说宋宴那小子,年纪轻轻的,怎么就瞎了眼呢?”宋玄青嗤鼻,苦着脸直摇头,“放着金镶玉不要,非要这……” 想想,宋玄青闭了嘴,到底是自己的小姨子,说得多了,好像自己也跟着瞎了眼似的。还好当年选秀,顾若离没来,否则……他定会脚把人踹出去。 捂着心窝,宋玄青连道两句,“还好、还好!” 只是顾若离每次来都没好事,这次进来,又是为了什么呢?心下一琢磨,宋玄青忽然一拍手,顿时恍然大悟,这是要作妖啊!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6章 确定没教别的? 为 我爱焦玛 南瓜马车加更2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宋玄青能当皇帝,全赖太后的步步筹谋,自小在宫里长大的人,深谙女人之间,勾心斗角的厉害。他的母后,阴狠毒辣,又极为小气,昔年顾白衣入宫,太后没少刁难她。所以皇帝也不好做,既要当孝子,又得当好男人,太难了……  “给朕盯紧了!”宋玄青下令,“若是玉妃出宫,且记着一定要告诉朕。” 海晟心头一紧,“皇上是担心,顾侧妃把您的玉妃娘娘给拐走了?” “她敢!”宋玄青冷笑,“朕是担心,她又把朕的娘娘,当刀子使。死活不肯松口嫁给宋宴的是她,最后哭哭啼啼,让玉妃来求朕赐婚的还是她,这丫头面善心恶,朕看不顺眼!” “奴才遵旨!”海晟行礼。 顾白衣心思单纯,容色较之顾若离更胜一筹,一袭锦衣的顾白衣,极是端庄贤淑,眉眼间总带着淡淡的笑,对待承欢宫里的奴才们,亦是宽厚至极。 “妹妹这是怎么了?”顾白衣面露担虑之色,忙搀着顾若离起身,“姐妹之间无需多礼,只是……妹妹好像又清减了,是不是小王爷近来忙于公务,忽略了你?若离,男人总归是男人,他们有国家大事要忙,你莫往心里去,若是闲得慌,就来宫里陪姐姐说话。” 顾白衣比她年长几岁,两人并非一母所生,顾白衣的母亲乃是夜侯发妻,后来随夜侯征战,途中染病亡故,夜侯念及女儿年幼,这才续了弦,其后便有了顾若离。 多个妹妹多个伴,后母将父亲照顾得极好,顾白衣入了宫,不能常伴父亲左右,所以愈发对后母与妹妹好,惟愿他们能多照顾着父亲。 “姐姐,我没事!”顾若离低低的咳嗽两声。 “前两日我听二月说,你又病了,该仔细着。”顾白衣牵着她坐下,“二月,不要上清茶,把我之前亲手做的果茶泡上,若离受了寒,吃不得其他。” 二月是顾白衣的母亲在世时,特意给她买的小丫鬟,生得清秀,做事又格外机灵,所以进宫的时候便一道带了进来。 “是!”二月躬身,退出寝殿的时候,悄悄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顾若离。 那黄绸布里装的什么? 上了茶之后,二月便在旁伺候着。 “二月,让屋子里暖和些。”顾白衣笑道,“把前窗都关上,后窗开一点,受了风寒可不敢吹冷风,会咳嗽得更厉害。这两日我做了点梨膏,你且捎带着,知道你不爱吃那些苦哈哈的药,我做的梨膏一点都不苦,你只管泡水喝着。” “谢姐姐!”顾若离面色微白,垂眉顺目之态,好似极为恭敬。 “对了,你这是……”顾白衣不解,“是做的糕点?” 平素,顾若离也会往宫里给她送糕点,所以皇帝之前并没有怀疑什么。 “姐姐,我、我有事相求!”顾若离声音微颤。 二月的耳朵,咻的竖起。 顾白衣心颤,“你这是怎么了?是遇见了什么难处?莫要着急,同我细说便是。” “琥珀,你先下去。”顾若离垂眸。 二月心惊,完了…… 果不其然,顾白衣轻叹,“二月,你也下去吧,这里不需要人伺候。” 二月咬咬牙,面上还是得保持微笑,“是,娘娘!”  出了门,二月瞧一眼站在边上略显得意的琥珀,心里那个气…… 在夜侯府的时候,二月就看明白了,这二小姐不是个善茬,瞧着是温柔文弱的,可每次小姐有什么好东西,她总能及时赶到,鼻子比狗还灵。 小姐心善,对谁都舍得,可她二月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当年家乡闹洪灾,一家老小都死了,尸体摆在街上没人收,是夫人给了银子敛了二月全家的尸体,现在夫人不在了,她得替夫人护住大小姐,不能让别人欺负了去! “二月。”琥珀笑道,“近来宫里可有什么动静?” “有啊,御花园的南角多了个亭子,还多了一片牡丹园,皇上知道娘娘喜欢牡丹,特意让人去栽种的,听说待活了之后,就能移栽到咱们承欢宫里。”二月皮笑肉不笑,“琥珀,你喜欢牡丹吗?” 琥珀面上一滞,“如此名贵的花卉,咱们当奴才的,哪里谈得上喜欢不喜欢。” “娘娘喜欢牡丹,想必二小姐也喜欢牡丹,不如到时候请了娘娘,赐燕王府几盆,到时候二小姐也能瞧着欢喜,你觉得如何?”二月眨着眼睛笑问。 琥珀张了张嘴,面上的笑意渐渐散去,“这种事,哪里是咱们这种奴才能做主的?全凭主子们喜欢与否。” “哎哎哎,你可别一口一个咱们,你是燕王府的奴才,我是承欢宫的奴才,若是被人听见,又得乱嚼舌头。”二月小心翼翼的环顾四周,“你说是不是?” 琥珀咬着牙,二月这死丫头,不但眼睛毒,嘴巴也毒! 二月心里干笑两声,让你们不干好事…… 寝殿大门一直关着,半个时辰之后,顾若离面色平静的出来,顾白衣依旧面带微笑。 “娘娘?” “主子?” 二月和琥珀双双上前。 “路上紧着心,莫要吃了风,回头得更难受了!”顾白衣柔声叮嘱。 “是!”顾若离行礼,缓步离开。 “娘娘,二小姐有什么事?”顾若离这一走,二月忙不迭跟着顾白衣返回寝殿,却见着顾白衣面色微沉的将盒子包好,二月心里紧了紧,“娘娘,这是什么东西?” 顾白衣轻叹,“玉佛。” 玉佛? “娘娘,您这是要去哪?”二月忙拦住了顾白衣,“您拎着佛是要去佛堂吗?” “莫要多嘴!”顾白衣将盒子搁在二月怀中,“走吧!” 二月心里有些不祥的预感,慌忙冲着一旁的婢女低语了几句,“记住没?” “记住了,姑姑!” 抱紧怀中的盒子,二月老老实实的跟在顾白衣身边,盒子里的东西沉甸甸的,她这心里也跟着沉甸甸起来。反正跟顾若离搭上边的,准不是什么好事! 宋玄青正在御房批折子,听得海晟急急忙忙的来禀报,说是顾若离送了一尊玉佛,现在玉妃娘娘带着玉佛走出了承欢宫,也没说要去哪。 脑子里滴溜一转宋玄青便知道了这是什么意思,赶紧放下御笔,“快快快,去慈安宫,迟则生变!” 慈安宫? 海晟一愣,太后娘娘?! ………… 宫内暗流涌动,宫外也好不到哪儿去。 房内。 傅九卿端坐案前,指尖轻轻搭在椅扶手上,目光幽冷的掠过君山的脸,“就只是这些?” “是!”君山躬身行礼,“负琴姑娘足足说了三遍,只是教了一些迎客待人之道,奴才一直听着,确定不是说谎,才敢回来禀报公子。” 只是教了一些日常皮毛? “她倒是学得挺快!”说这话的时候,傅九卿冷然起身,缓步行至窗前站着。 月白色的袍子,被倒灌进窗的风,吹得肆意轻晃,晨曦微光撒在眉眼间,凝着乌云散尽的淡然之色,合着他身上的暗浅流纹,整个人看上去,极是清冷矜贵。 君山听不出来,公子这话是夸呢?还是损?不过他很清楚,少夫人是绝对不会如公子所想,去反省思过的,毕竟……昨儿都吃上叫花鸡了,压根就不是反省的态度。 上宜院很是安静,奴才们都知道,五公子喜静,所以整个上宜院根本不会有,多嘴的奴才。 霜枝刚要开口,君山却做了个“嘘”的禁声动作,害得霜枝一口咬到了自己的舌头,只得红着眼在旁行礼。 待傅九卿进了门,君山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招招手,示意霜枝到一旁待着。 床榻上,鸳鸯绣被大半掉在地上,某人拽着被子一角,只穿着单薄的中衣,直挺挺的横在床榻上,睡得那叫一个香甜。 傅九卿拂袖坐在床沿,周身寒气凛冽。 所以他担心一晚上,以为她学了什么不该学的东西,去彻查漪澜院,显然是白费力气。就这样的,估计丢在漪澜院里,只能当个打杂的,否则睡个觉,都能把她的“大爷”给踹出去。 靳月睡得正香,夜里三人分食了一只叫花鸡,这会梦里都是香喷喷的大鸡腿,伸手去摸,正好摸着滑不溜秋的东西。 哎呦,好滑…… 指尖摸上去都能打滑,这鸡拔了毛也就罢了,怎么还把皮给剥了,这滑溜溜的油脂…… 傅九卿眸色深深,瞧着某人极其不安分的小手,在自个的手背上,来回的游走,然后沿着他的腕骨慢慢地往上,那上下来回的动作…… 负琴确定没教别的?! 恍惚间,靳月觉得身上凉飕飕的,就好像一盆冷水忽然泼下,从头到脚的寒意,让她浑身的汗毛,以及头发丝都跟着立了起来。 眸,骤然睁开。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7章 有两样东西,是不能直视的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幽黑的瞳仁里,没有半分光亮,唯倒映着靳月一人身影,仿佛在黑暗中凝起的一点光亮,却足以让坚不可摧的冰墙,为之融化,猝不及防的裂开冰缝。 靳月有些失神,一大早被吵醒,她本就是迷糊的,睁眼便见着这副面孔,一时半会的没能回过神来。直到寒意浸肤,感觉到那双冷眸中的寒意渐浓,她才慌忙将被子从地上拽回来,麻利的将自己裹成了粽子,“你、你怎么一大早的就坐在这里?” “难道要提前通知你?”傅九卿冷冷的瞧她。 腕骨上的暖意消失了,余温却浸入肌里,那种冷热交替的感觉,委实让人不怎么舒服,好似嗓子里蓄了一把火,就这么莫名其妙的燃得旺盛。 喉间微微滚动,傅九卿眼底的颜色,愈发深了些许。 “我不是这个意思!”靳月往床角挪了挪,“你昨夜没回来,是酒坊的案子有了进展?” 傅九卿微不可闻的轻哼,还是有点聪明劲儿的,知道要转移话题,冷淡的应了声,“还知道我昨夜没回来?” 靳月脑子一转,他这是嫌她睡得太踏实,完全没把自家相公放心上? 咬了唇,靳月颇为委屈的瞧他,“昨夜我等了很久,你都没回来,我寻思着你定是回了自己的院子,所以我就睡了,要不然你今儿要去酒坊什么的,非得带着我,我哪还有精气神陪你?” 傅九卿呵笑,“等了很久?” “是!”靳月连连点头,被子底下的手,死死攥成拳头,心里紧张得要命,面上还得装得极为诚恳,免得被他瞧出端倪,“你看我眼下的乌青,难道不是最好的证据?我昨夜睡得很晚,就是在等你。” 瞧,混熟了之后就开始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扯起慌来,那叫一个脸不红气不喘。 等? 那花园墙角的黄泥,是猫挠的? 傅九卿的眼神太过冷戾,靳月瞧着瞧着便觉得浑身血液都被冻住,连呼吸都有些困难。心下颤了颤,她下意识的别开视线,垂下头,掖在被窝里的掌心略显濡湿。 下一刻,冰凉的指尖已经钳住了她的下颚,迫使她快速抬头,再次迎上傅九卿阴鸷的眸,心骤然漏跳半拍,连身子都下意识僵直。 “下次再敢说谎,我就把你……烤着吃了!”傅九卿的声音极是轻柔,淡淡的,却透着瘆人的凉,指腹摩挲着她微抿的唇角,“记住了吗?” 靳月启唇,“记……” 眸,骇然瞪大,趁着她张嘴那瞬,属于狐狸的凉意,就这么在她口中,快速扩散开来。 “疼……”靳月低呼。 嘴里充斥着浓烈的血腥味,靳月瞬时红了眼眶,气鼓鼓的瞪着他,狐狸果真是狐狸,不管什么时候都忘不了咬人的本性。 瞧着她鼓了腮帮子,却是有气不敢发的模样,傅九卿忽然笑了一下,淡淡然的勾了勾唇角,凉凉的指腹在她下巴处,轻轻挠两下,就像是逗弄心爱的小猫小狗似的,“后院里有黄泥,以后别去花园,免得引来各路馋猫。” 语罢,他淡然起身,拂袖而去。 事实证明,她不是个好徒弟,负琴教的那些东西,她除了门口揽客的那句话,其他的……什么都没学会。 直到霜枝进来,靳月这才脱力般靠在床壁处,“吓死我了,还以为要扒了我的皮呢!” “少夫人,您的嘴……”霜枝眨了眨眼睛,“出血了!” “没事,狗……我自己咬的。”靳月抿唇,舌尖从唇上舐过,暗暗吞下这股子腥甜滋味。不能背后骂人,只能放在心里暗骂,那狐狸耳朵太灵…… 惹不起!惹不起! “傅九卿走了吗?”靳月探了头。 霜枝点头,“公子说,夫人洗漱完毕之后,去前厅用饭,再一起去白家。” “白家?”靳月瞪大眼睛,“关我什么事?” 她当然知道,去白家是因为酒坊的案子,可查案子是男人的事情,人又不是她杀的,她掺合个什么劲儿? “公子吩咐的,奴婢不敢多问。”霜枝打开衣柜,“少夫人,今儿还穿浅碧色的吗?” “嗯,就那件浅碧色,绣青绿如意木槿花的。”靳月应声。 前厅里。 傅九卿临窗而坐,窗外淡淡的光,与他这一身月白交相辉映,真真是让人挪不开眼。听得外头传来的脚步声,他只是敛了手中的册子,长睫不经意的煽了一下。    “少夫人!”君山行礼,“奴才让厨房上早饭。” “好!”她的声音轻轻软软的。 音落,脚步声便已经停在了桌案前,大概是真的饿了。 上宜院的早饭自然是极为丰富的,不过靳月最爱吃的还是小笼包,一口一个,咬下去的时候,馅里的汤汁浸染着包子皮,满嘴都是虾仁的鲜味,又伴随着青蔬的清香,格外好处。 傅九卿静静的坐在一旁,拿着玉箸夹了一个小笼包放在自己面前,他也不吃,就这么摆着,动作优雅的搅着碗里的粥,白皙的指尖与白瓷一般颜色,如玉如瓷,委实好看。 靳月不去管他,顾自吃得津津有味。偶尔,她也会看他两眼,总觉得这人生得好看,应该不食人间烟火,只喝点露水便罢了! “我能不能不去?”放下筷子,擦了嘴,靳月低低的问。 “吃饱了饭,便觉得底气十足了?”傅九卿淡淡的瞥她一眼,倒也没什么情绪波动,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么问。 靳月紧了紧手中的帕子,等着他的答案,一双眼眸晶亮,似乎就等着他的答案。 他的视线,从她腰间的挂坠上掠过,音色渐缓的开口,“我会先去一趟布庄,你可以在街上逛一会,午时之前在天香楼等我,我去接你。” “好!”靳月连连点头。 傅九卿不自觉的伸了手,微凉的指腹在她下巴处挠了两下,“带上明珠,莫要独自行动。” “嗯!”靳月笑着应声。 君山跟在自家公子身后,隐隐觉得,今儿公子的心情似乎不错。 待傅九卿离开,靳月便领着霜枝和明珠,从后门悄悄的溜出去。 京都城永远都是那么繁华,街上时刻人满为患。 他知道,她是喜欢热闹的,也该融入这样的生活,像初春的枯枝,萌发出勃勃生机,而不是像以前那样,独自归于寂静,宛若一汪死水。 ………… 宫内。 顾白衣都已经走进了慈安宫门口,太后齐氏正慵懒的靠在软榻上,芳泽姑姑在旁为太后卷着指甲,以新鲜的花汁染之。 “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顾白衣行礼。 二月行礼的时候,太后睨了一眼小丫头手里的东西,眸色微沉,淡淡然的道了一句,“免了。” 皇帝的后宫里,身居妃位的只有顾白衣,和另一位颖妃。后宫无后,皇后之位暂且空悬,是以在太后看来,后宫里的所有女子,都是心怀不轨,图谋后位。 她顾白衣,也不例外! “太后娘娘,臣妾……” 还不待顾白衣开口,外头骤然响起一声高喊,“皇上驾到!” 太后眉心微皱,鼻尖一声轻哼,这么急着赶来,莫不是以为她这个当母后的,会吃了他的心头肉? 宋玄青从外头大步流星的进来,见着太后便笑着行礼,“给母后请安!” “来得这么着急,是觉得哀家这儿,是龙潭虎穴?还是阎王地府?能活吞了你的爱妃不成?”太后轻哼,满脸不屑,一眼就看穿了儿子的把戏。 顾白衣面色微紧,当即垂眸不敢多言。 宋玄青笑道,“母后这可就是误会朕了,朕原是和玉妃说好了,要一块来给母后一个惊喜,奈何突然有公务缠身,只得让玉妃先过来。” 太后嫌弃的翻个白眼,别开视线不去看他的嬉皮笑脸。 见状,宋玄青快速将二月手中的盒子取过,“就知道母后不信,有此物为证。朕刚进来,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但朕能说出,这里头装的什么,母后可信?” “哼!”太后又是一声轻哼。 “里面是一尊玉佛。”宋玄青低低的开口。 顾白衣骇然抬头看他,却被宋玄青一个眼神给震住,当即敛眸不敢声张。 “玉佛?”听得玉佛二字,太后幽幽的坐起身来,若有所思的瞧了芳泽一眼。 芳泽手上的动作稍稍一滞,与自家太后交换了个眼神,二人颇有些心照不宣的意思。 “母后礼佛,朕当然是要把这尊白玉佛,送到母后的手里,讨母后欢心的。”宋玄青当着太后的面,打开了盒子,里头赫然是一尊白玉佛。 便是这打开的一瞬间,宋玄青的视线快速捕捉到,太后眼底掠过的狠戾之色。 果然…… 宋玄青咬咬牙:该死的顾若离! “母后,您看,这可是上好的羊脂白玉,如此大的籽料可不好找,看这雕工,连衣服上的褶子都雕得清清楚楚,真是巧夺天工!咱们周朝境内,怕也寻不着第二尊这么好的玉佛!”宋玄青笑着吹牛,可劲的吹。 东西委实是好东西,得吹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太后才会高兴。 毕竟太后是什么性子,宋玄青心里清楚。 太后冷冷的笑着,“果真是极好的!哀家没想到,皇帝还有这份孝心,罢了,那你们没什么事,都先回去,哀家这儿还忙着呢!没空招呼你们。” 芳泽笑道,“皇上,今年宫里的凤仙花培得不太好,颜色太过暗淡,太后娘娘不太喜欢。” “花房这帮奴才,朕回头就让人好好罚一顿。”宋玄青行礼。 太后没作声,宋玄青当即领着顾白衣退出了太后寝殿。 顾白衣心里有些发慌,“皇上?” “那东西是你妹妹给的?”宋玄青黑着脸。 顾白衣点头,“是!” “以后她给的东西,先交到朕手里,不许自己贸贸然来太后寝殿,知道吗?”宋玄青牵着她的手,疾步出了慈安宫。 “是!”顾白衣理亏,什么都不敢多说。 “这次还好朕及时赶到,否则……”宋玄青轻叹,“否则太后一定会狠狠收拾你!” 顾白衣面色骤白,仿佛是吓到了。 宋玄青倒不是吓唬她,他那个母后是在后宫厮杀中,争出头来,争出皇位的,为人说大气也大气,说小气……那心眼就跟针鼻儿似的。 这么多年的后宫争斗,早就修炼成仙,什么妖魔鬼怪,在她面前这么一过,她就能看出你尾巴藏在何处。方才若不是念在儿子是皇帝,她不好驳了皇帝的颜面,估计早就发作了。 “太后娘娘?”芳泽从佛堂里,将另一尊玉佛请出来。 两尊玉佛摆在桌案上,无论是从籽料还是雕工,都可以清晰的瞧出,这原就是一对的。 “这……”连芳泽都愣了愣,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太后咬着后槽牙,“皇帝把盒子一打开,哀家就瞧出来了,可不就是一模一样吗?也就是皇帝打开的,哀家不好追究什么,否则哀家定要问个究竟,这是什么意思?” 芳泽想了想,“听说白日里,燕王府的人来了一趟。” “哀家又不是傻子聋子,这宫里的一举一动能瞒得过哀家的眼睛吗?皇帝一心要袒护玉妃,哀家不能驳了皇帝的意思,否则帝王无威严,以后如何能在朝堂上服众?”太后轻叹,“哀家是气不过,这燕王府的东西,刻意让玉妃送到哀家这儿,打量着要气死哀家吗?” “许是玉妃……” “许什么许?”太后气不打一处来,“蠢东西,就知道假好心,回头被那顾若离拆骨剥皮都不知道,你以为姐妹情深,殊不知人家等着喝你血吃你肉。哀家就是看不惯她那文文弱弱,毫无心机的样子,后宫后宫,你好歹拿出点斗志来!” 芳泽笑了,“太后娘娘,皇上就这么几个后妃,您让玉妃娘娘上哪儿斗?如今皇上专宠玉妃,她也不需要斗。” 太后愣了愣,是这个理儿,“闲得慌,才会去管燕王府的事情,改日你把礼部的人给哀家叫过来,这选秀之事得提一提,人多了,后宫热闹了,气不死她也能忙死她。” “太后娘娘,那您可不能光顾着生气,不顾皇上的身子。”芳泽提醒。 太后皱眉,“哀家又不是后娘,哀家是皇帝的亲生母亲,还能害他不成,改日他给哀家弄两个皇孙玩玩,哀家管他是什么妃啊后的,专宠还是雨露均沾?爱怎么玩就怎么玩!” 后宫那些伎俩,都是她早年玩剩下的,她懒得掺合,没意思! “是是是,改明儿得空,奴婢差人去一趟,太后娘娘您消消气。”芳泽笑了笑,“这一生气,眼角的细纹可就冒出来了!”“哀家才不怕,先帝都走了,哀家青春年少又能有什么用?难道要等午夜梦回,瞧着先帝站床沿,夸哀家一句爱妃真美?”太后翻个白眼,“回头把哀家一并带走,那可如何是好?” 芳泽噗嗤笑出声来,“太后娘娘……” “哀家只是不喜欢,与那二嫁的妇人作比较,说哀家小气也好,斤斤计较也罢,哀家就是不喜欢她。”太后身份尊贵,又是系出名门,自然不是寻常人可比的。女人嘛,最忌讳的就是跟妯娌比较。 她是一步步走到今日的,而某些人,却是一步登天,说不嫉妒是假的,但若说很嫉妒,又是不切实际的,尊贵的出身,早就决定了骨子里的东西。 芳泽点头,“奴婢明白!” 太后轻叹,“罢了,玉佛先放着吧,同她生气,跟佛可不敢生气。佛,到底是佛!” “是!” 佛,未必能顾得上世间的每个人,但难保不会有睁眼的一天。 万一,顾上了呢? 佛法无边,佛光普照。 靳月站在阳光底下伸个懒腰,手里拿着一根玉簪子,颜色浅翠,与她身上的罗裙几乎是一个颜色的,她一眼就看中了这个。虽然不值什么钱,但瞧着很欢喜。 霜枝捧着一包花生,絮絮叨叨得像个报时的公鸡。 “少夫人,辰时三刻了!” “少夫人,巳时一刻了!” “少夫人,巳时三刻了,时辰差不多了……”霜枝屁颠颠的跟着靳月,寸步不离的,“少夫人,该去天香楼了,公子快来接您了!少……” 靳月忽然转身,若有所思的环顾四周。 “少夫人,怎么了?”明珠谨慎。 “我觉得,好像有人在盯着我。”靳月皱了皱眉头,“你们有发现什么异常吗?” 霜枝摇摇头,鬓角流着汗,紧了紧怀中的花生,“奴婢没瞧见。” “奴婢也没看到。”明珠摇头。 靳月知道,明珠是会武的,若是连她都没察觉异样,那就说明……真的是自己太多心了,大街上人来人往的,许是自己看岔了。 “没事。”靳月将簪子插入发髻中,默默的剥着花生。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觉得……算了,明珠都没发现,那就说明真的是自己多心! 多心了! 多心了! 深巷中,有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呼吸微促的紧贴着巷壁站着,两股战战险些站不住,“竟然、竟然是她?还活着?!” 这简直是世上,最可怕的事情! 可是,她是如何活下来的? 亏得霜枝不断的提醒,靳月赶到天香楼的时候,傅九卿的马车也来了,上车的时候,她只瞧见掌柜携着整个天香楼的伙计,站在门口冲她躬身行礼。 靳月礼貌的笑了笑,一头钻进了马车里。 傅九卿坐在马车内,手里还是一支笔一堆账簿,她进来的时候,仿佛带着一阵暖风,连秋日里略带寒意的风,都随着她的进入,一扫而空。 瞧着她进了车便坐在了他身边,这让傅九卿愈发觉得,养成一个好习惯,是件极为重要的事情。 蓦地,他眸色微沉,瞧着她发髻上陌生的玉簪子,“这是哪儿来的?” “买的!”靳月快速摘下,捏在掌心里晃了晃,“好看吗?” 傅九卿皱了皱眉,这玉簪的材质很是粗糙,雕工亦是寻常,通身浅翠,微光中杂质颇多,并不纯粹。这样的东西,入不得他的眼。  不过,靳月却是喜欢。 白嫩的小手,宽握着浅翠的玉簪,瞧着就像是开在枝头的白玉兰,风一吹,隐隐带着馨香,不断的往他的鼻尖里钻。 “喜欢这样的?”傅九卿问。 靳月点头,“浅绿色,好看。” 他知道她喜欢浅碧色,只是之前给她挑的那些簪子,多数是金簪银簪,也有东珠点翠的金镶玉,白玉簪亦有一根,对于挑选女儿家的这些东西,他委实不太在行。 傅九卿难得心情好,慢悠悠的取过她掌心的簪子。 靳月心里一紧,“这个簪子不值什么钱,我只是觉得它好看所以买来玩的,你若是不喜欢,回头我收在簪盒里不戴便是,你莫丢了!” 她当然知道,傅家这样的大门大户,见不得这样的街边小东西。瞧着不三不四的,戴着也会被人笑话,衬不上她这五少夫人的身份。 这话,霜枝之前就提醒过了。 傅九卿幽然望她,眸色微沉,“过来点!” 靳月乖乖的靠近他,已然与他挨得紧紧的。 浅翠的玉簪子,轻轻簪在她的发髻上。乌黑如墨的青丝,在微光中泛着绸缎般的亮泽,添上这点浅翠之后,像是树梢生出的一片嫩芽。 浅浅的,翠翠的。 生气勃勃! “好看吗?”靳月欣喜,他竟然没给丢了,还帮她簪上。 傅九卿没有回答,只是吐出一口气,别开视线不去看她,喉间微微发涩,有些东西是不能直视的。比如窗外的阳光,蓄满欢喜的……她的眼。 到了白家的时候,靳月快速下了车。 霜枝愣了一下,“少夫人……” “他亲手簪的,总不好再摘下来吧?”靳月笑靥明媚。 霜枝连连点头,“少夫人戴这玉簪子,可好看了!” “属你嘴甜!” 安师爷和罗捕头正好赶到,约莫是此前就说好的。 “五公子。”双方拱手行礼,便一道朝着白家的大门走去。 门前挂着白灯笼,上头偌大的一个“奠”字,门前散落着凌乱的纸钱,瞧着人有些心里发怵。 靳月定定的站在府门口,脑子里好似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她想伸手去抓,却是怎么都抓不住,好像也是白的……白的什么呢? 手上一凉,傅九卿已经牵起她的手,低眉冲她轻声道,“进了白家不要左顾右盼,也不要随便乱跑,只管听着便是,知道吗?” 靳月回过神,旋即握紧了他的手,“知道!”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8章 神秘的年轻女子 为 Joyce_林 马车加更1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白家在京都城原也是大户,祖上留下不少财帛,可惜后来经营不善,到了白振、白雄这会,就开始靠着变卖祖业维系平日里的花销。 白振这一死,白家便算是彻底没落了。 罗捕头走在前面,师爷安康成在后面,将酒坊里的事儿,原原本本的道来。 “是具女尸,仵作按照耻骨联合推断,年纪不大,应该是个年轻女子。”安康成轻叹,“仵作说,按照白骨化来推断,死亡时间最少要在两年以上。颈骨骨折,应该是被掐死的,不过后脑位置也有敲击的痕迹,所以死前应该有所挣扎。” 靳月不吭声,照着傅九卿的意思,细细的听着:年轻的女子,死之前有过挣扎,后来被掐死? 能被掐死在白家的旧宅中,应该是白家的旧人,年轻的女子,不是丫鬟就是妾室,毕竟两年前,白家的老头年纪大,白家公子也年岁不轻。 傅九卿牵着她,偶尔低头看她,她都半垂着眉眼。羽睫随着她的行走而轻轻摇动,像极了悬在回廊灯下的穗子,泛着些许光亮,却又将眼底的情绪遮得严严实实。 她委实没有左顾右盼,如之前答应他的,很是乖顺,握在掌心里的,她的手,暖暖的很舒服。 到了前厅。 大腹便便的白雄走了出来,冲着众人拱了拱手,披麻戴孝的样子,脸上似乎还带着泪痕,瞧着很是悲伤。 “我爹忽然离世,咱们都措手不及,所以这两日我忙着处理我爹的身后事,怠慢之处,请诸位多多包涵!”这话合情合理,当然,是冲着安师爷和罗捕头说的。 傅九卿和靳月站在一旁,权当是空气。 “一会大家都会在院子里集合,罗捕头您和师爷两人,想问什么只管问。”白雄说这话的时候,略略躬身,极尽恭敬。 靳月不出声,任由傅九卿牵着,走到了大厅里坐着。进去的时候,她隐约觉得这位白公子悄悄的瞄了他们两眼,按理说傅九卿的酒坊是从他们手里买的,彼此之间应该更为热络才是,可现在瞧着却不似这般。 心下微恙,靳月眉心微皱。 “让人都过来吧!”白雄一声吩咐,管家便让底下人都出来了。 大家都在院子里站着,黑压压的一片,瞧着有数十号人。 君山眸色微沉,那次跟着公子来此商议买卖房契的时候,白家可不止这么点人,可见白家父子的确能早作,偌大的一份家业,都让爷俩败得不成样子,照这样下去,白家很快会在京都城消失。 靳月在傅九卿身边站着,白家的奴才上前来奉茶,他才松了手。掌心的暖意,像是被风吹散了似的,冷得让人心里不痛快。 饶是杯盏在手,亦不觉其温。 靳月倒是没什么感觉,视线默默的落在外头,院子里黑压压的一拨人,男女分开两侧站立,皆是统一的服饰,偶尔会有些漂亮娇俏的丫鬟,捡了落花簪发,尤显青春靓丽。 “人都在这儿了!”管家行礼。 安康成倒是没起来,罗捕头身为捕头,理该先去瞧瞧,问问话。 这么多人,都带去府衙,难免会引起骚动,所以干脆来了白家盘问,一则省时省力,二则免去一些流言蜚语,京都城里闲着没事,只喜欢看热闹的人,委实太多。 “谁是两年前就已经在白府内做事的?站出来!”罗捕头开口。 人数,删减了一半。 “谁去过郊外的庄子?”罗捕头又问。 没人敢应声。 “站住来!”罗捕头声音冷戾,极具威势。 有寥寥数人,默默的站了出来,一个个垂着头,瞧着很是紧张。 “你们几个,当时在郊外的庄子里伺候,鬼怪谣言出现之前,是否发生过什么特殊之事?”罗捕头冷然发问。 这几个人大眼瞪小眼的,丫鬟摇头,长工也摇头。 “都没有印象吗?”罗捕头冷着脸,“那我来提醒一句,当天夜里,据说是风雨交加,有个猎户半夜去收陷阱,谁知却在庄外听到了一声凄厉的惨叫,有人在喊救命,吓得他丢下了弓箭,当场就跑了。第二天回来的时候,却听说是有野猫入了你们的庄子,被你们打死了!” 没人回答,依旧是大眼瞪小眼。 “我爹突然离世,罗捕头为了查明真相,你们都配合点!”白雄抹着眼泪,提起父亲的时候,还止不住抽抽了两声,瞧着委实伤心难过。 “当时是有野猫进了庄子,大半夜的可吓人了,所以老爷吩咐,咱们就赶紧去抓野猫了。那庄子,老爷和公子都不经常去,偶尔去了也是图个清静,在那里约上三五好友的,喝喝茶,赏赏夜景罢了!”长工战战兢兢的开口。 郊外着实安静,不似京都城内,一天到晚都是吵吵嚷嚷的。 有人开了口,自然会有下文。 丫鬟也忙应声,“是啊是啊,当时那野猫窜在了墙头,被打下来的时候血淋淋的,好吓人呢!” “这么说,都瞧见了?”罗捕头冷笑,“方才为什么一个都不说?” 众人俯首,不敢反驳。  “你们都是新来的?”罗捕头转头望着,一直未有出列的家仆。 管家忙上前道,“这些都是这两年刚进来的,所以对以前的事儿委实不清楚。” “你是府里的老人了,那你清楚吗?”罗捕头顺杆子下。 管家愣了一下,“老奴是在这儿伺候的,庄子那头的事儿,不太清楚。” 瞧,一句不清楚就给遮过去了,真是了不得。 “傅公子。”白雄总算将注意力落在了傅九卿身上,按理说官府查案,他一个生意人,委实不该出现在这里,“之前咱们不是已经两清了吗?” “白家把埋着死人的宅子,一声不响的卖给傅家,这笔账可清不了!”傅九卿手里的杯盏,不轻不重的落在桌案上,嗓子里如同含了块冰,说出来的话凉得瘆人,“白公子,你觉得呢?” 他尾音拖长,带着清晰的狠戾之意,这事不管搁在谁头上,都不会善罢甘休。 “你们让傅家沾上了麻烦,傅家自然也得掺合进来。”安康成喝口茶,淡淡然说道,“白公子,这事儿可不只是你白家的事儿,傅家拿你们的旧宅做了酒坊,现在酒坊里埋了死人,这生意还怎么做得下去?” 白雄瞬时面色铁青,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此事,此事我也不知情。”白雄慌了神,“傅公子,这件事说来也不全是我们白家之故,您自个之前也看过宅子,没察觉异常,咱们银货两讫,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可不能反悔追责啊!” 靳月有些生气,这不是摆明了耍赖皮吗?傅家平白无故沾上了这些麻烦,若说跟他们白家没什么关系,他们之前一点都不知情,打死她都不信。  “反悔?”修长如玉的指尖轻轻敲在桌案上,傅九卿眼底的凉意微沉,唇角却勾起了极是好看的笑意,衬着他那张略显苍白的脸,愈显病态的妖冶,“不见棺材不掉泪!月儿。” 她的名,从他舌尖上掠过,辗转一圈,浅浅吐出。 他的嗓音略微沙哑,带着令人难以捉摸的情绪。 靳月的注意力一直落在外头,骤然被傅九卿点名,不由的心下一惊,“到!” “告诉他们,你都看到了什么?”傅九卿漫不经心的开口,白玉似的指尖,端起杯盏,优雅浅呷。他坐在那里,分明只是个外人,却有着凌然不可近的威严,仿佛他才是白府的当家人。 靳月深吸一口气,瞧着他浓密的长睫半垂着,似刻意的将某些情绪压下,不愿与厅内任何人对视,可即便是这样,她也能感觉到来自于他身上的冷戾之气。 浅浅的,幽幽的,极是瘆人。 “少夫人,您只管说!”君山低声道。 靳月点头,紧了紧袖中的手,“那、那我便说了,说错了,你们别怪我!” “少夫人只管说。”安康成笑了笑。 白雄心中一慌,且瞧着这女子衣着素雅,虽然生得娇俏,可看人的眼神,似乎很是通透。衙门里的人,若是真的问不出名堂,自然能打发出去。但若是这女人,真的发现了什么…… 毕竟,能留在傅九卿身边的,定不是寻常女子。 “一介女流之辈,在这里指手画脚,成何体统?”白雄厉喝。 周遭的温度仿佛骤降,傅九卿周身凌然,那眼神就像滑过刀刃的寒光,泛着摄人的戾气,惊得白雄当即闭了嘴,心虚的颤了颤,藏在袖子里的手。 “说!”傅九卿敛眸,轻语。 靳月走到大厅门口位置,“白公子内襟未能抚平,衣服领子上沾了些许花蕊,还泛着淡淡的香气,说明在我们进来的时候,白公子是和那个丫鬟在一起的!”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名模样娇俏的丫鬟骇然抬头,鬓间赫然簪着一朵,被压皱的鲜花。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9章 被宋宴劫走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一石激起千层浪,连常年办案的罗捕头也没想到,靳月竟是凭着一点点的气味和领子上的花蕊,就能指认白雄与其父不和,在其父过世的第二天,便跟府中的丫鬟厮混。 白振之死,府衙原就存疑,如今靳月当场戳破了白雄的假面孔。白胖胖的脸上,瞬时如同开了染坊,各种颜色齐上阵。 原是还有点侥幸和耍赖皮的得意,这会悉数褪却,只剩下满腹的惊慌失色。 “白公子,你父亲尸骨未寒,你这么做怕是不太合适吧?”安康成凉凉的开口。 靳月刚要再开口,谁知傅九卿淡然瞟了她一眼,眼神中带了几分凉意,想起了傅九卿此前的叮嘱,她便闭了嘴,当即回到傅九卿身边站着。 对于她愈渐生出的默契,傅九卿表示很满意。在她回来的时候,一个抖袖的功夫,那修长如玉的指尖,便如同泥鳅一般钻进了她的掌心,凉凉的指尖从她掌心的肌肤上划过。 那凉意就像是初春的雪,快速消融在掌心,却足以凉得人心神一震,靳月下意识的想捏住那泥鳅。 他却如同奸计得逞般,面不改色的继续端杯饮茶。 白雄面色铁青,抖了抖苍白的唇,不断拂袖拭汗,“我、我……” “白老爷究竟是怎么死的,仵作验明之后会出具详细的尸格,到时候还得请白公子签字。”罗捕头缓步朝着那女子走去,“你叫什么?” 丫鬟早就吓得魂不附体,登时腿软跪地,“奴婢、奴婢……新儿……” 说话间,她一把扯下了鬓间的花,带着哭腔道,“大人,奴婢是刚来的,奴婢什么都不知道,老爷的死跟奴婢没有关系,求青天大老爷明鉴!” “新来的?”罗捕头抚上腰间的破风刀,“白公子,怕是要带回去问问了。” 白雄敢说不吗? “当然,也得请白公子走一趟,有关于令尊白老爷的事儿,还得好好的查清楚。”安康成放下手中杯盏,“傅公子,你跟白家的事儿,回头再说。” 傅九卿垂眸,微微勾起唇角,没有异议。 出了白家的门,靳月一颗心砰砰乱跳,扭头问傅九卿,“我方才没有说错话吧?” “言简意赅,一针见血。”他给了她八个字,抬步上了马车。 “那个……”靳月没上车,而是站在车窗下,仰头望着窗户,“既然没什么事了,我是不是可以再自己回府?” 修长的手指,捻了窗帘一角,傅九卿坐在车内,微侧过脸瞧着站在车窗下的她。 她踮着脚尖仰头看他,合着头顶上的光亮,落在她明亮的眸子里,泛着浓烈的期许之色。朱唇微微抿起,仿佛连呼吸都变得极为小心,生怕他不答应。 “自己小心。” 窗帘垂下,靳月瞬时笑出声来,“知道了!” 车内,傅九卿长睫微垂,指尖轻捏着眉心,略显头疼。 “少夫人简直太厉害了!”霜枝这回可不是拍马屁,是真的心悦诚服,“奴婢是半点都没看见,一点都没察觉,少夫人方才那番话,说得那白家公子,脸都绿了。” 靳月剥着花生,“谁让他耍赖皮,自个隐瞒实情,还得咱们沾上这种晦气事儿,连句对不起都没有,还来怪咱们瞎了眼!” 霜枝点头,“该!” “时辰还早,明珠,眼下京都城内还有什么好玩的去处?”靳月将花生仁丢进嘴里,轻轻一咬,咯嘣脆,满嘴清香。 “城东的桂花林,又或者城西的花鸟集,少夫人若是喜欢,可去看看。”明珠恭敬的回答。 金桂? “我忽然想吃桂花糕了。”靳月摸着下巴,“城东和城西,背道而驰,只能去一个地方……走,去城东。” 三人倒也惬意,慢慢悠悠的走,此处离城东不太远,靳月让霜枝将包过花生的油纸留着,到时候带点桂花回去,做点桂花杏仁糕。 城东偌大一片桂花林,沿着护城河而栽种,中秋过后,桂花便陆陆续续的绽放,这会得正当时。过几日,约莫就该渐渐衰败。 地上还是铺了一层淡淡的金黄,风一吹,连耳朵都好似能闻到桂花的香味。 靳月环顾四周,前后左右,有不少来赏玩的人,还有些妇人,拎着铺了花布的篾篮,轻手轻脚的采摘桂花。 “真好闻,感觉周围都是甜的。”靳月摘了小朵桂花,凑到鼻尖嗅着,“真香!动手,都别闲着,择干净点,回去就不用挑挑拣拣了。” “是!” 和风吹得人暖洋洋的,午后的阳光从林梢落下,熏得靳月的脸有些微微红的,仿佛染了些许桂花色。 “小王爷。” 熟悉的声音忽然想起,靳月指尖一缩,“坏了,走走走!” 不管是哪位小王爷,也不管是谁家的娇娘,凡是跟“王”有关的,靳月都得避而远之,否则被傅九卿知道,回去不得剥了她的皮才怪。 然则,你想走,别人未必会放过你。 “姐姐!”身后一声轻唤。 靳月眼一翻,扭头瞧着霜枝和明月,默默转身瞧着满面欣喜的顾若离。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男的俊俏,女的娇俏,凑在一起果真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宋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靳月,他找了她那么多次,傅九卿将她藏得严严实实,他委实半点机会都没有,因此心里烦躁,才想着出来散散心。 果然,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靳月行了礼,“小王爷,侧妃!” “靳月!”宋宴疾步上前,连顾若离都甩在了一旁,直挺挺的走到了靳月跟前。 惊得明月和霜枝,不约而同的堵在了宋宴跟前,这要是让公子知道,回去之后一人一顿板子,不得打死她们? “姐姐!”趁着霜枝和明珠拦阻宋宴之际,顾若离已经绕过他们,直接走到了靳月面前,一把握住了靳月的手,“你怎么在这?” “不能来吗?”靳月反问。 顾若离尴尬浅笑,回头温柔的望着宋宴,“姐姐说的哪里话,咱们能在这儿遇见,欢喜还来不及呢!自打姐姐来了京都,我便是一眼都没瞧着,如今相逢不偶遇,咱们……” “慢点慢点!”靳月拂开她的手,微微往后退了一步,“我爹没说我有什么妹妹,侧妃可莫要乱认亲戚。您是燕王府的侧妃,我是傅家的儿媳,委实八竿子打不到一处,小王爷,您说是不是?”  顾若离没想到,靳月忽然嚎了这么一嗓子。 宋宴的面色瞬时冷了下来,眸光狠狠扫过眼前二人,惊得霜枝呼吸一窒,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 “小王爷?”顾若离抿唇,眼角有些泛红。 靳月眨了眨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她这什么都没做的,对方就开始要哭了?想了想,靳月将帕子递上,极是关慰的开口,“给你,待会哭的时候能擦一擦。” 顾若离赫然愣在当场。 “拿着!”靳月将帕子塞进她手里,“哭花了脸,小王爷就不喜欢了!” 顾若离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只是红了眼眶看她,俄而又看向面色黢冷的宋宴。这招,以往是最好使的,此前的靳月对于这些招数,最是不屑,也从来不去计较,最终结果自然是吃亏的。 可是现在…… 靳月不接招,甚至于连碰都不让她碰。 “相公还在家等我回去吃饭,我就不打扰小王爷和侧妃的雅兴了,妾身告退!”靳月行了礼,转身就走。 霜枝疾步跟上,明月殿后,免得他们跟过来。 待靳月走出去甚远,确定身后没人跟着,三人这才如释重负的松口气。 “把我的花收好,别弄丢了!”靳月叮嘱。 霜枝点头,用油纸包将桂花包好,收入袖中,“奴婢存得好好的,少夫人放心便是。” “你办事,我……” 哒哒的马蹄声,忽然而至,所有人都是措手不及。 靳月还没回过神来,只觉得一阵风忽然掠过耳畔,腰间颓然一紧,整个人都被提了起来。 “少夫人!”明珠纵身而起。 程南飞身相迎,两掌相触,明珠旋身落地,却见着靳月被挂在宋宴的马背上,尘烟飞扬。 “少夫人!”霜枝疾呼,可她不会武功,哪里能追得上撒开蹄子的马。 “马上回去告诉公子,我去追!”明珠疾步如飞。 追不上小王爷,追上程南也行! 程南原以为,明珠武功平平,方才那一掌,他未觉得有多厉害,便也没怎么在意身后,谁知一回头,那不要命的傅家奴婢,竟然在后面追着马跑,这可把程南给惊着了,当即勒紧马缰,狠狠的抽动马鞭。 这该死的…… “你、你……”靳月被挂在马背上,哪里还能说出话来。 马鞍硌着她的肚子,她觉得刚刚吃完,还没消化的花生都快吐出来了,五脏六腑都开始移位,那种几欲作呕又不得不忍着的滋味,真是难受到了极点。 她不知道宋宴要把她带到哪儿去,脑子里有些发昏,倒栽葱似的……热血直往脑门上涌。 宋宴全然没注意到靳月的变化,只管挥动马鞭,带着她直接回了燕王府,到了后门,停下马,他才惊觉马背上的人一动不动,面色青紫。 “靳月?”宋宴骇然,慌忙将她抱下马背。 大夫进了小院,这般挂在马背上,没能窒息而死,真是命大! 几针下去,疼得靳月低哼了一声,这才幽幽的醒过神来,模糊的视线里,有几个模糊的影子,耳畔传来男人的说话声,具体说的什么,委实听不清楚。 “靳月?”宋宴的声音有些急切。 靳月猛地睁大眼睛,犹如被人泼了一盆冷水,刹那间清醒得无与伦比,咻的坐起身来,却因为触及了肚子上的瘀痕,疼得她当即捂住肚子,两道眉都快拧到了一处。 “怎么样?”宋宴坐在床沿,“你以前从来不会喊疼的。” 靳月狠狠的瞪着他,原以为宋宴是个情深义重之人,将她误认为其他女子,穷追不舍。如今听得父亲一席话,靳月算是看明白了,这就是个烂果子,从内到外,简直又黑又毒! 触及靳月那狠戾的眸,宋宴心神一震,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她就是靳月……她就是! “你故意装作不相识,是觉得本王欠你一个道歉,对吗?”宋宴呼吸微窒,“靳月,以前……本王没有意识到你对本王这般重要,现在明白了,你能否再给本王一个机会?让本王好好弥补你。” 靳月掀开被褥,黑着脸下了床榻。 重要个屁! 弥补个屁! 她姐姐在天有灵,必定早已不稀罕。 “你要去哪?”宋宴面色陡沉,眸色冷冽的盯着她,“本王对你说的话,你都没听明白吗?” “小王爷说完了吗?”靳月捂着肚子,尽量与他保持距离,“说完了,我就该回家吃饭了,我家相公会着急的。” “什么相公相公,你知不知道自己是谁?你是本王的未婚妻!”宋宴猛地扣住她的胳膊,声音狠戾,“靳月,你是本王的小王妃!” 他这发了狠的力道,疼得靳月当即倒吸一口冷气,生怕他把她的胳膊都给拧断了,当即呼痛,“你放手放手,疼疼疼……疼啊!” 宋宴骇然回过神,忙不迭松了手,“你也会疼?” 靳月红着眼眶,咬着下唇,“我又不是铁打的,为什么不会疼?小王爷,您若是想拿人寻开心,自去找那些漂亮姑娘,何必招惹我这个有夫之妇?好玩吗?” “难道本王说的话,你一句都没听明白?”宋宴步步逼近,眸色猩红。 这倒是把靳月给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往后退去,面上的血色渐渐散去,“我听明白了,可是小王爷,我不是您口中的靳月,我生在衡州长在衡州,没来过京都,更没进过燕王府,您认错人了!” 身后微凉,她已经贴在了墙壁上。 宋宴双手抵在她的两侧,一双赤瞳,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她,像极了要吃人的狼,“你是她!你就是她!” “那您有什么证据,说明我就是她?”靳月无路可退。 “你以为你销毁了胳膊上的伤,本王便认不出你了吗?”宋宴切齿。 胳膊? 靳月恍然大悟,傅九卿咬过的那个位置?难怪当初在衡州,他看她胳膊上有伤,眼神怪怪的。 “这根本不是什么证据,凑巧罢了!”靳月别开头不理他。 宋宴急了,“本王不食莲子,你亦是如此。” 靳月眨了眨眼睛,“我喜欢吃莲子。” 宋宴不信,“你喜欢昙花。” “我喜欢木槿。”靳月摇摇头,“小王爷,您就别勉强了,您说的跟我一点都不符合,若是不信,您可以去傅家调查,若我有半句谎言,可天打雷劈。” “本王不信!”宋宴委实不信。 一模一样的脸,一模一样的声音,一模一样的名字,怎么可能有错?定然是受了伤,又或者当初那毒……所以她心里恨着他,才不愿相认。 “信不信随你!”靳月轻哼,一副全然不在意的模样。 宋宴不信,打死也不信。 三碗莲子羹下肚,靳月委实吃不下了,哭丧着脸瞧着目瞪口大的宋宴,狠狠打了个饱嗝,“吃不下了,能不能不吃了?” 再吃,她脑门上都能开出莲花来了! 宋宴面色灰白,瞧着她的手,白皙如常,没有曾经所见过的那些红印。 没有,一点都没有…… 明珠和程南在王府门前打得不可开交,程南着实没想到,这丫头武功这么高,而且是个拗脾气,咬着就不撒手,打起架来就跟不要命似的,饶是上了战场也不至于这般拼命。 这是完完全全,拿他当了死敌! 傅九卿的马车停在燕王府的门前,靳月正好从里面跑出来,拎着裙摆一瘸一拐的跑出来,模样有些滑稽,面色还算不错,大概是跑得急了,脸颊微微泛红。 “少夫人?”明珠当即甩开程南,快速回到马车边上。 “回去!”君山道。 明珠颔首,躬身冲着马车行了礼。 “少夫人,您小心。”君山搬来杌子。 靳月踩着杌子上了马车,外头光亮,内里忽然一片漆黑,她的视线尚未完全适应,身子忽然倾斜,还不待她喊出声来,便已经落进了冰凉的怀抱里。 呼吸一窒,唇上蓦地微软,有东西忽然钻了进去,似乎是在尝着什么。 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待靳月喘不上气来了,他才松开她,冰凉的指尖兀的拨开她的唇,嗓音略显沙哑,“进了一趟燕王府,连喘气都不会了?” 靳月摇摇头,终于适应了马车里的昏暗,“我不是自己进去的。” 车窗被打开,窗外的光亮快速灌入车内,靳月扬起羽睫,仰头便看到了他眼中细碎的光亮,幽幽的,平静得宛若古井一般,让人的心都跟着漏跳了半拍。 他单手环着她的腰,保持着她摔跌的姿态,坐在他的膝上,“莲子好吃吗?” “不好吃!”相处这些日子,靳月已经摸清楚了这人的脾气,这个时候若说挺好吃的,回头他就能把她当莲子熬成羹。 瞧着她摇着脑袋,一脸诚恳的撒谎,傅九卿面上的凉薄,稍稍消散。 “我就是吃了三碗莲子羹,他就放我走了,真的真的,他没碰我!”靳月急忙解释,生怕他不信,到时候晚上又得不依不饶的。 见他没说话,她干脆举手发誓,“我靳月对天发誓,如果……” 话还没说完,嘴就被堵上了。 如上次那般,又是一口。 靳月眼眶通红,作甚又咬她? 可是抬头瞧着他那狠戾的眸,话到了嘴边,她只能连血咽下,愣是没敢吐出来,眼角湿润,晶莹的泪珠儿悄无声息的滑落,滴在他手背上,灼得他整颗心都跟着疼了。 “再敢乱说话,我就扒了你的皮!”他不是在吓唬她,声音冷得像是凝了冰渣子,狠狠砸在她心口。 靳月仿佛被他这一身寒戾之气冻住,身上的汗毛一根根立起来,整个人木愣愣的坐在他膝上,不知该作何反应。 修长的指尖,无温的抚过她的面颊,轻轻摩挲着,傅九卿眸色沉郁的望着她,“伤着没有?” 靳月垂着羽睫,仿佛是赌气似的,没有应声。 回到上宜院。 靳月还是没说话,傅九卿也没多说什么,只叫人去备了热水,让她泡个澡舒缓一下心情。 待靳月进了屋,君山拽过霜枝到了一旁,塞给她一个药盂,“拿着吧!” “是什么?”霜枝不解。 “最好的白玉膏,活血化瘀的。”君山低语,“让你拿着你便拿着,用得着!” 霜枝点了头,心里不由一紧,少夫人受伤了?! 浴桶内,靳月吃痛的坐着。 霜枝抽泣,“都怪奴婢不好,奴婢当时应该拽着少夫人的,不让他把少夫人抢走便没事了。” “就是有点丑,会好的。”靳月的肚子上,胳膊上,青得厉害。 今儿还不算太疼,到了明天一觉睡醒,会更疼点。 这个,靳月很有经验。 之前爬树掏鸟窝,从树梢摔下来,第一天总是能蹦能跳,爹半点都瞧不出来,第二天她便成了瘸子,被爹好一顿臭骂,最后又心疼得给她配了药。 待沐浴完毕,靳月便躺在了床榻上,霜枝红着眼眶给自家少夫人上药,瞧着成片的淤青,霜枝哽咽得说不出成句的话来,只一个劲的骂着“太坏了”。 当然,霜枝也是聪慧的,不敢提及“小王爷”这三个字,免得万一被人听了去,定是要惹麻烦的。 因着连吃三碗莲子羹,靳月便不愿再去吃晚饭,倒是困得很,擦了药便沉沉睡了。 傅九卿推门而入,昏黄的烛光里,白净的人儿窝在绣着并蒂莲花的锦被内,长长的羽睫垂在下眼睑处,朱唇色泽浅淡,唇线紧抿。 睡梦中,仍不忘眉心紧皱。 对于近日之事,她不愿多说,提起也是神色淡然,可实际上……她也是害怕的。 傅九卿褪了衣裳,褪了鞋袜,正准备钻进被窝,赫然瞧着她胳膊上的瘀痕,平静的眼底赫然掀起万丈巨浪,又似凝了漫天霜雪,修长的指尖微微蜷起,指关节泛着瘆人的青白之色。 冰凉的指腹,抚过她胳膊上的淤青。 睡梦中的人好似有所感应,略带吃痛的低吟了,“疼……” 冷风掠过案头的烛台,烛火摇曳,光影斑驳。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60章 傅家也是龙潭虎穴 为 Joyce_林 南瓜马车加更2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靳月是累着了,所以睡得很熟,屋子里依旧暖得厉害,以至于她总爱踢被子。身边稍显凉意之时,她便习惯性的靠过去。 对于这一点,傅九卿是特别满意的。 一觉睡醒,靳月便觉得浑身都疼,果然被她自己言中。 下一刻,她猛地睁开眼,赫然仰头望去,正好撞进某人幽邃的瞳仁里,那双漆黑如夜空般的眸子,倒映着属于她的满面惶然。 他什么时候进来的? 心下一惊,靳月默默的缩回搁在他身上的手和脚……这般无尾熊枹树般的姿势,委实不太雅观,她缩了缩身子,耳根发烫。 她缩回手脚的瞬间,傅九卿的目光便暗了些许,指尖轻抬她的下颚,迫使她重新迎上他的眼睛,“怎么,这就算了?” “我说过的,我的睡相不太好,你若是非要同我睡在一处,会吃亏的。”说到最后,她声音微弱,带着清晨特有的鼻音,连那双眼睛都散着些许惺忪迷离。 低头,在她眉眼处亲了亲,傅九卿面色微沉,倒也没为难她,毕竟昨晚他亲眼看过她身上的伤,后半夜她又哼哼唧唧的,委实伤得不轻。 “能起来吗?”他轻声问。 靳月先是一愣,然后点点头,“能!” 傅九卿先起了身,靳月缓了口气,慢慢的坐起来,轻轻揉了揉肚子。 霜枝和君山进门伺候,傅九卿的动作倒是极快的,靳月还在发愣,他便已经领着君山离开了屋子。 绕过屏风,霜枝将热水放在床头凳上,转而去拿了案头的白玉膏,“少夫人,奴婢再替您擦一回药,您再更衣不迟!” 靳月点头。 霜枝拧了热帕子,轻轻擦着靳月身上的淤青位置。待打开药盂时,霜枝蓦地愣了一下,这药好似被人动过了?瞧着应该是指痕。 “少夫人昨夜里又擦了一回药?”霜枝沾了白玉膏,轻轻擦在靳月的身上。 “没有啊!”靳月有些吃痛,眉心皱得紧紧的,“就是睡觉前,你帮我擦了一回而已。” 霜枝心下了然,“少夫人若是觉得奴婢手重了,千万别忍着,奴婢可以再轻点。” “没事,淤青不揉不散。”靳月喘口气,额角微微渗着薄汗。 待擦了药,穿好衣服,靳月如释重负的松口气。 不过,傅九卿似乎没留下来吃饭,听底下人说,公子急急忙忙的出门了。 吃过饭之后,靳月便在院子里待着,这两日不打算出门了,身上带伤,万一上街的时候被人撞着磕着,那得多疼?  不过她也闲不住,不出门也有不出门的消遣。 “少夫人,您小心。”霜枝谨慎的搀着她。 “我哪有这么不济?”靳月推开她,“小伤,过两天就没事了。” 霜枝摇摇头,“奴婢瞧着不像是小伤,少夫人还是小心为好。” “行行行!”靳月在后花园里坐着。 后花园位置僻静,地方又小,平时也没什么人来,不似前面那个大花园,种着那么多花卉,设着极好的景致。这里唯有一座小假山,一圈小荷池,水面上的残荷,十根手指都数得过来。 坐在荷池边的小木亭里,安安静静得宛若一人天地。 “弟妹。”软软的声音响起。 靳月当即笑了,“三嫂。” 环顾四周,确定没什么人,李芝兰踩着小碎步,快速进了亭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坐着呢?” “我不喜欢人太多。”靳月将花生往她跟前推了推,“三嫂,吃花生吗?可好吃了。” 霜枝行了礼,提起水壶给李芝兰倒了杯水,“三少夫人。” 李芝兰是傅云骁的妻子,说是妻子,实际上比陌生人还不如,嫁入傅家原就不是她所愿意的事,奈何当初父亲一心想要攀附傅家,便仗着傅云骁初见她时的惊艳之色,硬是将她塞进了傅云骁的身边。 可傅云骁是什么? 花花公子一个。 三五日还算新鲜,十天半月的便也腻了,饶是李芝兰生得貌美如花,又如何能留得住这浪子之心? 现在,傅云骁的后院已有两位娇滴滴的美娇妾,根本不屑理睬李芝兰的死活。 守着活寡过日子,让李芝兰在府中格外小心翼翼,不过这样也有好处,李芝兰喜静,无人搅乱她的生活,她觉得极好。 “我不吃。”李芝兰温柔的笑着,不过她还是伸出手来,帮着靳月剥着花生,将花生仁轻轻的放在茶杯碟里,动作是那样的轻缓。 “三嫂,你的病好些吗?”靳月问。 李芝兰抿唇,“多谢你的鸡腿,我现在很好。” “你应该多出来走走,不要一个人闷在屋子里,任谁都会闷出病来。”靳月吃着花生,瞧着貌若芝兰的女子,这种恬淡与安静之美,让人瞧着很舒服。 芝兰芝兰,人如其名,宛若深谷幽兰,悄悄绽放着岁月静好之美。 不争不抢,淡然自若。 “三嫂生得真好看。”靳月笑说。 李芝兰剥花生的动作稍稍一滞,俄而面上浮起一抹红晕,低低的笑道,“你这人……嘴真甜。” 要知道,李芝兰乃是英州城内数一数二的美人,从小琴棋画样样精通,又格外的知达理。当初要娶她的人不计其数,可最后她爹却为了丰厚的聘礼,将她嫁给了傅云骁。 委实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那日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竟然问你要了个鸡腿。”李芝兰说起这个,眼角微微泛着红,“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与人说过这么多话了。靳月,你让我觉得,活着也许是件有意义的事情!” 靳月眨了眨眼,“活着本身,就很有意义啊!多少人想活,还活不下来,咱们沐浴着阳光,吹着暖风,多幸福啊!三嫂,你多出来走走,一定会高兴起来的。” 李芝兰心里是高兴的,眉眼间晕开淡淡的笑意,她本身就是这样一个淡淡的人。 “三嫂你也吃!”靳月眉眼弯弯,“吃东西是最让人开心的方式!三嫂你知道吗?我不止会做叫花鸡,我还会做很多好吃的,烤竹鼠,竹虫,还有掏鸟窝,嗯……偷野蜜!” 李芝兰满脸歆羡,“你会这么多?” “对啊对啊,回头我教你!”靳月压着嗓子低低的说,“听霜枝说,三嫂会琴棋画,会针织女红,以后你也教教我。” 大概是觉得丢人,靳月的声音很轻,很轻。 李芝兰笑了,发自内心的笑了,瞧着小丫头脸上浮现的绯红,用力的点了点头,“好!” 不过,李芝兰不能在外头坐太久,一则身子吃不消,二则她有点害怕,不过半个多时辰,她便起身走出了后花园。 刚走出后花园不久,忽然一道黑影从树后闪了出来,抬手便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甩在李芝兰的脸上。 婢女玲珑惊声疾呼,“少夫人?” 赵福慧站在那里,恶狠狠的瞪着李芝兰,“这一巴掌是给你的教训,再敢和她走在一块,我就去告诉娘,娘会扒了你的皮!” 李芝兰捂着脸,眼眶红红的,半低着头没敢吭声。 “李芝兰,你得想清楚自己是什么身份,老三的后院陆陆续续的进了这么多为姨娘,你以为你在老三眼里,还有多重要?若不是傅家的颜面挂在哪儿,你早就被老三赶回娘家了!你爹是什么人,不需要我提醒你吧?”赵福慧冷哼,趾高气扬的盯着那张脸。 狐媚蹄子! 呸! 赵福慧笑得凉凉的,满面嘲讽,“你若是被休弃,你爹一定会把你赶出去,到时候流落街头,以你这般姿色,免不得会沦为女昌女支!” 李芝兰缩了缩身子,面上挂着泪,半低着头往前走。 身后,赵福慧不依不饶,“你最好记住这一巴掌,否则下次……哼!” 李芝兰疾步离去,从她嫁入傅家,赵福慧就没给过她好脸色,她都习惯了。 “贱蹄子!”赵福慧冷笑。 婢女流苏笑道,“生得好看又如何?主子您一个巴掌过去,她连个屁都不敢放呢!” “她敢吗?”赵福慧蔑笑,当即拂袖而去。 靳月就站在不远处的拐角,原是寻思着跟李芝兰说一声,若是以后有什么可以来上宜院的后门找她,谁知一出来就看到这一幕,气得站在原地跺脚。 都是傅家的少夫人,三嫂被打了耳光,却连个响声都没敢出,真是…… 靳月咬着牙,这叫什么来着? 恨铁不成钢! “少夫人,您顾着自个的伤!”霜枝叹口气,“她们两个从一开始就是这副样子。赵氏出身比李氏高得多,而且更讨柳姨娘欢心,背地里大家也都没拿李氏当主子看待,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公子让您发发火的缘故。公子怕您性子太好,他若不在府上,您也会被人欺负!” 靳月愣了愣,“是、是这样?” 回到上宜院,靳月托腮坐在院子里,心里不是太痛快。明明都是一家人,表面上恭恭敬敬,和和气气的,可背后却是这副嘴脸,让人越想越不是滋味。 傅九卿进来的时候,一眼便瞧见对着墙头发愣的某人,当即眸色骤寒,下意识的将掌心里的东西掖在了袖子里,冷声霜枝,“她这是怎么了?” 霜枝身子微颤,哪敢隐瞒,当即和盘托出。 眼见着傅九卿的面色愈发黢冷,眉眼间凝起了薄霜,君山忙道,“公子,这是二房的事儿,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恰好让少夫人撞见,大概是心里有些不舒服,应该不打紧的。” 傅九卿眸光阴鸷,周身微戾,他不喜欢她为了不相干的人……不高兴!然则,他又是那样的明白,她原就是情义深重之人,只是以前不善言辞,从不轻易表露在外罢了! 凉薄的秋风卷起树下的落叶,从他的脚尖拂过,一声不响的,打着圈儿的落在她身边。 阳光慵懒的撒在眼底,眸中幽寒渐渐散去,他音色低哑的唤了声她的名字,“月儿?” 若真做到了无情无义,又怎会有他们的当年?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61章 捧杀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熟悉的声音轻飘飘的随风钻进耳朵里,靳月猛地转身,却因着动作幅度太大,牵扯了肚子里上的伤,登时皱了皱眉。半弓着腰,轻轻揉了揉肚子,这才慢慢的站起身来。 君山冲着霜枝使了个眼色,二人当即领着众人退下。 院子里,忽然安静下来。 靳月面色微白,但很快便掩了眸中的痛色,快速走到了傅九卿跟前,今儿的风有点大,吹得她的羽睫止不住的颤,她不解的望他,满脸的不明所以,“怎么了?” 傅九卿面色如常,不改苍白,他望着她光滑的发髻,只在边髻上簪了一朵绸花木槿,其他的珠钗首饰,自新婚那夜摘下来之后,便都搁在了首饰奁里。 “你的玉簪呢?”他问。 靳月扯了扯唇角,嘟嘟囔囔的垂下眼帘,“昨儿明明搁在梳妆台上了,一大早却怎么都找不着了,许是让哪只不安分的猫给叼走了。” 听,这怨气。 “猫?”傅九卿音色微寒。 靳月撇撇嘴,“若不是猫,难不成是被老鼠拖进了老鼠洞?” 闻言,傅九卿的眼神里,瞬时凝了一层薄霜。 “傅家没有猫,也不会有老鼠!”傅九卿居高临下的睨她,眼神凉得瘆人。 靳月抬头看了他一眼,当即将视线别开,心里打着小鼓,自己又说错了什么?他好似又生气了?这人真是怪,为何总爱生气? 下一刻,傅九卿猛地捏起她的下颚。 靳月骇然抬眸,毫无预兆的陷在他幽邃的眼中,幽黑的瞳仁里,唯她一人!呼吸一窒,她止不住眨眼,好看的东西是不能盯着看,否则是会上瘾的。 傅九卿抬手的瞬间,她快速闭上了眼睛,小脸瞬时拧巴成一团。 呵,以为他要打她?! 发髻略显松动,好似有什么东西徐徐簪在了发髻上,凉凉的,滑滑的。 心下微惊,靳月不解的睁开眼,明亮的眸子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疑惑。待他松手之际,她当即伸手去摸自己的发髻。 “不许摘!” 傅九卿冷淡的开口,却带着清晰的命令式语气。 靳月的手已经摸到了那东西,是一枚簪子,触手生温,应该是玉……送东西就送东西,好言好语不行吗?非得用这么冷冰冰的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想干坏事呢! 可是…… “你为何无端端送我东西?”靳月不解。 傅九卿原本缓和的面色,瞬时又凉了几分,送东西还得问为什么?可瞧着她巴巴的神色,傅九卿喉间微微发涩,略微别开视线,冷然望向别处,“你今儿乖乖待在府中的奖励。” “原来如此。”靳月点点头,指了指屋内,“我能去看看吗?” 傅九卿没吭声,她便一溜烟跑了,拎着裙摆蹭蹭蹭跑进了屋子。 镜子里。 通体翠绿的簪子,微光中极为盈透,清晰可见缠枝木槿花的纹路,瞧着样式极为简单,却深得靳月之心。简单明了,色泽通翠,既不张扬又好看。 “挺好看的。”相比起那些金黄银白,她更喜欢这些有灵气的东西,戴在身上总觉得……会活起来一般,“是我喜欢的。” 之前那支,丢了虽然可惜,好在…… 傅九卿站在门口,瞧着她对镜照着,镜子里的那张笑脸,盛放嫣然。 唇角,不自觉的弯起。 因着养伤,靳月足足两日没有出门,到了第三日,委实是扛不住了,闷在家里都快脑袋生蘑菇了。 上宜院安静得厉害,傅九卿这两日亦是早出晚归,有时候都不见人影,大概是傅家的生意突然转回京都,所以忙着接盘吧! 靳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已经没那么疼了,只要不用力磕着,基本没什么大碍。深吸一口气,喊上霜枝,大步流星的往外走。 “少夫人,您真的没事吗?”霜枝担虑,“要不您再歇两日?” “不行!”靳月撇撇嘴,“最多允许你叫上明珠。” 霜枝点头,退一步,“也成!” 上次出了点事,明珠便没再来过上宜院,但是今儿要出门,靳月觉得还是带着明珠比较好,毕竟明珠路熟,又会武功,关键时候还能给她们壮壮胆。 “就是这里!”霜枝指了指虚掩的房门。 靳月蹑手蹑脚的过去,屋子里没动静,房门却虚掩着,莫非还在休息? 明珠没料到靳月会突然过来,毕竟她这屋,寻常是不会有人敢进来的。 “少夫人?”明珠慌忙拢了衣裳,快速行礼,却是连桌上的药盂都来不及收。 靳月看得分明,在明珠的脊背上……是鞭痕?新鲜的鞭痕,瞧着色泽,应该不超过两三日。 三步并作两步,靳月快速上前,呼吸微促的望着明珠,“你背上的伤……” “与少夫人无关,请少夫人莫问。”明珠俯首,音色淡然镇定。 靳月张了张嘴,霜枝小心的扯了扯她的衣袖,冲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多问。傅家终究是有规矩的,主子有主子的规矩,奴才有奴才的规矩,唯有如此,大家才能相安无事的处下去。 “明珠,少夫人想出去,你且跟着。”霜枝道。 明珠颔首,手脚麻利的穿衣裳,“是!” “等会!”靳月眉心微凝,“你先坐下。” 明珠犹豫了一下,“少夫人,使不得。” “坐,这是命令!”靳月冷着脸。 “少夫人让你坐下,你便坐下吧!”霜枝转身去关门。 明珠慢慢的坐了回去,靳月伸手掀开了明珠的衣衫,“我爹是大夫,我知道如何处理这些外伤,你的伤口有些红肿,近期记得忌口,莫要吃发物,也不要吃生凉的,切莫沾水。” “是!”明珠低低的回答。 靳月用指尖的温热,晕开膏药,轻轻的擦在明珠的脊背上,鞭痕清晰,道道如刃。傅家是商贾之家,可终究也不是寻常人家。 待擦完药,明珠低头穿好衣裳,“少夫人,公子吩咐过,您若是出门,奴婢必须跟随。” 这一次,靳月没有拒绝,她很清楚,若是拒绝,会给明珠带来什么样的灾难,背上的伤痕如此清晰,便是最好的证明。 “你若是不舒服一定要说,不要强忍着。”靳月柔声叮嘱,“我可以去爹的医馆歇一歇的。” 明珠微怔,少夫人说的是她自个去歇一歇……心里感激,明珠面上仍是淡淡的,低声应了一声,继续跟在靳月身后。 “今儿的街上怎么这般热闹?”靳月不解。 街头巷尾,都是老百姓。 老的,少的,男的,女的,都往城门口涌去,瞧着好似有什么大热闹一般? “这是怎么了?”靳月忙问。 明珠喘口气,“今儿是燕王爷回城。” 燕王爷? 靳月眉心微蹙,默默的站在了街角,燕王爷就是……宋宴的爹?小王爷不讲道理,这老王爷定然也差不多吧?思及此处,靳月赶紧躲在了铺子的廊柱后面。 “少夫人,您作甚?”霜枝问。 “我不想看到燕王府的人。”靳月抿唇。 闻言,明珠在左,霜枝在右,二人一人一边,将靳月挡在了廊柱后面,任凭燕王爷打马街头过,也不会真的瞧见什么。 城门那头传来了响声,靳月的额头抵着廊柱,耳畔听得清楚,这动静还真是不小。 傅九卿就坐在茶楼里,窗户半掩着,瞧着从城门口方向延伸进来的,浩浩荡荡的燕王队伍。幽邃的眸中,泛着瘆人的寒意,面色阴沉至极。 “能调动的人都调动了。”君山低声说,“此番夹道欢迎,委实热闹至极。” 骨节分明的手,修长而白净,优雅的端起杯盏,轻柔的吹开杯中绿意,浅呷一口,嗓音里却如同淬了冰,凉得骇人,“越热闹越好!” 君山颔首,“奴才明白。” 热闹,对于旁观者而言是极好的,但对于有些人而言,却是致命的。 燕王爷剿匪归来,对于燕王而言,不过是屁大点的事儿,如今却得了百姓夹道欢迎,自打进了城,他这脸色便不大好,越往皇宫行去,路上的人愈多。 “王爷,您怎么了?”副将卫明策马上前,“您是不是不舒服?” 燕王——宋云奎的脸色,尤为难看,到了宫门前,已然全沉了下来,眸光利利的盯着周遭百姓,一张张笑脸,一个个欢天喜地的样子,对他来说简直犹如催命符般的存在。 宋云奎一手勒着马缰,一手轻轻捏着眉心。 “王爷?”卫明又轻唤了一声。 “本王没事。”宋云奎瞧了一眼宫门口方向,“加快行程,进宫复命!” “是!”卫明手一挥,马队瞬时跑了起来,直奔皇宫。 金銮殿上。 燕王宋云奎,甲胄未卸,毕恭毕敬的冲着高高在上的帝王行礼,“臣宋云奎前来复命,承蒙皇恩浩荡,臣安然归来,一众歹人皆生擒或诛,现已全部交付刑部处置,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宋玄青疾步走下白玉台阶,亲自将宋云奎搀起,“皇叔得胜归来,朕倍感欣慰,真乃朝廷肱骨,国之栋梁!皇叔,朕一定好好的奖赏你!” “臣之所有,皆是皇上所赐,臣无需奖赏,皇上不妨嘉奖三军!”宋云奎道。 宋玄青笑了笑,“好!传令下去,犒赏三军!” 文武高呼,皇帝万岁。 可皇帝和燕王,却是各自肚肠。 面上笑,背后凉。 待下了朝,宋云奎黑着脸走出了皇宫,对着周边恭贺的文武,皆是冷眸相待。 燕王府门前,燕王妃带着宋宴和顾若离,早早的等在了门前,见着宋云奎翻身下马,当即迎了上去,“王爷,您回来了!” 宋云奎扫了一眼众人,眸色沉了沉,冷着声问,“岚儿呢?” “岚儿身子不适,我让她歇着了。”燕王妃浅笑。 闻言,宋云奎没有追问,抬步便进了府门。 “王爷此行可还顺遂?”燕王妃笑问,脚下有些匆匆。 宋云奎瞧了她一眼,微微放缓了脚步。 燕王妃这才跟得近了些,柔声轻问,“怎么了?” “本王不在府中的这些日子,这小子可有闯祸?”宋云奎问。 宋宴眉心陡蹙,“爹……” “没有!”燕王妃笑道,“你这严父未免当得太过,这才刚回来,都还没坐下,怎么就开始数落孩子?宴儿近来没怎么出去,自然不会闯祸,何况孩子都长大了,他自己懂得分寸!” “分寸?”宋云奎进了厅门,冷然落座,那一身战袍将周身的威严之气,衬得愈发浓烈,看人的眼神都是那样的冷冽,“他要是懂得分寸,何至于到现在一事无成?” 宋宴张了张嘴,想着父亲刚回来,便又将话咽下,不与争辩。 “这些日子,兵可都看完了?”宋云奎黑着脸问。 宋宴哪有心思去看什么兵,自然答不出来。 “出门之前,为父是怎么叮嘱你的?”宋云奎拍案而起。 燕王妃忙摁住他,嗓音里带了几分哭腔,一副泫然欲泣之态,“王爷!王爷,您刚回来,这又是做什么?您常年出征在外,在家的日子屈指可数,回来就开始责难宴儿,可真的关心过他,问过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您是带兵打仗的人,可咱们不是您的兵呢!” 语罢,燕王妃别开视线,眼眶红红的,似是不愿再理他。 宋云奎眉心一皱,狠狠瞪了宋宴一眼,当即起身离开。 “娘?”宋宴愤然,“你看爹他……” “你爹什么脾气,你还不知道吗?”燕王妃轻叹,“他性子急,你可莫要学了他的样子,还有……不许提靳月的事情,知道吗?” 提起靳月的时候,宋宴的眼底瞬时暗了下去。 “前几日你混账胡来,娘已经替你遮掩过去了,可莫要再犯到你爹手里。你该知道,当年那些事都紧瞒着你爹,若是被他知晓你做过什么,他一定会打死你的!”燕王妃轻叹,“靳月是你爹一手培植起来的,你……你记住了吗?” “知道了!”宋宴抬步往外走,俄而又问,“宋岚还躺在床榻上,那些风言风语早晚会传入爹的耳朵里,娘觉得能瞒着爹到何时?” 燕王妃半垂下眉眼,音色略显哀凉,“那不是当年的靳月,你不是已经证实了吗?” 三碗莲子羹,此靳月非彼靳月! 人非昨,自不同。 “我证明是我的事,爹信不信又是另外一回事。”宋宴想起那浅碧色的倩影,心里便闷得难受,就好似覆了厚厚一层宣纸,让人难受得喘不上气来,“娘,我……” “既然不是真的靳月,你就别再纠缠了。”燕王妃抿唇,“你是燕王府的小王爷,何必与一个民妇纠缠,传出去,不是让人笑话吗?你们兄妹两个,一个惦记着人家的相公,一个惦记着人家的妻子,若是你爹知道……” 宋宴似乎有些不耐烦,燕王妃还没说完,他已拂袖而去,不再理睬。 “这孩子!”燕王妃无奈的摇头。 拂袖柔声宽慰,“主子,小王爷其实知道轻重,您看当日,他不就把人给放了吗?知道不是当初的靳大人,小王爷就不会再纠缠了。人有相似,貌有相同,没什么可怪的!” “我是担心,请帖都送出去了,过几日这宴席上一碰面,万一王爷以为她便是靳月……”燕王妃有些头疼,委实头疼,“祸是宴儿闯的,如今倒要让我来收拾,这可如何是好哦?” 拂袖没吭声,此事委实不好处置。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宋云奎前脚进王府,宫里的赏赐便源源不断的进了燕王府。 由宋玄青身边的掌事太监海晟亲自带着人,浩浩荡荡的经过长街,送入燕王府,落在老百姓眼里,简直歆羡不已。 宋云奎已然换下战袍,在大厅里迎了海晟,又往海晟怀里塞了两个金元宝。 海晟笑了笑,甩着拂尘回宫复命。 御房内。 宋玄青提笔,目光紧落在白纸上。 铁画银钩,收放自如。    “没说什么?”宋玄青连头也没抬。 海晟摇摇头,“就谢了皇上恩典,旁的着实没有多说,不过……” 两个金闪闪的大元宝,轻轻搁在了宋玄青的御案上,乍一眼,就跟一旁的烛火是一个颜色,亮堂堂的,着实很刺眼。 “给了奴才两个大金元宝。”海晟笑道,“奴才可不敢私藏。” 宋玄青眉峰微挑,不动声色的放下手中笔杆,搓着手站直了身,“皇叔素来疑心甚重,给你就收着,该花就花,别不舍得。看得见的贪,能让人心安!” 海晟行礼,“奴才遵旨!” 皇帝都这么说了,海晟便默默的将金元宝收了回去,那……就花吧! “对了,皇上,过两日燕王妃生辰……”海晟想了想,“太后娘娘那边怎么办?” 宋玄青挑眉,“母后虽然气量小,可也是识大体之人,她自个不去,却不会拦着朕。到底是燕王,是朕的皇叔,明面上不能做得太过。” “是是是,是奴才多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海晟轻轻打了一下嘴巴子,“太后娘娘最是体恤皇上。” 说话间,外头传来一声响。 是齐太后身边的掌事姑姑芳泽来了,身后还带着两样东西。 宋玄青瞧了一眼那两个盒子,心中便已了然。 芳泽行了礼,让人将两个盒子放在了桌上,“皇上,太后娘娘这两日身子不太舒服,所以燕王妃的生辰,便不打算去了,现在备下两份薄礼,请皇上亲自交给燕王妃。” “好!”宋玄青负手而立,“回去告诉母后,朕心里有数。” “是!”芳泽躬身,“奴婢告退!” 瞧着芳泽离去的背影,宋玄青眸色微沉,“瞧,朕说什么来着?” “太后娘娘倒是客气得紧,只是……”海晟挠了挠脖子,“这两个盒子,奴才瞧着……怎么有点眼熟啊?” “再仔细看看。”宋玄青压根不用打开盒子,也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海晟往前凑了凑,待看得更清楚些,骇然瞪大眼睛,“皇上,玉佛?” 宋玄青无奈的叹口气,略显头疼的揉着眉心。 由皇帝亲自送去,燕王府的人,不收也得收,而且还得好好的供着,毕竟这是太后赏赐,皇帝亲手转呈之物,谁敢怠慢? “母后的小心思……唉!”宋玄青心头惟叹,还好自己是儿子,否则摊上个像母后这般心思诡谲的后妃,怕是要头疼死的。 不过,能从父皇的后宫里熬出头,从一个小小的美人,熬到了现在的太后之尊,岂能是泛泛之辈?若无母后筹谋,他这太子之位,皇帝之位,怕是……难得很! 先帝诸子,皇位却只有一个! 大街上的热闹,到了日暮时分便散了些许。 靳月一个人坐在医馆的二楼发呆,瞧着窗外的街景,也不知在想什么。 “月儿,你在想什么呢?”靳丰年进门,慢慢放下挽起的袖口,不解的瞧了她一眼,“是心里不舒服了?对不对?” “爹,你说的,姐姐死得冤。”靳月满脸写着不高兴,“为什么他们可以这般恣意的活着,而我姐姐却只能长眠地下?这不公平。” 靳丰年摇摇头,“世上哪有什么公平可言。” “你看街头的那些老百姓,瞧着燕王回城,竟是夹道欢迎,这副架势,倒是赶得上皇帝回朝了。”靳月愤愤不平,手中的花生壳随之捏得粉碎,发出清晰的脆响。 “你觉得这是好事?”靳丰年问。 靳月点头,“说明老百姓心里有他,而已说明他声望极高,得帝王宠爱。” “你觉得皇帝会喜欢这样吗?”靳丰年皱着眉心问她。 靳月心下一震,若有所思的盯着父亲,俄而好似想明白了些许,面色骇然一紧,“爹的意思是……” “爹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一个人太过受欢迎了,不是什么好事。”靳丰年淡淡然的应声。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62章 看兵书的惩罚 为 innuendo 南瓜马车加更1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靳丰年这话倒是提醒了靳月,心头阴霾瞬间一扫而空,整个人都跟着高兴起来。 “天色不早,该回去了!”靳丰年坐下来,瞧着桌案上几乎没怎么吃的花生,“哎呦,小丫头年纪渐长,倒是学会发愁了?” 靳月一愣,俄而微红了脸了,“我哪有!” “我是你爹,还不知道你那点心思啊?”靳丰年瞧了一眼外头,“回去吧!” 靳月点点头,起身往外走,“爹,那我先回去了!” “对了!”靳丰年将一个锦盒递给她,“带回去,给你家相公!” 不解的接过,靳月作势要打开,却听得靳丰年忙摁住她,“别打开,散了药味可不好。这是你家相公的药,你务必要亲手交到他手里,记住了吗?” 心下仲怔,靳月忙问,“是什么药,这么精贵?爹,他的病不是好了吗?” “他这是胎中不足,怎么可能好?”靳丰年轻叹,略带愁容的瞧着她,“月儿,对他好点,知道吗?” “爹,您这话怪怪的,我听着怎么有些不太舒服?”靳月收了盒子,存在自己的随身小包里,“您是不是知道什么,爹,你同我讲讲吧?” 说着,靳月又坐了下来。 靳丰年仲怔,“讲什么?你家相公的事?” “之前只听说,他从小身子不好,是个病秧子,可你现在说他是胎中不足所致,又给他配了药,想必知道些许?还有,我嫁入傅家这么久,为何一直没听说过他母亲呢?整个傅家,都没人敢提。”这才是靳月觉得怪之处,哪怕是死了,也该有个说法。 可现在这种情况,委实怪异! “傅九卿的母亲是颜氏,不过她……”靳丰年有些犹豫,“整个傅家的人,估计都没怎么见过她,傅家老爷将她藏得很深。你也知道,傅家当年就在扎根在京都,后来不知是什么缘故,迁居衡州。至于缘由,到现在都没人晓得,你爹我更是无从知晓。” “你这说了不等于白说吗?”靳月转身往外走,“懒得听你废话。” 眼见着靳月下楼离开,靳丰年叹口气,“不兜圈子,你能走吗?急性子!” “少夫人?”霜枝跟在靳月身后,瞧着自家少夫人似乎有些不太高兴,忙凑上前笑问,“吃花生吗?桂花糕呢?要不要不……奴婢给您买根冰糖葫芦?” “不想吃。”靳月摇摇头,瞧了一眼不远处的天香楼。 眸色微沉,竟瞧见当日那个混蛋,南王府的二公子宋寅,身后还跟着傅云杰?看着傅云杰一脸讨好的样子,靳月当即闪到一旁的街角,“这两人勾搭在一起,准不是好事。” 霜枝点点头,“奴婢也这么觉得!” 靳月撇撇嘴,回去得告诉傅九卿一声,免得被这混账给算计了。 在傅家这些日子,她算是看清楚了,老爷让傅九卿掌管账簿,傅云杰和傅云骁这两兄弟早就心有不满,成日算计着要争家产。奈何这两只猪,白吃不干活就算了,有事没事还尽给家里添堵!  靳月不喜欢走正门,三人从后门出去,自然也是从后门进来。 刚进了门,便听得一阵婢女的轻笑声,清凌凌的,带着一点点妩媚娇羞的意思,听得靳月身上的汗毛,瞬时立了起来,鸡皮疙瘩嗖嗖掉了一地。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的躲在了小屋后面,探着脑袋,瞧着一名穿着灰褐色长衫的男子与府中婢女徐徐走出。 “奴婢就送您到这儿了!”婢女行了礼,打开了后门。 男子在她的屁股上捏了一把,“乖乖,下次再来看你!” “得了吧,您是来看谁的,自个心里还不清楚吗?”婢女推搡着,笑得满脸妩媚,将人推出了后门。门栓一落下,她便扭着腰肢,头也不回的走了。 确定外头没了动静,靳月满面疑惑的走出来,扭头望着霜枝,“谁家的丫鬟,这么骚气?”  明珠轻咳一声。 靳月悄悄打了一下嘴,这话是从负琴那里听来的。 负琴说:女人,得骚! 想起当日在府门口喊的那一声“大爷”,傅九卿眼神如刀的样子,靳月心里咯噔一声,慌乱的将负琴教过的东西甩到脑后。 “嘘!”霜枝环顾四周,“那个是柳姨娘的表兄,在衡州的时候就经常来,没想到咱们都迁到了京都,他竟也跟着来了。” “他是在衡州的吗?”靳月不解,缓步朝着上宜院走去。 “是啊!”霜枝解释,“这是柳姨娘的娘家表兄,听说柳姨娘的娘家也没太多的亲眷,这表兄是最亲的。以前经常来,不过还算安分,来了也都是去的柳姨娘的院子,否则老爷也不会允许他与傅家往来这么多年。” 靳月撇撇嘴,一脸鄙夷,“这还叫安分呢?都摸……” 霜枝红了红脸,她……也看到了! 进了上宜院,傅九卿还没回来,靳月一直等到了晚饭后,便想着去他的房找点看看。虽然平时不怎么喜欢看,偶尔打发时间也是可行的。 因着傅九卿早有吩咐,门口的家仆未有拦着她。 这房她也来过,不觉得陌生,点了灯,瞧着架上整整齐齐的册,归门别类,摆放得甚是有规则,可见傅九卿是个极为注重细节之人。 什么杂谈什么野史,她都不感兴趣,唯一感兴趣的是兵。别的都看不进去,就这些东西,她倒是看得入迷,干脆蹲在地上借着烛光看。 傅九卿回来的时候,听底下人说,少夫人去了房,去了有一回了,他便紧赶着便朝着房走,有些东西,暂时不能让她看到的。 进了门,傅九卿刻意压下脚步声,面色黢冷的往内走,房内太过安静,仿佛没有半点声音,也不知她在房里干什么? 豆灯点着,某人蹲在地上蜷成一团,借着微弱的烛光,低眉泛着手中的册,旁人偷香窃玉,她却是生出了几分凿壁偷光的勤勉。 这一块是兵,傅九卿瞧了一眼周围,俄而又将视线落在那角落里。大概是看得太入迷,她竟是连他到了跟前都未能察觉。 直到感觉周遭好似冷了下来,灯盏里的火光摇曳得越发厉害,光影晃得没办法再看,靳月才狐疑的抬了眼。最先引入眼帘的是那双绣着鎏金祥云暗纹的黑靴,俄而是月白色的袍子一角,渐渐的往上看去…… 呼吸一窒,靳月慌忙起身,“我……” 然则她蹲了太久,早就腿麻得不行,再加上猛地起身,脑子里瞬时出现了片刻眩晕,身子直挺挺的往前扑去,眼前……白的黑的,模糊不清。 腰间一紧,天旋地转的刹那,靳月什么都看不清楚,耳畔只有冷风,以及落地时傅九卿发出的一声闷哼。不响,但就在她耳边响着,很是清晰。 待醒过神来,两个人都躺在了地上。 傅九卿一手环着她的腰,一手护着她的后脑勺,两个人皆是侧躺在地上。落地之后的瞬间,他手一捞,她便伏在了他的怀里,俨然如每夜安睡时的姿态。 “摔疼没有?”他低声问。 摔倒是没摔疼,就是…… “腿麻。”她哑着嗓子,吃痛的回答。 傅九卿眼神微恙,眉心微微皱起,瞧着她那双腿,似乎是犹豫了一下。俄而,他松开她,慢慢的坐了起来,烛光轻轻摇曳,偶尔绽出轻微的烛花,周遭安静得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靳月双手撑在地上,双腿就跟针扎似的,疼得她直打寒颤,然则她咬着牙,愣是没敢坑声,她知道这是血流不畅所致,缓一缓会自行好转。 瞧着她面色青白,眉头紧皱。 傅九卿眉峰微挑,骨节分明的手轻轻落在了她的腿上,不轻不重的帮她揉着,他掌心里的凉意,渗过罗裙,一点点的沾在了她的肌肤上。 靳月的脸从最初的青白色,急转成了满面殷红,只睁眼瞧着那双修长的手,在烛光里泛着异样的苍白,再看那双手的主人,浓密的长睫半垂着,将眼底的光亮遮得半点不剩,薄唇微微抿着,唇角略显锐利,瞧着便是个不喜欢笑的人。 如此精致无双的侧颜,好看得让人挪不开视线,她就这么定定的看着他,直到麻痛消失,亦没能回过神来。 “好看吗?”他忽然开口,突然看了过来。 靳月猛地撞进他幽邃的瞳仁里,心头骇然一惊,却是为时已晚。 被发现了?! 下一刻,那狐狸便伏了上来,“还疼吗?” 靳月急忙摇头,“不疼了!不疼了,真的一点都不疼了!” 白玉似的狐狸爪子,带着瘆人的寒意,凉凉的抚过她的面颊,连他的声音都变得凉薄起来,缭绕耳畔,极尽阴沉,“手疼!” 他的声音,那么轻,那么凉,沁在心头,就像落在掌心里的雪花,瞬时消融得一干二净,却独独将那寒意渗入骨血之中,难以轻易拔除。 靳月呼吸微促的望着他,舌尖都打了颤,“要不,我、我也帮你揉揉?” 然则迎上他那双幽深的眸,靳月便后悔了,他凉凉的掌心贴在她后背位置,指尖顺着她的后腰轮廓,慢慢的捋着,轻轻的,柔柔的,就像是抚着心爱的小猫小狗,可垂眸看她的那个眼神,却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63章 她曾经的豪言壮志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屋内发生了什么事,屋外浑然未觉。 君山和霜枝在外头静静候着,足足等了一个时辰,房的门才被打开。 最先出来的是靳月,瞧着眼角红红的,好似哭过,但又不像是哭过,衣裳虽然整理过,但瞧着衣襟犹存褶皱,全然不是进去时候的样子,尤其是发髻……明显被重新打理过,左不过手艺略显粗糙,瞧着依旧松散。 “少夫人?”霜枝忙不迭上前。 靳月没说话,掌心里捏着碧玉木槿簪子,脚步匆匆的离开,仿佛是有些生气,耳根子都红了。 霜枝不敢耽搁,冲着傅九卿行了礼,便疾追靳月而去。 “公子。”君山行礼。 傅九卿望着靳月离去的方向出神,风吹着灯笼肆意摇晃,将那抹浅碧色的身影晃得愈发模糊,终是再也瞧不见了。空荡荡的长廊里,终是什么都没了! 没了……心头忽然怔了怔,好似她真的没了似的,傅九卿的面色旋即冷下来,连声音都变得格外幽凉,夹杂着冷飕飕的夜风,“还没消息吗?” 君山躬身,“公子恕罪,是奴才办事不利。” “罢了!”其实傅九卿拂袖而去。 其实他也知道,这事急不得,当年宋宴动用了整个燕王府的势力,在周朝大肆查察都没有踪迹可寻,现在隔了多年,可寻的痕迹自然更少。 回到她的院中,傅九卿檐下站了站,瞧着满院子里的花灯亮起,那五光十色的光,洒满了整个院子,看得人眼花缭乱的。 过了许久之后,霜枝才蹑手蹑脚的从屋内走出来,见着傅九卿站在门外,委实吓了一跳,当即躬身行礼。 “她呢?”傅九卿面无表情的开口。 “少夫人今儿有点累,沐浴之后就去睡了,公子现在进去,少夫人估计还没睡熟。”霜枝低声回答。 傅九卿点点头,霜枝便快速退了下去。 又在门口站了一会,猜测她大概是睡熟了,他才推门进去。 室内微暖,烛火葳蕤。 他进来的时候,带了一阵风,吹得烛火忽明忽暗,满室光影斑驳。合上房门,轻了脚步行至床前,瞧着已然熟睡的人儿,傅九卿幽然微叹,拂袖坐在床沿。 长长的羽睫垂贴在下眼睑处,微微蜷起,他凑近她时,温热的呼吸正好拂过她的面颊,惹得她的长睫止不住轻颤。 他弯腰,双手抵在她的面颊两侧,在她的眉心落下一吻,那样的轻,那样的柔。侧过脸,瞧着她放在枕边的锦盒,锐利的唇角忽然弯起,化作一抹浅笑。 她终是,开始在意他了。 长夜漫漫,他不求什么日久天长,惟愿少一些世事难料。 第二天一早,靳月又以最无奈的姿势,将手脚从他身上挪开。 清醒时,他欺负她;睡着了,便轮到她欺负他。 踢他被子,抢他床位,最后直接将自个都挂他身上。她想着,若是自己睡着了,有人这样扒拉着她,待一觉睡醒之后,她定会累得半死,绝对难受。 不过傅九卿这点做得极好,不管她睡姿如何,夜里做过什么,早上起来的时候,他绝对不会多说半句,以至于靳月把此前攒的气儿,心虚的自行驱散了。 吃过早饭,管家送来一些布料,说是天气凉了,老爷吩咐下来,开始做第一批冬衣,库房里顶好的料子,紧着上宜院先挑。 靳月挑了两匹浅碧色和天青色的料子,俄而瞧着那匹浅黄色的料子发愣,“这颜色倒是很适合三嫂,三嫂肤白,很是衬她。” 管家没有吭声,只是躬身笑了笑。 傅九卿持着白瓷汤匙,轻轻搅动着碗里的粥,未有言语。 待管家离去,霜枝便抱着布匹走了出去。 “吃完饭,跟我去府衙一趟。”他开口。 靳月塞了一口包子,低声应了句,便也不在吭声。 一直到进了府衙大门,两人的都没有说话,君山和霜枝面面相觑,不知二人这是怎么了? “傅公子,少夫人!”知府苏立舟缓步走出。 “知府大人!”傅九卿偕靳月一道行礼。 苏立舟摆摆手,“偏厅说话。” 进了偏厅,底下人上了茶,安康生默默的站在苏立舟身边,瞧着有些凝重。 靳月扫了一眼四周,没看到罗捕头。 喝了一口茶,苏立舟面色铁青的开口,“白家那位,跑了!” 白家? “白公子?”靳月仲怔,当即去看身边的傅九卿。 对此,傅九卿似乎并不觉得诧异,顾自执杯饮茶,神情依旧淡漠从容。 苏立舟继续道,“事情是这样,那天,罗捕头和安师爷将白府的婢女和白雄带回府衙,案例询问,期间二人一口咬定,只是一时之欢,对于白老爷的事,一无所知,无奈之下,咱们只能把他们两个放了回去,派人在白府外头盯着。” 傅九卿当下手中杯盏,“乃是惯例,无不妥。” “但是到了下半夜,白雄失踪了。”安师爷轻叹,“婢女死在房中,死相同白家老爷一样,都是悬梁自尽,只不过凳子……” 靳月皱眉,“那就是说,杀死白老爷的,与现在杀死婢女的,可能是同一人。” 安师爷点头,“咱们也是这般推测的。” “现在罗捕头已经派人去找白雄的下落,但京都城这么大,要找一个人委实不容易。”说这话的时候,苏立舟眼巴巴的盯着傅九卿,视线一直在傅九卿的脸上逡巡。 靳月原是不明白,白家公子不见了,为什么要来找傅九卿商议?如今瞧着知府大人的眼神,她当即明白了些许,燕王回朝,燕王妃这两日在筹备生辰宴,整个京都城已然开始热闹。 若是现在传出,杀人疑凶不知所踪,定会引起百姓恐慌,更甚者,触怒了燕王爷,整个知府衙门都会吃不了兜着走。 难怪傅九卿一直不说话,怕是早就看穿了苏立舟的心思! “罗捕头这般熟悉京都城,想必能找到。”傅九卿淡淡然的应声。 苏立舟一愣,见着傅九卿不松口,当即望着靳月,“少夫人,这婢女和白公子的异常,乃是经由你的手查出,您现在能不能帮个忙……” “不能!”还不等苏立舟说完,傅九卿的已经站起身来,冲着苏立舟拱了拱手,“咱们一介草民,岂敢插手府衙之事,若是被人知道,傅家吃罪不起!” 这就是明着拒绝。 靳月虽然不知道傅九卿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他从来不做无把握之事,想必此事非同寻常,他才会非常对待。自家相公都这么说了,她身为夫人,自然是要附和的,“知府大人,我什么都不会,您可莫要抬举我了!” 苏立舟眉心紧皱,瞧着傅九卿牵着靳月的手往外走,真是半点情面都不留。 “等等!”苏立舟忙道,“要不这样吧?你不就是觉得,你们无法以平民身份,参与府衙之事吗?那我给你个身份不就得了?” 靳月诧异,给个身份?公门身份是能随便给的吗? “大人客气,傅家不需要这些,咱们只是生意人,做的是银货两讫的生意,对于府衙的事情并不感兴趣。”傅九卿继续往外走。 苏立舟原以为傅九卿只是做做样子,直到看见他快要迈出府门口了,期间脚步沉稳快速,并无半分逗留之意。心下一怔,苏立舟忙道,“做个公门捕快如何?” 傅九卿回眸,目光幽冷无温,“傅家不需要捕快。” “那本府总不能让你当捕头吧?”苏立舟双手叉腰,“罗捕头一人已足以胜任,咱们这儿委实不需要再多个捕头,何况论资历,傅公子您乃是一介商贾,文质彬彬的,委实……” 别说是捕头,当个捕快衙役,都是勉为其难。可这话到了嘴边,苏立舟又咽了回去,傅九卿的眼神太冷,仿佛凝了冬日霜寒,凉得人心里发怵。 靳月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站在那里愣愣的瞧着傅九卿。 他握住她的手,面色森严未减,“既是如此,知府大人何必多此一举?” “哎哎哎,回来!回来!”苏立舟皱眉,出动大批衙役去找白雄,难免会惊动百姓,万一坏了燕王府的喜事,这祸可就不是一句“胜任”不“胜任”就能摆平的。 傅九卿已经牵着靳月迈出了衙门的大门,苏立舟只能自个冲到门口拦着,“行,就捕头!左不过,傅公子,您平日里这么忙,怕是……” “谁说我要当捕头?”傅九卿微微挑眉。 苏立舟黑了脸,若不是想借着傅家在京都城内,设有各处铺子,查察起来不会惊动百姓,不会惊动燕王府,他堂堂的京都府知府,岂能这般低声下气。 如今听着傅九卿的意思,似乎是在耍弄他一般。 “那你……”苏立舟咬着后槽牙,“到底是什么意思?” 傅九卿瞧了靳月一眼,惊得靳月瞬时挣开他的手,登时连退三布,“你看我作甚?我是个女子,如何做得捕头?” 苏立舟一愣,“使不得使不得,少夫人一介女流,怎么能……” 傅九卿拂袖下了台阶。 “哎呦!”苏立舟差点喊他一声“祖宗”,这脾气简直是……比他这个知府还要厉害些。奈何上头压着一个燕王府,苏立舟又不得不妥协,试问京都城内,谁愿意沾惹这种污秽之事?他就算是想找别人,别人也不会答应。 “大人。”安师爷开了口,“我觉得,少夫人可行!” 苏立舟仲怔,“就凭她找到了白雄的嫌疑?” 安师爷点点头,“身为女子,能有如此心思原就不易,然则还得有此胆魄才行。我瞧着少夫人有勇有谋,对于这些事似乎颇有看法。傅公子许是别有深意,试问谁家夫君,愿意让妻子入府衙做这等事?” “成,听你的!”苏立舟望着已经踩着杌子,马上就进马车的傅九卿道,“少夫人,你可愿意?” 傅九卿已经进了马车,靳月前脚踩着杌子,后脚还落在地面上,听得这话当即回眸瞧着知府大人,心里有些砰砰乱跳,好似、好似有什么怪的感觉,在心里蔓延,可她一时半会的,又抓不住这种感觉的出处。 这会,靳月有些骑虎难下。 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的落在马车处。 车门紧闭,车窗虚掩。 风吹着车窗帘子轻轻飘动,车内的人却毫无反应。 苏立舟极是不悦,“傅九卿,你倒是说句话,成就成,不成就不成,本府是个言出必践之人,既然说出口,必定不会反悔。” “何日述职?”车内,传出他幽冷的声音。 苏立舟如释重负,“明日!” “那便……明日罢!” 隔着马车,靳月猜不透傅九卿所想,只觉得他最后的尾音,似乎是带了一点颤,浅浅的,淡淡的。 靳月还在犹豫,车内又传出一声响,“还不上来?” “哦哦!”靳月快速进了马车。 进去的时候,傅九卿正倚着软榻,那张苍白的面色,泛着微微的通透之色,修长的指尖扶着额头,微微蜷曲,微光中根根如玉。 “你不舒服?”靳月原是想问问缘由,可瞧见他这般神色,当即打消了念头,“我爹给你的药,你可吃了?” “吃了!”他轻声回答。 靳月“哦”一声,便没了话语。爹说过,他这病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想必长久如此,若是真的不舒服,他应该心里有数。      傅九卿捏了捏眉心,哦一声就没了? 的确是……没了! 某人没心没肺,仿佛他难受不难受,同她没什么关系,她伏在窗口,瞧着窗外的风景,好生惬意。 身后凉得厉害,瘆人的寒意从脊背处窜去,快速漫至四肢百骸,靳月下意识的转身,正好迎上那双带了几分幽怨的深瞳。 快速合上窗户,靳月一本正经的坐回他身边,哑着嗓子颤问,“很难受吗?要不要我给你找个大夫?” 傅九卿没动静,一双眼睛凉凉的在她身上逡巡。 靳月呼吸微窒,“是头疼吗?” 他仍是不答。 “要不,我给你揉揉?”她委实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 这一声不吭的,神仙也难办! 然则她这话刚说完,他便极是优雅的靠在了软榻上,长睫遮住了眸底的幽暗,整个人显得格外平静。 靳月先是一怔,俄而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赶紧捋了袖子凑上去,温热的中指轻轻摁在他的太阳穴处,举止轻柔至极。 指尖温热,一点点的渗过太阳穴处薄薄的肌肤,就像是星星之火,慢慢的汇聚在一起,终是燎了心中那边原野,连他的嗓子里都便艰涩起来。 尤其是那股淡淡的清香,近距离的涌入鼻尖,仿佛也带着她身上的温热,暖暖的,像是初春的太阳,落在他阴郁的世界里,让他不再独自一人,陷于幽暗而难以自拔。 “舒服点了没有?”靳月问。 胳膊抬得发酸,指尖揉得发疼。 他“嗯”了一声,她当即撤了手。 暖意消散的瞬间,傅九卿顺势一捞,瞧着似乎是下意识的动作,却是格外的精准快,正好圈住了她的双肩,直接将她摁在了自己的怀里,“别动,我眯一会!” 靳月的脸,瞬时红到了耳根。 眯一会? 是因为昨夜她睡姿太横,所以他才没睡好吗? 他让她别动,她还真的没有动,就这么静静的伏在他怀里,听得他胸腔里,那一下又一下,清晰的心跳声。渐渐的,她觉得自己的心跳声,似乎也随着他的心跳,跟上了节奏。 感觉很是妙,说不出原因,但好像……她有点喜欢这种感觉。 靳月醒来的时候,马车早已停下,她还伏在傅九卿的怀里,保持着最初的动作。车停在府门边上的空地处,君山知道主子的性子,所以并未去打扰。 睁眼,四目相对。 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醒的,但她知道,自己这样压着他,他定然会累,赶紧起身,顺道将他一并搀起,“我又压着你了,你没事吧?” “你说呢?”他尾音上挑,仿佛带了几分谩笑之意,可眼底和唇角,却无半点变化。 睡觉的时候不管是谁压着谁,都是极好的,又岂会有事? “欸?”靳月跟在他身后,“你为何要让我入府衙当劳什子的捕快,你知道的,我对这些其实不太感兴趣,若是真的要做,你何不让我接了我爹的衣钵?” 傅九卿目光深沉的瞧着她,嗓音清冷,“你会喜欢的。” 会吗? “我……”还不待靳月追问,傅九卿已经走下了马车。 靳月站在车轱辘边上,若有所思的瞧着傅九卿的背影,他怎么知道她会喜欢当什么捕快、捕头?是她做梦的时候,说漏了什么吗? “少夫人,您怎么了?”霜枝忙问,“您没事吧?” “你说,我一个女子,去当什么捕头,会不会有人笑话傅家?”靳月有些犹豫。 霜枝噗嗤一声笑了,“少夫人,您可不是这样犹犹豫豫的人。既然公子都不怕,您又怕什么呢?天塌了,不还有高个子的顶着吗?” “说的也是!”靳月笑盈盈的往府门内走,“我跟你说,我……” “少夫人!”管家一声尊呼,打断了靳月的话。 靳月颔首,“老管家,有事吗?” “顾侧妃来了,这会正在花厅里等着。”管家极是恭敬的开口,大概是担心靳月,又补充了一句,“若是少夫人身子不适,老奴这就去回了她。” “她什么时候来的?”靳月问,缓步往前走。 管家笑了笑,“半个时辰了。” 靳月轻叹,来了半个时辰都没走,她若是说不舒服,估摸着顾若离会冲进上宜院,验证真假。思及此处,靳月抬步朝着花厅走去。 “少夫人,那顾侧妃……怕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霜枝很是担虑。 靳月负手而行,“不弱你来猜一猜,她做什么来了?” 霜枝摇摇头,“奴婢猜不着。” “公子怎么说?”靳月望着老管家。 管家低声应道,“公子说,少夫人自行处置。” “我知道了!”靳月颔首,“您先回去吧,花厅那头,我自己来。” “好!”管家点点头,“若是少夫人有什么事,只管做点动静出来,花厅外头的奴才听得动静,就会去上宜院报信。” 靳月笑了,“我又不是去干架的,能有什么动静?放心吧。” 管家行了礼,转道离开。 花厅内。 顾若离坐了半个时辰,喝了三杯茶,一张脸青白交加,神色略显暗淡。 “不过是商贾之家,却是这般不识礼数,敢怠慢主子,简直是该死!”琥珀咬着后槽牙,“亏得主子还挑了这么好的料子往这儿送,真是巴巴的一颗心,喂了白眼狼!” “别说了。”顾若离垂眸,捏着帕子的指尖,略略泛着异样的白。 靳月正好走到花厅门口,听得这话,挑了眉头瞧了一眼霜枝。 霜枝无趣的翻个白眼,饶是天衣又如何?衣裳原就是用来蔽体,她家少夫人原就不喜欢张扬,压根用不着她们所谓的好料子,傅家什么没用,公子待少夫人不知有多宝贝呢! 进了门,靳月躬身行礼,“侧妃安好!” “姐姐!”顾若离当即起身,满面欣喜的冲过来,快速握住了靳月的手,“姐姐近来可是安好?来了京都这么久,我还一次都没进过傅府。” 靳月缩回手,眉心突突的跳。 这话是什么意思? 让她带着顾若离溜两圈? “姐姐……你这是不欢迎我?”顾若离眸中浮起些许雾气,“你是不是因为上次的事情,还在生我的气?生小王爷的气?” “上次发生过什么?”靳月皮笑肉不笑,“我怎么全然不记得了?侧妃娘娘,您不如与我说道说道?” 顾若离仲怔,哪好意思翻旧账。 “对了,姐姐,燕王妃宴席将开,你和五公子都在相邀之列,我这厢得了几批好料子,特意送过来让你挑着,你看看可有喜欢的?”顾若离拉起靳月的手,快速行至案前。 桌案上,摆放着一叠布料以及首饰。 鸦青色的料子,绣着流云暗纹,佐以暗色红纹,若燃烧在寂静黑夜里的火焰。一旁的首饰盒里,盛着不少金银首饰,珠钗玉器,可她的视线却独独落在,那枚通体漆黑的墨鸦发簪上。 簪子非金非银,倒像是玄铁所铸。 墨鸦…… 脑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突突的跳,疼得头皮都有些发麻。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64章 活该气死 为 innuendo 南瓜马车加更2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靳月的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了青白之色。 霜枝知道顾若离不是什么好人,也知道公子最反感此人,压根连瞧都不想瞧见,是以进了花厅,小丫头的视线便一直停留在自家少夫人的身上,不敢挪开半分。 “少夫人,您是不是哪儿不舒服?”霜枝忙不迭上前,瞧着眼前的料子和首饰,没发现有什么异常,但少夫人的脸色委实不太好,“少夫人?” 靳月摇摇头:“我没事,你莫担心。” 能不担心吗? 霜枝皱着眉,狠狠的瞪了琥珀一眼,当即拎起桌案上的茶壶,“少夫人,奴婢给您倒杯水!” 琥珀冷哼,饶是傅家有钱又如何? 论尊贵,怎么及得上燕王府! 别说主子是燕王府的侧妃,饶是她这样的奴才,来傅家走一趟,都是给了傅家莫大的脸。若他们敢怠慢,来日传到了阎王爷的耳朵里,非得治他们一个大不敬之罪! 霜枝的确怕了燕王府,却不怕眼前这两个坏东西,少夫人待她不薄,她可不能让少夫人被欺负了去。手上的茶壶一抖,霜枝厉声尖叫,“哎呀……” 好吧,一壶水,哗啦啦的倾翻在桌案上。 料子湿了,首饰泡了水。 霜枝“吓”得眼眶发红,当即跑到了靳月的身后,“少夫人,奴婢不是故意的。” “没事!”靳月醒过神来,压了压眉心的位置,“不过是几匹料子罢了!” “你说没事就没事吗?这可是燕王妃亲赏的。”琥珀冷喝。 靳月凉飕飕的瞧了她一眼,“要不要我做几身衣裳给你,请小公爷帮你抬一抬位份,毕竟你这迫不及待的想做顾侧妃的主,也是难得!” 琥珀心惊,慌忙回头去看面色微沉的顾若离,当即垂头站在一旁。 “姐姐?”顾若离瞧着桌案上泡了水的料子,“这……这可如何是好?” “听侧妃这话的意思,东西送来了,还是想拿回去的。”靳月轻哼,“也罢,既然不是诚心相送,你拿回去就是,若是燕王妃怪罪下来,我靳月一人承担。” 顾若离愣了愣。 “怎么,没听明白?”靳月又压了压眉心,仿佛头疼得厉害,“既然送我了,那便是我的,如何处置由我说了算。但若是做做表面文章,送我跟前晃一眼,等着我拒绝,你再假惺惺的带回去,自然是另当别论!” 琥珀没想到,靳月的嘴皮子竟是这般厉害,一番话说得人毫无反驳的余地。 带回去,假惺惺。 留下,任她处置。 但不管是哪一种,靳月只字不提霜枝故意弄坏这东西的罪责,反倒推在了顾若离的头上,压得顾若离有些喘不上气来,她明明看到靳月的脸色变了,怎么会……  “这东西我既然带来了,自然是要送给姐姐的,哪有带回去的道理。”顾若离浅浅笑着,“姐姐能收下,我心甚慰,琥珀素来心直口快,姐姐莫往心里去。” 语罢,顾若离瞥了琥珀一眼。 琥珀大气不敢出,面色难看到了极点。 “我也不是个小气的,有来有往才是乃是傅家的家规之一。”靳月笑了笑,“霜枝,把我早前为侧妃娘娘准备的东西拿出来!” 霜枝愣了愣,拿什么??少夫人什么时候准备过了? “怎么,忘了?”靳月翻个白眼,凑在霜枝耳畔说了两句,“都听明白了吗?” “奴婢马上去!”霜枝连连点头,撒腿就跑。 顾若离眉心微皱,总觉得这主仆二人怕是没安好心,可又不能当场发作,只能保持面上的微笑,瞧着极是温婉柔弱。 “敢问侧妃,这是何物?”靳月捏起墨鸦,葱白的指尖,仿佛染了一点墨色,连带着眼睛里的光亮也随之消失,成了一片幽暗之色。 不知道为何,顾若离瞧着她这样的神色,隐隐像极了……像是那个阴测测的傅九卿,一样的眸无光亮,一样的平静无波,但让人瞧着就打心里发怵,仿佛心里的小秘密,随时都会被揭开。 “这东西……”顾若离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一直放在库房里,瞧着做工还算精致,我便一道拿来了,想着姐姐兴许会喜欢。” 靳月勾唇一笑,眼角掠过些许寒意,反手一记横叉,直接簪在了顾若离的发髻上,“哎呦,挺适合啊!” 顾若离心惊,当即伸手想拔下来。 “别摘!”靳月抓住她的手腕,力道有些沉,掌心有些温热。 顾若离呼吸微促,那样的东西怎么能戴在她的头上?可靳月掌心的温度,灼得她满心慌乱,又怕靳月瞧出端倪,她不得不维持面上的温柔,绷紧了身子将手慢慢放下。 “多谢姐姐。” 靳月拂袖落座,“谢就不用了,反正是借花献佛。” 瞧瞧这人,明明满心不愿意,但人前还是得把戏做足了,靳月寻思着,自己怕是做不到这般忍耐,除了傅九卿……谁敢往她脑门上插东西,她就能用这些东西给他扎十七八个洞。 以后人家喝水你冒泡,人家吃饭你喝风! 顾若离深吸一口气,尽量平复内心的波澜,只是眼下这境况似乎有些……自己身为侧妃尚且站着,靳月一介平民却稳稳坐着,仿佛一主一仆。 抿唇落座,顾若离淡淡然坐定,面上倒是瞧不出半点情绪异常,仍是一如既往的温和。 “姐姐,这次的生辰宴,你也会吧?”顾若离扭头看她。 靳月脑子里一转圈,便晓得她来试探是真,怕她不去也是真,“怎么,你怕我不去?” “想尽尽地主之谊罢了!”顾若离笑道,“一回生二回熟,我在王府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若是姐姐能常来,自然是最好不过。” “燕王妃不能说话吗?”靳月反问。 顾若离面上一僵,严重怀疑靳月听不懂人话,所有官面上的话,到了靳月这儿完全行不通! 憋了一口气,顾若离掩唇轻笑,“王妃娘娘身份尊贵,忙着打理府中内务,我哪好意思去叨扰。姐姐未曾打理过府中内务,想必不知其中辛苦。” “侧妃既然这么说,必定是打理过,不如你来说说,打理府务是何等辛苦?”靳月眉眼弯弯的盯着她。 舌尖泛着些许血腥味,顾若离唇角的笑意,渐渐的消失无踪,连一旁的琥珀都微微僵直了身子,狠狠的瞪着靳月,这简直就是乡野村妇,毫无见识,所言所行没有半点礼数。 靳月满面诧异,“姐姐,您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我没事。”顾若离面色微白,不知道的,还以为被人欺负了,瞧着满是委屈之色。 霜枝抱着几个盒子进来,“少夫人,东西都拿来了!” “姐姐!”顾若离有些痴愣,她可不敢要靳月的东西,不过她亦是有些好,不知靳月会送点什么东西给她?金银珠宝,钗环玉器?想必,俗人自有俗人的做法。 “侧妃娘娘,这可都是我收的好东西,当日成亲,家公送的,还有诸多宾客赠的,我家相公不稀罕这些东西,便都落进了我的小库房。”靳月笑盈盈。 在顾若离眼里,真是满脸的市侩。 “红宝石嵌成的大石榴,粟玉黄鹂鸟,瞧,是不是栩栩如生,还有还有啊,你看这些……”靳月一桩桩一件件的指给顾若离看,“都是好东西,旁人我可舍不得给,但你是燕王府的侧妃,我必须得挑好的给你!顾侧妃,来而不往非礼也,您可喜欢?” 顾若离咬着牙,连呼吸都变了,没说喜欢也没说不喜欢,只是一张脸白了又白,瞧着整个人都不太对了。袖中,修剪得极好的指甲,深深嵌进了掌心里,温热濡湿了掌心,这女人简直是……泼妇。 “姐姐,我有些不太舒服,告辞!”顾若离抬步就走,头也不回。 靳月眼疾手快,将一干礼盒全部塞在了琥珀的怀里,“你家侧妃没有拒绝,你得带着,否则再回来拿……可就没脸了。” 琥珀愣怔,主子委实没有拒绝。 拿着? 不拿? 万一主子是要的,回头又得责怪自己办事不利,当然,若是主子不要,出了门丢在护城河便是。 瞧着主仆二人急匆匆离去的背影,霜枝有些不解,“主子,您送的这些东西都挺好的,为什么她不高兴?” 靳月翻个白眼,“打蛇打七寸,我打的……是她的脸,她能高兴吗?哼,该!” “那这些怎么办?”霜枝指了指桌案上的东西。 “钗环首饰,你若是喜欢就挑着要,不喜欢的就放库房,暂时别动。这顾若离办事,让我心里有些发毛,谁知道她会不会有后招,还有这料子……”靳月皱眉,“我瞧着好像有些熟悉,可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好似记忆里有人经常穿得这般颜色。” 霜枝抿唇,“那奴婢都给存起来。” “好!” 出了傅家。 顾若离坐在马车内,整张脸青白交加,瞧着琥珀将那些礼盒放在桌案上,登时拂袖将这些东西,稀里哗啦的全部扫落在地,“岂有此理!” “主子?”琥珀不明所以,惶然跪地,“您怎么了?” 顾若离咬牙切齿,五官都快狰狞到扭曲,狠狠拍着桌案,“靳月,你简直是该死!真是该死,你竟敢说我、说我……” 石榴多籽! 黄鹂多子!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65章 车轱辘的声音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若说是旁的倒也罢了,偏偏在这一点上,顾若离是最为介意的,靳月“死”了两年,自己这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委实气人。 大夫说,许是当年的事儿,伤及了根本,需要细细的调养。可调养了两年,她的身子已经彻底康复,却再无子嗣痕迹,底下人都在窃窃私语,说什么因果报应,到了大夫这儿,唯剩下一句:缘分未到。 连宫中的太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顾若离的心里更是没底。 要知道,新婚之初始,宋宴待她也是极好的,两个人如胶似漆,那种事儿夜夜都有。她至今都记得,新婚之夜,宋宴眼中的疯狂,以及第二天清晨,拥她在怀的欣喜。 后来宋宴渐渐的不那么高兴了,好似意识到了靳月的重要,开始冷淡她,一个劲的往靳月的院子去,最后压根不来她房里了。 靳月没了,宋宴的魂儿也没了,后来……他干脆去找。 四面八方的找,出了京都城,一个城一个城的找,只要没找到她的尸骨,宋宴就不罢休。每每回来,免不得被王爷一顿毒打,但伤势痊愈,王爷不在京都,宋宴又会往外跑,谁都拦不住。 所以顾若离是恨的,咬牙切齿的恨。为什么之前宋宴对她言听计从,后来却置之不理?真的是得到就不珍惜,得不到的就蠢蠢欲动吗? 只是,谁都没想到,真的还能再见到靳月。 回到了燕王府,顾若离又是众人眼中,那个温婉大度,美丽柔弱的顾侧妃,言行举止挑不出一处错漏。 宋宴就站在回廊里,顾若离当即迎上去。 “小王爷!” 便是那淡淡然一眼,让宋宴忽然怒不可遏的扣住她的胳膊,“你去过后院了?” 顾若离下意识的缩了身子,一双眼眸满是惊恐之色,“小王爷,我……” 头皮传来一阵疼痛,是宋宴扯动了她的发髻,力道之重,举止之粗鲁,直接将扯下她几根青丝。那枚墨鸦发饰竟忘了摘下来,就这么戴在她的发髻上,出现在宋宴面前。 也难怪宋宴生气,他明令禁止任何人踏入后院,没想到顾若离这个侧妃,率先坏了规矩。 后院是什么地方? 那是靳月从入府开始,便一直寄居的地方,里面的一草一木,一桌一椅,都是靳月存在过的痕迹,若然损毁,便是再也恢复不到最初。 这跟墨鸦簪,是宋宴给的,亲自命人打造,亲自送给靳月的。 为什么是黑鸦呢? 当初燕王爷让宋宴娶靳月为小王妃,宋宴是满心满肺的不喜欢,叛逆之余特别让人打造了这东西,非金非银,漆黑如墨,缀着一只黑鸦,蕴意着乌鸦飞上枝头,依旧逃不脱仍是乌鸦的事实。 他不许她摘下来,责令她必须每日簪着,那是他给予的羞辱,她不是不知道,但从不反抗,他怎么说她便怎么做。 至于她是什么时候摘下来的? 后来宋宴想了很久,似乎是中毒之后吧! 那时候的她,面白如纸,单薄得犹如纸片人,看他的眼神也不似昔日那般灵动,暗淡得仿佛即将熄灭的蜡烛,只剩下羸弱的火光,如同她即将消逝的生命一般。 紧握着掌心里的黑鸦簪子,宋宴狠狠剜着顾若离,“你去了傅家?” 顾若离退后半步,没想到竟是坏在了一根簪子上,她刚要开口解释,宋宴却是彻底咆哮了,“你为什么要拿戴着这个去找她?你安的什么心?” “小王爷,我……” “本王再也不想见到你!”宋宴拂袖而去。 “小王爷!小王爷!你听我解释,你听我解释啊……”顾若离急得直掉眼泪,疾追上前,却被程南拦住,眼睁睁看着宋宴消失在回廊的尽头。 她知道她触了他的逆鳞,却没想到他的反应这么大,若真的在乎靳月,为什么此前不在乎,非得在她离开之后,才悔之不及? 果然,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 宋宴去了后院。 这个地方,在靳月还“活”着的时候,他几乎不曾来过,就算有事让她去办,也都是让人传话,从不肯轻易踏足,因为他觉得脏,觉得这样卑贱之人的住所,不配他踏入。 唯一一次踏入,却是来要他性命。 那时候他的第一感觉是嫌弃,燕王府富丽堂皇,这里却是黄凉得很。一棵梧桐树,一口水井,再就是几间屋子,简陋得像是农家小屋,唯一的摆设便是墙角的几盆兰草。 她走之后,兰草无人打理,等宋宴醒过神来,这些兰草早就被冻死了,现在只剩下几个空盆。 卧房亦是简单至极,一副兵器架,一张梳妆台,一方桌子四张圆凳,连个像样的摆设都没有。 梳妆台上只有一把木梳,和极是简朴的一根玉簪,玉簪的材质很是粗糙,大街上花上几文钱就能买上一根,没有雕纹也没有花式,如同她这人一般,不会花言巧语,简单得一目了然。 宋宴将黑鸦簪子放回案上,在梳妆镜前站了站,扭头望着门外。 门前那棵老梧桐,到了秋季便落了满地的黄叶,她经常坐在水井边上,打一盆水,擦拭着她的剑,又或者踩着满地的黄叶,破风舞剑,剑风犀利,动作却是那样的行云流水,干净利落。 只是,她走以后,这里的东西都仿佛随她一起死了,暗淡无光。 “小王爷?”程南行礼,“王爷在房等着,让您过去一趟。” “知道了。”宋宴回过神来,头也不回的走出院子。 靳月……靳月啊……真的回不来了吗? “哈秋!”靳月狠狠一个喷嚏,愣在上宜院的门口,略略挠头,“有人在背后骂我。” 霜枝笑了,“分明是少夫人贪凉,奴婢去给您熬碗姜汤。” “别!”靳月摇头,“我多喝热水就好,不需要姜汤,听见没有?” 霜枝点点头,随着靳月进门。 君山行了礼,“少夫人,公子在里头等您很久了。” “等我?”靳月皱眉,“是想知道,我怎么对付顾若离的?” 君山摇摇头,什么都没说。 拎着裙摆,小跑着进了门,靳月瞧了一眼坐在窗口的傅九卿,咬了唇捋了捋身上的衣褶,慢慢的走到傅九卿跟前,坐在他对面。 微光里的男人,长睫浓密,肤白如玉,就像是当日她在街头瞧见的白瓷娃娃一般。 好看,亦易碎。 修长的手指,翻过黄卷,他抬了眼皮瞧她一眼,又继续垂眸看,“好玩吗?” “你是没瞧见,顾若离走的时候,面色难看至极。”靳月顾自倒了杯水,喝了两口,又从一旁的糖罐里抓了一颗松子糖,快速塞进嘴里。 嗯,真甜。 “我对她的事不感兴趣。”傅九卿面色淡淡的,口吻也是淡淡的,瞧着很是孤傲。 靳月吮了一口嘴里的松子糖,若有所思的瞧着他,“那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傅九卿没说话。 “为什么她要送布料和首饰给我呢?”就算他不吭声,她也是要问的,“傅家不缺这些,她这么做似乎有些画蛇添足,何况此前在衡州,我与她说得那么清楚,她怎么就听不明白,还要再凑上来?” 她一口气说完,他始终保持缄默。 靳月皱了皱眉,低声道,“那料子,我瞧着倒是有些眼熟,不过最怪的应该是那枚黑鸦簪子。我也不清楚是怎么了,看着那簪子有些悲伤的感觉,不知是因为什么?” “啪”的一声响,是傅九卿手中的册,被丢在桌案上的声音。 靳月猛地坐直了身子,瞧着眼前的人,目光幽冷的盯着她。心下一怔,她说错了?难道这黑鸦簪子真的有故事?只不过这故事……傅九卿不太喜欢。 “你、你怎么了?”靳月抿唇,怔怔的瞧着他。 冷风呼啸而过,屋子里好似突然冷了下来,尤其是傅九卿的眸,那样的凉薄无温,仿佛凝了化不开的霜雪,冻得人舌头都打颤。 她不知道他怎么了,但这么多日的相处,让她清楚的感受到了来自于他的冷冽。 他生气了,莫名其妙的生了气,连手背上的青筋都微微凸起,但面上的神色却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靳月不敢动,直到他眸中的阴鸷消淡了些许,她才伸出手,如同他之前那样,轻轻的抚了抚他的手背,算是替他捋毛。 傅九卿瞧着她那副略显担虑的神色,终是垂下长睫,掩去了眸中冷芒。 “那些东西我都没动,黑鸦簪子我反手便簪在她的发髻上,她走的时候都忘了摘下来!”靳月目不转瞬的盯着她,生怕他又生气,“那些料子被霜枝用茶水给泡了一下,我都扔在库房里了,那颜色我不喜欢,你知道的,我只喜欢身上的浅碧色。” 说着,她轻轻晃了晃发髻。 傅九卿挑眉,瞧着她乖乖戴在头上的碧玉木槿簪,微光里,浅浅的碧色映衬着她如墨的青丝,好看得紧。 须臾,傅九卿敛了眸,“甚好!” 她不知道他这句甚好,说的是她乖乖听他话,戴着他赠予的簪子,还是说她反击了顾若离,回得漂亮。当然,不管是那种,只要他不生气便好,否则到了夜里,她定是要吃亏的。 第二天一早,傅九卿便带着靳月去了府衙。 苏立舟的速度倒也快,不止给靳月几身合适的捕头服,顺道连令牌都做好了,“本府已经上报朝廷,到时候落了册子,你可别后悔。” 靳月觉得怪怪的,这衣裳穿在身上,竟生出几分熟悉的感觉。 记忆里,好似有人问过她几句话。 说的是什么呢? “你长大想做什么?” “当个威风凛凛的捕快。” “能再出息点吗?” “当捕头?” “……” 深吸一口气,靳月在傅九卿面前转了个圈,“好看吗?很合身。” 苏立舟轻哼,自然是合身的,傅家连裁缝都送来了,跟量体裁衣差不多,连夜赶制出来的,也不知这火急火燎想当捕头,算什么毛病? 傅九卿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的瞧了苏立舟一眼,“人已经派出去了。” 如此,苏立舟松了口气。 靳月穿着公门捕头的衣裳,终归有些不太习惯,站在马车边上,巴巴的瞧着准备上车离开的傅九卿,“就这样把我留下吗?” 明珠和霜枝站在门口,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 微凉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光洁的额角,他弯腰在她眉心落下轻轻一吻,若雪花落下一般,凉凉的,轻飘飘的,“月儿要学会独当一面,懂?” 靳月仰头望他,鼻尖满是男人身上熟悉的气息,萦绕不去……辗转吸入肺中,快速蔓延至心口。 逆光里,他弯了弯唇角,墨色的瞳仁里,盛满了她的影子。 傅九卿走了,靳月站在原地,瞧着马车消失在视线里。 “送夫人当捕头的,倒是头一回见!”苏立舟摸着下巴,略带不解的望着安康生,“你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吗?” 安师爷摇摇头,“深不可测!” 闻言,苏立舟甚是赞同的点头。 过两日就是燕王妃的生辰宴,整个京都就会彻底热闹起来,所以这桩案子不宜拖延,得尽快找到白雄。可瞧着一身公门捕头打扮的靳月,苏立舟又犯了难,话是自个说出去的,心里也是反悔的,该如何是好呢? 尸房门前。 苏立舟语重心长,“靳月,既然你入了知府衙门,就得遵守这里的规矩,虽然你是女子,但也不能例外,否则难以服众,你以为呢?” 靳月点点头,是这个理儿。 苏立舟又道,“眼下办的就是这桩案子,你得从头开始捋,把线索给捋直了,把案子给清顺畅了,回头要是真的能破了案子,本府记你大功一件!” 靳月可不稀罕什么功劳,她连自个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都还没摸清楚呢!只是不想违拗傅九卿的意思,回头把他惹毛了,她夜里就别想再睡觉。 “尸体,是最不会骗人的证据。”苏立舟哄着她进去,“明白吗?” 寻常妇人见着这些东西,只怕会吓得屁滚尿流,到时候被吓着,哭着喊着要回去找夫君,那就不关他苏立舟的事儿,也不算他自食其言。 “明白!”靳月眨了眨眼睛,还没明白过来,就被推进了房。 霜枝和明珠当即跟进去,然则下一刻,霜枝快速跑出来,伏在栏杆处大口大口的干呕,“里面,少夫人别进去了,太、太臭了,呕……” 明珠亦是不悦的皱了皱眉,但她毕竟是习武之人,什么没见过,自然不会像霜枝那般。再看自家少夫人,似乎……半点都不受影响? 可公子不是吩咐过,少夫人的鼻子太灵,别让她闻到太过刺激的气味吗? 怎么…… “这便是那具从酒坊里挖出来的尸骨?”靳月问。 仵作行了礼,“是!” “倒是保存得不错。”靳月眉心微蹙。 因着酒坊酿酒,反倒很大程度上,保存住了尸身最原始的状态。 “是!”仵作点点头,“是窒息而死,后脑勺的位置还有损伤,如今确定是钝器所伤,卑职用当日带回来的那块石头做了比对,凹痕很是相似。” 石头摆在一旁的托盘上,边上还有一些泥土,都是从尸身上慢慢刮下来,但因着附在尸身上,也算是作为证据存在,案子没有完结之前,不能有任何的损毁。 “之前那个石头上的味儿……”靳月指了指。 “罗捕头说,可能是野猫。”仵作道,“反正是动物的尿骚味。” 百无聊赖的瞧着周遭,靳月竟无半分畏惧。 明珠很是诧异,连她这个习武之人,乍一眼瞧着满屋子的白布,满心都瘆得慌,可自家少夫人好似司空见惯一般,面上颜色不该,从容淡定之色,让明珠都暗暗的敬了几分。 “这是什么东西?”靳月瞧着泥土里的一片小白点,捋着袖子拿了一旁的镊子,轻轻的扒拉了两下,然后用镊子夹起来,“好像是骨头吧?” “这么小的骨头?”明珠不太相信。 仵作当即走过来,快速拿了一个干净的碟子,承装这块白色的东西。镊子翻来覆去一阵,仵作骇然心惊,“这的确是骨头!” “老鼠的骨头?”明珠很是诧异。 “不,不是!”仵作面色发青,连呼吸都变了,“似乎是……婴儿的骨头!” 靳月猛地瞪大眼睛。 孩子?! 苏立舟在门外等了半晌,瞧着霜枝吐得死去活来,打死也不敢再进尸房,寻思着靳月这位养尊处优的傅家少夫人,应该很快就会跑出来。 谁知…… “怎么还没出来?”苏立舟诧异的瞧着安康生,“师爷,你怎么看?” 安师爷略带不屑的瞧着他,“大人,您不太地道,傅公子答应了您,您却反悔了。” 被人戳穿,苏立舟干笑两声,“本府这是……为她好。” 安师爷摇头,“卑职觉得,少夫人未必会如您所愿。” “何以见得?”苏立舟不信,寻常女子见着这些,跑还来不及,还能凑上去? 不信,打死也不信! 然则下一刻,仵作急急忙忙的出来,毕恭毕敬的冲着苏立舟行礼,“知府大人,靳捕头发现了线索。” 苏立舟:“……” 安师爷轻叹,“大人,脸疼吗?” 果然,不能说大话……出尔反尔,是要被打脸的。 靳月无意中发现的小骨头,是未成形的胎儿的尸骨,因着酒坊的环境而被迹般的保存下来,但因为太小了,在母体白骨化之后,这胎儿便也跟着落在了土层中,与泥土混在一处,很难瞧得分明。 因着月份不大,所以连仵作都没发现,这具尸骨不仅是个年轻的女子,还是正当有孕。 “大人,您脸色不太好,是不舒服吗?”靳月不解的问。 苏立舟面色青白,默默的捂着脸,极是不甘心的道了一句,“牙疼……” 安师爷眉峰微挑,暗自发笑。 有孕的年轻女子,死在白家的旧宅,又加上白振的死,足以证明这事儿十有八九跟白家父子有关,所以眼下,只要找到白雄归案,问出口供就差不多了。 可白雄在哪呢? 幽暗的巷子里,白雄躲在肮脏的箩筐内。 尽头,是更加黑暗的境地。 车轱辘声响起,俄而又停了下来。 白雄快速掀开箩筐,浑身上下散着令人作呕的馊臭味,衣服上还挂着烂菜叶,足见狼狈。 “蠢货!”有低冷的声音响起。 白雄猛地顿住脚步,“你到底是谁?你……你想怎样?” “杀了你爹也就罢了,你还杀了那个丫鬟,自己找死!”男人的口吻里满是嘲讽,“现在整个府衙的人都在搜你,你已经无路可逃了。” “你、你能帮我吗?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是那个老东西杀的人,跟我没关系,不是我!”白雄急了,已然走投无路,他连京都城都跑不出去,白日里捡点剩饭剩菜,夜里只能躲在这种犄角旮旯里。 一直养尊处优的他,哪里吃得了这种苦。 有一双白净的手伸向他,修长纤细,瞧着白嫩嫩的,极是漂亮。指尖挂着一个锦囊,上头绣着美丽的蔷薇花,色泽艳丽,鲜红如血。 “拿着!”男人低冷的开口。 白雄快速接过,正欲打开。 “先别打开。”男人又道,“我会派人送你出城。” “你为什么要帮我?”若不是有人送信,说府衙的人已经掌握了证据,要抓他,他何至于连夜逃出白家,落得这般田地。 车轱辘声渐行渐远,男人的声音愈发缥缈清幽,“因为我不喜欢好人。” 地上忽然一声脆响,白雄低头,脚下赫然丢着一个包袱,打开来竟是一包银子,里面放着一张纸条:今夜子时,西偏门出城,看后销毁。 呼吸微促,白雄欣喜若狂,收好锦囊,活吞了纸条,抱着银子就往城西逃去。 出城! 只要逃出去,就万事大吉了! 管他是谁,包袱里这么多银子,足够他好好逍遥一阵,出城再说! 同一时间,罗捕头得了消息:今夜子时,白雄出城!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66章 屏风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要不要告诉傅……靳捕头?”罗捕头问。 安康生瞧了自家知府大人一眼,苏立舟小眼睛眯着笑,他便晓得知府大人要做什么。 “既然是捕头,公门中人,哪有所谓的安枕之说?理该为国为民。去,派人去傅家一趟,务必……让靳捕头,马上赶到城门口汇合。”苏立舟深吸一口气,“本府就在府衙里,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瞧,安康生与罗捕头对视一眼,二人默默的走出了府衙,领着人直奔城门口。 靳月正睡得迷迷糊糊,却听得门外有衙役在喊,说是府衙夜行,发现了白雄的踪迹,知府大人吩咐,靳捕头马上去城门口汇合。 若是平素,被人搅了好梦,靳月定是要骂人的。可这次倒像是条件反射似的,第一时间穿好了公门官服,直接往外走。 霜枝吓了一跳,少夫人竟然…… “少夫人,您醒了吗?”霜枝生怕自家少夫人这是在梦游。 靳月轻轻拍着脸,“我像是没睡醒吗?” 霜枝摇摇头,不像。 “叫上明珠,走!”靳月大步流星的离开。 院子里花灯璀璨,有那么一瞬,霜枝觉得自己看得有些入迷。少夫人身姿挺拔,瞧着那背影,颇为英姿飒爽,好似她天生就该吃这碗饭,穿这身公门衣裳。 霜枝暗暗的想,若少夫人是位女大统领,定然更威风! “公子!”君山进了门。 傅九卿已经坐在了床沿,面色微微泛着白,因着房门的开合,屋子里的暖气被冲散了些许,冷气倒灌,让他止不住的咳嗽了一阵。 “没抓到人!”君山摇头,眸色微垂,“对方功夫不弱,而且极是有组织,行动很快,绝对不是泛泛之辈。” “有组织……”傅九卿眸色深沉,又别开头咳嗽了两声,“白雄的下落是谁泄露的?” “不是咱们。”君山忙道。 原本他们已经找到了白雄的下落,但公子决定留着他,想引出白雄身后的人,毕竟这尸体埋在酒坊底下两三年,忽然间被人报到了衙门,必定是知情者。 白家的人是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而白振被杀之事,亦是蹊跷至极。白家已经衰弱,仅靠着白振撑起,白雄撑不起白家的门面,他还没蠢到杀死自己老子的地步。 不过,白雄肯定知道什么,否则也不会闻风而逃。 “在衡州的时候,我便知道有人针对傅家,没想到……竟是跟到了京都,真是阴魂不散。”傅九卿面色发白,瞧着桌案上明灭不定的烛火,目光愈发冰凉,“派人跟着靳月。” “放心。”君山躬身,转而去倒了一杯热水,“公子,您再歇会吧,夫人今夜大概不会回来了。” 傅九卿捏着杯盏,指关节泛白,目色森寒。 今夜,的确是不会回来了。 靳月领着明珠和霜枝,直奔城门口,车夫不敢马虎,紧握着马缰,车轮在街面的青石板上发出清晰而响亮的声响,在这样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突兀。 所幸赶得及时。 还没赶到城门口,便听到了哒哒的马蹄声,以及衙役们纷乱的脚步声。 “在那!”明珠道。 顺着明珠手指的方向,靳月的确看到了有个人影,直奔城偏门方向。 罗捕头率先跑过去,“站住!抓住他!别开门!抓住他!” “快、快开……”白雄急了。 府衙的人都来了,守门的军士哪敢再开门,当即反水,直接冲上去,想要抓住白雄。乍见情形不对,白雄掉头就跑,可都到了这份上,他想跑……又能往哪儿跑? “明珠,帮忙!”马车一停下,靳月便跳下了马车,可把后面的霜枝惊着。 “少夫人,您慢点!”霜枝死命的追。 自从跟了少夫人,霜枝觉得自己的体能好多了,尤其是跑路……以前跑几步心跳气喘的,现在几乎可以边跑边喊话,声音还是略带激昂的那种。 罗捕头已经将白雄摁倒在地,衙役们一拥而上,快速将其从地上拽起来,正准备上枷,却见着白雄忽然浑身抽搐,瞬时口吐白沫。 众人皆惊,慌忙撤了手。 白雄如同一滩烂泥似的,软绵绵的倒伏在地,双眼翻白,唇角不断有白沫涌出。 “这、这好似中毒了?”罗捕头吓了一跳,“谁下的毒?” “少夫人,您别靠近!”明珠慌忙挡住靳月。 谁知道这是什么毒,万一这涎沫有毒,沾在少夫人身上,那还得了? 快速从随身的腰包里取出针包,靳月用力扯开白雄的衣襟,持了银针精准的扎下去,“我先护住他心脉,你们快速抬着他去找大夫,越快越好!” 她自问没有解毒的能力,只能暂时延缓毒发。 “白公子?白雄!谁给你下的毒?”靳月冷声厉喝。 罗捕头手一挥,衙役当即将白雄抬起,抬向靳月的马车。 路上,罗捕头不断的喊着白雄的名字,“白雄,是谁干的?谁给你下的毒?白老爷是谁杀的?那个死去的女子到底是谁?白雄……白雄?” 白雄已经说不出话来,睁着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靳月,颤颤巍巍的将袖中锦囊递出去。然则下一刻,白雄忽然双眼发红,也不知是哪来的气力,瞬间发狂。 原本抬着他的衙役,全都没防备,被他两脚一蹬,旋即踹倒在地。 明珠第一时间护着靳月退到一旁,罗捕头冷然摁住白雄的肩膀,谁知这白雄的力气竟然变得这么大,竟生生将罗捕头给撞开。 眸色陡沉,罗捕头再度扑上去。 哪晓得却被靳月一把拽住,靳月扯着嗓子冲围拢上去的衙役大吼,“别过去,他发狂了!大家都退后,别让沾着他的涎沫和血,那些有毒,快让开!” 一听这话,且不管真假,人的本能反应就是求生。 所有人都让开,白雄仰着脖子狠狠撞在了马车的车轱辘上,怦然倒地,死相极为惨烈。 “白雄?”罗捕头骇然,一时间不敢靠近,扭头望着一直默不作声的安师爷,“师爷,这……这怎么办?” 安康成眉心微蹙,“靳捕头?” “先等等。”靳月徐徐绕过一旁,蹲下来瞧着怒目圆睁,死不瞑目的白雄,取出两个铜板搭在白雄,沾满血和涎沫的脖颈处,眸色微恙的望着众人,“他死了!” “这到底是什么毒?这么厉害?”罗捕头面色铁青,当即上前,“我当了捕头这么多年,没见过这么狠辣的毒,可白雄之前不是好好的吗?为什么突然就毒发了呢?” “是因为气血运行得太快了,所以才会导致毒发。”靳月轻叹,“这毒我倒是见过一回,之前在衡州的时候,有个乞丐似乎也是中了这样的毒。” “衡州?”安康生眉心微蹙,“有解药吗?”  “很简单,喝点童子尿就行了。不过我没料到他是这样的毒,知道他发狂,那样子跟之前衡州城外的那个乞丐,几乎是一模一样的。”靳月站起身来,“衡州距离京都城,千里迢迢的,怎么会……” 罗捕头轻叹,“不管了,先把人带回去再说。” “好!”安康生颔首,用帕子将地上的锦囊包起,小心翼翼的用布袋装好,“靳捕头,今夜怕是要劳烦你一起回府衙一趟,我先去向知府大人复命!” “没问题!”靳月也想弄清楚,这毒的来历。 当初在衡州城外,她跟着爹上山采药,经过山脚下的时候,正好遇见乞丐毒发,爹用了银针和解毒丸都没能把乞丐救回来。 后来接连几天,一直有乞丐死去,都是一模一样的中毒症状,死前发狂,血和涎沫皆具毒性。 爹说,这种毒极为狠辣,而且照情况来看,应该是有人刻意投毒。但爹没有证据,后来医馆出事,这件事便不了了之。 怪的是,从那以后,投毒事件便没有再发生。 靳月总觉得,当初的投毒事件,可能和医馆的事儿有什么瓜葛?又或者是爹发现了什么,所以他们才会陷害爹,说爹庸医误伤人命。 “少夫人,你怎么了?”霜枝皱眉,少夫人是不是吓着了,怎么一脸发怔的模样? 靳月回过神,若无其事的摇摇头,瞧着衙役的人,弄了一副担架,将白雄的尸身抬回府衙,还有白雄随身带着的一包银子。 “哟,还立功了,没被吓着?”苏立舟喝口水,只觉得这茶水有些烫舌,“白雄发狂,不可怕吗?” “很是吓人,而且涎沫和血都有毒,所以没人敢靠近。”安康生如实回答,“幸好有少夫人极是提醒,否则怕是要折不少人,燕王妃的生辰将至,这要是出了大案子,恐怕大人会吃不了兜着走。” 苏立舟讪讪的放下杯盏,黑着脸不说话,安康生的话是有道理的,但他就是不爱听! “大人,案子要紧!”安康生提醒。 苏立舟皱了皱眉,“那就照着规矩办!” “是!”安康生将锦囊搁在案头,“上头有血,所以卑职不敢动,但这东西委实是白雄临死前留下的,也不知具体是什么意思,所以卑职先带回来让大人您瞧瞧。” “里面装了什么?”苏立舟问。 安康生摇头,“没打开过。” “先别打开,等那丫头来了再说。”苏立舟一听上面沾着白雄的血,便心里发慌,不是说血和涎沫有毒吗?那丫头既然敢这么喊,就必定知道该怎么做,他身为知府,这种小事,还是交给底下人去办为好! 足足过了大半个时辰,白雄的尸体才被抬回来,直接进了尸房等着仵作查验。 靳月和罗捕头则进了大堂,朝着苏立舟行了礼。 “这个不是……”靳月愣了愣。 “上面沾着血,所以暂时没有打开。”安康生道,“靳捕头,您知道这毒的来历,想必也能解上一二吧?” 靳月笑了笑,“拿童子尿泼一泼就好了,只是,万一这里面有什么东西,淋湿了可就不大好,所以拿帕子沾点童子尿再去打开就好。” 一听“童子尿”三个字,苏立舟和罗捕头皆不约而同的望向……安康生! 眉头跳了跳,安康生的面上有些不自在,低头轻咳了一声,“这个……好办,我去找个、找个孩子尿一泡就是!” 说着,安康生急急忙忙的离开。 罗捕头低头一笑,苏立舟权当什么都不知道。 锦囊被打开,里面倒出来两样东西,一张叠成方块的纸,还有…… 靳月的瞳仁骤缩,“蔷薇?” 红色的?! “靳捕头似乎认得这些东西?”苏立舟皱眉。 靳月抿唇,眨了眨眼睛,极是诧异的望着众人,“我只是认识这花而已,这不是蔷薇花吗?难道我说错了?这不是蔷薇?那这是什么?肯定不是牡丹、芍药,对不对?” 苏立舟扯了扯唇角,“是蔷薇没错。” 说话间,安康生已经打开了那张纸,上面唯有一个字:血! “血?”苏立舟不解,“此乃何意?” 罗捕头想了想,“是不是想说,血有毒?” “若是想说血有毒,放在锦囊里作甚?给鬼看呢?”苏立舟接过纸张,满面疑惑,“真是怪异得很,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谁也猜不透,只能暂时搁置。 靳月瞧了霜枝一眼,霜枝面色微白,可见也是认出那朵红蔷薇了。 红色蔷薇,一双眼珠,那是她们在衡州做过的一场噩梦,没想到来了京都,这噩梦竟还是如影随形,到底是什么人呢? 究竟是谁在背后捣鬼? 这案子到了这儿,似乎有些环环相扣的感觉,眼下只能等着仵作验完尸再说。因着白雄的尸体有毒,所以仵作验尸略显困难,得先清洗完毕之后再进行。 到了天光亮的时候,仵作命小童端着什么东西急急忙忙的赶来了。 靳月靠在椅子上已经睡着了,明珠轻轻的推了推,“少夫人,仵作来了!” 闻言,靳月当即清醒,快速用手抹了把脸。 靠在柱子上打瞌睡的霜枝,当即睁开眼,赶紧站直了。 “大人!”仵作行礼。 苏立舟打着哈欠,“说!” “其他的倒是没什么,都记录在尸格内,大人可稍后细看,唯一令人怀疑的是这个东西!”仵作躬身,将托盘搁在了案头。 一股酸臭味,刺得苏立舟嫌恶的别开头,捂着口鼻皱眉问,“这是什么玩意?臭死了!” “是从死者的胃中找到了,好像是没消化完的纸!”仵作用镊子轻轻拨弄了一下。 听闻是纸,安康生诧异的上前,“好像是纸。” “但是被胃内溶给浸泡了,所以瞧不出来上面有什么字。”仵作如实汇报,他瞧了很久,也没瞧出个端倪。 罗捕头皱眉,“这白雄落魄到要吃纸的地步?不对啊,他随身带着不少银子呢!” 那些银子还搁在一旁的凳子上,罗捕头亲自拎回来的,分量还不轻,料定里面银子少不了,怎么着也用不着吃纸来活下去吧? 靳月打开了裹着银子的包袱,数了数里面的银两,“少说也得百两,别说是吃饭,就是吃山珍海味也能撑一段时日。” “是吧!”罗捕头手一摊,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这上面会写点什么呢?”苏立舟揉着眉心,扭头瞧着自家的师爷,“你说,会不会是密信之类?” “西城门,银子,出逃?”安康生抿唇,“估摸着是约好的时辰,地点,还有出逃方向。” 苏立舟点头,“那又是谁给的呢?” 靳月笑道,“师爷若是都知道,岂非成了同谋?” 闻言,苏立舟一怔,讪讪的坐在一旁,依旧掩着口鼻,满脸嫌弃,“拿走拿走,这味儿太重了!” “吃的是南瓜,还有豆子。”靳月揉了揉鼻子,“还有……天香楼的酱牛肉!” 苏立舟差点把眼珠子挖出来,“你再说一遍!哪儿写着菜谱呢?” “闻出来的。”靳月抿唇,“我去过天香楼,也吃过酱牛肉,那味儿的确有些特别,所以就记住了。” “那你如何知道南瓜和豆子?”苏立舟又问。 靳月指了指托盘里的东西,“不都在上面沾着吗?还没来得及消化,说明是吃过之后就遇见了送消息的人。收到消息之后,白雄吞了那纸条,就跑去了西城门,所以豆子和纸条都还没被消化。毒发需要一定的时间,凶手应该是算准了时间,所以,就算我们没抓住白雄,他出了城门还是得死!” “这人心思缜密,什么都料到了。”安康生面带愁容,“到底是谁,这么心狠手辣?” 靳月也想知道,到底是谁?之前在衡州城还不能肯定,但是现在是第二次了,这朵红蔷薇足以证明一切,有人要对付傅家。 可这话,不能说。 靳月还没蠢到,把实话告诉府衙的人,这事得回去跟傅九卿商量,兹事体大,她一个人扛不住。 天都亮了,靳月拖着疲惫的身子转回上宜院,傅九卿不在。 霜枝去准备了热水,让她泡个澡,再去吃个早饭补觉,这大半夜的折腾,委实够累的。 泡在了浴桶里,靳月便让霜枝下去准备早饭,顾自伏在桶沿上,闭着眼睛歇会,谁知竟迷迷糊糊的睡着了。薄雾氤氲,她隐约听到有水声,应该是霜枝回来了,正在往桶里加热水。 果然,水温上升,好舒服。 霜枝轻轻的帮着她搓揉着脊背,动作比往常更轻,更柔,靳月顾自闭着眼,低低的说到,“霜枝,你也认出来了是吗?那朵红蔷薇,同衡州出现过的一般无二。” 背后的动作,似乎停了一下。 “你别怕,我不会让你有危险的。”靳月闭着眼睛宽慰,长长的睫毛上沾着水雾,随着她一声轻叹,凝成了晶莹的水珠落回桶内,在水面上荡开浅浅的涟漪。 “那些人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要对付傅家,肯定不会就此罢休的。杀白雄,应该不是只为了灭口,是想把事情闹大,但他没想到,我认得那毒,衙役们都没受伤,那人没能得逞。”靳月打着哈欠,可见是累极了。 温热的帕子,沾着温水,轻轻的拭过她的脊背,继而是她搭在桶沿上的胳膊。 明明水温很是舒服,可背后莫名的凉飕飕的,这种感觉让靳月觉得很不舒服,那种阴测测的感觉,让她身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睫毛愈发抖得厉害。 终于,她猛地睁开眼,快速回了头。 温暖的唇,掠过柔软的寒凉处,沾了水的睫毛,忽然上扬,掠过傅九卿如玉般的面颊,薄雾氤氲中,他苍白的面颊泛起了些许水光,晶莹剔透的,仿佛璞玉雕琢的人儿。 那双如墨般的瞳仁,目不转瞬的盯着她,似有暗潮涌动,又好似被他生生压制住。 她呼吸微窒,耳畔好像听到了他咽口水的声音,那滚动的喉结,仿佛将某些东西,连皮带肉的咽下,周遭的温度骤降,凉得人舌尖都跟着打颤。 反应过来,靳月快速双手交叉,掩住了胸前,“滚出去!” 傅九卿紧了紧手中的帕子,骨节分明的指尖稍稍一松,湿帕子便落回了桶内,那溅起的水花砸在她身上,好似烫得厉害,让她整张脸都红得像新婚那夜,贴在窗户上的大红喜字,几乎是一个颜色。 眸色幽沉,傅九卿双手抵在桶沿上,弯腰凑近了她,温热的呼吸竟比浴桶里冒出的雾气更热,烫得靳月下意识的将身子贴在了桶壁上,活生生蜷成了一只刺猬,恨不能将脸也埋进水里。 “月儿似乎忘了,你我原就是夫妻,这屋子里……唯有我可以任意进出。”他阴鸷的眸,掠过她脊背上的伤痕,一条条,一道道,泛着淡淡的浅粉色,象征着她此前所经历过的痛苦与折磨。 抵在桶沿上的指关节,泛着瘆人的白,连带着傅九卿的眼神,都变得格外阴戾。眸中光亮尽失,那种摄人心魄的幽暗,看得靳月浑身发怵,缩在浴桶里不知该如何是好。 靳月呼吸微促,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总得穿衣服吧? 默默的凫到他跟前,靳月尽量让自己贴在桶壁处,浑身发凉的仰望着他,“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不习惯,沐浴的时候有、有……” 她的眸底晶亮,就像是凝了一层薄雾,傅九卿的心头缓了缓,锐利的唇角有一丝丝松动。 微凉的指尖轻轻拂过她的眼角,他低头吻上她的眉心,嗓子里如同含了一把沙子,沙哑得不成样子,口吻仍是那样淡淡的,“把衣服穿好,我有话跟你说。” 靳月连连点头。 绕出屏风的时候,傅九卿又回头看了一眼,镂空的屏风上,人影晃动。隔着薄薄的一层月拢纱,反倒透着几分耐人寻味的影弧,足以让人心猿意马。 靳月不明所以,以为傅九卿已经出去了,赶紧钻出来,站在屏风前,手脚麻利的更衣。 方才委实吓死她了,还以为是霜枝,谁知道竟是傅九卿! 然则,等她走出屏风……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67章 傻子的话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靳月其实一直不知道,那道屏风压根挡不住什么,尤其是白日里。坐在傅九卿这个位置,能大致看到屏风后面的动静,连浴桶上面悬着的帕子,都能瞧得分明! 呼吸微促,靳月的面上青一阵白一阵,袖中的指关节捏得生紧,“你、你……” “你身上还有何处是我没见过的?”傅九卿淡淡的说着,面色微白的坐在床沿,耳根却有些微微泛红,好似之前被水雾的。 靳月鼓了鼓腮帮子,虽然是实话,但……行径太过卑劣。 难怪人家说:英雄不问出处,流氓不分男女。某些人瞧着冷冰冰的,做起这种事来,却是这般的得心应手,真是披着羊皮的臭流氓!  见她这般模样,傅九卿的面色旋即冷了下来,下一刻,他忽然拽过她的手腕。 靳月毫无防备,一屁股跌坐在床沿,却因为惯性而往床褥上仰去。身子重重仰在了床榻上,身上赫然一沉,再睁眼,是那张如妖似孽的容脸。 苍白的面上,精致无双的五官,半隐暗处、半置光亮,阴鸷的眸忽明忽暗,透着诡异的妖冶。骨节分明的手,抵在她的面颊两侧,凉意从她的两鬓处渗入,却不知为何,反而让她红了脸,仿佛还泡在桶里,被那温热的水雾,灼得浑身都开始发烫。 低头,辗转在她的唇齿间,如同尝着上了桌的美味佳肴。 靳月忘了呼吸,待险些窒息才回过神来,两手当即抵在他的胸前,耳根子烧得滚烫,仿佛快要被煮熟了。 “你你你作甚?”青天白日的,未免也太、太…… “原来月儿……喜欢这样。”他嗓音微沉,如同刚刚启封的佳酿,泛着醉人的醇厚幽香,淡淡的侵蚀人心,摄人魂魄。 靳月觉得,世上若真有妖孽勾魂摄魄,大抵就是傅九卿这样的。 “你不是说,有话要跟我说吗?”靳月依旧拿手抵着他。 傅九卿面色微白,凉凉的指尖,摩挲着她的面颊,终是托住了她的后颈部位,将她扶了起来。单手圈着她,让她紧挨着自己坐。 “白雄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傅九卿开口。 靳月悄悄睨了他一眼,瞧着他的视线落在别处,之前的情绪似乎已被快速敛去,不由的松了口气,“是,我也正想跟你说这件事,你以后出门得小心点,我觉得有人在针对傅家,如同在衡州那般,似乎是想置傅家于死地。” 虽然,她并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嗯!”傅九卿听得她的叮嘱,也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并无太大的反应。 “你不担心吗?”靳月诧异,“那个人不怀好意,是冲着傅家来的。” 他微凉的指尖,轻轻拨开她散落在面上的青丝,温柔的为她别在耳后,“你现在是公门中人,就算有什么事,上头还有知府大人,傅家的那些恩恩怨怨,落不到你身上。” 靳月愣了愣,迎上那双漆黑的瞳仁,可傅九卿面无波澜,眸若古井,她什么都看不出来,连一丝丝的情绪裂缝都察觉不到。 他就像是黑暗中人,将自己藏得严严实实,从来不许任何人窥探,亦不许他人真正靠近。那般的清冷孤傲,仿佛是伪装,又好似成了盔甲,无坚不摧。 “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有人要对傅家动手,所以才把我踢到了知府衙门,让我去当什么捕头?”靳月低声问,晶亮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他。 喉间微微滚动,傅九卿凝眉,她每次露出这样的神色,他便有种……想不顾一切欺负她的冲动,可又不得不按捺,这些事想想便罢,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    靳月的眨了眨眼睛,“怎么了?我说错了吗?” 傅九卿别开视线,呼吸微沉,“这件事你没告诉苏大人吧?” “没有没有,事关重大,我虽然认出了那朵红色蔷薇,却也是不敢说的,万一苏大人觉得此事跟傅家有关系,回头又得搅得傅家鸡犬不宁。”靳月可不想当傅家的罪人。 想起赵福慧那副盛气凌人,指着李芝兰破骂的神色,她便打心里反感。 傅九卿锐利的唇角有些松动,将她的手捏在掌心里,“不用顾虑太多,你现在是公门中人,待过了燕王妃的生辰宴,傅家没人敢再动你一根毫发。” “我没怕过。”她的声音有些低弱,“哼!” 听着好似委婉,末了却低哼一声,彰显自己的气势。 事实上,入了傅家之后,她唯一怕过的,就是眼前这位冷面相公,其他人……顶多是敬而远之,但若是找上门来,她又岂会同谁客气,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 傅九卿没说话,瞧着她垂下羽睫,刻意遮去眼底的精芒,面色略显复杂。 红蔷薇的事情,暂时无迹可寻,连派出去的人都没找到线索,自然只能继续按捺,等着这头蛰伏在暗处的虎狼,再次窜出来。 ………… 白雄死后,苏立舟又让安康生和罗捕头去了一趟白家,最后是管家没按捺住,说出了实情。 “原来是父子两个抢一个女人?”靳月啧啧啧的摇头,坐在大堂的椅子上,轻叹着打量着大堂内所有人,“男人呢……” 苏立舟、安康生、罗捕头,铁三角齐刷刷的盯着她。 靳月笑了笑,话到了这儿就结束了,她才不会傻到继续说。 “明日就是燕王妃生辰宴。”苏立舟挑眉瞧她,“可不要惹出什么事来。” “明日我也去。”靳月有些头疼,“大人,您知不知道燕王妃的喜好?又或者府中的一些忌讳?” 苏立舟极是八卦的上前,挪了凳子坐在她边上,“也叫你一道去?” “嗯!”靳月点头。 “啧,你忘了之前在这里,跟小郡主打架的事儿?”苏立舟问。 罗捕头当即凑过来,“哎呦靳捕头,你这要是去燕王府,就是羊入虎口,等着挨郡主的鞭子啊!那是郡主的地盘,你不怕吗?” “小王爷的请帖上写的,我若是不去,会怎样?”靳月皱着眉。 安康生站在一旁,凉飕飕的开口,“违逆燕王府命令,是要被扒皮抽筋的!” “哦,那我还是挨鞭子吧!”靳月郑重其事的回答,“比扒皮抽筋要好点。” 苏立舟咂吧着嘴,揉着眉心道,“你还真是个不怕死的,人家都惦记你家相公了,你还巴巴的往里送……不过,这燕王妃倒是性子极好,可以从她身上讨点便宜回来。” “大人!”安康生面色微恙,“慎言!” “嘘嘘嘘!”苏立舟环顾四周,“靳月啊,白家的案子,你也算是立了不少功劳,说起来咱们也是自己人,有些话得叮嘱你几句,免得你到时候惹出什么祸来,得牵连到本府,本府可就要冤死了!” 靳月翻个白眼,说到底还是怕被她牵连。 “燕王妃是……二嫁之身,到了之后不许说婚嫁之事,能不提就少提,免得说多错多。记住了吗?”苏立舟低声问。 靳月不解,“二嫁之身?以前嫁过人?嫁过谁?为什么又成了燕王妃?王爷知道吗?” 苏立舟皱眉,看样子似乎越弄越糟糕……他扭头瞧了安康生一眼,隐隐觉得眉心突突跳,这丫头怕是个闯祸的祖宗,让她不要问不要问,还这么多问题? “这件事,你就不要问了,记住就好!”苏立舟语重心长。作为长辈,有必要在小辈需要提点的时候,好好的指点迷津。 靳月点点头,“成,记住了!还有吗?” “还有一个人也不能提,貌似跟你同名,也叫靳月,只是不知道是哪个靳哪个月,反正就知道她名字叫靳月。”苏立舟轻声叮嘱,“这人是燕王府的女统领,说起来也是个人物,生前颇受燕王爷重用,但是现在她死了,死者为大,不提为好。” 心头狠狠的颤了颤,靳月咬着后槽牙,面上浮起淡淡的薄怒。 那是她的姐姐! “为什么不能提?又不是作奸犯科之辈,很丢人吗?”靳月轻哼,极是不屑的别开头。 “哎哎哎,你说你这丫头,怎么就抬杠了呢?”苏立舟面色陡沉,“让你记住你就记住,回头犯了燕王府的忌讳,连累傅家连累知府衙门,看本府怎么收拾你。” 靳月想了想,“那就请大人把话说清楚,为什么不能提?” 爹说的并不详尽,毕竟当初姐姐生活在京都,父亲远在衡州,很多话多半都是从别人口中听来的。但苏立舟是京都城的知府,他嘴里说出来的事儿,应该更具有真实性。 “靳月是燕王府的女统领,又是小王爷的未婚妻,小王爷至今未娶,说是因为她之故。”苏立舟叹口气,“当年我倒是见过那么一眼,英姿飒爽,做事干净利落,一人独闯匪窝,救出燕王妃,啧啧啧……简直是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 罗捕头亦是忍不住补充一句,“这件事,整个京都城的人都知道,可谓一战成名,受皇上亲自褒奖,说是再过些时候,就给她封个女官。听人说,可能是要封女大统领的!” “燕王府出个女大统领,那可了不得。”安康生别有深意的轻叹。 苏立舟与罗捕头不约而同的扭头看他,一脸“就你知道得多”的表情! 见状,安康生讪讪的闭嘴。 “记住没?”苏立舟轻呵。 靳月抿唇,“知道了知道了。” “嘴巴知道,脑子不记得,回头是要吃苦头的。”苏立舟转身离开,“回去好好准备吧!” 靳月揉着眉心,“当年到底出什么事了呢?” 罗捕头两手一摊,“反正我不知道。” “安师爷?”靳月侧过脸瞧他。 安康生轻咳一声,负手走出了大堂,权当什么都没听说过。 “明珠,你知道原因吗?”靳月起身,瞧着面色微冷的明珠。 明珠垂着眼帘,毕恭毕敬的行礼,音色极为平静的回答,“奴婢不知。” 可不知道为什么,靳月总觉得明珠应该知道点什么,只是不愿意说罢了,至于为什么不愿说……要么是傅九卿的命令,要么是别的什么缘故? 不过,明珠是傅家的奴婢,应该不认识燕王府的人,就算知道点什么,大抵也是道听途说。 从府衙出来,靳月已经换回了平素的女儿装,恰值饭点,三人便去了天香楼搓一顿。 掌柜的倒是客气得很,见着靳月又是点头又是哈腰的,将她毕恭毕敬的迎了进去,“少夫人,您楼上雅间请,这大堂内人来人往的,切莫磕着您!” 靳月瞧一眼大堂,这会人正多,还有雅间? “特意留的?”靳月问。 掌柜的点点头,“眼下这是傅家的产业了。” 靳月差点咬着自己的舌头,傅家的产业?也就是说…… “上回,少夫人在天香楼吃了亏,傅家便用重金盘下了天香楼,别的没什么改动,唯有这雅间,时时刻刻都得给您清扫干净,您随时来,随时都能用得上。”说话间,掌柜毕恭毕敬的将靳月引进了雅间。 “这是天香楼最干净的雅间,倒不是最好的,五公子吩咐过了,留着临街的位置便是,让您可以看个热闹。”掌柜笑盈盈的吩咐伙计奉茶,“少夫人,您稍待,好酒好菜马上就来。您若是还有什么吩咐,只管言语一声,咱们随叫随到。” “不用不用!”靳月连忙摆手,“给我上一盘花生就行。” “五公子吩咐了,城东李氏坚果铺的花生,早就给您备下了,您稍待!”掌柜躬身,快速退出了房间。 不多时,伙计将茶点和花生悉数端了上来,顺道将一旁的炉子生了火,便又退了下去。 靳月剥着花生,指尖轻搓,便将花生皮搓了下来,乳白色的花生仁塞进嘴里,轻轻一咬便是咯嘣脆,委实是她平素吃惯的那家买的。 待伙计上了菜,靳月忽然叫住了他,“小二哥,问个事儿!” “少夫人,您请说。”伙计知道这是傅家的五少夫人,哪敢怠慢,自然是有问必答。 “这几日可曾见着白家公子?”靳月问。 伙计点头,“见过一回,夜里的时候,偷摸着来的,要一份酱牛肉。” “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霜枝不解。 伙计挠挠头,笑得有些腼腆,“那天都打烊了,白公子来的时候很是狼狈,站在窗口黑乎乎的,看着很是着急。那盘酱牛肉原本是掌柜留下来,给咱们几个伙计分食的,后来咱们就卖给了白公子。哦,他当时身上没钱,还是用他的扳指抵的饭钱。” “扳指?”靳月皱眉,看了看霜枝,又看了看明珠,这才哑着嗓子问,“扳指还在吗?” “还在,还没来得及送当铺。”伙计点头。 靳月面色微恙,“后来呢?” 伙计想了想,继续道,“厨房里委实没什么东西,只剩下一些没吃完的南瓜和豆子,白公子也不嫌弃,咱们就都拿给他了。吃了点饭,白公子听得更鼓声,就急急忙忙的走了。” “当时是什么时候?”靳月忙问。 伙计挠挠头,“好像是一更刚过,对,应该是一更鼓。” “那枚扳指可以拿来给我看看吗?”靳月抿唇,“我拿银子跟你换,权当是你典当了。” “少夫人只管开口,小的这就去拿!”伙计急急忙忙的离开,不多时还真的拿了一枚扳指回来,是羊脂白玉的,虽然材质不是太好,但抵饭钱确实绰绰有余。 霜枝给了伙计银两,嘱咐他别说出去,伙计点了头便领着钱快速退出去。 房门合上,霜枝心下微恙,“少夫人,这是不是说明,那包银子不是白公子自己带的,否则为什么拿扳指去抵饭钱呢?” 小饭馆早早就打烊了,天香楼是经营得比较晚的,而且这个位置…… 靳月推开前窗,是街面,但是推开后窗,就是一条巷子,如果从这条巷子进出,能很好的避人耳目,夜里天色暗,更不容易被发现。 “白雄身无分文的跑出白家,那包银子是别人给的。”靳月脊背发寒,这背后之人好阴险。 知道白雄想离开京都城,身上没有银子,所以抛出一包银子,获取了白雄的信任。真是往心窝里戳,往心坎里算计啊! 沿着后巷慢慢走着,靳月环顾四周,偶尔会有一两扇小门开在这里,但她一路走出巷子,也没见着什么人进出。 “这里都没什么人,只有几个破箩筐。”霜枝扯了扯唇角,“少夫人,咱们回去吧!” “没什么人最好。”靳月眯了眯危险的眸子,“正因为没人,所以这里应该保持着最初的一种状态,就是白雄和那个人接触时候……” 蓦地,靳月蹲下来,眨着眼睛瞧着地上的痕迹。 仿佛是车轱辘,碾过了烂菜叶,留下的细微青汁痕迹。用手指丈量,靳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不是马车的车轱辘,这痕迹好细,应该是推车之类的。” 巷子是在天香楼的后面,平时也没什么人往来,难道这真的是凶手留下的? “谁?”明珠冷声厉喝。 靳月骇然站起身,忙抬眼瞧着巷子尽处。 傅东宝忽然窜了出来,“五弟媳妇,快跑快跑,守望追来了……我不回家,我要、我要你陪我玩!” 如释重负的松口气,靳月皱了皱眉,“你怎么跑出来了?” “嘘!”傅东宝贴着墙根走着,“小心点,有猫!” 靳月心神一震,霜枝面色微变,明珠环顾四周。 猫? 猫在哪? 巷子口没有,巷尾也没有,墙头更没有。 “嘘!”傅东宝含糊不清的说着,“五弟媳妇,我好饿,你带我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靳月揉着眉心,罢了,和傻子较什么真? “饿了?”靳月轻叹,“我带你去吃饭,你跟着我。” “好啊好啊!”傅东宝点头如捣蒜,傻乎乎的笑着,老老实实的跟在靳月身后,“五弟很好,五弟媳妇也好,宝宝喜欢。” 靳月被他逗笑了,“真是个傻子。” 傅东宝吃吃的咧嘴笑,跟着靳月进了雅间,瞧着满桌子的菜,直接上手去抓,惊得靳月慌忙拦住他,“要拿筷子吃,不然会肚子疼。” “我在家都是这么吃的。”傅东宝委屈。 靳月干笑两声,“这毕竟不是在家里,要不,你试着拿一下筷子?咱们试试好不好?” “五弟媳妇,喂……”傅东宝撇撇嘴,“饿!” 靳月抿唇,“你要是会自己拿筷子,自己吃饭,以后我还带你来这儿吃好东西,行不行?” “我乖!我乖哦!”傅东宝伸手去抓筷子,可怎么抓都抓不好,“五弟媳妇,救命……” 霜枝赶紧帮忙,“四公子,奴婢帮您,您看……筷子得这样拿!对对对,就这样,就这样,慢慢的来!哎哎哎,您慢点,慢点……” 在傅家所有人眼里,是看不起傅东宝这位四公子的,哪怕他是夫人所生,是正室所出,因为傅东宝是个傻子,傻子是没有资格继承傅家的产业,以后大夫人去了,怕是连安身立命之处都没有。 废物一个,罢了! “好吃好吃!”傅东宝牛嚼牡丹一般,塞得满嘴都是,衣襟上,桌案上,地上,饭菜掉得到处都是。 靳月笑了笑,“好吃你就吃慢点。” 伙计已经去通知守望了,靳月思量再三,还是别让大夫人知道为好,免得到时候又要闹一场。等傅东宝吃完,守望应该能赶到,悄悄的把人带回去就是。 “你吃慢点!”靳月捏着帕子,轻轻擦去傅东宝唇角的饭粒,“都是你的,不够我再让他们端上来,你别着急,慢慢吃。” 傅东宝脖子一伸,将饭菜咽下去,忽然眸色惊惧的环顾四周,瞪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靳月,声音极是低沉的说,“猫妖回来报仇了!” 四下,一片死寂。 霜枝身上的汗毛,瞬时立了起来,下意识的咽了口口水。 猫、猫妖? 什么玩意? “四哥,你说什么呢?”靳月柔声问,“什么猫妖?” “嘘!”傅东宝眨了眨眼睛,“猫妖就在附近,不要怕,五弟是好人,五弟媳妇也是好人,我保护你们!” 霜枝小脸皱起,生怕靳月吓着,忙不迭解释道,“少夫人,四公子不太灵光,您别当真。” “四哥,你……” 还不待靳月开口,门忽然被人推开。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68章 她也会吃醋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多谢五少夫人,谢谢五少夫人!”守望着急忙慌的跑进来,扑通就跪在了地上,若是四公子丢了,夫人怪罪下来,他会吃不了兜着走。 “快起来,快起来!”靳月忙道,“不过是举手之劳,只是以后可得看着点,倒不是怕麻烦,是怕万一出点什么事,你也不好跟夫人交代。” 守望起身,连连点头称是,瞧着傅东宝吃得津津有味,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还好四公子没事。”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让四公子跑出府?”霜枝低声问,“可还惊动了府内的人?” “没有没有!”守望急忙摇头,“四公子原是去找夫人的,但是夫人心情不太好,就把公子赶出来了。谁知道,公子从偏门跑了,奴才追了半晌也没追着!” 若不是明珠来报,他还在满大街的找人。 “原来如此。”靳月点头,“四哥,你慢点吃!” 守望仲怔,“五少夫人,您、您称四公子为……” 靳月颇为不解,不知错在何处,“难道我不该随傅九卿叫一声四哥吗?是排行老四没错吧?” “奴才不是这个意思。”守望面上有些微恙,“在傅家,连底下的奴才,都是傻子傻子的叫,没人会把四公子当主子,顶多是老爷夫人在场,凑凑场面罢了!” “既然是四公子,不管是傻子还是正常人,那就是四哥。”靳月笑了笑,将水递给有些噎着的傅东宝,“吃完饭,就带着四哥回去吧!以后可一定要看好了,这不是衡州,万一四哥闯出祸来,谁也担待不起。” “是是是!”守望连连点头。 吃过饭,傅东宝死赖着不肯走,守望怎么哄都不管用,直到靳月让霜枝买了一根冰糖葫芦,傅东宝才安生下来,掰下糖葫芦顶端最大的那颗大糖果,递到了靳月面前,“五弟媳妇,好好吃。” 靳月笑了笑,伸手接过,“谢谢,四哥一定要乖乖回家。” “嗯,回家!”傅东宝笑呵呵的吃着冰糖狐狸,忽然又好似想起了什么,盯着靳月瞧了半晌,压着嗓子低低的说,“要小心!” 就这三个字,让靳月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傻子说傻话,原本不该当真,可傅东宝说话的语气,似乎有些怪异…… 出了门,守望小心的搀着傅东宝,“四公子,您不该吓唬五少夫人,人家对你这么好,您还这么说!” “五弟媳妇是好人,宝宝……要保护她。”傅东宝吃着冰糖葫芦,气呼呼的瞪着守望,“不能欺负她。” 守望无奈的笑了笑,“是是是,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本来,就是!” 糖葫芦,真好吃! 待傅东宝离开,霜枝便拧了湿帕子,将靳月掌心里的糖渍擦去,“少夫人,您别往心里去,四公子脑子不太好,所以做出来的事儿,说出来的话,当不得真。” “可我觉得他说的似乎有点……”靳月眉心微凝,“罢了,不去想这些,白家的事情就够头疼了。” “奴婢让人重新上菜。”明珠行礼。 靳月颔首,街上传来阵阵喧闹声,燕王府的生辰宴明明还没开始,整个京都城已经开始热闹了,果然这京都城是权贵的天下,姐姐那些债想讨回来……委实不易。 回到傅家的时候,靳月还是走的后门,后院偏门这个位置,门锁有些松动,只要轻轻一推,那锁扣就能从墙里拔出来,也难怪傅东宝会跑出去。 “奴婢会告诉管家一声,让他找人修一修!”霜枝忙道。 靳月点头,安全第一。 入睡前,傅九卿没有回来,听霜枝说,是陪着老爷去收账了。 下半夜的时候,靳月觉得屋子里又开始热了起来,下意识的往凉处贴去,起先委实舒坦,可渐渐的,就没那么舒服了。 寒凉的感觉蔓延至全身,就好似有什么东西,在被窝里游走,身上的汗毛一根根的立起来。 靳月猛地睁开眼,忽的迎上那双幽凉的眸,昏暗中如同狼一般幽深冰凉。心下一惊,她慌忙翻身背对他,可呼吸却变得极为凌乱。 身后的凉,就这么贴了上来。 “你躲什么?”傅九卿环住她,将她圈在自己的怀中,冰凉的下颚,轻轻抵在她温热的肩头。 冷热交替的感觉,并不怎么舒服。 靳月的身子被室内的炭火灼得有些汗涔涔,可身后突如其来的凉,仿佛让她的汗渍瞬时凝成了冰,懂得她当即打了个激灵。 “你抖什么?”他音色微沉。 听得出来,似乎是生气了。 靳月脱口而出,“尿急!” 傅九卿:“……” 当然,撒谎是要付出代价的,尤其是在傅九卿面前。 翌日一早。 霜枝进来的时候,傅九卿已经更衣完毕,君山正在为其系腰佩。再看自家少夫人,躺在床榻上半露出如玉般的肩膀,有些斑驳的痕迹在颈项间,若隐若现。 好在霜枝已经司空见惯,低着头便放下了水盆。 “让她睡吧,不要吵醒她!”傅九卿丢下一句话,抬步便离开了房间。 霜枝俯首,果真老老实实的待在房中,不管外头如何喧闹,都没有走出房间半步,一直守在靳月的床边。 靳月是被饿醒的,起来的时候,一眼便看到了守候在侧的霜枝,“他走了?” “公子一早就走了,今儿是燕王妃生辰,前些时候准备的贺礼,该早早的送过去。”霜枝转身去取了衣裳,“少夫人,今儿要去王府赴宴,您是不是穿得喜庆些?” “我平素很是寒碜?”靳月笑问。 霜枝急忙摇头,“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是说……” “我知道你的意思,怕被人指指点点嘛!”靳月拢了拢衣襟,遮去了身上的斑驳,然则坐在梳妆镜前,瞧着脖颈上的红印,她又犯了难……这个位置怎么遮得住?再厚的脂粉,也只能盖得些许,无法完全覆住。 傅九卿!! 下手都不知道轻点? “少夫人,您穿哪件?”霜枝亦是犯了难,少夫人的衣裳几乎全是浅碧色,只是花色不太一样而已,平素倒是能随便穿,横竖都是公子吩咐人,专门为少夫人裁制的。 可今儿是去燕王府,若是穿得太素,怕被人看轻了。毕竟傅家是商贾之门,士农工商,若真的编排起来,进燕王府委实有些勉强。  “把那件浅碧色,绣木槿双飞蝶的。”靳月指尖沾着脂粉,一点点的覆去脖颈间的痕迹。 “是!”霜枝点头。 靳月的确很适合浅碧色,整个人清清爽爽,腰间丝带轻挽,仍是悬着那枚大珍珠。指尖轻轻拂过掌心的珠圆玉润,靳月就地转个圈,“我瞧着甚好。” “少夫人生得好,穿什么都好看。”霜枝笑着拿起玉簪,俄而又愣了愣,扭头瞧着簪盒里去金银珠玉,“少夫人,今儿还是玉簪吗?” 靳月伸手接过,毫不犹豫的簪在发髻上,“我觉得极好!若你觉得单调,就拿那两朵东珠点缀的木槿缎小花给我簪着,其他的我都不喜欢。” “好!”霜枝点头。 吃过午饭,傅九卿与靳月同乘一辆马车,因着孙氏不舒服,而柳氏毕竟是妾室,傅正柏也不好带着妾室敷赴宴,便独自一人坐在前面的马车里。 没想到的是,宋宴早就在府门口等着。 傅正柏行礼,“小王爷。” 宋宴点了头,快速越过他,直奔靳月跟前,就算此靳月非彼靳月又怎样?只要是这般模样,瞧着也顺眼。 “靳月,你来了!”宋宴目不转瞬的瞧着她。 傅九卿握着靳月的手,朝着宋宴行了礼,音色凉得厉害,“小王爷!” 靳月能感觉到,傅九卿的掌心泛着瘆人的凉,握着她手的力道微微加重,可见小心眼的毛病又犯了,不过……想想也是,她终是他的妻,这青天白日的,被其他男子惦记着,换做是谁都会不高兴。 思及此处,靳月挪动步子,朝着傅九卿的身后藏了一下,点了头便算是应了宋宴。 宋宴目色微怔,俄而便冷了脸,知道她这是在躲着他。大庭广众之下,他也不好做得太过明显,耐着性子冷道,“里面请!” 进了门,他有的是法子调开傅九卿,不怕没有与她独处的机会。 今儿是燕王妃生辰,进出皆是贵人,靳月进门的时候,下意识的握紧了傅九卿的手,“待会你别丢下我,我怕自己会迷路。” “嗯!”傅九卿低低的应了声,垂眸看她的时候,视线落在她腰间的珠佩上,抬手轻轻拨开她被风吹乱的散发,“开席之后,我们坐坐便走,不会太久的。” “好!”靳月咬了咬唇。 她虽然喜欢热闹,可不知为何,却怕极了这样的热闹,往来都是陌生的容脸,一个个都是高高在上,眼中都是轻蔑与嘲讽之色。 “傅老爷!”卫明行了礼,“王爷请您过房一叙!” 傅正柏早就料到会有这一日,点头跟上。 “小王爷不必亲自招待。”傅九卿开口,幽凉的眸中并无半分惧色,阳光下,苍白的容脸泛着无温的凉,颇有些生人勿近之感,“燕王府大喜,小王爷应该很忙。” 宋宴负手冷立,扭头去看靳月。 然则,还不待他开口,靳月快速行了礼,“恭送小王爷!” 得! 她也在赶他走。 宋宴甩袖就走,然则到了回廊里,又下意识的回望着站在傅九卿身边,仍与他十指紧扣的女人,心里没来由的一股躁意漫至全身,连耳边的丝竹管弦之声,都变得格外刺耳。 “小王爷?”程南疾步跟上,他知道小王爷生气了,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谁让人家是夫妻呢? “你去告诉小郡主,就说傅九卿入府了。”行至拐角处,宋宴站在小轩窗外,瞧着远处的傅九卿,正牵着靳月朝着菊院走去。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行至拐角处,傅九卿的影子悉数笼在靳月身上,两个人宛若成了一个人。他低头瞧她,不知在她耳畔说了什么,她仰头望着他笑,略带娇嗔的用指尖戳了一下他的手背。 明明只是最细微的小动作,看在宋宴的眼里,却好似无限放大,那种被扩大的无视,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程南诧异,“可大夫说,小郡主受了伤,得好好养着。” “她那性子,能躺得住才怪!”宋宴还不知道这个妹妹吗?听得外头这些敲锣打鼓的,估计早就爬起来了,这会还不一定在哪呢! “是!”程南行礼。 宋岚的确早就爬起来了,到底是年轻,虽然腰伤了,但只要不动手,平素走走停停坐坐,还是没什么太大问题的。眼下燕王府这般热闹,她怎么能这样躺着?! 菊园里满是贵人,老的少的都有。今年的菊花开得早,燕王府里的菊花,开得更好,五颜六色,品种齐全,委实好看得紧。 赏花的人,三三两两的聚在一处,瞧着一个个穿得格外喜庆,靳月皱了皱眉头,难怪霜枝一早就说让她穿得喜庆点,原来真的有道理的。 一个个衣着华丽,恨不能脑门上顶蜡烛,让所有人都瞧见自己身上的光鲜亮丽。  再看看靳月自己,衣裳素净,发饰素净,往菊花丛里一搁,俨然与周围的景色融为一体。 更可怕的是,傅九卿一进来,男女老少都将注意力落在了他身上。 原以为燕王府的小王爷宋宴,面冠如玉,天生显贵,乃是人中龙凤,谁知这世间竟还有这等活潘安。 阳光下,傅九卿略显苍白的肤色,泛着盈透之感,衬着那五官,如同刀斧雕刻般的精致无双,再加上他那身月白色,在色彩艳丽的菊花丛中,宛若神祗般孤冷清贵。 靳月被这些人看得不自在,当即缩了手,却又被傅九卿捏了回去。 他冷冷的剜了她一眼,对她这种“临阵脱逃”的行为,极为不悦。 “这是谁家的公子?生得这般俊俏?” “没见过,是生面孔。” “竟是比小王爷还要俊上几分。” 宋岚从偏门进来,一眼便瞧见了花丛中的那抹月白色,眼睛瞬时放亮,“是他?!” “岚儿,你可别再冲动了!”顾若离拽住她,“别忘了自己身上还有伤,若是被王爷知道你受伤的始末,后果不堪设想。” 宋岚迈出去的腿,终是乖乖缩了回来,“可我也不能就这样看着,白白挨了一顿打,还受了伤,结果什么都没得到。” 连便宜都没占着,那贱人岂非太得意? 众人纷纷向宋岚行礼,宋岚趾高气扬的越过众人,朝着傅九卿和靳月走去。 “郡主!”傅九卿携着靳月作礼。 这到底是燕王府,有些礼数是免不了的。 宋岚是满心欢喜的,方才众人惊艳的目光,她瞧得一清二楚,可是……视线触及他与靳月的十指紧扣,宋岚唇角的笑瞬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谁都知道燕王府小郡主的脾气,眼见着气氛不太对,众人纷纷退出了菊院,生怕惹祸上身。 院子里忽然空下来,秋风扫过菊花枝头,惊得花枝肆意摇晃,四周安静得,仿佛能听到花瓣被摇落的声音,窸窸窣窣的,秋高气……不爽。 “姐姐,您别介意,郡主只是身上有伤,所以心情不大好。”顾若离满脸的委屈,故意来赔不是,快速将宋岚往边上拽,“岚儿,今儿是王妃生辰宴,你可别胡来。” “你叫她姐姐,她敢答应吗?”宋岚冷然盯着靳月。 可惜,她此刻没有鞭子在手,否则早就该动手打人了。 靳月笑了笑,“回郡主的话,不敢答应!侧妃娘娘的好意,靳月心领了,还望侧妃以后能谨言慎行,莫要再提姐姐这二字,靳月担不起。眼下郡主开了口,依着侧妃娘娘与郡主的情谊,一定会记在心里,就不用我再多了。” 顾若离张了张嘴,竟无语反驳。驳了靳月,就如同驳了宋岚,这招借力打力,委实打得顾若离,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好一张利嘴!”宋岚咬着后槽牙。 却又好似明白了一件事,这似乎真的不是之前那个贱人,毕竟那贱人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怎么可能这般伶牙利嘴,而且……那女人蠢得很,脑子不可能转得怎么快。 傅九卿面色阴郁,眸中犹带几分寒意,无温的掠过眼前两人,这点小把戏,真是让人烦腻得很,他不屑跟女人计较,但也不会让自己的女人平白受欺负。 几不可闻的轻呵一声,傅九卿冷然盯着顾若离,那眼神凉得厉害,就好似淬了毒的冷箭,快速刺穿了顾若离的心窝,毒液在体内蔓延,窒息的感觉让她极是心虚的避开了傅九卿的目光。 “郡主,还是先走吧!”顾若离面色发青,“我有些不太舒服。” 宋岚愣了愣,说实话,傅九卿的眼神让她也有些心里发怵,府衙那件事大概还没人敢在父亲面前提起,但若是传到了父亲哪儿,她免不得要挨一顿打。 身为小郡主,这般不知收敛,觊觎有妇之夫,传出去委实丢燕王府的脸。  “我们走!”傅九卿牵着靳月往外走。 靳月亦未纠缠,这毕竟是燕王府,对方一个小郡主一个小王爷的侧妃,身份摆在那儿,她才不会傻乎乎的一头撞上去。 身后,宋岚目光如刃,瞧着两人十指紧握的姿势,一股无名之火窜上心头。她这人眼光高,京都城内的男儿,没一个能入她的眼,唯有这傅九卿,她第一眼瞧着便觉得好喜欢,奈何…… “稍安勿躁。”顾若离轻叹,柔声宽慰,“王妃的生辰宴要紧,太后娘娘两尊玉佛压着,你可不能轻举妄动,知道吗?” 宋岚回过神来,“那你给我想个法子,总归别让她太得意。” 一想到傅九卿护着那贱人的样子,宋岚就恨得咬牙切齿,从小到大,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还没人敢跟她抢东西!以前那个贱胚子如是,现在这个……也不例外! “你呀,就是太冲动了!”顾若离为难的叹口气,满面愁容。 出了菊院,靳月回头瞧了一眼,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尤其是想到宋岚盯着傅九卿看时,眼睛里明晃晃的欲念,让她生出几分,被贼惦记的愤懑之感。  傅九卿唇线紧抿,眸色深沉的扭头看她,“不高兴?” “我不喜欢郡主盯着你看。”靳月仰头看他,鼓了鼓腮帮子,“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让人心里不舒服。” 闻言,他眸中阴郁微散,唇角的尖锐有一丝松动,低头凑近了她,“只给你看,好不好?” 他的嗓音微哑,说出来的话有些温和,带着他独有的气息,淡淡的,凉凉的,却没有之前的寒意,倒是多了几分猫爪挠心的摄人之感,让人听得心痒痒。 靳月定定的望着这张人神共愤的容脸,一时间有些愣神,长长的羽睫有些轻微的抖动,待回过神来,他的鼻尖已经抵在了他的鼻尖上,温热的呼吸,瞬间侵蚀了她所有的感官。 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如漫天烟火,绚烂夺目。 他微凉的薄唇,只是轻轻碾过她温热的唇瓣,浅尝辄止之态,仿佛是在逗弄她,又或者是顾忌周遭,若这儿是上宜院,他定不会就此罢休。 傅九卿直起身,她眨着眼睛看他。 四目相对,他幽邃的瞳仁里,好似有阳光落了进去,泛起了点点光亮,看得她喉间发涩,总觉得他这双眼睛,能把人的心魄都给吸进去。 瞧着她飞速低下头,耳根却红得厉害,傅九卿弯了弯唇角,故意凑到她耳畔低声道,“月儿的耳根红了,是害羞吗?” 靳月皱了皱眉头,却不敢直视他的眼眸,理不直气不壮,心虚的回他,“是风吹的。” 哦,风吹得。 枕边风? 不远处,卫明疾步醒来,冲着傅九卿拱手,“五公子,王爷有请!” 靳月猛地握紧了傅九卿的手,心下微惊,王爷见傅九卿作甚?她眸色担虑的仰头,呼吸都跟着乱了。 察觉到身边之人的异常,傅九卿唇角笑意全无,面上恢复了最初的冷淡,转头冲靳月温声吩咐,“乖乖在前面的亭子里等我,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走开,我待会就回来找你。” 靳月不想松手,她对这王府有些莫名的恐惧,也不知是不是源于宋岚和顾若离之故,但王爷的命令,是谁都不敢违背的,否则触怒了王爷,会给傅家带来灾祸。 “那你早点回来。”靳月面色发白,“我等你。” 傅九卿点头,临走前刻意瞧了霜枝和明珠一眼,二人会意的行礼。 眼见着傅九卿跟着卫明走了,靳月只能乖乖坐在亭子里等着,园子里时不时有奴婢和贵客经过,靳月伏在桌案上,直勾勾的盯着傅九卿离去的方向。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燕王府就像是囚笼一般,在这里待得越久,越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这儿处处都透着一种无言的悲伤,让她脑子发昏,打心里觉得发怵,连带着脊背上的那些疤,都跟着复苏,生出隐隐作痛之感。 “少夫人?”霜枝眼见着靳月的面色发白,心下着急,“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霜枝,我有些害怕。”靳月抿唇,有些语无伦次,“我不知道是怎么了,就是有些心慌……” 霜枝讶异,少夫人进出尸房,面不改色,怎么进了燕王府就怕成这样?莫非是小王爷之前委实吓着少夫人了,所以害得少夫人对王府,心生惧意? “少夫人不怕!”霜枝快速从袖中掏出一小包花生,“奴婢一直带在身上,您找点事儿做,转移视线,剥剥花生就不会害怕了!” 靳月连连点头,没等到傅九卿,她是不会离开这儿的。 果然,剥了几个花生,转移了视线,靳月觉得心里平静了好多,“霜枝,你这个法子好使,真的好多了!” “那奴婢以后日日都揣着。”霜枝欣喜,总算能帮上少夫人了。 乳白色的花生仁,嚼着脆脆的,满口清香。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清音,“靳月?” 靳月猛地咬到了舌头,疼得眼泪花都出来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69章 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为钻石过800加更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谁都没想到,燕王妃会出现在这里。 霜枝和明珠当即行礼,不敢怠慢,只不过今儿是燕王妃的生辰,此刻却出现在这里,委实有些不合常理。两丫鬟对视一眼,心下生疑。 这点,靳月也想到了。 “免礼。”燕王妃温柔浅笑,眉眼弯弯的瞧着靳月,“我是路过,瞧着身影有些熟悉,所以走过来看看,谁知道真的是你。上回没能看得清楚,这一次倒是看得分明!” 靳月垂眸,“上次多谢王妃娘娘解围,靳月感激不尽。” 上回? 霜枝颇为不解的瞧着明珠,二人寻思着,莫非是被小王爷掳走的那次?除此之外,少夫人委实没有机会进燕王府。 “坐吧!”燕王妃拂袖落座。 靳月依旧低头在侧,“王妃身份尊贵,靳月不过是一介草民,不敢与您平起平坐!” “我让你坐,你便坐吧!”犹豫了一下,燕王妃又补充道,“我不能久留,你坐下,我与你说几句就走。” 拂秀躬身退到亭子外头,走的时候冲着明珠和霜枝使了个眼色。 靳月眼神一瞥,尽收眼底。 对于傅九卿的吩咐,霜枝和明珠是不敢违抗的,二人权当没瞧见拂秀的眼神,但靳月怕二人挨罚,这毕竟是燕王府,便冲二人轻声道,“你们下去吧!” “是!”霜枝担虑的瞧着她,终是与明珠一起退到了亭子外,她们也不敢走远,就在不远处站着。 “坐下来。”燕王妃淡淡然的开口,瞧着桌案上的花生,“你喜欢吃花生?” 靳月点点头,乖顺的坐在燕王妃的身边,“王妃娘娘,您有什么吩咐?” “你叫靳月,我听宴儿提过你。”燕王妃说。 苏大人说,不要在燕王府提起这个名字,提起这个人,那现在燕王妃自个提了,怎么算? “上次的事情,是宴儿太过莽撞,你莫往心里去。”燕王妃轻叹,竟是握住了靳月的手,惊得靳月下意识的想缩回,却被她捏着不放,“你别怕,我不会对你怎样,我只是觉得有些缘分罢了!我未过门的儿媳妇,同你一个模样,可惜……福薄。” 靳月心头微颤,只觉得燕王妃的眼神有些怪异,瞧着在笑,可看在眼里却瘆得慌,跟傅九卿的眼神不一样,傅九卿会让人害怕,而燕王妃的这个眼神,却让人极为抗拒。 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靳月只想逃。 终于,靳月抽回了手,面色微白的坐在那里,“王妃娘娘同我说这些,是想表明什么意思?” 替宋宴申辩,说他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靳月不是傻子,自己看得清楚。 宋宴若是真的对她姐姐有情,又岂会在姐姐死后,立刻纳了顾若离入府?若是真的有情有义,怎么会在出事后那么久,才想起有这么个人的存在?所谓的寻找,不过是心有不甘,忽然间的不习惯罢了! 不过靳月不想同燕王妃争辩,做母亲的终究会站在亲儿子身边,哪会真的帮别人家的女儿说话。 狼不叼谁的孩子,谁不心疼。 “我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人与人之间,缘分匪浅。”燕王妃瞧她的时候,眼睛里蒙着一层淡淡的薄雾,声音都有些哽咽,听着倒是情真意切,“宴儿无心伤你,只是觉得你像极了他未过门的妻子。靳月,你真的是衡州来的吗?” “如假包换,王妃若是不信,只管派人去衡州打听,我爹在衡州行医数十年,大家都认识。”靳月斩钉截铁,“王妃娘娘,难道您也像小王爷这般,质疑我是燕王府的那位靳月吗?” 燕王妃轻叹,“我倒宁愿,你真的是她,这样我还能为你做点什么。” “燕王妃,我不是。”靳月字字清晰。 燕王妃点点头,“瞧着是她,但你一开口,我便知道你不是她。她从来不会这样斩钉截铁的为自己辩驳,那性子柔得跟水似的,骨子里却倔得很。” 靳月不说话,只觉得这一家子都有病! 宋宴三番四次的试探,顾若离亦是如此,宋岚、燕王妃更是这般,难不成她姐姐捏着燕王府的把柄吗?以至于这么多人,如此忌惮,是怕她没死,还是想让她继续活着为燕王府卖命? 但不管是哪一种,靳月都没看到真心实意的情感。燕王府里的人,让她觉得恶心,那种从内而外,极为排斥的恶心。 “燕王妃,您还有别的吩咐吗?”靳月问。 燕王妃摇摇头,“没什么,只是来看看,待会宴席上可能会顾不上你。” 靳月躬身,“多谢王妃娘娘。” “对了!”燕王妃笑道,“你和傅家五公子是在宴儿抵达衡州城之前,就成了亲?” “是!”靳月点头,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这么问。 宋宴难道没告诉她吗? “我方才见过五公子,委实俊俏,与你郎才女貌,很是登对!你应该很喜欢他吧?”燕王妃定定的看她,那种眼神带着些许哀伤。 靳月心里有些发慌,总觉王妃是透过自己,看另一个人,“谢燕王妃夸奖!” “对了,听说过些日子就是你的生辰。”燕王妃笑道,“你喜欢什么?” 靳月愣了愣,“王妃娘娘说错了,我的生辰是开春,早就过了。” 燕王妃好似仲怔了一下,“是吗?” “是!”靳月笑了笑。 “罢了!”燕王妃起身,“你好好玩,我先去前厅,晚上好好吃。” 靳月行礼,“恭送王妃娘娘。” 待燕王妃一走,霜枝和明珠便跑进了亭子。 “少夫人?”霜枝慌忙查看靳月的手,“那王妃手里是不是有毒啊,要不然干嘛一直抓着您的手不放?快让奴婢瞧瞧,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她不是抓着我的手不放,她是在摸骨。”靳月皱了皱没。 明珠骇然,“摸骨?” “不过,我让她失望了。”靳月翻个白眼,“她提及小王爷的情深义重,说什么找未婚妻子,未过门的儿媳妇,又问我何时嫁入傅家?生辰几时?” 奈何,傅九卿在马车里就叮嘱了她一番,燕王妃要问的事儿,他全都问过,她亦答得甚好,哪会有破绽可寻。 霜枝心肝直颤,脸色全变了,“怎么一个个的都当了睁眼瞎,没瞧见咱们少夫人是傅家的儿媳妇吗?打量着以为傅家好欺负,都跑来占少夫人的便宜。” “我可没便宜让他们去占。”靳月两手一摊,“还好没把我的花生抱走,要不然真是可惜。来来来,咱们继续吃花生。” 拐角处。 宋岚快速拦住了燕王妃,“娘,您可问出了什么?” “她不是。”燕王妃摇摇头,“岚儿,你以后别再为难她了,她不是燕王府的靳月。现在,她是我的客人,你不能胡来,知道吗?” 宋岚咬着牙,“为什么都说她不是,可我瞧着,她骨子里那股低贱,跟那贱人是一模一样的!” “放肆!”燕王妃冷然呵斥,“不要一口一个贱人,你这条命还是当年靳月捡回来的,你不知感恩便罢,但也别恩将仇报!” “娘,你为何每次都偏帮着那个贱人,是不是因为……” “你给我闭嘴!”不待宋岚说完,燕王妃已经打断了她的话,“你再敢口无遮拦,我定会告诉王爷,请王爷重重责罚!” 宋岚咬着牙,“到底谁才是你的女儿?不管发生什么事,您总是觉得靳月没错,是我错了,回回都骂我!呵,不就是会点功夫吗?低贱之身,妄图嫁给我哥,做什么小王妃,呸!” “你!”燕王妃气得浑身剧颤,“都是我把你惯坏了,你真是……气死我了!” “娘?”宋岚心惊,没想到会把母亲气成这样,当即软了气势,“娘你别生气,不说就不说嘛!为了一个外人不值得!” 燕王妃没说话,拂秀搀着她,眸中满是担虑之色,“小郡主,您少说两句,今儿是王妃生辰,您别把王妃气着!” “岚儿,你别说了!”一直没说话的顾若离在旁劝着,眼见着燕王妃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当即敛了眸,没敢再吭声。 “是你挑唆岚儿的?”燕王妃狠狠瞪着顾若离。 顾若离心惊,打从第一天进门,燕王妃对她就没给过好脸色,“王妃,我没……” 燕王妃抬手便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甩在她脸上,“不管你服气还是不服气,这小王妃的位置都不是你的,即便你是夜侯之女,是皇妃的妹妹,在我眼里,唯有靳月才是儿媳妇,你挑唆宴儿,挑唆岚儿,以为我不知道吗?再敢在背后捣鬼,我就让宴儿收拾你!” 语罢,燕王妃愤然拂袖,缓步离开。 顾若离捂着脸站在原地,嘴里漾开浓烈的血腥味。 “王妃,您莫气着。”拂秀担虑,“今儿是您生辰呢!” “若我的儿女有靳月一半争气,我也就不需要这般生气了。”燕王妃咬咬牙,“偏偏一个个都让猪油蒙了心,真是气死我了!” 拂秀皱眉,“那个,真的不是靳统领吗?” 燕王妃愣了愣,“她手背上受过伤,有一块突骨,但是现在……没了!而且她回答我的问题,从容淡定,没有半分撒谎之意。” 按理说外貌可易,性情可装,可这骨头长在肉里,总不至于连骨头都磨平了吧? 她,兴许真的不是靳月! “离姐姐?”宋岚心惊。 顾若离噙着泪,梨花带雨的瞧着她,“我没事,不疼。” “这该死的贱人!”宋岚咬着牙,“我不会让她好过的,只要长了这张脸,不管是不是那贱人,都该死!” “你可别乱来,否则王妃又要把账算在我的头上了!”顾若离泣不成声。 眸色微沉,宋岚瞧了一眼花园的方向,忽的笑了笑,“送上门来的羔羊,不宰白不宰。我倒要看看,若是真的在燕王府出事,他傅家敢不敢为她出头?” 顾若离羽睫微垂,悬在睫毛上的泪珠“吧嗒”落下,将眼底的寒意,遮得干干净净。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70章 对燕王府的抵触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靳月便是知道,这燕王府里的人都不是安生的料,来了一个郡主,再来一个王妃,现在呢……宋宴?! “燕王府没别的客人了吗?”靳月剥着花生,这会都懒得敷衍了,“小王爷,您若是再在我的身上浪费时间,只怕顾侧妃更恨我。您行行好,放过我行不行?高抬贵手,不要再缠着我这有夫之妇。我脸皮薄,今儿府中那么多人,万一传出去,您倒是无所谓,我又该如何自处?” “你能随我去个地方吗?”宋宴问。 靳月摇头,“不能!相公说了,让我在这里乖乖等着,我自然是不能走的。小王爷,今儿我是客人,您若是再纠缠不清,那这宴不吃也罢!” 深吸一口气,宋宴张了张嘴,却也不知还能说什么。 不远处,一帮女人气势汹汹的走来。 “小王爷?”程南心惊,“咱先回避吧!” 宋宴自问不曾怕过谁,负手立在原地,瞧着一帮妇人嬉嬉笑笑的走过来,目光却都时不时的落在靳月身上。 “小王爷!”众人行了礼。 宋宴转身走向回廊,却也不急着离开,只是站在那里,眉眼微沉的瞧着。 “小王爷,还是去前厅吧?”程南低低的开口。 宋宴眯着冷眸,“闭嘴!” 有那么一瞬,程南觉得小王爷的脸色极为难看,好似知道会发生什么似的。 “哟,这是哪儿来的野丫头?” 尖锐刻薄之声,让靳月剥花生的动作稍稍停了下来,打眼望去,这妇人穿得花红柳绿的,像极了挂在她院子里的那些花灯,渐欲迷人眼。 “穿得这么寒碜,也敢来王府参加王妃的生辰宴,瞧这打扮,就像是乡下人进城似的,浑然不知半点礼数,也不知道是不是偷偷混进来的,打算蹭饭吃。”那妇人继续道。 霜枝咬咬牙,“诸位夫人,这是我家少夫人!” “你闭嘴吧!”妇人冷笑,“还少夫人呢?穿得这么素净,发髻上就这么一根玉簪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犄角旮旯里跑出来的丑角儿,纯粹是让人看笑话的。” 靳月吃着花生,上下仔细的打量着眼前的妇人们,穿得花里胡哨不说,还一副趾高气扬的姿态,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 见着靳月没反应,妇人有些面面相觑。 “跟你说话,你聋了?”妇人冷喝。 靳月打了个饱嗝,“吃饱了,有点撑!” 霜枝忙不迭上前,轻轻捋着自家少夫人的脊背,“您都吃饱了,回头宴席上吃不下可怎么好?” “你这女人……”妇人进步上前。 然则下一刻,还不待明珠动手,靳月忽然拿起桌上的茶壶,狠狠掼碎,捻着茶壶随便直抵妇人的脖颈,若不是妇人骇然缩了脚步,只怕这脖子是要“开口”说话了。 “我不管你们是为什么而来,一句话,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斩草除根!”靳月勾唇笑得邪凉,“不要以为我好欺负,这到底是燕王府,事情闹大了,我不怕拽你们下阎王殿!你们一个个身份尊贵,也不想因为我这样的人,连累家眷不得好死吧?” “你!”妇人刚要开口。 靳月猛地身子前倾,那瓷片便抵在了妇人的肌肤上,“真的想死,我成全你!” 呼吸微促,论吵架,这些妇人是一等一的好手,但是打架嘛……全靠声势,一个个养尊处优,哪里会真的打架,且瞧着靳月这副姿态,显然是不要命的。 横的,怕不要命的。 “或者,你们也想试试?”靳月手里的瓷片慢慢挪向边上的女人们,“我一个人,也能把你们收拾干净,到时候发髻凌乱,被丢出燕王府,你们家里的夫君怕是会嫌弃得要死,回头就把你们给休了。” 女人们面面相觑,终是骂骂咧咧的跑开。 “一帮废物!”宋岚站在假山后头,气得直跺脚。 “岚儿!”顾若离轻叹,面上依旧红肿,“你别胡闹了,到时候传到了王爷的耳里,是要闯出大祸来的。岚儿,就这样罢了,你没看见,她连小王爷都没给面子吗?” 宋岚若有所思的瞧着她,“我爹……” 顾若离捂着脸,“我这般模样,怕是不能去赴宴了,你自个可得当心点。” “我知道!”宋岚忽然笑了一下。 瞧着宋岚离去的背影,琥珀担虑的皱了皱眉,“主子,那女人不好对付,郡主未必吃得消。” “郡主不是个傻子。”顾若离深吸一口气,瞧着靳月的方向,眸色深深,“让她玩去吧,王爷总归是要看见的,旁人倒也罢了,王爷见着必定是要大乱的。王妃来试探,不过是想给她自个一个底,到时候在王爷面前,有个交代罢了!” 燕王妃,素来是个极为聪明的女子。 瞧着温婉,实则…… 呵! 抚过疼痛的面颊,顾若离冷笑,“小王爷待她也未必是真心,方才那般,他也只是看着罢了,竟没有半点要插手的意思,足见耐心有限。” 她还不知道宋宴的为人吗? 得到了,就不会再珍惜。 “主子,那您……”琥珀有些可惜,“真的不去赴宴了?” “我若是去了,会被殃及池鱼。”顾若离走的时候,又回眸瞧了一眼站在回廊里的宋宴,他看靳月的那个眼神,是她此前不曾见过的温柔,即便她与他在一处这么多年,他亦不曾如此深情。 深情……宋宴,你真的有情吗? 顾若离忽然有些瞧不明白了,宋宴为什么突然不爱了呢? “少夫人,您没事吧?”霜枝担虑的瞧着靳月的手,“可有伤着?” “没事。”靳月随手将碎片丢下,“不过是吓唬吓唬她们罢了,恃强凌弱有她们的份,一旦你比她们横,她们跑都来不及呢!” 霜枝点点头,“可把奴婢吓死了。” “以前在家的时候,沈大娘就是这么对付旁人的,我都看着呢!”靳月笑了笑,坐下来继续剥花生,“你们不要担心,我是绝对不会离开这儿的。” 回廊里,宋宴面色发青,袖中的手紧握成拳,有那么一瞬,他希望在她脸上看到一丝惊惧之色,如同以前那般,战战兢兢。那样的话,他至少能……替她出个头。 不远处,傅九卿疾步行来,面色略显黢冷,也不知是不是听得了什么风声。 靳月还在发愣,就被他拽了起来,他冰凉的掌心捏着她的手腕,墨色的瞳仁里泛着瘆人的寒凉,就这么上下打量着她,“伤着哪儿了?” 地上还散落着茶壶的碎片,瞧着的确狼狈。 “没有没有,我没有打架。”靳月急忙解释,快速扫了地上一眼,“是我砸碎的,但我没伤着。” 腕上的力道稍紧,傅九卿眸中的寒意略有减弱,却依旧凉得厉害,“真的?” “真的真的!”靳月连连点头,“你若不信,可问问霜枝和明珠,我方才是不是可厉害了?” “是!”霜枝和明珠异口同声。 面色稍缓,傅九卿敛了眸中冷冽,低声道,“让你待在这儿,你便真的一动不动?下次别那么傻,有时候要学会随机应变。” “我若是走了,你找不到我怎么办?”靳月被他牵着走。 “只要是你,不管在哪,我都能找到!” 傅九卿没有回头看她,一如既往的牵着她的手,随风而动的长睫,沾着些许光亮,她扭头看他时,只觉得他的睫毛像极了小扇子,又像是根根分明的黑鸦羽,真是好看极了。 许是察觉了异常,傅九卿猛地站住脚步,侧过脸睨着她,刻意压低了声音,轻声道,“这么喜欢盯着我看,晚上让你看个够!”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靳月一愣,瞬时耳根发烫,只是觉得好看,多看两眼而已,要解释……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瞧着她鼓了鼓腮帮子,略显无措的模样,傅九卿眸中凉薄尽散,几不可见的弯了弯唇角。然则,想起之前燕王说的那些话,极是俊美的容脸,又添上了几分霜冷。 有傅九卿在身侧,便没人再来寻靳月的麻烦。 靳月想着,大概是傅九卿这人太冷,十里外都能被他冻出内伤,这副拒人千里的冷面模样,谁敢轻易靠近?思来想去,自己怕是世上第一厚皮之人,身为女子,无半分畏寒怕冷之意。 甚好!甚好! 傅正柏是在宴席即将开始的时候回来的,若有所思的瞧了靳月一眼,须臾才将视线落在傅九卿身上,音色微沉的道了一句,“走吧!” 烟花在半空炸开,绚烂的瑰丽绽放在夜空里,靳月扬起头,那光亮便都落在了她的眼睛里。 傅九卿转头看她,神情微动,却在她回过神来,悄无声息的将视线别开。 “虽然好看,可我总觉得,不及咱们衡州的烟火好看。”靳月想想,她还是比较念旧的,衡州虽然没京都繁华,可她依旧最喜欢在衡州的生活。  “以后有空,带你回去。”傅九卿端起杯盏,浅呷一口。 四周热闹得很,吵嚷声不绝于耳,但靳月还是听得清清楚楚,当即笑着点头,“好!” 宋岚和宋宴坐在高席上,比主位席稍低,一个瞧着傅九卿,一个盯着靳月,看着傅九卿和靳月时不时的咬耳朵,两人的面色皆不太好,黑沉沉的,像极了今晚的夜空。 无星,无月。 靳月原就心大,压根不想去理睬宋家兄妹,自然不会去迎他们的目光,只好的打量着四周。有傅九卿在,燕王府给予她的那种压迫感,好似散去了大半,整个人轻松不少。 而傅九卿,偶尔瞧一眼不安分的身边人,其他时候都是淡淡的,不肯多看他人一眼。他这人不喜欢将时间浪费在不值得,或者不在乎的人身上。 外头一声喊,“王爷王妃到!” 四周陡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站起身来恭迎燕王夫妇。 靳月亦跟着起身,俯首垂眸。 宋云奎经过靳月跟前的时候,竟是顿住了脚步,仔细的打量了靳月一眼,须臾才步上主位席,拂袖落座,声音洪亮,“都坐吧!既是王妃的生辰宴,权当是家宴,不必拘礼,大家自在点。” “是!” 众人应声。 丝竹管弦之音再次响起,府内的奴才们开始上菜,宾客们又开始推杯换盏。 觥筹交错,声音繁杂。 靳月瞧着端上来的菜式,每样都尝一尝,喜欢的就多吃两口,不爱吃的就搁一旁,全然不顾宋云奎异样的目光。 是以,所有人都看到了燕王眉心紧蹙,唯有靳月瞧不见,一门心思好好吃饭。 傅九卿倒也安静,修长如玉的指尖,轻捻着十八件,举止娴熟的剔去蟹壳,将蟹肉一点点的取出,完完整整的摆在碟子里,搁在靳月面前。 “给我?”对于吃的,靳月是不会同他客气的。 宋岚恨恨的将桌案上螃蟹大卸八块,临了,一刀子狠狠扎进螃蟹的脊背处,目光狠戾无温,“爹,您就不觉得怪吗?世间竟然有如此相似之人?” “你想说什么?”宋云奎冷着脸。 “我要说什么,爹难得还不清楚?”宋岚哼哼两声。 若不是燕王妃提前打过招呼,只方才那一眼,宋云奎委实要将她当做此前的靳月,可自家王妃说了,她摸过手骨,皮相可换,骨头总不至于拆了吧?何况,生辰不同,习性不同,应对之间没有半点虚假之意,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你母亲的话,你都当做耳旁风吗?”宋云奎黑着脸训斥,“再敢胡言乱语,又或者在你娘的宴席上造次,仔细你的皮!” 宋岚不服气,“爹,你为何只骂我一个,哥一直对她纠缠不休,你该扒的是哥哥的皮。” 闻言,宋云奎剜了宋宴一眼。 宋宴冷着脸,极是不悦的瞪着宋岚,自己得不到便罢了,还要将他卷进来,真是混账透顶。 “真有此事?”王府内务皆是燕王妃打理,所以宋云奎很少管府里的事情,但他好脸面,有些事是绝对无法容忍的,比如好……他人之妻! 宋宴和宋岚不一样,在宋云奎心里,宋岚迟早要嫁人,而宋宴将来是要接受燕王府的,所以对于这个儿子,宋云奎寄予了厚望。 然则,老子太厉害,就会显得儿子很无能。 “爹,你信她作甚?唯恐天下不乱。”宋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今儿是母亲的生辰宴,她这是巴不得让爹揍我一顿!” “胡闹!”宋云奎训斥。 燕王妃抿唇,音色轻柔的笑骂,“都别吵,今儿我说了算,都不许在我的生辰宴上惹事,否则我定不轻饶,谁都不例外。” 宋云奎杯酒下腹,抬头望着神色泰然的靳月,那双白皙的手,委实不似当初的粗糙,人也不似昔日的皮包骨头,虽然长得相似,但形似而神不似。 “可惜了!”宋云奎轻叹。 燕王妃当然知道宋云奎的意思,“事情都过去了,王爷,别再提了!” “嗯!”宋云奎闷闷的应了声。 酒过三巡,底下人愈发闹哄哄的,各个起身去向燕王夫妇敬酒,又或者同僚之间推杯换盏,吹牛打屁。 君山行了礼,伏在傅九卿的耳畔不知说了什么,傅九卿便起身离开,走之前睨了霜枝和明珠一眼,“看着点,别让她喝酒,我去去就回。” 待靳月回头,早已没了傅九卿的身影,心里没来由的一阵失落,走的时候也不知道跟她说声?她虽然顾着吃,但耳朵也没闲着啊! 撇撇嘴,靳月托腮,无奈的叹口气,好在最后那道梅花糕倒是挺好吃的,甜而不腻,淡淡的香气正合她心意,轻嗅着委实像极了梅花清香。 靳月捏在手里咬着,百无聊赖的瞧着眼前的人来人往。 “少夫人,您别不高兴,公子很快就会回来的。”霜枝低声道。 “我没有不高兴,我只是……不太适应这样吵闹的地方。”她觉得烦躁,傅九卿不在身边,燕王府那种压抑感便会席卷而来,让她有些莫名的无所适从,坐立不安。 霜枝皱眉,“那奴婢陪着您去边上坐一坐。” 靳月颔首,提着裙摆,悄悄的退出席面。 出了园子,靳月如释重负的松口气,下意识的扯了扯衣襟,“我都快被闷死了,有些喘不上气。” “少夫人,您坐着!”霜枝用帕子擦了擦一旁的石头,“待公子回来,您再回去!” “好!”靳月点点头,瞧着今儿的夜空,心里有些慌,“霜枝,我觉得我跟这燕王府,好像有点八字不合。每个人都不喜欢我,而我……也是一刻都不想在这儿待着!不行,我还是走走吧!” 燕王夫妇就在园子里,靳月想起这二人就有些心里发虚,只想离他们越远越好。 “可是少夫人,咱们不认得路,还是别乱走为好。”霜枝这话还没说完,靳月已经迈开了步子。 她走得很是匆匆,连她自己都未能察觉,对于燕王府的轻车熟路。直到停驻在一道上了锁的门前,她才顿住脚步,就跟回到了家似的,眼眶忽然热了一下,有什么东西猛地掉下来。 好在夜色黑,谁都没发现她哭了。 靳月自己都被吓了一跳,连退数步。 “少夫人,怎么了?是不是迷路了?”霜枝忙问,“不怕,奴婢都记着呢!保准丢不了!” “我……”靳月转身就跑,脑子里嗡嗡的,好似有人在说话,说一些怪怪的话。 既然你这么忠心,那么……吃了它!她若不死,你也能活。 狗,就该有狗的觉悟,不要以为自己站起来了,就会有所不同。 我不会娶你,这辈子都不会。 不行,不能再试了,再这样下去,她会死的……她会死的! “少夫人?”这会连明珠都急了,少夫人面色发白,一个劲的往前跑,瞧着很不对劲,“少夫人,您去哪?” “少夫人?”霜枝骇然。 靳月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她觉得那些肯定是姐姐经历过的事情,双生子之间的感应,总是那样的敏锐,姐姐感受到的悲伤,她也能感同身受。 内心深处漫出的悲凉,让她红了眼眶,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在回廊里跑,转个弯的时候,她忽然顿住脚步。 隔着墙,她好似听到了有人在说话。 “没找到?” 好像,是傅九卿的声音? “未曾!” 靳月静静的站在那里,墙那头声音骤歇,冷风拂过回廊里的宫灯,昏黄的光从头顶泻下,她扶着廊柱慢慢的坐了下来,好似瞬间冷静了下来。 垂首,低眉。 “少夫人?”明珠松了口气。 霜枝呼吸急促,还好……没事。 黑色的靴子出现在她的视线里,月白色的袍子一角,比烛光还要浅淡凉薄,她慢慢抬起头,眼尾有些泛红,微光里连鼻尖都是红的。 “为何坐在这里?”傅九卿居高临下的俯睨着她,逆光中的男人,浑身上下散着阴郁之气,霸道的用自己的暗影,将她笼在其中。 见她不答,他忽的弯腰。 “回答!”寒凉之气扑面而来,靳月的脑子里瞬时清醒不少,下颚传来微疼,他微凉的指尖已然钳住了她的下巴。嗓音冷冽,像极了掠过枝头的冷风,似要将枝头的残叶悉数扒拉干净,一片不留。 靳月看着他,长长的羽睫轻轻煽动,眼睛里凝起淡淡的薄雾。 他的手好似被烫了一下,当即蜷了指尖,缩手直立。 察觉了她的异常,傅九卿冷然剜过霜枝和明珠,声音带着几分怒意,“怎么回事?” 霜枝和明珠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少夫人这一路跑,她们一路追,委实什么都没发生。自然,她们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心惊胆战的跪在地上。 “我们走好不好?”靳月忽然站起,猛地冲进了他的怀里,颤栗着抱住他,“傅九卿,我想回家,我不想待在这儿,你带我走吧!” 傅九卿忽然僵在原地,这突如其来的拥抱,让他始料不及,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向来是他占据主动,她都是被动的承受着,但是现在…… 喉间发涩,好似有什么东西在乱窜,她身上的淡淡清香,让他眸底的颜色愈发深沉,最终与这夜色一般无二,似是刻意压制着什么。 沉默了半晌,他合拢双臂,将她紧紧的圈在怀中,嗓音微哑的附在她耳畔回应,“好!” 靳月欣喜的抬头看他,忽的眉心紧蹙,猛地揪住了他的袖子,扭头呕出一口血。 傅九卿瞳仁骤缩,“月儿?!” “少夫人!” “少夫人?”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71章 打蛇打七寸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傅九卿快速往靳月的嘴里塞了一颗药,将靳月打横抱起,疾步朝着外头走。 “别怕!”他的嗓音里,似带了一丝轻颤。 “我、我没事。”靳月伏在他怀里,无力的闭了闭眼睛,唇上沾着血色,愈显得苍白虚弱,“我说真的,吐了一口血,反而舒服了不少,之前胸口憋闷得难受。” 没能得到他的回应,靳月仰头望去,只看到他光洁的下颚,还有……雪白的脖颈处,微微凸起的青筋,微光里那一抹略显狰狞的痕迹。 他的身上明明是这样的凉,可她心里却暖得如同吹进了三月春风。 “靳月!”宋宴站在回廊处,骇然心惊,当下疾步近前,“这是怎么回事?” 那一瞬,傅九卿杀气腾腾,眸色狠戾无温,“这话该问小王爷,燕王府就是这样待客的?” 宋宴清晰的看到,靳月唇角的血迹,颜色发黑,可见……是中毒?! 中毒! 怎么会中毒呢? 宋宴一脸懵然,委实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回过神来,慌忙吩咐程南,“快,去找大夫!” “不必了!”率先开口的不是傅九卿,而是靳月。 如玉的胳膊轻轻环住傅九卿的脖颈,靳月半垂着眉眼,不愿多看宋宴一眼,哑着嗓子低低开口,“相公,我想回家。” 傅九卿紧了紧怀中的人儿,原就苍白的面上,泛起凛然寒色。周遭的温度仿佛骤降,夜风将阵阵寒意无限扩大。 风吹得衣袂猎猎作响,傅九卿敛了眉目,俯首在她耳畔低语,“你别睡,我带你回家。” 靳月点点头,喉间满是咸腥味。 “她中毒了!”宋宴拦住二人去路,“现在得马上为她解毒!” “小王爷!”君山行礼,“公子已经喂少夫人吃了解毒丸,若您再拦着,那才是真的要了少夫人的命!” 宋宴犹豫了一下,却见着傅九卿周身寒戾,大步流星的越过他,抱着靳月径直朝外头走去。 “怎么回事?”燕王妃原是担心儿子又去纠缠靳月,谁知正好见着傅九卿抱着靳月离开,心下紧了紧,“这是怎么了?” “王妃娘娘的生辰宴,真是好得很!”傅九卿丢下一句话,再也没有回头。怀里的人儿轻飘飘的,仿佛没什么重量,这两年到底还是没能把她养好。 他微凉的掌心落在她的腰间,掌心濡湿,虽然脚程极快,却也走得四平八稳,视线却始终未曾落下,是怕瞧见那双蒙着水雾的眸?又或者,怕瞧见她唇角的血色。 “我没事的。”出了燕王府,冷风拂过的瞬间她下意识的往他怀里拱了拱。 傅九卿面无表情,眸色比夜风更冷上几分,却在不经意的低眸间,敛了那份凉薄,“披肩!” 霜枝反应快,在他们出门之前,已经将披肩从马车内取出,快速覆在了靳月身上。 拢了拢怀中的人儿,傅九卿面色稍缓,“我们,回家!” 她唇角弯弯,笑着合上眼眸,“那我靠着你睡一会!” 靳丰年是大夫,早早的教过她如何感知体内的异常,傅九卿喂给她的那枚解毒丸,不知是什么配方,入喉清亮,瞬时将奔腾的热血压制住,所有的焦躁都被那一颗丸子一扫而光。 瞧着她苍白的面上,浮起些许浅粉,唇上亦恢复了血色,傅九卿如释重负的松口气,抱着她快速上了马车,睡就睡吧,只要她未觉得不适就成。 寻常毒物,是不可能伤到她的。 傅九卿抱着怀中的人儿,陡然眯起危险的眸,除非…… 一石惊起千层浪,谁都没想到,燕王妃的生辰宴上,竟然会出现这种事。 燕王妃原是不欲追究的,可宋宴那脾气一旦上来,那是谁都拦不住的。 “你干什么?”宋岚心惊。 宋宴让程南用银针一一测过靳月之前吃过的东西,在最后那道糕点里,查出了端倪。银针发黑,足见糕点有毒,是有人刻意要杀靳月。 “要不要试试?”宋宴将糕点狠狠的砸在宋岚跟前,“宋岚,今儿是母亲的生辰宴,你敢在宴席上杀人!” 刹那间满堂哗然。 宋云奎拍案而起,“宋宴,你胡说八道什么?” “爹,你问她!”宋宴咬着后槽牙。 燕王妃快速拦住了宋宴,继而疾步走到了宋云奎身边,低声说了几句,宋云奎面色骤变,当即狠狠剜了宋岚一眼,转而瞧着桌案上的梅花糕,当即拂袖而去。 王爷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一帮宾客面面相觑,委实不知发生何事,但瞧着王爷离去时的面色,众人心下惊惧,纷纷行了礼,早早的离场,不敢再在燕王府久留。 傅正柏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在众人离开之后,瞧着散落一地的梅花糕,面色稍变。环顾四周,确定周遭没什么人注意,傅正柏用帕子包了一块糕点,快速塞进了袖中,这才疾步离开。 “老爷?” “别说话,走!” 傅九卿是不爱吃这些甜食的,所以……若然出事,必定是靳月出事! 宾客散去,宋云奎的房内,齐排排的站着一对儿女,燕王妃面露难色,想开口说话,又不知该怎么说,只得在旁站着干着急。 “到底是怎么回事?”宋云奎黑着脸。 卫明将一块糕点搁在碟子里,轻轻放在宋云奎的桌上,“方才裴大夫来检查了,说是……七日断肠散!” 这五个字一出来,在场所有人都愣了。 两年了,这东西已经消失了两年,为何今日又冒了出来? “七日断肠散?”这东西对宋宴而言,可谓是刻骨铭心,袖中五指蜷握,那一瞬间的爆发,让他眦目欲裂,猛地揪住了宋岚的胳膊,“是你?当年是你下的毒?” “你胡说八道什么?”宋岚吃痛,“娘!娘,你看哥……” 燕王妃这才回过神来,慌忙上前拦住宋宴,“宴儿别着急,肯定是误会,岚儿再怎么胡闹,也不可能有七日断肠散,何况她跟……” 话到了这儿,燕王妃戛然而止,顾自叹了口气。 宋云奎冷着脸,目光狠戾的盯着宋岚,“七日断肠散,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我、我不知道,不是我,不是我!”宋岚慌了神。 若是别的还好说,偏偏是这个东西,这可是父亲的禁忌,是整个燕王府最忌讳的东西,当初为了解这个毒,闹得整个燕王府鸡犬不宁,谁知道,现在竟然又冒出来了。   “你们相信我,真的不是我!”宋岚急忙喊了声,“庭芳,你进来!” 庭芳是个丫鬟,进了门便哭得厉害,“奴婢、奴婢没有下毒,今日是王妃的生辰宴,就算给奴婢十个胆子,奴婢也不敢下毒啊!王爷明鉴!” “我给你的东西呢?”宋岚呼吸急促。 庭芳战战兢兢的从怀里取出了一包东西,“郡主给的东西,奴婢没敢放,都在这儿呢!” “拿去,让裴大夫看看!”宋云奎道。 卫明行礼,当即拿了东西往外走。 “果真是你!”宋宴咬牙切齿,“宋岚,你怎么如此狠心,今日是母亲的生辰,你做出这种事,是想让整个京都城的人,都来看燕王府的笑话吗?” “闹事的是你,又不是我!”宋岚反驳,“如果不是你不顾场合,拆穿了这件事,谁会知道这事?说到底,是你自己惹的祸,同我有什么关系?” 宋宴冷哼,“狡辩!你若不做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情,我又岂能揭穿你?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亏你用得出来,还是燕王府的小郡主,太让人失望了。” “我下三滥,你又好得了哪儿去?惦记着有夫之妇,跟个苍蝇似的往人家跟前凑,你可是燕王府的小王爷,呵,真是不要脸!”宋岚冷嘲热讽。 宋云奎拍案而起,“都给我闭嘴!” 一家子闹哄哄的,像什么话? 燕王妃红着眼眶,直勾勾的盯着宋岚,“岚儿,你跟娘说实话,那个七日断肠散,是不是你……” “娘,怎么连你都不相信我?若我真的要杀人,何必下这种药,直接一棍子打死她便是,省得你们在这儿指责我,我还冤着呢!”宋岚双手环胸,冷然别开头,全然一副“我是郡主,我没错”的姿态。 “放肆!”宋云奎冷喝,“跟你娘说话,连半点恭敬都没有,你这是什么态度?” 宋岚心下一惊,下意识的放下了胳膊,面色微紧。她谁都不怕,唯独惧怕父亲,毕竟宋云奎是武将,素来不苟言笑,威严至极,谁见着不心惊胆战?! “王爷!”卫明急急忙忙的回来,“裴大夫说,这、这包就是七日断肠散!” 那一瞬,宋岚猛地僵直了身子,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不、不可能,那人说过,这东西最多就是让人难受几日,吐吐血罢了,药效很轻,不可能会死人的。” 见着宋云奎面露杀气,宋岚慌了,急忙跑到燕王妃面前,“娘,你信我!你信我,我没有七日断肠散,这个不是我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七日……断肠散?”燕王妃面色发白,唇瓣止不住颤抖,忽然抬手狠狠的给了宋岚一巴掌,“你好狠毒!” 宋岚被打蒙了,“娘……你打我?” “何止是打你!”若不是程南快速冲上来,拦住了宋宴,只怕此刻,宋宴已经扑上去要揍死自己这个妹妹,“是你,都是你!两年前也是你!爹,爹,是她!” 宋云奎疾步走到燕王妃身边,当即握住了她的手,瞧着她掌心发红,一张脸更是冷了又冷,满面冷肃的望着宋岚,“这件事,你必须给我个交代,否则我就把你赶出燕王府。” 宋岚的哭声戛然而止,惊恐的望着自己的父亲,她很清楚,父亲素来说到做到,若是此事没个说法,他真的会把她赶出去。 “爹!”宋岚扑通跪地,“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这东西……” “谁给你的?”宋云奎冷声厉喝。 宋岚直摇头,哭得花枝乱颤,“就是街东头那家药铺,我……我也是被骗了,爹,一定是他们要害我,爹你要相信我,当年的事情跟我真的没关系,不是我,不是我!爹,我是冤枉的!” “这东西,可有经过其他人的手?”宋云奎继续问。 宋岚不知道,扭头望着同样满脸是泪的庭芳。 庭芳当即摇头,“没有没有!” “药都在你手里捏着,那么……是如何进入到糕点的?”宋云奎黑着脸,“马上把今晚的厨子带来。” 卫明行了礼,快速离开。 然则,所得到的答复是,厨子失踪了。 宋云奎的面色黢黑,整个人杀气腾腾。 宋岚软瘫在地,这下……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吧? 燕王妃的生辰宴上,出了这等腌臜事,是铁定瞒不住的。 老百姓人尽皆知,宫里亦传得沸沸扬扬,别的不知情,只瞧着之前宋宴对小郡主的态度,茶馆里的说先生就能编排出绝妙的好戏,说得比唱的好听,就跟亲眼见过似的。 ………… 傅九卿抱着靳月回房,刚刚将她放下,她便睁开了惺忪的眸,那种极度缺乏安全感的慌乱,看得他心头一紧,下意识的放软了声音,“这是自己家,你继续睡。” 大概是真的有些虚弱,亦或者对他的深信不疑,靳月眨了眨眼,又渐渐的垂下眼帘。 褪去她的鞋袜,傅九卿仔细的为她掖好被角,唇线紧抿,今晚就先这样睡吧!还好,他上次问靳丰年讨了一瓶药,随时备在身上,就是担心会出现类似的状况。 谁知,到底还是用上了。 霜枝端着脸盆进门,拧了帕子上前,然则少夫人睡着了,她也不好再在旁伺候。 “下去!”傅九卿接过她手中的帕子,动作轻柔的擦去靳月唇角的血渍。 见状,霜枝行了礼,毕恭毕敬的退出了房间。 合上房门,霜枝担虑的瞧着君山,“少夫人没事吗?真的不需要请大夫?” “放心吧,有公子在,少夫人不会有事。”君山轻叹,“不过,今夜之事颇为蹊跷,待少夫人醒了之后,你莫要乱说话。” 乱说话? 霜枝有些不解,轻轻摇摇头。 君山环顾四周,上前凑在霜枝耳畔低语两句,“记住了吗?” “记住了!”霜枝连连点头,“可是这笔账,难道就这么算了?少夫人吃了这么大的亏,燕王府实在是欺人太甚。” “也不全是坏事。”君山意味深长的说,“至少肯定了一件事。” 霜枝眨了眨眼睛,“什么事?” “佛曰,不可说!”君山负手而立。 霜枝撇撇嘴,不说便不说,反正以后定要离燕王府的人远一点,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人,委实太可怕!燕王府再若做了什么东西,她定要先尝一尝,免得少夫人再被他们害了! 一直到东方出现了鱼肚白,傅九卿才从屋内出来,面上毫无血色,唇线紧抿,唇角略显锐利。 “公子!”君山行礼。 傅九卿没说话,眉心微凝,长睫扬起,瞧着那破开云层的白光,眸色沉郁,仿佛天山上化不开的积雪,神色冷得瘆人。掖在袖中的手,根根蜷起,连指关节都泛起了清晰的青白色。 君山不敢靠近,霜枝更是大气不敢喘,二人在侧躬身行礼,皆不敢抬头直视。  吐出一口气,傅九卿拂袖而去,君山旋即跟上。 屋内没有动静,霜枝也不敢推门进去,只能在外头候着,什么时候少夫人醒了,她再进去不迟,昨夜这般折腾,少夫人定是累得慌。 “公子,老管家送来的!”君山将一块巾帕托在掌心里,打开来,是昨夜的梅花糕,“靳大夫验过了,说是、说是……沾了七日断肠散。” 最后那几个字,君山说得很是小心,语罢更是悄悄的抬了一下眼皮,生怕公子会勃然大怒。然则进了院子,公子也没吭声,君山的心里更没底了。 “公子?”君山壮着胆子开口,要不要再往宫里捅? 傅九卿将外衣褪下,君山赶紧接过,挂在了衣架上。 “宫里的人,得不痛快才好,若是痛快了,还有什么可热闹的?”傅九卿面无表情,瞧着倒是平静的很,只是说出来的话,字字冷戾,听得人心里发慌。 君山点头,“公子所言极是。” “我爹说了什么?”傅九卿神色稍顿。 君山想了想,“大概是担心少夫人,又或者是担心公子您,老爷下令关了傅家的大门,闭门谢客,近段时间不许任何人随意出入。” 犹豫了半晌,傅九卿几不可见的勾唇,仿佛带了几分笑意,可说出来的话,却透着些许阴冷,“把门打开!” “公子?”君山仲怔。 把门打开,那来打探消息的人,还不得踏破了傅家的门槛? 但君山不敢违逆公子的意思,待为傅九卿准备了热水沐浴,便转身出门,冲着底下人言语了一声,傅家的大门旋即被打开。 对于燕王府之事,多少人抱着看热闹的心思?又有多少人是真的关心傅家? 惹上了燕王府,就算这件事最后能安然落幕,但以后傅家在京都城的日子,必定不会太好过。算不得是结仇,但也是结了怨。 燕王府的名声,难道不比傅家少夫人的性命,更值钱吗? 消息传到了宫里。 齐太后捻着手中的佛串子,懒洋洋的瞧着芳泽,“是有人要对付燕王府?” “奴婢不知。”芳泽摇头,“反正就是这么个事,眼下闹得整个京都城人尽皆知,也不知到底是谁这么跟燕王妃过不去,在生辰宴上动手?” “人死了吗?”齐太后问。 一条人命罢了,燕王府死得起。 “说是没死,给救回来了。”芳泽递了杯水过去,“听人说,那女子年纪轻,命大。这会燕王府的小郡主也跑到了傅家,听说不是去赔礼道歉的,是去闹的。” 齐太后一口水烫了舌头,皱着眉,极是不悦的将杯盏往桌案上一搁,“都这样了还去闹,脸呢?” “太后,您没事吧?”芳泽心惊,这水温她用手背试过,没怎么烫啊,怎么太后……脑子一转,太后这是心里不痛快了。 燕王府仗势欺人,害了无辜之人还这般趾高气扬的去闹事,将王法置于何处? 这可是天子脚下! 简直是目中无人,丢尽了皇家颜面。 “哀家没事。”齐太后继续捻着她的佛串子,速度有些快,“哀家就是觉得,这天底下的黑白,是不是都该倒一倒了?敢情哀家那两尊玉佛是白送了。” 半点都不知道收敛,如今还闹出这样的事来,真是岂有此理。 外头一声“皇上驾到”,齐太后瞬时扯了扯唇角,懒洋洋的走到软榻上靠着,一副累极了的模样。 宋玄青进门,“给母后请安!” “安就不用请了,反正日日都一个模样,皇帝就别装模作样。”齐太后冲他翻个白眼,“哀家不聋不瞎,能自己听自己看,不用皇帝专门来唱戏。” 宋玄青当即赔了笑脸,“母后说的哪里话,朕与母后才是一家人,晨昏定省的请安自然是出自孝心,绝对没有其他的意思。” “是满朝文武又开始弹劾燕王殿下了,所以皇帝来找哀家商量,该怎么办才好?”齐太后哼哼两声,“哀家送你两个字。” 宋玄青干笑两,“母后?” “没门!”齐太后将佛串子往矮凳上一丢,啪的一声脆响,“哀家修佛,可没有立地成佛,你少来糊弄哀家。后宫不得干政,哀家闲事不管,皇帝该干嘛干嘛去!” 说是闲事不管,可这般脸色…… 宋玄青心里喟叹,母后的毛病又犯了,眼下得哄着点。 虽然太后不管朝政,可太后的娘家哥哥乃是当朝丞相,是百官之首,这兄妹两个感情极好,往往是太后一句话的事儿,丞相就能改变主意。 当然,太后从不会胡搅蛮缠,素来都是皇帝求着她去的,其他时候……太后真的是软榻一躺,俗尘凡世与她无关。 “母后?”宋玄青赔笑脸,“近来边关蠢蠢欲动,朕……” “芳泽啊,去传太医,哀家牙疼,不想说话!”齐太后捂着脸,一副“儿孙自有儿孙福”的认命之态。 宋玄青叹息,“罢了,朕这皇帝当得也没意思,丞相想怎么办,那就怎么办吧!” 齐太后狠狠的横了他一眼,母子两个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犟着,脸不红气不喘,看谁先沉不住气。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72章 上一届的宫斗赢家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其实谁都知道,太后跟皇上经常杠起来,可最后呢? 大事,太后退步;小事,皇帝退步。 世上最尊贵的一对母子,用最傲娇的方式和睦相处。 “母后?母后?”宋玄青笑嘻嘻的凑上来。 齐太后咬着牙,狠狠吐出两个字,“罢了!” “多谢母后!”宋玄青作礼。 “但是你得告诉哀家,这次又是因为什么?”齐太后冷着脸,到底是后宫里唯一的赢家,虽然不管前朝之事,但不代表她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知道,她只是不想干涉儿子罢了。 宋玄青的面色不太好看,“南玥蠢蠢欲动,在边关屯兵练兵,虽然没有越境,但终究得防范于未然。若是此刻动了燕王府,只怕……正中南玥下怀。” 齐太后轻哼,凉凉的瞧着自家儿子,“皇帝,你是不是觉得哀家老了,所以眼瞎耳聋心也盲?哀家问东,你答西,绕着弯的跟哀家扯犊子,你以为哀家听不出来?” 她问的是这次参奏燕王府,是以什么名义,可皇帝答的是燕王府对大周的重要。牛头不对马嘴,不是故意糊弄她吗? 别人兴许就被他绕进去了,奈何眼前这个,既是太后,又是他生母,知子莫若母! “母后……”宋玄青深吸一口气,“是溺子行凶。” 齐太后轻哼,似是早就想到了,燕王常年不在京都,府中内务皆交给燕王妃,以至于一对儿女被养得嚣张跋扈,“子不教,父之过!” “这事,皇叔多多少少是有些冤枉的。”宋玄青解释,“皇叔常年不在京都城,如何教导儿女?说到底,而已是为了咱们大周,母后,您说呢?” “少跟哀家谈情,皇家最没得谈的就是情。兄弟阋墙,手足相残的事儿太多,茶馆里的说先生,能给你说上三天三夜不重复,哀家自个就是这么过来的。”齐太后轻叹,略显头疼的揉着眉心,“皇帝,你先回去吧!这事儿,哀家会跟丞相提一提,至于他是否会采纳,哀家管不着。” 宋玄青颔首,“朕知道。” “回去吧,哀家要休息了!”齐太后闭了闭眼。 “母后好好休息。”宋玄青行礼。 皇帝走了,齐太后静静的坐了半晌,忽的将手边的杯盏拂落在地。 瓷盏的碎裂声,惊得门外的奴才慌忙躬身退到边上,唯有芳泽,赶紧上前劝着,“太后娘娘,您这是作甚?皇上是来求您,又不是别人家的儿子,是您的儿子。” “哀家不是生皇帝的气,皇帝有自己的考量,哀家得帮着自个儿子,这绝对没错。可是因为别人家的儿子,惹得哀家的儿子为难,这就是错了!”齐太后面色黢冷,“那女人连儿女都教不好,如今还闹得这般沸沸扬扬,你听听,你听听,做错了事还敢上门去叫嚣的,皇室之中独她一份!” 顿了顿,齐太后又补充一句,“亏她还是个郡主之尊,没脸没皮!上回那玉佛送回,哀家就是要警告他们收敛一旦,办个生辰宴都闹得这般鸡犬不宁。现在竟还不知收敛,把宋氏皇族的颜面置于何地?” “太后娘娘,息怒!息怒!”芳泽笑了笑,“您要是再这样为了别人的事儿动怒,只怕眼角的细纹会蹭蹭蹭的冒出来,太后娘娘年轻貌美,难道真的为了旁人,连自个的身子都不顾了?” 齐太后心神一震,“哎呦,真的冒出来了吗?” “现在还没有,您要是再皱着眉头,可就真的冒出来了。”芳泽吩咐门外的奴才,将地上从瓷片收一收,顺道将地板擦干净。 齐太后单手抵着额,“不成,哀家总得做点什么,否则岂非吃亏?” 芳泽挥手,瞧着地上收拾干净了,便让奴才们都下去,这才转回齐太后身边,压着嗓子低低的问,“那太后以为,该怎么做?” “哀家不能就这样,替她儿女收拾残局,称了她的心。”齐太后微微勾唇,风韵不减的面上浮起瘆人的凉意,能坐在太后这个位置上,从来不是靠脸。 她有的是手段,只是儿子登基之后,她便不屑对任何人动手。 前提是,谁都别招惹她! 否则…… 朝中有人弹劾自己,宋云奎自然也是知情的,可他又能有什么办法,事儿的确是燕王府出的,没有闹得更难看,已经是众人摄于他的威势,否则……外头的流言蜚语不知得传成什么样子。  燕王妃面色微白,“是我管教无方,没有约束好宴儿,也没有教好岚儿,请王爷责罚!” “怪你还不如怪我自己。”宋云奎轻叹,牵着燕王妃一道坐下,“自从你跟了我,一直谨守本分,相夫教子。我在京都城的日子短,时常出征在外,府中内外都是你在打理,我怪你做什么?只怪儿女不成器。” 燕王妃唇瓣轻颤,“是我给惯坏了。” “惯坏他们的不是你,是这燕王府的功勋。”宋云奎面色凝重,“终是要好好捋一捋这两个人不成器的东西,不然还会闯出更大的祸来!” “王爷,您打算怎么做?他们……” 还不待燕王妃说完,卫明的声音从外头传进来,“王爷,宫里来人了!说是要带郡主进宫。” 骤听得这话,燕王妃骇然站起身,连呼吸都变了。 “别急,我去看看!”说话间,宋云奎已经大步流星的往外走。 “别急,别急!”拂秀宽慰。 燕王妃能不着急吗?宫里来人,莫非是太后?要带她女儿入宫作甚? “快,快去看看!” 去看就成了吗?太后要做的事,连皇帝都不敢太过违拗,何况燕王终究只是臣子,尊卑有别。 此番来的是宫里的人,不敢也是宋氏宗亲,来的不止一个,数位长辈齐聚一堂,宋云奎也是敢怒不敢言,太后这是拿宋氏皇族的威严来压他,他若敢反对,那就是以下犯上,让宋氏皇族面上无光。 如此一来,朝中那些弹劾之声,只怕会愈演愈烈。 宋云奎咬了咬牙,只能将这口气咽下。 “咱们这些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当年跟着先帝南征北战的,现在……老骨头都动不了,只希望能天下太平,让咱们颐养天年。”为首的老头,白发苍苍,一副老尊者的姿态,“打天下难,守天下更难,有些事还是得悠着点!” 宋云奎点头,“是!” “宋岚这丫头,性子有些野,终归是女儿家。撇开身份不谈,你是她亲爹,难道愿意看着她,一直这样疯疯癫癫下去?宋氏皇族的颜面,燕王府的脸面,都不要了?”老者继续问。 宋云奎无言以对。 “太后说了,送进宫去,让教习嬷嬷好生管束着,就在静心殿里住下,什么时候乖巧听话了,什么时候再出来,免得到时候又下毒害人,现在没闹出人命是她运气,若是再闹出别的事儿,燕王府能担待多少?”老者轻叹,“为人父母,该为子女的未来,好好想清楚!” “是!”宋云奎还能说什么,带进宫去也好,免得成日在外头闯祸。 只是太后那头…… 燕王妃疾步进门,冲着诸位长辈行了礼,“岚儿之事,辛苦诸位跑一趟,只是……” “燕王妃!”老者轻咳两声,抚着长须道,“郡主之事,乃是太后下的懿旨,也是在哪买宋氏宗亲一块决定的,此事有利无害。若是郡主教养得好,来日对咱们大周也是有裨益的。眼下南玥蠢蠢欲动,朝中主战与主和两派一直相争不下,总管皇室宗亲之中,适龄女子……非郡主莫属。” 燕王妃骇然瞪大眼睛,宋云奎面色骤变。 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说明皇帝是有过打算的,否则谁敢提这种拿郡主和亲的事儿? 心肝直颤,燕王妃紧了紧袖中手。 太后这是让她抉择,要女儿还是要丈夫? 好狠毒的心肠! 舍不得女儿入宫,她的丈夫就得去边关戍守;若是舍不得丈夫离开京都,就得乖乖听话,让女儿入宫去静修,免得到时候惹出乱来,真的被送去和亲。 燕王妃没再说话,耳畔是宋岚不敢置信的哭喊声,“娘,你真的不管我吗?我不要入宫,我不要!娘,爹……娘!娘!” 面色苍白,燕王妃垂着眼帘,任凭宋岚被拖走。 入宫约束不是什么好事,王公贵族之中,谁家的女儿是被这样光明正大,带进宫里约束的?以后,谁还敢上门提亲?除非皇帝和太后指婚,否则宋岚这辈子…… 燕王府,亦成了京都城内的一场笑话。 太后的软刀子杀人,直接戳在了燕王夫妇的心窝里,却又让二人,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上宜院。 霜枝急急忙忙的跑回来,“少夫人,少夫人!” “这么着急忙慌的作甚?”靳月坐在秋千上,今儿阳光好,她不想躺在床榻上休息,反正傅九卿不在,她便悄悄的溜出房间喘口气。 霜枝环顾四周,压着嗓子低低道,“报应来了!” 靳月不解,“什么报应?” “郡主不知悔改,给少夫人下毒,还不依不饶的闹到咱们傅家,非说咱们冤枉她,这下倒好,太后娘娘英明睿智,直接将她带进宫里管束。”霜枝笑嘻嘻的推着秋千,“少夫人,您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靳月想了想,“把她关起来。” “差不多。”霜枝点头,转而望着明珠,“明珠,你说,这样会有什么后果?” “怕是以后,没人敢娶她,除非是太后娘娘和皇上亲自赐婚。”明珠俯首。 皇亲贵胄,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谁会要这样一个被带进宫,强制约束过的女子?是以,太后此举,不仅是打了燕王府的脸,更是直接判了宋岚“死刑”。 “燕王府成了笑话。”靳月皱了皱没。 霜枝轻哼,“差点害死了少夫人,该!奴婢便瞧不得她那副,趾高气扬的模样,京都城那么多世家女子,没一个像她这般嚣张跋扈的。” 燕王府出身的郡主,有资格骄傲于人前,但不应该如此嚣张跋扈。  “少夫人!”底下人快速上前行礼,“顾侧递了信,说是请您午后去一趟茶楼。” 信到了靳月的手里,靳月懒得看,转手递给霜枝,“我懒得看,你收着罢!” “下去吧!”明珠开口。 奴才赶紧退下。 “少夫人,这绝对是鸿门宴,不能去!”霜枝咬着牙,“去了一趟燕王府,您就吐了血回来,再去茶楼……还不得要命啊?不能去!” “她约她的,我理她作甚!”靳月翻个白眼,淡淡然起身,“再说了,你家公子也不会允许我去见燕王府的人,顾若离喜欢等,就让她等着吧!最好等到天荒地老,等得她望穿秋水。” 霜枝笑了,“对!” “奴婢觉得,顾侧妃是想试探您!”明珠颇为担虑的开口。 “觉得我没死,看看我的恢复程度。”靳月翻个白眼,“那点小心思,打量着能瞒过谁呢?我可没时间陪她玩,姑奶奶忙着呢!” 不过,这话委实不能说,一说一个准。 罗捕头和安师爷站在前厅里等着,见着靳月的时候,面色微微凝重。按理说白家的案子都结了,靳月理该将捕头的位置腾回去,谁知那知府大人,平时做事不靠谱,这事儿倒是积极,竟然真的把此事往上报,眼下连官牒都下来了。 “护城河边,发现一具尸体。”安康生开口。 靳月羽睫骤扬起,心头骇然咯噔一声,“跟傅家有关?”  罗捕头诧异,“你怎么知道的?” “走吧!”安康生抬步往外走。 靳月喘口气,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阴魂不散! 护城河边。 死的是傅家的对头人——王治。 之所以说是对头人,是因为王家为宫中的供奉,宫内的米粮乃是精粮,王家的米粮是专供皇室所用。当时傅家在衡州,所以京都城内挑选供奉的时候,傅家吃了亏,被王家得了去。 王家,有着京都城内最大的米粮店,生意遍布国境之内,眼下傅家归来,王家自然是如临大敌,双方明里暗里的都在较真,只是谁都没想到,竟然会发生这种事。 “身上没有半点伤痕。”安康生解释,“可仵作初步验尸,觉得很怪,这人身上的骨头,似乎都被捏碎了。这点,可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 靳月点头,“除非是高手,否则……怎么可能做得这么狠辣?不过,你们就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罗捕头笑了,“担心你杀人?自个都吃了一顿鸿门宴,差点见了阎王爷,有这杀人的本事,还能吃这大亏!” 靳月翻个白眼,“我到底是傅家的人。” 理该避嫌! “知府大人都不担心,你担心什么?”安康生皱了皱眉,“先把尸体抬回去,咱们在河边走走,免得忽略了什么线索。” 这点,靳月倒是赞同。 三个人分头找,与众衙役一道,沿着护城河边慢慢悠悠的走着,免得忽略了什么线索而不自知。 霜枝和明珠也帮着找,一个个把眼睛瞪大。 “少夫人?”霜枝忽然道,蹲在柳树底下,瞧着树干处的一道痕迹,心下有些犹豫,不由的挠了挠头,“您说这算不算线索啊?” 靳月眉峰微挑,“好像是挠的。” “像是什么爪子之类!”明珠这话一出口,三人面面相觑,都有些发愣。 三道白痕,很新,瞧着像是刚刮上去似的。 “猫吗?”靳月呢喃。 霜枝有些慌乱的环顾四周,没见着有什么猫啊狗啊的痕迹! “猫不会杀人的。”靳月起身。 猫的脚掌有肉垫,所以走路没声音,基本上也不太可能留下痕迹,可一只猫除非成了精,否则不可能杀死一个成年人,而且死者骨头都碎了,寻常人尚且做不到,何况是猫。 “猫不会,但是猫的主子会。”明珠仔细的守在靳月身边,那个人……应该又出现了。 杀了傅家的对头,瞧着是帮傅家铲除了势均力敌的对手,可实际上,让所有人把矛头和疑点都落在了傅家身上,若查不出事情的真相,傅家百口莫辩,这杀人之罪,怕是洗不清楚了。 靳月在草丛里,捡到了一片花瓣,颜色有些深沉,不太新鲜,应该是风吹落的,可附近没有什么花,瞧着应该带过来的。 花瓣…… “花!”靳月皱了皱眉。 “怎么了?”安康生走过来,瞧一眼靳月掌心里的东西,眉心骇然拧起,“这是……” 下一刻,他神色异常的瞧着靳月,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我会带回去的。”靳月用帕子,将花瓣裹起。 河边什么都没有,除了树上的爪痕,以及这一片花瓣。 靳月在想,这是不是刻意留下的,否则绝对有可能将一切痕迹都抹得干干净净,是在昭示什么?暗示什么吗?那个背后之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回到府衙。 苏立舟瞧瞧这个,瞧瞧那个,心里有些发虚,“怎么,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线索?” 靳月打开帕子,里面就一片花瓣。 “这是作甚?”苏立舟不解,“回来的路上,当了一回采花大盗?” “大人!”安康生开口,“您还记得白雄锦囊里的东西吗?” “血?”苏立舟心惊,“怎么,那个人又出现了?” 安康正瞧了一眼罗捕头,罗捕头当即离开,须臾转回,将之前的证物又呈上。 红色的蔷薇花已经零散,所幸东西都在,没有损伤分毫。 苏立舟瞧着蔷薇花,又瞧着刚刚捡回来的花瓣,这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张脸乍青乍白得厉害,仿佛见鬼般的瞧着眼前众人,“又是他!” “是!”安康生点头,“此前倒是不明所以,如今卑职可以肯定,怕是真的冲着傅家去的。” 说这话的时候,安康生意味深长的望着靳月。 靳月撇撇嘴,“跟我可没关系,我只是嫁到傅家,日子尚浅,很多事情不要寄希望于我,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哦!” “瞧着就知道了。”苏立舟是相信靳月的,“真没用!” 傅家家大业大,靳月刚刚嫁过去没多久,哪里会知道那么多,所以这件事,的确跟她没多大关系,只不过……冲着傅家去的事儿,会不会波及她,委实难说。 “蔷薇花!”安康生皱了皱眉,轻嗅靳月捡回来的花瓣,“红的,河岸边,正在绽放?” “花瓣很是新鲜,要么是掉落的时间不长,要么从开花到落下,距离甚短。”靳月想了想,“可有京都城的地形图吗?” 罗捕头点头,“有,我去拿!” 在出事的这一带,没瞧见什么人家,只有一片废弃的林子,林子并不大,听说以前这里吊死过人,所以很少有人会去那儿。 偶尔,也是乞丐在那里待着。 “把这林子查一查,看有没有线索。”眼下毫无头绪,谁都不知道该从何下手,苏立舟很是头疼,“杀了宫中的供奉,这事要是闹开,傅家会吃不了兜着走的。” 言外之意,若是靳月不及时为傅家洗清冤屈,这事怕是不会善了。 王家也不是好惹的,一旦递了状子,后果不堪设想。 果然是怕什么就来什么,靳月刚转身去了尸房,府衙门口,王家的人就来递了状子,哭哭啼啼的,大闹不休,言明定是傅家的人捣鬼。 苏立舟好说歹说,给拦了下来,只待查明真相再说。 仵作说,王家老爷死得极为惨烈,全身骨头都被打断了,若不是外头皮肉相连,只怕早就散了架。在王家老爷的嘴里,还留着一样东西,细细的像是白色的丝线,就卡在牙齿缝隙里,不知因何缘故。 靳月瞧了瞧,“好像是衣服上的线。” “王老爷穿的是青蓝色的衣裳,不可能是他自个的!”仵作恭敬的回答,“我检查过了,从内到外,都没有衣裳抽线的痕迹,这东西绝对不是王老爷的。” 是凶手不慎留下的痕迹? 还是刻意伪造的错误消息? 从府衙后门出来,靳月换掉了官府,穿上自个的衣裳在街头溜达,满脑子都是疑惑。途经街头之时,她远远的就看到了傅云杰和一人说说笑笑的进了天香楼。 “好像是……南王府的二公子?”霜枝皱眉,“就是上次欺负过少夫人的那个!” 靳月点头,她也认出来了! 傅云杰这混蛋,笑得那么开心……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73章 我替你捂着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对于傅云杰这人的品性,靳月交过一次手,很是心知肚明。贪婪、好色、虚伪、游手好闲,总归好事没他份,作恶最积极。 “和南王府的二公子凑在一起,准没好事。”霜枝低声的说。 靳月瞧了一眼天色,“还早,走!” “走去哪?”霜枝有些惊诧,“少夫人,您该不会是想……” “看样子,天香楼的事情,傅家的人还不知道。”靳月疾步朝着天香楼走去,掌柜和伙计自然是恭敬的,赶紧把人往雅间里领。 靳月坐定,伙计便将花生端了上来,把一旁的炉子给温上。 “掌柜,我方才瞧着南王府的二公子进来了,他们在哪呢?”靳月剥着花生解释,“是这样的,那南王府二公子之前同我不是起过争执吗?我尽量避开点。” 这话,诚然有道理。 掌柜眉心一皱,方想起这一层,“哎呦,瞧我这记性,人就在隔壁,少夫人若是没什么事,就尽量别出来,若是他们走了,我再知会您一声,您看成吗?” “成!”靳月连连点头,“那我把门关得紧一点,你和伙计没什么事,也别进来。” “欸!”掌柜赞同。 待伙计上完了菜,霜枝蹑手蹑脚的站在门口张望,确定外头没什么人了,赶紧关门落锁,“少夫人,成了!” 靳月点点头,往饭碗里夹了菜,端着碗筷蹲在墙角,将耳朵贴在墙面上,就这么竖起耳朵听着。 画面变得格外滑稽,三个人排排站,一人一口碗一双筷子,就这么吃着饭听墙角,还听得津津有味。 隔壁。 傅云杰一个劲的往宋寅的杯中倒酒,“二公子,您考虑得怎么样?” “合作?”宋寅想了想,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也不是不行,但是你要知道,南王府的大权不在我手里,我这也是有心无力。” “王家的老头子死了,这王家米行肯定是乱了套,咱们趁这个机会,一举拿下,以后这宫中供奉……得有多少油水可赚?”傅云杰赶紧给宋寅添菜。 话是这么说,但是…… 宋寅咂吧着嘴,伸手摸着自个的下巴,“这是不归我管,若我继承了南王府,那这就是一句话的事儿,否则宫里那些老东西,只会看宋烈的面子,我这厢……除非我去求我姨母。” 虽说宋寅的母亲,是老南王的侧妃,但也是名门闺秀出身,其姨母乃是户部尚之妻。 可是要动用这层关系,必定会惊动户部尚。户部尚性子耿直,想走他的关系,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否则谁说都没用,你若是再多问几句,人直接问你要圣旨。 拿不出圣旨?没有皇上口谕?免谈! 傅云杰笑道,“最近我磨着我爹,让我接手家里的生意,收了几次货款,过两日我就哄着我爹,把城东的那间米行转到我手里,到时候咱们就一块发财了!钱是个好东西,有了钱,依着您二公子的身份,在京都城内不得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看南王殿下,还怎么敢轻视您!” 宋寅已经开始心动,瞧傅云杰的眼神都不太一样了。 靳月嘴里塞着饭,腮帮子鼓鼓,瞧着正好叼着一根青菜的霜枝,不由的皱了皱眉,老爷怎么如此糊涂,竟敢让傅云杰上手傅家的生意,回头把整个家产都卖了,还不够他祸祸的。 隔壁似乎有些坐不住了,发出一些凳子挪动的声音。 隔着墙,要听得太仔细是不太可能的。 靳月当即站起身,瞧着门面上有人影晃动,就这么晃了过去,这两人怎么就走了呢?这是勾结成功了?还是没成功? 屋内安静了片刻,确定外头的人可能走远了,霜枝赶紧放下碗筷,去开了门,“少夫人,真的走了!” 下一刻,霜枝快速闪开身。 靳月正往嘴里塞了一段蜜藕,扭头便瞧见有月白色的光影从外头进来,心下一怔,鼓着腮帮子忘了咀嚼。就这么定定的瞧着他,步履沉稳的走过来。 霜枝和明珠赶紧行了礼,退出去的时候,还不忘把房门合上。 室内的暖意,似乎突然散了个干净。 傅九卿进来的时候,裹挟着外头的凉风,卷得炉子里的火,猛地窜了下,炸开了几声低哑的火花响,哔啵哔啵的。打从进来,他的目光就直勾勾的落在她身上,幽暗的眼底,泛着些许冷鸷。 靳月紧了紧手中的筷子,腮帮子还鼓着,心头砰砰跳,像极了干坏事被抓包的感觉,心虚得厉害。按理说,她还在家中养伤,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修长的指尖,轻轻敲着案头,傅九卿长睫微垂,扫过桌案上的残羹剩菜,薄唇勾起凉薄的弧度。 “我就是出来吃顿饭,家里闷得慌。”靳月说话的语速特别快,目不转瞬的盯着他,生怕他就此生气,“真的,我现在极好的,一点都没有不舒服的感觉。” “不怕燕王府的人怀疑你装病?” 窗外的光,从虚掩的窗户缝隙里漏进来,落在他的指尖上,那微微蜷起的手指,宛若璞玉般晶莹剔透,委实好看得紧。 可屋内的却好似又冷了几分,靳月缩了缩身子,“那我确实吐了血,没有半分假装,还是你救的我。” “你还知道自己吐了血?” 他的话音里,带着瘆人的凉,就这么一会功夫没瞧着,便跑了出去,病刚好就去河边溜了一圈,又来了一趟府衙半日游,真是忙得很! 靳月脑子转得飞快,得转移话题才好,否则她怕是要被他冻死在这里。 “我方才瞧见傅云杰和南王府二公子了。”她眨着眼睛,一副“我要告密”的模样,装得神神秘秘,还刻意往他跟前凑了凑,“他们两个正在商议着,趁着王家老爷一死,就把王家供奉的事儿给揽下来。我方才都听得仔细,正打算回去同你说呢,谁知你就来了!” “所以我来得不是时候?”他淡淡的开口。 靳月当即摇头,“不是不是,来得正是时候,刚好我可以坐你的车回家。” 她一句“回家”,就像是给他捋顺了毛一般,让他心里的躁意褪却了大半,眼睛里的霜冷亦跟着渐渐消融,虽说没心没肺,到底还是知道家在哪儿的。 听得傅九卿几不可闻的“嗯”了声,靳月心里的石头缓缓放下,悄悄松口气。 “他们吞不下。”傅九卿敛眸,指尖敲了一下身边的位置。 靳月先是一怔,俄而瞧着他眸中快速凝结的霜冷,当即起身走到他身边,紧挨着他坐下。 如此,傅九卿勾了勾唇角,单手搁在案头,另一手轻轻捋过她垂落在肩头的青丝。如墨青丝散着幽光,一圈又一圈的缠绕在他指尖,一黑一白格外分明,大有不死不休之意。 屋内寂静得,让靳月整个人都僵直起来,不知他一直坐着不动是什么意思? “你怕傅云杰?”他语调清冷,口吻却是极为随意。 仿佛就是随口一问,没别的意思。 靳月侧过脸瞧他,没在他脸上寻着情绪波动,老老实实的交代,“我怕他又背地里干坏事,到时候咱们还得给他收拾残局。” 她说,咱们。 他低柔的“嗯”了一声,继而轻声问,“那月儿觉得,咱们应该怎么做?” 靳月方才到他身边的时候,手里抓了一把花生,这会正在剥壳,听得他发问,她愣是没能想明白,为什么他要问她怎么做? 傅家的生意,她不曾经手过,哪里知道该怎么做? 看着他眼底的凉薄,靳月有些坐立不安,只觉得自己像极了手里的花生,再过一会就会被人扒了花生壳,嚼碎了吃掉。 四目相对,傅九卿忽的叹了口气,转而问道,“吃饱了吗?” 靳月赶紧点头,“饱了!” 牵起她的手,傅九卿缓步朝外走去,他掌心里的凉,合着她腕上的暖,那种感觉很是妙。 靳月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上了车之后,竟是第一时间捂住了他的手,“你的手这样凉,是天生的吗?还是哪里不舒服?” 她的掌心很暖,就跟她话一样暖。 学会关心的好姑娘,是个有进步的好姑娘。 两人挨着坐,她说话的声音很轻,柔柔的,就像是一片鸿毛,撩过了心坎。 傅九卿侧过脸,盯着她瞧了半晌,忽然将唇贴在她耳畔,嗓子微哑的笑问,“那就由月儿帮我捂着,可好?” “捂着回家吗?”靳月下意识的抬了肩膀,微微缩了身子。他的声音仿佛带着蛊惑,听得她耳蜗里直痒痒,好似有什么东西一直里头钻。 傅九卿勾起唇角,瞧着她的耳根子瞬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红发烫。 “只要你愿意,不管捂到什么时候都行。”原本缠着发的指尖,此刻竟抚上了她的耳根,那声音依旧淡淡的,却少了些许凉意,多了几分柔和,“月儿,你的耳朵为什么红了?” 靳月慌忙拂开他的手,往窗边靠了靠,“你莫欺负我,我耳根天生就是这样的,没什么问题的。” 她挪走的时候,顺带松了手。 手上的温度消失,眸中的温度骤降,傅九卿面色黢冷的坐在那里,瞧着风掀开窗帘,将窗外的光,撒在她眉眼间,让她的侧颜轮廓变得极为柔和。 大概是反应过来了,靳月猛地转头瞧着坐在软榻上未动的傅九卿,那张如妖似孽的脸上,幽邃的眸无波无澜,就这么凉凉的盯着她。 强大的求生欲告诉她,不能惹毛了这骄傲的冷面狐狸,否则到了夜里,他会让你深刻体验到,冰与火是怎样的互不相容。 重新握住傅九卿的手,靳月眨巴着眼睛瞧他,佯装正气凛然的冲他笑道,“你放心,我答应的事情一定会做到,肯定将你捂热了才松手。” 傅九卿没说话,长睫微垂,倚着软榻休憩,瞧着好似累极了。 靳月求之不得,扭头瞧着双目紧闭的狐狸,唯有在他睡着的时候,他身上的阴郁才会悄然散去大半,让人看着不至于那么不近人情。 浓密的长睫,如同小扇子似的覆着,鼻梁笔挺,薄唇紧抿,唇角略显锐利,精致的五官,配着白皙如玉的肌肤,整个人透着难以言说的绝妙。 狐狸果真是狐狸,就算是睡着了,也是漂亮得能勾人魂魄。 其实傅九卿没睡,他能感觉到某人不安分的小手,在自己的手背上游走,温热的指腹就这么一点点的熨烫着他的肌肤,驱散他手上的寒意。 一下,两下,三下,四下。 这丫头……没完了?! 靳月委实不知道,原来男人的皮肤光滑起来,也是这样吹弹可破,就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摸起来滑滑的,很是舒服,只是不知为何,摸着摸着,自个的嗓子里竟有些莫名的发干,好似痒痒的,不太舒服。 马车停下来的时候,傅九卿睁开眼,牵着她下了马车。 “你的眼睛为何红了?”靳月跟在他身边,极是诧异的瞧见他眼底的血丝。方才上车的时候,还不是这样,为何睡了一觉,反而眼睛都红了呢? 冷风忽然倒灌进衣服领子里,靳月蓦地颤了颤身子。握着她的手,似乎正在收紧,勒得她的指骨都有些微微的疼。软了声音,她眨着眼睛瞧他,“轻点,疼!” 傅九卿仲怔,下意识的松了些许。 回到上宜院,傅九卿才松了手。 这人就是这样,每次都拽着她的手回来,好似一松手,她就会跑了似的。 靳月觉得,他怕是养成了习惯?! “郡主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你是担心我在外头晃悠,会变成燕王府的目标?”靳月坐在他对面,二人临窗坐着。 霜枝赶紧奉茶,俄而快速退出房间。 “我保证,没有瞎晃悠。”靳月举着花生发誓,“不过,那个人又出现了。” 傅九卿端着杯盏的手显然滞了一下,但面上依旧无波无澜。 “王家的事情,你肯定知道了,是咱们傅家的生意对手。”靳月剥着花生,指尖熟练的捻开花生皮,“在王老爷的尸体附近,我瞧见了一片花瓣,好像又是蔷薇花,对了对了,还有动物爪子的痕迹。” “我知道了!”他淡淡的回声。 靳月愣了愣,一句知道了,就没事了? “你有没有什么线索?”她嚼着花生,神情专注的盯着他,“王老爷死了,最后可能获利的就是咱们傅家,此事怕是……” 怕是冲着傅家来的。 这话,她没敢说明白,毕竟也没有确凿的证据。 “王家的事情,我会处理,你只管做你想做的便是。”傅九卿放下手中杯盏,抬眸看她是,眼神带了几分异样,“最近这段时间,离傅云杰远点。” 靳月喝口水,“我压根没想靠近他,今儿是恰好遇见罢了!” “他惹上了麻烦而不自知,你莫沾染。”说着,他起身往外走。 “傅九卿!”靳月忽的站起来。 脚步微滞,他站在门口光亮处,侧过脸瞧她,“有事?” “谢谢!”她鼓了鼓腮帮子。 谢什么呢?谢他在燕王府的救命之恩?还是谢他方才的提醒?又或者谢别的…… 唇角微勾,狐狸挑着一双桃花眼,如丝如媚的瞧她,唇角扬起极是魅惑的弧度,“谢……不是用嘴巴说的,我会讨回来的。” 靳月猛地打了个寒颤,狐狸精! 待傅九卿离开,霜枝才小心翼翼的进门,“少夫人,您怎么了?” 靳月的面色有点不太对,站在原地回想起傅九卿方才说的话。 傅云杰最近会有麻烦?会有什么麻烦?看傅九卿的样子,似乎早就知道了傅云杰在背后搞小动作,既然如此,她也没什么可担心的,狐狸的心思比她沉得多,她能想到的,他估计早就想到了。 好在傅九卿没有说,不许她出门?只是让她少出去招摇。 那她坐马车出门,不就没事了? “我没事!”靳月摇摇头,若有所思的望着霜枝,“我让你去问的事儿,你问过了没有?” 霜枝心神一震,“问、问过了!” “我爹怎么说?”靳月忙问。 霜枝紧了紧袖中的手,尽量保持呼吸平稳,“靳大夫说,您从小体质特殊,虽然燕王府的剧毒很是厉害,但公子及时喂您吃了解毒丸,所以这毒没能渗透五脏六腑,加上您之前又吐了一口毒血,机缘巧合之下,才能安然无恙,委实是巧合!” “巧合?”靳月皱了皱眉,“我爹真的这么说的?” 霜枝满脸委屈,“少夫人,您怀疑奴婢说谎?” “算了!”靳月叹口气,旁人兴许会骗她,但是爹肯定不会,“傅九卿的解毒丸哪儿来的?就是之前我爹给的那些吗?他随身带着解毒丸作甚?” 霜枝快哭了,“少夫人,奴婢不是公子肚子里的蛔虫,哪里知道这么多?何况,奴婢也不敢问。” 何止是她不敢问,靳月自个都不敢。算了算了,靳月熟练的剥着花生,没死就当是老天爷垂帘,此事翻页,以后都不问就是。 吃过晚饭之后,傅九卿便走了,瞧着脚步匆匆的模样,似乎是有急事。 靳月也不去管,他不来折腾她,她自然是求之不得。 傅九卿的马车停在深巷里,车前灯早已熄灭,四周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 “公子,人来了!”君山在外头行礼。 “让他进来。”傅九卿开口。 须臾,有人进了马车。 车内响起了说话声,低低沉沉的。 一个是傅九卿,另一个声色苍老,应该上了年纪。 “没有。” 对方只有两个字,却好似忽然捅了冰窟窿,整个马车内寒意阵阵。 大概意识到回绝得太过干脆,对方忙不迭补充道,“当初所试之药,皆是剧毒之物,相互累积相辅相成,到了最后已然成了缠绵在骨,难以拔除的剧毒,脱离了最初的本性,所以我……我但凡有点法子,都不会藏着掖着。当年这件事,我一直内疚在心,只希望有生之年能好好弥补。” “不需要!”傅九卿音色幽冷,“我只要解药。” “难啊!当年我就尝试过,用七日断肠散的解药,去解她体内的剧毒,可是……失败了,那毒很是凶狠,只能克制,无法排出体外。一次次的累积,到了最后就成了绝命的东西,饶是大罗神仙也无计可施。” 车内,只剩下诡异的死寂。 有人从车内下来,快速离开。 君山站在车外,将头低下,明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却是不死心了多年,但回回都是一样的答案。 “公子?”君山低唤。 “走吧!”傅九卿音色孱弱,那种精疲力尽的无奈,不是谁都能感同身受的。再强大的人,面对生死的时候,也有无法言说的无可奈何。 “是!”君山颔首。 马车徐徐驶离巷子,车前灯再次点亮,明晃晃的微光,照亮了前路,照不亮心头的昏暗。黑漆漆的,像是万丈深渊,又像是黎明前的黑暗,让人瞧不见希望。 燕王府门前。 宋宴醉醺醺的往外走,结果一屁股跌坐在门口的台阶上,一个酒嗝,一阵冷风,吹得他脑袋里嗡嗡作响,太阳穴突突的跳,疼得有些厉害。 “小王爷?”程南犯了难。 小王爷喝醉了,若是现在回去,被王爷知道肯定是要挨罚的;若是放任小王爷出府,还不定要闹出什么事,回头也得挨罚。 横也是罚竖也是罚,程南觉得自己这个亲随当得:太难了! “我就是想、想见她!”宋宴躺在门前的石台阶上,仰望着漫天繁星,“在的时候,瞧不见,瞎了一样。不在了,忽然间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后来就跟扒皮拆骨似的,疼得厉害了,却怎么都找不回来了。” 程南不说话,他知道,小王爷说的是靳月。 可是,连王妃都说了,这个靳月不是曾经的靳统领,旁人兴许会认错,但王妃绝对不会认错的,毕竟靳统领是王爷和王妃给捡回来的。 “什么人?”程南忽然厉喝,俄而一怔,“裴大夫?” 宋宴坐直了身子,眼前模糊一片,打了个酒嗝冲他招手,“你过来,本王……嗝……本王有话要问你!你、你过来……” 裴五谷躬身行礼,弯着腰近前,“小王爷,您喝醉了!” “裴五谷!”宋宴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忽然揪住了他的衣襟,“说,为什么要杀靳月?”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74章 揍了他一顿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裴五谷面色发青,慌乱的望着一旁的程南,“我……小王爷,我……” “小王爷喝醉了。”程南宽慰裴五谷,轻轻拍着他的肩膀,“裴大夫莫往心里去。” “欸!”裴五谷连连点头,“小王爷,我没有杀靳大人,您看清楚,我是裴五谷,我只会救人,哪会杀人呢?小王爷?” 宋宴松了手,浑身酒气的瘫回台阶上,仰望着夜空,脑子里满是靳月的一颦一笑,确切的说,是傅家五少夫人的一颦一笑。因为靳月在他身边的时候,从来没有真正的高兴过,他真的没见过她,笑靥如花的样子。 裴五谷心惊肉跳的站在一旁,“那我去给小王爷准备醒酒汤?” “我不要醒酒汤!”宋宴闭了闭眼睛,“我要她!” 程南愣了一下,她? “卑职这就去把侧妃请来。”程南抬步就走。 然则下一刻,宋宴赫然从地上爬起来,“谁让你去请她,本王要见靳月!” 音落瞬间,他抬步就走。 “小王爷?”程南心惊,“裴大夫,今夜之事,不许同任何人言说,知道吗?” “是是是,我不会多嘴的!”裴五谷赶紧行礼,“我就是个大夫,只是给人看病的,绝对不会往外说的。” “那就好!”程南疾追宋宴而去,小王爷喝醉了,若是不看着点,万一惹出什么事来,那该如何是好? 裴五谷如释重负的松口气,悄然拭去额头的冷汗,方才委实是吓着了,险些以为自个被抓包了。还好,还好,小王爷是喝醉了,否则真不知该如何收场。 然则他刚进府门,就瞧见了门后站着的暗影,吓得整个人都跳了起来,“谁?谁在哪儿?” “嚷什么嚷?”琥珀冷声厉喝。 裴五谷面色发白,捂着自个砰砰乱跳的心口,这才看清楚从昏暗中走出的人,是侧妃顾若离和她的丫鬟琥珀,二人不知道站在这里多久了,一直没发出声音,险些将他吓死。 “侧妃!”裴五谷躬身作揖。 顾若离缓步走到门口,神色黯淡的瞧着外头的夜色,“小王爷走了?” 裴五谷直起身,“是,刚走!” “他去哪了?”顾若离问。 裴五谷刚想说“不知道”,却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这主仆二人躲在门后不知道多久了,难道真的没听见?怕是听到了,但又心存疑虑,打量着是在试探他? 心头紧了紧,裴五谷上前一步,压着嗓子低低道,“小王爷说,要去找靳大人,大概是吃醉了酒,所以胡言乱语吧!谁都知道,这靳大人已经……没了啊!” 顾若离神色淡然,“你真的相信,靳月死了吗?” “不是说,在断崖那边跳下去了吗?蚂蚁掉下去都得摔得粉身碎骨,何况是人呢!”裴五谷轻叹,面上略显惋惜,“何况,旁人不知道,顾侧妃应该很清楚,就算靳大人没有跳下去,那也是没多久活头了。” 顾若离倒是没什么反应,站在光亮下,扭头望他,“宴席上的事,你没听说吗?有一女子,同过去的靳月生得一般无二,小王爷一直跟着她不放。你方才说,没多久活头了,那么这又是怎么回事?” “这还需要问?既然是必死无疑,但现在又安然无恙,就说明此人并非昔日的靳大人。”裴五谷诧异的望着她,那眼神就好似在说“侧妃的脑子不大好”,这么简单的问题还想不明白。 顾若离无奈的笑笑,缓缓迈出了门槛,“可小王爷不信。” “小王爷信不信,得看侧妃您自个的本事,裴某人只是个大夫,治病不治心,怕是无能为力。”裴五谷行了礼,快速离开。 他不想跟顾若离有太多的纠缠,毕竟……他不喜欢跟忘恩负义的人打交道。这种人太危险,随时都会翻脸无情。 “主子,这老刁奴很是可恶!”琥珀极是轻蔑,“不过,他如实回答了主子您的问题,还算他有自知之明,否则奴婢定要拧下他的耳朵。” 顾若离抬步往外走,“裴五谷不傻,知道咱们站在门后,都听得差不多了,他若是再瞒着,岂非自己打脸?不过,他不管闲事,倒也无妨。” “是!”琥珀紧随其后,“主子,咱们现在去哪?” 这黑灯瞎火的,难道真的要去找小王爷不成? “琥珀,有时候我忽然觉得,自己无处可去。”顾若离轻叹,“你知道这种感觉吗?” 琥珀心里微恙,俄而讪讪的点头,“主子在哪,奴婢就在哪。” 顾若离笑得凉凉的,学着宋宴方才的样子,站在台阶上仰望着夜空,今晚的夜色让人瞧着就觉得讨厌,无星无月,没有半点光亮。 傅家门前,宋宴直挺挺的站了很久,夜风吹得他的脑子越渐清醒,但即便如此,也没能阻止他的倔强。 “小王爷?”程南担虑的瞧着他。 宋宴不从正门走,从后墙翻进去的。上宜院那个位置,他知道在哪,只要避开傅家巡逻的家丁便是,这是京都城不是衡州傅府,院子没那么大,自然容易找到。 窗外响起了布谷的叫声,就两声。 靳月翻个身未有察觉,傅九卿却已经轻手轻脚的落地,披了件外衣便往外走。 合上房门,君山在外头行礼,“公子,院子里进贼了。” 若只是进贼,根本无需如此。 “燕王府的人?”傅九卿拢了拢衣襟,冷风吹得他别开头,低声咳嗽了一阵,一张脸愈发苍白。  君山颔首,低声应了句,“是!” 傅九卿幽邃的瞳仁里,翻涌着属于夜色的寂冷,在这样深沉的夜里,显得格外可怖,让人瞧着便打心里发怵。修长的指尖,捻一缕鬓间散发,微光中,他周身寒戾,如同九幽之主般的存在。 薄唇微启,唯有简单的一个字,“打!” “是!”君山行礼。 整个上宜院的灯笼,被全部熄灭,四周陷入一片漆黑之中,在这样一个无星无月的夜里,愈显伸手难见五指。 程南慌忙拦住宋宴,瞧着前方黑漆漆的,心里委实不踏实,“小王爷,好像不太对,咱们回去吧?这到底是私闯民宅,若是被王爷知道,免不得要责罚您!” 宋宴冷哼,“一个商贾之家,能掀起什么大浪来?本王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他们还能吃了本王不成?一帮护院,不成气候。” “可是王爷,您大半夜的私闯民宅,这是作甚?”程南忙道,“明儿个登门拜访,岂非更好?” “我就想见她,管他什么明日不明日。”宋宴可不吃这一套。 他其实是想知道,靳月和傅九卿是不是真的……真的在一起了?虽然想法很幼稚,可他这些日子细心观察下来,觉得靳月对傅九卿,似乎没那么上心。 再者,傅九卿一个病秧子,在某些事情上,应该是有心无力吧?就算靳月身上有什么痕迹,许是假装的也不一定。若是他们夫妻并未共枕,是否说明,自己还有机会?  两年了,他没有找到半点有关于靳月的痕迹,但是现在……不管这女子是不是靳月,他都想要把她留在自己的身边。 是,自然是最好。 不是,也能当个念想。 程南拦不住他,那种疯狂的执念已经占据了宋宴所有的理智,他想亲眼看一看,只要靳月和傅九卿没有真的在一起,那么他将会不计一切,不择手段。 两年的付出,不能就这么白费了! 院子里很黑,伸手不见五指。 靳月是被吵醒的,外头似乎吵闹得很厉害,她下意识的伸手去摸身边的位置。 空了?! 傅九卿呢? 慌忙起身,靳月拉直了身上被揉皱的肚兜,摸黑去穿衣裳,也不管衣襟是否搭对,穿好再说。摸了件外衣,靳月趿着鞋子,拢了衣襟往外走。 刚到门口,便有冰凉的手,冷不丁握住了她的手腕,惊得她差点叫出声来。唇上骤凉,所有的声音都被那寒凉的舌儿尖给抵了回去,重新咽回她的嗓子里。 “是我!” 是傅九卿的声音。 “你一直站在门口?你怎么没声音的?”靳月有点紧张。 心里却下意识的庆幸了一下,幸好是他。 “走吧!”傅九卿身上披着大氅,牵着她往外走,声音淡淡的,却极是阴冷。 刚出了门,靳月便瞧见霜枝和明珠提着灯笼上前,俄而有火光在外头移动,大概都是来捉贼的,一道来的,还有傅正柏以及颇为积极的傅云杰。 这种事自然是男人先冲,女人们都吓坏了,哪里敢出来看热闹。 傅云杰一进来,那视线就直勾勾的落在靳月身上。 靳月一开始没察觉,待瞧着傅云杰那眼神不太对,当即低头去看。这才发现自个的衣襟没搭好,上下搭了错,露出脖颈下那一段雪白的肌肤。面色骤变,还不等她反应过来,腰间颓然一紧,已经被傅九卿揽入怀中,厚重的大氅将她一道裹在其中,严严实实的,不漏分毫在外。 幽邃的瞳仁里,泛起无边寒意,冷冷的剜了傅云杰一眼。 傅云杰心里一惊,当即敛了眸,可雪白的色泽,却通过眼睛传到了脑子里,宛若已经吃进嘴里的雪花糕,柔柔软软的。眼角余光所至,是傅九卿将靳月摁在怀中,用大氅遮得严实,毫不顾忌的向所有人昭示,她的归属权! “住手!”傅正柏冷喝。 一声吼,倒是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从檐下的小夫妻身上,拽了回来。一个个打眼望去,恨不能将眼珠子抠出来,皆是不敢置信之色。 “小王爷?” “小王爷?” “小王爷?” 若是寻常人家倒也罢了,偏偏是傅家。 燕王宋云奎得知这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天光亮,熬过了黎明前的黑暗,却熬不过晨曦微光中的凉薄,让人打心里发寒。 “什么?”燕王妃委实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面色瞬时惨白如纸。待回过神来,她赶紧唤拂秀更衣,儿子闯了祸,她这个当娘的责无旁贷,理该去登门道歉的。 “你不用去了!”宋云奎黑着脸,“本王自己去。” 燕王妃张了张嘴,眸中噙着泪,“王爷?” 宋云奎没有解释,大步流星的走出了卧房,这种事自然是要藏着掖着的,越张扬越了不得,燕王府丢不起这个人,想来傅家也不希望招惹上太多的麻烦。 所以宋云奎轻车简行,只带着一小队亲随,在卫明的陪伴下,快速赶到了傅家。 傅府正厅。 宋宴眼角发青,唇角发红,昨夜不知道是谁给了他两拳,就在他跳进上宜院的那一瞬。因着当时天色黑,那人速度极快,宋宴压根没反应过来,便被打倒在地。再爬起来的时候,眼冒金星,背后又狠狠的挨了一闷棍。 最后,好多人一拥而上。 程南不敢出剑,原本就是擅闯民宅,再要是伤了人命,那还得了?京都城内藏不住这等风……流事,一旦传出去,传到了宫里,小郡主便是前车之鉴。  黑灯瞎火的,又是心里慌乱,程南也是挨了两棍,这会胳膊还疼。明明就是一帮护院,可不知道为何,出手又快又狠又准,打得人招架不住,手忙脚乱的。 “王爷!”傅正柏行礼。 宋云奎拂袖坐在主位,面黑如墨。 原本坐在一旁,满面杀气的宋宴,此刻偃旗息鼓,默默的站了起来,舌掠过后槽牙,嘬了一下嘴,轻轻的揉着自己的唇角,低声喊了句,“爹!” “你还知道我是你爹!”宋云奎怒不可遏,“马上给为父说清楚,这到底是回事?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傅家作甚?你别告诉为父,你这是梦魇了!” 对于宋宴脸上的伤,宋云奎自然是瞧见的,虽然心疼,可脸面更重要。 “我……”宋宴该怎么说,说他图谋不轨,想来偷窥人家小夫妻,结果被傅家的人当成是贼,狠狠揍了一顿?他到底还是要脸的,说不出口。 “王爷恕罪,小王爷喝醉了,所以昨夜之事……”程南跪在地上,有燕王殿下的威势在上,他连头也不敢抬。生怕王爷一巴掌,拍碎他的天灵盖。 眼下,的确只能拿醉酒当借口。 “正柏兄……” 宋云奎开口的那一瞬,宋宴猛地抬头。 连带着周遭众人都跟着愣了愣,唯独站在一旁不说话的傅九卿,面色如常,没有半点震惊之色。 一个是高高在上的燕王殿下,一个是商贾,较之身份便是云泥之别,而现在,燕王爷竟然跟傅正柏称兄道弟,简直是匪夷所思。 傅正柏瞧了一眼面上带上的宋宴,默默的叹了口气,“罢了,闹下去大家的脸面都不好看。” 饶是宋宴从始至终都没解释,但傅家谁人不知道,宋宴夜闯傅府是为了什么。一旦撕开了脸,传出去成何体统?宋宴不要脸,靳月终是个女子,其名节何其重要,傅家丢不起这脸。 有了傅正柏这话,宋云奎便放了心,转而将视线落在傅九卿和靳月身上。 也难怪宋宴不断的纠缠,这傅家的五少夫人,委实太像当初的靳月,感觉连头发丝都是一般无二的,唯一不似的大概就是身上的气韵。 燕王府的靳月,敛尽锋芒,伏低做小。 傅家的少夫人,骄傲在骨,不卑不亢。 “九卿?”傅正柏开口,语气中带着清晰的询问之意,“你觉得呢?” “事情闹大了,对谁都没好处。”傅九卿紧握着靳月的手,缓步走到了宋云奎面前,“王爷秉持公道,不偏不倚,九卿颇为敬服,但是王爷,今儿事罢,那明日?又或者后日呢?” 宋宴冷然,“傅九卿,你别欺人太甚,你……” “你给我闭嘴!”宋云奎狠狠剜了他一眼。 宋宴被父亲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训斥,脸上颇为无光,却又不得不按捺。 只听得宋云奎冲傅九卿道,“你继续说。” 傅九卿音色凉凉的继续说,“王爷治军严谨,人人敬佩,为何治得了军治不了家?傅家无权无势,只是有点钱罢了,但若是小王爷一而再再而三的翻墙头,打扰我们夫妻两个,又该如何?” “那……你想怎样?”宋云奎问。 傅九卿道,“要小王爷的一纸文,确保小王爷再不来纠缠吾妻月儿。” “你放肆!”宋宴怒不可遏。 让他立下字据,离靳月远点? 不可能,绝不可能! “好!”宋云奎倒是应下了。 “爹?”宋宴骇然。 他没想到父亲会服软,毕竟以燕王府的威势,谁敢造次?他从小到大,瞧着父亲威风八面的,除了对待母亲时尚存温柔,其他时候,委实没跟谁服过软,今儿这是怎么了? “我不会写的!”宋宴咬着牙。 “那就给我滚出燕王府!”宋云奎黑着脸,半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 宋宴但凡有点骨气,都能咬着牙挺过去,然则他心里很清楚,人们畏他怕他,只是因为忌惮燕王府。若是没了燕王府,他这个威风八面的小王爷,还能有什么值得他人敬畏? 白纸黑字,傅九卿说,宋宴写。 靳月一开始是懵的,后来是愤怒,如今倒是有些幸灾乐祸。 不知道为何,她总觉得这事,好像是傅九卿早就算计好的,否则谁敢对小王爷动手?谁又敢在燕王爷面前,逼着宋宴立下字据,绝不再纠缠她? 这招釜底抽薪,真是极好的。 从傅府出来,宋云奎灰头土脸,宋宴垂头丧气,父子两个算是吃了大亏,彻底的颜面尽失。 “爹?”宋宴刚开口。 宋云奎一个巴掌就扇了过去,“混账东西,她是有夫之妇,亏你下得去手!” 宋宴原是想解释的,可父亲不给他机会,他这倔脾气自然也蹭蹭蹭的上来了,旋即咬着牙冷笑,“有其父必有其子,我这都是跟爹学的!” “混账!” 若不是卫明赶紧拦着,宋云奎非得打死宋宴不可,这话是能随便说的吗?整个京都城内,谁敢对燕王爷,谁就是在找死! 偏偏,现在说这句话的,是他的亲生儿子! 宋宴半边脸肿得老高,转身就走。 “小王爷?”程南疾步跟上。 宋云奎恨铁不成钢,站在马车边上,气得浑身直颤。 他行军打仗这么多年,素来有战必胜,谁知生了这么个不成器的东西,连一帮护院都打不过,还弄得这般狼狈,真是活该! 直到确定燕王府的马车离开,管家才急急忙忙的回到大厅里,“老爷,公子,走了!” “这事闹得挺大。”傅正柏别有深意的望着傅九卿。 傅九卿倒是没太多的情绪波动,依旧是神色淡然,瞧着好似局外人,“不会再有下次。” “你以为白纸黑字,就能制住他?”傅正柏摇摇头,全然不信宋宴的鬼话连篇,“他是燕王府的小王爷,父子两个就算再怎么怄气,始终都是父子,到了关键时候,老的还是得帮着小的,吃亏的会是你。” 修长的手,慢条斯理的将字据收起,傅九卿转手递给靳月,嗓音清冽,“收着!” 靳月愣了愣,“给我?” 傅九卿眼底的光瞬时冷了下去,靳月赶紧接过,乖乖的收好,“我乖乖收着就是!” “唉!”傅正柏一声叹,缓步离开。 傅云杰倒是瞧了一出好戏,离开的时候又回头打量着靳月,脑子里是昨夜瞧见的那一片雪白,不过……寒光袭来的那一瞬,傅云杰当即敛眸离开。 千万别惹这病秧子! 傅九卿牵着靳月往外走,脸色不是太好看,眸光阴郁至极。 不知是因为宋宴,还是因为傅云杰那眼神。 靳月提着心,用指尖轻戳他的手背,“那个……为什么我觉得这件事,是你算计好的?昨夜睡前,院子里的灯明明都是亮着的,为何我一觉醒来,四周都是黑乎乎的?而且小王爷武功不弱,怎么会被打得鼻青脸肿?” “心疼了?”他忽然顿住脚步,侧过脸幽幽的盯着她。 靳月咬唇,瞳仁骤缩,“没、没有,我只是担心你,得罪燕王府!”   微凉的指腹,在她面上轻轻摩挲着,那冰凉的触感,惊得靳月脊背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他弯腰,鼻尖对着她的鼻尖,温热的呼吸,毫无距离的喷薄在她面上。 这般近距离,她能感觉到,他浓密的长睫轻轻拂过自己的面颊,那种痒痒的,凉凉的感觉,让她的心高高提起,卡在了嗓子眼。 呼吸微窒,靳月绷直了身子未敢动弹。 下一刻,傅九卿毫无预兆的,在她唇上啄了一下,声音里透着迷人的喑哑,“他若不是自己一头撞进来,我这陷阱又能起什么作用?月儿,你说呢?” 靳月猛地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地身子后仰,想往后退。 谁知傅九卿早就发现了她的意图,瞬时大手一捞,当即扣住了她的后颈,忽的噙住她的唇,如同惩罚似的,带着细碎的啃咬。 还敢跑?!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75章 谁还没个年轻气盛的时候?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靳月吃痛,眉心紧蹙,更让她慌乱的是,身后还跟着君山和霜枝她们。耳根子愈发烧得厉害,她紧张的揪住他的衣襟,竟也忘了要推开。 须臾,傅九卿终于松开她,瞧着她饱满的唇上溢开些许血色,唇角勾起迷人的弧度,以指腹摩挲着她唇上的痕迹,面色极为温和,不似之前清冷。 靳月仰望着他,瞧着那双冰凉的眸,逐渐浮出一丝光亮,唯倒映着她一人身影。 满满当当! 傅九卿牵着她回了上宜院,便转身离开。 “欸!”靳月忽然叫住他。 某人面色骤冷,目光清冽的盯着她。 “相、相公!”靳月慌忙改口,“我能去我爹那儿吗?我不想一个人待在家里,你又不能陪我,是不是?” 瞧,还是懂得察言观色的。 “自己小心,坐马车去。”傅九卿拂袖而去。 靳月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轻轻的拨开腰间的小包,随身带着这东西,燕王府的人应该就不会再为难她了吧?傅九卿这个护身符,对她而言倒是极好的,毕竟她最不耐烦燕王府的人纠缠。 今儿的医馆,有些安静。 “爹!”靳月喊了一声。 四海从里头出来,“少夫人,靳大夫出诊去了,说是急得很。” “出诊?”靳月皱眉,“这一大早的,上哪儿?” “还不是王家?”四海说这话的时候,左右张望了一下,瞧着有些小心翼翼的,“少夫人,楼上坐,我给您端花生去。” 靳月点头,那就等等吧! 霜枝在旁沏茶,四海端着花生进门,“少夫人,靳大夫说您现在在府衙里当值,怎么今儿不在府衙里待着,跑这儿来了?” 一大早的跑医馆,是有点怪异。 “对了四海,你方才说的王家,可是出事的那个?”靳月问。 四海连连点头,“这京都城内王家,大门大户的,当属他们,跟傅家算是齐名儿。下半夜的时候,王夫人痼疾犯了,赶紧把咱们靳大夫请了过去。听说一块去的,还有其他几位大夫,还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呢!” “王夫人?”靳月抿唇,四海是京都城的人,想来对王家的情况,应该很是了解,“四海,在傅家回京都城之前,王家可有跟谁结怨?” “那可多了去了。”四海撇撇嘴,“家大业大的,能没几个仇人?自从王家做了宫里的供奉,这王家米行就一直遭人惦记着,隔三差五的就会出点乱子。” “什么乱子?”靳月剥着花生问,示意四海坐下来。 四海点点头,徐徐坐下,压着嗓子神神秘秘的开口,“就是闹贼,时不时的丢东西,前些日子,从西边进的粮食还被人劫了,王家的人在知府衙门闹腾了半天呢!” 靳月眨了眨眼睛,“劫粮食?” “可不!”四海瞪大眼睛,唾沫横飞的说着道听途说的事。 王家老爷有一妻,三妾。 正妻年老色衰,虽然生有一子,但是儿子太过老实,王家的生意都落在了妾生的儿子手里。 第一个妾室,生了女儿,身子不大好,便也掀不起大浪来。 倒是第二个妾室,一口气给王家老爷生了三儿子,三个儿子也是争气,一个比一个更能说会道,哄得王家老爷很是高兴。 第三个妾室,无儿无女,不过生得绝妙,听说她入了府之后,王老爷便不去其他三房屋内。 靳月揉着眉心,“我瞧着这王老爷年纪也不轻了,这第三房妾室,是新纳的吧?” “对!”四海点头,“不过很少有人能见到她,常日关在院子里,深居简出的,外头就知道有这么个人,说是长得漂亮,但具体怎么个好看,委实没人说得出来。” 霜枝将刚刚泡好的茶,轻轻放在靳月的跟前,“能把王老爷迷成这样,自然不会太差。” 靳月想了想,要是这女子生得跟傅九卿似的,别说是王老爷,估摸着全天下的男人,都得做“为博红颜一笑”的祸根。 “那劫粮的事儿呢?”靳月追问。 四海摇摇头,“衙门那头也没个说法。” “没找镖行吗?”靳月不解,“这种事,私下里不都找江湖人护镖吗?” “找了,就京都城内最大的那一家,镖行为此还赔了不少银子。”四海起身,底下似乎有人在叫喊,“少夫人,我先下去忙活了。” “好!”靳月点头。 四海急急忙忙的往外走。 “明珠,你知道这事吗?”靳月问。 明珠点头,“知道一点,当时傅家还没有迁回京都城,奴婢负责看守宅邸,不敢多事,只听得一些流言蜚语,如四海方才说的差不多。” 靳月将花生仁丢进嘴里,贝齿嚼着花生,咯嘣脆,真好吃。 “那家镖行,你认识吗?”靳月问。 明珠点头,“是千里镖行,那老镖头早些年是行走江湖的,后来安定下来就开了这么一家镖行,笼了一批江湖人,倒也是本分,没惹过什么事端。镖行在京都城内外的声誉不错,现在是少镖头在操持。” 犹豫了一下,明珠低声问,“少夫人是怀疑,白老爷被杀,与之前的粮食被劫一事有关?” 有关吗? 靳月不知道,只是觉得心里怪怪的而已。 约莫坐了半个时辰,靳丰年终于回来,听得四海说靳月在楼上等着,放下了药箱便疾步上了楼。 霜枝给靳丰年跑了茶,同明珠一道退出了房间,让父女两个能好好的说说话。 “爹!”靳月起身。 靳丰年挽着袖管去洗了手,这才慢慢悠悠的坐在她面前,“怎么今儿过来?府衙出了事,你不去衙门里待着,跑我这儿作甚?” “听爹的口气,似乎很不想看到我。”靳月翻个白眼。 “知女莫若父,你一来我就知道定是没好事。”靳丰年端起杯盏,浅呷一口清茶,慢条斯理的剥着花生,“说吧,又怎么了?” “爹……” “燕王府的事情,不许再问我了,我不想听到燕王府这三个字,再问就把你丢出去。”靳丰年对于燕王府很是排斥,尤其是之前靳月问过他,关于七日断肠散的事。 靳月翻个白眼,“我只是想问问,白夫人可好?” “哦!”靳丰年吐出一口气,微微点了一下头,“没什么大碍,就是气急攻心。王家毕竟是家大业大,现在王老爷一走,底下的儿子们就闹着要分家产。王夫人被那几个庶子给气着了,别的倒也没什么事儿!” 顿了顿,靳丰年若有所思的瞧她,“你在查王家?” “人死了,可不得查仔细吗?”靳月吃着花生,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靳丰年轻叹,“也是!” “对了爹,那你见到王老爷的小妾了吗?”靳月忽然抬头。 靳丰年点头,“见着了,尖酸刻薄寡妇相!” “那个……特别漂亮的小妾呢?”靳月眨着眼睛问。 靳丰年诧异,“特别漂亮那个?” “对对对!”靳月连连点头。 靳丰年干笑两声,一本正经的摇头,“没瞧见。” 靳月脸上的笑瞬时垮下,极是嫌弃的瞪了他一眼,“那你还这么激动?!” “你这孩子真难伺候,激动还成罪过了?”靳丰年无奈的叹口气,端起杯盏浅呷一口。 “爹,有什么功夫,或者什么法子能让人的骨头都碎掉?”靳月给他递了两颗剥好的花生仁。 靳丰年塞进嘴里,“从悬崖上摔下来!” 靳月瞪他一眼,“不想理你了!” “可能是分筋错骨,但也可能是分筋错骨的兄弟……断骨手。”靳丰年吃人嘴软,谁让她给剥了两花生呢?瞧着靳月又递来的花生仁,他只得继续道,“分筋错骨原是作为惩戒之用,江湖上会的人不太多,多数也不屑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更别说是断骨手。” 见靳月好似很感兴趣,靳丰年皱了皱眉,“分筋错骨,是还能接回去的,但是断骨手就不一样了,断骨手是生生掰断人的骨头,是置人于死地的阴毒功夫。我行走江湖那些年,只听说过一个门派会这种手段,不过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覆灭了,按理说不太可能再出现……” “爹,我发现你懂得可真多啊!”靳月狐疑的望着他,“你行走江湖的时候,我在哪?为什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爹,你别告诉我,那是你年轻不懂事的时候!” 靳丰年有些气恼,“谁还没个年少气盛的时候?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 蓦地,他哼哼两声,“我是你爹,你这是什么态度?” “爹,是什么门派,这么狠辣?”靳月眨着眼睛,“您提个醒,万一他们没死绝,我也好有个防备。” “离魂阁。”靳丰年站起身来,“这里头都是一些亡命之徒,男男女女的,手段毒辣,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被剿灭了。你确定白老爷的骨头都碎了?” “仵作还在验尸,体表没有太多的瘀痕,不像是被钝器砸碎的。”靳月托腮,“偏偏这人还是傅家的对头,我是担心有人会把这笔账算在傅家的头上,就像之前在衡州那样,诬陷傅家杀人。” 靳丰年没说话,皱眉端着杯盏喝水,心里有些沉甸甸的,好似想到了什么。 “唉,你去哪?” 见着靳月起身,靳丰年忙问。 “去衙门。”靳月没有停步。 “这丫头,说风就是雨,真是拿她没办法!”靳丰年轻叹,转头瞧着凑上来的四海,“你之前可有说什么?” 四海想了想,“我就提了白家粮食被劫,千里镖行赔了银子的事儿。” 靳丰年心下微紧,“千里镖行……” 出了门,靳月便坐上了马车。 蓦地,她忽然又探出头来,左右张望。 “少夫人,怎么了?”霜枝就在马车前坐着,诧异的瞧着自家少夫人,“您落了什么吗?还是想吃什么?奴婢帮您去买。” 靳月摇摇头,“明珠,我那种感觉又来了。” 明珠冷然环顾四周,锐利的眸子从人群中掠过,始终一无所获。 “走吧!”靳月缩了回去,马车徐徐前行时,她又掀开车窗帘子往外瞧,但始终没瞧出什么异常,难道真的是自己多心了? 有人站在临街的窗口,若有所思的望着医馆大门。 靳氏……医馆?! 府衙门口。 衙役悄悄的告诉靳月,王家来人了,这会正在里头闹腾,虽说王家是苦主,可闹到府衙来了,又算什么事? 院子里,女人趾高气扬的站着,身后整整齐齐的站着三儿子。 “哟,这是怎么了?孔雀开屏?”靳月一溜烟跑到苏立舟身边,“大人?” “你怎么才来?”苏立舟被吵得头疼,“王家的二姨娘,交给你了!本府头疼,你们女人对女人,比较好对付,本府看好你!” “唉……”靳月一愣。 苏立舟拔腿就走,他一个知府大人,也不好跟泼辣妇人计较,被吵得脑仁嗡嗡的疼。 “你是何人?”二姨娘冷然,极度不屑打量着靳月,然则下一刻,视线落在靳月腰间的挂坠时,瞳仁骤缩,神色旋即稍敛。 “王老爷的事情,我们还再查,请二姨娘稍安勿躁!”安康生开口。 “怎么稍安勿躁,你家没死人,你当然能站在这里说风凉话。人被杀了,你们连点头绪都没有,还好意思在这里躲清闲?” “照我说,肯定是傅家的干的,之前就想要供奉的差事,如今迁居京都城,自然是马不停蹄的铲除对手。” “也没见着你们把傅家的人拘起来问一问。” 王家的三个儿子,一人一句,直对傅家。 安康生和罗捕头扭头瞧着靳月,颇为无奈的皱了皱眉头。 靳月轻咳一声,“说是傅家干的,你们有证据吗?亲眼看到,亲耳朵听到,又或者帮着递了刀子?” “你胡言乱语什么?”二姨娘冷喝。 “二姨娘也知道这是胡言乱语?那你们胡言乱语,诬陷他人,不怕被追究?府衙门前乱嚼舌根,是要担责任的。”靳月绕着四人走了一圈,心头略有微恙。 二姨娘面色微紧,身后的三个儿子倒是先耐不住了。 “你是什么人?一介女流之辈,在这里指手画脚的,成何体统?” “这是知府衙门,不是你的闺房,哪儿凉快上哪儿去。” “妇人之愚!” 安康生指了指靳月,“你们不是要找傅家的人对质吗?这是傅家的五少夫人,够不够资格?” 靳月两手一摊,“如假包换。” 四人瞬时安静下来,大概是有些不敢相信。 “娘?” 二姨娘示意儿子们不要吭声,冷眼瞧着靳月的腰佩,那颗北珠价值连城,委实不是寻常人用得起的。傅家五公子傅九卿,是个人尽皆知的病秧子,没成想竟娶了个灵动活泼的妻子。 此前京都城内在议论,傅家人前往燕王府赴宴,结果闹出一些事,以至宫里来人,将郡主带进了宫。还有说,燕王府的小王爷,一直在纠缠五少夫人。老百姓窃窃私语,得罪谁都不要得罪傅家的五公子,以及……五少夫人。 如今瞧着这眉蕴英气,委实与寻常女子不太一样。 “先回去再说。”二姨娘掉头就走。 霜枝插着腰,这女人若是真敢上来,她第一个饶不了她。什么玩意,竟然污蔑傅家杀人,说得真真的,就跟亲眼瞧见似的。 眼见着四人边走边回头,但又不敢真的当面对质,靳月心里有些怪异,可一时半会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怎么了?”安康生问。 靳月抿唇,“为什么我觉得,他们是故意来闹的?” 安康生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此地无银三百两?” “一听我是傅家的人,转身就溜了!”靳月双手环胸,“师爷,可有别的线索?” 安康生颔首,“跟我来!” 屋子内,安康生将一幅画取出,摊开在桌案上,“此女名唤恨晚,是王老爷纳的最后一房妾室,是罗捕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拿到手的。” 罗捕头解释,“真是邪了门了,整个王家的人,愣是没见过她的真面目,我这画还是从王老爷的房间里,悄悄找出来的。” “都没见过吗?”靳月诧异,“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藏得这么深?” “可不是吗?就跟活见鬼似的。”罗捕头挠挠头,“那么大个院子,就她一个人独住,进出都是轻纱遮身,奴才们只瞧见那身影晃动,连根眼睫毛都没瞧见过。” 靳月咂吧着嘴,“金屋藏娇。” “是!”安康生瞧着画中的女子。 “比负琴姑娘更漂亮。”靳月摸着下颚。 安康生与罗捕头不约而同的盯着她,眸色微恙,竟是异口同声的问,“你去过漪澜院?” 靳月一愣,急忙摇头,“你们莫要误会,我只是与负琴姑娘相识,仅此而已!都不许胡猜猜,我跟负琴姑娘之间,什么事都没有!!” “此地无银。”安康生微嗤。 罗捕头:信你个鬼! 不过,这女子的名字倒是挺好听的:恨晚! 相逢恨晚?! 出了房间,罗捕头忽然道,“对了,上次那个锦囊的事儿有些眉目了。蔷薇花到处都有,委实不好找,纸张也最是寻常,哪儿都能买到,可那锦囊上的绣样却不同,是城北林氏绣庄里的一个小绣娘亲手绣的。不过小绣娘不在绣庄里,说是家里老人病了,赶着回乡下去了,要过两日才能回来。” “林氏绣庄?”靳月抿唇,“那等她回来,我们一起去。” 罗捕头点头,“我已经派人盯着,放心就是。” “王夫人昨夜病危,所以现在去不太合适,等王夫人身子好转一些,我们再一起过去。”安康生解释。 靳月抿唇,“好!” 王家的事,牵一发而动全身,饶是知府衙门的人,也不敢大张旗鼓的去,毕竟是苦主。又因着是宫中供奉的关系,若是王家的人把知情闹大,宫里责怪下来,知府大人亦是为难。 眼下,只能从王家周边的人下手,既然王老爷是去收货款而遇害,那找到失踪的银子,便是重中之重。可是衙役将护城河边翻了一遍又一遍,别说银子,连个银渣子都没瞧见。 仵作说,王老爷的尸体有被搬动过的痕迹,也就是,河岸边可能不是杀人之地。 王老爷到底死在哪,是问题的关键! 靳月打算再去护城河边走一圈,安康生则整理收拢回来的消息,罗捕头得去查银子的下落。三人分头行动,办事效率能高一些。 马车在街头行过,靳月素来喜欢趴在窗口往外瞧,谁知好死不死的,刚好瞧见另一辆擦肩而过的马车上,坐着顾若离还有……还有一人,好像是个男人。 风吹着窗帘只是撩了一下,待靳月回过神来,马车早已驶过,窗帘亦如初垂敛。 脑子里有片刻空白,靳月忽然钻出马车。 霜枝和明珠愣了一下,“少夫人?” “我好像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靳月瞧着二人,指了指自个的脑门,“燕王府,春意盎然呐!” 霜枝挠挠头,“春天来了……脑袋开花?”  明珠想了想,“脑浆迸裂?” “小王爷头上的颜色,跟别人的不太一样。”靳月意味深长的开口。 她很肯定,那个马车里的男人绝对不是宋宴。顾若离是小王爷的侧妃,身份何其尊贵,能跟她比肩而坐,要么身份尊贵如宋宴,要么……只能是女干夫! 车子在河岸边停下来,靳月快速下了马车,谁知还没走两步,就瞧见另一辆马车停在路边,顾若离不紧不慢的从车里走下来。 “少夫人,冤家路窄啊!”霜枝提醒。 靳月皱了皱没有,“她是不是发现我了?” 既然她能瞧见顾若离,那顾若离会不会也瞧见了她?当时马车一瞬而过,靳月还真的没注意,顾若离是不是回头了? “姐姐!”顾若离笑盈盈的走到靳月面前。 靳月不得不佩服,小王爷昨夜闹了这么一出,顾若离身为小王爷的侧妃,还能一口一个姐姐的唤她,真是莲花肚里装莲子,容量不小。 想想也是,能入燕王府的女人,岂是泛泛之辈。 安全起见,靳月退后一步,“侧妃。” “姐姐为何在这里?”顾若离笑问,视线却别有深意的在靳月身上逡巡,也不知到底想干什么,“是来看风景,散散心的?” “侧妃说笑了,我这是纯粹是等在此处,给您添堵的。”靳月皮笑肉不笑。 顾若离紧了紧袖中的手,憋了一口气,视线轻飘飘的掠过靳月的随身小包。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76章 满纸尽是“滚”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靳月皱了皱眉头,心里盘算着,自己忙得很,没心思跟顾若离玩,随便随便敷衍过去便罢。当然,前提是顾若离,不会得寸进尺。 可顾若离是谁,你不让她得寸,她就不会进尺? “姐姐!”顾若离不是傻子,又岂会看不出来靳月的疏远之色,可她便是这样的性子,你越不待见她,她会越要凑上来膈应你,而且还是面带微笑。 不是有句话这么说的吗? 伸手不打,笑脸人! 瞧着顾若离又要来握手,靳月骨子里的暴躁险些炸开,唇角止不住的抽抽,当即又往后退了一步。 顾若离一伸手,霜枝眼疾手更快,直接将自个的手递了过去,“侧妃娘娘!” 四目相对,顾若离瞧着忽然横插一杠子的霜枝,登时愣了半晌。 霜枝眨着眼,皮笑肉不笑,“您这么客气作甚?奴婢只是个伺候人的,您这抓着奴婢的手不放,外人瞧见了,怕是不成体统吗。” 顾若离慌忙撤了手,一张脸乍青乍白得厉害。 “霜枝所言甚是,侧妃以后可千万不要随便去抓别人的手,咱们都是女儿家还好说,若是一不小心抓错了,小王爷定是要吃醋的。”靳月啧啧啧的直摇头,“我家那位吃起醋来,十里外都能闻到酸味儿,小王爷身份尊贵,又与侧妃鹣鲽情深,想必更甚!” 想了想,霜枝赶紧将小包花生取出。 主仆二人暗暗交换个眼神,靳月毫不犹豫的抓了一把花生,直接塞进了顾若离的手里,“想必顾侧妃也是与我一般,馋这花生,所以紧追不舍。给你,你可以回去了!” 一把花生就把她打发了? 顾若离咬着后槽牙,身子微微绷直,面上仍是保持最初的微笑。 这点,靳月不得不佩服,不管发生什么事,这顾若离始终都是那副楚楚之态,不焦躁,不暴躁,外人乍一眼,只觉得她温婉如水,端庄贤淑。 一开始,靳月也是这么觉得的,直到傅九卿提醒她,她刻意留心,才惊觉这顾若离俨然就是戏霸,走哪都脱不了这层柔弱的外皮。 顾若离捏着手里的花生,那粗糙的花生皮硌着她掌心的肌肤,丢也不是,握也不是,就这么僵着。她是夜侯府的幺女,又是燕王府小王爷的侧妃,怎么可能吃这种粗糙之物。 “你不喜欢吃花生,那你跟着我作甚?”靳月可不会给她留情面,毕竟四周没人,不必假惺惺,“顾侧妃,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闲来无事就赏花弄月的,我们小老百姓忙着生计,忙着油盐酱醋,没空陪您吹牛打屁。” “你这人,说话为何如此粗鄙?”琥珀怒然直指。 什么叫吹牛打屁?简直岂有此理。 “不是吗?”靳月剥着花生,“难道要我这粗鄙之人,陪着侧妃吟诗作对?省省吧!别到时候为难了侧妃,也难为了我!大家有话直说,别再姐姐长姐姐短的,我爹没生过你,我也不是你爹生的,咱们井水不犯河水,若再敢纠缠不休,回头我让你也写份字据!” “姐姐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若离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来问一问,今年的赏菊大会,姐姐是否一道同去?”顾若离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受了多大的委屈。 “懒得理你!”靳月掉头就走。 “姐姐?”顾若离急了,忽然往前扑去。 所幸明珠眼疾手快,猛地扣住靳月的手腕,当即将靳月拽到了一旁。 顾若离扑了空,登时扑在靳月的脚下,细碎的小石子登时嵌入她的掌心,有斑驳的血色,点点溢出,她吃痛的低哼,泪眼朦胧的仰头望着靳月。 靳月心里一慌,这眼神何其熟悉,让她浑身的血液瞬时逆流,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几乎是本能的伸手去搀。    “少夫人!”霜枝快速握住靳月的手,愣是和明珠一道将靳月搀到了边上,“少夫人,伤着没有?侧妃的指甲那么长,有没有剐着您?” 脑子猛地清醒,靳月有些错愕,自己方才是怎么了? “少夫人?”霜枝方才真的怕少夫人会一时心软,到时候又得纠缠得没完没了。公子特别吩咐过,待恶者不许心软,诸事以少夫人为先,不能由着他人欺负了少夫人。 靳月压了压眉心,“我没事。” “主子!”琥珀愤怒的将自家主子搀起,“你们欺人太甚!” 霜枝身份卑微,自然不能跟离王府的侧妃叫嚣,所以只敢拦不敢反,可靳月不一样。燕王尚且给傅家老爷几分薄面,何况顾若离还不是小王妃,只是宋宴的妾室罢了,连正儿八经的燕王府儿媳妇都算不上。 “我是推你了?还是拽你了?又或者打你了?”靳月胸腔里憋着一口气,情绪有些莫名的波动,连她自己都觉察到了不太对,偏偏又压制不住这股气劲,“我怎么欺人了?” 琥珀大概是被吓着了,头一回见着靳月咄咄逼人的样子,愣是没敢开腔。 顾若离含着泪道,“无妨,不过是摔了一跤,姐姐不必往心里去。” “少夫人?”霜枝亦是察觉了,少夫人情绪不太对,尤其是眼神,那股子狠戾劲儿,好似要出事。心下一紧,霜枝赶紧跟明珠递了个眼神,明珠眉心微皱,当即了悟。 “少夫人?”明珠忙道,“先回去吧?” 靳月快速上了马车,她怕自己再待下去,可能真的会打死顾若离,尤其是看见顾若离虚伪至极的模样,内心深处的某些东西便开始蠢蠢欲动。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只觉得恍惚间,眼前掠过一些模糊的画面,似乎……似乎是鞭子,便是劈头盖脸的落下,疼得她直打冷颤。 马车快速驶离,霜枝在车内伺候,瞧着靳月额角渗出的薄汗,暗暗吃了一惊,不知少夫人这是怎么了?是被吓着,还是被气着了? ………… 房内。 傅九卿将镇纸搁下,拂袖提笔,笔尖蘸墨,浑然一副不在意的模样,瞧着甚是平静,似乎没什么不妥。却把一旁的君山给震了一下,心里有些莫名的惊颤。 公子越平静,越不得了。 明珠躬身俯首,她只是将之前发生的事情如实的向公子禀报,可现在公子一言不发,她一时半会的,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周遭的温度似乎在下降,那一点点渗入肌里的寒意,逐渐漫过脊背,狠狠凝结在心头,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压得人喘不上气来。 “让她过来。”终于,傅九卿开了口。 明珠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奴婢这就去。” 不多时,熟悉的脚步声便“嗒嗒嗒”的出现在门口,霜枝是不敢进去的,只能在外头候着。 靳月一进门,君山便知情识趣的退出了房,脊背上有些汗涔涔的。房内的气氛太过压抑,只能听得蘸墨的笔尖,在纸上游走的声音,窸窸窣窣,像是午夜里掠过树梢的风,透着森森的诡异之气。 “没事吧?”霜枝颇为担虑。 君山合上房门,抬步朝着边上走去。 霜枝会意,疾步跟上,这是有话要说?! “公子都知道了?”霜枝抿唇。 明珠是公子特意留在少夫人身边的,自然是事无巨细,都会向公子汇报,只是今儿的事儿,少夫人倒是没吃什么亏,就是脸色不太好,大抵是被缠得烦腻了。 “公子很生气。”君山轻叹,“少夫人当时可有什么异常?” 明珠虽然沉稳,但……到底不如霜枝心细。 “有!”霜枝皱了皱眉,“我伺候少夫人这么久,对于少夫人的性子,倒也摸透了几分。依照少夫人的行事作风,若然觉得不痛快,以牙还牙便是,可当时她好似下不去手,而且还心软了。可若说是心软,又不像是心软,那种神情很怪。” 君山呼吸一窒,“怪在何处?” “带着几分惧怕。”霜枝道,“少夫人回到车内,身上便出了汗,额头上汗涔涔的呢!” 君山点点头,面色难看到了极点,“此事莫要再在少夫人面前提起,权当是少夫人气着了,知道吗?” “是!”霜枝不敢多问,既然君山这么说了,她只管记在心里便是。 转念想想,莫非这顾侧妃真的与少夫人有什么过节?若真当如此,那她以后可得盯得更紧点,侧妃不是好人,且瞧着少夫人这般耿直的性子,以前肯定吃过不少亏! 霜枝撇撇嘴,小脸写满不高兴。  对于房里的一切,靳月并不陌生,这琳琅满目的架,整整齐齐的摆满了册。她猫着腰瞧了一眼桌方向,似有人影晃动,这才缓步走过去。 经过之前摆放着兵的架,靳月刻意停了一下,诧异的发现这一列架上空空如也,兵集体失踪。 “过来!” 低冷的声音隔着架传来,靳月忙回神,快速绕过架。 及至桌案前,她愕然愣神。 只瞧着那双白皙修长的手,执笔写。 墨色的笔杆子捏在他的指骨间,与他的肤色相较,格外的黑白分明。顺着那双手往上看,俊美无双的容脸,眉眼低垂,黑鸦羽般的长睫,将眼底的神色遮得严严实实。 如斯俊美,如斯静好。 窗外有光,斯人如玉,身着白衣,逆光而立。 “过来。”傅九卿漠然放下手中笔,连眼皮子都不曾抬一下,拂袖坐在椅子上,转手捏起杯盏,低眉浅呷清茶。 靳月缓步走到他跟前,心里想着他找她进来,到底想做什么? 腕上忽然一紧,身子骇然前倾。 她几乎没有任何防备,直接扑在傅九卿的身上,“傅……” 身子一抬,呼吸一窒,某人掌心凉凉的,贴在她的后背上,而她则跨坐在他膝上,两个人面对面的坐着……靳月不屏住呼吸,耳根瞬时红得能滴出血来。  她下意识的想跑,谁知…… “敢下来试试!” 他的指尖微微用力。 即便隔着衣衫,她也能感觉到他指尖的凉,“我、我怕把你坐坏了。” 傅九卿徐徐坐直了身子,凑近她耳畔轻语,“试试?” 音色邪魅,俨如蛊惑。 靳月没说话,咬了咬唇,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他。 这些日子,他们同床共枕,傅九卿总爱折腾她,但委实没有走到最后一步,不知是出于什么心里。时日久了,连她都觉得,他怕是因为久病缠身,以至某些方面真的出现了缺陷。 傅九卿眸色微沉,冷眼瞧着她略带质疑,而又略显飘忽的眼神,贴在她后背上的手,兀的收紧。力道有些沉,却迫使靳月不得不往前挪。 这一挪,离他的怀抱又近了一步,她身上淡淡的幽香,不断地萦绕在他鼻尖,有那么一瞬,他是真的想……想就这样狠狠的欺负她。 可惜! 靳月能感觉到来自于傅九卿的异常,那种忽然间沉冽的寒,泛着诡异的凉薄,他望向她的眼神,逐渐森寒。 “你、你找我来,想说什么?”靳月默默的将手,搭在他的胳膊上,仿佛是在顺他的毛。 这招,百试百灵。 身后的力道稍轻,靳月悄悄松了口气。 “顾若离找你麻烦?”傅九卿淡淡的问。 “我给了她一把花生,便将她打发了!”靳月小声的回答,“她还摔了一跤,摔得不轻,不过我没扶她,临了还训了她一顿。” 嗯,她所有的意思,总结起来就一句话:没吃亏! “之前给你的那张字据收在哪儿了?”傅九卿伸手,将她鬓间的散发别到耳后。 靳月拍了拍随身小包,“都搁在这里头,不过你放心,我随身带着,没人能偷走。” “会写字吗?”傅九卿别有深意的看她。 靳月有些紧张,“会一点……” 但是她的字,写得很丑! 思及此处,她扭头瞧着桌案上的白纸,眉眼间凝着清晰的歆羡之色。 傅九卿的字迹很是漂亮,一笔一划,苍遒有力,瞧着他刚才的模样,不过是信手拈来。 “把笔拿起来。”傅九卿勾唇。 靳月一愣,就这样坐着写吗? 他的手,又贴在了她背上。 “我拿、我拿就是!”靳月快速拿起他之前搁下的笔杆子,捏在手里很不自在,瞧了半晌也没捏出他之前的感觉。他捏得很随意,手势却极为好看,不知为何,这笔杆子到了她手里,竟这么别扭? 微凉的掌心覆在她的手背上,傅九卿一手圈着她的腰,一手携着她执笔,一笔一划的在白纸上写了一个字。 “滚?”靳月皱眉。 无端端的,写这个字作甚? “会念,那就是明白这个字的意思?”他的下颚抵在她的肩头,说话的时候,嗓子里发出的震颤,毫不保留的传到了她身上。 靳月指尖颤了颤,笔杆子都有些握不住,下意识的抬了一下肩膀。 谁知下一刻,耳上猛地一烫,惊得她差点把笔杆子丢出去,好在他似乎早就料到她会如此,快速握紧了掌心里的手。 “月儿怕什么?”他问。 “我认真写字,你、你这样,我怎么写?我哪有怕,只是、只是吓了一跳而已。”她舌尖都有些打着卷,呼吸微乱,“你、你叫我进来,就是让我写字吗?还是存心要欺负我?” “若我说……兼而有之,月儿又当如何?”他勾唇,微扬的唇角弧度,仿佛是某种宣示。 还能如何? 都在他怀里了,自然是认命、认怂、认栽! “你别这样。”她半垂着眉眼,瞧着老老实实盯着笔尖,实际上心乱如麻。临世的妖孽,真是惹不得,只消三言两语,便足以扰乱她心头的一池湖水。 “月儿把这张纸写满,我就放开你,如何?”他的声音很轻,仿佛是在哄着她。 靳月连连点头,虽然她不爱写字,但只要他能放开她,别说写满一张纸,两张三张都不成问题。不就是写字嘛?还有什么,比抱着她的这妖孽,更让人心惊胆战的? 只是…… 覆在她手背上的手,掌心渐渐温热起来,俄而好似有些濡湿。 靳月皱了皱眉,写下最后一个字时,习惯性的扭头去看他。温暖的唇,不偏不倚的从他唇上擦过,却又被他得意的摄住,以最快的速度,轻咬了一口。 笔杆子一丢,腰间的力道骤失,靳月本能的站起来,疾步退后。 傅九卿不慌不忙的拿起纸张,瞧着上头写着密密麻麻的“滚”字,眼底的光旋即柔和少许,他侧过脸看她,唇角牵起一丝浅笑,“月儿的字,写得真好!” 可这明明就是他握着她的手写的,夸她,不就是夸他自己吗? 靳月抿唇,“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过来!”他将纸张折起,转而递给她,“把那张字据放别的地方,把这个……放你的包里。” 靳月愣了愣,回过神来,手脚麻利的将字据取出。这字据她收藏得极好,外头还特意用油纸包裹着,怕万一下雨或者泡水,坏了就糟了。 回到傅九卿跟前,靳月瞧着他亲手将折好的纸,放在她的随身小包内,然后牵住了她的手,裹在他的掌心里,“明白了?” 之前不明白,若是现在还不明白,那靳月可就是个傻子无疑。 羽睫微扬,靳月眉心微凝,“顾若离是故意来找我的,奉命来取回字据?” 所以顾若离那一扑,根本不是想扑她,而是想扑她的小包,拿这张字据? “她是如何知道的?”靳月满脸不悦。 这阴险的女人! “傅家人多眼杂,知道又有何难?”傅九卿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明显冷了几分,指尖却轻轻挠着她的掌心,如同把玩似的。 靳月快速抽回手,心头砰砰乱跳,“真是卑鄙!” 瞧着她略带切齿的模样,傅九卿忽然笑了一下,“为不值得的人生气,岂非正中他人圈套?月儿的小爪子,可是很锋利的。” 靳月瞧着自个修剪得极好的指甲,好像……很有道理。 出去的时候,靳月忽然回头问了一句,“对了,那些兵呢?都去哪了?” 突如其来的一记眼刀子,惊得靳月撒腿就跑,“当我没问!我什么都没问!” 不就是问一下,犯得着这么凶?! 瞧着靳月跑出房,霜枝忙不迭迎上去,“少夫人?少夫人!” “我没事。”靳月捂着心口,忽然觉得此前的心头阴郁,竟被一扫而光,将双手伸到阳光底下。 她的,爪子! 君山侧过脸,正好看到窗后的人影浮动,低头不敢多言。 ………… 燕王府。 “拿回来了吗?”宋宴黑着脸。 谁知,顾若离却是一瘸一拐的走进来,面色发白的行礼,“若离没用……” “你这是怎么回事?”宋宴快速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将她搀起,摊开她的掌心,瞳仁骤然微缩,血淋淋的掌心里,还有些未被挑去的细碎沙石。 “没事,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顾若离白了一张脸,含笑抽回手,“小王爷别担心,待清理了伤口,若离再去找姐姐要回来。那东西,就在姐姐的随身小包里,跑不了。” 宋宴喉间发涩,责难的话到了嘴边,愣是再也吐不出来。 “程南,去请大夫。”宋宴轻叹。 “不用请大夫了。”顾若离忙道,“小伤罢了,琥珀会帮我处理的,小王爷……别惊动了王爷!” 眉心狠狠一皱,宋宴终是点了头,便让程南去拿了药箱。 掌心里的沙石混着血,挑的时候难免会扯着皮肉,顾若离咬着牙,额角的冷汗涔涔而下。俄而许是宋宴的动作重了点,她瞬时倒吸一口冷气,吃痛的低哼了声。 宋宴拿着镊子的手微微一颤,“弄疼你了?” “没、没事,我忍得住。”顾若离咬咬牙,眼里噙着泪,眼瞧着是一副倔强的模样,合着她那张美丽的容脸,让人很不忍心。 “若不是那五少夫人,侧妃怎么会伤成这样?”琥珀倒是先哭了。 顾若离面色陡沉,“多嘴,出去!” 琥珀张了张嘴,终是行了礼退下,走的时候,一边拭泪一边抽泣,好似受了极大的委屈。 “她伤的你?”宋宴面色沉冷,眸色更是幽沉。 顾若离连连摇头,急忙哽咽着解释,“没有,姐姐是傅家的少夫人,身份尊贵,为人又客气,怎么会伤我呢?是琥珀那丫头乱嚼舌根,小王爷莫要往心里去。我只是小伤,委实不打紧,但若因我而伤了小王爷和姐姐的情分,那若离才是真的是万死难辞!” 宋宴捏着棉签的手几不可见的抖了一下,指关节泛起瘆人的青白。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77章 恩人 为钻石过1000加更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一句傅家的少夫人,足以点燃宋宴心中的怒火。 他如今最忌讳的,就是傅家少夫人这五个字,就好像人人都在提醒他,即便这就是他的靳月,他也只能远远的站着,不得靠近。 明明是自己的东西,因为一句“少夫人”,就成了别人的东西? “小王爷?”顾若离声音轻柔,泪眼朦胧的瞧他,“是不是若离说错了什么?” 宋宴回过神来,冷着脸放下手中棉签,又取出膏药,默不作声的为她上药。 “小王爷?”顾若离落下泪来。 美人落泪,梨花带雨,谁能不怜? 宋宴瞧着她,终是自己喜欢过的女人,心里软了下来,面色渐缓,“别说话,先处理完掌心的伤口再说,可还有别的地方受伤?” “若离没什么大碍,摔一跤罢了,不打紧的。”顾若离温柔的抽回手,轻轻垂着掌心里的膏药,“只是没能拿到小王爷要的东西,我……” “罢了。”宋宴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不急于一时。” 顾若离颔首,“姐姐并非不通人情,只是她身处傅家,难免会被人影响,很多决定可能不是她自己心中所想。身不由己,情非得已!” 八个字,就让宋宴的心头微微揪起。 想来也是,傅九卿那样冷淡的性子,又是个病秧子,某些想法肯定更为阴暗,想必平素没少欺负靳月,以至于靳月敢怒不敢言,不得不与燕王府的人保持距离。 “小王爷?”见着宋宴愣神,顾若离柔声轻唤,“您怎么了?” “没事。”宋宴轻叹着起身,“你觉得靳月和傅九卿的感情如何?” 顾若离一脸迷茫的瞧着他,半晌才回答道,“人人都知道,傅家五公子乃是傅老爷的老来子,想必在傅家颇为得宠,只是身子不大好,所以瞧着冷冰冰的,让人不敢靠近。” 冷冰冰? 宋宴皱了皱眉头,的确如此,冷面冷脸,想必傅九卿的心也是冷的。 “若离不敢擅断五公子和姐姐的情感,只是听说,姐姐当初是因为父亲之事,而不得不嫁入傅家冲喜。”顾若离轻叹,满面惋惜,“想来姐姐当时,应该颇为委屈吧!”  嫁入冲喜,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事,若不是病入膏肓,又或者药石无灵,怎么会想起冲喜之事? 所以说,当时的傅九卿,应该是快不行了。 “冲喜?”宋宴忽然觉得,这似乎是报应? 当初他厌烦了靳月在身边,甚至动过将她许给莫侯爷的病儿子,冲喜的念头。如今想来,委实有了几分,活该的意味。 “是!”顾若离点头,“依着姐姐的人品与相貌,就算要寻个好人家,也不是什么难事,为何非要找傅家呢?傅家虽然家大业大,可是傅家五公子身子不大好,听说时常晕厥,如今瞧着没什么大碍,全然是姐姐冲喜之故。左不过,五公子到底病弱,若有万一,姐姐以后可怎么好?” 宋宴没说话,眸中却是情绪翻涌,转念间又被他生生压制下去,冷着声冲顾若离道,“你先好好休息,晚上我再来看你。” “是!”顾若离颔首。 出了门,宋宴瞧着满面泪痕的琥珀,眸色骤冷,让琥珀将此前之事一五一十的说个清楚。 琥珀不似霜枝,也不似明珠,添油加醋的嘴皮子,加上那副义愤填膺的表情,好似靳月真的做了什么十恶不赦之事。 程南在旁听着,恨不能堵上琥珀这张嘴,这般好口才,不去天桥下卖艺真是可惜了!奈何小王爷好似当了真,程南终究只是个奴才,有些话终究说不得,否则得罪了屋子里那位,会自讨苦吃。 “小王爷?”琥珀拭泪,“奴婢所言句句属实,请小王爷做主!” 宋宴什么都没说,只是抬步就走。 琥珀皱了皱眉,小王爷这是什么意思?回头望着缓步走到门口的顾若离,琥珀面色一紧,旋即俯首行礼,“主子?” 顾若离没吭声,只是一步一台阶的往下走,终是站在了院子里,视线落在宋宴离去的方向。 “主子,小王爷是被迷了心窍,等他回过神来,一定会看到主子您的好。”琥珀宽慰。 顾若离笑容浅淡,低眉望着掌心里的伤,不置一词。 晌午过后,靳月正坐在秋千上晃悠,罗捕头和安康生就已经在府门外等着了,说是王夫人身子好转,答应让他们去了解情况。 靳月如同打了鸡血,撒腿就跑。 “少夫人,您仔细着!”霜枝疾追。 真不知道少夫人为什么会对这些事情,如此感兴趣,逢着案子的那股劲儿,都快赶上过大年了。 “可算出来了!”罗捕头挠挠头,“快些。” 靳月点点头,“王夫人的身子好些了?” “说是可以见我们了。”安康生颔首,“上车!” 王家。 王夫人面色惨白,刚喝完婢女送来的药,靠在床柱处歇息,整个人奄奄一息的,见着众人进来,王夫人只是点了头,让底下人给他们搬了凳子,隔着些许距离坐着。 安康生和罗捕头坐在前面,靳月到底是经验浅,所以便在二人身后坐着。 “我让孩子去盯着老爷的身后事了,那几个一心只想着王家的财产,老爷的钱。”说起这个,王夫人的脸上满是嘲讽,“老爷尸骨未寒,他们就为了争家产闹得不可开交。” “王夫人,王老爷当日是去收货款的,和什么人一起去的?是什么时候走的,原本应该什么时候回来?”这些问题,在事发之后,安康生早就问过了王家的人。 之所以再问,是为了确定一些事情。 王夫人摇摇头,“府里的事情,我已经很少过问了,不过老爷这次出门,是和一位姓明的公子一起去的。一般来说,收货款都是一去两天,可是这一次,老爷去了三天,第三天也就是你们发现老爷尸体的那日。” “货款总计是多少?”安康生继续问。 王夫人想了想,“大概有数万两,具体的应该要找账房掌柜才知道。” “明公子?真实姓名是谁,家住何处?跟王老爷是什么关系,为什么此番两个人一起去?”安康生继续问。 谁知,王夫人一问三不知,连这明公子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就知道有这么个人,王老爷经常把这人挂在嘴边,但身边的人,却是谁都没见过,只听说这明公子之前帮过王老爷,具体的事儿,王夫人委实不清楚。 常年待在家里,生意场上的事儿,妇人不知道也是情理之中。 “多谢王夫人!”安康生起身,“您好好保重身子。” “昨儿个后院闹成一锅粥,那几个小子嚷嚷着要去找傅家算账,安师爷、罗捕头,你们多担待。”王夫人面露难色,唉声叹气。 安康生瞧了罗捕头一眼,略带不解的瞧着王夫人,“他们之前闹到衙门,一口咬定是傅家所谓,为何王夫人半点都不怀疑傅家?” “傅家虽然跟咱们王家争夺过供奉,但是傅家财大气粗的,根本没必要做这种事。”王夫人轻咳两声,恹恹的瞧着安康生,“傅正柏的为人,我还是清楚一些的,生意场上这么多年,老爷没少夸他!这人脾气拗了点,但是为人绝对正直,不会做那些鸡鸣狗盗,杀人放火之事。” 听得这话,靳月是浑身都舒坦。夸傅正柏,不就是夸傅家?夸傅家不就是夸傅九卿,夸傅九卿……自然也等于夸她,毕竟她是傅家的儿媳! 安康生点点头,“打扰了。” “那个……”王夫人忽然神情一凛,“那位姑娘是……” 靳月一愣,是在说她?回过头来,靳月瞧了瞧王夫人,又看了看身边的霜枝和明珠,这里可有好多姑娘,不知王夫人说的那位。 “这位姑娘是什么人?”王夫人直指靳月。 “我?”靳月自指。 王夫人连连点头,“你过来。” 靳月纳闷,在众人诧异的眼神中,缓步走到了王夫人的床前。 “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王夫人紧握着靳月的手不放,眼神焦灼的打量着靳月,瞧着有些迫不及待,又好似很欣喜。 瞧着王夫人神色复杂的模样,靳月心里发慌,委实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不认识你。”靳月摇头。 “可我瞧着你……”王夫人呼吸微促,“像,太像了。” 像? 靳月想了想,莫非这王夫人认识她姐姐? “是、是你!”王夫人老泪纵横,“当年就是你救了我,我都记着呢!是你!我绝对没有认错,一模一样,就是你!” 靳月呼吸微窒,“我没见过你!” “恩人,你快坐!”王夫人拽着她坐在床沿。 “我是衙门的捕头,不是你的恩人。”靳月解释。 “就是你,没错!”王夫人拭泪,说着,竟是将一样东西从枕头底下取出,硬生生塞进靳月的手里,“这是你当日落下的东西,被我捡着了,我一直好好保存着,就等着有朝一日能再见着你,把东西还给你。姑娘,当年若不是你,我这条命早就见了阎王爷了。” 靳月愣了半晌,低眉瞧着手里的东西,沉甸甸的,不知道是什么? 所以,这是姐姐留下的东西? 一旁的安康生和罗捕头,面面相觑。 霜枝担虑的瞧着明珠,却见着明珠的面色全变了,好似知道点什么……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78章 狼牙月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恩人!”王夫人原是有些防着府衙之人,如今倒是敞开了说,“你既然是在府衙当差,那我也就没什么可瞒你,你们若是真的想知道明公子是谁,去后院找那个女人吧!那个明公子,就是她引荐给老爷的。至于其中缘故,老爷只是提了这么一嘴,别的我委实不知。” “后院的女人?”靳月狠狠皱眉,“夫人是说……” 王夫人一声叹,“还能是谁,自然是老爷的妾室,她叫恨晚,常年躲在院子里,深居简出的,我也没见过她。你们若是能找到她,估计会线索。” “为何你之前不说?”罗捕头急了。 王夫人遥遥头,“老爷出事之后,她一直没有现身,究竟还在不在,我心里也没底。” 众人面面相觑,罗捕头率先往外走,安康生随后,只不过走的时候,他还不忘回头看一眼靳月掌心里的东西,神色有些微恙。 “夫人,我先去看看!”靳月起身。 王夫人颔首,“你自个小心,那个女人可能会武功。” 靳月已经迈开了步子,听得这话猛地转身,“什么?” “她刚入府的时候,我让人去打探过,谁知道……回来不是瘸了就是伤了,谁都没瞧清楚里面的动静。”王夫人年轻的时候,跟着王老爷在生意场上走动,什么没见过,有些门道还是清楚的,“恩人武功高强,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还是要小心。” 靳月点头,疾步出门。 出了门,霜枝快速迎上,“少夫人,这是什么东西?” 靳月瞧着掌心里的帕子,站住脚步打开来,里面放着一条红绳,上头拴着一枚兽类的牙齿,“像是……狼牙?好像是狼牙。” “狼牙?”霜枝不解,“这东西是用来做什么的?” 明珠敛眸,“少夫人,还是快些收起来吧!” 靳月快速将东西收起,这东西是姐姐的,若是让外人瞧见,燕王府的人听得消息,定然会再找她的麻烦,她可不想让姐姐的东西,落在那帮虚伪小人的手里。 到了后院。 罗捕头插着腰站在院门口,安康生面色凝重。 “怎么了?”靳月忙问。 “没人!”安康生似乎早就料到这种结果,只是如此一来,线索又断了。 明公子? 恨晚? 王老爷的货款? 这些似乎都成了谜,想解开就必须破了其中的环节。 “王夫人说,恨晚可能会武功。”靳月环顾四周,缓步走进院门。 院子不大,但布置得极为雅致,唯一惹人心疑的是悬在回廊里的竹帘,这些竹帘若是都垂下来,站在院子里就无法看清楚回廊里的人。 “还真是够保密的。”靳月双手环胸,若有所思的拾阶而上,缓步走在回廊里,饶是白日也需要点灯才能行进,否则整条回廊都是黑漆漆的,格外阴森。 霜枝缩了缩身子,“白日里还好,还能渗进点光亮来,可若是到了夜里,不得吓出毛病来?怕是连起夜都不敢一个人。” 靳月心里也是直打鼓,没有人喜欢暗无天日,除非有见不得人的秘密。 “前面就是卧房。”罗捕头率先走在前面,“真是一条道走到黑,瞧着都瘆得慌,也不知道那王老爷,喜欢她什么?” “喜欢人家年轻漂亮呗!”靳月抬步进了卧房,忽然捂住了口鼻,只觉得一股子怪味在房内流转,刺激得她几欲作呕,也不知是什么缘故。 安康生去开了窗户,漆黑的屋内才算有了光亮,那股子怪味也被风稍稍吹散。众人这才看清楚,房间内竟挂着不少怪怪的东西,飘飘荡荡,黄澄澄的,类似于庙里的黄符。 “何止是一条道走到黑,简直是要去西方极乐。”靳月皱着眉,“这神神道道的,到底是想干什么呢?” “寻常黄符,用的是朱砂,不过这个……倒是不同,用的是血,我嗅着不像是人血。”安康生解释。 靳月环顾四周,“是动物的血,味道甚异,不过挂在卧房里,倒是头一回见,也不怕忌讳。” “都搜过了,愣是连个人影都没瞧见。”罗捕头忽然压着嗓子,阴测测的问道,“你们说,会不会是成了精的山精妖怪什么的?” “狐狸精啊?”靳月小声问。 罗捕头点点头。 “你两可以去开个茶楼,合伙唱戏。”安康生目光凉凉的扫过二人,头也不回的走出卧房,屋子里的味儿有些重,一介儒哪里受得了这般。 靳月倒是不着急,吩咐霜枝和明珠四处看看。 衣柜里的衣服都在,有些甚至是崭新的,压根没动过,靳月将衣裳搁在桌案上,比对了一下三围,“身量纤纤,果然不错!” 瞧着霜枝将尺寸记下,罗捕头见鬼般的盯着靳月,“这样子破案,我倒是头一回见。” “剑走偏锋,何尝不是一种法子?!”靳月笑呵呵的打开梳妆镜前的妆奁,“应该不是冲着钱来的,这金银玉器,动都没动过,连簪盒上的封口都没什么磨损,可见平素不常开,也就是说她不喜欢这些东西!” “女子哪有不爱这些物什的道理?”罗捕头不解,“这女子年纪轻轻的就嫁给王老爷做妾,难不成图他一把年纪能当爹?” 靳月捏起脂粉盒子,“一样米养百样人,这还真不好说!” 羽睫陡然扬起,靳月嗅了两回,都觉得这脂粉盒子有些怪异,“安师爷?” 安康生转身进门,“怎么了?” “这脂粉的味儿不太对啊!”靳月嗅着,“有点骚味?” 罗捕头哈哈大笑,“骚狐狸呗!” “呸,我说正经的。”靳月将脂粉盒子递上去。 还真别说,安康生闻着也有股骚味,像是动物皮毛散出的味儿,按理说女儿家的脂粉,应该是各种花香或者其他调和的香味,没听说过,有卖骚味脂粉的。 “我闻闻!”罗捕头皱眉,也跟着凑上前吸了两口,“哎呦,还真是骚味?” 霜枝抖了抖身子,面色有些发青,“少夫人,是不是真的有妖精?” 妖精? 靳月摇摇头,若是真的有妖精,也该是家里那位男狐狸,所以她压根不相信什么鬼怪之说,这些东西多半是那个叫“恨晚”的女子,用来糊弄王老爷的。 “把这个带回去!”安康生将脂粉盒子转递给门外的衙役。 靳月打开抽屉,罗捕头道,“查过了,抽屉都是空的!” 的确,每个抽屉都是空空如也,伸手抚过,干干净净,指尖没有半点灰尘。 整个卧房的痕迹都极轻,仿佛被悄然抹去,什么都没留下,唯一留下的就是这满屋子的黄符,还有这带着骚味的脂粉盒子。 “这到底是个什么怪物?”罗捕头站在院子里,回廊里弄得黑漆漆的,屋内也是诡异得很,在这里走一圈都觉得满心满肺的不舒坦,何况是住在这里头。 “先回去再说。”安康生抬步往外走。 出去的时候,院门外围着不少人,都被衙役拦着,大概是觉得好。不远处还站着三张熟悉的面孔,可不就是二房的三个儿子嘛! 回到府衙。 苏立舟不在,说是出去了,仵作派人来传话,说是尸检有了结果。 “死因不好判断,但……有可能是溺死!”仵作说。 一帮人全都傻了眼,“不是骨头都碎了吗?” “我打开了尸体,肺部有积水,而且肿胀得很厉害,但是骨头的裂口处痕迹又是生前造成,相较之下,委实判断不了死因。”仵作颇为为难。 靳月皱了皱眉,“您的意思是,把人泡水里淹着,临死前把骨头都折断,也可能是在折断的过程中,王老爷直接呛死了?” “有这可能!”仵作点头,“伤与溺亡的时间很接近,所以不好判断。王老爷的指甲缝和口鼻处都很干净,也就是说他应该不是溺亡在江河之中,否则定然会有泥沙。” “那会死哪儿?”罗捕头简直是愁死了,“死在水里,但又不是死在江河之中,偏偏尸体又是在护城河边发现的。这凶手怕是有病,没事背着尸体到处跑?还没人瞧见。” 安康生深吸一口气,“那就说明,行凶者要么有帮凶,要么有马车或者板车之类,可以转移尸体的东西。否则,做不到这么天衣无缝。” 案子到了这儿,就陷入了僵局。 “对了!”仵作忽然想起了什么,“王老爷手上应该带着一枚扳指,但现在……没了!” 尸身大拇指的位置,有一截青白位置,可见有东西长年累月的戴在他手上,但是在他死后,这东西便不翼而飞了,这倒是一个突破口。 “让人去王家,问问王老爷的扳指长得什么模样?再让人去查当铺,城内城外,每家每户都要走。”安康生反应极快。 罗捕头点头,“我这就去。” 眼下就这么多线索,靳月跟着他们一番跑,这会天色不早,也该走了。 只不过,回傅家之前,她还是去了一趟医馆。 “哟,面色不太好,哪里不舒服?”靳丰年正在洗手。 靳月不说话,抬步上了二楼。 四海凑过来,“靳大夫,不太对啊!” “废话,我闺女,我能不知道她不太对吗?”靳丰年瞧了一眼霜枝和明珠,“怎么回事?” 霜枝摇摇头,少夫人不让说…… 轻叹一声,靳丰年上楼进了屋,合上房门的时候,就听得身后传来某人略带哽咽的声音,“爹,我拿到了姐姐的遗物。” 靳丰年差点咬着自己的舌头,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遗、遗物?” “嗯!”靳月将狼牙放在桌案上,“你看,这是今儿王家夫人给的,说是姐姐当日落下,被她拾来收着的。今儿她误以为我是姐姐,所以将这个东西还了我。因着是姐姐的遗物,所以我没拒绝,就带了回来。” 靳丰年呼吸微促的坐定,神色微恙的拿起桌案上的狼牙,眼神有些闪烁,“这个东西,还有谁瞧见了?” “就霜枝和明珠二人见着。”靳月如实回答。 靳丰年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这东西,你务必保管好,千万不要随便拿出来。” “很要紧吗?”靳月骇然,“这不就是个兽类的牙齿吗?” “是狼牙!”靳丰年紧了紧手中的东西,难得这般认真的盯着她,“这是你姐姐的贴身之物,我不想因为这个而招致燕王府的麻烦。爹不想因为你姐姐的事,让你也跟着遭殃!” 靳月连连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回傅家之前,先将这东西给爹掌掌眼。爹,你说我要不要……要不要告诉傅九卿这件事?” “他是你夫君,理该有商有量。”靳丰年面色沉沉,瞧着掌心里的东西,眸色愈发晦暗,“爹不经常在你身边,能护住你的,只有他!” “那我听爹的。”靳月将狼牙取回,小心翼翼的塞进随身小包里。 “欸!”靳丰年忽的抓住她的手腕,“别放在包里,挂着吧!” 靳月眨着眼,“挂着?” “终究是你姐姐的东西,如今她不在了,你替她保管也是应当。”靳丰年将狼牙从她的包里取出,挂在了她的脖子上,“好生保管,兴许哪一天你姐姐显灵,这东西还能当你的护身符。” “是!”靳月抿唇。 挂着便挂着吧,这狼牙虽然粗糙,可她第一眼瞧着觉得颇为熟悉,很是喜欢。 “早些回去。”靳丰年轻叹,“时辰不早了。” “知道!”靳月起身离开,走的时候又回头瞧了一眼靳丰年,“爹,我姐姐是不是武功很高,救过很多人?” 靳丰年神色复杂的瞧着她,郑重其事的应了一声,“是!” 是救过很多人,包括……救过他! “我先走了!”靳月抬步出门,噔噔蹬的下了楼。 送到医馆门口,靳丰年站在那里许久没回过神,那个狼牙竟然又找回来了……这到底是好是坏呢?或许命中注定,她终是躲不开那些是是非非。 “靳大夫,您叹什么气?”四海笑问,“少夫人对您孝顺,人又好,傅家待她也是极好的,您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靳丰年摇摇头,“你不懂!” 月盈则亏,水满则溢。 凡事太圆满,未必是好事! 对于“狼牙”的出现,明珠自然是要告诉傅九卿的。 四下一片死寂,唯有夜风掠过檐下的灯笼,泻一地的光影斑驳。 “公子?”君山低唤。 “下去吧!”傅九卿终是开了口。 明珠如获大释,赶紧行了礼退下。 “少夫人应该不知道狼牙的用处。”君山忙道,“公子暂时不必担心。” 傅九卿当然知道,她现在什么都忘了,有些东西即便到了她手里,她亦不懂如何使用,只是这心里总归是不太痛快的。 京都城内留有太多,属于她的痕迹,一桩桩一件件的,就像是潮涌一般,逐渐涌现,早晚有一天会再次将她吞没。曾经的杀戮,都成了烙印在脊背上的伤痕,在有生之年,他都不希望,再有那种事情发生。 “早晚是要知道的。”傅九卿拂袖往外走。 风影摇动,衣袂冽冽。 靳月早早的吃过饭,沐浴完毕之后便老老实实的坐在梳妆镜前。 傅九卿此前忙着账目的事情,并未与她同进晚饭,如今过来,倒是有些愣怔。难得如此乖巧,若是不带任何目的,就更好了! “傅……相公!”靳月穿着中衣,视线随着傅九卿移动。 烛光跳跃,明灭于眸。 她眸光璀璨,笑靥如花,唤他一声相公,他便有些招架不住。 面无波澜的拂袖落座,傅九卿背对着他,尽量不去想刚刚沐浴完毕的人儿,面上还带着几分热气氤氲过后的殷红。可空气里,充斥着淡淡的清香,如百花清香,不断的冲撞着他的呼吸。 从气管到肺,继而融入骨血,送入心脉。 与你心中所系之人呼吸同一片空气,大概就是这样的无可奈何,连你的骨子里,都充满了对方的气息,避无可避,又不得不故作淡然。 “相公?”靳月将发髻上的玉簪取下,慢慢悠悠的朝傅九卿走去。 这人今儿怎么不说话? 难道明珠没有向他汇报发生的事? 不太可能,明珠这般忠诚。 “相公?”靳月又喊了声,掌心里捏着刚刚取下来的狼牙,得不到回应,让她有些心慌,犹豫着要不要跟他说实话? “说!”傅九卿顾自倒了杯水。 骨节分明的手,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杯盏,微凉的指腹从杯口轻轻抚过,似乎并没有要喝水的意思,纯粹只是转移视线。 “我今儿得了个东西。”她将掌心摊开,递到了他面前,“王家的夫人给的,说是那个靳月……也就是我姐姐留下的。爹说这东西归我,让我留在身边,但是也该同你商议一下。” 傅九卿挑眉看她,幽邃的瞳仁里,倒映着她满脸的期许之色,“你姐姐的东西……” 瞧着他伸手将掌心里的狼牙拿走,靳月指尖微颤,下意识的想拿回来,可转念一想,她不是要与他商量吗?那自然得先让他看看才是。 这狼牙看上去有些年头了,锐角已经被磨得微钝,周遭愈见光滑,连拴着的红绳都都已经泛白,眼见着绳索将断。 靳月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的手,看着白皙的指尖轻轻摩挲着绳索,一如往昔,摩挲着她的下颚一般轻柔,心里生出些许怪异,为何今晚的傅九卿有些不太一样呢? “你姐姐的东西,自然是你自己留着!”他变戏法似的,掌心里竟多了一根红绳。 只听得“咔擦”一声响,早前那根红绳被剪子当场剪断,新的那根红绳快速穿过狼牙顶端的小孔。 靳月瞪大眼睛,瞧着那白皙修长的手,极是娴熟的将红绳打结,动作很快,瞧着不像是头一回做这事,“这红绳,你早就备下了?” 风掠过烛火,有烛花忽然“啵”的一声炸开。凉薄的寒意瞬时蔓延开来,惊得烛火瞬时左右摇曳,屋子里光影斑驳。 靳月闭了嘴,微缩了身子,脊背微微发凉。 傅九卿斜睨她一眼,眸光里透着森森幽寒,仿佛连他手中的那枚狼牙,都变得锋利起来,泛着幽狼般的嗜血之意,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过来!”他音色清冷。 靳月往前一步。 “解开!” 傅九卿的嗓音低哑,裹挟着瘆人的寒意,瞳仁里的阴郁之色,随着斑驳的光影,愈渐浓重。 “哦!”靳月别开视线,默默的将衣襟扯开些许。 傅九卿瞧着她脖颈上那根淡色的带子,眸中的阴郁瞬时散了些许,蒙上一层薄薄的猩红之色,连呼吸都变得微烫起来。 他捏着红绳,将狼牙挂在她的脖颈上。 不知他是不是故意的,那冰冰凉凉的指腹,肆无忌惮的在她后颈位置游走,他半侧着头,呼吸悉数喷薄在她的耳鬓间,从最初的凉,逐渐转为温热。 带着他独有的气息,一点点的钻进她的耳朵里。痒痒的,让她瞬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又因着他靠得太近,而不敢太过挣扎。 “好、好了没有?”她半弓着腰,低着头,自然瞧不见后颈位置的变化。 当然,若是她此时抬头,应该可以清晰的看到,某人眼中的裂变。从冰冷的石头缝里,延伸出来的绝美花朵,蜿蜒着茁壮成长。  绚烂,如灯火璀璨。 “马上就好!” 傅九卿的声音还是那么凉,只是指尖的温度似乎有些上升,掠过她的颈项间,让她呼吸微窒,下意识的抓住了他的胳膊。 “还没好吗?”她急了。 傅九卿淡淡的应了声,“好了!” 靳月如释重负,当即抬头。 下一刻,下颚忽的被钳住,羽睫骤然扬起,正好撞进那双幽冷的眸中,惊得她一时间忘了反应,直勾勾的盯着狐狸的眼睛,如同被摄住了心魂。 “既是想要,就好好保管,若是弄丢了……”他慢慢凑近她,话语中带着清晰的威胁意味,声音那样的低冷无温,“月儿知道,夫君会如何惩罚你吧?” 惩罚? 靳月快速推开他,慌忙拢了衣襟站起,连退两步,紧紧抓着宽松的衣襟,“我、我不会弄丢的,这是我姐姐的遗物。” 傅九卿看着她,指尖轻轻揉着太阳穴,唇角微微勾起。 烛光摇曳,妖冶无双的容脸上,喜怒难辨。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79章 谁要杀她?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天还没亮,傅九卿就走了,靳月则是被惊醒的。 一场噩梦,冷汗涔涔。 “少夫人?”霜枝焦灼的冲进来,委实吓坏了,巴巴的伏在床边,“少夫人,做噩梦了?” “没事!”靳月压了压眉心,回回都是一样的梦,早就习惯了,悬崖边上,一跃而下,风声呼啸,哭声凄厉,分不清楚是现实还是梦境,那样的真实可怕。 霜枝去打水,明珠去备早饭。 不过是噩梦罢了,靳月没往心里去,若是时时刻刻都惦念着那些惊恐的东西,怕是要折寿的。 待吃过早饭,靳月便去了衙门。 谁知刚进门,就险些和罗捕头撞个满怀。 “你这火急火燎的作甚?”霜枝吓了一跳,差点撞着她家少夫人。 “城外出事了!”罗捕头轻叹。 安康生皱了皱眉,“边走边说,别耽误时间了!” “好!”靳月点头。 出城便出城,只是……靳月隐隐觉得,事情怕是没那么简单。 果不其然。 车内,安康生解释道,“之前查白雄留下的锦囊,查到了城北的林氏绣庄,跟一个小绣娘有关,但是这绣娘出了城,说是家中有事。我因着担心她会出事,昨儿就派人去找了,家是找着了,人没找着,说是帮着老母亲上山采药去了,但是一夜没回来。” 靳月眉心微拧,“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派去的弟兄们在山脚下等了很久,因着不熟悉山路,夜里不敢上山。天一亮,就满山的找人,但一直没找到,我们现在去了解一下情况。”说这话的时候,安康生颇为无奈。 谁都知道,这锦囊的线索到了这儿,可能就断了,总有人抢在他们前面,将事情处理得干干净净。 如今,只希望这小绣娘命大一些,千万千万不要…… 府衙门口。 琥珀瞪大眼睛,“主子,奴婢是不是看花眼了?” “原来是真的。”顾若离敛眸,“我还以为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她真的进了府衙。” 琥珀满面嘲讽,“也亏得傅家五公子也舍得,让她这般抛头露面,成日跟一帮男人打交道,平素护得紧,原来也只是装装样子罢了,谁家丈夫会让妻子,去掺合这些要死要活的勾当?真的要是疼妻子,断然不可能让她去吃这份苦。” 顾若离没吭声,昨夜她听得消息,说是傅家的五少夫人进了府衙当差,还以为只是说说而已,所以今儿她一大早就来了府衙,谁知正好瞧见靳月和府衙的师爷、捕头一道上车,看马车行进的方向,应该是出城了。 “主子,您说他们这是去干什么呢?”琥珀不解。 顾若离摇摇头,“既然人不在,先回去再说。” “是!”琥珀颔首,心里却是很明白,靳月入了知府衙门,那就是公门中人,虽然还是傅家的儿媳妇,但其身份委实不同,若是闹起来,免不得会牵扯上整个知府衙门。 那,就不得了! 只是,靳月是如何入了知府衙门的?为何能入官籍? 马车快速出了城,直奔山脚下。 山脚下留了两个衙役,其他人都上山去找了,附近的百姓也跟着帮了忙,满山找人。 里保介绍,这绣娘家里有四口人,名曰阿银。其兄嫂跋扈,把母亲赶到了茅屋里住着,这些年全靠着阿银在绣庄里做点活,养活老母亲。 前几日,阿银的母亲身子不太好,闺女就从城里回来照顾,好在只是寻常风寒。 老百姓嘛,若是有个小病小痛的,都是自个上山采药,按着土方子自个治病,谁还花钱去城里请大夫抓药,舍不得。 按理说老母亲就在家里躺着,就算没采到药,也是要回来的,孩子孝顺,不可能丢着生病的母亲不管。可这阿银呢,上了山就没回来。 直到后来,衙门的人来了,阿银的母亲才感觉到了不对劲,可夜里太黑,大家也不敢摸黑进山,怕万一遇见黑瞎子或者狼什么的。 天一亮,阿银的母亲便托了附近的乡亲们帮忙,一块上山去找。 “到现在还没见着人影呢!”里保轻叹,“这是个好姑娘,不会犯什么事,你们可千万不要抓她,不然她老娘可就真的要吃苦头了。” “走吧,帮着一起找,但是不要离太远。”安康生叮嘱。 靳月颔首,跟着大家一起上了山。 安康生让里保跟着靳月,毕竟她们三个是女子,需要有人在旁领路。  “这山里,平时就附近百姓进出吗?”靳月问。 里保点头,“对,这一片山林很是茂密,但是挡不住药材好,附近采药的人多,咱们老百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偶尔会挖点药材,进城换点银子,但挖药材所需费时,若不是专门的,一时半会也不太好找。这一片山头,都是咱们村这块的。翻过前面那座山,是隔壁村的!” 地域划分是必要的,否则你争我夺的,不得打起来?! “没见着什么陌生人吗?”靳月又问。 里保想了想,“没有,最近没见着生面孔上山。咱们就在山下住着,若是有,我身为里保肯定能看见!何况大家也不许外人上山,否则药都让人采了,咱们吃什么?” 话是有道理的! “前面是道山沟。”里保解释,“靳捕头,您仔细脚下。” 靳月点头,“这附近一带,可有什么地方能藏人的?” “没有!”里保很是肯定的摇头,“若是能有藏人的地方,咱不得早就去找了?这一带都是林子,就算有,也就是一些浅浅的山洞,避避雨还成,藏人……林子里的夜里特别冷,还不得冻个半死?阿银是个姑娘家,也不是头一回上山采药,应该知道这些。” 言外之意,怕是凶多吉少了。 靳月没说话,只瞧着附近这一带幽森森的,心里委实有些发怵。年纪轻轻的姑娘,在这深山老林里,不知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小心!”明珠惊呼。 靳月只觉得身子被快速扑倒,耳畔有什么东西呼啸而过,紧接着便是“咚咚咚”的三声响,三枚寒光利利的暗镖,扎在正前方的石缝里,连根没入。 可见,力道之狠。 “快躲起来!”靳月第一反应是冲里保和霜枝厉喝。 霜枝知道自己不会武功,有明珠护着少夫人必定无恙,但若是自己冲出去,只会添乱,当即推着里保躲在了树后,一双眼眸焦灼的环顾四周。 怎么回事? “走!”明珠挟起靳月,纵身闪到大树后面,脊背上惊出了涔涔冷汗。 差一点,委实差一点。 林子里光线不好,风又大,吹得树梢呼呼作响,所以谁都没意识到周围的危险,也是这暗镖离得近了,明珠才察觉,好在……明珠快了一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少夫人,伤着没有?”明珠低声问。 瞧着明珠煞白的脸,靳月轻轻摇头,转而探着头往外瞧。 不知那些暗镖是从哪个方向来的? 因着这边出了动静,不远处的衙役意识到不对,赶紧去找安康生和罗捕头报信。 明珠蹲下来,捡了几枚石头,锐利的眸,快速掠过周遭,却始终没发现任何异常,心里愈发有些慌乱,若是自身受损倒也罢了,可千万不能伤及少夫人。 谁知她一回头,正好瞧见靳月将耳朵贴在树干处,双眸微微眯起。 “少……” “嘘!”靳月闭着眼,食指搁在唇上,“在你的正前方,往左三寸,树上!” 明珠几乎没有犹豫,石子狠狠打出去。 瞬时一声闷哼,有暗影怦然从树上坠下,落地一个翻滚,冷剑当即出鞘,直扑而来。 “接着!”靳月解下佩剑。 捕头是有佩剑的,不过靳月用不着,只是挂在腰间,当个摆设,眼下正好给明珠用,毕竟赤手空拳对明刀明枪,太过吃亏了。 “是!”明珠拔剑出鞘,飞身迎敌。 剑出鞘的咣当声,让靳月的脑子里有了片刻的空白,她瞧了瞧自己的掌心,好似她也曾这样握过剑,这样拔过剑,持剑迎敌。 “少夫人?”霜枝猫着腰跑过来。 靳月回神,一把拽着霜枝,躲在了树后。 “伤着没有?”霜枝快速检查自家少夫人,好在只是衣服脏了,其他倒也没见损伤,“可把奴婢吓坏了!” “不止一个!”靳月环顾四周,“霜枝,你看着点周围。” 霜枝点头,“好!” 附耳在地,靳月整个人都趴在了地面上,眉心紧皱,下一刻,赫然睁开眼,快速从地上爬起来,连衣服上的脏秽都来不及掸落,当即冲着明珠大喊,“明珠小心,他们一共是五个人!” 明珠心惊。 背后忽然一凉,寒光掠过的刹那,明珠咬着牙别开头,剑刃擦着她的眉睫划过,差一点就劈开了她的脑袋,所幸少夫人提醒。 心里发寒,明珠纵身一跃,冷剑狠狠刺穿了一人咽喉。 只是,靳月这一喊,虽然救了明珠,却也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剩下的黑衣人,冷剑直逼靳月而来。 霜枝抓起地上的石头一通乱掷,慌得惊声乱叫,“少夫人快跑!” 靳月掉头就跑,从那些暗镖出现,她就知道这些人是冲着自己来的,只要她跑了,这些杀手就会跟着她跑,其他人便不会有危险。 然则明珠早就看出来少夫人的心思,纵身一跃便拦住了杀手的去路,手起剑落,又抹了一人脖子。 “在这儿!快!” 远处,是之前跑去报信的衙役,带了人回来。 罗捕头纵身一跃,快刀出鞘,找不到那可怜的姑娘,他原就憋了一口气,这会还有人敢杀衙门的人,他这捕头岂能善罢甘休。 二对三,再加上蜂拥而至的衙役们帮忙,局势很快逆转。 安康生快速跑到靳月跟前,瞧着她一身的脏秽,急忙问,“伤着没有?” “没有!”靳月摇头,伸手掸去身上的落叶和泥土,“不知道是什么人,突然出现在这里,刀刀致命,很是凶悍!” “敢动知府衙门的人,真是活腻了!”安康生黑着脸,想了想,又冲罗捕头道,“留活口!” “知道!”罗捕头的刀眼见着是要抹那人脖子了,腕上一抖,刀刃翻转,刀背狠狠拍在那人的背上,直接把人摁在了地上。 所剩两人,一人被明珠砍伤,一人被明珠生擒。 衙役们一拥而上,将活口左右扣住。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安康生上前,“谁派你们来的?” 被砍伤的杀手,已经陷入了昏迷之中,而清醒的两名杀手则直勾勾的盯着靳月,下一刻,忽的面色骤变。 “他们服毒!”靳月疾呼。 然,为时已晚。 黑血从二人的口中涌出,连哼都没哼一下,就已经毙命当场,可见这毒有多狠辣。 “把那人的齿缝毒抠出来,再把人带回去!”安康生瞧了罗捕头一眼。 “交给我!”罗捕头点头。 谁都没想到,会突然发生这种事,一时间都有些发怔,这些人是冲着那个小绣娘来的,还是冲着…… 安康正若有所思,转头望着靳月。  “找到了!” 远处,有衙役在高喊。 找到了? 是找到了小绣娘? 在一个山坑里,年轻的女子浑身泥泞,一动不动,身上覆着厚厚一层落叶,若不是被野狗刨开了一点,根本瞧不出来。 里保直摇头,“哎呦,这可怎么跟她母亲交代?” 阿银的尸体被抬出了山坑,身上没有一点伤痕,找不到一点致命伤,着实将安康生和罗捕头给惊着了,没有伤口……那人是怎么死的? “是摔下去?”罗捕头瞧着不深不浅的山坑,“可为何没有伤呢?” 摔下去,磕着头,或者碰着什么致命部位,也是有可能的。但是在尸体表面,没有半点痕迹可寻,瞧着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靳月慢慢的蹲下来,用帕子覆在女子的发髻处,轻轻的摁压着。 “你在干什么?”罗捕头想了想,“是不是刚才把你吓傻了?人都死了,你还给擦头发作甚?” “别吵!”安康生示意他闭嘴。 罗捕头讪讪的别开头,他倒要看看,这丫头能找出什么喇叭花来? 下一刻,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瞧着靳月咬着牙,将一根纤细的银针从阿银的头顶百汇处,一点点的拔出来。 “神了?”罗捕头不敢置信的望着靳月手中的银针,“你如何知道,她头上有东西?” “鼻腔里有脑液,自然是有问题的。”靳月喘口气,站起身来,瞧着手中的银针,“我爹是大夫,我成日跟这些银针打交道,没想到……救人的东西,竟然被用来杀人,真是可恶!” “这都是罪证!”安康生用干净的帕子接过递来的银针。 人找到了,可惜死了,白家的事儿,估计还没完,到底是什么人,到底想干什么? 房内。 苏立舟面黑如墨,“你说你们几个,怎么走哪儿都有事儿?真是阎王殿前的勾魂鬼,走哪儿都能碰见几个死人?” “照这么说,苏大人岂非成了阎王爷?”靳月笑道。 “不许嬉皮笑脸!”苏立舟一声叹,“锦囊的事情先搁着吧,把王家的案子搞定再说。你们去了这么久,那王家三个儿子,又来闹腾了,刑部来人了,责令三日破案!” “三日?”罗捕头惊呼,“破案又不是吃饭上茅房那么简单,三日……以为是母鸡下蛋呢?” 苏立舟揉着眉心,“本府也没想到,这案子刚发没多久,刑部竟然上了心,眼下只能靠你们多拼命了,本府最多去求个情,宽限两日!” “刑部这么着急?”安康生皱了皱眉头,“这跟以往……为何不太一样?纵然王家是宫中供奉,但也只是个商贾之家,按理说……” “不用按理了,若是都按照常理,尚大人就不会来找本府的麻烦了。”苏立舟打断他的话,别有深意的瞧着靳月,看上去似乎很是愁人。 三日? 出了房,罗捕头拉长着脸,“往日办事,也没见着限期,此番倒是活见鬼。出去一趟,拉回几具尸体不说,还来一招晴天霹雳,真是不容易。” 安康生一直没说话,仿佛是在想什么。 “少夫人,回家吗?”霜枝低声问。 靳月还没应声,安康生倒是先开了口,“靳捕头,你先回去吧!这事没那么简单,咱们暂时缓缓。” “行吧!”靳月点头。 出城一趟,眼下都已经午后了,先去打打牙祭再说。 天香楼里,好吃好喝好招待着。 明珠和霜枝则面面相觑,出了这么大的事,少夫人竟还吃得下? “你们怎么不吃?”靳月吃着红烧肉,不解的瞧着眼前二人,“是今儿的饭菜不合胃口?不至于啊,你们平素都喜欢吃的。” “少夫人。”霜枝上前,“您差点被人杀了,都不害怕吗?还敢在外头溜达?” 说起这个,靳月从怀里摸出,自石头缝里拔出来的暗镖,捻在指尖细细瞧着,“明珠,你在京都城这么久,可见过这东西?” 三枚暗镖一模一样,所以她带走了一枚。 那个受伤的杀手还处于昏迷之中,自然得不到有用的消息。 明珠毕恭毕敬的接过,“是最寻常不过的柳叶镖,瞧着没什么特别。那些人像是江湖人,武功路数很诡异,只是……江湖有江湖的规矩,要么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要么出自恩怨,否则不可滥杀。若被列为邪魔外道,是会捅出大乱子的。” 靳月点头,“他们摆明了,就是冲着我来的。我倒是不记得,得罪过谁,竟招来这般深仇大恨,非要置我于死地不可。招招致命,齿缝藏药。” “少夫人,还是小心为好!”霜枝满脸忧虑。 一次就够呛,要是再来一次,她觉得自己会被活生生吓死。 明珠将柳叶镖重新递回靳月的手里,“少夫人,霜枝说得对,这些人盯上您,怕不是一日两日。您之前不是说,感觉有人盯着您吗?保不齐就是他们。” 收了柳叶镖,靳月长长吐出一口气,“不是他们。” “何以见得?”明珠诧异。 “感觉不一样。”靳月喝口水,“不想了,反正没答案。” “少夫人?”霜枝撇撇嘴,默默的举起手,“奴婢还有个问题想问。”   靳月挑眉,瞧着她嫣然一笑,“是想问,三日之期到了,会不会把我也牵连进去?” 霜枝连连点头,“是!” “会!”靳月扬唇浅笑,“某些人在背后作梗,要的不就是这个结果吗?” 霜枝瞪大眼睛,“那您怎么办呢?” “凉拌!”靳月重新拿起筷子,“少废话,赶紧吃饭。” 霜枝无奈的摇摇头,少夫人的心怎么这样大呢?只是,谁会在背后作梗?能差动刑部,对知府衙门施压,难道是……    ………… 燕王府。 “小王爷!”程南行礼。 宋宴用软布擦拭着手中剑,微光中,剑锋锐利,烁烁其寒。听得动静,宋宴没有回头,只是盯着锐利的剑锋,目色沉冷,“如何?” “成!”程南压低了声音。 这事可不敢大声嚷嚷,若是让王爷知道,那还得了?! “傅九卿这个蠢货,以为入了公门,本王就拿靳月没办法了?呵,近水楼台先得月。”只听得咣当一声响,宋宴的手中剑,业已归鞘,“知府算个什么东西,凭他能拦得住本王?” “小王爷,若是被五少夫人知道……”程南有些犹豫,“怕是要怨怼您的!” “她现在就不怨怼本王了吗?”宋宴轻哼,将剑放回刀架上,拂袖朝外走,“如今她在知府衙门当差,事成了,本王就奖赏她,将她调入王府伺候。若是不成,也可以用降罪之名,束缚在燕王府内。” 所以,不管王家的案子破与不破,宋宴都是势在必得的,靳月都是在劫难逃。 “听说他们在城外遇伏。”程南皱了皱眉,“也不知是什么人,这么大胆,连府衙的人都敢杀。” 宋宴瞳仁骤缩,“伤着没有?” 程南摇摇头,“卑职不知。” “一帮废物!”宋宴咬着后槽牙,“马上去查清楚,到底是什么人做的,她有没有伤着?” “卑职已经让人去查了,很快就会有消息。”程南行礼,“只是,卑职担心,会不会是五少夫人,太像靳大人,所以被人误以为就是靳大人。您也知道,靳大人替王府办过不少事,难免会有些仇家,若是如此……怕是不容易查清楚。” 门外,顾若离缓步而入,“小王爷,若离觉得,不能查!” “为何?”宋宴黑着脸,“难道你要本王放任这些混账东西,去杀她吗?” 顾若离行了礼,“小王爷,您糊涂了?当初姐姐办的那些事,有些是王爷吩咐的,您现在去查,不怕查出以前那些事儿,然后查到王爷头上吗?” 宋宴心神一震,面色骤变。 “小王爷,不能查!”顾若离轻叹,“若您真的不放心姐姐,若离倒是有个法子可以一试!”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80章 爬窗户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对于顾若离的提议,程南的眼中掠过一闪即逝的不耐。 若说此前,顾侧妃还算是一心为了小王爷,但是现在靳统领又出现了,尽管真假难辨,可他不相信顾侧妃一点旁的心思都没有。 既然掺杂了别的东西,那她的一言一行自然不似以前纯粹,鬼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 “暂时把姐姐保护起来吧!”顾若离近前,轻声说,“以王府失窃为名,让知府衙门的人细查,王家的案子已经让知府大人头疼至极,若是再摊上王府的事,想必知府大人知道轻重。” 程南皱了皱眉,当即抬头去看自家小王爷。 “这种馊主意,亏你想得出来。”宋宴干笑两声,“王府失窃,让人来查,你是嫌这几日王府丢脸丢得,还不够大是吗?” “是若离思虑不周,请小王爷恕罪!”顾若离慌忙行礼,娇弱之态,让人舍不得责难。 宋宴凝眉,“罢了,你也是好意,此事到此为止。” “谢小王爷!”顾若离依旧垂着头。 以前,宋宴觉得这才是女子该有之态,温婉柔弱,需要他人保护,仿佛一颦一笑都充满着令人向往的甜美,可现在,他忽然觉得厌烦了,关键时候一点用都没有。 望着宋宴拂袖而去的背影,琥珀急忙上前,“主子,连郡主都被带进宫中教养,您现在提起王府失窃,岂非去触小王爷的逆鳞?” 顾若离笑靥温柔,“是吗?” 逆鳞这东西,你只要能看到,那就不算是逆鳞,搁在心里头的逆鳞,才真的要命! “是啊!”琥珀不是太明白,主子到底在想什么,“郡主之事,已经让王爷颜面尽失,若是王府里再出点变故,只怕更了不得。” “小王爷的脾气,你越不让他做,他越会去做,有些东西他嘴上说着不喜欢不要,可实际上呢……”顾若离话语平淡,眼中却涌起无边的寒意。 就像当年,她越是不喜欢他,他便越要往她跟前凑,对靳月熟视无睹,甚至不惜牺牲靳月。失去之后,宋宴后知后觉,可惜……错过了,便很难再有机会。 顾若离,深知此道。 “主子,您是在提醒小王爷?”琥珀总算想明白了。 人有时候自负甚高,所以不会往低贱处想,但经人提醒过后,心里的执念会唆使人反复的去惦念,终有一日,你最不屑的事,会变成你急于付诸实践的手段。 “这大概,就是执念!”顾若离微微扬起头,瞧着极好的天色。 宋宴越走越慢,终是在花园里停下,想了想,转身走进了亭子里,那个吃花生的女子,曾经就坐在这里。 “小王爷!”程南没耐住,“卑职觉得顾侧妃所言,太过儿戏,不该轻信。” “本王当然知道,妇人之见,能作什么数?不过她倒提醒了本王,既然没办法派出人去,那就把她找过来。”宋宴把玩着桌案上的杯盏,“程南,本王现在想吃花生,会不会太晚了?” 程南没反应过来,“小王爷想吃花生,什么时候都不晚。” 宋宴苦笑,不晚…… 脑子一顿,程南这才明白过来,小王爷说的不是真正的“吃”花生,他只是想要,吃花生的那个女子!可是话都说出去了,程南也不好再解释什么。 “今年的赏菊大会在哪置办?”宋宴忽然问。 程南愣了半晌,“卑职不知,不过……管家应该知道。” 这种小女儿家的心思,他一个大男人哪里会晓得,往年也没见着小王爷关心过,所以程南并未留心。 赏菊大会分两种,一种是宫宴,一种是老百姓自个倒腾的,算是给京都城内添点喜庆。 宫里,多半是太后娘娘操持,让后妃和一些命妇找个由头热闹。 去年是颖妃帮着太后置办的,今年应该轮到玉妃娘娘,也就是顾侧妃的姐姐搭把手。毕竟皇帝没有立后,后宫有位有份的,就这么两位。 宋宴盘算着,傅家是商贾,自然入不得皇宫,不过城中商贾置办的赏菊大会,傅家必定在相邀之列。 “去打听一下。”宋宴敛眸。 程南犹豫,想规劝两句,又怕小王爷生气,只得行礼应声,打听……就打听呗! ………… 天香楼门口。 靳月没想到,傅九卿的马车竟然停在后巷,似乎是在刻意等她。 “少夫人,请!”君山行礼。 “你们今儿是特意来这儿接我的?”靳月不解。 哪有这么巧的事儿,他这两日不是很忙吗? 君山笑了笑,“您上去吧!” 可不是特意嘛,听闻少夫人出城,公子放下手头的伙计,跟账房交代了一声便走了,特意去了一趟府衙,说是回家去了。 公子掐算着这个时辰,少夫人定是嘴馋,八成去天香楼了,马车便停在了天香楼的后巷一盏茶的时间,才等到少夫人下楼。 修长的指尖扶着车门,光亮从外头落进马车,紧接着便是那张熟悉的笑脸出现在车门口,俄而是整个人都钻了进来,裹挟着她身上独有的气息,以最快的速度,与周围的空气混在一处,涌入他的鼻间。 心里稍稍安定,傅九卿放下手中的账簿,瞧着某人快速坐在了软榻上。 大概是注意到了他的微恙,靳月又默默的站了起来,挨着他坐下,尽量靠他近一些,低声笑问,“你这是故意在等我?” “顺路。”傅九卿低咳两声,面色微白。 许是这两日累着,他的气色瞧着不太好。 “哦!”靳月点点头,顺路便顺路罢。 想遇见的人,走哪都顺路。 想陪伴的人,随时有时间。 车上,傅九卿一直没说话,随手翻着账簿,偶尔压一压眉心,瞧着有些棘手。 靳月看不懂那些东西,自然也帮不上忙,尽量保持安静,免得打扰到他。 到了傅府,她仍是第一个跳下马车的。 进屋之后,霜枝和明珠极为默契的留在了外头,君山轻轻的合上房门。 “今儿出城了?”君山问。 霜枝和明珠点头,“还遇见了危险,有人要杀少夫人!” 君山做了个禁声的动作,领着二人靠边站,“可看清楚路数?” 这话是冲着明珠说的。 明珠摇头,“我没瞧明白,他们惯用柳叶镖,出手阴狠毒辣,如果不是豢养的死士,就该是江湖上的刀子。” 所谓刀子,就是专门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一帮人。 “若是刀子,怎么敢对朝廷的人下手?”君山摇头。 刀子接活是有规矩的,朝廷、官衙之人,王公贵族,以及老弱妇孺者,诸如此类,不杀!少夫人与府衙的人出行,穿的是公服,傻子也知道这是个硬茬,怎么还敢下手? “这也是我没明白的地方!”明珠面色沉凝,“公子知道了?” “公子去过府衙了。”君山没有正面回答,“在少夫人面前,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不需要我再提醒你吧?” 明珠颔首。 明白! 屋内。 傅九卿依旧坐在窗边,靳月缓步上前。 方才在车内没瞧清楚,如今倒是看得分明,傅九卿的脸色委实不太好。 他原就肤色白皙,如今还夹杂着些许苍白之色,往窗前这么一坐,整个人都呈现出如玉般的剔透莹润,面上没有半分血色。 靳月坐在他对面,皱着眉瞧他,“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傅九卿抬眼瞧她,黑漆漆的瞳仁里,倒映着她略显担虑的面孔,他勾唇,低声道,“过来!” 朱唇微抿,靳月起身走到他面前。 傅九卿握住她的手,他的掌心一如既往的寒凉,初初相触之时,靳月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抖了个激灵,但是习惯了之后,又会觉得特别舒服。 他的掌心虽然凉,却很软亦很光滑细腻,能完全裹住她的手,微凉的指腹把玩似的,摩挲着她温热的手背。 “伤着没有?”他问。 靳月之前还在想着,该怎么跟他开口,生怕一开口,他以后便是连出门都不许了。可现在傅九卿自己开了口,似乎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她的紧张与踌躇。 “没有,明珠护得紧,我一点事儿都没有!”靳月如实回答。 这个时候还不忘给明珠请功,是怕他又责罚明珠吧! 傅九卿伸手,冰凉的指腹轻轻掠过她的眉心,“该说什么就说什么,我有说过,不让你去府衙吗?” 心下一怔,靳月眨了眨眼,这人委实是狐狸成精吧,竟然都猜到她在想什么。咬了咬唇,靳月将柳叶镖搁在桌案上,“是你说的,不会把我关起来,不许反悔。” 傅九卿示意她坐在自己身边,伸手将柳叶镖捻起,寒光利利的刃口,落在他幽邃的瞳仁中,愈显阴戾无温。幽冷之气,在室内弥漫,仿佛窗外漏进来的光,都变得惨白暗淡。 靳月有些慌,生怕傅九卿反悔,当即去夺他手中的柳叶镖。然则下一刻,他眸色陡戾,惊得她骇然缩手,如同犯了大错一般,大气不敢出。 “你别反悔。”她声若蚊蝇。 极是漂亮的桃花眼,掠过凛冽寒光,犹似刃口锋利。 傅九卿闭了闭眼,将她的掌心摊开,柳叶镖完好无损的落回她的掌心里。 “是你的,谁都拿不走。” 靳月盯着他,总觉得这话别有深意,可又琢磨不出其他的味儿来,愣愣的捏紧了手中的柳叶镖。 “镖行那里就不用去了,明儿会有人来找你,你在天香楼等着就去,江湖人聚集的地方,少掺合。”傅九卿似乎早就料到,他们会去查之前,王家米粮被劫的事情。 靳月乖顺的给他倒了杯水,巴巴的瞅着她。 傅九卿睨了她一眼,有时候想想,她有求于自己的时候,那副认真而又谨慎的表情,愈发让人生出几分邪祟,想要狠狠的欺负一顿。 事实上,他也是这么做的。 修长的指尖,轻轻捏着她的面颊,温热的软肉,合着她不悦的小表情,让他心里的阴郁渐扫,面上的神色自然跟着缓和,“傅家跟千里镖行有生意往来,算是大户,你想问什么,他们都会照实说。” 哪敢不说实话,不怕他拆了他们的骨头?! 靳月吃痛,可又不敢掰开他,只能快速握住他的手,尽量让他别用力、别乱动,“还有吗?” “还有……”狐狸将猎物拽到跟前,邪魅无双的眸,漾开潋滟波光,温热的呼吸喷薄在她的面上。他微微侧脸,微凉的唇,沁沁凉凉的,就跟雪花似的,在她唇上掠过,“喜欢菊花吗?” 羽睫骤然扬起,靳月仲怔,话题转换得太快,一时半会的,她委实没反应过来。 狐狸的掌心,落在了她的后颈。 靳月猛地回过神来,当即摇头,“不喜欢!” “喜欢兰草?”他低声问。 他凑得太紧,靳月觉得自己快窒息了,但还是低低的“嗯”了一声。 勾唇,松手,傅九卿放了她。 靳月如获开释,耳朵红红的松了口气,这人就不能好好说话?靠得这么近,让她这一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险些喘不上气来。 “月儿?”他开口。 靳月当即坐直了身子,“何、何事?” “想不想进山?”傅九卿掩唇轻咳。 靳月下意识的伸手,替他捋着脊背。 四下忽然安静得落针可闻,靳月手上一顿,瞧着傅九卿慢慢转过来的侧颜,墨色的眼瞳中,带着勾魂的流光,锐利的唇角渐渐挽起迷人的弧度,似笑非笑,却足以让人心猿意马,遐想翻飞。 靳月快速缩手,却被傅九卿擒住了手腕。 可见,她也……不是完全没心没肺的。 “知道你不喜欢被人碰,我不碰就是。”靳月咬了咬唇。 傅九卿不知是被她气着了,还是真的不舒服,登时又开始咳嗽,原就苍白的脸上,泛起些许异样的潮红。 “你莫着急!”靳月赶紧递水,“喝口水,你慢点,不就是进山吗?我陪着你去便是。” 傅九卿喝口水,缓了许久才平息下来,只是瞧着很是虚弱。许是咳得太厉害,以至于眸中凝了一层薄雾,看她的眼神透着难以言说的迷离。 靳月眨了眨眼,那种感觉又、又来了…… “陪我睡会。”他闭了闭眼睛,慢慢的站起身。 瞧着他好似有些摇摇欲坠,靳月忙不迭搀住他,什么柳叶镖,什么镖行,什么案子,全都抛在了脑后,赶紧搀着傅九卿到床榻上休息。 “我叫君山进来吧!”靳月轻声道。 傅九卿拽着她的手不放,“躺下!” 口吻,不容置喙。 看在他是病人的份上,靳月乖乖的躺在他身边。 傅九卿像是真的累极了,躺下之时,连呼吸都变得沉重。 他平躺在她身边,紧握着她的手,她翻过身侧躺着看他。 视线从他光洁的额婉转延伸到漂亮的鼻尖,然后是那两片薄唇。他不笑的时候,唇线紧抿,唇角锐利,看上去格外的不近人情,颇有一番生人勿近之姿。 靳月的目光,终是落在他那微凸的喉结上,有那么一瞬,她真的想伸手去摸一摸。 默默的躺平,靳月生生咽了口口水,颇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可傅九卿那张沾着微光的精致侧颜,却牢牢的烙印在她的脑海里,始终挥之不去。 她想,自己是不是病了? 傅九卿好似真的睡着了,靳月小心的伸出一根手指,一点点的拨开他的束缚,想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可他握得生紧,她既不敢扰他安睡,又想离开,动作必须极轻。 拨开他最后一根手指的时候,靳月用了点巧劲,可她是半坐在床上,瞬时身形不稳,侧身朝他压去。 说时迟那时快,靳月双臂张开,两手抵在了他的面颊两侧,青丝随风滑落,她忙不迭伸手去挡,否则发丝甩在傅九卿脸上,必定会惊醒他。 早知道,挡了会让自己的重心更不稳,靳月宁可听之任之。 现下,晚了! 唇瓣相依,冷热相灼。 靳月猛地瞪大眼睛,终于坐直了身子,当即捂住了自己的嘴,整颗心都快蹦出嗓子眼,连呼吸都变了。掀开被子,跳下床榻,某人逃似的跑出了屋子。 趿拉着的鞋子,在门槛处绊了一下,登时掉了一只,靳月呼吸一窒,回头便趴在了门槛处,赶紧提溜起来,关上了房门。 一转身,眼前黑压压的一片暗影。 “少夫人,您怎么了?”霜枝不解的问。 靳月拎着鞋,“掉了!” “少夫人?”君山无奈的行礼,“您没事吧?” 靳月赶紧穿好鞋子站起,“没事没事,跑太着急了!” “少夫人跑什么呢?”霜枝蹲下来,轻轻拍去靳月裙摆处的灰尘,“公子生气了?” 靳月摇头,面颊微红,耳根子也是发烫,好似做贼被抓包似的,神色颇为尴尬,“君山,你守着他,我先、先出去溜一圈。” “少夫人,公子今儿不太舒服,您别走远。”君山低声道。 这话是什么意思,靳月心里明白,不过她也没打算走远,傅九卿看上去委实不太好,不知道是不是操心过度的缘故。 “我就在后花园里逛一逛,若是他醒了,你再派人来知会我一声。”靳月叮嘱。 君山颔首,“是!” “少夫人,您真的没事吗?”霜枝边走边问,“您的脸很红。” 靳月捂着脸,“屋子里太热,熏、熏的。” “哦!”霜枝点头,与明珠交换了一记眼神,各自偷笑着。 后花园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如今天气愈发凉了,这一块便愈发萧条起来,墙根边上的老梧桐,树梢只稀稀落落的挂着几片残叶,发黄的枯叶铺了厚厚一层。 亭子外头,多了一排兰草,不是太名贵,是最寻常可见又好养的品种。 看上去,像极了靳月此前养过的那些。  “定然是公子特意找来的。”霜枝笑着打开桌上的铁盒子,指尖轻轻捏了一把,花生壳“咯嘣”脆响,可见保存得极好,并未受潮,“公子待少夫人真真是极好的。” 靳月坐定,瞧一眼亭子角落里搁着的炉子,不由的唇角微扬,眸中流光清浅。 明珠和霜枝暖了炉子开始烧水煮茶,秋日的午后倒也安逸,靳月靠在栏杆处,被暖风吹得有些飘飘忽忽,直打瞌睡。 “少夫人,可莫要靠在这里睡,您若是累了咱们就回去,免得吃了风会……”霜枝这话还没说完,不远处便传来了哭声。 靳月一下子来了劲头,当即站起身来观望。 却见着有婢女急急忙忙的跑来,嘴里似乎就喊着“五少夫人”这几个字。 “好像是玲珑。”霜枝皱了皱眉,“对,是她。” 靳月记得,玲珑是李芝兰的贴身婢女,心下有些狐疑,这般大惊失色的,是出了何事?李芝兰那性子温和,饶是天塌了也不知道站起来,应该不会惹什么麻烦才是。 然则,她终是忘了。 有句话叫做,人不找事事找人。 玲珑扑通一声跪在靳月跟前,哭得那叫一个伤心,“五少夫人,五少夫人,您救救我家主子吧,奴婢不知道还有谁敢帮忙,只能来求您了!奴婢进不了上宜院,只能在这里等着您,五少夫人,您行行好,您行行好……主子快不行了!” “起来!”靳月忙道。 明珠快速将人搀起,“少夫人面前,把话说清楚!”   玲珑哭哭啼啼,“少夫人,昨儿个三公子吃醉了酒,回来就、就闹腾,我家主子劝了两句,便被公子打翻在地,额头磕在了凳子上。三公子还把我家主子关在了暗房内,不许任何人靠近。原以为没什么大碍,谁知道这一觉睡得……奴婢在外头喊了很久,主子在屋内一点反应都没有!” 虽然这“不行了”委实有些夸张,但磕着头,确实不能大意。 “走,我随你去看看!”靳月抬步就走。 李芝兰人美性子好,靳月瞧着也顺眼,就冲着这一点,她得去看看。 “少夫人!”霜枝悄悄的拽着靳月的衣角,挤眉弄眼的,示意她不要去。 “为何?”靳月低声问,放缓了脚步。 “此前那个二公子,二姨娘,您都忘了?”霜枝深吸一口气,摸了摸自个的下巴,让靳月好好想想,她当初是怎么卸了人家二公子的下巴,现在再去管三公子的事儿,柳姨娘还不得捅到老爷那儿?! 现在还是老爷当家,老爷没松口交接,谁敢做傅家的主?虽然上宜院最具威势,可也只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是少夫人去了微兰院…… “少夫人!”玲珑又跪了下来,赶紧给靳月磕头,“奴婢知道,这不合规矩,各房有各房的规矩,可是……可是谁都不管,奴婢去求柳姨娘,她根本不见奴婢,奴婢实在是没办法了!” “老爷呢?”霜枝忙问,“你可以去求老爷!” “老爷一大早就出去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玲珑泣不成声,“五少夫人,我家主子说过,您心眼好,别人不敢管的事儿,只有您敢管,都已经隔了一夜了,奴婢不知道主子还能撑多久,里面真的一点声都没有,那些人挡在外头,根本不让奴婢进去……” 说到动情处,玲珑嚎啕大哭,“少夫人……五少夫人,奴婢给您磕头,求您了!求您了!” 靳月抬步就走,“前面领路。” 傅家一个个凉薄,不代表她也得同流合污。 倒不是因为玲珑的恭维,她只是觉得,自己既然做了捕头,多少得有点秉持公义的觉悟,如果一个大活人在自己面前出事,她都能熟视无睹,那还查什么案子,抓什么凶手! 玲珑感激的在前面领路,袖子不断的擦眼泪,到了微兰院的时候,院子里的人都吓了一跳,一个个都停下手中的活计看过来,皆是面面相觑之态。 “五少夫人,就在前面!”玲珑脚步匆匆。 靳月跟得紧,明珠和霜枝更是寸步不敢离。 暗房是每个院都有的,专门用来惩罚奴婢的地方,里面是什么模样,靳月不知道,也没去过,但是明珠心里清楚,那地方黑森森的,寻常人进去尚且吓出病来,何况是娇弱的主子。 “五少夫人!” 自从上次靳月打了傅云杰一顿,傅老爷连责罚都不曾有,傅家的奴才们都对这位五少夫人,很是惧怕,轻易不敢得罪。 可这是微兰院,不是上宜院,靳月没有理由擅闯。 家仆拦住靳月,一如之前拦住玲珑一般,不留半分情面。 “三公子吩咐过,不许任何人擅闯暗房,请五少夫人不要为难咱们!”底下人说得客气,拦在门口不让进。 霜枝有些犹豫,“少夫人,您现在闯进去,他们也会受罚的!” “是!”底下人连连点头,“公子说了,任何人不许进门。” “你家公子说,不许进门?”靳月问,“三公子的原话?” 这话问得…… 想了想,众人郑重其事的点头,“是,原话!” 成! 靳月往后退两步。 玲珑又哭了,“五少夫人,您不能不管……主子?主子!主子您吭个声啊!主子!” 外头动静这么大,屋内不可能听不到,毕竟玲珑的哭声……搁在靳月的耳畔,那叫一个尖锐刺耳,真真算得上魔音绕耳。 “明珠,爬窗!”靳月冲着明珠使了个眼色。 明珠先是一愣,俄而反应过来,当即朝着侧窗走去。 底下人心惊,“五少夫人……” “哎哎哎,你们自己说的,三公子说的是不许进门,可没说不许爬窗户!”霜枝拦在跟前,“咱这么多双耳朵可都听得真真的,除非你们瞎编乱造,假称是三公子下的令!” “我们可没有胡编乱造,真的是三公子……”可这话说着,怎么好像有点变了味,三公子,的确没说过……不许爬窗户?! 靳月冲着霜枝递了个颜色,霜枝继续打着马虎眼,“喏,你们自己也都承认了!男人大丈夫,说过的话就该作数,如若不然,是要天打五雷轰的。” “哎,霜枝姑娘,你这话说得可不中听,我们怎么就天打五雷轰了?” 霜枝两手一叉腰,“坏事干多了,连老天爷都瞧不过去了,回头一个冬雷震震,滚死你们!” 靳月默默的侧过身,由着霜枝跟着一帮人糊弄嘴皮子,悄然走到了窗前站着。昏暗中,好似有人影浮动,紧接着是明珠将李芝兰抱到了窗口。 “少夫人,您让开点!”明珠低语。 靳月让开身。 明珠抱着昏迷不醒的李芝兰跳出窗户,稳稳落地。 “三嫂?三嫂?”靳月连喊了两声,李芝兰都没有要睁眼的意思,“霜枝,去请大夫,玲珑,带三嫂回房,快!!” “是!” “是!” 一帮奴才面面相觑,这到底是微兰院还是上宜院?怎么瞧着,像是五少夫人在当家? 明珠将李芝兰放在床榻上,靳月坐在床前搭脉,眉心越发皱紧,脸色不是太好,再验看李芝兰额头上的伤,淤血凝重,耽误了一晚上,情况委实不太好。 “五少夫人,我家主子不会有事吧?”玲珑端来热水,眼睛肿得像核桃。 靳月没回声,这种情况……她学艺不精,无能为力。 好在霜枝动作快,大夫快速进了门,靳月让开了身,方便大夫为李芝兰诊治。 大夫的脸色与靳月差不多,算是难看到了极点,“再晚一步,怕是回天乏术!伤势严重,眼下得取针放血,否则脑部淤血不除,怕是……” 话到了这儿,该点到为止。 “只是……”大夫有些犹豫,“有一定的危险!” “少夫人!”霜枝摇摇头。 这事,靳月也没办法。 可是,要眼睁睁看着李芝兰死吗? 靳月咬咬牙,“要不……” 外头忽然响起尖酸刻薄之音,“哟,我当是什么事,原来又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81章 鸡飞狗跳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听得那尖酸刻薄之音,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谁来了。 靳月压了压眉心,用眼角余光瞥了霜枝一眼。 霜枝默默的往后退了两步,然后冲着明珠使个眼色,明珠几不可见的点了头。如此,霜枝趁着众人喧闹之际,随着端水出门的丫鬟一起,快速窜出了房门。 这是微兰院,不管闹出事,都是少夫人不占理儿。 安全第一、安全第一,搬救兵! 赵福慧进了门,身后跟着一帮的奴才,瞧着气势汹汹的,“上宜院的手,伸得可够长,都伸到微兰院来了,打量着整个傅家都是你五少夫人做主了,是吗?” “二嫂这话的意思是,我应该搬个小板凳,吃吃花生喝喝茶,等着三嫂咽气?”靳月缓步走到桌案前坐下,煞有其事的望着她。 赵福慧一愣,这话怎么答?瞧一眼床榻上气息奄奄的,面如死灰的李芝兰,赵福慧咬着后槽牙,“那也是微兰院的事情,就算要帮衬,也是我来帮衬,与你可没什么关系。” “来来来,你来你来,我又没跟你抢。”靳月指了指床榻上,“大夫,您把方才的话再对二少夫人重复一遍,照实说就成,现在她做主,出了什么事也都找她。” 赵福慧愕然,这死丫头不是该逞强一下?怎么这么快就松口?! 大夫倒也乖觉,赶紧把之前的话,一五一十,一字不漏的,全部复述一遍,临了又焦灼的问,“二少夫人,这针到底下还是不下,您若是再耽误下去,三少夫人怕是要出大事了!” “我……”赵福慧就像是卡带一般,不知道该说什么。 “什么你啊我的,二哥和三哥乃是至亲手足,你身为二嫂,你不做主谁做主!传到了爹那里,爹还以为你连这点独当一面的魄力都没有!”靳月语重心长的说,“二嫂,我看好你!” 赵福慧有种“黄泥落进裤裆里”的感觉,不是屎也是屎! “到底下不下针?”大夫已经捏好了银针。 赵福慧张了张嘴,“我……” 瞧着赵福慧那股子吃瘪的模样,明珠都觉得可笑。 靳月早就看出来了,赵福慧也就会吓唬吓唬人,真到了要紧关头,就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早前她揍了傅云杰一顿,所以这赵福慧心里憋着一口气,一心要找上宜院的麻烦,奈何……靳月是个硬茬! “三嫂的命可就在你手里了,要是出什么事,你没办法跟二哥和三哥交代,更没办法同柳姨娘和老爷交代,哎呦,这责任可就大了去了!”靳月直拍大腿,“可怎么好哦!” 明珠端上一杯水,“少夫人,喝水!” 靳月报之一笑,接过杯盏慢慢喝着,可她这一番话,吓得赵福慧脸都白了,这么严重……这么大的责任?她不敢担。 “到底下不下针?”大夫又问。 赵福慧慌乱的走到靳月身边,“问她!” “这是微兰院,不是上宜院,问我有什么用。二哥三哥与我家相公又不是一个娘生的,我看看热闹也就算了,做主……省省吧,回头爹问起来,还以为傅家是我这五少夫人做主呢!”靳月将她方才的话,原原本本的还给她。 赵福慧如同吃了死苍蝇般恶心,打脸的滋味,真是太难受了。 “下!”赵福慧有气无力,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直勾勾的盯着床榻。这李芝兰要是有什么事,免不得要赖在她身上,要不…… “哎呦二嫂,你这是去哪啊?”靳月眼疾手快,一把拽住想溜走的赵福慧,“三嫂还没醒,你急什么?” 明珠不声不响的站在了门口,言外之意,何其明显。 “你放手,你干什么?我是你二嫂,你懂不懂得尊重人?”赵福慧气急败坏。 小贱蹄子心思太沉,她得先走为上。 谁知…… “哎呦呦,疼……疼……”赵福慧疼得脸色全变了。 靳月抓住她的手腕,力道有些沉,再重一些,还真的能把赵福慧的腕骨折了,“二嫂,三嫂为人敦厚,若是她知道是你救了她,一定会好好感激你的,你现在走了,算什么事儿呢?坐吧!” “坐,坐,坐,我坐!”赵福慧眼眶发红。 见她落座,靳月才淡淡然的松手,“二嫂也知道的,我是乡野女子,脾气不太好,您多见谅。” 这哪里是见谅不见谅的问题,对赵福慧而言,简直是见鬼! 明珠如释重负的松口气,原是担心李芝兰出事,府里的人会怪罪到自家少夫人的身上,可瞧着少夫人那不慌不忙的样子,她便觉得,少夫人对李芝兰的伤势,定是心中有数,所以才敢拖着赵福慧。 靳月喝着水,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偶尔瞧一眼坐立不安的赵福慧,心里就更痛快了。 大夫刚拔出针,这会还没喘口气,就听得外头又闹开了。 还能是谁,自然是傅云杰带着柳姨娘来了。 傅云骁这会,还不知道在哪个温柔乡里酣睡,又哪里会在乎,自家夫人险些见了阎王爷。 “到底怎么回事?”柳姨娘气急败坏的进门。 傅云杰一来,赵福慧就好似见到了救星,当即起身,站在了自家相公身边。 眼前这一家子的同仇敌忾之态,倒让靳月生出几分,单枪匹马闯敌营的错觉。 “靳月!”柳姨娘直冲靳月而来,那副哀怨之态,瞧着好像是被欺负得狠了,“求求你,放过我们行不行?此前老二已经被你打成了重伤,现在有事老三的媳妇,你能不能别再伤害他们了?” 瞧这话说的。 靳月睨一眼,傅云杰夫妇脸上的得意之色。原本自己是好心,可到了柳姨娘嘴里,却成了她伤人?呵,这颠倒黑白的本事,简直登峰造极。 “柳姨娘,我觉得您这人有一点特别好!”相处久了,彼此是什么人,靳月心知肚明。 刚入府时,不熟悉周遭,所以靳月有些谨慎小心,生怕行差踏错,可现在……大概是傅九卿给的底气,她浑身是胆。 柳姨娘显然被她的话问懵了,“哪一点?” “特别能睁眼说瞎话!” 这话一出口,傅云杰噗嗤笑出声来,柳姨娘一转头,他当即黑了脸,指着靳月佯装怒斥,“你胡言乱语什么呢?你爹没教你该如何尊敬长辈吗?”  “二哥好霸气,要不请我爹来给三嫂瞧瞧?看看是什么时候被打的,又是因何伤成这样?若是还不行,我可以去请知府苏大人,请罗捕头来一趟,也把这事查个一清二楚。我大周律法,若是污蔑他人,罪证确凿,似乎是要打板子的!”靳月勾唇,邪邪的笑着。  傅云杰觉得,她这副死样子,跟傅九卿如出一辙,一样的让人讨厌,让人恨得咬牙切齿! 一听说打板子,柳姨娘当即收起那副哀怨之色,她绝对相信,这死丫头说到一定能做到。生了几分忌惮,柳姨娘不再多说,掉头朝着床榻走去,“大夫,如何?” “好好养着,暂时没事了!”大夫收了银针,语气有些不耐。 对于人家的家务事,大夫自然不屑参与,不过瞧着柳姨娘对五少夫人的态度,大夫心里亦是不太痛快的。谁都瞧得出来,五少夫人是真的要救人,而其他人完全是瞎折腾。 “是磕着了?”柳姨娘低声问。 大夫轻哼,“再撞得厉害一些,可以当场毙命!” 闻言,柳姨娘眉心一皱,打眼望着躺在床榻上的李芝兰。 对于这个光长皮相不长心眼的儿媳妇,柳姨娘打心眼里不满意,瞧着弱不禁风,什么用处都没有。而且嫁入傅家这么久,连个蛋都没下一个。 更关键的是,李家那些烂摊子…… 早知道,就不该挑这么个儿媳妇,净给自己添堵! “你跑到微兰院里耀武扬威,是仗着老五给你的胆子?”傅云杰冷眼睨着靳月,舌扫过后槽牙,他可没忘记,当初那一巴掌,卸了他的下巴。 “不。”靳月摇头,“我仗的是知府大人给的胆子!公门中人,岂能见死不救?” 傅云杰咬着牙,竟一时间答不上话来,想了想,他忽然转手。 一巴掌过去,玲珑毫无预兆的被扇倒在地,面上顿时红肿起来,唇角快速溢出鲜血。小丫头捂着脸,耳朵里嗡嗡作响,却如同她家主子一般,柔弱得不敢反抗,只能爬起来跪在地上磕头,“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靳月想上前,却被明珠拦了一下。 救人是无可厚非的,可主子教训奴才,也是天经地义。 何况这是微兰院的奴才,靳月无权插手。 赵福慧冷笑,“流苏,给我掌嘴!身为微兰院的奴才,竟然吃里扒外,简直是该死!” “是!”流苏捋着袖子上前。 就当着靳月的面,狠狠的掌掴玲珑。 那清脆的巴掌声,声声刺耳,就跟打在靳月脸上似的,面上的笑意早已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有袖中紧握的双拳。 不得不承认,有些东西是她无力改变的。 玲珑的唇角不断有血溢出,连同鼻血混合在一处,满脸都是殷红之色。 “住手!”靳月甩开明珠,当即握住了流苏举起的手,“够了!” “这是微兰院的事情!”赵福慧冷笑。 有傅云杰在,她自然什么都不怕。 “你也不是微兰院的人吧?”靳月咬着牙,“按照傅家的规矩,你没资格处置微兰院的奴才!饶是柳姨娘,大概也得先问过三哥或者三嫂。二嫂这么急着做微兰院的主,莫非是想做整个傅家的主了?要不要在我脸上,也来两巴掌?” 语罢,靳月狠狠甩开流苏的手,一把将玲珑从地上拽起来,“去伺候三嫂。” “你敢!”赵福慧冷喝。 “这是三嫂的陪嫁丫鬟,二嫂都敢这样打骂,果然是没拿三嫂当自家人呢!”靳月冷嘲热讽,“之前还说要尊敬长辈,这会就当着长辈的面,对自己弟媳妇的陪嫁丫鬟,大打出手,真是孝顺得很!弄得这般家宅不宁,也不知道是谁惯的?这般无法无天!” 赵福慧哑然失语,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靳月!”傅云杰喊出她名字的时候,那股子狠戾意味,不言而喻,“傅家的家规,你难道没背熟吗?你二嫂终究是你二嫂,你入了傅家,就这般肆无忌惮,伤了我也就罢了,如今还伤了老三的媳妇,对我的夫人亦是大呼小叫,连我母亲都不予以尊重,哼……” 他那一声哼,带着清晰的凛冽意味,“你这是要翻天呢!” “来人,把她给我抓起来,家法处置!”傅云杰一声喊,赵福慧便笑着走到了柳姨娘身边。 一家子联合起来,对付靳月一个。  明珠挡在跟前,“少夫人救了……” “救个屁!人家夫妻吵架,要你插什么手?”傅云杰啐一口,“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还在这里扯什么大道理,欺负我母亲,欺负我夫人,就算老五今儿来了,我也得请爹评个理!” 傅家的规矩,各院管各院的事。 二公子和三公子是同母所生,自然是一家亲。 所以傅云杰一声喊,外头的护院和家仆便都冲了进来,战战兢兢的道一句,“五少夫人,得罪了!” “少夫人,先走!”明珠当即冲上前。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靳月转身就跑,毫不犹豫的跳了窗户。 那一瞬,傅云杰也是愣的,待回过神,所有人都开始往外跑,自然是去追靳月,连带着傅云杰也跟着跑了出去。 场面一度变得极为滑稽,原本安静如斯的微兰院,被闹得人仰马翻,鸡飞狗跳。 嘶喊声,打砸声,不绝于耳。  明珠一脚踹开冲上前的护院,到底是傅家的奴才,明珠算是脚下留情。 靳月也没客气,反手便捏住了来人的棍子,旋身便是反手一耳光,直打得那人扑倒在旁。然则还不等她再动手,腕上骤然被人捏住,俄而是一股蛮力扣住了她的脖颈。 傅云杰握住靳月的手腕,另一手狠狠勒住她的脖颈,“倒是挺能耐!” 窒息的感觉骤然袭来,靳月下意识的踮起脚尖,伸手去掰开傅云杰的胳膊。 “真泼辣。”他伏在她耳畔低语。 一咬牙,靳月狠狠一脚踩下去,用脚后跟,用力跺在傅云杰的脚背上。 刹那间,杀猪般的嚎叫声,惊得屋顶上的鸽子呼啦啦齐飞。 搁在脖颈上的力道一松,靳月扣住他的胳膊,瞬时一个漂亮的过肩摔。 要疼,就往死里疼! 赵福慧厉声尖叫,柳姨娘也跟着急急跑来。 明珠快速挡在了靳月面前,“少夫人,怎么样?” “没事!”靳月揉着微疼的脖子,傅云杰的力道不小,又是在她疏于防范的时候下手,好在他没有下死手,否则…… “你到底想怎样?真的要闹得鸡飞狗跳才肯罢休吗?”赵福慧哭诉,“你没嫁进来的时候,大家都是相安无事,可你一来,今儿折腾这个,明日折腾那个,简直就是个扫把星!” 脑子里忽然有什么东西猛地炸开。 恍惚间,好似也有人指着她的鼻子,骂过这么一句。 “扫把星,你就是个扫把星!你怎么不去死啊!” 面色瞬白,靳月定定的站在原地,耳朵里嗡嗡作响。 若不是明珠眼疾手快,赵福慧的那一巴掌,怕是要甩在靳月的脸上了。   “少夫人?”明珠骇然。 “月儿?”熟悉的声音,微凉的怀抱。 靳月猛地抬头望去,那双幽暗无光的眼睛,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她,深得仿佛万丈深渊,能将人吸进去。散不开的阴鸷,笼她周身,身寒心不寒。 “挨打都不会还手吗?”傅九卿周身寒戾,目光灼灼的盯着她,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霜雪,“这么简单的事,还需要我教你?” 靳月呼吸微促,也不知道是不是心里的某根线被忽然触动,竟忽然伸手,抱住了他的腰,将脸埋在他怀里,拼命的呼吸着,他身上再熟悉不过的气息。 傅九卿身子一僵,多少话到了嘴边,都成了无言的轻叹。虽不知道她是不是想起了什么,但这种反应显然极不正常的。 单手圈住她,另一手轻轻拂过她的如墨青丝,鼻尖充盈着她身上淡淡的幽香。眼底的沉郁退散些许,傅九卿终是抬眼扫过众人,目色若冬日霜雪,冻得所有人大气不敢出, 在他开口之前,四周安静得落针可闻,谁都没敢吭声。 饶是柳姨娘,亦是憋了一口气,生怕说多错多。 靳丰年只是个无权无势的大夫,所以谁都没把靳月放在眼里。 可傅九卿不一样,傅老爷外出都带着他,有些生意场上的抉择问题,亦是与他有商有量。虽然没挑明了说,但是谁都明白,傅老爷早晚是要交权的…… 最后,还是地上的傅云杰没忍住,疼得叫出声来。 傅九卿拥着怀中的人儿,面上泛着病态的苍白,黑眸无光,凝着不明的情绪,“都想死吗?” 底下人扑通扑通跪了一地,谁敢吭声,都不过是听命行事罢了! “傅九卿,你们上宜院未免欺人太甚,一个两个的闹腾起来,还有完没完!”傅云杰咬牙切齿,“难道非要把整个傅家都闹得人仰马翻才满意吗?” 说这话的时候,傅云杰正试图从地上爬起来。 傅九卿居高临下的站着,俊美无双的面上,透着无言的森冷,锐利的唇角微微松动,嗓子里发出几不可闻的轻呵声。 声音很轻,靳月靠得近,听得一清二楚。 傅云杰爬起来的时候,忽然间一声脆响,紧接着是他歇斯底里的哀嚎,“娘……娘……我的腰……” “二公子年纪轻轻的这折了腰,可得仔细了,若是不好好将养着,留下病根委实了不得。”君山躬身行礼,“好在大夫是现成的!” 这话,自然是指屋子里的情况。 “你们,欺人太甚!”柳姨娘想了半晌,也没想出合适的词。 靳月默默的从傅九卿的怀里出来,一时半会不知该如何开口。 “回去收拾你!”傅九卿薄唇紧抿,只管握住她的手,一如第一次那般,拽得生紧。不管所有人的眼光,不顾旁人怎么想,毫不犹豫的将她带出微兰院,带回上宜院。 “我闯祸了。”靳月说,“可我不后悔,我救了三嫂,即便是柳姨娘的儿媳妇,在我心里,三嫂就是三嫂,跟身份没关系。” 傅九卿没说话。 整个上宜院的人都恭敬的俯首,大气不敢出。 靳月抿唇,瞧着风吹过了院子里的花灯,花灯撞在木柱上,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声响,仿佛是嘲讽之音。也是,傅九卿从来不需要任何人的解释,也不需要她的废话。 进了屋,房门重重合上。 靳月垂眸,她不认为自己犯了错,可傅九卿的脸色极为凉薄,眸若刀刃,让她不敢直视。是她破坏了傅府内的平衡,破坏了所有人的安静生活。     “月儿!”傅九卿声音沙哑,苍白的面上,泛着清晰的冷冽之色,“过来!” 他依旧坐在窗口的位置,骨节分明的手,白净修长,随意的搁在桌案上,微光里泛着如玉光色,整个人看上去很是沉郁,仿佛笼在浓雾暮霭之中,让人难辨情绪。 靳月抬头,瞧着他面上的冷漠,压着脚步声,朝着逆光的他走去。 “坐!”大概是察觉到她的抗拒,他的语气是那样生硬。 靳月坐定,双手搭在双膝上,羽睫半垂着,漂亮的剪影就这么斑斑驳驳的,打在她的下眼睑处。她双肩垂落,仿佛是做好了受罚的准备。 傅家,终究是有傅家的规矩。 “人救活了?”傅九卿嗓音清冽。 靳月乖顺的点头,低声应了句,“救得及时。” “打架痛快吗?”他又问。 这话,靳月可不敢回答。 “回答!”傅九卿冷淡的瞥她一眼。 那眼神,如寒光利利,靳月抿唇点头,“有一点。” “很好!” 只是两个字,却好似往靳月身上灌了风一般,冷得她赫然打了个哆嗦,当即扭头盯着他,试图在他脸上寻着一星半点的情绪波动。 可惜,她终是高估了自己。 傅九卿永远是那副淡漠疏离之态,他的情绪永远都隐匿在黑暗中,谁都无法窥探。无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他也从不会与人费心解释,有些东西刻在骨子里,是永远都无法磨灭的。 拾起她的手,傅九卿微凉的指腹,轻轻的从她掌心抚过,从指根到指尖,又从指尖滑回掌心,那种感觉就像是被猎人盯上的猎物。 靳月脊背发毛,有那么一瞬,她真的怕他忽然咬她一口,又或者像上次对待鸿影那样,打断她的手。沁凉的感觉,蔓延整个手掌,连骨头缝里都冷得发疼。 “以后,不要纠缠在这些家长里短的事情上。”傅九卿薄唇微启,眸中漾开浓郁的寒意,“有些人鼠目寸光,你便也跟着自降身份?” 靳月羽睫微扬,呼吸微促。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82章 父不喜的滋味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靳月不知道,傅九卿说的“自降身份”是哪个身份,但相处了这么久,她觉得他言出必有意,“我当时是着急了,三嫂情况不大好。傅……相公,你是不是也怪我,多管闲事?” 出了人命终究不是什么好事,傅家也不希望闹出人命案子。 也不知傅九卿忽然想起了什么,冷沉的脸上浮起微冽的寒意,黑眸中掠过不知名的情绪,但也只是一闪而逝,他的自控能力向来是极好的,只是嗓音略显沙哑,“在你需要的时候,我希望会有人,像你现在这样,不顾一切的帮你、救你!” 靳月心神一怔,不明所以的望着他。 可他眸色漆黑如墨,面上唯有一如既往的沉郁冰凉,冷意的光亮在他身后漾开,如同隐匿着某些东西,不敢在她面前展露。 威压袭来的那一瞬,靳月措手不及,只觉得呼吸一窒,便已经被他抱在了怀里。 他不喜欢她的心里、脑子里,装太多别的东西。 “在微兰院的时候胆子这么大,为什么现在不敢?”他低声问,凑得很近。 那温热的呼吸,就这么软软的,细细的,像是有什么东西,抚过了耳鬓间的容貌,让她所有的神经都开始震颤,靳月觉得,自己的手脚都有些疲软,坐在他怀里没办法思考,只想保持原状。 这人啊,真是个成了精的狐狸! 微凉的唇忽然贴在了滚烫的脖颈上,靳月骇然转头,作势想推开他。谁知她这一转头,他的唇便“滑”到了她的锁骨处,冰凉的双手紧箍着她的后背。 傅九卿闭了闭眼,将她紧紧抱着。 “别动!”他说。 靳月绷直了身子,不敢动不敢动,连大气都不敢出。 可是渐渐的,靳月发现不太对了。 “傅九卿?相公?” 没动静? 好像…… 靳月快速捧起傅九卿的脸,原本冰凉的人儿,此刻双眸紧闭,浑身烧得滚烫。 她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在微兰院的时候,他几乎没说什么就带着她回来了。不然,按照他那性子,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傅九卿!傅九卿!君山!君山!”靳月疾呼。 上宜院的主子出了事,但底下人就好似心照不宣一般,既不外扬也不喧闹,依旧是有条不紊的,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淡然之态,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君山送走了大夫,回到了床前守着,“少夫人放心,公子吃了药就会逐渐好起来,只不过近来操心的事情太多,所以公子有些吃不消。” 靳月垂眸,“是操心我的事情?” “不全是。”君山摇头,“少夫人不要什么事都往自个身上揽,傅家家大业大,生意场上的事儿难免棘手,公子又是个处事仔细之人,难免心思沉了点。” 靳月点头,“他的病……” 真的是娘胎里带出来的不足之症吗? 可这话,她到底没敢问出口。 “少夫人多关心公子,多注意点公子的身子,就没什么大碍了!”君山说得婉转。 公子早就习惯了,若是少夫人多关心关心,想必会好得更快。当然,君山只是奴才,很多话是不好开口的,到底是主子们的事情。 “我知道了!”靳月点点头。 君山行了礼,退到门外。 霜枝倒是有些着急,“少夫人要照顾公子,那刑部的三日之期怎么办?闹不好,万一牵连到少夫人,牵连到傅家……”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你担什么心?”君山环顾四周,“公子的心思,难道还不及你?” 霜枝愣了愣,再不多言。 三日之期这话,是尚大人随口一说罢了,谁瞧见白纸黑字,谁瞧见明文规定?既然都没有,那么收回去,也是分分钟的事。 燕王府内。 宋宴正欲出门,便瞧见了大摇大摆进门的南王宋烈。 “王兄!”宋宴行礼。 南王早逝,宋烈已经位列王侯之尊,与宋宴虽是平辈,身份上却与燕王平起平坐,所以宋宴见着这位堂兄,必须行礼。 “自家兄弟,无需多礼!”宋烈负手而立,也没上前搀一把或者表示亲昵,话虽这么说,亦只是场面话罢了。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 宋宴起身,“王兄今儿是来找我爹的?” 这话问了等于白问。 不着燕王,难不成找你宋宴? “是!”宋烈点头,便抬步往前走。 宋宴心下微恙,他知道自己这位堂兄如今身居要职,又是个刚正之人,寻常不会轻易登门,今儿登门……无事不登三宝殿。 “是朝廷上出了事?”宋宴问。 宋烈若无其事的笑了笑,“怎么,你近来很关心国事?” 被反将一军,宋宴笑得有些尴尬,“没有,只是觉得王兄不轻易登门。” 宋烈点点头,这倒是实情,他这人平素忙于公务,那些家宴宫宴的,委实不太适合他,能推则推,连上次的王妃生辰宴,他也没有来,难怪宋宴会觉得好。 “看样子,我应该多来几趟。”宋烈轻叹,“平素忙于公务,倒是让咱们这帮堂兄弟都生疏了,委实是我的过错。” 宋宴原也是有公职在身之人,左不过两年前的事情发生之后,便渐渐的退出了朝堂。如今宋烈说起来,对宋宴而言,简直是……如鲠在喉。 “王兄言重了。”宋宴拱了拱手,“父亲在房,王兄可以自行过去。” “你不过去吗?”宋烈问。 宋宴摇头,“王兄和父亲必定有事商议,我在侧不妥,多有不便。” 宋烈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大步流星的往前走。 望着宋烈离去的背影,程南心下犹豫,“小王爷,您说南王忽然登门,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宋宴何尝不知,左不过……他现在无官无职,根本不方便过问,所依仗不过是燕王府的名头,父亲的威势。一声叹息,宋宴抬手压了压眉心,忽然瞧见不远处,顾若离携着婢女出门,“她去哪?” “夜侯今儿回京都。”程南开口,带着几分犹豫,“小王爷您也是知道的,夜侯向来冷淡,自从解甲,便不怎么与朝廷中人往来,所以他走的时候静悄悄,回来的时候当然也不想惊动任何人。” 这个任何人,包括宋宴这个女婿。 宋宴倒是没什么感觉,对于夜侯爷,他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个面颊消瘦,目光冷锐的状态。 王侯将相,王乃帝王亲封,而这些侯,当年都是随着先帝南征北战,靠军功得来的爵位。当年先帝身边三员大将,以夜侯爷——顾殷为首。 顾殷为人沉稳,骁勇善战,曾有百战大统领之名。其做事极为果断,有其出战,敌军闻风丧胆,其部下大军,几乎是所向披靡。 就是这么一个前途无量之人,却因着发妻一死,日渐颓废,虽然后面续弦再娶,却愈发沉默寡言。 尤其是近两年,大女儿顾白衣入了皇宫为妃,二女儿入了燕王府做侧妃,他便将夜侯府丢给后妻,顾自游山玩水,经常不在京都城内,用“神出鬼没”来形容他,亦不为过。 清风阁的水榭里。 顾殷挂着一根鱼竿,坐在九曲桥上,副将余晖撑着伞。 风吹着衣袂轻轻飘扬,主仆二人神色淡然,沉默得宛若死水。 秋日里的银杏叶子散满一地,飘得远了,落在九曲桥上,尽显斑驳。一抹淡黄色飘落在顾若离的鞋面上,轻轻遮去了她鞋尖上的珍珠。 顾若离羽睫微垂,极力压下眼底的嫌恶之色,轻轻将鞋面上的叶子踢开,抬头时,眸光染尽和煦光色,唇角牵起一抹淡然浅笑,踩着细步走上九曲桥,“爹,您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顾殷没搭理她,视线直勾勾的盯着浮漂。 见状,顾若离抬眸望着余晖。 余晖一手撑着伞,冲着顾若离微微躬身,便算是全了礼数。 秋日里虽然不似夏日燥热,但站在阳光底下久了,难免会有些眩晕,顾若离面色发青,只能安安静静的等着顾殷收钩。 足足半个时辰,顾殷才收钩,上头只挂着一尾拇指粗细的小鱼。 收了钩子,将小鱼丢回水里。 鱼儿重新入水的扑通声,让顾若离袖中的手愈发握紧,脊背微微绷直。 余晖恭敬的递了帕子,顾殷默不作声的擦着手,一言不发的与顾若离擦肩而过,抬步走出了九曲桥,安然坐在了亭子里。 “爹!”顾若离站得太久,这会双腿都僵硬了,走路的时候有些微微的疼,“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来有几日了。”顾殷淡然自若。 余晖倒了水,递到了顾殷的跟前,俄而又给顾若离倒了一杯,“二小姐!” 顾若离赫然扭头,眸中情绪翻涌,不瞬又被她生生压下。 二小姐…… 二小姐! 她此生最恨的就是这个称谓,饶是她已经嫁给了宋宴,夜侯府里的人还是不忘尊她一声“二小姐”,谁不知道当日她与宋宴成婚,偏偏她的父亲……在她成亲前一夜,消失得无影无踪。 有人说看到他出城了,也有人说夜侯还没走,就在京都城内,只是不想看到她与宋宴成亲的那一幕罢了! 若不是最后,母亲去请了玉妃,也就是顾白衣出宫主持大局,谎称夜侯突发旧疾,卧床不起,怕是成亲当日,她顾若离会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就因为这件事,燕王夫妇对她极为不悦,好在燕王不经常在府中,但是燕王妃那头……就没那么好对付了。 原以为,只要宋宴护着她,她还是能在燕王府横行无忌。 谁知到了最后,宋宴亦换了心肠! 她顾若离,又成了孤军奋斗的孤家寡人。 “坐吧!”顾殷终于开口。 一如既往的面颊消瘦,昔年骁勇善战的夜侯爷,如今也只是个闲赋在家的闲人,不问朝政,不问世事,连家里的事儿也是放任不管。 他抬眼看她,敛了眸中冷锐,唯剩萧瑟一片,“坐!” 那是行伍之人特有的冷戾,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式口吻。 顾若离骤然回神,快速落座,一张小脸,满是慌乱之色,“爹……” “燕王府里的安逸日子过久了,果然不一样了。”顾殷喝一口茶,眉眼间淡淡的,但对于父女而言,这种相处方式太过疏离。 疏离得,仿佛不是父女。 “爹,我只是一时间有些高兴过头了,您竟然回来了!”顾若离握紧跟前的杯盏,“您这一走就是两年,我、我和娘,还有姐姐一直在找你,你到底去哪了?” 顾殷垂着眼,慢条斯理的捋着袖子,“该回来的时候,自然就回来了。” 一走两年,也该回来了! “爹,这次回来,还走吗?”顾若离忙问。 “怎么,巴不得我走?”顾殷冷着脸。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顾殷对顾若离的态度,转变成了这种剑拔弩张的锐利,好似极不喜欢这个女儿,看她的眼神都是冷的,比看陌生人还不如。  “我没有!”顾若离抿唇,颇为委屈的望着自己的父亲,有时候她会在想,为什么爹要这么对她?是母亲的缘故?还是长姐的缘故? “没有就最好!”顾殷放下手中杯盏,“近日发生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顾若离羽睫骤颤,低头喝了口水,淡淡的笑问,“爹知道了什么?” “小王妃回来了。”顾殷目不转瞬的盯着她。 顾若离掩饰得极好,低声应了一句,“是!” “你是侧妃,理该敬重小王妃,莫要忘了自己的本分。”顾殷深吸一口气,徐徐起身,负手而立,瞧着外头那棵染满金色的银杏树。 风一吹,黄叶翻飞,瞧着颜色亮丽,其实已近枯朽。 “父亲教诲,若离何时没有放在心上,当年选秀……”说到这儿,顾若离的指甲掐在指关节处,生生的将没说完的话咽下,转而又平静的继续说,“我是侧妃,说白了是小王爷的妾室,岂敢不敬小王妃?”  顾殷皱了皱眉头,看顾若离的眼神颇为深沉。 顾若离一句“妾室”,堵住了顾殷的嘴。 “爹一直没回夜侯府吧?”顾若离转了话茬。 她其实知道,父亲为什么不回夜侯府,多半还是因为她母亲的缘故,母亲没提过父亲回来,说明他根本没回家,或者是,不想回家。 那个夜侯府,对顾殷而言,有太多令他不堪回首的过去。 “我会回去的。”顾殷深吸一口气,“若离,把心思用在正途上,不要在想那些东西了。” “为何在爹眼里姐姐如此圣洁,到了我这儿,我就是个不择手段之人?”她能忍受所有人对她的敬而远之,为什么连父亲都是这样?成亲大事,父亲没有送嫁也就罢了,现在还这样说? 顾殷轻哼,扯了扯唇角,那张消瘦的脸上,浮起一丝不屑的轻蔑,“为父说过,你是个不择手段之人吗?你这般急于承认作甚?若离,你很聪明,你知道每个人的弱点在哪,一个个的对症下药,可你知道自己的弱点吗?” 顾若离没说话。 “一个人是否坦诚相对,旁人是能感受到的,你的弱点是你太急功近利,太凉薄。”知女莫若父,顾殷淡淡然冲她道,“你太贪心!” “难道姐姐就不贪心吗?”顾若离泫然欲泣,“父亲只管宠着姐姐,从小到大,姐姐要什么给什么,而我呢?同样是女儿,为什么爹要这么偏心?就因为姐姐没有母亲,爹就把所有的宠爱都给了她。” 顾殷不解释,就这么凉薄的盯着她。 “姐姐现在有皇上的宠爱,已经是玉妃娘娘,后宫一人独大,爹是否也该操心操心我?”顾若离眸中带泪,极美的脸上,泛着令人心疼的楚楚之色,“同为妾室,我在燕王府过的是什么日子,爹知道吗?你知道吗?” 顾殷敛眸,“还记得为父当日怎么告诫你的?让你离小王爷远一点,你听了吗?” “你让我不要跟靳月抢,不要跟靳月斗,我抢了吗?我斗了吗?”顾若离泣声质问,“是小王爷看中了我,我又有什么办法?靳月自己没本事,到头来你们所有人都怪我,我又何其无辜?!” 顾殷的眸中,掠过一丝无奈。 所以说,千万不要跟女人讲道理,因为她们有自己的道理,而且……是男人的思维根本想不明白的道理。  “罢了!”顾殷觉得没必要说下去。 “所以爹让我过来,是想告诫我,不要覆辙重蹈?要尊靳月,敬靳月,她是小王妃,我是妾,对吗?”顾若离拭泪,柔弱之态尽显,“爹,到底谁才是你女儿?” 顾殷皱了皱眉,这问题还需要问? “忘了自己姓什么?”顾殷冷着脸。 “只怕是爹忘了,还有我这么个女儿!”顾若离抽泣,梨花带雨的望着父亲,“爹大概还不知道吧?这个靳月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医馆大夫之女,又是傅家的五少夫人,金银财帛享用不尽,她又得夫君宠爱。她不是当年的靳月,你们都认错了人!” 顾殷垂眸,没有说话。 “爹不信吗?”顾若离眼角通红,狠狠拭去脸上的泪,“我说什么,爹都不会相信是吗?” “为父没有不信你,只是觉得你解释得太多了。”顾殷转身朝着亭外走去。 余晖疾步跟上。 “爹!”顾若离站在原地。 “回夜侯府。” 顾殷头也不回。 “主子?”琥珀皱了皱眉头,瞧着顾若离已然掐出血的掌心,“您可要仔细自个的身子。” 顾若离冷呵两声,“自个的身子……” “侯爷至少回来了,想来王爷和王妃就不敢再轻看您,其实吧……只要侯爷愿意开口,不管是向皇上进言还是跟王爷商议,您都能被扶正的。”琥珀轻叹。 顾若离一记眼刀子剜过来,琥珀当即闭嘴低头,不敢再多言。 她何尝不知道,父亲虽然解甲,但在朝廷中的威势未减,饶是燕王也得给夜侯府几分薄面。可是父亲什么都没说,什么都不为她打算,说是父亲,实际上还不如一个陌生人。 不过是数面之缘的靳月,父亲竟然对其呵护有加,反而是自己的女儿,恨不能拒之千里。 真是可笑! “大概是没有父女的缘分。”顾若离抬步离开清风阁。 外头,宋宴负手而立,不知是之前来的,还是刚到。 “小王爷!”顾若离慌忙行礼。 宋宴皱眉看她,眼角红红的,鼻尖也是红红的,若不是被风吹的,就是刚哭过。 他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她,就是在那样一个秋日里,风吹着银杏树,黄叶铺满地,她一个蜷在树下,咬着唇流着泪,哭得极是隐忍。 “哭过了?”宋宴开口。 顾若离笑得勉强,难掩眸中酸涩,“没有!” 他素来知道,夜侯待这个小女儿不太好,却没想到…… 大概每个人男人,内心深处都有一份无处安放的保护欲,面对楚楚可怜的美丽女子,总是耐不住释放,以前如此,如今亦是。 宋宴轻轻将她揽入怀中,“回去吧!” 顾若离却忽然拽住了他的衣裳,不愿松开,埋在他怀里低声抽泣,“小王爷,若离心里好难过,你能抱抱我吗?不要松手好不好?” 大概是勾起了曾经的回忆,宋宴眉心皱了皱,伸手将她圈紧,终究是自己的侧妃,也是他真心疼爱过的女人,他委实做不到置之不理。 这也是为什么,听得夜侯爷回来,宋宴会快速赶来这儿的缘故。 顾若离在宋宴怀里抽泣,双肩止不住抽动,仿佛真的难过到了极点,委屈到了极点,此时此刻,她唯一能依靠的只有他,能给予温暖的也是他。 “别哭了。”宋宴软了声音宽慰,“夜侯爷说了什么?” “爹是为我好,我知道,可是……”顾若离抬起头,满脸是泪的望着他,那双美丽的眸子,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薄雾,泛着令人怜惜的痛楚,“我没什么事,爹说的也是实情。他亦是同大家一般,误以为是姐姐回来了,所以警告我务必安分守己,以姐姐为尊。” 宋宴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最终也只是揽着她上了马车。 车内。 宋宴觉得怪,“为何夜侯爷待你还是如此态度?”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夜侯爷不待见这个小女儿,但具体的……他一问她就哭,次数多了,宋宴便也不再多言。 “因为我母亲非他的心头之爱,非他发妻。”顾若离哭得眼睛通红,细长的指尖不断绞着帕子,“他做到了爱屋及乌,却做不到一视同仁。爹不喜欢我娘,连带着也不喜欢我!” 宋宴抿唇。 “小王爷,您是不是不喜欢我了?”顾若离眨着眼睛看她,“若是我有了你的孩子,是不是也会变成第二个我?不得父爱,不被父亲欢喜,不管做什么都是错的,最后被弃如敝屣……” “不会!”宋宴自问没这么狠心。 伸手拭去她眼角的泪,宋宴叹口气,“本王若有孩儿,必定如珠如宝,不管是谁所出,那都是本王的骨血,岂能这般冷漠。” 不管是顾若离所出,还是靳月所出,只要是他的孩子,宋宴觉得自己定能做到一视同仁,公平对待。 顾若离伏在他怀里,嘤嘤啜泣,柔弱之态,着实叫人不忍。 “过两日,宫里应该就会举办赏菊宴,你进宫陪陪玉妃娘娘,心情能好一些。”宋宴轻轻抚着她的脊背,心里打着自个的主意。 顾若离乖顺的点头,长长的睫毛垂着,瞧着很是听话,“都听小王爷的!” “好!”宋宴皱了皱眉。 软怀香玉的滋味,其实并不好受,尤其是顾若离这样柔弱无骨之人。 好在宋宴如今只惦着靳月,对于顾若离身上的气息,并不怎么眷恋。虽然闻着熟悉,但……窗外的风终是凉意渗人,时不时的吹醒紊乱的思绪,不至迷迷糊糊的深陷其中。 回到燕王府的时候,南王宋烈已经走了。 只不过燕王妃的脸色不太好,就在宋宴的院中等着,瞧着宋宴抱了顾若离回来,面色更是沉了几分。 “母亲!”宋宴慌忙放开怀里的人。 顾若离落地的时候,心神稍稍一震,以前的宋宴,恨不能告诉天下人,对她的宠爱。饶是燕王妃在侧,他也会毫不犹豫的抱紧她离开。 但是现在,真的不一样了。 “成何体统?”燕王妃音色沉沉。 顾若离垂眸行礼,“王妃!” “你先进去!”宋宴道。 “是!”顾若离躬身,快速离开。 瞧着她离去的背影,宋宴如释重负的松口气,毕恭毕敬的向着母亲行礼,“娘!您这是在等我?” “走走吧!”燕王妃缓步往前走,神色愈发凝重,“你可还记得,岚儿是因何入宫被教养管束?” 宋宴紧了紧袖中的手,“自然是记得。” “那你是不是也想来一次?”燕王妃冷问。 宋宴猛地顿住脚步,“娘?” “你是不是去刑部打招呼了,让尚大人对知府衙门施压,三日内破了王家一案?”周遭无人,燕王妃便也不遮遮掩掩。 宋宴不语。 燕王妃轻哼,“你可真是你爹的好儿子,打量着是要气死他吗?无官无职,却干涉朝政,宴儿,你有几个脑子?你爹虽然是燕王,可有多少双眼睛盯着燕王府,只等着你爹露出错漏,还需要我来提醒你吗?” “娘,王家一案……” “王家一案,那是知府衙门和刑部的事情,你贸贸然的插一杠子,算什么事?”燕王妃虽然不懂朝政,却也知道有些东西必须按照规矩来。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娘,我只是、只是……”宋宴绷紧了身子,额角有冷汗微起。脑子里却转得飞快,这事儿他做得极为隐秘,按理说不可能惊动父亲母亲,除非是……宋烈! 是了,宋烈身兼刑部侍郎一职,惊动了刑部尚,难免会惊动他。 “是宋烈?!”宋宴面露愠怒。 “不管是谁,今儿这事儿你爹已经知道了,你想清楚该怎么同他解释吧!”燕王妃亦是无奈,一双儿女,接二连三的闹出事来,她终究只是个妇人,哪有什么力挽狂澜之能。 宋宴面色一紧,“娘,你不能不管,爹那头……” “小王爷!”卫明从不远处走来。 刹那间,宋宴的面色全变了。 ………… 靳月一直守在傅九卿的床边,也只有在睡着的时候,这人身上的寒凉与戾气,才会消退些许,不至于那般生人勿近。 她托腮,盯着那张极是俊美的侧颜,浓密胜黑鸦羽般的睫毛,卷曲而纤长,怕是女儿家都及不上他这般妖冶,菲薄从唇抿出凉薄的锐角,即便是睡梦中,亦未有松懈分毫。 这人,乍一眼觉得冷漠,处事更是不近人情,可相处久了,倒是生出几分安心来,好似只要靠近他,那些所谓的难题就能迎刃而解。 在微兰院里的时候,她所依仗的,就是他给的底气。 “少夫人!”霜枝凑近了低声说,“安师爷和罗捕头来了,说是有急事。明珠带着他们去了小花园里坐着,您看是不是……” “我知道了!”靳月起身,仔细的为傅九卿掖好被角,大步流星的朝外头走。 君山就在门口守着,旋即躬身行礼。 “好好看着,若是他醒了,及时告诉我。”靳月走的时候,又回头往内瞧了一眼。 “是!”君山颔首。 靳月尽量早去早回,拎着裙摆便快速离开。 安康生和罗捕头都在小花园的亭子里坐着,见着人来了,双双起身。 “听说傅公子病了,这个时候我们过来,委实不是时候,但是案子有了进展,不得不来跟你说几句。”安康生开口,“你到底也是个捕头,应该知道。” “你说!”靳月示意二人坐下。 安康生继续道,“我们在王家的账房里,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我有个大胆的怀疑。”  靳月一口水喝到嘴里,差点呛到嗓子里,憋红了脸问,“是什么蛛丝马迹?” 罗捕头环顾四周,确定没人,冲着安康生点了头。 “一幅画!”安康生从袖中抽出一幅画,“这幅画应该是王老爷画的,藏得很隐秘,收在桌正下方的地下暗格里。” “我们到的时候,账房里被翻得一塌糊涂,也不知道是不是冲着这幅画来的?”罗捕头补充一句。 安康生将画放在桌案上,轻轻的铺开。 靳月的眉心,狠狠皱了皱,“这……”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83章 家丑不可外扬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还记得吗?”安康生问。 靳月的记性好,自然是记得,“王老爷之前的那幅画,是个女子,说是王老爷新纳的妾室,而眼前这幅画,音容笑貌,很是相似!” 安康色点头,“诚然如此,我们做过对比,确实很像很像。之前以为是兄妹或者姐弟之类,带着血缘关系,可后来我发现这里……脖颈处的红痣,两人竟然都是长在同一个位置。” “你是说……”靳月仔细观察着画中人的脖颈位置,“同一个人?” “除了这种解释,我们找不到其他的解释,孪生也不至于这般相似,太巧合了!”罗捕头双手环胸,摸着自个的胡渣子,“拓印还差不多。” 靳月眉心微蹙,“看样子,所谓的明公子,只是王老爷用来糊弄人的,方便把这妾室带在身边。现在这恨晚失踪,可能就跟王老爷的死有关系。” “我们现在已经去绘制画像,她只要还在京都城内,咱们就有可能抓住她,只要抓住了人,王老爷是怎么死的,可能就有着落了。”罗捕头轻叹,“就是不知道,她的动机是什么?” 安康生也觉得怪,“依着王老爷对她的宠爱,按理说应该不缺钱花,何况王老爷都这般年纪了,就算你不杀他,他都未必能活得长久,何必要现在动手呢?” “除非她有什么把柄落在王老爷的手里,不是心甘情愿嫁给王老爷的。”靳月想不到别的缘由,“又或者,跟人串通好的,毕竟杀人这种事,单靠一个女人不太可能完成,而且要做得这么天衣无缝……大夫人说,这女人可能会武功。” 罗捕头心惊,“那就不好抓了!” “小心点!”靳月抿唇,“我现在走不开,我……” “放心,我们懂得!”安康生抬步往外走,忽然又好似想起了什么,“对了,若是傅公子醒来,能否请他帮着找人?” 上次的白雄,就是傅九卿帮着找的。 “可以!”靳月点头。 底下人送了安康生和罗捕头出去,靳月站在亭子里半晌才回过神来,心里隐隐有些担虑。 “少夫人,您怎么了?”霜枝忙问,“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我总觉得这小妾不会就此罢休。”靳月扭头望着霜枝,“你跟我来!” 霜枝皱了皱眉,不解的望着明珠,“少夫人怎么了?” 明珠摇摇头,谁知道呢! 房间内,靳月提笔,腕上有些抖,只好左手握右手,这才保持了笔杆子的平衡。 霜枝和明珠齐刷刷歪着脑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少夫人为什么无端端的想起作画来了?而且……画功委实不敢恭维,浑然是张鬼画符。 就是……这鬼画符颇为熟悉,好似在哪见过?! 转念想想,鬼画符不都差不多嘛! 君山站在床边,瞧着桌案前的三个人,眉心皱成川字,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现在瞧着,这三人能成一出连续戏!  “好了!”靳月放下笔杆子,对着纸上的墨迹狠狠吹了吹,“霜枝,你找个人把这东西送去寺庙里,找个懂行的人看一看,这到底是什么玩意。” 霜枝眨着眼睛,不敢置信的盯着靳月,“少夫人,您画的是那天挂在王家的黄符?您都记得?” “我是记得,就是画得不太好。”靳月甩了甩自个的手腕,“我不怎么握笔,画得还是有些偏差。不过大致上,还是一样的,你快去办!” “好!”霜枝小心的折起,赶紧出门。 这是小事,差人送去寺庙里让人掌掌眼便也罢了,晚饭后就能有消息。 “少夫人是怀疑,那东西有点邪气?”明珠终是忍不住,低声问道。 靳月翻个白眼,“你看我,像是这么疑神疑鬼的人吗?” 明珠和霜枝,齐刷刷点头。 像! 靳月无奈的轻叹一声,胳膊肘往外拐的东西们! “我只是在想罗捕头的一句话。”靳月揉着眉心,明灭不定的光从窗外落进来,撒在她的睫毛端上,仿佛撒了一层金粉,又在她垂眸瞬间,掩尽一切晦暗,“动机!” 不管做什么事,都应该有动机有缘由。 就好像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一样,总归是要有个出处。 无缘无故的杀人,除非本性嗜杀,否则真的很难想象。 “那少夫人觉得,动机是什么?”霜枝追问。 靳月想了想,“我总觉得,跟当年的米粮被劫有关。恨晚,相见恨晚?是这个意思吗?生得这般美丽无双,又把王老爷糊弄得团团转,委实不容易。” 底下人端了药进门,“少夫人,公子的药!” “哦,交给君山吧!”靳月随手一指。 谁知君山却行了礼,“少夫人,公子眼下昏睡着,怕是不好喂药,咱们这些人粗手粗脚的,免不得会伤及公子,少夫人最是体恤下人,不如您亲自喂?!” 汤药往床头凳上一放,君山便行了礼,快速退出了门外,“奴才去看看,药浴准备得如何了。” “唉!”靳月还来不及开口,霜枝和明珠也赶紧行礼退下。 得,关键时候都跑得比兔子还快。 靳月挠挠头,喂药就喂药吧,之前在爹的医馆,也不是没给病人喂过药。 可是……那些病人都是清醒的,递了药就自个喝了,现在傅九卿是睡着的,双眸紧闭,唇线紧抿,这要如何喂?总不能掰开嘴就往他嗓子里灌吧? 万一呛着,那还得了? 靳月坐在床沿半晌,端着药碗没敢下手。 对待傅云杰,她能卸了人下巴,可对待傅九卿……她既下不去手,也不敢下手,就这虚弱的小身板,闹不好让自己当了寡妇,可怎么好? 脑子里杂七杂八的想了一堆,靳月终是一声长叹,勺了一口汤药。 可傅九卿唇齿紧咬,汤药瞬时沿着唇线往他脖颈处流去,惊得靳月赶紧捏了帕子抵着,可还是有些许汤药沾在了他的衣襟上。 素白的衣襟,染着些许褐色,瞧着让人心惊。 靳月一声叹,伸手去探傅九卿的额头,依旧烫得能煎蛋。 左右四下无人,她一咬牙便顾自灌了一口汤药,起身凑上前,快速捏起傅九卿的鼻子。喘不上气的时候,人会下意识的张嘴。 唇齿相濡,靳月快速将嘴里的汤药渡进他嘴里。 “等着等着!” 眼见着一口汤药被他缓缓眼下,靳月二话不说又端起了汤药。 三大口汤药渡进去,药碗里的药,便见了底。    还剩下最后一口,靳月忍着满嘴的苦涩滋味,重新贴上了傅九卿的唇,舌抵开他的唇齿,眼见着汤药全部渡进了他的嘴里。 黑眸,骤然睁开。 无光无亮,如墨晕染,仿佛要将她整个吞没。 靳月骇然瞪大眼睛,捏着他鼻子的手,吓得当即缩了回来。后脑勺赫然被扣住,刹那间的天翻地覆,天旋地转,待靳月回过神来,已被反压在床榻上。 那一口汤药悉数倒灌进她的嗓子里,苦涩的滋味快速在喉间蔓延,灼得她的嗓子都疼了。 苦涩的滋味,让她差点苦得掉泪,明明他才是病人,为何她也要跟着喝苦药?说好的体虚体弱呢?为什么还能反扑成功?! 靳月眼眶红红的,鼻子酸酸的,就这么泪眼朦胧的瞧他,这到底是什么药……真的好苦,苦得人都想哭! 再抬眼,傅九卿眸色猩红的俯睨着她,极是好看的桃花眼,眼角眉梢微挑,透着摄魂的病态狐媚,他的肤色近乎白得透明,许是吃了几口苦药的缘故,面上微微泛起些许桃花色。 一点点的,眼神到了眼尾。 靳月想起了之前在梨园看过的戏,只觉得现在的傅九卿,像极了戏里的妖妃。 如妖似孽祸国色,回眸嫣然倾城垣。 下意识,靳月伸出手,抚过他拧起的眉头,眼睛不断的眨巴着,连呼吸都有些紧张。 傅九卿猛地握住她不安分的手,即便是发着高烧,他的掌心依旧凉得瘆人,声音沙哑的问,“药,苦吗?” “苦!”靳月如实回答。 太苦,苦得心里发涩,鼻子发酸。 “那就好!”他垂下长睫,似乎所有的气力都用来反扑,这会精疲力尽,干脆伏在了她身上,一动不动,气息奄奄。 我吃过的苦,你也得尝尝。 “傅九卿?”靳月心惊,“相公?相公!” “嗯……”他尾音带着颤,“别吵,还没死。” 原本是睡得昏沉,谁知她捏着他的鼻子,硬生生把他给吵醒了,这笔账他早晚是要跟她算的,等他好起来,嗯,好起来再算! 连本带利。 “相公?”靳月皱了皱眉,轻轻推开他。 此刻的傅九卿,恰似柔弱无骨的美人,全然没有半点气力,任由他推到,双眸紧闭,好似又晕过去了?! “还好,把药喝了!”靳月喘口气,赶紧起身冲到桌案上,端了水漱口。 饶是如此,唇齿间的苦涩滋味,依旧萦绕不去。 她忽然有些同情傅九卿了,不知道这些年他是怎么过的,怎么能把这些药,一次次的灌进嗓子里,一次次的喝掉?她自问,没这般勇气。 君山准备了药浴,隔着屏风,水雾氤氲。 傅九卿半梦半醒,醒的时候就直勾勾的盯着她,闭上眼睛的时候,还死死抓着她的手腕,好似她嫁入傅家的那天起,他就习惯了这样抓着她,是怕她跑了? “少夫人,劳烦了!”君山行了礼,将帕子往靳月手里一塞,“等时辰到了,奴才会准时进来。期间,还望夫人用力的搓公子的几处穴位,靳大夫是个好大夫,想必穴位的位置,不用奴才再说什么了?” 靳月张了张嘴,君山还是如之前那般,压根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溜得比兔子还快。 傅九卿泡在浴桶里,双眸紧闭,这般模样,委实让人……心生不忍。 门外。 霜枝担虑,小脸微微皱起,“少夫人能成吗?一个人,怕是不好伺候。” “少夫人能给公子喂进药,说明她对公子还是有心的。人,最怕无心。只要有心,还有什么事不好办成?”君山意味深长的说着,“公子这病,他自己心里有数。任由少夫人折腾,也折腾不到哪儿去!” 霜枝点点头,这倒是实话。 公子是谁? 料事如神赛诸葛,不管什么事,都是了然于心。 “你们也别都守着了,明珠,你去准备晚饭。”君山吩咐,“待会公子醒了,定是会饿,少夫人折腾了这么久,肯定也早饿了。” 明珠点头,“我这就去。” 霜枝深吸一口气,“我还是守着吧,待会若是少夫人需要,还能搭把手。再者,派出去的人还没回来,我也得等消息,第一时间告诉少夫人。” 君山颔首,“那我先走开一下,你看着点。” “你去哪?”霜枝仲怔,“万一公子……” “放心吧,我有数!”君山低语,“是公子此前交代的事,马上回来!” “好!”霜枝点头,老老实实的守在门口。 傅九卿睁开眼的时候,只看到某人面红耳赤的模样,不知是被雾气熏得,还是羞的,耳根子红得能滴血。 她的睫毛上沾了水雾,微光里泛着流光,轻轻搓着他的搭在桶壁上的胳膊,她的手法很娴熟,力道控制得极好,这大概得益于她十年如一日的勤练武。 拂袖拭去眼睫处的水珠子,靳月深吸一口气,抬头时赫然迎上那双幽邃的黑眸,心下猛然一窒,用力捏紧了手里的帕子。 菲薄的唇微微勾起,锐利的唇角在薄雾氤氲中,慢慢松懈,逐渐弯起。 他什么都没说,就这么望着她。 所以,月儿,你也是有心的。 对吗? “帮我擦干净。”他说。 靳月硬着头皮,上下……其手。 “更衣!”他又说。 靳月觉得应该去找君山进来,可傅九卿的目光阴测测的,她思虑再三,担心他病好了之后,又找自己算账,便也忍了。 有些东西,还真不能死杠,毕竟这是傅家,毕竟……他们是名正言顺的夫妻。 霜枝不敢听墙角,但悄悄的在窗口走了一圈,隐约听得里头有动静,一颗心便也放了下来。有动静就是没事,还好,还好! “怎么样?”明珠回来。 “有动静,大概是起来了。”霜枝低声说。 明珠点点头,“饭都备下了,只要门开了就让人送来。” 房门敞开的时候,靳月两颊殷红,就跟乡下的媒婆涂红了腮帮子似的,连刚刚回来的君山也跟着愣了半晌,死活没敢开口。 “少夫人?”霜枝咽了口口水,“您没事吧?” 靳月就是觉得心跳有些快,身上有些热,其他的…… “没事!我能有什么事?我就是饿了,上饭吧!”靳月故作轻松的干笑两声,脑子满是傅九卿如玉般的肤色,还有…… “是!”明珠行了礼,快速离开。 霜枝皱了皱眉,与君山对视一眼,亦是没敢多问。 饭菜端进了屋子里,众人才算松了口气。 傅九卿面色苍白的倚窗而坐,神色略显倦怠,身上威势稍减,却愈显得其色清冷矜贵,与世无双。 因着病中,傅九卿吃得很少,多数还是靳月在吃,不知是不是那苦药的缘故,她现在迫不及待的想用这些美味佳肴,冲散嘴里的味道。 很多时候,傅九卿就是坐在那里,瞧着她吃得津津有味,那副怡然之态,让他觉得上宜院的厨子,手艺愈发好了些,应该再给点赏银。 吃过饭之后,此前靳月让霜枝去办的事儿,便有了消息。 “超度?”靳月以为自己听错了,莲子塞进嘴里,腮帮子微微鼓起,一脸懵然的望着对面的霜枝,“你确定?是超度?大活人房里,挂着超度幡?” 这不是有病吗? 让人听着都有些毛骨悚然。 “底下人怕弄错了,还特意多走了两个寺庙,所以耽误到了现在才回来。那符咒确实是超度所用,一般都是灵堂里才挂的,但不知为何,竟挂在了王家妾室的房间里,真是晦气!”霜枝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靳月嚼着嘴里的莲子,皱了皱眉头,抬头瞧着傅九卿,“你说,王老爷知道吗?” “莲心苦不苦,只有吃了才知道。”傅九卿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修长的指尖,轻轻翻过一页黄卷。 靳月没听懂,但也没敢再问。 “寺庙里的人还说,这种超度幡不经常用,只有用在死于非命的人身上。”霜枝低低的说,“少夫人,您说这得多瘆人呢?” 可不! 靳月脊背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她抬眸扫过卧房,要是挂在自个的屋内,半夜都得吓得尿床吧?! “你看什么?” 凉凉声音忽然传来。 靳月当即敛了目光,老老实实的坐好,甚至不敢抬头去看某人的脸色,赶紧低头,勺了一口莲子羹。再抬头时,冰凉的指腹轻轻抚过她唇角的糖水渍。 那双幽邃的瞳仁里,跳跃着明灭不定的烛火,漾开夜色寒凉,“慢点!” “哦!”她应声,嚼着嘴里的莲子。 傅九卿的目光落在她的唇上,她嚼着嘴里的莲子,碾碎的莲汁泛着点点白,沾在唇线上,又被她快速卷入口中,美滋滋的吞下。 黝黑的眸底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涌动,又被他极力压制。 “死于非命?”靳月托腮,“我还是觉得,跟那次的王家粮食被劫一案有关!” 可能是忽略了什么,只是一时半会的,大家都没反应过来。 恨晚?明公子? 靳月低头,继续吃着碗里的莲子羹,甜度适中,莲子更是新鲜,委实好吃得很。未察觉,明珠和霜枝,已经跟着君山一起,默默的退出了房间。 屋子里甚是安静,只听得勺子跟瓷盅轻轻碰撞的声音。 烛光摇曳,最是安静。 傅九卿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手中册,就这么瞧着眼前的人儿,专心吃莲子的样子,倒是愈发的让人心痒痒了。 烛光落她身上,她落在他的眼底。 第二天一早,傅九卿刚睁开眼,身边的人便爬起来跑了。 君山进来的时候,瞧着靠在床柱边上的傅九卿,“少夫人去府衙了。” “昨儿耽搁了一日,她自然是着急的。”傅九卿压了压眉心,半夜里翻来覆去,做梦还念叨着王家,他若是拦着,她怕是要成魔了。 君山伺候着傅九卿起身。 “她早饭吃了吗?”傅九卿瞧一眼梳妆台,唇角不自觉的弯了弯。 顺着公子的视线望去,君山瞧见了空荡荡的簪盒,那里原本放着少夫人的玉簪,看样子,少夫人对公子送的东西,很是欢喜很是在意。 “少夫人打包了小笼包。”君山回答。 提起小笼包,傅九卿便想起了她嘴里塞着小笼包的情景,腮帮子鼓鼓的,一双眼睛里蓄满晨光,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他,眸色干净而纯粹。 “人已经派出去了,想必很快就能找到那位明公子的下落。”君山轻声道。 傅九卿眸色微沉,“甚好!” ………… 马车停在府衙门口的时候,靳月快速跳下马车,惊得霜枝当即抱紧了怀中的油纸包,“少夫人,您慢点!” 万一伤着可怎么好? 靳月疾步进门,正好等着安康生和罗捕头打算出去。 “这么着急,是不是有什么线索了?”靳月忙问。 “又出事了!”安康生瞧了一眼门口,“边走边说吧!” “好!”靳月转身就走。 霜枝继续跟着,可小笼包被风吹得都快凉了,她只能用袖口死死掩在怀里。  “什么?”马车内,靳月险些没拿住手中的小笼包,不敢置信的望着安康生和罗捕头,“又死了?!” 王家的二子,死在了王家的后院里,被挂在那棵树上,底下人发现之后,赶紧给放了下来,然则身子早就凉了,人早就没气儿了,其母哭得那叫一个凄凄惨惨。 衙役已经包围了后院,靳月跟着安康生他们进去的时候,心里忽然生出几分异样。 后院很是荒凉萧瑟,就一丛假山,几颗树,唯一还带着几分生机的,就是满池的锦鲤,在水里泛着刺眼的猩红,像极了血色。 挂着尸体的那棵树很高,即便夜里从下面走过,未必能发现树上的异常,所以死亡时间是个关键! “当时,王家的人是爬着梯子把人从上面解下来的。”罗捕头指了指高高的树梢,“就是那根树梢,人就挂着,没有绳子绑着拴着。” 靳月眸色微恙,“不会又是……骨头都碎了吧?” “你……”安康生轻叹,“答对了!” 靳月心里咯噔一声,完了……又来了! “真是邪了门了,对着王家的人大开杀戒。”罗捕头挠挠头,“这人还真是阴魂不散!” 三姨娘这会哭得泣不成声,若不是衙役拦着,估摸着是要冲过来的。 靳月瞧了一眼站在回廊里的王夫人,眸色微恙。 “你去聊聊!”安康生别有深意的说。 “好!”靳月颔首。 她跟王夫人之间的确有些渊源,而这位沉稳的老太太,似乎也知道一些旁人不知道的事情,由她去问问,合情合理。 “王夫人!”靳月拱手。 “靳捕头!”王夫人回礼,面色依旧苍白,看得出来,对于靳月这恩人,她依旧极为敬重。 二人缓步走到回廊尽处,王夫人让所有人都退了下去。 靳月倒也识眼色,上前搀了王夫人一把,与其一道坐在栏杆处。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王夫人无奈的笑了笑,“若是旁人来问,我定不会多说什么,人都死了,说不说又有什么意义?但今日是恩人您来了,我自然是得多说几句的。我这条命,是你给的!” 靳月抿唇,是姐姐给的。 “王夫人。”靳月低声道,“若您觉得不方便说……” “没什么不方便的,老婆子都是一条腿迈进棺材里的人了,还有什么可遮掩的?”王夫人叹口气,“之前不说,是觉得难以启齿,现在嘛……我不希望王家一脉,被人赶尽杀绝。” 这话说得委实有点严重,靳月心里也吃了一惊。 “那个女人,原本是三姨娘那边送进来的。”王夫人意味深长的望着靳月,“靳捕头,您懂吗?” 靳月:“……” 不懂! “三房居心叵测,想用女人来哄得老爷高兴,多分点王家的财产。”王夫人苦笑,“半年前,老爷刚把供奉的事情,交到了我儿子的手里,他们的心里不太舒服,就一门心思的想着,让老爷把权力收回去。” 这点,靳月是能理解的。 谁都不想吃亏,都是儿子,为什么好事让一个人全占了? “可他们找不到错漏,就想了这么个歪主意,这女人到底是哪儿来的,我委实不知情,但三房应该很清楚。”王夫人低低的咳嗽着,“现在出了事,他们就开始撇清关系,一致对外不言,之前还把事推到了傅家的头上。眼下老二死了,他们就会更慌。” “那个叫恨晚的女子,是三姨娘送给王老爷的?”靳月皱了皱眉,“这种馊主意都能想得出来?!” 女人嘛,有人站在你这边说话,你的心就会像谁靠拢,宛若同仇敌忾一般,尤其是深闺寂寞,长年不忿。 开了话闸,就再也挡不住! “何止是这些,三房还挑拨了二房,说是要联手对付我,结果呢?”王夫人轻呵,满面嘲讽,“害了初雨。哦,初雨就是二房的闺女,老爷唯一的女儿。” 靳月不解,“怎么害的?” “初雨生得有几分姿色,老爷又只有这么个闺女,自然是当掌上明珠一般宠着。这帮人想让初雨跟大户联姻,二房竟也是鬼迷心窍的答应了,他们把初雨带出去,谁知给弄丢了,找回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丢了?”靳月诧异,“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会弄丢呢?后来又在哪儿找到的?” “谁知道呢!反正就是丢了,是在漪澜院找回来的,可那种地方进去了,哪里还能,囫囵个的出来?”王夫人叹息,“初雨是个好姑娘,真是可惜了!” “没有报官吗?”靳月问。 王夫人摇摇头,“事关家风,王家声誉,老爷下令将初雨关起来,任何人不许提这件事。二房呢,就此病倒了,初雨也就没再走出过院子。” 靳月综合了一下消息,也就是说,三房这一母三子,跟二房和大房都有积怨。 “倒也是可怜。”靳月轻声说。 王夫人点头,“三房一刻都不消停,折腾完了初雨,就开始往老爷身边送女人。那个恨晚,就是这样来的,不过呢……我不小心撞见过一次,两个人站在后墙那头,打情骂俏。” “您亲眼见着的?”靳月诧异,“儿子和妾室?” “我没亲眼看见,就只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说什么哄着老头子开心,等老头子死了,家产都是他们的。”王夫人敛眸,仿佛是在回忆当日之事,“那声音像是老二的,不对,像老三?” 思及此处,王夫人摇摇头,“年纪大了,想不清楚了,反正就是那几个人。” 能说出这些,实属不易。 事关家风,多少人捂得严严实实,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 “靳捕头,该说的我都说了,全然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会将王家的家丑,一一告诉你。我也希望你能尽快抓住凶手,以免更多无辜着受害。”王夫人吃力的起身。 靳月忙不迭搀住她,“王夫人放心,我们一定会抓住凶手,您一定要顾好自个的身子。”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善良。”王夫人瞧着她的眉眼,俄而又愣了愣,“对了,你的病好些了吗?” 靳月一愣,病?什么病?是姐姐的病? “我……”靳月不知该如何应答。 王夫人惋惜的拍着她的手背,“你心善,老天爷一定会厚待你的。莫别着急,京都城内有的是好大夫,一定会治好你的。” “多谢。”靳月心中难受,没想到姐姐亦是重疾缠身?与自己的腹痛之疾相较,是否一样痛苦? 丫鬟上前,搀着王老夫人亦步亦趋的离开。 靳月站在回廊里,轻轻叹了口气。 家大业大,烦心事亦多。 转头却见着有一人站在圆拱门处,少年人负手而立,一袭长衫加身,他似乎也在望着靳月,只是隔着了好一段距离,面上神情难辨。 这人,是谁?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84章 顾若离,当街跪地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靳月刚要过去,谁知身后一声喊,她便顿住了脚步。 霜枝和明珠赶紧上前,“少夫人,您还要去哪?” 这终究是王家,不似傅家,若是出了什么事,又或者闹出什么误会,谁都说不清楚,理该小心为上。 “那人是谁?”靳月扭头问。 再回头,圆拱门处,早已没了那人踪影。 “方才还在的!”靳月皱了皱眉头,“你们瞧见没有?之前站在那门口的男子?” 霜枝摇摇头,就算见着,她也不认得谁是谁。 “奴婢知道!”明珠不一样,她原就是在京都城内守着旧宅的,“是王家的大公子,偶尔能见着王老爷带着他出去。” “大公子?”靳月双手环胸,心里隐隐有些微恙,“他是一直站在这儿,还是凑巧?” “靳捕头?”衙役在后头喊,“安师爷和罗捕头让您赶紧回去。” 靳月转身就走,边走边吩咐明珠,“回头查一查王夫人和这个王家长子。” 霜枝颇为不解,屁颠颠的跟着,“少夫人不相信王夫人说的话?您怀疑他们母子……” “王家人说的话,半真半假,不可不信,不可全信。”靳月瞧了一眼呼啦飞过去的信鸽,好看的眉微微拧起,“撇得太干净,反而有鬼!” 霜枝点点头,少夫人说得有道理。 回到后院,罗捕头已经让人把尸体抬走了,安康生就站在那棵树下,让人丈量了一下树干,又瞧了瞧树梢与地面的高度,大概是有些为难,眉心皱得紧紧的。 “明珠,你去量一下。”靳月别过头,低声吩咐。 明珠心领神会,当即拿着皮尺窜上了树梢。 树下的安康生显然吓了一跳,连忙退后两步,一张脸微微泛着青色,倒是把一旁的罗捕头逗笑了,“明珠姑娘好功夫!” 丈量完毕,明珠从树梢落下。 “少夫人,奴婢在树梢发现了这个。”明珠摊开掌心,是一小块白色的布条,“应该是不小心,被挂在树枝上的。” “白色的?”靳月抿唇。 安康生凑上来,目不转瞬的盯着明珠掌心里的白布,“这料子……罗捕头,烦劳找个布庄的掌柜看看,是什么料子,回头再跟我们从王老爷牙齿缝里的白线做个对比。” 罗捕头点头,小心的收了白布,“放心。” “上面可还有什么?”安康生问。 明珠摇头。 “明珠,如果让你拽着安师爷往上窜,难不难?”靳月别有深意的问。 安康生的面色紧了紧,又瞧了一眼树梢。 太高…… “说难也不难,不过……死人比活人更难弄一些。”明珠解释,“安师爷是活的,他能攀住我,更容易上去。但若是死人,我得腾出手来,分出一些气力去控制,所以会有些麻烦!” 靳月懂了,叉腰站在树下瞅了半晌,又在地上寻了半天,没见着类似明珠这般的前半掌脚印,“痕迹那么少,功夫不在你之下!” 明珠心头紧了紧,那就得更加小心。 待讯问过府内的奴才,查过周边,仍是一无所获的众人,只得先撤出王家。 “先去吃饭!”安康生深吸一口气,瞧了瞧极好的天色,“吃饱了才有力气抓凶手。” “我做东,天香楼!”靳月笑道。 安康生与罗捕头先一愣,俄而便释然了,想来也是,傅家的五少夫人请吃饭,自然得是京都城内数一数二的好地方。  天香楼。 霜枝率先进门,拦住了掌柜的,吩咐寻个安静的单间便是,毕竟……原先那间雅阁,公子亦是常来,岂敢拿来待客。 掌柜到底是生意场上摸爬打滚的,霜枝一开口,他再往门口这么一瞅,心里便明白了大概。这天香楼的归属权,五公子说过暂时保密,想来少夫人也不想声张。 这夫妻两个,倒是默契。 “没想到,还能来天香楼蹭个雅间。”罗捕头笑着进门。 安康生淡然落座,瞧着伙计手脚麻利的暖炉,奉茶,俄而又快速端来糕点,连半点废话都不敢多问,不由的弯了弯唇角。 靳月原以为遮掩得极好,伸手摸上花生的那一瞬,面上当即变得不太自然,她掀了眼皮,瞧着眼前的罗捕头和安康生。 只见着安康生唇角带笑,惬意饮茶。 罗捕头顾自吃着糕点,浑然未觉。 “今儿你们敞开了吃。”靳月剥着花生,动作极为娴熟,“别与我客气。” “五少夫人这般大方,那咱就不客气了!”罗捕头喝着茶,一道剥着花生,“对了,王家二公子的案子,你们怎么看?” 靳月其实也想说这事,便顺着杆子开口,“你们对于王家的几个儿子,有什么看法?尤其是那个长子,似乎一直都没露面。”  “王老爷的长子叫王陌,是个极为温文儒雅之人,听府里的人说,王陌平素没什么喜好,闲暇时就喜欢看看,练练字,极是安分守己,瞧着很是沉稳。”罗捕头解释。 不过,他们得到的消息,也是王家的奴才们说的,究竟是否属实,还有待考证。 “其他三个儿子,口碑不太好,除了能说会道,便只剩下游手好闲。”安康生抿一口清茶,淡淡的望着靳月,“大概是对长子要求甚高,所以王老爷对王陌很是严厉。” “换言之,就是不太喜欢长子呗!”靳月将剥好的花生仁丢进嘴里,“所以说嘛,这父母子女之间,也是有缘分存在的,没缘分,打心眼里不喜欢,没有其他原因。” 也找不出原因。 安康生点点头,“诚然如此。” 伙计上了菜,都是天香楼里最拿手的好菜,摆了满满一桌。 “你们不介意,我家霜枝和明珠一块吃吧?”靳月眨眨眼。 罗捕头哈哈一笑,“不介意。” 倒是安康生,颇为犹豫,“你在傅府的时候,也是这样吗?” “进了傅家自然得装装样子,但是出了门,我不喜欢她们拿我当高高在上的少夫人,那样多不自在?我还是喜欢跟她们做朋友,拿心换心的朋友。”靳月招招手。 安康生笑了笑,“甚好!” 靳月不去想,只觉得他这一句甚好夹杂了多少意思,大抵是在夸她! “你为何无端端的问起王家长子之事?”安康生问。 罗捕头连连点头,“我也觉得怪,莫非你是怀疑王陌杀人?难道又跟白雄那样,弑父,又灭手足?那也太不是个东西了吧!” 靳月的筷子轻轻戳着跟前的米饭,“我有种很怪的感觉,王夫人跟我说的那些话,话里话外的,都像是在护着谁,她没把自个摘干净,但是却把儿子摘得干干净净。” “我明白了。”安康生皱了皱眉,“你是说,三姨娘身为女子,家里出了事,她委实不好一直抛头露面的处理,所以使唤三个儿子闹腾着,分家产。可王夫人却一直摁着自己的儿子,颇有些按兵不动的意味。” “王夫人说,此前王老爷已经将供奉的事情,交给了王陌,这才招致三房的儿子们不满,联合二姨娘,打算把王姑娘嫁出去跟大户联姻,谁知王姑娘却出了乱子,以至于此计未成。”靳月若有所思的望着二人,“这事,你们知道吗?” 安康生没说话。 罗捕头吃一口红烧肉,软糯适中,甜度适中,真不愧是天香楼! “师爷可能没听到过,我倒是知道一些。”罗捕头压低了嗓子,“这事儿还是那日我在赌坊里听到的,说是王家姑娘丢了,找了一天一夜,最后在漪澜院被找到,据说衣衫不整,哭得都只剩下半条命。” 众人面面相觑。 霜枝红了红脸,“漪澜院?” 那地方进去,还不得被…… “所以说嘛,小姑娘家家的,可千万不能走错路,这不……以后谁还敢娶她!”罗捕头指了指霜枝和明珠,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俄而又是轻叹道,“那王家姑娘,我倒是见过一回,生得很是水灵,真是可惜!” “后来就被关起来了?”靳月问。 罗捕头想了想,“谁知道呢?王家都没有报官,咱也管不着人家的家务事啊!不过,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也没上知府衙门,说明这事跟家里人有关。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嘛!” 这话,靳月是赞同的。 “你是觉得,这里头的事儿,和现在王家父子的死有关系?”安康生倒是品出味儿来了,靳月问的问题不太简单,“有什么理由吗?” “我给你们串一下。”靳月拿了几个茶杯,“先劫粮,后来交权,女儿出事,纳妾,死!” 她这么一说,罗捕头夹着红烧肉的手,止不住抖了一下,“哎呦,靳捕头,行啊!” “你们看,这是不是就串上了?”靳月眉心皱得紧紧的,“我们现在缺的是这些事情当中,穿插的一根线,就是……” 安康生明白了,“恨晚杀人的缘由?” 杀人动机! “没错!”靳月点头,“王老爷虽然年纪大了,但还不至于早早的交权,这里面肯定有什么事儿,但是王家的人讳莫如深,谁都不提。现在王家的二公子死了,我瞧着府里的人,似乎也没多少反映,除了三姨娘一直哭,王夫人的脸上,还有其他人脸上,都没有太多的悲伤情绪。” “那就是巴不得他死呗?”霜枝皱眉,“这得多不得人心?” 靳月点点头,霜枝说的,就是自己想表达的意思。 “我是担心,还没结束。”安康生轻叹。 四下,落针可闻。 其实心里都清楚,只要凶手还没找到,事情就绝对不会结束。 “吃饭吧!”靳月抿唇,“吃饱了才能有力气想案子。” 待吃过饭,伙计上门说,千里镖行的少镖头在雅阁里等着,说是要见靳捕头,已经等了小半个时辰。 方才诸位在吃饭,少镖头便一直等着,让其不要搅扰。 “找我?”靳月忽然想起,之前傅九卿提过的事儿,赶紧跟着伙计出门。 雅阁内。 桌案前坐着一人,眼前这人年纪不大,五官刚毅,着一身劲装,发髻梳理得干净利落,瞧着颇为精壮。见着有人过来,当即起身拱手,垂眸恭敬道,“在下千里镖行少镖头,虞戍阳,我是来找靳捕头的。” 音落,所有人都将视线落在了靳月身上。 “请问哪位是靳……”虞戍阳的眸猛地睁大,不敢置信的望着眼前的靳月,交握的手慢慢放下,他呼吸微促的站直了身子,眼神中翻动着怪异的情绪。 靳月不解,怎么了这是? “我是靳月,你要找的靳捕头!”靳月拱手回礼。 “靳月?靳、靳捕头?”虞戍阳终于明白,为何父亲要让他来天香楼。 靳月笑了笑,“是!少镖头是为了数年前,王家粮食被劫之事来的吧?” “是!”回过神来,虞戍阳的额头渗出细密的薄汗,面色略显青白。 “坐!”靳月道。 虞戍阳的不对劲,安康生和罗捕头也瞧出来了,不过现在有更要紧的事要办,其他的暂且搁一旁。 “我爹让我过来,把当年的事儿都跟你们说清楚。这事,当年就颇为怪,但是千里镖行也算是京都城内的老镖行,很多江湖人都卖我爹的面子,就算遇见一两个,听得这名号,自然而然便会让路。可那次遇见的一些人,连话都没问,直接动手就抢,仿佛就是冲着粮食来的。”虞戍阳悄悄拭去额头的薄汗。 安康生和罗捕头对视一眼。 “按理说拦路打劫,都是为了银子,粮食虽好,可终究不好藏匿,很容易暴露。”罗捕头摸着下巴,“老镖头行走江湖多年,结交了不少江湖豪杰,你们千里镖行外出押镖,江湖中人多少会给几分薄面。” “的确如此,所以才说那次很是怪。”虞戍阳解释,“按照江湖规矩,就算要劫财,也得先问清楚,劫的是谁家的,布袋里装的是什么。可对方不管不问,只要车上的东西!” 靳月皱了皱眉,“银子也不要?” “对!”虞戍阳点头,“江湖上有些规矩,我们还是明白的,千里镖行之所以镖银贵一些,就是用来路上打点的。镖行的规矩,镖在人在,所以我们出手从不吝啬,护镖是我们的首要目的。” 霜枝奉茶,俄而与明珠退到门口站着,免得有闲杂人靠近。 “这倒是怪了。”靳月不解,“那你们没报官吗?” 虞戍阳不好意思的笑了,瞧着眼前三位公门中人,略显无奈的说,“靳捕头有所不知,这事儿若然报官,那么整个京都城乃至整个天下都会知道,咱们千里镖行丢了镖!这以后,还如何做生意呢?王家老爷子答应咱们私了,此事自然是最好不过的。” 想来也是,生意人靠诚信,千里镖行丢了镖,若是传出去,谁还敢来押镖?自然得关门大吉。 “王老爷当时有什么异常吗?”安康生问。 虞戍阳点点头,“我爹当时不在京都城,所以这趟镖是我亲自押的,当时王老爷来的时候,面色不太好,而且那模样好似也不想追究,咱们提了十倍赔偿,他摇摇头,说是照价赔偿就好。” “这个时候,还讲情面?”安康生狐疑。 虞戍阳道,“就因为这样,所以我说。而且这趟镖丢得很是蹊跷,就在城外十里的山头,对方比咱们这些人还熟悉路径。大家也都知道,咱们走镖的,必须提前熟悉来去路径,可那些人一眨眼的功夫就没了,连人带粮食,消失得无影无踪。” “城外十里,靠近乱葬岗了吧!”罗捕头记得那个地方,“那一片,树木繁茂,荒凉得很。” “对!”虞戍阳颔首,“可是我们来来回回的押镖,走了不下百次千次,竟还是有人从咱们的眼皮子底下,把镖劫走了。” 罗捕头揉着眉心,这倒是个问题。 谁能比走镖的,更熟悉路? 除非,那些劫走镖的人,就住在那附近! “少镖头对此事,倒是记得格外清楚。”安康生浅呷一口清楚。 虞戍阳叹口气,“不瞒诸位,千里镖行还从来没丢过镖,唯一一次,就是王家那趟,所以我这心里一直惦念着,始终放不下。” 也难怪,唯一一次,出在他手里。 靳月剥着花生,脑子里飞速旋转,她在想……王老爷丢了粮食,脸色难看是情理之中,可是,拒绝了十倍赔偿,那就有问题了。 心虚? 受之有愧? 不差这点钱? 一抬头,虞戍阳正盯着她看,察觉到她抬眼,他又快速将目光转移,一副略显慌乱的神色,就跟他方才第一眼看到她时是一样的。 “当时来押镖的是王老爷自己吗?”安康生问。 虞戍阳仲怔,快速回过神,“不是,是大公子王陌来托的镖。” “王陌?”靳月扭头望着安康生。 安康生执着杯盏盖的手,显然滞了一下,与靳月交换了眼神,大致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们两个,想到一块去了! “王陌托镖,镖被劫,王老爷拒绝了加倍赔偿,私了!”罗捕头笑盈盈的吃着花生,“怕是窝里反,家有内贼吧!” 谁都没说话,屋子里安静得很,唯有炉子的炭火,时不时的蹦出些许火花,哔哔啵啵的响着。 良久,安康生一声叹息,“这事到底过去了多年,就算现在要去追查,怕也没什么证据可寻了。” “后来这事,就这样不了了之。”虞戍阳紧了紧手中的杯盏。 不甘心吗? 自然是的。 该说的,虞戍阳都说得差不多了。 就目前而言,靳月只知道当年劫粮一事颇为蹊跷,地点是城外十里,那地方距离乱葬岗很近,能在镖行的人面前跑得无影无踪,可能是住在附近的当地人。 起身的时候,罗捕头走在前面,安康生紧随其后。 虞戍阳站在门口,回头望着身后的靳月,“靳捕头,您是傅家的五少夫人?”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靳月瞧着他,从见第一面开始,虞戍阳的表情就是怪怪的,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虞戍阳深吸一口气,“您真的是衡州城来的?” 这么一问,靳月就明白了。 敢情,他也把她当做了燕王府里的姐姐。 只是,姐姐跟千里镖行有关系? 傅九卿是不是知道内情,所以才会避开知府衙门,避开傅家,让虞戍阳来天香楼见她? “是!”靳月斩钉截铁的回答,“虞少镖头对我有什么误会吗?还是说,您也把我认成了某位故人?” 虞戍阳尴尬的笑了笑,“不瞒靳捕头,您真的跟我认识的一位故人,长得一模一样。她甚少表露在人前,但是她与我而言,是过命的交情。” “过命的交情?”靳月愣了愣,“原来如此。” “两年前,她失踪了。”虞戍阳轻叹,“但我坚信,她一定不会死。” 靳月敛眸,两年前就是姐姐出事的时候。 “对了,她也叫靳月。”虞戍阳说这话的时候,眼里布满了哀伤,这种神色是骗了不了人,装不出来的,“与靳捕头同名。” “我也认识一个叫靳月的,之前燕王府的人都把我当做她。”靳月跟在虞戍阳的身后,缓缓往外走,指尖轻轻拂过腰间的佩剑。 虞戍阳面色发白,“燕王府的人见过你了?” “自然是见过。”靳月笑了笑,“连王妃的生辰宴,我都去过了。” 虞戍阳嗓子发紧,也不知道是愤怒还是悲伤,整个人显得有些激动,连眼角都微微发红,“靳捕头……离燕王府的人远一些吧!” “嗯?”靳月诧异的望他。 怎么千里镖行的少镖头,也不喜欢燕王府的人? “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那些达官贵人,有时候行事乖戾,刚愎自用,没必要靠太近,免得招惹是非。”虞戍阳又刻意的解释。 “少镖头说与那位靳月姑娘,有过命的交情,难道是一起对敌?”靳月笑问。 虞戍阳站在回廊里,眉心狠狠皱了皱,“是!年少气盛,差点死在了押镖途中,是她救了我,替我挨了一剑,否则我早见阎王爷了。” 靳月恍然大悟,“原是如此。” “靳捕头!”虞戍阳拱手,“若是以后遇见什么难事,只管来千里镖行找我,咱们行走江湖,讲究的就是一个义字。” “多谢!”靳月抱拳。 目送虞戍阳离去的背影,靳月唇角的笑意渐散。 姐姐心善,所救所帮扶之人那么多,为什么这么多的福报,也没能让她转危为安?如今这些福报都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委实受之有愧! “虞戍阳能把这桩事说得这般清楚,你这张脸也起了不少作用。”安康生低声笑着。 他站在马车边上,单手扶着车轱辘,扭头看靳月的时候,眼神极是温和。 靳月还在神思游离,听得这话,心里不免有些酸涩,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瞧着是温柔之人,说出来的话却跟刀子似的,果真是饱读诗之人,杀人不见血呢!” 被她一顿调侃,安康生唇角的笑意更浓烈了些,“上车吧!” 靳月点头。 马车刚走了两步,就被人拦下了。 大街上,燕王府的马车直挺挺的拦在路前,挡住了去路。 “你完了。”罗捕头道,“八成又是冲你来的。” “你怎么知道是冲我来的?她脸上又没写着!”靳月撇撇嘴,趴在车门口往外瞧。 罗捕头干笑两声,“难不成冲我来的?图我家有老母,图我没钱没势,还是图我汉子邋遢?” “说不定是冲着安师爷来的。”靳月小声的说。 安康生坐在窗口,无奈的扶额,图他穷鬼一个吗? “你们这是作甚?”明珠和霜枝拦在前面。 霜枝一瞧见琥珀就来气,待见着顾若离慌张的从马车上走下来,更是气得像只河豚,只要谁敢戳一下,她就能当街炸裂。 顾若离眼眶通红,瞧着好似刚刚哭过,捏着帕子的手一直在打颤,衙役们知道顾若离的身份,自然是不敢拦她,但明珠和霜枝可不吃她这一套,死活不让她靠近马车。 “姐姐!” “听听,喊得多情深意切!”罗捕头歪着嘴,冷不丁打了个激动,“你赶紧出去,就当是可怜可怜,我这无处安放的鸡皮疙瘩!” 靳月冲他翻个白眼,终是跳下了马车,“顾侧妃不在燕王府好好伺候您的小王爷,跑到大街上,拦着府衙的马车作甚?” 她就想不明白了,自己是不是扒了顾若离的祖坟?以至于她这阴魂不散,不依不饶,走哪都能膈应着! 顾若离想冲上来,霜枝“诶诶诶”了一阵,“有话说话,顾侧妃不要动手动脚的,这大街上众目睽睽的,到时候对燕王府的影响不太好。” “姐姐,您救救小王爷吧!”顾若离泪如雨下,声音都在颤抖,“再不去救他,他定会被王爷打死的。” “他死不死,和我有关系吗?”靳月摆摆手,“都让开,我们还有正事没办完呢!” “姐姐!”顾若离扑通就给她跪下。 安康生快速走出马车,二话不说就把顾若离搀起,脸色有些难看,连声音都变得急促起来,“顾侧妃,您这一跪,不是要靳捕头的命吗?” 小王爷的侧妃,当街去跪衙门的捕头,到时候上面追究下来,皇家顾于颜面,势必要做出处置。 原本,谁也没多想。 经过安康生这么一说,霜枝和明珠的面色全变了。 连靳月都跟着绷直了身子,若是皇家追究,那就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释得清楚的。万一顾若离死咬着不放,岂非要连累傅家? “姐姐!”顾若离咬着唇,一双眼睛又红又肿,“我只问姐姐,愿不愿意去救小王爷?” “找个地方说话吧!”靳月黑着脸。 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罗捕头眉心紧皱,“师爷,你说顾侧妃为什么口口声声,让靳月去救小王爷?这女人闹什么名堂?” “王府里出来的女人,能是简单的角色吗?”安康生面色凝重,“罗捕头,你让人查一下,王府里出什么事了?顺便去傅家说一声,免得到时候靳月出事,傅家闹到知府衙门。” 罗捕头点头,“还是你心细,我这就去办!” 顾侧妃和靳捕头,同坐一辆马车…… 安康生负手而立,眸色幽沉,“希望不会出事。” 马车内。 靳月尽量离这个“握手狂魔”远一点,她没有洁癖,但半点都不希望,顾若离再碰自己,“有什么话只管说,当街跪地,亏你还是燕王府的侧妃。” “我也是没办法了!”顾若离以帕拭泪,“小王爷现在跪在祠堂里,王爷要让他认错,否则就要家法处置。可小王爷的性子,就算天塌了,也别想让他低头。” 靳月嗤之以鼻,嫌恶的别开头,百无聊赖的撇撇嘴,用指尖抚着腰间的北珠流苏,“那是燕王府的家务事,又不是我傅家的家务事,关我屁事!” “小王爷是因为你,才会被王爷罚跪在祠堂里的。”顾若离急了,连声音都变得尖锐起来,“你不可能不知道,王爷为何惩罚小王爷吧?” “哎呦巧了,我还真不知道。”靳月愈发靠近软榻扶手,“我也不想知道原因!” 谁知顾若离快速挪过来,“姐姐!” “停!”靳月厉喝,“不许靠近我!” “姐姐,你怎么能这般无情?”顾若离红着眼睛抽泣。 这话听得何其刺耳?! “无情?”靳月大笑三声,“我跟小王爷本就没任何情意,是你们非得把我搅合进去,现在说我无情?顾侧妃,您是名门闺秀,燕王府侧妃,这种颠倒黑白的话,亏你说得出口。” 顾若离哭着说,“你知道王府的家法是什么吗?姐姐……” “我不是王爷的儿媳妇,为什么要了解燕王府的家规呢?”靳月内心是抓狂的,“咱能不能说点人话?要不,我跟你说一说傅家的家规,厚厚的一沓,但我背得可熟了,能倒背如流!顾侧妃,您想听吗?” “姐姐,王爷会把小王爷打死的!”顾若离泣不成声,“小王爷只要不服软,王爷会一直打下去,两年前,小王爷就差点被打死,现在再来一次,小王爷、小王爷……” 靳月猛地捏紧北珠,心里浮起莫名的烦躁,脑袋里跟针扎一般,疼得她当即扶额,指关节都泛起了瘆人的青白之色! 耳畔好似响起了清脆的鞭响,鞭子……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85章 埋在墙角的旧物 为钻石过1200加更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姐姐?”顾若离低唤。 靳月只觉得视线有些模糊,眼前的东西都变得恍恍惚惚起来,连顾若离的容脸也看不清楚了,耳蜗里嗡嗡作响,此起彼伏的清脆鞭响,让她浑身战栗。 你试过蘸了盐水的皮鞭,落在背上的滋味吗? 冷,热,交替。 疼痛,难以遏制的疼痛。 盐水合着冷汗,一个劲的往咧开的伤口里钻,剜肉般疼得人生不如死。 “姐姐?”顾若离又喊了声。 车子冷不丁颠簸了一下,冷风忽然从窗外灌入,摄人的寒意冻得靳月猛地醒过神来,仿佛是噩梦初醒,恰似一盆冷水当头淋下,脑子终于变得清楚起来。 “姐姐,你没事吧?”顾若离神色复杂的望着她,“你的脸色不是太好。” 靳月面色发青,唇色发白,额角薄汗涔涔,她坐在那里,目不转瞬的盯着顾若离看了很久,久得连顾若离都心里发慌,半晌没敢开口。 马车停下来的时候,车外的霜枝,恨不得啃了这车轱辘,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 当然,若不是少夫人自己走上马车,明珠是绝对不允许顾若离,就这样带走少夫人的。 车门打开的时候,霜枝当即冲上去。 这是燕王府门前,换言之,琥珀才是地头蛇,自然得趾高气扬的去拦霜枝。 谁知她的手还没碰到霜枝,就被明珠快速扣住。 明珠是谁? 原就是公子精挑细选,特意安排在少夫人身边的,这一身的功夫岂是白练,指尖轻轻一个巧劲,琥珀的手腕便如同骨肉分离一般,疼得她吱哇乱叫,捂着疼痛的手腕直掉眼泪。 霜枝“哼”了一声,快速扶住下车的靳月,巴巴的望着自家少夫人,“少夫人?您……没事吧?” 有没有被欺负? “我没事!”靳月沉着脸下车。 明珠近前,“少夫人,您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霜枝寻思着,八成是这侧妃做了什么手脚,难道是下毒?又或者是暗手?这可了不得,少夫人到底伤着哪儿了?伤着哪儿了? “没什么。”靳月摇摇头,“我就是有点头疼。” “少夫人,您没吃她的喝她的吧?”霜枝低低的问。 靳月眨了眨眼睛,“你家少夫人,有这么蠢吗?她顾若离给的东西,我敢吃?” 除非是真的快饿死了,否则她怎么敢轻易吃,顾若离给的东西,防还来不及呢!    “那就好。”霜枝如释重负,“可是少夫人您的脸色委实不太好,要不,咱别进去了,这燕王府就像是龙潭虎穴,奴婢真的是怕死他们了。” “姐姐!”顾若离容色凄楚的走过来,“咱们进去吧!” “谁说到了燕王府门前,我就得进去?”靳月扯了扯唇角。 之前在长街,因为安康生一句话,她怕给傅家惹来麻烦,所以才上了顾若离的马车。如今到了燕王府门前,前方大门口杵着几个侍卫,顾若离若是还能在这里做戏,她就服了这女人! 顾若离原以为已经成了,谁知到了门口,靳月竟然又反悔? 曾经的那个女人,从来不知道拒绝,更傻乎乎的讲什么信用,但凡答应过的事情,即便被重刑加身,亦是从不反悔,甚至像头倔驴,不会多说一个字。 “既然已经把顾侧妃送回来了,那咱们就算是送佛送到西,功德圆满。”靳月转身就走,“告辞!” “你就不担心吗?”顾若离绷直了身子,面色黢冷的站在原地。 靳月背对着她,能听得出来,顾若离言语中的极度不满,“顾侧妃还是把心思放在小王爷身上,好好担心您自个的夫婿吧!我的事,自有相公忧心,其他人……没资格担心!” “靳大夫!”顾若离勾起唇角,幽然转身,“你也不在乎吗?” 脚步骇然顿住,靳月骤然挑眉,快速回望着顾若离,“你什么意思?” “靳大夫在府里。”顾若离抬步往府门口走去,“若是靳捕头不在意自己的父亲,留在燕王府作客,只管走,我绝对不会多说半句!” “少夫人?”霜枝眉心紧皱,“您莫担心,定是谁病了,才会请了靳大夫瞧病。” “重金留人,未尝不可。”顾若离拾阶而上。 靳月咬咬牙,眸色寸寸冰凉,父亲是她此生唯一的亲人,在嫁入傅家之前,父女两个相依为命,她总觉得……有爹在,家就在! “少夫人?”明珠知道,顾若离此番是拿捏住了少夫人的软肋,想劝两句,可又无从开口。 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滋味真难受,靳月黑着脸,默默的跟在顾若离的身后。 上次来燕王府,她便觉得心里不舒服,如今还是这种感觉,让人很是烦躁,很是压抑。在经过一扇紧闭的木门前,她忽然顿住脚步,神使鬼差的盯着紧闭的木门,半晌没有动弹。 “少夫人?”霜枝赶紧拽了拽她的衣袖,“少夫人,您怎么了?” 靳月藏在袖中里的手,止不住的轻颤,好似有些不受控制。她疾步往前走,再也不敢扭头去看,那种莫名的悲凉在心口泛滥,顷刻间涌上眼底,眼角逐渐湿润。 霜枝和明珠对视一眼,各自心慌,总觉得这是顾若离刻意为之,不知道做了什么手脚,让少夫人的情绪这般激动。 前面就是祠堂。 回廊尽头,站着焦灼万分的,时不时捻帕拭泪的燕王妃。 “王妃娘娘!”拂秀愣住,“靳……五少夫人!” 燕王妃怔在原地,没料到顾若离竟然把靳月给请来了,“怎么把她给请来了?” “她来了就好了,王爷看在她的面上,定然不会再为难小王爷!”拂秀如释重负。 话虽如此,可各自的身份,终究不妥。 “王妃娘娘!”靳月行礼。 顾若离赶紧行礼,“王妃,我……” “月儿!”燕王妃越过顾若离,快速将靳月搀起,“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靳月缩回手,极是生分的退后半步,恭敬应声,“王妃娘娘高兴就好。” 名字,只是个称谓罢了! “你是来救宴儿的吧!”燕王妃红着眼睛,视线转向紧闭的祠堂大门,“王爷知道了宴儿去找刑部尚之事,此番定是不会轻饶。” 难怪顾若离之前说,小王爷是因为她而受罚,原来这“三日之期”的故事,由此而来! 靳月心里冷呵:活该! “月儿,你若是去求个情,王爷看在你的面上,一定会放了宴儿,就当是我这个当娘的,求你了……救救我的儿子!”燕王妃捏着帕子拭泪,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 听着,倒是言辞恳切。 “我是傅家的儿媳妇,跟燕王府没什么关系,我去求情……王妃娘娘觉得妥当吗?”靳月反唇相讥。 燕王妃仲怔,答不上来。 倒是门口的卫明,一眼就瞧见了靳月,赶紧回了祠堂朝着举鞭的宋云奎行礼,“王爷,靳……” 现在该称呼什么呢? 卫明记得,方才靳月穿的是公门服,当即言道,“靳捕头来了!” 这话,总没错吧! 毕竟,傅家的儿媳妇,来给燕王府的小王爷去情,于情于理都不合适。但若说是靳捕头,颇有些公事公办的意味,倒也没什么错漏可寻。 宋宴倒伏在地上,已然奄奄一息,脊背上血色斑驳,鞭痕遍布。 宋云奎紧了紧手里的鞭子,眸光微缩。 “王爷,不能再打了,再打下去,小王爷会受不住!”卫明趁势劝慰。 拂袖转身,宋云奎大步流星的朝着外头走去。出了门,他一眼就瞧见了穿着公门捕头服的靳月,蓝衣束身,英姿飒爽,虽然未有当初的冷艳,却多了几分灵动圆滑,更知进退。 他素来知道,她是适合入公门,着公服的。 只是她一直没机会,穿得这样明艳。 上次是青衣素裳,此次公服在身。 “王爷!”靳月躬身,行的是公门之礼。 拱手抱拳,弯腰俯身。  “你知道了?”宋云奎开口,面上怒意稍减,眼角的愠色未褪,声音颇为凌厉。 靳月垂眸,“多谢王爷!” 宋云奎扫一眼顾若离,再瞧一眼自家的燕王妃,心中了然,“此事到此为止,进去看看他吧!” 音落,宋云奎拂袖而去。 走出回廊的时候,他又皱眉回望了一眼,发现燕王妃和顾若离疾步进了祠堂,而靳月却是隔了许久才迈开步子,可见她并非真心诚意。 “王爷?”卫明犹豫,“卑职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宋云奎负手而立,“你是说,她不是。” “卑职觉得,相差甚远。”卫明低语,“以前的靳统领,若遇小王爷之事,比谁都着急。但是现在,她只是长得像靳统领而已,其他的委实没有半分相似之处。” 宋云奎点头,“本王知道。” 卫明俯首,言尽于此。 祠堂内。 宋宴浑身是血,冷汗浸湿了发髻,奄奄一息的倒伏在地上,睁眼瞧着大门的方向。先是听到脚步声,其次是模糊的身影。 第一个是燕王妃,不是靳月。 第二个是顾若离,也不是靳月。 丫鬟、奴才三三两两的跑进来,直到宋宴被搀起,伏在了担架上,靳月才缓缓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云淡风轻之态,俨然没有将他的伤势放在眼里。 她平静得很,看他就像是看一个陌生人,甚至比陌生人还不如。 往常,就算是病患到了医馆,她也会心生怜悯,但对于眼前的宋宴,她唯有一个心思: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该! 靳月压根就不信顾若离的鬼话,燕王就宋宴这么一个儿子,就算自己不来,燕王也不会蠢到,打死儿子,让燕王府一脉,断子绝孙。 除非燕王妃老蚌生珠,再给他生个儿子! “靳月!” 手忽然被握住的时候,靳月慌了一下,只怪自己走神,被宋宴钻了空子。 “小王爷,您身上有伤,先去疗伤吧!”靳月想拂开他的手,奈何宋宴握得生紧,可见燕王爷下手太有分寸,这打得……连个半死的程度都没到,还这般有力气。 “你……莫走!”宋宴气息奄奄。 他掌心里的冷汗,黏在靳月的腕上,那种略显濡湿的感觉,让她感到很不舒服。 这跟傅九卿的感觉是截然不同的,傅九卿的手很干净,虽然透着凉,但她会觉得心安,因为那是她的夫君,不管什么时候都会护着她,站在她身边。 可宋宴不一样,这是别人的夫君,与她没有半分关系。 “一道去吧!”燕王妃开口,眼中带着殷切,“送他回房,你再走不迟!” 燕王妃终究是燕王妃,身份悬殊这四个字,会压得人喘不过气来,靳月分得清轻重。王妃开口,俨如命令,她不得不从。 宋宴一直握着靳月的手,哪怕回到了房间,趴在了床榻上,依旧紧抓不放。 “你再不放手,我的手腕都会你抓断了!”饶是三岁的孩子也能看清楚,靳月脸上的黑沉和极度的不悦,宋宴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而已。 “你别走!”宋宴额头的冷汗,不断的往外渗,“我……” 靳月深吸一口气,“时辰不早了,我若再不回去,我家相公怕是要急得来燕王府找我!小王爷有侧妃陪着,又何必与一介草民纠缠不休?我这厢从王爷手里把小王爷解下,请王妃做个主,还望王妃能念着我的好,就此放我一条生路。小王爷可以不在乎外头的流言蜚语,靳月是傅家的儿媳妇,禁不起那些风言风语。” “宴儿,放手!”燕王妃开口。 “娘?”宋宴哽咽。 不知是背上太疼,还是心里难受。 “放手!”燕王妃加重了语气。 宋宴很清楚,他一放手,她就会走。 事实如此,腕上一松,靳月便行了礼,头也不回的踏出了房间,甚至没有多看任何人一眼。她是被顾若离骗进来的,没有找顾若离算账,是看在燕王府的份上,平头百姓惹不起这些高高在上的人。 燕王位高权重,覆灭傅家,就跟碾死一只蚂蚁般简单! “少夫人,您走慢点!”霜枝疾追。 靳月走得很快,对于燕王府的地形似乎很熟悉。重新站在那道木门前的时候,她忽然顿住脚步,心口宛若重锤狠击,疼得让人窒息。 扶着墙,她止不住的颤,脑子里蹦出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腿有些不听使唤,沿着外墙走了几步,又慢慢的蹲下来。 “少夫人,您干什么?”霜枝急了。 坏了坏了,少夫人这模样好似中邪了! 靳月真的像是中了邪,手脚不听使唤,她拼命的扒拉着墙角,指甲里满是尘泥,也不知在找什么,面色惨白如纸,额角有薄汗渗出。 下一刻,指尖骤痛,她快速缩了手。 血珠子冷不丁涌出,滴落在地上。 “少夫人?” “少夫人?” 明珠和霜枝都急了。 靳月捻起旁边的小石头,轻轻的拨开土,银灿灿的东西终于重见天日。 “这个……”霜枝惊恐的瞪大眼睛。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86章 吓死老子了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谁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霜枝的眼神,从惊恐到惶恐,最后好似明白了什么,终是归于平静。 靳月满是尘泥的手上,捏着刚刚从泥土下刨出来的柳叶镖,好半晌都没醒过神来。她一屁股瘫坐在墙根处,神情恍惚的盯着手中的柳叶镖,指尖的血沿着掌心滴落在地面上。 “少夫人?”明珠用帕子捂住了靳月的手,“别看了,走吧!” 霜枝将靳月搀起,“少夫人,不管您怎么发现这个,也不管您想到什么,这是燕王府,是别人的地方,咱们还是赶紧走吧!” 靳月木讷的点点头,扭头望着紧闭的木门,“我已经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谁了?” 可能有些东西,真的是搞错了…… “少夫人?”明珠瞪大眼睛,想说点什么,却是话到了嘴边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先出去吧!”靳月大步流星的往外走。 一路上,无人敢拦着,有奴婢目送三人离开府门,这才悄然转回。 燕王府门前,有马车早已久候。 “是公子!”霜枝和明珠面面相觑。 靳月默默的将脏兮兮的手,藏在了身后,缓步朝着马车走去。 君山在车边行礼,“少夫人。” “车上有水吗?”靳月低声问。 “有!”君山点头,“您进去吧,公子等您很久了。” 靳月抿唇,缓步进了马车。 进了马车,她就开始找水,小水桶就在角落里放着。 傅九卿半倚着软榻,墨色的大氅覆在身上。 薄唇紧抿,唇角略显锐利,幽邃的瞳仁里没有半分光亮,极是冷淡的望着她,修长如玉的手,随意搭在墨色的氅子上,黑白分明,衬得这人愈发的清冷无温。 靳月往小盆里倒了一点水,打算清理手上的尘泥,骤觉得有寒光利利,宛若锐芒在被,让她极不自然的转过身去,瞧着软榻上的傅九卿。 “过来!”他说。 听得出来,他似乎是生气了,声音很是冷冽,连带着整个车内的温度,都跟着急剧下降。 火炉里的星火瞬时炸开一朵火花,“啵”的一声,惊得靳月当即端起了小水盆,搁在了桌案上,然后挨着他坐下,“我不是故意来燕王府的,也没想着来,是顾若离蒙了我,说我爹在府里。” “我知道。”三个字,是绝对的信任。 窗口的风,裹挟着阴冷之气,快速笼在她身上。 靳月止不住打了个寒颤,知道是一回事,不高兴又是另一回事,她知道傅九卿为什么生气,左不过是因为宋宴罢了!他不喜欢宋宴碰她,一丝一毫都容忍不了。 “我洗干净点!”她掌心里有泥沙,但同时…… 腕上陡然一凉,苍白的指尖紧捏着她的手腕,连带着皮肉都泛起了瘆人的青白之色,可见他的力道之重,“为何受伤?” 靳月抿唇,指腹上一道清晰的血痕,是之前挖柳叶镖的时候不小心剐蹭的。 之前帕子捂着,已经止血,这会入了水,伤口的凝血便又化开,猩红的血珠子,像是上好的玛瑙,泛着莹润之色,快速落入水盆中,漾开血色涟漪。 “我、我……”靳月有些慌。 扣住她腕部的手,愈发寒凉,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森冷之气,仿佛能吞噬灵魂,让她身上的汗毛都根根立起。 四目相对,她陷在他黝黑无光的瞳仁里,连呼吸都变得压抑起来。好似被看穿了心思,靳月半垂着眉眼,长长的羽睫随着窗外漏进来的风,轻轻的摇曳着。 “我在燕王府里的一个小院子墙外,挖到了一样东西。”她从袖中,将柳叶镖取出,轻轻的搁在桌案上,“就跟上次我拿回来的一样。我不知道这是什么缘故,没人告诉我那地方藏着这样东西,连我自己都想不明白……” 她的声音越渐孱弱,说到最后,她干脆闭了嘴,只敢用眼角余光去瞄他。 对于这枚柳叶镖的出现,傅九卿只是淡漠的瞟了一眼,之后便置之不理,将热茶倒进了水盆里,捻着帕子轻轻擦着她手上的泥沙。 靳月心下微怔,没料到他竟然连半句多话都没有,一句“知道”便了却她满腹的思虑。 说实话,她上马车之前做好了各种心理准备,连如何应付他的问话,她都想得清清楚楚了,可现在……那些思虑再三的答案,毫无用武之地。 傅九卿素来仔细,连她指甲缝里的那些尘泥,都被洗得干干净净。 “擦干净!”他苍白的脸上,依旧没有过多表情。 靳月很是乖顺,老老实实的把手上的水渍擦干净,一扭头,却见着傅九卿不知从何处摸出了一小盒药盂。关于上药这件事,她心有余悸。 “这是什么药?”她捏着拳头,快速将手藏在背后。 傅九卿也不着急,清冷的眸中漾开些许阴霾,面上倒是瞧不出任何的情绪波动,只是捏着药盂的手,大概是因为泡了水的缘故,愈发的青白。 “不会又是化腐膏吧?”她鼓了鼓腮帮子,抿唇看他。 长睫几不可见的抖动了一下,傅九卿的视线落在她另一只手的手腕上。小妮子这是记恨着当时他咬她之后,又给她上了化腐膏,加深咬痕的事! 一声叹,他略显头疼的压了压眉心,难得解释了一回,“不是化腐膏,是白玉膏!” 如此,靳月默默的挪动身子,愈发靠近了他,伸手去拿他手里的白玉膏,“那我擦点!” 傅九卿不说话,阴测测的睨了她一眼,眼底若凝了一层化不开的浓墨。他看着她如同被针扎一般,伸出来的手,快速缩回去,然后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巴巴的瞧着她。 在外人面前,她张牙舞爪。 到了他这儿,她便是这般模样,似乎是吃准了他的舍不得,一味的试探着他的底线。 如玉般的指尖,沾上了乳白色的膏药,涂抹在她指尖的伤口。 他指腹处的一点点凉,在她的指腹上绕圈,凉意就像方才水盆里的涟漪似的,一圈又一圈的漾开,而后沿着伤口的裂缝,快速涌入了皮肉之中,逐渐与骨血融合在一起。 那种很妙的感觉,让她觉得口干舌燥,有些不知名的情绪,在心头翻涌。 “这枚柳叶镖,和之前要杀我的那些杀手,所使用的……是一模一样的。”靳月咬了咬下唇,“所以那些杀手,可能是燕王府派来的,你早就知道,是吗?” 傅九卿收了膏药,随手搁在了桌案上,浓墨般的眸子无光无亮。俄而,他别开视线不去看她,长睫微垂,唇角却牵起一抹笑。 靳月脊背发寒,不知他这是什么意思,“我想去见我爹。” 那一瞬,她看到他搁在大氅上的手,五指微微蜷了一下,但面上神色未变。 马车在医馆门前停下,靳月疾步朝着门外走去。 到了门口的时候,她又回头望了他一眼,只觉得今日的傅九卿很不一样,好似在极力压抑着什么,但他向来擅长掩藏情绪,所以到了最后,靳月还是不知道,他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车门口的身影消失了,傅九卿侧过脸,默不作声的盯着她消失的方向。 “少夫人!”霜枝搀着靳月下车。 靳月大步流星的走进医馆,没有回头。 “公子,少夫人进去了,您……”君山站在车窗外。 车内传出低低的咳嗽声,“去天香楼。” “是!”君山行礼。 靳月站在楼上的窗口,双手抵在窗棱处,正好能看到傅九卿的马车离开。羽睫微垂,悄无声息的掩去眸底晦暗,失落之感,大概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是因为什么。 “哟,这心里头依依不舍的,为什么嘴上不饶人?”靳丰年挽着袖子站在她身后,“丫头,其实你心里已经动了情,只是……你到底怎么想的?” 靳月回头,甩了他一记大白眼,“爹,你就别打趣我了,我来找你是有正事。” “可不,穿成这样过来,我这小老百姓的,当然得老老实实的交代。”靳丰年去洗了手,“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靳月默默的坐下。 霜枝摆好花生,沏好茶,默默的退到门外,与明珠一左一右的守在门口位置。 二人对视一眼,心里各存思量,只是谁都没开口。 靳丰年坐定,瞧着低头剥花生的靳月,微微叹了口气,“月儿,跟爹说句实话,你现在和傅九卿到底进行到哪一步了?你们两个……” “爹!”靳月将柳叶镖放在桌案上。 靳丰年面上的笑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得一干二净,“之前不是看过了吗?还拿出来作甚?” “这是新的,不一样!”靳月动作熟稔,指尖轻搓,花生皮顺势粉碎,露出乳白色的花生仁。花生仁便进了嘴里,贝齿轻咬,脆响被生生的圈在口中,唇齿留香。 “新的?”靳丰年吃了一惊,忙不迭捏在手中,就着窗外的光,皱着眉头仔仔细细的查看,“瞧着不都一样吗?怎么就……” 话,忽然一滞。 靳丰年喉间发涩,定定的望着手中的柳叶镖,俄而又抬头瞧着眼前的靳月,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你又遇见杀手?在哪遇见的?伤着没有?” 说着,靳丰年快速起身,“来,快让爹看看,伤哪儿了?” 若不是受了伤,傅九卿为何这般不放心,亲自送她来医馆。 “爹,我没有受伤,也没遇见杀手,这东西是我从燕王府挖出来的。”靳月皱了皱眉头,爹这么担心她,按理说……不可能说谎骗她。 爹,大概是怕她受伤吧?!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靳丰年如释重负的坐回去,额角似乎有些微亮,隐约可见薄汗。 靳月抿唇,“爹,我想问……” 这话该怎么问呢? “问什么?”靳丰年不解的望着她,眸中没有参杂其他的情绪,唯有属于老父亲的担心,“月儿,你到底是怎么了?四海说,你跟着顾侧妃去了燕王府,现在又从燕王府里挖出这东西,究竟发生何事?你快同爹说清楚。” “爹,我真的有个姐姐吗?”靳月的声音很轻。 轻得,仿佛只有自己听得见。 对于父亲而言,失去了一个女儿,原就是剜心之痛,现在她反复的提及,无异于在父亲的伤口上撒盐,被至亲之人怀疑,更似补了一刀。 可靳月没忍住,种种迹象,连她自己都怀疑,那个叫“靳月”的,与她同名同姓的姐姐,是不是真的存在过? 又或者,本就是同一人。 都是她! 靳丰年的脸色,瞬时难看到了极点,眼底翻涌的情绪,是悲伤?是痛苦?又或者是失望。 “你怀疑爹对你撒谎?”靳丰年颤着声音,不由的哀声长叹,“闺女大了,心思也多了,连爹都不相信了!罢了罢了,都嫁了人,我这当爹的也管不了你,就这样吧!” “哎,爹!”靳月急了,“爹,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那是哪个意思?”靳丰年气呼呼的瞪着她,“靳月,今儿个你可把话说清楚,是不是觉得爹年纪大了,就好糊弄?我靳丰年虽然年纪大了,可脑子清楚得很,你既然不信任我,就自己琢磨去吧!再敢跟我提什么燕王府,提你姐姐的事,我……我就把你赶出去!” 靳月红了红脸,“爹……”  她软了声音,略带撒娇的轻唤,上前拽着靳丰年的袖子,轻轻摇了摇,“爹,我知道错了!以后不提姐姐的事了,好不好?” “就只是这样?”靳丰年吹胡子瞪眼。 靳月撇撇嘴,“以后也不提燕王府的事情了,成不成?” “不提就够了?”靳丰年哼哼两声,指着窗外冷笑,“你最好一步都不要再踏入那个火坑,那帮犊子,坑了我一个闺女还不够,打量着坑一双。我告诉你靳月,若是让我知道你再进燕王府,我、我……我就拎着菜刀,学沈家大娘,杀上门去,你听明白没有?” “明白明白,很明白!”靳月点头如捣蒜,“爹,您消消气,是我错了,我错了!” 深吸一口气,靳月赶紧给老父亲端茶递水。 靳丰年哼哼一声,这才作罢,缓缓坐了回去。 “爹!”靳月赔笑脸,“别生气了!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事,咱们父女两个相依为命,得好好过日子。” 喝口茶,靳丰年面色犹黑,“你能这么想就最好,日子到底是给活人过的!惦念着过去,赔上现在,对谁都没好处。我想,你姐姐大概也不想看到这样!” 说到最后,靳丰年垂着眼,神情格外凝重。 俄而,他又瞧了一眼桌案上的柳叶镖,眸光里泛着些许泪光,似乎是勾起了陈年旧事,别开头的时候,悄然用袖口拭去眼角的泪。 靳月低着头,可眼角余光却始终追随着父亲,瞧着父亲悄悄拭泪的小动作,饶是她满腹疑问,亦是不敢再问出口。丧女之痛,白发人送黑发人,原就是极为残忍之事,她再把伤痕揭开,委实不孝。 “我知道,你若是不把话都挑明白了,怕是心里也不舒坦。我便告诉你吧,这枚柳叶镖,曾经出现在你姐姐的手里!”靳丰年揉着眉心,“具体发生什么事,我没打探出来,当年你姐姐出事,我便觉得天都塌了,什么事都变得不再重要。” 靳月瞪大眼睛,忘了嘴里还塞着花生仁,一口咬在舌尖上,疼得直冒眼泪星儿,大着舌头追问,“爹……你说这是我姐姐的?” “未必!”靳丰年摇头,将桌案上的柳叶镖拿起。 微光中,阴测测的柳叶镖,散着瘆人的寒光。 锋利,无比。 “这话是什么意思?”靳月不解。 靳丰年压低了声音,“当年你姐姐是王府的统领,人称靳统领,又是钦定的未来小王妃,所以……难免会招人嫉妒,多少人等着她咽气。听说一直有人盯着你姐姐,藏着暗处,图谋不轨!你大概不知道,你姐姐有多厉害吧?她手里……有兵!” 靳月眨了眨眼睛,觉得父亲大概是疯了,兵……是燕王府的侍卫吧? “你姐姐为燕王府办事,行走江湖久了,结交了很多英雄豪杰,救过很多人,当然……这违背了燕王府的规矩,免不得要挨罚。”靳丰年将柳叶镖放下,“饶是如此,你姐姐亦不改初衷,在江湖上拉出了一支女儿军。都是一些孤女,又或者是将士遗孤,等到燕王府知道的时候,其势已经锐不可当。” “真的是女子军?”靳月打心里崇拜,“这般厉害!” 靳丰年点点头,“行侠义之事,伸不白之冤。” 不知道为何,靳月觉得心里生出了几分异样,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心口肆意窜动,她下意识的揉着心口,眉心拧得生紧。 “挨了不少罚,受了不少罪,什么都可以改,唯有这条底线,她一直坚守着,从未变过,到了最后连燕王府都拿她没办法,只能听之任之。前提是,在江湖上办事,不许拿出燕王府的名义,除非是王爷首肯!”靳丰年皱了皱眉,“月儿,你是不是不舒服?” “爹,我最近有点心疼,就是胸口闷闷的,心里绞着疼。”靳月揉着心口,“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靳丰年急了,“来,爹给你把把脉。” 靳月伸出手,小脸微青。 “爹给你的药,有没有继续吃?”靳丰年问。 靳月点头,“吃着呢!” “那就好。”靳丰年如释重负,“你可能是近来奔跑在傅家,和知府衙门之间,所以累着了,听爹一句劝,量力而行,不要太累,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记住了吗?” “记住了!”靳月乖顺的应声,“爹,那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去吧!”靳丰年起身。 望着靳月快速离去的背影,靳丰年背上一阵寒凉,终是重重的喘了口气。 “哎呀,靳大夫,你怎么出了这么多汗?”四海诧异的惊叫,“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闭嘴!”靳丰年面色发白,这冷汗到现在才出来,实属不易,“给我泡杯参茶,我、我压压惊,压压惊!” 四海连连点头,赶紧去泡参茶。 默默的拭去额头的汗,靳丰年哆哆嗦嗦的坐下,大口大口的喘气,“怎么就从燕王府找到了柳叶镖呢?到底是怎么找到的?” “靳大夫,参茶!”四海赶紧端着杯盏过来。 下一刻,靳丰年端起就喝。 惊得四海连声惊叫,“靳大夫,烫、烫、烫……” 烫也得喝,差点心肝都拔凉拔凉了! 这哪里是需要压惊,是需要人参续命,差点吓死老子…… “少夫人?”霜枝跟在靳月身后,“现在去哪?” 靳月撇撇嘴,“我想先去一趟衙门,免得安师爷和罗捕头担心。” “好!”霜枝点点头。 只要少夫人不进燕王府,去哪都成! 天香楼。 雅阁内的炭火,燃得整个屋子暖洋洋的。 宋烈推门而入的时候,只觉得一股热浪涌出,有些不适应的皱了皱眉,转身吩咐江天,“好生守着!” “是!”江天行礼。 合上房门,宋烈疾步行至窗前落座,伸手就去推窗户。 “别打开!”傅九卿低声开口,奄奄的靠坐在窗边,长睫半垂着,落在素白如玉的肌肤上,便如同黑鸦羽般,泛着沉沉的幽暗之色。 “你身子不好,还在外面走?”宋烈扯了扯衣襟,对于热血男儿而言,这屋子里委实太过燥热,“已然是这副样子,不要命了?” 傅九卿裹着大氅,止不住低咳,俄而将指尖的一张纸搁在了桌案上。 宋烈正在仰头喝水,听得这话,皱眉瞧着桌案上的纸条,喉间咕咚一声,将凉水咽下,“这是什么?” “你自己看!”傅九卿靠在窗口,闭眼假寐。 瞧着他虚弱至极的模样,宋烈慎慎的拿起纸条,只一眼,面色骤变,“这……你这消息是如何得到的?” “傅家的生意遍布大周境内,想要知道一些消息,并不是什么难事。”傅九卿周身阴冷,再睁开眼的时候,眼角带着几分猩红之色,“算是你帮了我夫人的报酬!” “果真是生意人,什么都能银货两讫,绝不相欠。”宋烈无奈的摇摇头,这么多年交情,他还不知道这病秧子的脾气吗? 傅九卿这人,瞧着不阴不阳,不冷不热的,实则很不喜欢欠人情。 “我还有个要求。”傅九卿又开始咳嗽,苍白的面上生生咳出几分潮红,瞧着连喘气都有些费劲,“里面有个叫漠苍的人,把他给我留下,其他人……你想怎样便怎样。” “漠苍?”宋烈不解,“跟你有过节?” 傅九卿没说话。 得,这人要是不想说,撬棍都撬不开。 宋烈见此,也不再多问,“放心吧,人我会给你留着,等我消息!” 傅九卿重新合上眼帘,瞧着好似累极了。 “好好休息!早点回去吧!”宋烈走到火盆前,将纸条丢入,刹那间卷起的蓝色火苗,将信纸焚烧得一干二净,连灰烬都被宋烈拂散,什么都没留下。 “因为傅家而跟燕王府结怨,不担心吗?” 身后,传来幽然之音。 宋烈负手转身,“所以,五公子又想给本王什么报酬呢?” 傅九卿拢了拢身上的大氅,“晚上回去,早点洗洗睡,兴许能做场好梦,梦里什么都有!” “小气!”宋烈大步出门。 宋烈从后门绕道离开,君山缓步进门。 “公子,要回府吗?”君山低声问。 公子的情况不太好,在外头终是不安全。 “她不在府中,我回去作甚?”傅九卿闭着眼,“我睡会,别让人进来。” “是!”君山行了礼,快速退出了房间,心里仲怔,少夫人没回去? 难道是回衙门了?! 府衙。 罗捕头上下打量着靳月,“哎呦,还能囫囵个的回来,不容易啊!那顾侧妃没吃了你?” “骨头太硬,容易崩牙,她咬不下去,自然得放了我。”靳月翻个白眼,“要不下次,顾侧妃再来找我麻烦,请罗捕头帮忙挡一挡?” “别!好男不跟女斗!”罗捕头双手环胸。 “别吵了!”安康生瞧一眼疾步行来的仵作,“走!” 仵作拱手作揖,三人回礼。 “如何?”安康生问。 仵作一声叹,“骨头全碎了。” 尸体从树上被放下来的时候,大家都瞧出来了,所以仵作说的这点,委实不足为。 “致命伤是什么?”靳月问。 仵作道,“凶手的速度很快,几乎是直接扭断了脖子,以至于连叫都叫不出来。一般人做不到这般干净利落的手法,要么是行伍之人,要么是武功高手。在死者的脖颈上,还有一些斑驳的瘀痕,证实了我的推断。不过,我接下来要说的事,可能会让你们很头疼。” 三人面面相觑,俄而目不转瞬的盯着仵作。 “你这关子卖的……”罗捕头狠狠皱眉,“难不成还有什么惊天秘密不成?” 仵作看了一眼身后的徒弟,“拿给他们看看。” 徒弟手中捧着一个托盘,上面盖着一张白布,待掀开白布,唯有一抹刺眼的殷红,静静的绽放着。 “血色蔷薇花!”仵作轻叹,“够头疼了吧?” “真是一个旱天雷,快把老子劈死了!”罗捕头挠挠头,“又来一朵花?这是跟蔷薇花杠上了?!” 安康生扭头去看靳月,只见靳月面色发青,眉心几乎要皱成川字。 仵作又道,“还有一个消息!” 罗捕头当场就炸了,“哎呦我说仵作大爷,能不能一口气说完,你这大喘气的,是想要谁的命啊?” “还有什么消息?”安康生问。 仵作的面色比之前的更难看,“你们之前送回来的那个小绣娘,死因是被银针贯穿了百汇,一针毙命。但是我验尸之后才发现,她……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靳月骇然,“一尸两命?” “在她的鞋子内底,我还发现了一样东西!”仵作郑重其事,“你们猜,是什么?”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87章 你也是有心的,对吧?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你不卖关子,是不是会折寿啊?”罗捕头摩拳擦掌,他敢保证,这仵作再敢绕几个弯,他定然会让仵作的脖子打结。 “鞋垫上,绣了一朵活灵活现的红色蔷薇。”仵作叹口气,“旁边还绣了一个东字。” 众人面面相觑,莫非是这小绣娘情郎的名字里,带了一个东字? “还有别的吗?”安康生问。 仵作轻叹,“尸格上面都写着,你们自己看吧!我只是把最为特殊的地方,给你们说一遍,你们最好注意一点,那个杀王家二公子的人,可能手上有伤。” “确定吗?”安康生皱眉。 仵作点头,“确定。” “许是杀王老爷的时候,不小心受了伤。”靳月想起了王老爷齿缝里的白线,“已经杀了两个,这得有多大的仇恨?爷俩都给杀了!” “估计是要灭全家了。”罗捕头扶着刀柄,“够狠够毒的呀!” 尸格里写得很清楚,王家二公子的事儿,倒是跟之前查验得差不多,倒是这小绣娘,还真是了怪了,此前去城外小村的时候,没人说这小姑娘有什么男人呢! “身孕?”靳月托腮,“绣庄里都是女子居多,往日里女子们住在一处,若是有什么风吹草动,身边的人不可能不知道。可衙役去问话,不是说,没有异常吗?” 罗捕头有些难为情,“当时是这么回话的,说是没有异常。” “没有异常,总不能自个怀孕生子吧?”安康生端起杯盏。 罗捕头啐了一口,“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真是该死!那现在到底先查哪个?” “王家的三日之期……” 不待安康生说完,苏立舟缓步从后堂走出,“尚大人已经收回成命,所以这话不作数了!你们只管放手去查,放胆子去查,给本府查个水落石出!天子脚下,手段残忍毒辣,是可忍孰不可忍!本府就不信,抓不住这幕后黑手。” “为何忽然不作数了?”罗捕头诧异。 安康生面色微沉,抬眸去看一言不发的靳月,仿佛明白了些许。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罗捕头追问。 “你若是喜欢这三日之期,可让知府大人特别为你所设,若是三日未破案,扣你一年的俸禄便是。”安康生不温不火的开口。 罗捕头干笑两声,“想得美!” “都下去吧,靳月,跟本府过来。”苏立舟转身往外走。 靳月愣了愣。 瞧着靳月的背影,罗捕头心里微诧,转头问安康生,“你说,苏大人是不是觉得,靳月是个麻烦,让她赶紧回傅家,相夫教子?” 安康生横了他一眼,“我觉得你挺适合相夫教子的。” 罗捕头:“……” 行至偏僻的回廊一角,苏立舟终于站住了脚步,若有所思的打量着眼前的靳月,“靳月,跟本府说句实话,你与燕王府到底有没有关系?” “苏大人此前就没有相信过此事,为何现在却摇摆不定?” 她没有正面回答,其实苏立舟开口的时候,她心里已经有了底。长街上的事,虽然被安康生拦了一把,但还是有人看到了,免不得要闹出点风言风语。 秋风萧瑟,打落树上的残叶,刮在脸上微微的疼。 “本府只是觉得……”苏立舟有些犹豫。 靳月转身瞧着院子里的枫树,枫叶红胜火,艳烈似血。 像极了傅九卿眸中的猩红,宋宴背上的鲜血。 “其实苏大人身为局外人,看得很清楚,顾侧妃这么做,只是想逼着我承认,我就是当年那个靳大人,只要我承认,那么傅九卿娶了我这个未来的小王妃,就是以下犯上,犯了大不敬之罪,若是皇上怪罪下来,保不齐要灭傅家九族!”靳月不傻,她只是觉得人心不至于坏到这种程度。 可是街上,顾若离这么一跪,安康生这么一提。 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 “不仅是傅家要倒霉。”苏立舟长叹,“连你都得跟着吃罪。” 靳月明亮的眼眸中,泛着秋日里的萧瑟,“只要我松口,事情就无法逆转,会连累很多人,会死很多人。好在,我终不是靳统领,否则已经进了阎王殿,做了黄泉路上的过路人。” “旁人都觉得,她可能是为了小王爷着想,本府倒是不觉得,她没有这么大度。”苏立舟负手而立,皱着眉头,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定定的看着那棵红枫树。 “所以我相信苏大人,其实是想提醒我,当心顾侧妃。”靳月笑嘻嘻的看他,眸中闪烁着狡黠之色,“苏大人,谢了!” 苏立舟挠挠眉尾,“你到底是知府衙门里的捕头,又是本府特别招进来的,若是你出事,本府也难逃干系。不求高官厚禄,不求闻达于诸侯,只求自保,仅此而已!” 靳月吐出一口气。 “以后,别听那女人糊弄,这女人手段多得很。”苏立舟欲言又止,“你就没什么想问的?” 靳月眨着眼睛看他。 倒是把苏立舟给弄得怔忪了一下,“比如说,为什么本府有如此感慨,为何对顾侧妃的评价,如此之高?嗯,不问问?” “不问!”靳月鼓了鼓腮帮子,“她跟我没关系,我防着她就是,为何还要了解她的过去,我又不急着娶她,知道那么多底细作甚?” “哎哎哎,你这小丫头片子,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道理不懂?”苏立舟诧异。 哪有女人不喜欢听小道消息的? 除非,她装正经。 然则,瞧见靳月委实没有要问的意向,甚至行了礼就想走,苏立舟才意识到,这真的是个不管闲事的女人,而且特别没心没肺。 “好了,本府告诉你就是!”苏立舟轻哼。 靳月:“……” 大人脸上满满都是“她求着他,他不得不说”的神情,是怎么回事? 她发誓,她是真的没闲情逸致,去了解什么顾若离。 “当年小王爷追得追得紧,奈何这小丫头一直吊着他,小王爷那脾气,整个京都城的人都知道,势在必得!”苏立舟说这话的时候,口吻满是嘲讽,“此事闹得京都城人尽皆知,就算夜侯爷想把顾若离嫁出去,也没人敢娶顾若离!” “后来,玉妃入宫,得皇上恩宠,顾若离生了一场重兵,小王爷殷勤的往夜侯府跑,时间久了竟然生出了情谊来。与夜侯府联姻,本来也什么可说的,算是门当户对,可此前有个钦定的小王妃,这就成了障碍!” “好在两年前,钦定的小王妃,还没成亲就死于非命,大家都以为这顾若离入了门,就会成为小王妃,谁料到王爷和王妃死活不肯松口,所以小王爷没办法,只能让顾若离暂居侧妃之位。” “一晃两三年过去了,这顾若离手段退步,不但没能哄着小王爷把她扶正,反而勾得小王爷,拼了命的去找死于非命的小王妃,你说……这是不是小王妃在天之灵,给的报应啊?” 靳月静静的听着,最后那一句“报应”倒甚合她意。 没错,就是报应! “苏大人,您说的死于非命是怎么回事?小王妃是被顾若离杀的吗?”靳月其实知道一些,但每个人的说法都不一样,她有些难辨真伪。 多找个人问问,就多一重了解。 “当年小王爷陪着顾若离出玩散心,最后被困矶城,是她……”苏立舟若有所思的瞧着靳月,“及时带着部下引开了山匪,救出了小王爷。听说山匪人数太多,她们好不容易杀出血路,又被逼上了断崖。大概,是跳崖了吧!谁知道呢?没人亲眼瞧见!” 瞧见的,也都死了! 此事到了最后,谁都不知道那位“靳大人”是死是活。 “苏大人希望她活着吗?”靳月问。 苏立舟收了视线,“凭心说,活着就是希望,但有时候想想,还真不如死了!所遇非良人,是她此生不幸,若是真的死了,下辈子投个好胎,不要再跟燕王府的人,有任何瓜葛。” “王爷手握大权,苏大人为何……”靳月不解。 “手握大权,能大得过天去?”苏立舟轻嗤,“小丫头,多学着点吧!凡事皆有定数,月盈则缺,水满则溢,终究是不能过度的,缘分也是如此。王家的案子抓紧办,那个锦囊的事情,也不能松懈!” 他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声音几近切齿,“本府总觉得,那朵血蔷薇是把刀子,架在本府的脖子上,随时都能要了本府的性命!” “是!”靳月躬身行礼。 目送苏立舟离去的背影,靳月垂眸思虑,掌心轻轻搭在腰间的剑柄上,反复摩挲着。 “你说知府大人会跟少夫人说什么呢?”霜枝扭头望着明珠,却见着明珠的神色颇为怪异,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 顺着她的视线望去,霜枝皱了皱眉心,不太明白明珠为什么目不转瞬,瞧着少夫人摸剑柄的动作?是有什么含义吗? “明珠?”霜枝喊了声。 明珠仿佛从梦中被惊醒,整个人都惊了一下,“什么?” “你没事吧?”霜枝问。 明珠摇摇头,“我没事,走吧!” “哦!”霜枝点头,没事才怪! “少夫人!”明珠行礼,“您还好吗?” 靳月握紧掌心里的剑柄,“我没事,走吧!” “少夫人,知府大人是不是想……不要您了?”霜枝眨着眼睛问。 靳月啧了一声,快速顿住脚步,歪着脑袋瞧她,“你觉得你家少夫人,这么没用?知府大人专门找我谈话,想把我踹出知府衙门?” “不是不是,奴婢不是这个意思!”霜枝慌忙行礼。 靳月负手而立,长长叹出一口气,“他只是提醒我,让我离燕王府远一点,免得到时候吃了暗亏。说起来,知府大人是个老好人!” “是!”霜枝连连点头,“那奴婢就放心了!踹了这么好的捕头,他得上哪再去寻一个。” “属你嘴甜。”靳月侧过脸,瞧一眼神色不太对头的明珠,面色微沉,“明珠,你身子不舒服吗?瞧着脸色不太好。” 明珠摇摇头,“奴婢只是觉得,应该更小心一点,不该让少夫人再被燕王府的人蛊惑,伤害。” 靳月一伸手,一条胳膊圈一个,霜枝在左,明珠在右,“行了,你们待我好,为我着想,我心里很清楚,所以你们不要有负担,大家生而为人都不容易,没有谁必须为了谁而活!” “少夫人。”霜枝红了红脸,“若是让人看见,那还得了?”  到底是尊卑有别,关起门来没人瞧见倒也罢了,现在是在外面。 “怕什么,有我罩着你!”靳月笑了笑。 不过,她还是松了手,否则霜枝的脸都快熟了…… “明珠,你怎么哭了?”霜枝诧异的惊叫。 明珠慌忙抹去脸上的泪,“风吹的!” 靳月愣了愣,站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好,她没想到只是这么亲昵一番,明珠竟然就哭了……自己委实不是故意的,她就是觉得高兴,拿她们当自己人而已! “少夫人,奴婢没事!”明珠眼眶红红的,却不敢抬头去看靳月,神情有些闪烁。  “没事就好!”靳月推了霜枝一下。 霜枝笑道,“今儿的风可真大,吹得奴婢的眼睛,也红了呢!” “走吧!”靳月瞧了霜枝一眼。 二人会心一笑,都没有戳破最后一层窗户纸。 靳月出来的时候,罗捕头已经走了,安康生还在院子里站着,似乎是在等她。 “罗捕头去林氏绣庄查小绣娘的事,你与我去走访王家的一些旧人。”安康生往外走,“你心细,多留意。” “好!”靳月点头。 王家的米行生意能做得这么大,跟王夫人的母家有些关系。初初嫁给王老爷的时候,王家的米行只是个两间面的简单米铺,但王夫人是家中独女,家里亦是经商。 老岳丈病重之时,都是女婿在床前伺候,所以理所当然的,王夫人母家的财产,都归入了王家。 王老爷的米铺变成了米行,不断的做大,终成了今日的宫中供奉。所以说,王家成了今日的家大业大,全然离不开王夫人的倾力相助。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说……明明是王夫人与王老爷挣得这般家产,最后却要分给三房的三个儿子,所以王夫人和王陌的嫌疑最大。”靳月坐在马车内,低头剥着花生。 安康生点头,瞧着她剥花生的娴熟动作,微微拧起眉头,“诚然如此。” “证据呢?光靠说,可不行,办案得讲求证据。”靳月拍着手上的灰尘,又捏了一颗花生,愕然见着安康生微拧的眉头,呐呐的将花生递过去,“你想吃就说,霜枝都随身带着的。” “你为何这般喜欢吃花生?”安康生问。 靳月眨着眼睛,“喜欢一样东西,也得有理由吗?” 喜欢就吃,不喜欢就不吃,这不是人之常情?哪有这么多理由可讲?若是什么事都讲理由,还不得把人累死? 安康生被问住了,默默的接过她递来的花生,好像是没有道理的。 “我们现在去哪?”靳月问。 安康生把玩着手中的花生,“我心里有个疑问,所以要去找个人,好好的问一问。” 花生仁塞进了嘴里,靳月狐疑的望他,“疑问?什么疑问?” 贝齿轻咬,嘎嘣脆。 “去了你就知道了。”安康生冲她一笑,似乎并不想解释。 下了车,是一个小四合院。 “走吧!”安康生领路,轻叩柴扉,“有人吗?” 从内里走出一个孩子,瞧着大概七八岁的样子,怯生生的问,“你们找谁?” “李婆婆在家吗?”安康生问。 小家伙点点头,“祖母在家,你们找她有事吗?” “烦劳转告一声,就说安康生求见。” 靳月不知道安康生带她来这儿见什么人,便站在一旁不敢说话。 不多时,那小家伙去而复返,身后还跟着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婆婆。老者拄杖,亦步亦趋的走到了门口,眯了眯眼睛,似乎是瞧不太清楚,“人在哪呢?” “婆婆!”安康生作揖,“我在这儿。” “进来,进来!”老婆婆招招手。 小童快速开门,领着众人去了饭厅里坐着。 “柱儿,去倒水!”老婆婆吩咐。 “不用忙活了,我们问两句话就走。”安康生道。 老婆婆点点头,“柱儿,你先下去吧!” 小童点头,快速走开,明珠和霜枝守在门口。 “李婆婆,我是衙门里的师爷,今儿过来是因为有件事,想跟您求证一下。”安康生从袖中摸出了一本册子,“我在府衙的库房里找到了京都城内,二十多年前的出生记档,王家的长子王陌,是您亲手接生的。” 说起王家,李婆婆愣了一下,“王家?” “是的,王治王老爷。”安康生提醒。 李婆婆张了张嘴,神情有些闪烁,“时隔太久,我都不记得了!你们,回去吧!” 说着,她伸手去摸拄杖,起身要走。 “王老爷和王家二公子已经死了,被人所杀!”靳月开口。 李婆婆握着拄杖的手,止不住颤了一下,“我只是个稳婆,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找我也没用,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早就忘了。” “若是您忘了,为何听到王家就害怕成这样?”靳月站起身,“婆婆,人命关天,您总不希望再有人死去吧?谁的命,不是命呢?” “我是真的不知道。”李婆婆轻叹,“年纪大了,记不住事儿!” 安康生默默的收起册子,“婆婆,您的老家是不是在集县?英州,集县!” 李婆婆猛地握紧手中的拄杖,颤颤巍巍的转头盯着安康生。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靳月觉得李婆婆不太对,好像有东西被死死的压制住,说不清楚是惊恐,还是惊诧,反正……情绪特别激动。 “这和我是何方人士,有什么关系吗?”李婆婆声音剧颤。 “没什么太大的关系,我随口一问罢了!”安康生起身,缓步走到了李婆婆的面前。 靳月站在李婆婆后面,没看到安康生做了什么,待她想要走过去看清楚时,却只见着李婆婆腿一软,安康生快速伸手搀了一把。 “婆婆,您小心!”安康生当即搀着李婆婆重新坐回去,面上仍是初时的温润之色,并无任何异样。 但靳月发现,李婆婆的神色已经大变,眸中似乎噙着泪,下颚止不住的颤,不知是太高兴还是太害怕。 “没事吧?”靳月忙问。 李婆婆回过神来,将视线从安康生的身上收回,默默的捏了衣角拭去眼角的泪痕,“年纪大了,站不住咯,谁知道还有多少日子可活。” “婆婆,您长命百岁!”靳月轻声道。 李婆婆被逗笑了,“小丫头嘴真甜。” “婆婆,当年的事情,您能不能说仔细点。”安康生坐回原位。 李婆婆面色微紧,看了看安康生,又看了看靳月。 “靳捕头不是外人,您只管说!”安康生似乎是在解释。 如此,李婆婆才点了头,娓娓道来,“王夫人的孩子,的确是我接生的。那是个雷雨天,狂风暴雨的,我原没打算过去,可是王家的人来了第三趟,说是快不行了,难产……” “我当时身子不舒服,还是撑着去了。”李婆婆继续说,“到了那儿,已经听不到王夫人的喊声了,人已经晕死过去了。还好,夫人嘴里含着参片,很快就醒过来了!但是时辰耽搁了太久,孩子一出生就没了气息,我只是个稳婆,实在是无力回天。” 靳月和安康生面面相觑,似乎已经证实了什么。 “王夫人生产完就昏睡过去了,连孩子都没瞧上一眼,不过王夫人底下的丫鬟跟我说,让我别乱说话,对外就说母子平安,免得老爷夫人受不住打击!”李婆婆轻叹,努力回忆着当年之事,“我当时没多想,他们给银子,我便照着他们的说。谁知道第二天,王家开始庆贺,说是恭祝王老爷喜添麟儿。” 这是什么意思,自然不用多解释,大家心知肚明。 “后来王夫人身边的那个丫鬟又来了一趟,塞给我一些银子,我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便安心收下。封口封口,封住便是!”李婆婆面容慈爱的盯着安康生,“关于王家的事情,除了你们,还真的没人再问起。” “王老爷不怀疑吗?”靳月诧异。 李婆婆笑了笑,“姑娘,你年纪还小,有些事不懂。” “妻妾多了,难免有顾不上的时候!”安康生道。 李婆婆点点头,“可能孩子长大之后,会后知后觉,小的时候根本瞧不出来。谁家孩子出生,不都是这个样子?何况王老爷隔三差五的出门,谁能想到那些。” 靳月无话可说,诚然如此。 “王陌不是王家的孩子。”安康生顾自呢喃,“那这事儿就有转机了!” “你是怀疑王陌?”靳月顿了顿,欲言又止,“婆婆,您对王家的事儿,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我这一辈子,就做了这么件亏心事,能记不清楚吗?”李婆婆无奈的笑笑,之前只是羞于启齿。 安康生起身,“多谢李婆婆!” “你莫要谢我。”李婆婆颤颤巍巍的起身,“我也只是实话实说,若是还有什么事,是我能帮得上忙的,你们只管说,我……我一定会尽力。” 靳月觉得怪,之前李婆婆怎么都不肯说,为什么这会又……又什么都说了?安康生到底做了什么? “我们先走了!”安康生作揖。 李婆婆慌忙还礼,那种态度,似乎有些恭敬的成分在内。 走的时候,靳月又回头望了李婆婆一眼,年迈的长者站在院子里,饱含泪水,直勾勾的盯着安康生的背影,瞧着颇为不舍。 进来的时候还不是这样,怎么出来就变成了如此这般? 靳月不懂。 车内,靳月不解的望着安康生,“你认识李婆婆?” “若是认识,就不用自报姓名了!”安康生眉心微蹙,若有所思的瞧着靳月,“怎么,你怀疑我?” “那倒没有。”靳月摇摇头,“不管你认不认识,对我来说都没什么影响,我只想要破了王家这案子,其他的不做多想。” 安康生敛眸,“你没话要问我?” “当然有!你是如何发现,王陌不太对的?”靳月追问。 “是你提醒我的,你之前说,王初雨因为王家那三个儿子,而出了事,所以我第一反应就是,对谁最有利?思来想去,唯有王夫人和王陌。”安康生将册子丢在案上。 桌案上的花生壳,被册子掀起的一阵风,吹得在桌案上翻滚。 “我让人重新去问了知道这些事儿的人,得知当初是王陌冲进了漪澜院,率先将王初雨抱出来的。”安康生笑了笑,“现在明白了吗?” 特意去问,谁是第一个冲进去的? “唯有知道实情的人,才能第一时间,准确无误的找到人?”靳月恍然大悟。 “之前想不通动机,现在倒是有了。”可安康生的脸上,却没有喜悦,一如既往的平静,“王陌不会武功,按理说不可能亲手杀人。而恨晚武功高强,但她是三房送进来的,怎么就跟王陌扯上关系了?” 靳月笑了,“所以我说嘛,有时候一个人想事情,就容易走进死胡同,但若是人多了,你一言我一语,许是就会有灵感。你有没有想过,送人这件事,可能就是王陌跟恨晚商量好的,表面上由三房来送,实际上却替王陌办事,那么就说得通咯!” 安康生仲怔,好像是这个理儿! “杀光王家的儿子,继承王老爷的财产,倒是没什么可说的。但为什么要用这么狠辣的手法?”安康生想不明白,“这恨晚是哪儿冒出来的,杀人就杀人,杀得这么狠,若说跟王家没有仇,我还真是不太相信。” 靳月也不相信。 可他们没证据,空口白牙,一个稳婆的话,能顶什么用? 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的知情者怕是早就被清理得差不多了。 二人回到府衙的时候,罗捕头还没回来,时辰已经不早,靳月得赶紧回傅家,便快速换了衣裳。青衣着身,玉簪挽发,虽不着粉黛,却胜过粉黛无数。 “身为傅家的五少夫人,总是穿得这么素净?”安康生站在府衙门口,冲着她淡淡的笑。 靳月瞧着自个,“我觉得挺好,再说……我家相公喜欢便是!旁人什么心思,我管不着,也懒得费心思管,反正跟我过日子的,是我家相公。” “也是!”安康生点头,“路上小心。” 走到街尾的时候,靳月又回头瞧了一眼。 “少夫人,怎么了?”明珠问。 “每次经过这里的时候,总觉得有人盯着我。”靳月瞧了一眼边上的漪澜院,视线在漪澜院的招牌上停留了片刻,又淡淡的移开,“明珠,我这疑心疑鬼的毛病,是不是又加重了?” 明珠环顾四周,“小心无大错。” “少夫人,那咱们赶紧走!”霜枝忙道。 靳月点头,疾步离开。 进了傅家的大门,靳月这颗心,总算安定下来。 终于,到家了! 傅九卿是晚饭的时候回来的,只是……回来就躺在了床榻上,面上脱了血色,整个人惨白如纸,瞧着很是吓人。他躺在床榻上,浑身冰凉,唇瓣冻得发紫,伴随着轻微的颤抖。 屋内的炉火已经升得极为旺盛,傅九卿的身子,依旧凉得吓人。 靳月原就怕热,这会额角已经渗出了薄汗,焦灼的望着一旁的君山,“怎么会这么严重?你们为什么没有早点回来?去哪了?他服药了吗?” 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君山有些愣怔,不知该先回答哪个。 “出去吧!”傅九卿气息薄弱的开口。 君山行了礼,毕恭毕敬的退下。 “你醒了!”靳月坐在床沿,掌心贴在他冰凉的手背上,试图捂热他的手,“你还好吗?为什么不让君山请大夫?你知不知道这个样子,很吓人?” 她音色急促,眸色焦灼。 白皙而修长的指尖,抚上她的额角,温热的汗渍遇见了凉薄的指腹,一冷一热相触的瞬间,靳月冷不丁打了个激灵,脊背上阵阵寒凉。 “傅九卿?”她启唇。 尾音带着颤,是真的害怕。 “嗯!”他低声应着,淡漠的脸上,浮起些许光亮,“你也是有心的,对吧?”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88章 我要找一个人,不论死活!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人怎么可能没心呢? 这么久的日夜相处,饶是傅九卿生性凉薄,却护她在掌心。 靳月不是傻子也不是聋子,能看见也能听见,她是有些没心没肺,平素也是大大咧咧的,可谁对她好,她心里清楚。 他的指尖沿着她的面颊轮廓,缓缓而下,许是没气力了,最后的最后,也只是凉凉的挠她下颚,幽邃的瞳仁里,涌动着阴冷,“怕当寡妇?” “怕!”靳月如实回答。 傅九卿收了手,“扶我起来。” 靳月当即拿了软垫子,想让他坐靠着,能更舒服一些,她整个人几乎贴在了他的胸膛上,单手将软垫塞在傅九卿身后,另一只手从另一边穿到他后背,努力拉直。 如此姿势,宛若主动抱他。 馨香忽然涌入鼻尖,傅九卿浑然一震,她的胳膊从他的腋下伸进去,因着左右手分工合作,袖口被摩擦着捋起,露出一截白皙的皓腕。 他低眉,温热的呼吸正好吹到她的耳鬓边,锐利的唇角不自觉的松懈,连他自己都未能察觉,这弯弯的弧度,像极了天边的月。 因着耳鬓边的温热,靳月当即直起身,长长的羽睫止不住的抖动,明亮的眸直勾勾的盯着他。 唇角带着邪笑的男人,眼睛里凝着狐狸该有的魅惑,如同缀满了星辰,揽尽夜空月华,那一笑,倾泻万丈流光,直教人挪不开视线。 病态中的苍白妖冶,最是致命的邪魅无双。 靳月喉间滚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心口蠢蠢欲动,几欲破冰而出,惹得她热血沸腾,好似连呼吸都无法自主,耳根子更是烧得滚烫。 “你、你干什么?”她舌头打结,脸上也跟着滚烫。 心头暗骂了一句:该死的狐狸精! “月儿的脸怎么红了?”傅九卿轻轻靠在软垫上。 靳月当即捂住脸,接忙别开视线解释,“还不都是因为你,两个火炉烧着,整个屋子就跟火炉似的,我的脸自然是被熏烫的。” “是吗?”某人眸色微敛,明知故问,“既然这么热,为何我还是这么冷?” “你还觉得冷?”靳月仲怔。 屋子里的温度,已然让她暖出了一身薄汗,要是再热,她怕是要成热锅上的烤肉了! “尤其是手冷。” 靳月拭一把额头的汗,毫不犹豫的握住了他的手,“那我帮你捂捂?” 傅九卿神色淡然,低声应了句,“好!” 大概是他的手委实太凉,怎么都捂不热,靳月轻轻搓了搓,她的力道有些重,眼见着他白皙如玉的手背上,起了一道道红印。 靳月愣了愣,骇然抬头去看。 还好,还好,傅九卿正闭目养神,没发觉异常。 如释重负的松口气,靳月弯腰,将捂在掌心里的手,凑到唇边,轻轻哈了两口气。 温暖的气流,就像是植入心口的魔种,快速生根发芽,抽出的藤蔓,无可遏制的长在血肉中。没有亲身经历过,大概无法描述个中妙。 两个人心中的暖,逐渐汇集到一处。 傅九卿睁开眼,瞧着低头哈气的人儿,从这个角度看去,能看到她光洁的额,圆润的鼻尖,饱满的唇微微张开,隐约还能看到粉色的舌。 嗓子里略略发涩,他深吸一口气,狠狠闭了闭眼,尽量不去想。 可脑子里,却不断的浮现着,她粉色的舌。 “为什么还是这样凉呢?”靳月自言自语。 抬头瞧着傅九卿,他依旧闭着眼,莫不是睡着了? 轻轻的将傅九卿的手,塞回被窝里,靳月无奈的叹口气,仔细的为她掖好被角,这才起身离开。 手边的温暖消失,那种逐渐回复的冰凉,让傅九卿颇为不悦。睁眼,屋内哪里还有靳月的踪影,大概是嫌伺候太累,所以开溜?! 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女人! 不过,他委实虚弱得很,无力的靠着床柱,闭着眼养神。 约莫过了一刻钟左右,房门“吱呀”一声响。 傅九卿原就没睡着,听得动静依旧闭着眼,没有他允准,谁敢踏入这个房间,除非是某个“没心肝”的女人。他懒得动,亦是虚弱得不愿动,谁知身边忽然一暖。 心下骤动,沐浴过后的香气,混合着她独有的气息,就这么毫无遮掩的涌入鼻间。 靳月力气大,但动作的幅度却很小,几乎是抱着傅九卿,慢慢的将他放下来。瞧着只是个小动作,可她的额角已经紧张到出汗。 屋子里热火朝天,她穿着单薄的中衣亦觉得闷热。 待傅九卿躺回了被窝,她这才松了口气,轻轻的为他掖好被角。 趴在床榻上,单手枕着脸,她歪着头去看他精致的侧颜。许是因为病着,傅九卿的肤色近乎白得透明,整个人瞧着像是瓷娃娃,只要轻轻一碰便会就此碎裂。 “生得这么好看,为何总是冷冰冰的?这么冷,谁敢靠近你。”她眨了眨眼,终是难敌倦意。 听得耳畔均匀的呼吸声,傅九卿睁开眼,侧过脸去看趴着睡觉心头好,长长的睫毛贴在下眼睑处,大概是因为呼吸不畅,一张脸红彤彤的,像极了刚煮熟的虾子。 不,应该是快要剥壳的虾子。 毕竟,这虾子泡过水了。 白日里东奔西跑,所以靳月睡得很沉。 梦中,她好似又看到了那样的画面,行至悬崖边,却在即将坠落的那一瞬,突然被人拽住了手腕。一抬头,那张惊世绝艳的容脸,赫然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傅九卿……” 怀里的某人,梦呓不断。 贴耳近前,傅九卿眉心紧蹙。 “傅九卿……抓紧我……” 拥着她的手,愈发收紧,将她牢牢的摁在自己的怀里。 他的下颚抵在她的发心,恨不能将她揉碎了,融在自己的心口,低声应了句,“嗯,抓紧了!” 明知道她在做梦,什么都听不到! 有些事,本就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晨曦微光,从窗外渗进来。 金光点点,透着深秋的寒,却丝毫不影响屋内的暖意。 靳月睡意朦胧的往前拱了拱,鼻尖好似蹭到了凉凉的东西,眉心一皱,眼眸骤睁。 果然,又是这样! 习以为常的,她仰头,他低头,四目交汇。 若是没睡饱,某女人睁开眼的时候,会一言不发,若是睡饱了,自然而然会耳根发烫,这是这些日子以来,傅九卿发现的小窍门。 显然,今日的靳月,的确是睡饱了。 快速垂眸,默默的将他搭在她腰间的手挪开,然后小心翼翼的往床壁处滑溜那么一下,每次都是这样,今儿也不例外。 傅九卿没拦着,习惯了! 醒过神来,靳月一溜烟爬起来跑了。 傅九卿还是没拦着,习惯了! 待梳洗完毕,靳月一袭青衣站在床边,瞧着缠绵病榻的傅九卿,曦光落在她眼底,溢开迷人的微光,连鼻尖都泛着点点的金色。 她轻声问,“你觉得怎样?” 傅九卿靠坐在床榻上,神情淡漠,盯着她不说话。 心里紧了紧,靳月不敢直视他的眼,总觉得被他这么一瞧,瞬时脊背发寒,好似心里的那点小九九,都被他瞧了去。 “去吃早饭吧!” 半晌,傅九卿才开口。 靳月点点头,等着他下一句。 可是…… 霜枝和明珠杵在门口,心里有些发毛,公子病着,会让少夫人离府去衙门吗? “还不走?”傅九卿低低的咳嗽着。 靳月孩子气的抿唇,唇角弯弯如月,“相公?” 只有在有求于他的时候,她才会软着声音喊相公,每次都不例外。 “嗯?”他一副不明所以的神色。 “相公。”靳月陪着笑脸,眉眼弯弯,微微露出的贝齿,瞧着很是讨好,“你还觉得哪里不舒服吗?那个,我、我就是想……” “想去府衙?”傅九卿问。 靳月连连点头,是! “月儿,你知道的,我是个生意人。”傅九卿的言外之意何其明显。 靳月抿唇,这是让她拿什么来换?这些日子,他身子不痛快,所以在某些方面委实没再欺负她,怎么他现在又想了吗? 转念一想,反正他身子不舒服,就算自己应下,似乎也没什么太大的问题吧? 深吸一口气,靳月默默的伸出一根手指头,鼓着腮帮子看他。 “去吧!”傅九卿神色淡然,好似真把这个当做一场交易。 咬着唇,靳月瞧着自个的手指,撇撇嘴走出房间,这种事情也能拿来交易……真是市侩! 靳月一走,君山便进了门,“公子?” “如何?”傅九卿掩唇低咳,虽然仍是虚弱,但较之昨儿,委实好了太多。 君山业已习以为常,躬身行礼道,“昨儿下半夜的时候,南王已经拿下了那些人,除了漠苍,全部都押回了刑部大牢,这会应该在审讯。” “嗯!”傅九卿垂眸,“漠苍在哪?” “王爷说,关在了东山别院,公子身子好些就可以过去。”君山低声应答。 压了压眉心,傅九卿的面色仍显苍白,“更衣!” “是!”君山颔首。 他就知道,公子一定按捺不住,绝对会过去的,方才不许少夫人离开,多半是戏弄少夫人罢! 东山别院。 今儿太阳极好,风也大,傅九卿裹紧了身上的大氅,依旧浑身微凉。摊开手,骨节分明,白皙修长,却没有没了此前的温暖感觉,真让人惆怅。 “公子!”君山在前面领路。 手指微蜷,抵在唇前轻咳,苍白的面上浮起瘆人的阴冷之色。 幽暗的地牢内。 有男子双眼被遮,牢牢的绑在木架上,压根动弹不得。 “漠苍!” 被人喊出了名字,漠苍赫然僵在那里,没敢吭声,一颗心砰砰乱跳,已然跳到了嗓子眼。谁,到底是谁?为什么会知道他的名字? 天晓得,他踏入大周境地,统共不过数月,来到京都城半月不到,按理说不可能有人知道他的名字。 “东西在哪?” 漠苍双眸被遮,根本不知道眼前是什么人,只听得那声音凉得瘆人,就像是寒冬腊月里的一盆冰水,夹杂着锋利的冰渣子,从头至脚浇下,刮得人鲜血淋漓。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漠苍惊呼,“我不知道什么东西,你们想对我做什么?” 没人知道他带着那东西,这人莫非是鬼神? “南玥细作已经被一打尽,你是想负隅顽抗,抵死不说?”傅九卿坐在帷幔后面,裹着厚厚的大氅,侧脸瞧着火盆里,燃烧得正旺的炭火。 哔啵一声,火花崩裂,赤金之色,委实好看! “我、我不知道什么南玥细作,你、你弄错了!”漠苍呼吸急促。 他说得一口流利的大周话语,练习了那么久,就算在京都城内行走,也未必有人识得他的南玥口音,所以对于这一点,他有绝对的自信。 “那就当弄错了!”傅九卿低低的咳嗽着。 君山快速递了温水,“公子?” 傅九卿摇摇头,君山便将杯盏落回案上。 “既是弄错了,你们就放了我!”漠苍忙道,“我这人很是大度,绝对不会追究。”  “是吗?” 漠苍顿了一下,只觉得这声音更冷了,冻得人舌尖都打颤,有些话到了嘴边,愣是没敢再吐出来。恍惚间,他有种上断头台的错觉,好像脖子上架了一把刀,只要他敢说错一个字,那刀就能让他血溅三尺。 “我……”漠苍犹豫了一下。 “还没有人,能活着走出这里。”君山开口,“既是错了,那只能将错就错,就此罢了!” “你们什么意思?”漠苍骇然,“你们要杀我?” 君山觉得自己说得够清楚,奈何这厮竟然没听懂。 “是!”君山应答。 这回,足够清楚了吧?! 漠苍没有再说话,但他能清晰的感觉到,对方的耐心似乎已经用尽,或者说,对于他而言,对方根本就没有耐心可言。 周遭愈发寒凉,阴测测的感觉,让漠苍觉得,身上的汗毛根根立起。 惊惧至极,心慌至极。 “你们、你们敢!”漠苍呼吸微促,“我、我没犯错,没犯法,也没得罪过你们,你们到底想怎样?我、我是无辜的,我跟那些什么,南玥的细作,没有任何关系,你们找错人了!你们找错人了!” “南玥有巫医,大巫医是你师父,你背叛了你的师父,偷走了南玥的至宝……九尾草。”傅九卿慢条斯理的转动着,拇指上的玉扳指。 黑鸦羽般的长睫半垂着,火炉里的光亮落在睫毛端上,愈显得他目光阴郁,凉薄无温。 君山以眼角余光,瞄了自家公子一眼。 公子唇角的锐利,昭示着他内心的不耐。 想来也是,除了少夫人,公子对任何无关之人,都没有一丝一毫耐心。 传说,南玥至宝九尾草,生于涂山,有活死人肉白骨,解毒的作用。因着被人采摘殆尽,所以在大周境内,已经没有九尾草可寻,但幸运的是,当年九尾草被传入南玥,竟在南玥皇宫存活繁衍。 因着九尾草生长周期太长,从生根到发芽,需要整整三年时间,再从成长到开花有需要三年时间。 唯有顶端开花时,九尾草的效用才能发挥到极致。也就是说,唯有开着花的时候采摘,才算是极好的解毒良药。 一株九尾草在花谢之后,会挂出一颗种子,然后凋零枯萎,以待三年后重新发芽,三年后再次开花。三年又三年,耗时太长,所以在南玥皇宫,九尾草亦是作为宫廷秘药被珍视。 南玥皇帝特意建造了九尾宫,甚至派了重兵看守,除非皇室族人,或者位高权重者,否则谁都沾不着这些南玥至宝。 偏偏,大巫医手底下出了个叛徒,就是现在的漠苍。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背叛了大巫医,但是他离开南玥的时候,带走了南玥的至宝——九尾草。      可惜,他刚到京都,就被南玥的细作抓住了。 南王宋烈带着人围捕细作的时候,漠苍正被五花大绑塞在佛龛底下,双眼被系着。当时宋烈让人把漠苍拖出来,原封不动的塞进麻袋里,送到了东山别院。 既然是傅九卿要的,直接打包送走。 “我没有九尾草,你们抓我的时候应该搜过了,我若是身上有,也不至于把我关到现在!”漠苍心里慌乱,面上却强装镇定。 既然他们有所求,那自己就有谈判的价值。 “那就没什么可说了。”傅九卿起身。 漠苍听到了椅子挪动的身影,伴随着微沉的脚步声,“吧嗒”、“吧嗒”的响起。似乎是有人要往外走?他们放弃他了?不要九尾草了? 这跟他想象中的不一样,说好的谈判价值呢? “你们……” 还不待漠苍开口,冷冰冰的刀子已经架在了他的脖颈上。 有人冷笑两声,“公子说,这人没什么用了,拖出去埋了做花肥。” “等等!”漠苍急了,额头瞬时有冷汗涔涔而下,“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要杀我?我自问没得罪过你们,我也不是南玥的细作,你们……” “你的确不是细作,但南玥的人要杀你,你却不知道给自己找个靠山,如此蠢笨不堪,活下来又有什么意义?”君山站在门口,“下辈子投个好胎!” 脚步声渐行渐远。 “我知道九尾草在哪!”漠苍歇斯底里。 锋利的刀刃,划开了一层表皮,脖颈上有滚烫的东西徐徐而下,那是从身体里涌出的鲜血,但凡他晚开口一会,刀子会真的要了他的命。 那个男人,不是在跟他开玩笑,是真的要把他杀了,拉出去做花肥! 傅九卿站在暖阁内,与外阁隔了一道珠帘。 漠苍跪在外头,瞧不清楚这里头,只能隐约看到里面有人影浮动。  “公子不喜欢废话,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说错了那就别怪咱不客气,机会是你自己争取的,不是靠别人给的。”君山站在珠帘内,冷声开口。 漠苍白了一张脸,跪在地上,瞧了瞧左右两侧的精壮汉子。 遮眼布被取下的当时,他更慌,满眼都是陌生的场景,还有……握在别人手里,沾了他鲜血的刀子。明晃晃的寒光,倒映着属于他的狼狈不堪。 如俎上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傅九卿办垂着眉眼,白皙修长的指,捏着钳子,漫不经心的拨弄着炭盆里的炭火,似乎没有要开口的意思,神情淡漠如常。 风从虚掩的门缝里钻进来,银丝穿就的小米珠帘,被吹得左右摇晃,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断断续续的窸窣声,就像是午夜里呜咽的风,一个劲的敲打着耳膜,让人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不知明日为何物,不知刀子何时会重新划开脖颈。 漠苍跪在那里,手脚愈发颤抖得厉害,他不知道内阁里的那个人到底想干什么?想拿九尾草,为什么不对他言行逼供,又或者是想从他身上探知别的什么秘密? 对方不开口,你根本就猜不着,他下一步想干什么。 这种被撂在一旁的感觉,才是最提心吊胆,最让人惊恐的。 “九尾草,我的确、的确是偷出来了,但是半路上我、我怕有人发现,所以给藏起来,没带在身边。”漠苍战战兢兢的开口。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若是带在身上,早就被人找到了。 傅九卿依旧垂着眉眼,大氅覆在身上,将细微的风,遮得一干二净。听得漠苍之言,他也只是勾唇一笑,神情淡然的放开手,火钳“砰”的一声敲在了炉壁上。 “拉出去!”君山开口。 漠苍骇然,急忙挣扎道,“我说的是实话,是实话!那东西现在被我藏在很安全的地方,只要你们不杀我,我就带你们去找。九尾草尤为脆弱,你们既然想要,必定有所了解,必须以寒冰匣保存,否则很快就会腐败。” 隔着珠帘,能听到漠苍急促的呼吸声。 他没有说谎,那东西的确需要特制的寒冰匣保存,南玥气候偏冷,一年唯有两三个月不下雪,其余时候一直都是积雪覆盖,所以这九尾草能在南玥生存下去。 “东西放在哪了?”君山问。 漠苍不傻,现在说出来,无疑是把脖子伸给他人。 “我可以带你们去找。”漠苍深吸一口气,“你们要知道,九尾草乃是世所罕见的珍异宝,有钱有势都未必能拿到,南玥与大周正在交战,所以你们若是能自己去南玥找寻,就不会抓着我不放了!” “还不算太蠢。”傅九卿吐出一口气,轻声低咳,“给你一句忠告,这东西我势在必得。” 言外之意,自然不言而喻。 丢了,就是死! 漠苍紧了紧袖中的手,所以……这是答应了? “既是来了京都城,你就该知道,身为南玥人,在这里是活不下去的。就算今儿不落在咱们手里,也得落在别人手里!你现在没缺胳膊没缺腿,是因为公子仁善,但若是到了别人的手里,恐怕就没那么舒坦了。”君山掀开了珠帘,走到了漠苍面前。 漠苍被人拽起,左右挟制,根本动弹不得。 “京都城内,有的是……想要你性命之人。”君山冷笑着,上下仔细的打量着眼前的漠苍。 南玥和大周相邻,挨得很近,所以在人种的区分上,有着很难鉴定的标准。 尤其是边关附近的百姓,此前互通婚姻,又因着战乱,边界线紊乱,有些人娶不上媳妇,或者其他缘故,就悄悄的去边关捡了个因为战乱饥荒而流连的女人,不管是哪国的,能安稳过日子就成。 南玥的逃兵,有时候也会在大周边关娶妻生子。 久而久之,五官相近,也就不是什么怪之事。 何况,南玥附近还有北澜、西梁,诸国并列,有些国家与大周互通贸易,尤其是京都这样繁华的天子脚下,往来带着通关文牒,便于随时盘查,再懂得大周言语,自可畅行无阻。 眼前的漠苍,与浓眉阔目的南玥人还是有些区别的,生得格外瘦弱,除了深邃的大眼睛,笔挺的鼻梁,肤色略显黝黑,除此之外与大周人士没太大的区别。 “我若是……若是投靠你们,你们能护着我吗?”漠苍犹豫再三,“我是真的不想回、回南玥,不想被抓回去!若是被抓回去,我只有死路一条,他们会烧死我的!” “那得看你有多少诚意。”君山笑了笑,“你竟然不带半点南玥口音。” “我母亲是大周的女子,从小她就教我大周的话语。”漠苍垂首。 提及母亲的时候,漠苍眼底里涌出了些许晶莹,又被他快速敛了回去。 君山权当不知,继续道,“公子言出必践,答应不杀你,你便能活下去,在京都城内好好的活下去。” 音落,漠苍面色一紧,扑通又跪在了地上,“你们、你们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只要你们能答应我的条件,就算要我这条命,我也无怨无悔。” 这事,君山做不了主,必须请示公子。 “你且说说看,是什么条件?”君山皱了皱眉,扭头望着轻轻摇曳的珠帘。 “你先答应我,我才能说。”漠苍也是个硬骨头,否则不至于逃出南玥,跑到大周的都城。所谓条件,大概比他性命更重要。 傅九卿淡淡然的声音,穿过珠帘,凉凉的漫出,“所谓的条件,就是你背叛南玥的理由吧!” 漠苍骇然抬头,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些什么。 “公子问话,如实回答!”君山道。 漠苍深吸一口气,低低的应了声,“嗯!” “跟你母亲有关?”傅九卿拂袖坐在窗前,苍白的指尖,轻轻抚过杯口。 他身子不好,不能喝太多茶,所以很多时候,都只是泡杯茶搁在案头看看而已,就算喝,也只敢浅呷两口,过过瘾便算了。 “是!”漠苍点头。 傅九卿指尖的动作稍稍一滞,侧脸瞧着明亮的窗户。明明是极好的天色,偏生这般寒凉,连心都凉透了,饶是炭火烧得旺盛,也暖不透骨子里的冷意。 罢了! “说吧!” 深秋寒凉,风不断的从门缝里涌入,珠帘摇得愈发热烈。 漠苍瞧着内阁里的人,墨色的大氅将他笼在其中,只留下模糊的背影,随着珠帘的摇曳,愈显得神秘莫测,这人似乎很冷,即便隔着一段距离,也能察觉到内阁里,带着死气的诡异平静。 母亲说过,越是冷静的人越可怕,他们是雪山上的冰刀,能杀人于无形。 “我奉母亲遗命,找一个人,他叫柳千行。”漠苍斩钉截铁,“我一定要找到他,有些事需要他一个解释!” 指尖夹着的杯盖,轻轻落回杯口,傅九卿没说话,只是瞧着歪歪斜斜扣在杯沿上的杯盖,“柳……千行?” “对!”漠苍点头,继而上前一步,“这个人消失了十多年,现在不知道是死是活,但是……不管他是死是活,我都一定要找到他!” “他是你什么人,仇人?至亲?债主?”傅九卿尾音拖长,带着些许轻蔑,“若是真的死了呢?” 漠苍咬咬牙,“若是死了……若是真的死了,我也什么可怨的,也不枉费我来大周一趟。” “就因为这个,背叛了南玥?”傅九卿显然是不相信的。 漠苍苦笑,“父母之恩,恩重如山。母亲遗命,我漠苍就算是死,也得为她完成!” 君山眉峰微挑,倒是个重情义的孝子。 “母亲临终前与我说过,此行凶险,所以我做好了必死的准备。九尾草是我最后的保命符,我窃取随身带着,就是希望南玥的人抓到我时,能拖延一些时间。”说到最后,漠苍面色铁青。 他心里清楚,就算自己不说,眼前这人早晚也会查清楚,与其被查出来,倒不如自己说了,兴许还能换得一些信任。 孤身入敌国,他委实需要一个靠山,否则单凭他一己之力,别说是找人,就连自保都成了问题。 “我替你找人,你去拿九尾草!”傅九卿淡然开口。 漠苍欣喜,“真的?” “公子开口,岂能有假?”君山训斥,“还不快谢过公子!” 漠苍毕恭毕敬的行礼,“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只要能找到柳长行,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待漠苍被带下去,君山快速转回内阁。 “公子……” 君山的声音一滞,见着公子的指尖在桌案上比划,似乎是在写什么? “柳……千行!”傅九卿指尖一顿,眸光幽冷。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89章 柳叶镖有问题? 为钻石过1400加更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君山犹豫半晌,“没听过这号人物。” “十多年前的事情。”月白色的帕子,轻轻擦拭指尖,傅九卿徐徐起身。 君山躬身,双手恭敬的接过帕子,“公子,现在该如何?” “盯着漠苍,直到他把九尾草取回来为止。”傅九卿低咳两声,拢了拢身上的大氅,侧眸望着君山,“让人去打探消息,找这个柳千行。” 君山有些犹豫,“可是……只有一个名字,没有画像,没有特征,甚至连这柳千行是何方人士都不知道,该如何去找?” 仅凭漠苍一句话,靠着一个名字去找人,简直是天方夜谭。 君山原以为公子答应下来,不过是权宜之计,没想到公子竟然当了真! “无妨,打草惊蛇便是!”傅九卿淡然开口。 君山愣怔。 打草……惊蛇? 眼下,漠苍倒是有些心安了,总觉得那样一个清冷孤傲之人,答应了事儿,就应该会做到。 虽然在南玥的时候,大家都说最不可信的就是大周之人,因为这些人最喜欢骗人,一张嘴能把死人说活,谁信谁倒霉。 路过一个园子的时候,漠苍愣了一下,“这园子倒是极为漂亮。” 的确很漂亮,圆拱红漆木门,挂着一枚并蒂双鱼锁。白墙红瓦,波浪形的墙头,嵌着一盏盏形态各异的花灯,若是到了夜里,肯定更好看。  “思归园?”这三个字,漠苍倒是认得,“这里面是什么地方?为何要上锁?还有,弄得这么漂亮,是你家公子的媳妇住着?” “你打听这么多作甚?”管家黑着脸,“是不是要让咱们把你绑起来?” “我都跟你家公子达成协议,算是联手了,你们还这么见外做什么?我们南玥人,一言九鼎,答应的事情是绝对不会反悔。”漠苍探了探头,“哎,里面是什么人?” 管家瞥一眼左右护院,护院会意,二话不说就扣住了漠苍的左右肩膀。 “废话这么多,把他的嘴给我堵上!”管家轻哼,“带走!” 漠苍呜咽了两声,就是随口问问,犯不着又把他绑起来吧?! 被丢进屋子里的时候,漠苍摔得四脚朝天,好半天没能爬起来,躺在冰凉的地面上,呜呜咽咽的呻吟着,可后来他发现委实没人理他,终是自个爬起来了。 “都说大周的人,儒雅温柔,哎呦……啧啧啧!”漠苍扶着腰,一瘸一拐的走到桌案前坐下,“差点没把我摔死!嗤……疼死我了!” “还好!”漠苍脱下自己的靴子,从靴子底部用力的抽出鞋垫,伸手往里头掏了掏,摸出一枚狼牙来。凑到唇边轻轻吹了吹,“还好,还在!” 四下无人,门外人影浮动。 深吸一口气,他又快速将狼牙塞回鞋底的缝隙,重新铺好鞋垫,穿好鞋子。用力的在地上踩两脚,直到确定鞋垫回归原位,不会影响走路。 “阿娘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柳千行,一定会的!”漠苍插着腰,狠狠的皱起了眉。 只是……这户人家的公子,到底是什么来头?连官军都能调度,还抓了所有的南玥细作,委实了不得!若是有这靠山,那自己找人可就方便多了。 至于那九尾草嘛…… 漠苍挠挠头,是个大问题! 出了东山别院,傅九卿裹着大氅上车。 这会,那丫头应该是出城了。 查到了王家,查到了千里镖行,又跟着安康生去找了当年给王夫人接生的稳婆,已然到了这地步,按照她的性子,不弄个水落石出,是绝对不会罢休的。 马车停在巷子里,傅九卿瞧了一眼车窗外扬长而去的马车。 瞧,又让他说准了。 靳月的确是出城去了,这会正坐在马车里,极是闲适的剥着花生。 “要是能有两口酒,那就更好了!”罗捕头感慨。 “我们是去办事,又不是去喝花酒!”安康生颇为无奈。 罗捕头很是嫌弃的瞪了他一眼,“所以说嘛,文人迂腐假斯文。这一路上得多无聊,亏得靳月思虑周全,走哪都带着点小吃食。” “就是就是!”靳月嚼着花生仁,连连点头,“霜枝可仔细了。” “还是你教的好。”罗捕头美滋滋的吃着花生,“我跟你们说一说,昨儿个我去林氏绣庄,都打听到了什么。那一帮女娃子,真是聒噪,说这个说那个都有,不过无一例外的是,那小绣娘委实有人呢!” 安康生竖起耳朵,默不作声的盯着他。 罗捕头继续道,“说是有一天大半夜,那小绣娘从半夜溜出去,回来的时候很不对劲。她对人说是去了一趟茅房,可同室的绣娘却发现,她的鞋底沾了点土。这绣房附近,必须一尘不染,哪怕是绣娘们的房间,也都是打扫得干干净净,地面上不是铺了砖就是铺的木板。” “言外之意,不是去茅房。”安康生道。 罗捕头颔首,“茅房就在她们住的位置后面,我特别去看过了,根本沾不着土,这绣庄里唯一有土的地方,那就是后花园。所以大家都说,她是跟人有约,去了后花园。” “那就是说,这个跟她半夜里私会的男子,就是她腹中孩子的父亲。”靳月不解,紧了紧手中的花生,“可若是若是如此,为什么要杀死他们母子呢?一尸两命,何其残忍。” “我问过当夜守值的家丁和护院,他们都说第二天早上没瞧见什么异常,若非得找出点什么,那唯一的异常就是半夜里有猫叫。”罗捕头低头剥着手里的花生,“要知道,绣庄里不许养猫狗,怕万一踩踏了绣品,有些东西都是客人打样定制的,坏了可就交不上货,是要赔一大笔银子的。” “猫?” “猫?” 安康生和靳月,几乎是异口同声。 罗捕头嚼花生的动作微微一滞,被二人不约而同的表情,给惊了一下,“是、是啊!是猫叫声,有、有什么问题吗?” “猫……”靳月掀了眼皮,瞧着对面的安康生,心里直打鼓。 “又是猫!”安康生苦笑两声,“这是跟猫杠上了?猫招谁惹谁了,摊上这么多的事儿。” 大概是回过味儿来了,罗捕头心下一惊,“你是说……” “罢了。”安康生拧着眉,瞧一眼心事重重的靳月,“可能只是巧合!” 靳月佯装无事的挤出笑容,“自然是巧合,除非这猫成精了!” 马车出了城,停在了林子里。 下了车,早已有人等候。 虞戍阳领着两名镖师,从林深处走来,待近至跟前,冲着众人拱手,“诸位,虞某已等候多时。” “有什么发现吗?”安康生问。 虞戍阳摇摇头,视线从靳月身上掠过,“还是跟以前一样,什么都没有发现,山坳里和前面山脚下有村庄,咱们这块,算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空白处。” “我看你们刚才是从林子里走出来的。”靳月瞧着他们来时的方向。 “你们都没来,我就带着人四周逛了逛。”虞戍阳打眼四下,“我们出城押镖,来来回回这么多趟,都是从这儿过的,所以这一带对我们而言,闭着眼睛都能走出去。” 言外之意,若是真的有什么可疑之处,他们一早就会发现。 “虞少镖头,靳捕头对附近不太熟,烦劳你领着。我们跟这附近找找,若是真的没什么可疑,便早点回去!”鉴于上次的突发事件,安康生委实心有余悸。 “好!”虞戍阳抱拳,“放心。” “小心!”安康生意味深长的望着靳月,俄而叮嘱明珠和霜枝,“你们也小心!”  明珠和霜枝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当即颔首,寸步不离的跟着自家少夫人。 “看得出来,安师爷很担心你。”虞戍阳笑了笑。 “上次在城外,有人要杀我。”靳月从地上捡了一根粗细正顺手的树枝,边走边在地上划拉。 见状,霜枝便央着明珠,给她也圻一根树枝,一则能保护少夫人,二则也能效仿少夫人,帮少夫人找痕迹。 明珠一剑便圻断了树枝,削尖了顶端递给霜枝。 傅家婢女没有佩剑的规矩,自从出了上次的杀手事件,公子便破例让明珠出府即佩剑,确保少夫人的周全。 “杀你?”虞戍阳猛地顿住脚步,不敢置信的望着她,“凶手抓住了吗?” 靳月无奈的摊手,“齿缝藏了药,抓住的都死了,唯剩下一个失血过多,到现在还没醒!我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想让死,不过……” 眉心微凝,靳月若有所思的望着虞戍阳,“少镖头行走江湖,可否知道什么人擅用柳叶镖?” “柳叶镖乃是江湖人常用的暗器,不足为。”虞戍阳解释,“怎么,要杀你的凶手,用的是柳叶镖。” “你见过这个吗?”靳月从随身小包里将柳叶镖取出,犹豫着递给了虞戍阳,“我总觉得此物应该来源于江湖。” 虞戍阳恭敬的接过,光亮从树梢斑驳落下,掌心里的柳叶镖,银光瑟瑟,锐口极为锋利。粗粝的指腹,狠狠抚过锐口,眸光陡然微滞,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他慌忙走到光亮处,狠狠搓了一下眼睛,反复验看锐口处位置,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愈发难看,“怎么可能?不可能的!这绝对不可能!” 靳月疑惑,不解的回看霜枝和明珠。 霜枝满脸狐疑,眸中迷惑。 倒是明珠,目光直勾勾的盯着虞戍阳,紧紧握着手中剑,手背上青筋微起,连指关节都泛起了瘆人的青白色。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90章 好大一个坑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大概是意识到不对劲,明珠慌忙敛了神,握剑的手稍稍松懈,只是脖颈处的青筋依旧紧绷着,清晰可见。 靳月敛眸,权当没瞧见,疾步走到了虞戍阳跟前,“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确定是杀你的人留下的?”虞戍阳急声追问。 靳月点点头,“是!” “离魂阁……是离魂阁!”虞戍阳面如死灰,死死压抑着内心的惊惧之色,可眼中的波澜还是出卖了他,“离魂阁的杀手,都配有这样的暗器。这些暗器与别人的不一样,每个锐口见过血之后,在光亮中会泛着一点点的猩红色,杀得人越多,上面的血色就会越浓。” 听得这话,靳月快速接过虞戍阳手中的柳叶镖,对着光亮处细看,之前她从未将这东西,以……从下往上的视角去看,自然无法发现锐口处的痕迹。 更可怕的是,她发现自己似乎拿错了,现在拿在手里的这枚,应该是之前从燕王府挖出来的,姐姐的那枚柳叶镖。 下一刻,靳月快速取出了另一枚柳叶镖。 没有…… 不管怎么看,都没有那一抹血色。 “你为何有两枚?”虞戍阳诧异。 “你看看!”靳月将柳叶镖递过去。 没有血色,要么是这枚柳叶镖还未见过血,要么……并非离魂阁专用之物,所以,当日要杀她的到底是不是离魂阁的人? 不过,她可以肯定一件事。 当年离魂阁曾经出现在姐姐身边,甚至于,可能一度威胁到了姐姐的安全。只是,江湖门派与燕王府的统领作对? 似乎有些,不符合常理…… 问题,出在哪? “这枚不确定是不是离魂阁的东西。”虞戍阳皱了皱眉头,之前那枚,他倒是肯定,绝对是离魂阁之物,但是现在这枚……不太好认定。 靳月轻叹,默默的收回小包内,“能与我说说离魂阁的事情吗?” “可以!”虞戍阳点头。 二人继续往前走,靳月仍是捏着树枝,左划拉一下,右扒拉一下。 身后,霜枝也跟着扒拉,只是小丫头聪慧过人,时不时的用眼角余光瞥着明珠,她早就发觉明珠不对劲了,只是少夫人不说,她便当不知道。 “离魂阁是人见人恶的邪门歪道,原本是乌合之众,后来因为有心人的聚拢挑唆,凝成了一股力量,组建离魂阁。离魂离魂,可想而知,是以杀戮为目的!”虞戍阳环顾四周,视线止不住的随了她手中的树枝。 这解释,靳月可以理解。 “他们无恶不作,一度猖狂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只要有钱,不管对方是谁,老弱妇孺,无一放过。”虞戍阳一声叹息,好似想起了什么,竟是扶树站定,“朝廷原是不管江湖事的,但是此次倒是积极得很,竟然让燕王率兵去清剿。” 靳月仲怔,“是哪位靳统领出马吧?” 虞戍阳苦笑,“谁说不是呢!巾帼不让须眉,说的大概就是如此。” 说这话的时候,虞戍阳眼中浮现出满满的钦佩之色。 许是察觉了靳月异样的目光,虞戍阳慌忙敛眸,“不好意思,没忍住!没忍住!” “后来呢?”靳月跳过这档子,毕竟她顶着一张与姐姐相似的容脸,容易把人带入误区。 虞戍阳回过神来,叹口气继续道,“后来,离魂阁消失了!彻彻底底的从江湖人的视线里消失,有人说,是靳统领灭了整个离魂阁,也有人说离魂阁被她打散,暂且蛰伏,只待东山再起。” “那究竟是那种?”靳月追问。 虞戍阳瞧了她一眼,唇角已经无法维持,最初的笑意,“后者!” 靳月瞪大眼睛,“离魂阁的人,杀回来了?” “是!”虞戍阳点头,“挟持了燕王妃,要求燕王把靳统领的脑袋交出来!那时候,燕王府的人也曾犹豫过,犹豫过……” 虞戍阳望着靳月,眼中散着些许火光,淡淡的,却泛着血色猩红,“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杀了靳统领?”靳月只觉得心头钝痛,“可她为了燕王府办了这么多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又不是牲畜,说杀就杀。” “寒心之处,正是如此。”虞戍阳双手叉腰,仿佛有些懊恼,狠狠的挠了挠头,“她单枪匹马的闯了匪窝,杀光了歹人,救出了燕王妃。那种勇气和魄力,我都未必敢、敢面对这么多,穷凶极恶之徒!那一战之后,她足足在床榻上躺了半个月,浑身是伤。” “咔擦”一声响,靳月猛地低头望着手中树枝,竟是用力过猛,连树枝都被折断了。 呵……燕王府! “这是在她被选为小王妃之前,还是之后?”靳月低着头问,将掰断的树枝,默默的清理干净。 “你都猜到了,还需要我解释什么吗?”虞戍阳继续往前走。 霜枝赶紧将手中的树枝递上,“少夫人,给!” 靳月愣愣的接过,眼眶有些发红,鼻子酸得厉害。 那算什么? 大概,算施舍吧! 为了堵住悠悠之口,说明燕王府没有恩将仇报,而是仁义至极,感念救命之恩将一介奴仆变成了儿媳,传出去真是仁义的典范,世人的楷模。 此前犹豫不决,此后当机立断。 果然是一手好棋! “少夫人,您别想太多。”霜枝低声宽慰,“这些都是过去的事儿,咱们现在是来找王家命案的线索,您说是不是?” 靳月先是仲怔,俄而脑子瞬时清明起来。 对,对! “京都城的人,或多或少都知道这事,后来靳统领成了小王妃,便无人再提个中内情。”虞戍阳指了指不远处的位置,“那里有个捕兽夹,你莫走过去,免得伤着。” “捕兽夹?”靳月眼前一亮,三步并作两步的冲上去。 “哎哎哎,小心小心!”虞戍阳急了。 只听得“吧嗒”一声脆响,捕兽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合拢,树枝的末端,瞬时被夹断。这若是脚伸过去,只怕是连骨头都能断在里头,动物从此处经过,必定难逃一劫。 “这里的捕兽夹,是否都是附近的猎户布置的?”靳月蹲下来,仔细瞧着捕兽夹的位置,用断裂的树枝轻轻拨开捕兽夹附近的落叶。 虞戍阳点头,“往常也都是搁在这些地方,不会往主路那边延伸,毕竟也怕伤着人。” “你们是如何发现的?”靳月仰头望他。 虞戍阳指了指捕兽夹不远处的小树,“看见树干上的红点了吗?那就是危险的意思。动物看不懂这些印记,这些印记是专门留给,过路之人看的。” “原来如此!”靳月唇线紧抿,俄而又眉心紧皱,“这不是连环夹,说明附近的猎物不多,要么就是有大个的在占地盘。” “少夫人,您还懂这些呢?”霜枝诧异,握紧了手里的树枝。 靳月站起身,环顾四周景物,“我以前在衡州的时候,悄悄的跟着附近的猎户上过山,看着他们埋捕兽夹。猎物多的地方,用的连环夹,不多……就说明附近的猎物,要么被赶尽杀绝,要么就有个大块头占了地盘。我看这里的地势,倒像是后者!” “大块?”霜枝瞪大眼睛,紧张的靠近明珠,“明珠,你说会是什么大块头?” “狼和豺狗都是成群结队的出没,适用于连环夹,但现在……”明珠凝眸,目光锐利的扫过周遭,“可能是黑瞎子之类的东西。” 果不其然,就在捕兽夹的不远处,有一堆动物的粪便。 “小不了!”靳月极是肯定的说。 “靳捕头倒是什么都懂。”虞戍阳拱手,心里有些怀疑,须知这些东西,原是行走江湖之人,才晓得的经验,没成想她竟也懂得?! 靳月紧了紧手中的树枝,缓步走进林深处,“父女两个相依为命,总要懂点自保的本事才好。” “明珠,待会要是冒出个什么玩意的,你一定要保护少夫人!”霜枝左顾右盼,怕得要死。 坏人再坏那也是人,大不了冲上去打一顿,挂点彩!可黑瞎子那些玩意,它不是人,但是会吃人,简直是太可怕了。 “你跟紧我就是!”明珠冷眼环顾周遭。 然则下一刻…… “啊……”霜枝赫然踩空。 “霜枝?” “霜枝!” 明珠眼疾手快,纵身一跃,快速拽住了霜枝的脚腕。 锐利的倒刺,与霜枝的面门只剩下毫厘之距,差一点,只差一点,她就会被戳成马蜂窝。 “没事吧?”明珠倒挂在陷阱上方,拽紧了霜枝的脚腕。 好险! 霜枝眨了眨眼睛,浑身冰凉,血液一个劲的往脑门上冲,那一瞬的脑子空白,让她几乎无法思考,更是答不上明珠的话。握着树枝的手止不住颤抖,她微微扬起头,咽了一口口水,倒挂着的感觉可真难受! “我拽你上来!”明珠喘口气。 “等、等等等会!”霜枝疾呼,“别动!” “霜枝?”靳月与虞戍阳也趴在了陷阱边上,“没事吧?明珠,拉她上来。” “别!”霜枝拼尽全力大喊,“别动,我、我好像……” 倒栽葱的姿势,让她很难说出话来,热血上涌的滋味最难受,整个脑袋都是胀胀的,耳朵里都嗡嗡作响。 靳月皱眉,示意明珠拽紧别放手,顾自趴在坑边,瞧着霜枝的举动。只见霜枝用树枝吃力的往坑边儿上捅了捅,好似在找什么? 最后,霜枝实在是喘不上气来了,吃力的抬了抬手,“救……” “拽上来!”靳月忙道。 明珠二话不说便将霜枝拽了上来,快速抱着她坐在树下,“怎么样?” “遭大罪了!”靳月快速伸手,轻轻揉着霜枝的肚子,“回头我让我爹给你开点活血的药,否则突然的拉扯,明天你会浑身疼,尤其是腿和肚子。” 霜枝面呈紫黑色,喘着大气点头。 “喝口水!”虞戍阳递上腰间的小水壶。 “咕咚”、“咕咚”两口水下喉,霜枝终于缓过劲来,额头上的汗终于渗出,这代表她的确没事了。出了汗就好,出了汗就气血运转正常了。 “少夫人,下面有洞!”霜枝开口一句话,直接让众人惊在当场,“就在坑边上,那些草掩着,根本瞧不出来,我也是用力捅了捅,才发现泥土松动,里面露出个竹帘似的东西。” 虞戍阳猛地站起身,第一时间冲到了陷阱边上,快速趴在地上,努力的去看霜枝所说的位置,那个地方,的确有黄泥松动,若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好样的!”靳月大喜,“你立大功了。” 霜枝刚刚被倒挂着,这会腿有些麻,扶着树才慢慢的站起来,“奴婢不想立大功,但是能帮上少夫人的忙,奴婢就知足了!” “当年的悬案,可能因为你而破了!”靳月缓步走回陷阱边上,瞧着面黑如墨的虞戍阳,“因为这是陷阱,底下又都是倒刺,所以没人会想到,下面还藏着地道。寻常人看到陷阱,只会避而远之,他们利用了人与生俱来的,趋利避害的本能!” 虞戍阳点点头,后槽牙紧咬,“这个陷阱很早以前就在,事发之后,我就发现了这个陷阱,可没想到下面竟然会有玄机。” “心思不浅呢!”靳月深吸一口气,旋即派人去通知罗捕头和安师爷。 所有人赶回来的时候,都围着陷阱站着。 在常人眼里,偌大的陷阱坑是用来对付“野猪”、“熊瞎子”又或者其他大型猛兽,所以看到这种东西,只会走远点,万一不小心掉下去,铁定会没命。 底下削尖的木桩,有几根还带着干涸的暗色,可见的确有猎物掉下去过。 “这陷阱,显然有人经常打理。”安康生皱眉瞧着底下,“没有一根倒刺损毁,定是时常换新。” 罗捕头已经让人从马车里取来了绳索,一端绑缚在树干上,一端系在自己腰间,“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先下去看看!” “等会!”靳月将树枝递给罗捕头,“先用这个试探一下,开门的时候闪开点,万一里面有什么暗器,容易误伤。” “还是你想得周到!”罗捕头接过树枝。 果不其然,竹帘被捅开的时候,突如其来的三支箭,擦着罗捕头的耳鬓间飞过,深深扎在对面的坑壁上。眉心突突跳,罗捕头冲着上面的靳月竖了竖大拇指。 用力的拔掉临近坑壁的倒刺,罗捕头终于安然站在了地道门口。 “我来!”虞戍阳迫不及待的下去。 “少夫人!” “少夫人!” 靳月也想下去,却被霜枝和明月双双拽住。 “你别下去了,就算下面真的有密道,时隔多年,是否还在使用尚未可知。”安康生也不同意她下去,“我瞧着那几根倒刺很是松动,想必当年,那些人就是从这儿下去的。” 靳月抿唇,蹲在了坑边瞧着底下的情景,“是蓄谋已久。” “自然。”安康生点头,“要挖这么一个坑,所需费时,何况还得修密道。只是不知道,这密道会通往何处?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 不到半个时辰,罗捕头和虞戍阳便回来了。 “没想到这密道竟保存得极好。”罗捕头欣喜过望,“哎,你们说,为什么这么久了还没销毁罪证?”  “安排得这么周密,要是能销毁这条密道,那就是神不知鬼不觉。”虞戍阳也觉得诧异,“而且我们刚才在里面走的时候,发现洞内保存完好,似乎是经常使用。” 靳月双手环胸,“这还不好解释吗?我若是主谋,定然会要求底下人把证据销毁,但这么长一条密道,肯定所修费时,底下有人舍不得,私自占为己有。欺上瞒下,就说得通了!” “对!”安康生表示赞同,“所以这条密道的存留,那个主谋应该还不知道。” 众人面面相觑,隐约明白了什么。 “尽头是何处?”靳月问。 “山中村。”罗捕头指了指前面,“那个村子原就人不多,如今更少,大部分人都迁居山下,不是太远。” 虞戍阳深吸一口气,“我当初也去村子里转过,没发现什么异常。” “因为粮食都囤在了地道里,你自然发现不了异常。”靳月上下打量着他,“你最好不要去,毕竟长年累月的在这条路上走,谁不认识千里镖行的少镖头?” “这话委实没错!”罗捕头点头,“就交给我和安师爷去吧!” 想来也是,虞戍阳去了只能打草惊蛇。 “那就交给二位了!”虞戍阳拱手作礼。 “那我呢?”靳月皱眉。 “你可以回府衙等消息。”罗捕头笑了笑。 靳月翻个白眼,“你这是瞧不起女子!” “我可不敢瞧不起你,论口才论脑子,你绝对胜过我,而这次的事情又是霜枝瞧出了问题。”罗捕头轻叹,“但是呢,万一动起手来,吃亏的还是你们!” 安康生点头,“这点,我支持罗捕头,靳月,你回府衙等着!” “看吧!连安师爷都这么说了。”罗捕头又道,“说不定今儿会有人去府衙找你。” “谁?”靳月诧异。 安康生想了想,“应该是林氏绣庄的庄主吧!” 罗捕头仲怔,“你又猜到?” “罢了,那你们小心!”靳月心里其实很清楚,他们是担心会有冲突,有危险,所以让她先回去。 两个大男人不好意思婆婆妈妈,便以最直接的方式保护她……赶她走! 及至靳月离开,罗捕头和安康生才松了口气。 “看得出来,二位很是紧张靳捕头。”虞戍阳道。 罗捕头满脸嫌弃,“一个女人家,掺合这事作甚,她都把男人的事儿干完了,让咱们干什么?” 这话,也有道理。 安康生点头,“她终究是傅家的五少夫人,动动脑子和嘴皮子也就罢了,动手……还是免了,回头磕着碰着也是个麻烦。” 三人对视一笑,心照不宣。 靳月坐在马车上,霜枝和明珠作陪在侧。 “少夫人,您怎么了?”霜枝低声问,瞧着少夫人闷闷不乐的样子,多半也是猜到了,“是因为他们不让您一起去吗?” “那倒不是,我自己有几斤几两,心里还是清楚的。”靳月托腮,“我就是在想,为什么非得杀人呢?钱比命还重要吗?就算不是亲生的又如何?养只狗也该又感情吧?” 明珠忽然低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霜枝不解,“我觉得少夫人说的,很有道理。” “有些人的心,是捂不热的。”明珠说,语气却是那样的肯定,“就算你用满腔热血去浇,还是冷的!” 最冷不过人心,最凉不过人性。 靳月之前就觉得明珠不对劲,如今听得她这话,好似……话有所指。唇瓣微抿,靳月试探着问,“明珠,是不是有谁伤过你?你说出来,我若是能替你做主,必定帮你报了!” “没有!”明珠摇摇头,毫不犹豫的否定,“奴婢只是随口一说,少夫人莫往心里去。” 靳月没说话,心里有些莫名的压抑,有种沉甸甸的感觉。 “少夫人多虑了,傅家虽然家大业大,可也是有规矩的。何况此前明珠是在京都城守旧宅,旧宅里的人不多,她吃不了亏。”霜枝笑着打圆场,“退一步讲,就算以前吃过亏,如今有了少夫人这座大靠山,谁还敢欺负明珠,不怕明珠一剑劈了他吗?是吧,明珠?” 明珠面色微白的点头,低声了应了句,“嗯!” “那就好!”靳月转了话茬,“对了明珠,你对林氏绣庄了解多少?” 心头松了口气,明珠面色稍缓,“回少夫人的话,林氏绣庄在京都城内算是数一数二的绣庄,往宫里送了不少绣娘,都是数一数二的好手艺。宫里的织造有时候,专门去林氏绣庄挑人!” 所以能进林氏绣庄的女子,在手艺上有极高的要求。 “绣庄的庄主,为人很是仗义,经常布施周遭百姓,算是仁富之辈。”明珠娓娓道来,“他们跟咱们傅家的布庄有生意往来,尤其是傅家的江南五彩绸。” 靳月点点头,“既是仁善之辈,想必不会背后搞小动作吧?” “奴婢不知。”明珠不敢妄下结论,“奴婢只是把知道的都告诉少夫人,其他的,请少夫人自行判断。” 靳月揉着眉心,“林氏绣庄,林氏……” 不过,靳月在府衙里等了很久,也没等到林氏绣庄的人过来,之前还是晴空万里,这会却是哗啦啦的下起了倾盆大雨。 秋日里的大雨,将府衙门前的几盆菊花打得花枝乱颤,雨风裹挟着瘆人的寒意,一个劲的往衣服领子里灌。 一旁的霜枝止不住打了个喷嚏,鼻尖冻得微红,“哎呀这雨,太冷了些!眼见着是要入冬了吧?” “待这些菊花凋零殆尽,就该轮到梅花盛开了。”明珠轻声说。 靳月坐在椅子上,半个身子都挂在茶桌上,无聊得连花生都不想吃了,“下这么大的雨,他们在山里,不知道会不会出事?” “罗捕头和虞少镖头武功好,不会有事的。”明珠忙道,“又有这么多的衙役盯着,少夫人放心就是。再说了,谁敢跟知府衙门的人叫板,莫不是活腻了?” 坐直了身子,靳月晃悠悠的起身,站在檐下伸出手,檐上的雨水滴落在她的掌心,沁凉沁凉,像极了傅九卿身上的温度。 脑子里,是虞戍阳之前说的事情。 姐姐覆了离魂阁,遭到了离魂阁的报复,那么现在柳叶镖重新出现,是否意味着离魂阁的人还蛰伏在自己周围,因着她这张与姐姐一模一样的容脸,打算对她下手。 会不会牵连到傅家? “明珠,你说,离魂阁的人会不会以为,我就是当年的靳统领,所以……”靳月犹豫了一下。 明珠紧了紧身子,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家少夫人。 “不会不会!”霜枝连连摇头,“明眼人瞧着就知道,少夫人不会武功,又怎么可能是当初的靳统领呢?” “可是自从入了京都城,我便时常觉得有人藏于暗处盯着我,那种感觉……”靳月说不出来,好像是慌乱,又好像带着恨,格外复杂。 明珠不止一次的听到靳月提及此事,可她派人在周遭查过,确实没发现什么异常。她也与公子提过,若是真的有恙,公子怎么可能没反应? 许是少夫人…… 苏立舟从雨中走来,饶是有人撑伞,这会也湿了肩膀和鞋袜,“这雨真讨厌,说下就下。” “苏大人!”靳月行礼。 苏立舟甩了甩袖口的水,面色铁青的坐下,“外头的消息听说了吗?” 靳月愣了愣,“我今儿出城了,刚回来。” “难怪!”苏立舟点头。 底下人奉茶,正好能让他暖暖身子。 “出什么事了?”靳月不解。 苏立舟抿一口清茶,狠狠皱了皱眉头,大概是烫到了舌,用舌尖抵了一下牙齿,这才低声说道,“南玥跟咱们又交手了,朝上在议论出兵之事。” “要打仗?”靳月骇然。 战火连绵,死的是将士,苦的是百姓。 对于一个国家来,开战意味着动乱。 赢了,劳民伤财。 输了,家国破碎。 “其实一直都有交手,平素都是小打小闹,这次好似闹得挺厉害的。”苏立舟放下手中杯盏,“具体的原因,本府暂时不知,不过朝廷既然决定要出兵,燕王府怕是要……” 提及燕王府的时候,苏立舟下意识的稍顿,“反正都是那些事,同你也没多大的关系,今儿下这么大雨,你若是没什么事,早点回家去。反正罗捕头和安师爷都不在,估计一时半会的也回不来。” 提起回家,靳月才记起,傅九卿还病着,她的确该回去看看。 行了礼,靳月大步流星的往外走。 “少夫人您仔细脚下,雨下得太大,您别踩着水坑,容易湿……”霜枝愕然咬住舌头,撑着伞的手,极是僵硬的紧了紧。 倾盆大雨,狠狠打在伞面上,那砰砰砰的声响,如同敲在耳膜上,震得人脑子发昏。 燕王府的马车,就停在府衙门口。 拂秀撑着伞站在马车边上,见着靳月出现在府衙门口,微微躬身以示敬意。 伞面微抬,那雨水顺着伞面哔哩啪啦的坠地,拂秀笑道,“燕王妃久候多时,五少夫人,请!” “少夫人?”霜枝担虑。 “没事,别怕!”靳月想了想,“应该是苏大人说的那件事,应验了!” 霜枝心悸,苏大人方才说的是两国交战,燕王府可能会……燕王爷是要领兵出征?可这跟自家少夫人有什么关系?燕王府的人,为何这般阴魂不散? “王妃!”靳月在车外行礼。 大雨倾盆,车窗打开,燕王妃含笑望她,“月儿,你进来。” “是!”靳月垂首。 她其实一点都不想进去。 燕王府的马车委实奢华,其装饰与傅九卿的马车,截然不同。 傅九卿怕冷,所以马车内以温暖舒适为主,而燕王府的马车,则是为了彰显身份的尊贵,在本质上有绝对的区别。 尤其是马车内的熏香,也不知是什么味,格外的浓重。 靳月原就鼻子教灵,还没坐下,就被熏得头疼脑涨的。 “王妃!”靳月行礼。 “坐过来!”燕王妃含笑望她。 靳月面色微白,依言走到燕王妃面前,垂眉顺目之态,极尽恭敬。 “来!”燕王妃握住靳月的手,让她坐到自己的身边来,“你别那么拘谨,我来找你不是因为宴儿的事,别怕别紧张。” 靳月能不紧张吗? 傅九卿、苏大人,一个个都是耳提面命的让她远离燕王府,可见燕王府里的人,各个精于算计,稍有不慎她定会踩坑。 “王妃今儿前来,有何吩咐?”靳月低声问。 燕王妃笑了笑,“月儿,你爹对燕王府,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心头咯噔一声,靳月呼吸微窒,修长的五指微微蜷起。 得,在她身上找不到突破口,现在找上她爹的麻烦了! 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王妃娘娘何出此言?”靳月皮笑肉不笑,默默的抽回手,柔声道,“我爹行医救人,不分贵贱,不论身份,不知是哪里做得不好,让燕王妃误会了?乡野草民不知礼数,王妃身份尊贵,应该不会同他计较吧?” 燕王妃惊了一下,面上尽量保持最初的平静,她委实没想到,靳月会反将一军,用她的原话来驳她自己,还拿身份作文章。 车内的气氛,瞬时变得诡异起来。 靳月视线微冷的盯着香炉,这香味……真讨厌!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91章 傅九卿:不知死活的东西!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靳月一番话,马车内寂静了很久。直到马车停下来,她迫不及待的掀开了车窗帘子,才发现竟然是在靳氏医馆门前。 靳氏医馆…… 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狠狠的倒灌进嗓子里,咸得发涩,苦得令人作呕。 深吸一口气,靳月憋着胸腔里的一口气,目光不善的回望着燕王妃,“您这是什么意思?” “你跟我下来!”燕王妃起身往外走。 外头的雨还在哗哗的下着,靳月下车的时候,不远处的霜枝,从刚刚停下的马车上跳下,绣鞋踩着水坑,湿了鞋袜和裙摆,却仍不忘将伞,快速撑在自家的少夫人头上。 “少夫人!”霜枝一抹面上的雨水,“不管发生何事,您都得顾着自己的身子。” 靳月瞧着拂秀撑伞,护着燕王妃进了医馆,不由干笑两声,“人不找事,事找人!” “少夫人莫要着急,静观其变。”明珠劝慰。 瞧一眼站在雨里的二人,靳月有些心疼,赶紧抬步,“快点进去!” “少夫人,你们这是……”四海慌乱的迎上来,瞧着门口守着的燕王府侍卫,很是不知所措。 “霜枝,明珠,你们跟着四海去喝完姜汤,别冻着。”靳月吩咐,“我去看看。” 霜枝急了,“少夫人,奴婢不走!” “跟着也没用。”靳月瞧了一眼门口的守卫,“先顾好自己,才能帮到我!” 霜枝还想说点什么,却被明珠摁住,“别让少夫人为难。” “气死人了!”霜枝甩开明珠的手,气得直跺脚。 房间内。 靳丰年黑着脸,袖口还半挽着,傻子也能看出来,他有多不待见燕王妃。 “爹!”靳月低声轻唤。 这话刚出口,靳丰年就拽过她,咬牙切齿的压着嗓子,“你怎么把她带来了?我这是医馆,又不是燕王府的后花园,有什么好看的?” “是她把我领来的。”靳月咬唇,声音细若蚊蝇。 靳丰年的眉心狠狠皱了一下,老脸上满是狐疑之色,“当真?” “废话,我吃饱了撑的,给你添堵?”靳月翻个白眼。 想来也是,这闺女孝顺,知道他最不待见燕王府的人,按理说是不可能把燕王妃往这儿领的。且瞧着燕王妃这般模样,的确像是有备而来。 “她来干什么?”靳丰年问。 靳月摇摇头。 父女两个对视一眼:黄鼠狼给你拜年,想偷你鸡?! 瞧着父女两个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样子,拂秀的面色难看到了极点,趁着给燕王妃递茶之际,与自家王妃交换了一记眼神。 燕王妃依旧温柔浅笑,示意她无需在意。 “王妃娘娘!”靳丰年上前行礼。 确定了闺女不知内情,靳丰年只能自己出马,老姜对老姜倒也有些胜算,总好过燕王府这块老姜欺负他家闺女。 “靳大夫!”燕王妃优雅的放下手中杯盏,从袖中摸出了一块玉佩,轻轻的放在了桌案上。 父女两个面面相觑,一时间闹不明白,这燕王妃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我知道,有些话不太合适。”燕王妃轻叹,瞧了瞧靳丰年,又将视线落在靳月的身上,“听说靳月没有母亲,是靳大夫一手拉扯大的。” “是!”靳丰年不愿多话。 燕王妃点点头,“一直生活在衡州城外?” “王妃能这么问,想必都查过了。”靳丰年是嫌她多此一问。 燕王妃也不恼,笑着点了点头,“我与月儿颇为有缘,一见如故,所以我想着……” 等等?! 靳月皱眉望着自家父亲,她可没有一见如故的感觉!若有可能,她宁可这辈子都别见着燕王府的人,何来的缘分之说? 靳丰年叹口气:爹信你! “靳大夫,能不能让我认月儿为义女?”燕王妃轻声问。 说是问,倒不如说……她早就做好了打算。 义女? 靳月扭头望着父亲,父女两个大眼瞪小眼的:想得美! 这终究是京都城,眼前坐的到底是燕王妃,若是把燕王府惹急了,谁都没好果子吃,所以靳丰年就算心里极度不满,也不能表现得太过直白。 “王妃娘娘,您身份尊贵无比,又是儿女双全,最具福气之人,咱们都是小老百姓,不敢高攀。”靳丰年这是婉拒。 去当燕王妃的义女,从此以后跟燕王府挂钩。 省省吧! 他们现在对燕王府,唯恐避之不及,谁还敢往前送? 燕王妃也不恼,只是默不作声的端起了杯盏,优雅的浅呷一口,“靳大夫是怕我燕王府,亏待了月儿吗?” “王妃娘娘,您自己也有女儿,有些东西不是亏待不亏待就能说清楚的。我们父女两个相依为命数十年,月儿只知有父,不知有母,您若是认了她当义女,我怕她会不适应。”靳丰年努力遏制着内心的澎湃,“草民不敢与王妃,平起平坐!” 靳月没说话,只瞧着燕王妃握着杯盏的手,微微收紧,但面上依旧平静如此。 果真是当了王妃的人,够镇定! “靳大夫何必如此固执?”燕王妃面上的笑意尽散,望着靳丰年的眼神亦微微冷了下来,“你女儿现在是傅家的五少夫人,傅家算是家大业大,若是以后有什么冲突,单凭你一个草头大夫,如何护她周全?” 靳丰年就觉得了怪了,自家闺女有什么事,也是他这个当爹的往前冲,这燕王妃算怎么回事?这么喜欢管人家的家务事? “这点,不劳燕王妃担虑,小女与姑爷感情极好,饶是有什么事,自有我这个当爹的和她的夫婿担待。”靳丰年咬着后槽牙。 燕王妃垂眸瞧着杯中绿芽,面色算是彻底冷了下来。 “放肆!”拂秀在旁训斥,“燕王妃想认五少夫人做义女,靳大夫这般推三阻四的,莫不是觉得咱们燕王府不够资格?” 靳丰年腹诽:真香! 当然,这话可不敢说,无谓犯上大不敬之罪! “草民不敢!”靳丰年躬身行礼。 靳月深吸一口气,“王妃娘娘,爹!你们在这里商量来商量去,可问过我的意见?这是我的事情,为何要由你们来决定?” 燕王妃一愣。 靳丰年仲怔。 “爹说了,我只知有父,不知有母,我都长这么大了,哪里还需要添什么母亲,爹为我当了十多年的鳏夫,这可不是寻常男子能做到的。”靳月不卑不亢的开口,“燕王妃的好意,靳月心领了。” 这就是最直白的拒绝。 靳丰年顾虑太多,年纪大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靳月却不同,初生牛犊不怕虎。 有那么一瞬,燕王妃看着靳月,好似看到了另一个人,眉眼间凝着淡淡的凉意,俄而又成了婉转的凄惶。敛了眸,燕王妃别开视线,听着窗外的雨潺潺。 “月儿排斥燕王府,是因为宴儿和岚儿的缘故吗?”燕王妃问。 换做常人,定是要恭维的。 可靳月却是斩钉截铁的回答,“是!” “五少夫人!”拂秀面色黑沉,“您可知道,违抗王妃的命令,该当何罪?” “靳月身份卑微,命如草芥,偏偏生了一根硬骨头。若是王妃娘娘觉得靳月冒犯,靳月甘愿领罪,还望王妃娘娘莫要牵连家父,靳月一人做事一人当!”语罢,靳月跪地磕头,“请王妃娘娘高抬贵手。” “靳月!”燕王妃平静的脸上,终于泛起了波澜,“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与你颇有缘分罢了!” 靳月抬头,“王妃娘娘,缘分这东西可遇不可求。佛门有言,凡是太尽,势必缘分早尽,您说呢?” 燕王妃苦笑,“你倒是伶牙俐齿。” “多谢娘娘夸赞!”靳月俯首,“请王妃娘娘收回成命!” 拂秀又待开口,终被燕王妃一记眼刀子制止。 “罢了!”燕王妃起身,“既是月儿不愿,我这一厢情愿的也说不过去,不过嘛……有件事,想让月儿帮个忙,不知月儿能否答应?” 靳丰年心里直打鼓,看吧看吧,黄鼠狼张嘴了! 思来想去,靳丰年觉得,自己这个当爹的,得拦着点,免得自家闺女吃亏。 “王妃娘娘,月儿没什么大本事,您要找月儿帮忙,怕是找错人了!若是您哪儿不舒服,草民还能给您治一治,若是心里不舒服,那谁都没法子!”靳丰年拦在了前面。 燕王妃耐着性子,“我知道,你们对燕王府可能有些误会,所以借着宫中赏菊宴的事情,想让月儿给我几分薄面,与我一道入宫。” 靳月心里一揣摩,不太对! 靳丰年也掐算着,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宫中赏菊宴,唯有皇亲贵胄,或者三品以上的官吏妻眷,才能入宫赴宴。 让靳月进宫,是抬举? 还是另有深意? “怕是不能答应燕王妃。”靳月面色凝重。 燕王妃面色陡沉,冷声问,“为何?” “因为我家相公近来身子不好,大夫说需要静养,所以他决定离开京都城,去休养一段时日,而我……为人妻子,理该陪同。”靳月这话没毛病。 夫唱妇随,正是如此。 “五公子这是什么病?”燕王妃问。 靳月垂眸,恭敬应声,“回王妃娘娘的话,我家相公天生体弱,不是什么病。” 维护之情,显而易见。 屋子里忽然安静下来,窗外的大雨,哔哔啵啵的打在窗户上,阵阵闷响,惹得人满心烦躁。 燕王妃走的时候,靳家父女站在门口,半晌都没能回过神来。 身后,四海默默望着霜枝,霜枝默默瞧着明珠。 明珠一眼横过来,二人齐刷刷的别开头,各种心虚。  “怎么想起来,跟我抢闺女?”靳丰年捋直袖口,“你是不是跟她透漏什么?比如说你爹我不尽职,忙于医馆而忽略了你?又或者,你真的想要一个娘?” 靳月翻个白眼,呸了他一口,“你才想要个娘呢!我跟着你自由自在惯了,忽然找个娘,追着我罗里吧嗦的,我是吃饱了撑的?” 靳丰年想想也是,皱着眉头咂摸了半晌,还是没想明白,这燕王妃为何突然来这么一招? “要不,我回去问问傅九卿?”靳月眨了眨眼睛。 反正她不说,明珠也会说的,倒不如她自己去问,好歹还能问个答案出来。 靳丰年点点头,“问!一定要问清楚,否则防不胜防,瘆得慌。” “嗯!”靳月赞同。 “对了,你方才说,要跟着你家相公进山?”靳丰年瞥她一眼,“怎么之前没听你提过?” 靳月咬了咬唇,“我没说过吗?” “没有!”靳丰年瞪着她,瞧着颇为委屈。 大有一副,嫁了相公忘了爹的凄楚之态,再配着他那眼角的皱纹,不知情的,还真以为靳月干了什么天理不容的恶事。 靳月咽了口口水,“爹,你、你你别这样看着我,我只是忘了跟你说而已,我……我又不是故意的!” “唉,女大不中留啊!”靳丰年摇头。 靳月凑上前,神补刀一句,“爹,我已经嫁人了!” 靳丰年:“……” 俄而一声哀叹,靳丰年痛心疾首的感慨,“胳膊肘往外拐!” 霜枝笑道,“靳大夫,谁的胳膊肘往外拐?若真有,那肯定是因为胳膊打断了呀!” 靳月“噗嗤”笑出声来。 “一帮往外拐的。”靳丰年絮絮叨叨的往后堂走去,“别理我,我想静静!” “爹,那我走了啊!”靳月扯着脖子喊。 靳丰年哼哼两声,掀开帘子走出去。 “少夫人,外头下着雨,您慢点!”四海道。 靳月点点头,瞧一眼外头的雨,下得可真大啊! 进了傅家大门,霜枝赶紧掸去靳月肩头的雨水,饶是她遮得小心,这么大的雨,还是免不得沾了少夫人的身,“少夫人,秋雨寒凉,奴婢去给您煮碗姜汤。” “不用不用,我身体好得很,哪里需要什么姜汤。”靳月最烦的就是吃药,怕苦……尤其是经历过上次,被傅九卿倒灌了一口汤药,她现在瞧着那些苦哈哈的药,就有些反胃。 当然,姜汤也不行! 但凡不好吃的,她都坚决不入口。 “那多喝热水吧!”霜枝道。 靳月点头,这个可行。 踏入房门的瞬间,靳月冷不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外头凉意冻人,屋内却截然相反,忽然从冬日跨到了夏日,任谁都会一下子不适应,靳月下意识的退出了房间,站在门外狠狠喘了两口气。 不过,屋内有这温度,足以说明,傅九卿就在里头。 须臾,靳月缓步进门。 霜枝和明珠自然不敢跟随,乖乖待在外头。 猫着腰,靳月歪着头往床榻上瞧,床榻上没人,傅九卿已经起来了?再扭头,某人正坐在窗口位置,案头摆着笔墨,以及厚厚一沓账册。 靳月负手,轻手轻脚的走过去,傅九卿很是忙碌,似乎没打算理她。 想了想,她便转到一旁的火炉边上,捏起火钳,若无其事的拨弄着炭火。被翻动的炭火瞬时明亮起来,发出细碎的裂响。 火花忽然迸溅的时候,靳月慌忙回头去看窗前的人。 还好,傅九卿没有任何反应。 松了口气,靳月默默的将火钳放下,终是坐在了傅九卿边上。 对于她的觉悟,傅九卿是满意的。 她还记得,他不喜欢与她隔开太远,每每坐立,都喜欢她挨着他坐。 “傅……相公,我有个问题想问你。”靳月鼓了鼓腮帮子,她知道傅九卿不喜欢听到燕王府三个字,可心里的疑惑不得解,她便浑身不舒服。 “王家的案子?”傅九卿蜷指抵唇,低低的咳嗽两声,连眼皮子都没抬。 靳月摇头,“不是不是,我想问的是……今儿燕王妃来找我,说是要收我为义女,我没答应,她又要让我陪她进宫,参加什么赏菊宴。我有些想不明白,她这么做到底意义何在?” 笔尖稍顿,有点墨蓦地落在纸上,晕开些许暗色,宛若傅九卿眼底的颜色。 漆黑如墨,深沉无波。 “我没答应,真的没答应。”靳月忙解释,“她虽然相邀,但我说……我得照顾我家相公,相公病了需要休养,我得跟着你进山。” 傅九卿面上的神色稍缓,眼底浓郁的阴鸷,淡淡散了些许,“没想到,她竟然会从你这儿下手,委实小看她了!” 听得这话,靳月瞪大眼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收我做义女,是抱着什么坏心思?”   “你不是说了吗?”傅九卿放下手中墨笔,只说了一句就不说了。 靳月先是一怔,待回过神来便明白了,当即往他边上挪了挪,尽量贴着他坐着,只等着他的下文。显然,她来问他,是问对了人! 傅九卿,真的什么都知道…… “先去把衣服换了。”他面色不悦的瞧她。 靳月还等着他的答案,他忽然来这么一句?? “你先把话说完嘛!”她嘟嘟囔囔,不悦的抗议。 “换了!”傅九卿音色骤冷。 火炉里的炭火冷不丁“啵”的一声炸开,惊得靳月猛地站起身来,心头止不住轻颤,迎上他那幽冷的目光,脊背上的汗毛瞬时根根立起。 “我去换就是了!”靳月撒腿就跑。 傅九卿重新执笔,如玉般的指尖,刚刚捏起笔杆子,脑子里却浮现出屏风后的倩影,影影绰绰的婀娜多姿,纤细紧实的胳膊,迷人的腰线弧度,以及笔直修长的腿…… 极是好看的眉,不自觉的拧起,光滑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仿佛手中的笔杆子已经沉得握不住。 搁下笔,傅九卿侧眸瞧着远处,隔了两层帷幔的屏风。 隔着屏风已是模糊,奈何这丫头如今也学得刁滑,更衣的时候不敢轻易点灯,摸黑进行。而今又隔了两层帷幔,连那影影绰绰的婀娜都瞧不清楚了。 眸中阴鸷越发浓郁,傅九卿坐在那里,面色愈发沉冷。 等着靳月换好衣裳,掀开帷幔进来,整个人都吓得心神一颤,到底是怎么了?为何又是这副神色?她去更衣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靳月低眉打量着自身,“我这么穿……不好?” 方才更衣的时候,扯着玉簪,乱了发髻,她便干脆散了发。青丝及腰,墨发如缎,配着浅碧色罗裙,极是干净清爽,瞧着很是灵动。 尤其是她存了小心思的时候,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不点而朱的唇微微抿着,腮帮子圆圆鼓鼓的,让人瞧着很想戳……她! “过来!”傅九卿的嗓音略显暗哑。 对她来说,屋子里太过温暖,所以她的换上了单薄的罗裙,浅色的丝带束着细腰,盈盈一握如流纨素,仿佛只要稍稍用力,就会当场折断。 靳月走到他面前,心惊肉跳的瞧着他眼中的光芒,那种沉沉浮浮的东西,像是能摄人魂魄,透着丝丝邪魅。她习惯了他不笑的样子,所以…… 所以傅九卿一笑,像极了勾人的妖妃,足以让她方寸大乱。 微凉的掌心,裹住她温热的柔荑。 冷热交叠的瞬间,靳月连呼吸都变了,“怎么了?” 傅九卿握着她的手,冷玉般的指腹,轻柔的摩挲着她的手背,“还想要答案吗?” 靳月连连点头,“要!” 她站着,他坐着。 这个角度,她正好能瞧见他半垂着的长睫,根根分明,像是漂亮的小扇子,随着他的呼吸而不经意的抖动。好在他一直垂着眉眼,没有发现她的专注。 “想一想,宫里有什么人?”他轻声开口,“想明白了再说。” 宫里? 靳月皱眉,细细的想着,“宫里有皇上,太后,公主,还有各宫娘娘,以及奴才、侍卫……” 似乎也就是这么多人吧? “就这些?”傅九卿问。 靳月点头,“差不多就这样了,燕王妃身份尊贵,总不至于去找奴才和侍,应该是去找宫里的某位贵人。找皇上不太可能,燕王妃又不可能参与朝政,那多半是去找太后或者后妃娘娘的。” “你确定?”傅九卿握紧了她的手。 他的力道稍沉,靳月吃痛的“嗤”了一声,“疼!” “再想想!”傅九卿声音愈冷。 靳月想破脑袋也没想到,傅九卿到底让她想什么呢? 蓦地,眼前忽然一亮,靳月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连声音都带着几分急促,“你该不会是说,燕王妃要带我入宫,去见小郡主宋岚?” “不是去见,是去救!”傅九卿松开她的手,转而贴在了她的后腰位置,把她揽坐在自己的膝上。 靳月有些拘谨,耳根微微发烫,尤其是狐狸的下颚,此刻正抵在她的肩胛位置,说话时温热的呼吸,悉数喷薄在她的耳鬓间。 一颗心砰砰乱跳,好似快要跳出嗓子眼了。 “月儿,你心跳得这么快作甚?”他嗓音沙哑的轻问。 她的脊背正好贴在他的胸口,是以她加急的心跳声,瞒不住身后那只成了精的狐狸。 听得这话,靳月下意识的绷直了身子,如同好好学生一般,坐得老老实实的,“我……我哪有,只是这屋子里有点热,所以我才会心跳过、过快!有点热……有点热……” 热,而已! “嗯,是有点热!”他意味深长的说。 也不知怎么的,好似有什么东西忽然从耳垂上掠过,温漉漉的,惊得靳月快速扭头。俊美无双的容脸,在她的视线里快速放大。 近距离的对视,她的眼前只剩下白晃晃的一片。 白得刺眼,晃得心慌。 “要为夫为你消消暑吗?”他轻而易举的便摄住了她的朱唇。 靳月揪着他的衣襟,心跳得厉害,“相公……” “嗯?”他尾音拖长,浅尝辄止,脸上依旧是那副淡漠疏离之色,仿佛这只是一件极为随意的。 这副模样,像是靳月太小题大做。 靳月:“……” “燕王妃想收你做义女,再带你入宫,是想告诉皇帝和太后,燕王府已经同你和解,同咱们傅家和解。言外之意,还需要为夫提醒你吗?”捻一缕她的青丝,缠绕在他的指尖。 黑得分外黑,白的格外白。 黑白分明,相依相存。 他喜欢与她缠绕在一处的感觉,就好似永远都不会分开。 “如此一来,皇上和太后就没有理由,再扣着小郡主不放,燕王妃就能成功的把小郡主带出宫,带回燕王府!”靳月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发着寒。 屋子那么暖,心那么凉。 瞧着面带微笑之人,利用别人的时候,真是毫不手软。 “笑里藏刀,绵里藏针,大概就是这样吧?”她的声音,明显低弱下去。 傅九卿圈着她腰肢的手,稍稍一紧,眸中的光亮,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还有更重要的理由,他没有说出口,怕她听了会更心寒。 “郡主到底是她亲生,她自然舍不得把女儿,放在别人的手里,被管束教导。”他钳起她的下颚,迫使她对上自己的眼睛,“知道这些,加以防范,总好过稀里糊涂的被利用。” 靳月紧咬下唇,唇线紧抿。 蓦地,钳在她下颚的指尖微微用力,靳月吃痛的张嘴,将下唇放出。 微凉的指腹,摩挲着她唇上的齿痕,傅九卿眸中的阴鸷愈发浓烈,音色清冷,“不要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很蠢!” “知道了!”她半垂着眼帘,面色不太好。 “坐过燕王府的马车了?”他松手。 靳月点点头,“坐过了。” “累了吧?”傅九卿低声问。 靳月不语,是有点累。 “我有些账目未看完,你去洗个澡再吃晚饭。”他真的松了手。 靳月快速起身,应了声便往外走。只是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心里便生出了几分异样,按照傅九卿的性子,不可能这么轻易的放过她,今儿是不是有点问题? “少夫人!”霜枝为靳月覆上披肩,“外头凉,您仔细身子,热水已经备好了,您随时可以沐浴更衣。” 靳月有些诧异,“你怎么知道,我一出来就得沐浴?” “公子最不喜欢的就是瑞麟香,方才少夫人从燕王妃的马车上走下来,奴婢就闻到您身上的味儿了,虽然在医馆在路上散了不少,可卧房里的温暖,定然会把您身上的香气又给烘出来。君山之前提醒了奴婢一句,奴婢便趁着您进去的空档,给您备了热水。”霜枝领着靳月去浴房。 难怪傅九卿之前神情怪异的让她去更衣,现在又让她先沐浴再用晚饭,原来还有这样的缘故在内。 “瑞麟香到底是什么?”靳月问。 霜枝合上房门,明珠提着热水,往浴桶里倾倒。 “那是达官贵人们用的,到底是什么,奴婢也不知道,反正公子不喜欢,公子……只喜欢兰香!”霜枝笑着接过靳月褪下的衣裳,转手挂在衣架上。 靳月腼腆的笑着,“死丫头,又拿我打趣!” 霜枝笑红了脸,一旁的明珠也跟着偷笑。 水雾氤氲,室温正好。 君山推门而入,然则没走两步,他便觉得不太对。公子坐在桌案旁,帕子不断的擦拭着指尖,眉眼间掩不住极度的厌恶之色。 “公子!”君山行礼。 傅九卿面无表情,眼尾却泛着些许猩红之色,帕子一遍遍的擦着指尖,原本瓷白如玉的指尖,已被他擦得如眼尾般猩红。 君山张了张嘴,又不知该不该问,一颗心微微提起。 想了半晌,君山才道,“曹大统领病了,刘大统领受伤,王大统领正在西梁的交界处驻扎,眼下真正能对战南玥的老将,唯有燕王莫属,皇上势必会让燕王出战!” “所以燕王妃才会迫不及待的,想在燕王出战之前,把郡主从宫里捞出来!”傅九卿嫌恶的将帕子丢在案头,终于抬头,冷眼望着君山,“收义女?这义女是她想收,就能收得了的?她是什么东西,有这资格吗?” 君山忙应声,“公子所言极是,燕王妃敢把主意打到少夫人头上,就是料定了靳大夫和少夫人,不敢惹怒燕王的心思。燕王妃此举,燕王必定是知晓的,饶是最后出了什么乱子,所有的罪责,也只会落在少夫人的头上。” 郡主终究是千金之躯,皇亲贵胄。 而靳月身为平民百姓,竟攀附了燕王府,做了燕王妃的义女,若大摇大摆的跟着燕王妃进宫,在外人看来,大有要挟之意。  妄图攀龙附凤,妄图飞上枝头。 只这两骂名,就够靳月身败名裂! 傅九卿眸色幽沉,嗓子里发出一声冷笑,“不知死活的东西!”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92章 温柔的罗捕头 为钻石过1600加更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公子,燕王妃没得逞,必定会再来纠缠少夫人。”君山委实有些担心,“少夫人性子好,但被逼急了,难免会直来直去,若是被燕王妃抓住了把柄大做文章,吃亏的还是少夫人。” 傅九卿早就想到了这点,转手去端案头的杯盏。 然则,茶盏早已凉透。 “奴才去给您换一杯!”君山忙道。 傅九卿抬手压了压眉心,“不用,会有人收拾她的。” “是!”君山颔首,“玉妃娘娘不知根底,必定不会多加注意。” “难得夜侯爷回来了,皇帝也不会拿夜侯的女儿怎样,但是……”傅九卿低咳两声,起身往外走去,“太后可就不一样了!” 君山躬身,“公子所言极是。” 赏菊宴? 呵…… 赏得好! 大概是心情不好,靳月多吃了一碗饭,傅九卿不是说了吗?不要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 傅九卿倒也没说什么,心里却是清楚的。她不是在意燕王妃利用她,只是燕王妃不该拽上靳丰年,不该把靳丰年也牵扯其中。  这让靳月,多多少少有些无力感,内心有些受挫。 “慢点吃!”傅九卿将菜夹到她碗里,“不着急。” “嗯!”她点点头,嘴角的一点油花,就跟她眼睛里的光一样,晶亮亮的。 在他看来,这就是勾人的意思。 所以说,想争取的就得争取,与其被别人踩在脚下糟践,不如自己捧在手心里护着。能不能守住,看缘分,亦凭本事。 夜里的时候,傅九卿很是安静,没有闹她。他知道她所在乎人和事不多,靳丰年摆在第一位,燕王妃将靳丰年扯进来,等于动了她的软肋。  侧过身,瞧着慢慢往他怀里靠拢,寻求凉意的娇人儿,傅九卿干脆伸手,痛快的将她揽入怀中。 寻着凉意的靳月,毫不犹豫的缠上了他,一如既往的睡意浓烈。 “睡吧,明天就会雨过天晴。”他闭上眼眸安睡。 一个需要降温,一个渴求温暖。 正好! 靳月一觉睡到了天大亮,起来的时候,身边早已没了傅九卿的踪影。 “公子说,布庄的账目有些不对,所以早早的去对账了。”霜枝伺候着靳月洗漱,明珠去准备早饭,“少夫人,还是梳之前的发髻吗?” “我要去府衙,越简单越好。”靳月把玩着手中的碧玉簪子,碧绿的簪子映得她指尖的葱白,上面的木槿花纹路,她委实越瞧越喜欢。 “是!”霜枝手巧,不管少夫人喜欢松挽的发髻,还是简单随意的,她都能信手拈来,做得极好。 这厢刚吃上饭,外头就传来府衙的消息,说是让靳月赶紧过去。 “定然是有消息了!快!”靳月抬步就走。 霜枝慌忙取了油纸,快速将没吃完的小笼包装好,少夫人没吃两口,回头肯定会饿,带着路上吃正好。 明珠亦是眼疾手快,包了一旁的小米糕,疾追靳月而去。 上了车,一个拿出小笼包,一个递出小米糕。 “一起吃一起吃!”靳月笑着招呼。 但凡出了傅家大门,就她们三的时候,最是自由。 霜枝和明珠已经习惯,她们若是见外,少夫人反而会不高兴,旁人是装装样子,假大度。可她们的少夫人,是真的不喜欢被规矩约束,最没有架子。 到了府衙,靳月把最后一个小笼包塞进了霜枝嘴里。 “唔……”霜枝瞪大眼睛。 “吃完再出来!”靳月快速跳下马车。 明珠忍俊不禁,低声重复,“吃完再出来,我先进去!” 霜枝点点头,赶紧嚼着嘴里的小笼包,跟着少夫人久了,早晚会被喂胖…… 府衙内。 大堂里,跪着两个男人,五花大绑的,身上还沾着不少泥泞,瞧着很是狼狈。 “怎么回事?”靳月走到罗捕头身边。 安康生坐在一旁,研墨铺纸,这是准备记堂。 罗捕头揉了揉鼻子,“两只钻地鼠,滑得很,差点给溜了!费了我和虞少镖头好大的劲儿,才把他们从地洞里揪出来!” 说这话的时候,罗捕头捋起了袖子,恨不能冲上去揍二人一顿。 “从地洞里揪出来的?”靳月诧异。 罗捕头点头,“可不,钻地的速度都快上天了,这两犊子……当初就是这两人,在陷阱底下挖了地道,最后他们没舍得毁了,这才被咱们逮着!” “谁是主谋?”靳月关心的是,幕后黑手是谁? 罗捕头神秘的笑了笑,“你猜!” 靳月双手抱胸,丢他一个大白眼,顺带鼻腔出气,“哼!” 爱说不说,不说拉倒! “堂下二人,姓甚名谁,报上名来!当年的王家粮食被劫一案,是否尔等所为?”苏立舟一声惊堂木,“速速招来,否则大刑伺候!” 底下二人,眼角发青,唇角发红,应该是此前逃走的时候被打,这会面面相觑,大概是在犹豫。 “你们还愣着作甚,还不从实招来!”罗捕头厉喝。 “我们是冤枉的!”二人冲着堂上的苏立舟,大声高喊,“大人,我们是冤枉的,我们冤枉!您是青天大老爷,不能屈打成招啊!” 听听,听听,刁民! “哟!”靳月笑道,“现在就开始喊冤了?那你们跑什么呢?” “有人追你,你不跑吗?”二人异口同声。 “串号供了!”罗捕头低声道。 靳月当然知道,这铁定是串供了,否则能这般默契吗? 苏立舟有些为难,他也瞧出来了,这二人怕是不会招供,若真的上大刑,原是没什么,怕就怕到了刑部那边翻供,说是屈打成招,那就不好办了! “大人?”安康生放下手中墨笔。 “大人,不如把他们分开。”靳月凑到苏立舟身边低语。 苏立舟愣了愣,“分开?逐个击破!” 靳月点头。 “成!”苏立舟低声回她,“交给你和安师爷,能搞定吗?” “等我的好消息!”靳月眉梢微挑。 其实就算靳月不说,安康生也有此意。 两人之所以默契,是因为看到对方不会松口,所以才会死撑,但若是没了这份信任,那可就不好说了。做贼心虚之人,原就信任薄弱,抓住这个弱点,自然能逐个击破。 分开关押,二人仅一墙之隔。 两人是堂兄弟,一个叫田富,一个叫田贵,二人都是孤儿,习惯了游手好闲。在村里的时候,时常偷鸡摸狗,被追被打的次数多了,竟自学成才,学会了挖地道的本事。 正是因为如此,二人在山脚下的村子里,愈发猖狂的偷鸡摸狗,从无失手。 直到某日,有人找到了他们,说是让他们干一票大的,事成之后,每人一百两。一百两银子,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巨款,二人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是谁让你们去劫了王家的粮食?”靳月笑问。 “没想到,这知府衙门如此没用,竟让一个臭女人来当捕头,真是让人笑掉大牙。”田富坐在地上,虽然不再是五花大绑,不过手腕和脚腕上还是被绑上了绳子,“你不在家里生孩子,跑府衙来凑什么热闹?莫非整个府衙里的男人,都是你的姘……头?” 靳月蹲下来,摸着自个的下巴,打量着眼前的痞子,“还好明珠不在,否则定会勾了你的舌头,然后用火炭烧了你的喉咙,让你这辈子都发不出声来。” “怎么,被我说中,害羞了?”田富靠在墙上。 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让一旁的安康生极不舒服。  “我这人脾气不太好。”靳月伸出指尖,轻轻戳着田富的胳膊肘,“知道这是什么位置吗?” “就没见过像你这么蠢……啊……” 刹那间,杀猪般的嚎叫,险些刺破安康生的耳膜。 “忘了告诉你,我爹是个大夫。”靳月瞧着倒在地上,痛苦哀嚎的田富,“所以我不杀人,也不喜欢见血,我这双手是要继承我爹的衣钵,用来救人的。” 话虽这样说,她抬手又脱了田富另一边的手肘。 “放心吧,骨头没断,就是有点疼!”靳月瞧了一眼墙壁。 安康生默默的竖起大拇指,隔壁那货,应该已经吓得直冒冷汗了吧?! “你别怕,等你说了,我就把你的骨头都接回去。”靳月声音洪亮,“哦对了,我不止能脱手骨,还能脱腿骨,连你脚趾头的骨,我都能给你掰下来,绝不见血,童叟无欺!” 田富嚎啕大哭,“疼……疼……女侠饶命,女侠饶命……放过我,放过我……” “我这人心善,你可别哭了,万一我手抖,脱骨变成了断骨,那你这辈子可就完了!”靳月苦着脸,“听见没有,别哭了!乖乖的。” 田富眼泪直冒,就没见过这么狠心的女人,一边拆人家的骨头,还一边假装慈悲心肠。 隔壁,罗捕头揉了揉鼻子,刻意让自己的声音,足够温柔,“田贵,想清楚了吗?” 田贵吓得脸都白了,一墙之隔,兄长那杀猪般的叫声,听得他手脚发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半晌,他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们、你们……你们拆骨?” “哦,靳捕头跟咱们不一样,女人嘛,有时候就喜欢发脾气!咱拦不住,也不敢拦,是不是?惹谁都不要惹女人,因为讲道理你讲不过,打架……赢了胜之不武,输了没脸见人。”罗捕头耐心的与他讲道理,“兄弟,你说是不是?” 田贵哭丧着脸,“那还不如挨板子,上夹棍呢!” “哎呦,咱都是按照规矩办事的,能随便给你上大刑吗?”罗捕头摆摆手,“别怕,靳捕头就是发发脾气,那边发完,就轮到你了!你放心,靳捕头下手很有准头,说拆你手骨,绝对不会拆你脚骨。给你接回去的时候,保管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    田贵“哇”的哭出声来,“哥、哥……” 罗捕头眯眼笑,一本正经的说,“不用叫你哥了,相信我,落到了靳捕头手里,你叫爹都没用!不出半个时辰,田富肯定要招,他若是招了,就是戴罪立功,那你就没什么用了!” 鼻子一吸,田贵脸上挂着泪,鼻涕吹泡泡,就这么见鬼般的盯着罗捕头。 “姑奶奶、姑奶奶……”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93章 砸了医馆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会求饶就行!”靳月笑着回看一旁的安康生,眸色微微一滞。 也不知安康生是不是被她吓着了,面色微微泛着青白之色,静静的站在一旁,手中的册子和笔杆子,都有些轻轻的抖动。 “你、你也吓着了?”靳月挠挠耳朵,面上有些不好意思,“你要是、要是害怕就早点说,我可以自己一个人来的。” 安康生敛眸,身子有些莫名的颤栗,“你这手法,跟谁学的?” “我爹是大夫,我不是说了吗?”靳月仲怔。 这有什么可怀疑的吗?一个人身上的各处穴位,还有关节部位,她都清清楚楚,脱骨接骨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不足为提。 “原来如此。”安康生回过神,“我还以为你懂得功夫。” “我哪会什么功夫,就是力气比寻常女子大了点。”靳月手上一用力,当即将田富的手骨接了回去。 刹那间,又是尖锐刺耳的鬼哭狼嚎。 “别哭了,一个大男人哭得这么难看,要死啊!”靳月差点没被他震碎耳膜。 田富抽抽了一下,咬着牙极力忍着,然则下一刻,“啊……” 嘎嘣声响,骨头归位。 靳月翻个白眼,“真是不中用,就这么点疼都忍不住,还学人打家劫舍的,怎么没把你自个埋在地道里?” “谁会这么蠢,把自己埋土里?”田富抽泣着。 还真别说,这女人一出手,骨头接回去,竟然就不疼了,手法很是老道娴熟。 “行了!”靳月站起身来,“以后再敢干坏事,我就再把你拆了,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姑奶奶!”田富哪里还敢造次,这会靳月说什么,他就应什么。 杀人不过头点地,可这女人不杀人,嘴里叨叨着不能见血,干出来的事儿,却足以让人生不如死。历经一番痛苦的折磨,他恨不能赶紧上堂,黑脸的知府大人,比这笑嘻嘻的女人“善良”太多…… 安康生把田富的供词都记录下来,“你自己看看,若是没什么问题,就签字画押。” “我不识字!”田富抹着眼泪。 靳月翻个白眼,一个暴栗敲在他脑袋上,“大字不识一箩筐,偏要去当阎王殿前的小鬼,揣一肚子坏水,你说你怎么这样能耐呢?” “谁让我没爹没娘,没人管我,我不偷不抢,对得起来我这千辛万苦的,来人世间走一趟吗?”田富不识字,自然也不会写,压着印泥,摁了手印,“我这样,会被判多久?”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靳月拿起桌案上的供状,“行了,我也不折腾你了,去找你弟弟算账去。” “大人!”田富忙道,“你下手轻点,我弟弟比我还怕疼。” 靳月被他逗笑了,“倒还算有点良心。” 然则,靳月和安康生刚走出牢门,罗捕头已经站在了走道上,冲着二人晃了晃手里的白纸黑字,“比你们还快一点,田贵吓尿了!” 靳月“噗嗤”笑出声来,“他身上没有伤痕。” “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安康生的面色业已恢复,只是看她的眼神,带着些许复杂,说不清楚是什么情绪,有些淡淡的,又好似夹杂着丝丝悲凉。 “谁?”靳月不解。 “别墨迹了,赶紧去找苏大人。”罗捕头道,“把这两样东西交给知府大人,王陌就跑不了了。” 安康生摇摇头,“这最多是证明,当初的事情,是王陌自导自演,王家没有报官,也就是说,这只能算是王家的家务事。而且照虞少镖头所言,这事儿王老爷心里很清楚。” 三人慢慢往外走,各自神色凝重。 罗捕头挠挠头,“那不是白折腾了?闹了半天,家务事?” “至少可以证明,王陌有杀人的嫌疑和动机。”安康生负手而行,“非王家所出,设局坑害王家,并且私吞王家的财产,王家剩下的两个儿子,饶不了他!” 这倒是。 出了大牢,霜枝和明珠快速迎上。 “安师爷,林氏绣庄的人来了。”衙役上前禀报。 “罗捕头,劳烦把这些交给苏大人,我跟靳捕头去看看。”安康生道。 罗捕头点头,“我马上就回来。” 后堂会客厅内。 奴才业已上茶,林襄宜端着杯盏饮茶,见着来人,当即放下杯盏拱手作揖,“在下林襄宜,乃是林氏绣庄的庄主。” “在下安康生,是苏大人的师爷,这位是靳捕头。”安康生简易介绍,“林庄主,烦劳您走了一趟,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请多包涵。” “岂敢岂敢!”林襄宜忙道,“我也是刚从城外赶回来,听得阿银的事儿,就赶紧来府衙一趟,把能说的都说清楚,也免得大家心里都揣着事儿。” “坐!”安康生道。 林襄宜坐定,转头望着靳月的时,面上有些诧异,“府衙里何时多了一位女巾帼?” 瞧,生意人说出来的话,就是好听。 “刚来的。”靳月抱了抱拳,“林庄主,久仰大名!” “靳捕头,幸会。”林襄宜长相平平,穿得也极为素净,只是一袭青灰色的长褂,腰间挂了一块玉佩,袖口刺着几朵梅花,看着很是谦逊。 不像靳家庄那些乡绅富豪,但凡有点银子,就耀武扬威,对人说话都是鼻孔朝天。 “关于阿银的事情,林庄主知道多少?”安康生问。 林襄宜喝口茶,皱了皱眉头道,“这姑娘生得还算清秀,手脚也干净,就是家里不太平,在绣庄里干活的时候,经常会分心,好在都没出什么大错,我念着她是个孝女,多数让她反省,没让她离开绣庄。” 放下杯盏,林襄宜又问,“听说你们在山里找到了她的尸体?” “她平时有什么喜好吗?又或者,都跟谁往来?”靳月问。 林襄宜想了想,“喜好?这个我还真的不太清楚,不过我回来的时候问过管事的。是这样的,绣庄里每一个院子都是独立的,都有负责的管事,所接任务都不同,各院多数是既合作又分工,互不干扰的!” “听她们管事说,这丫头近来似乎……是有点不太对!”林襄宜眨了眨眼睛,“就是一个人经常会傻笑,偶尔还找不到人!” “这找不到人是什么意思?”安康生问,“失踪吗?” 林襄宜摇头,“失踪那是一直找不到,我说的找不到人,就是不知道她去哪了,但肯定还在庄内,没过一会她又自个冒出来了,颇有些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意思!”  靳月与安康生交换了一下眼神,约莫是去私会了! “庄内的男丁都是精挑细选的吗?”安康生端起杯盏浅呷。 “是!”林襄宜回答,“不过,绣娘吃住在院子里,我知道男女有别的道理,没敢让男丁进去。里面从扫地的到厨娘,全都是女子,就庄子外围看家护院的才是男子。我给庄内立过规矩,男子不许靠近绣院,一经发现,立刻离开庄子!” 安康生点点头,又瞧了一眼靳月。 “林庄主,那会不会有人,趁着大家不注意,悄悄的与绣娘私会呢?”靳月端起杯盏。 “不可能!”林襄宜摇头,“平素管事的看得很紧,不可能有人私会。” 靳月喝口茶,平静的开口,“哦,是吗?那为何会有人看到阿银半夜里出去,跑出了院子,大概是去了后花园。这深更半夜的,你说一个姑娘家的,跑那里去作甚?” 林襄宜仿佛被烫了舌尖,狠狠的皱了皱眉,快速将手中的杯盏放在了茶桌上,“后花园?她去后花园作甚?” “是啊,这也是我想问,大半夜的跑后花园做什么?难不成深更半夜另有景色,以至于她孤身一人,想一睹为快?”靳月笑靥温和,“林庄主,事儿发生在你们绣庄,我相信传出去对绣庄的影响也不好,所以咱们能说清楚的尽量说清楚,您说是不是?” 这是将了林襄宜一军。 不说清楚,绣庄的声誉…… 能把这么多绣娘聚集在一起,而没有招致绣娘家中疑虑,多半也是冲着林氏绣庄管束严格,若是……那他辛辛苦苦创建的林氏绣庄,岂非要乱了套? 生意人,最看重的便是信誉二字。 何况现在,绣庄的确出了点问题,虽然这问题,还在可商榷的地步。 安康生看的出来,靳月一句话就抓住了林襄宜的软处,“林庄主,其实咱们对林氏绣庄的事儿不感兴趣,只想为阿银那个可怜的姑娘讨回一个公道。” “我知道,所以我亲自来了。”林襄宜额角微微渗出汗来。 罗捕头去了一趟林氏绣庄,绣庄的生意就出了点小岔子,若是府衙的人再多去两回,那他就别想再做生意了。所以林襄宜还算聪明的,与其等府衙的人上门,不如亲自走一趟。 “阿银有了身孕。”靳月说这话的时候,视线直勾勾的盯着林襄宜。 只是刹那间的神情闪烁,林襄宜到底也是见过世面的,旋即掩去眼底的惊慌,“这事……这事同我没关系,我真的不知道那孩子到底是谁的?” “我们现在也没问你,这孩子是谁的。”靳月淡淡的说。 林襄宜面色微惊,“那靳捕头的意思是……” “山庄养猫吗?”安康生问。 “不可能有猫。”林襄宜一口否决,“我不喜欢猫,而且山庄养猫,万一踩坏了绣品该如何是好?那些东西都是孤品,就算可以重新做,但是时间上也不允许。” 所以这猫叫声,要么是人扮的,要么…… “林庄主,你们山庄里有没有男子,名字中带了一个东字?东方的东。”靳月问。 林襄宜想了想,“那我就不知道了,得问管家,找册子。” “哦!”靳月敛眸。 罗捕头之前就问过林氏绣庄的管家,管家提供的那几个人,罗捕头都一一盘问过,根本不是他们想找的人。 “山庄有蔷薇花吗?”靳月漫不经心的问。 “蔷薇带刺,不能种。”林襄宜脱口而出。 靳月点点头,“有理!” 待送走了林襄宜,罗捕头才急急忙忙的赶来,“问得如何?” 靳月和安康生不约而同的摇头,林襄宜不是那个人! “哟,这么齐心协力。”罗捕头双手叉腰,“这不是那不是的,到底是哪个犊子在背后玩花样?最好别让我逮着,不然我得扒他一层皮!” “蔷薇是带进去的,那个锦囊是阿银为男人绣的,原本是作为信物,谁知道被男人利用了,把咱们骗得团团转,兜了一圈查到了林氏绣庄。”靳月轻叹。 结果,线索断了。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安康生面色凝重,“王陌,白雄,阿银,这些人之间,有什么共同之处吗?要不然,为什么挑了他们呢?” 如果说,白家一案是冲着傅家的酒庄来的,那倒是还可以理解。 可王陌呢? 靳月也想不明白,那人为什么会挑了王陌? 王陌虽然不是王老爷亲生,但是在王家奴才们的眼里,算得上是个仁善的好主子,跟白雄那样的纨绔子弟是截然不同的。 在王家的奴才们眼里,这位长公子谦逊温和,跟着老爷在外头做生意,从来不叫苦,对底下人也都是轻声细语,没有半点长公子的傲慢。 反观其他三位公子,哄得王老爷团团转,但对待下人却是极为刻薄的。 “师爷,捕头!”衙役行礼,“王家的三公子在街头打架,你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音落,众人面面相觑。 打架? 跟谁? 王家的老二死了,老四被吓得不轻,不敢轻易出门,现在闹事的是三公子——王铎。 王铎这人胆子大,心也狠,下手更狠,大街上逮着王陌就是一顿暴揍,那副模样,就好像打一只落水狗,压根没想手下留情。 外人瞧着都觉得胆颤,兄弟之间闹成这样,委实太让人心寒。 “别打了别打了!”罗捕头一声吼,衙役们快速上前,将看热闹的百姓驱散。 王铎才不管对方是谁,骑在王陌身上,一拳打在王陌的脸上,直打得王陌鲜血直流,躺在地上连喊疼的力气都没了,反正不管怎样,他今儿非得把王陌打死不可。  “喂!”罗捕头一把拽住王铎的手腕,“这是你哥,你下这么狠的手,是想杀人吗?” “我哥死了,我得为我哥报仇!”王铎打红了眼,狠狠甩开罗捕头,挥拳再下。 下一刻,罗捕头一个反擒拿,直接将王铎摁在了地上,“小子,自己几斤几两不知道?劝你是为你好,真跟你爷爷动手,你还嫩了点。大街上寻衅滋事,给我带回去!” “是!”衙役们三下五除二就把嗷嗷乱叫的王铎带走了。 至于王陌,已经晕死过去,这会被人抬到了靳氏医馆。 “这是怎么了?”靳丰年诧异,“被打的吧?” “都看出来了,还问什么?”靳月无奈的叹口气,“爹,赶紧救人吧!” 靳丰年挽着袖子,惋惜的直摇头,“年纪轻轻的被打成这样,真是可怜,四海,准备金疮药,把我的针包一并拿到后堂来。” “知道了,靳大夫!”四海高声喊着。 “我先去问问王铎那小子,问他这是什么意思,你们在这盯着!”罗捕头道。 安康生点头。 待罗捕头走后,安康生和靳月便在医馆里坐了下来,衙役们也都被罗捕头带走了,毕竟这是长街上的医馆,想来王家的三房不敢再造次。 可谁知道,一杯茶还没喝上两口,门口就冲进来一帮人,一个个虎背熊腰的,瞧着目光瑟瑟,很是吓人。 霜枝抖了抖,一顿左顾右盼,盯上了药童手里的捣药杵,二话不说就冲上去抓在了手里,五指捏了捏,这东西很是趁手,甚好甚好! 深吸一口气,霜枝又回到了靳月身边,“少夫人,奴婢瞧着不太对,要是待会……您就和安师爷赶紧往楼上走,千万别停留!” 连霜枝都看出来了,来者不善善者不来,靳月又岂会看不出来。 不过,靳月不担心他们捣乱,她只怕…… “明珠,别见血。” 这到底是父亲的医馆,靳月得提醒两句。 明珠原是想拔剑,听得少夫人这般言说,便打消了念头,缩回了握住剑柄的手,剑不出鞘就不会见血。微微躬身,明珠低声应了句,“好!” 安康生皱眉,“你们是何人?” “哼,在衡州害死了人,跑到京都城来开医馆,真以为这么快就能改头换面吗?”来人冷笑。 只这一句话,靳月便知道,这不是冲着王陌来的。 “安师爷,您靠边,这是冲着我和我爹来的。”靳月面色微沉,衡州的事情,她委实不想再提,但既然提起了,她也不能软弱,否则……倒成了默认。 “不管是冲着谁来的,今儿在这长街上寻衅滋事,衙门不能不管!”安康生黑着脸,“马上退出去!” “给我砸了这医馆!” 为首的一声令下,所有的混子一拥而上。 “明珠!”这个时候,靳月也懒得同他们讲道理,“别跟我爹客气,不用给他省药材!” 明珠纵身一跃,一脚便将一人踹出了大门,“领命!” 遇见生,当讲理;遇见匹夫,别手软;遇见流氓,狠狠揍!这种人,打服了、打怕了,就不会有第二次,否则一而再再而三的欺上门,哪还有安生可言。 霜枝紧张的握紧了手里的捣药杵,打起来了打起来了……简直就是大混乱。 安康生虽然明白,这些人的确是冲着靳家父女来的,但是瞧着这动静,显然不太对。为什么说不太对,这些人瞧着似乎很懂章法,虽然武功不如明珠,但是进退有度,并不恋战,而是想将明珠困住。 心下一惊,安康生面色骤变,大叫一声,“不好!靳月小心……” 有汉子瞬时扑向了靳月,速度很快,不知是从哪个方位窜出来的。 明珠被这些人缠得眼花,只是一个大意不留神,已然酿成了大祸,她想出剑,但…… “少夫人!”霜枝举着捣药杵拼命的晃悠。 那人一脚踹过来的时候,靳月第一反应是闪身,安康生狠狠的将杯盏掷出去。 然则不丢还好,一丢反而坏事。 对方登时一个扫堂腿,杯盏直接被踢向了霜枝。 说时迟那时快,靳月快速扑向霜枝,后脑勺狠狠挨了一下,瓷盏碎裂之声何其清脆。登时倒吸一口冷气,靳月红了眼,值得庆幸的是,杯盏没砸在霜枝的脸上,否则……霜枝更疼。 “少夫人!” “少夫人!” “靳月!” 明珠原是不想出剑的,少夫人有命,不许见血。可现在少夫人见了血,就不能怪自己违抗命令。冷剑出鞘,寒光乍现,那条腿被完整的卸了下来,刹那间鲜血淋漓,哀嚎声震耳欲聋。 “少夫人!”霜枝哭着将靳月搀坐起来。 靳月疼得直皱眉头,坐在地上一摸自个的后脑勺,掌心里一片猩红。 那帮人许是见着明珠动了真格,抬着伤者,抱着哪条腿就跑了,地上唯剩下一片刺眼的血渍,殷红如斯。 “少夫人!”明珠慌忙弃剑,赶紧将靳月搀起,“少夫人……” “这是怎么了?”靳丰年惶然,“月儿?月儿!” “爹,你再晚点出来,你闺女怕是要找阎王爷讨差事了!”靳月坐下,瞧着掌心里的血,“力气不小,是个练家子。” 安康生满脸愧疚,“是、是我丢的杯子,我……” “跟你没关系。”靳月低下头,“爹,就是破了点皮!” “死丫头,你真以为自己是铜皮铁骨啊?”靳丰年又气又急,红着眼,鼻子直发酸,“四海,把药柜最上面那个瓶子拿来,蓝色的那瓶。” 那是他预备着的,最好的金创药,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拿出来的。 还好靳月的伤口不深,就是被杯口划到了,破了一层皮,上点药,头发一遮便也罢了。 四海眼疾手快,趁着大家在上药的空档,赶紧关上了门,免得外头看热闹的百姓冲进来。关上门,四海就开始清理地上的血迹,动作极是麻利。 “霜枝,你去帮忙!”靳月摆摆手,“我这就是小伤,明珠是习武之人,懂得如此处理外伤,倒是那些血腥味,我闻着有些难受。” 她知道,霜枝若是一直在旁,会越来越难受。 “是!”霜枝擦着眼泪,说话的时候,眼里又涌出几颗金豆子。少夫人为她挨了一杯子,都出血了,她这心里怎么能不难受? 地上的血迹很快被清理干净,靳月摸了摸脑门上的白色绷带,“爹,能不能不这样?” “怎么,怕回去挨相公的揍?活该你逞英雄。”靳丰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指尖狠狠戳着她的脑门,“下回看到这些事,躲远点躲远点,有多远就跑多远,再敢往前凑,看你爹我不打断你的腿。” “爹……” “我不是你爹!”靳丰年转头就走,边走边回头,冲她怒喝,“你是我姑奶奶!姑奶奶!” 靳月缩了缩脖子,爹生气了,很大很大的气。 “靳大夫是心疼你。”安康生面露愧色,“靳捕头,我……” “跟你没关系,打架的时候哪里能顾得了这么多,你别看我得凶得很,其实回到屋里就得关门哭。我有经验,待会哄哄他就没事了!”靳月想着,上次不小心从树上掉下来,爹也是这般急得面红耳赤。 后来呢? 后来爹躲在屋里哭,靳月推门进去的时候,正好看到他抱着一个没有刻字的灵位,哭得很是狼狈。她不问还好,问了……爹直接嚎啕大哭,非得让她跪在那灵位前,狠狠的磕了三个头,发誓以后再也不爬树了才肯罢休。 当然,发誓的时候靳月心里默念:随口瞎编,莫怪莫怪! “你真的没事吗?”安康生有些焦灼,伸出几根手指在靳月跟前晃动,“头晕不晕?眼前能看清楚东西吗?那个,我这是几根手指?” “我说了,我没事!”靳月翻个白眼。 大概是她的脑壳够硬,就是有点疼,其他的……什么感觉都没有。 “那些人,到底是什么人呢?”明珠犹豫,“武功不弱,但是非要装作流氓痞子的样子,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你确定武功不弱?”靳月摸着后脑勺,龇牙咧嘴的问。 明珠点头,很是肯定的回答,“是!” “不是来打砸的,是来打人的!那边药柜压根没动,若是砸药铺应该先砸药柜。”靳月说。 “我也看出来了,他们缠着明珠的时候,脚下很稳很有方寸,像是转了什么方阵似的。”安康生没看懂。 若是罗捕头在,他见多识广,应该能看出点名堂来。 伤脑筋…… 靳月咬着下唇,“难道是来试探我的?” 众人齐刷刷的扭头看她。 殊不知,这的确是一场试探。 巷子里。 幽暗无光处,停着一辆简易的青布马车。 “主子,咱们一人重伤,怕是快不行了!” 卸了一条腿,流了那么多血,自然是不行了。 车内的人没有开口,似乎是没听到想听的答案,所以保持缄默。 “她的确不会功夫,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外头的人呼吸微促,口吻依旧恭敬至极,“倒是她身边的那个女子,武功高强,下手狠辣无比,拔剑砍掉了咱们的人……一条腿!” “不会功夫……”车上的人音色低沉。 但显然,这不是她想要的答案。 “是!”外头的人斩钉截铁的回答。 “罢了!” 音落,马车扬长而去。 不会武功,这事就不好办了! 从始至终,车内的人都没有问过一句,伤者如何?! ………… 靳月好说歹说,大家才同意,把脑门上的绷带给拆下来了,这要是顶着绷带回去,依着狐狸那性子,还不得将她活生生冻死?!还没到冬天,她暂时不想体会,冻得瑟瑟发抖的感觉。 “赶紧的!”靳月感慨。 爹还真是舍得绷带,这一圈圈绕的,都能绕京都城小半圈了吧?!  “少夫人,奴婢觉得还是绑着吧!”霜枝不想拆,“万一沾了水,或者……” “你是说我脑子会进水?”靳月翻个白眼。 霜枝哑然,快速捂着嘴,天知道,她不是这个意思。 “靳大夫!”外头一顿砸门声。 屋内瞬时安静得落针可闻。 这声音很熟悉,像是…… “程南?”靳月将带血的绷带丢在桌案上,“他怎么来了?” “我、我怎么办?”四海慌乱的张嘴,无声的问。 靳月指了指门口,让他去问问,有什么事。 “靳大夫今儿不太舒服,医馆暂不开门。”四海隔着门喊。 “王爷有命,请靳大夫准备一下,过府为小王爷诊治。”程南在外头高喊。 这声音,好似恨不能让整条街的人都听见。 靳丰年若是不去,那就是违抗小王爷之命,与燕王府叫板。 “怎么办?”四海又问。 靳月瞧了安康生一眼,安康生便快速走进了后堂暂避。 哪知,四海刚把门打开,就生生愣在了原地不敢动弹。 进来的不是程南,而是面色惨白的宋宴。 靳月下意识的抓住桌案上的绷带,快速往身后藏起…… “你藏什么?”宋宴哑声问。 他伤得不轻,动作幅度太大,背上的伤痕就会裂开,若不是程南敲不开门,他绝对不会下车,然则进门的时候,他便嗅到了屋子里的血腥味,很是浓重。 方才有人说,靳氏医馆被人砸了,他便急急忙忙的赶来。 满屋子的人,大眼瞪小眼的,谁都没说话。 宋宴音色略沉,目光沉沉的盯着桌案上的蓝色瓶子,他这几日都在用金创药疗伤,所以对这气息极为熟悉,是谁受伤了? 明珠完好无损,霜枝眼眶有点红。 剩下的便是…… “拿出来!”宋宴咬着后槽牙,扶着桌案慢慢坐下,“别让我再说第三次!”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94章 若敢食言,夫君必定妻妾成群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有那么一瞬,靳月的脑子里忽的闪过一些模糊的画面,恍惚中也有人说过类似的话。 “别让我说第二次!” 是敬畏? 不,应该是惊惧,发自内心的惶恐与无措。 “少夫人?”霜枝瞪大眼睛,当即拽住了靳月的袖子。 少夫人有些不太对劲,尤其是捏着绷带的手,仿佛连指尖都在颤抖。 蓦地回过神来,靳月这才惊觉,自己好似陷在了梦魇里难以自拔。已然递出去的绷带,被她快速收了回来,重新掩在身后。 不过,就这么一伸一缩,宋宴倒是瞧清楚了,那应该是刚拆下来的绷带,上面还沾着一些血色,颜色很是鲜艳,应该就是方才…… “谁受伤了?”宋宴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靳月。 霜枝和明珠交换了眼神,打死也不告诉他! 可这话该怎么答呢? 四海瑟瑟发抖,压根不敢抬眼瞧。 程南指着四海,“你来说!” “我……小、小小小王爷,草、草民……”四海瞧了瞧靳月,扑通就跪在了地上,说不知道?还是说知道?要不,“草民知不道……” 程南冷着脸,“说清楚!” “我知道是谁的。”靳月行礼,毕恭毕敬的开口,“小王爷,是您家顾侧妃的,就在您来之前,她在这儿串门子,您若是不信可以回去问她,她一定会告诉您实情的!” “靳捕头,小王爷面前,不许撒谎。”程南想说的是,他们出门之前还瞧见了琥珀,琥珀说侧妃正在为小王爷熬药,按理说不可能提前跑到这靳氏医馆。 “我有没有胡说,你们没回去问,又怎么知道真假呢?程副将,小王爷面前,不许说大话!”靳月回敬。 程南愣了愣,这…… 宋宴站起身,面色惨白的瞧着她。若是身边之人受伤,她没必要藏着掖着,眼下她东拉西扯的,显然是她自己受了伤,又不想让他知道。 “你伤在何处?”宋宴步步逼近。 靳月眨了眨眼睛,“你看我这样子,像是受伤的吗?倒是你自个,挨了那么多鞭子,还是早点回燕王府去休养,这些日子就不要出来闲逛。” 她其实想说,别出来刺眼睛,可宋宴到底是燕王府的小王爷,回头他翻脸不认人,以大不敬治罪,那她因为一句话而惹祸,多划不来。 “你到底伤在何处?”宋宴声音愈冷,“说出来,我替你做主。” 做主? 靳月想着,还是别了,你们燕王府不要来找我麻烦,别缠着我,就是她的福分。可这话该怎么说呢?说了,宋宴得发火,爹这小小的医馆未必保得住。 方才就闹了一场,要是再闹一场……以后谁还敢来瞧病? “我……” 仿若有风,裹挟着瘆人的寒意,从门外卷进来,连带着街边的落叶,都发出了窸窣的翻滚之音。俄而还有两三片,借着风掠过门槛,轻飘飘的落在屋内地面上。 “公子,您小心脚下!” 霜枝和明珠大喜过望,是君山的声音。 这就意味着,傅九卿来了?! 靳月撒腿就跑,然则刚迈开两步又顿住了。 宋宴见她跑,原是面色骤变,但是看她又顿住了脚步,心内的希望之火,噌的一下又高高燃起,她到底还是在意的,不是吗? 不管她是不是当年的那个靳月,又或者只是忘记了一些东西,十年的朝夕相处,像是烙印在骨子里,有些东西早已成了本能。 霜枝和明月也愣住了,少夫人不是很高兴吗?怎么忽然又不跑了? 墨色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黑压压的暗影正好落在她身上,将她严丝合缝的裹在其中,不许任何人觊觎。那种与生俱来的压迫感,无形中威慑着众人。 如斯气势,连宋宴亦是一时半会的不敢吭声,愣怔的站在原地,亲眼看着那墨色的身影,徐徐走近靳月,然后将她吞没怀中。 “没事吧?”傅九卿圈着她。 他身上是凉的,但是墨色的大氅却分外暖和,抱她在怀的时候,她整个人像是被黑洞吸了进去,只留下一张小脸在外头,抬眸仰望着逆光里的神祗。 “我……”靳月回过神,眼神有些闪烁。 “月儿。”他低头,将薄唇紧贴在她的额心,“想清楚会有什么惩罚,再回答。”  靳月默默的伸出手,咬唇反抱住了他的腰,旋即扯出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后脑勺被磕了一下,有一点点疼,但是不怎么严重,就只是出了一点点,一点点的血……” 她极力的申辩,把那“一点点”三个字,重复的咬得很重。 旁人也许会觉得,她是怕他担心,他却晓得,他的月儿是担心……他会重惩霜枝和明珠,所以极是刻意的淡化伤势,免得惹他不悦。 就这么点小心思,他若还不明白? 脸上,都写着呢! “真的?”他尾音上扬,幽邃的瞳仁里,泛着瘆人的沉郁,黑压压的,无光无亮,像是要吃人。 靳月别开视线不看他,但还是倔强的点点头,声音很轻,轻得仿佛只有他们两人听得清,“真的!” 外人看来,这两人一见面就抱在一起,还说着悄悄话,互相咬耳朵,小夫妻两个何等亲密无间,何等你侬我侬,真真是恩爱无双。 搁在他腰间的手,微微紧了紧。 傅九卿知道,她有些紧张,怕他生气。 生气吗? 当然生气,他连那帮废物都来不及处理,就跑到医馆,结果燕王府的马车停在外面,她跑了两步,又停下来,不敢跑门口迎他。 好不容易抱住了她,松了半口气,却被告知,她还是伤着了! 后脑勺是什么部位? 伤得重了,是会致命的! 可她倒好,为了丫鬟便轻描淡写,只顾着别人,不顾着她自己! “我爹帮我上了药,好多了!”靳月能感觉到,来自于傅九卿身上的寒意,即便隔着衣衫,也能穿透肌理,一点点的吞噬着,她身上的温度。 冷热交加的瞬间,她冷不丁打了个激灵,身上顿时起了一层寒栗。 头顶上如同悬着一柄寒剑,他不说话,是不是在想,要不要打死霜枝和明珠?靳月心里忐忑,要不……哄哄?可是,该怎么哄呢? “晚上,你帮我上药可好?”她尽量放软了声音,说得极轻,极缓。 傅九卿低眉看她,从这个角度去看,朱唇一开一合发出声音,那粉色的小舌就在里面一伸一缩的,让人瞧着很是心动。喉间止不住发干,心口处仿佛有什么东西狠狠的被扯了一下。 靳月柔声笑问,“好不好?” 搁在她腰间的手,从寒凉变得逐渐发烫,慢慢的游转到了她的蝴蝶骨,终是将她狠狠摁在怀里。 头顶上方,传来傅九卿略带沙哑的声音,“好!” 霜枝和明珠目瞪口呆,连君山都愣在原地。 这么多年,何时见公子服过软? 君山一直以为,以自家公子如此颜色,若要抱得少夫人归,用点美男计即可。可现在瞧着,是公子吃不住少夫人的“美人计”啊! 少夫人一句“好不好”,公子就被牵着鼻子走了…… 所有人都是一脸欣慰,满脸的笑意,唯有宋宴面黑如墨,程南甚是心惊肉跳。 藏在袖中的双手,握得咯咯作响,宋宴咬着后槽牙,眸中如同燃着焚天之火,狠狠瞪着眼前的两人,明明自己是小王爷,身份何其尊贵,为什么连个女人都得不到? 从小到大,他要什么有什么,身边所有人都怕他,敬畏他,告诉他,只要是他想得到,就没有人能拒绝。因为他是燕王的独子,将来是要继承燕王府的,继承他父亲的这个位置。 靳月被傅九卿拖拽了一下,她一个踉跄,依旧扑在他怀里。待扭头望着站在边上的宋宴,她才想起来,屋子里还有这么个人。 耳根子当即发烫,她下意识的往傅九卿怀里躲了躲,尽量挡住自己的脸,方才这般卿卿我我的,都让外人瞧见……真是羞死人了! 傅九卿倒是很满意,她拿他当遮羞布。 会害羞,说明她没拿宋宴当自己人,事实上,宋宴的确是个外人。    “小王爷,您身上有伤,应该在王府里静养,出现在这里似乎不太合适。”傅九卿说这话的时候,已经紧着怀中的靳月,“不要总盯着别人的妻子,这毛病得改改,否则被人诟病,可就不太好了!” 宋宴目色猩红,程南心里一紧,明白傅九卿这话触动了小王爷的痛处,当即拦住自家主子,“小王爷,您身上还有伤,既然靳大夫不便出诊,咱们就先回去吧?” “傅九卿,你什么意思?”宋宴冷哼,目光灼灼的盯着靳月。 可她却藏在傅九卿的大氅里,恨不能将她自个完完全全的埋进去,那种依赖和不分彼此的亲密,让他嫉妒到发狂,恨不能把她拽到自己怀里。 如果,如果……还能回到当年,该多好! 那张脸,那个她。 然则,你愿意回去,她愿意吗? 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两个男人的较量,曾以为的胜负已定,成了现在的后者居上。所以没什么东西,会一直一直的,一成不变,包括他怀里的这个人。 “相公,我们回家吧!”靳月及时开口。 她知道,傅九卿那性子,绝不会服软。 她也知道,宋宴盛气凌人,更不会服输。 所以,他们都不会退步,那这一步只好由她来退。 傅九卿极是好看的眉,狠狠皱了皱,她倒是乖觉,主动握住他的手,就像是迷路的猫儿,现在眼巴巴的等着他带她回家。 十指,紧扣。 她都这样了,他哪里还有别的心思,跟宋宴这么个外人计较什么。再这样下去,她的娇俏之态,岂非都被旁人瞧了去? “走吧!”傅九卿牵着她的手,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霜枝和明珠疾步跟上,倒是君山,招了四海在旁叮嘱两句,“回头跟靳大夫说一声,少夫人没什么事,公子带走了!” “是!”四海急忙点头。 如此,君山方冲着宋宴行了礼,快速离开了医馆。 原本热闹非凡的医馆,这会走得只剩下宋宴主仆,与四海大眼瞪小眼。 四海有些急,这可如何是好?他一个草民,可不敢得罪燕王府的小王爷,那他该如何是好? 挠挠头,四海学着君山方才的样子,冲着宋宴行礼,“小王爷,您要喝水吗?” 宋宴面黑如墨,眼刀子狠狠剜着他。 四海心惊肉跳,唉呀妈呀,自个什么事都没干,惹怒小王爷的是傅家的人,管自己什么事?完了完了,小王爷不会拿他出气吧! “那、那小王爷是要吃花生吗?”四海快哭了。 “既然靳大夫身子不舒服,那明日再来也是一样的,务必让他去燕王府一趟。”宋宴虽然很不喜欢输的感觉,但他很清楚,动了靳丰年就等于动了靳月的底线。 上次,顾若离哄骗靳月进燕王府,靳月动怒的容色,宋宴可不敢忘。 傅九卿之所以若无其事的带着靳月离开,就是笃定了宋宴不敢动粗的心思。 眼见着宋宴拂袖而去,四海站在门口半晌,直到马车走远,赶紧动作麻利的关上门,捂着砰砰乱跳的心口,声音颤得不成样子,“吓死了!吓死了!” 安康生站在楼梯口,瞧着瘫坐在门口的四海,眸色略显幽沉。看着从后堂走出来的靳丰年,安康生温和浅笑,“靳大夫是躲女婿呢?还是躲小王爷?”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靳丰年眼眶红红的,可见方才是哭过了,但是……哭了一会就听得宋宴来了,便不再嗷嗷,改听墙角了。 “靳捕头不喜欢被燕王府的人纠缠,没想到靳大夫也不怕燕王府的人。”安康生拾阶而下。 靳丰年轻叹,“那是我闺女,她不喜欢的,我也不喜欢。” “靳捕头很幸运,有您这样的父亲护着。”安康生说这话的时候,嗓子有些暗哑,令人听得有些心酸。 靳丰年微微红了脸,点头笑道,“是我福气好,能有这么个好闺女!” “是!”安康生幽然吐出一口气,“小王爷不会死心的,他养尊处优惯了,没受过挫折,唯有在靳月身上尝到了失败的滋味,所以你们父女两个很难有安生日子可过。” “安师爷慧眼如炬,都瞧出来了!”靳丰年哀叹,“即便如此,我还得护着自家闺女。自己的心头肉,怎么舍得让那些混蛋玩意糟践!” 安康生的面色有一瞬的灰白,俄而又极是赞同的点了点头,“诚然如此,谁不是爹娘的掌心宝呢?” “对了,王公子没什么事,都是皮外伤,下手那人可够黑的,好在没打在要害处,但凡偏一点,打在太阳穴这些位置,那就不一样了!”靳丰年解释。 安康生敛眸,“所以说,还是手下留情了?” “算不上手下留情,只是不知道怎么杀人。”靳丰年转身离开。 安康生张了张嘴,忽然好似明白了什么,三步并作两步,追上了靳丰年,“靳大夫,若是王铎打的时候,王陌刻意避开,你觉得有没有这个可能?” “一个人,若是知道自己的死穴在哪,那么对方下手的时候,你会下意识的躲开。就好像你吃花生,知道要剥花生壳,这是同样的道理,习惯而已!”靳丰年轻描淡写的说,在水盆里洗了手,“安师爷,你忽然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安康生没吭声。 这么巧,他们刚查到王陌有问题,王陌就被打成这样?还把王铎给送进大牢里去了。 其中,必有问题。 马车内。 靳月挨着傅九卿坐,瞧着那张墨色未减,冷意犹存的容脸,她这心里免不得有些慌,明明什么都没做,却好像当了一回贼,有些见不得人似的。 “我下回躲着点。”靳月拽了拽他的衣袖,动作很轻,“真的真的。” 傅九卿目光阴鸷,嗓音里透着瘆人的寒,“还有下回?” “不不不,没有下回了,没有没有!”靳月连忙摇头,“我保证!以后离明珠最多一步远,绝对不会擅自行动,让自己受伤。” “若敢食言,当如何?”狐狸忽然凑上来,漂亮鼻尖,就这么抵在了她的鼻尖上,仿佛只要她敢乱说话,他就会趁机咬住她的舌头。 靳月僵在当场,愣是没敢动弹。 羽睫轻扬,那细弱的风,就这么轻轻的拂过他的面颊,仿佛每个毛孔,都能感受到来自于她的情绪变化。 如此近距离,视线里唯有一片模糊。若刻骨,即便什么都看不清,她的模样她的表情,她的一举一动,都能掀起你内心深处的,惊涛骇浪。  “若若若、若敢食言,我……”靳月想着,别人发誓都是怎么说的?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可这落在自个身上,那得多可怕?得找个好听点的词。 比如说…… “若敢食言,相公必定妻妾成群,唔……” 这话刚说完,唇上骤然剧痛。 靳月瞬时红了眼,疼,是真的疼! 这人到底属狗,还是属王八的……竟然咬住不撒嘴!! “疼疼疼……”她口齿不清,疼得眼泪都出来了,“相公!” 傅九卿松开她,冰凉的指腹,用力的抚过她唇上的鲜血,艳丽的颜色,染红了她的唇,“再敢胡说,你今晚就别睡了!” 羽睫骇然扬起,靳月不敢置信的盯着他,“你的身子刚刚好些,怎么又……” “你还知道,为夫的身子好些了?嗯?”他尾音拖长,一双桃花眼染尽世间妖冶色,,眼尾上挑而微微泛红,浑然是个临世的妖孽。 靳月咬唇,舌尖触及唇上的咸腥味,眉心陡然蹙起。 伸手钳住她的下颚,傅九卿居高临下的睨着她,四目相对,她晶亮的眼睛里,唯有他一人身影,被盛得满满当当,再也装不下其他。 他哑着嗓音,轻轻的在她唇上啄了一下,“记住了吗?” 靳月连连点头,“记住了!” “记在心里!”他的指尖,戳着她的心口,“这里!” 靳月缩了缩身子,“疼!” “疼才记得住!”他将她摁在怀里,“月儿,不要再逞强!” 再? 她也就是这一次罢了,何况也不是逞强,是为了救霜枝。 他冰凉的掌心,包裹着她的柔荑,俄而又握住她的皓腕,以指腹轻抚她的掌心,这些日子奔波在外,掌心里有些粗糙,“回去之后,拿凝脂好好泡一泡。” “你是嫌我的手粗糙?”她的舌,快速将唇上的血舐尽。 只是这么一瞬的动作,傅九卿盯着她半晌没回过神。 靳月瞧着自己的手,再看他的手,委实有点相形见绌的感觉,“之前在家的时候,爹会用药材为我泡一泡,这些日子我忙着跑府衙,委实忘了!” 语罢,她缩了缩手。 傅九卿握着不放,眸色阴郁的盯着她,“我让你收手了吗?” 这倒没有! “我、我以为你嫌我糙……” 靳月抿唇,忍不住伸出手指,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摸了一把,滑不溜秋,就跟抹了猪油似的,像极了……像极了漪澜院负琴姑娘的手。 某人这般肆无忌惮的占便宜,委实难得。 若她此时抬头,必定能看到某人眼角的猩红愈甚,如狼亦似虎,恨不能将她生吞活剥,拆骨入腹。  车子停下来的时候,傅九卿才收了视线。 靳月有些没心没肺,快速撤了手走出了马车,连招呼都没打。 君山在外头候着,躬身行礼,按照惯例,一向是少夫人先下车,所以君山不以为意。 只是这一次,好似有些不太一样,公子下来的时候,脸色竟比上车的时候还要难看,君山不知二人在马车上是否起了争执,以至于……少夫人惹怒了公子?! 得到这个结论,君山有些心慌。 不只是君山,一旁的霜枝和明珠也是心里发怵,公子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靳月倒是没什么感觉,下了车便快步朝着府门走去。这是傅家,又不是迷雾森林,傅九卿不至于连家门口都不认识。 然则…… “扶我!” 靳月以为自己听错了,已然迈过门槛的腿,又默默的缩了回来,侧身站在府门口的门槛处,诧异的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望着站在台阶下的傅九卿。 菲薄的唇,抿成紧绷的一条线,唇角极显得锐利,傅九卿眸光阴郁的盯着她,那眼神冷得像要将她冻住,在她的注视中,他慢慢的伸出手。 “少夫人?”霜枝挤眉弄眼。 靳月回过神,慢慢的走回傅九卿身边,“你不舒服吗?” 他居高临下的侧睨她,“不乐意?” “没有!”靳月当即握住他的手。 真是个矫情鬼! 他的手还是那样凉,饶是被她牵着走,依旧捂不热。 靳月想,娘胎里带出来的病,真的治不好吗? 唉,哪怕有一丝治愈的可能也好! 傅九卿垂眸,瞧着某人眉心紧皱,浑然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大拇指的指腹紧贴在她温暖的手背上,轻轻的摩挲着,一遍又一遍。 靳月,浑然未觉。 真是个傻丫头! ………… 燕王府。 顾若离端着汤药进门,快速坐在了床沿处,“小王爷,大夫叮嘱,这药得趁热喝。您的伤口二次开裂,若不好好休养,怕是……” “本王都不怕,你怕什么?”宋宴有些不耐烦,瞧着顾若离捏着汤匙打算给他喂药,二话不说便接过药碗,仰头一饮而尽。 苦涩的滋味在口腔里肆意蔓延,苦得人心里发酸,胃内翻滚。 接过空碗,顾若离笑得有些酸涩,“小王爷,过两日就是宫里的赏菊宴,今年是我姐姐玉妃娘娘操持,所以我想着……” 宋宴仲怔,玉妃…… 外头皆传,小王爷与顾侧妃鹣鲽情深,毕竟当年好不容易才能走到一起,虽然被人诟病,但多数姑娘还是极为歆羡的。 论相貌,京都城内的达官贵人子弟,胜过宋宴这般俊俏的,委实不多。 论家世,除了年纪轻轻便继承南王之位的宋烈,还真是没人能比宋宴更尊贵。 可南王早已娶亲,宋宴至今唯有正儿八经的小王妃。 当然,这并不包括昔年的靳统领! 生死不明,自不作数。 瞧着顾若离温婉楚楚之态,宋宴心下稍软,掌心轻轻搭在她手背上,“陪你进宫就是。” “多谢小王爷!”顾若离鼻尖微红,满脸感激,“听说王妃之前找过姐姐,也是想让姐姐,一道去赴赏菊宴,可是姐姐不愿入宫,拒绝了王妃。” “此事你是听谁说的?”宋宴仲怔。 母亲虽然温和,但心气颇高,按理说不太可能会低声下气的去找靳月,毕竟上次,靳月说得很清楚,彼此之间闹得也不太愉快。 “是拂秀姑姑说的。”顾若离娇眉微蹙,眸色温柔的瞧着宋宴,“小王爷,您是不是也觉得,若离和姐姐之前,应该有个化解误会的机会?” 宋宴猛地瞳仁骤缩,“机会?” 顾若离点点头,“姐姐对我误会太深,我一直想解释,可是始终没有机会。眼下,王妃开了口,若是我能将姐姐请进宫里,王妃面上有光,我也能好好的和姐姐独处,毕竟是宫里,想必姐姐会看在宫规森严的份上,不至于闹出什么难堪的事。小王爷,您以为如何?” “你如何请她入宫?”宋宴犹豫了一下,“她连母亲都拒绝,对你更不可能有好脸色,别忘了,你上次诓了她一回,她对你的戒心更甚!” “小王爷是赞同若离把姐姐请进宫是吗?”顾若离反握住宋宴的手,长长的睫毛垂着,瞧着很是乖顺可人,衬着她那张美丽无双的容脸,竟生出几分娇媚之态。 宋宴犹豫了一下,“若你真的能把她请进宫,自然是最好的,你们之间的误会,可以好好解释一下。” “嗯!”顾若离笑靥如花。 “我有些饿了。”宋宴道。 顾若离当即起身,“若离刚好为小王爷煮了粥,这就去端来。” “去吧!”宋宴拢了拢被角。 程南就在门口站着,隐约能听到两句,心里有些莫名的担忧,这顾侧妃心思太多,小王爷以前就很吃她这一套,如今更是被顾若离玩弄于鼓掌。 唯一与以前不一样的是,小王爷对顾若离的耐心,不似从前。 “你过来。”顾若离道。 程南瞧了一眼屋内,里面没动静,这才压着脚步声,跟着顾若离行至一旁。 行了礼,程南低声问,“不知侧妃,有什么吩咐?” “小王爷去医馆了?”顾若离问。 程南心下了然,这事终是瞒不住的,也没什么可瞒,“小王爷行事光明磊落,不会对靳捕头父女做什么,请侧妃放心。” 顾若离笑了笑,“我有什么可不放心的?小王爷待姐姐好,我这心里也痛快,你不会以为,我会吃醋吧?” 不会吗? 程南可不敢把她想得太大度。 小王爷吃她这一套,程南却对美人计完全无感,他一个铁血汉子,只知道服从命令,除非哪天这顾若离成了巾帼,否则程南绝对不会多看她一眼。 程南,只重侠义,只敬英雄。 “不敢!”程南低着头行礼,“侧妃到底想说什么?” “我不想说什么,只是觉得,若王妃知晓此事,必定会生气,影响姐姐在王妃心中的好感。”顾若离深吸一口气,“你说是不是?” 程南的脑子钝了钝,人家靳捕头对燕王府的人,一丝好感都没有,还会在乎王妃心中的好感?这顾侧妃是舌头不会拐弯,还是脑子吃了风进了水? 当然,这话大不敬,程南可不敢说,他只能保持缄默,巴巴的等着顾若离的下半句话。 顾若离继续道,“小王爷已经开口,让我去请姐姐入宫,此事我还得去求我姐姐做主,但是在事成之前,我不想节外生枝,也想给王妃一个惊喜,所以……” “卑职绝不会多嘴饶舌!”程南行礼。 让他闭嘴就早说,绕这么大一圈,费劲! 还惊喜…… 目送顾若离远去的背影,程南眉心拧紧,略带无奈的摇摇头,“有这般狠毒的心思,委实够资格当燕王府的女人,只是……这辈子都别想比过小王妃!” 只不过,靳捕头那性子,应该不会乖乖入宫的,别到时候搬起石头……砸了燕王府的脚才好!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95章 同名同姓,同一张脸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对于顾若离的决定,琥珀很是不解,明明可以对那个女人避而远之,为什么主子还要帮她进宫? “主子?”琥珀犹豫了一下,“您这样,不是帮了那贱人一把?她若是进宫,万一被皇上和太后瞧见了,岂非惹出大祸?” 琥珀口中的大祸意指什么,顾若离心知肚明。 靳月的那张脸…… “我只是想帮王妃一把,不管进宫会不会出事,都得算在燕王妃的头上,我不过是……孝顺婆婆罢了!”顾若离斜睨她一眼,“记住了吗?” “是!”琥珀躬身,“那主子您……是要入宫吗?” 可不得入宫嘛! 承欢宫内。 顾白衣笑靥温和,“若离,你当知道,这宫宴不是寻常人可以参与的,除非你有合适的理由说服我,否则姐姐是不会答应的。这是宫规,并非我一人可以做主!身为宫妃,当谨遵宫规,这是最基本的坚守。” “玉妃娘娘,并非主子想……”琥珀颇为为难,“是王妃!” “燕王妃?”顾白衣眉心微凝,“怎么,她又为难你了?” 顾若离摇摇头,眸色略显闪烁,“姐姐不答应就算了,当我没说。” 见她起身要走,顾白衣忙不迭拽住她,“你把话说清楚,怎么又跟燕王妃扯上关系?难道说,是王妃让你来求宫帖?这个女子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连燕王妃那么骄傲的人,都会对她另眼相看?” “姐姐还是别知道那么多为好,我怕您知道了,又该为我担心了!”顾若离半垂着眉眼,瞧着像是委屈,又不像委屈,好似颇为隐忍,一副故作淡然之态。 顾白衣心善,见不得妹妹被欺负。 “你如此这般,一句话都不说,我才是真的要急死。”顾白衣轻叹,“来,坐下,慢慢说。” 顾若离乖顺的点点头,“她叫靳月!” 此言一出,刚刚沾着凳子的顾白衣,蹭的一下站起身来,“你说什么?她叫什么?你再说一遍!” “靳月!”顾若离仰头望她。 “娘娘!”二月快速搀住顾白衣,“您这么激动作甚?坐下来好好说,可莫要激动坏了身子。” 顾白衣掩不住唇角的笑,确实打心眼里高兴,“小王妃回来了,这倒是极好的。靳统领功夫好,性子好,最是大度温和。她若是回来了,定然会帮着你说话,燕王妃也就不会再因为当年的事,而迁怒你!” “姐姐说得是。”顾若离笑得有些酸涩,“但是现在有个问题,小王妃似乎是不太记得以前发生过的事情,所以小王爷和王妃有些不知所措。” “要请太医吗?”顾白衣皱了皱眉,“不太记得?是不是因为伤得太重?” 二月轻叹,“娘娘,这都两三年了,什么伤能拖个两三年?” “也对!”顾白衣抿唇,“那这样吧,我让二月去送宫帖,免得你和王妃为难,待她进了宫,我请皇上让太医为她诊治,若是能治好自然是皆大欢喜,若是太医治不好也不怕,广招天下名医,总有希望对吧?” 顾若离眸中带泪,“多谢姐姐为小王妃谋划。” “不用谢我,我是真的敬重她。”顾白衣轻叹,“她做了我想做而没能力做的事情,小时候我也想跟爹娘一起,起征战沙场,去见识见识那万里黄沙,保家卫国,锄强扶弱。可惜了,爹不肯教我武功!” 不管她怎么求,爹都只有一句话,“免谈!” “可能是大娘的事儿,对爹的影响太大了,所以他不希望女子太过刚烈。”顾若离起身行礼,“姐姐,此事就拜托您了,若是小王妃能治好病,于皇上而言,也是有好处的,您说呢?” 顾白衣原是想问为什么,可二月轻轻摇头,她便什么都不说了。 待顾若离走后,顾白衣别着头,瞧了二月一眼,“现在可以说了吗?” “奴婢就是觉得,二小姐不怀好意,一定又想蹭您的便宜。”二月撇撇嘴,“娘娘,这小王妃若真的回来了,真的身子不适,为什么要二小姐来求您,燕王不能自个去求皇上吗?这绕了一大圈的,未免太过刻意了吧?” “你是说,她在求功劳?”顾白衣端起杯盏浅呷一口,“二月,我知道你不喜欢她,只是……” 二月摇摇头,“奴婢没有不喜欢,奴婢也知道,娘娘您对二小姐好,其实是因为二夫人的缘故,想让二夫人多照顾着侯爷。” “我爹年纪大了。”顾白衣放下手中杯盏,面上带着些许哀伤,“他需要有人照顾,而我在宫里,什么都给不了他,只能对若离和二娘好一些,借着她们的手,让爹的晚年过得顺遂。” 二月垂眸,小声嘀咕,“可是侯爷都跑了很久了,您还这样对二小姐和二夫人,有用吗?侯爷若是真的喜欢二夫人,二夫人若是真的对侯爷好,侯爷用得着跑吗?” “你这丫头!”顾白衣被她逗笑了,“我爹那是闲不住,行军打仗惯了,让他乖乖待在侯府享清福,他早就闷得发慌了。” “那也该带着二夫人,不至于一个人跑了。”二月翻个白眼。 顾白衣愣了愣,“你……” 这话该怎么接? 想了想,顾白衣叹口气,接不下二月这话茬,只好保持缄默。 “其实主子您真的不用对二小姐这么好,回头她在外头惹了麻烦,还得连累您!”二月低声规劝,“奴婢可都看着呢,她每次有所求,您都应了她。皇上不高兴,太后娘娘也不高兴,您自个也唉声叹气的,何必呢?” “到底也是我爹的骨肉,我……”她心里也明白,只是不懂得如何拒绝。 从小到大,没有母亲的陪伴,她把对于亲情的渴求,深深的压在心底。 虽然爹疼她至极,可爹不常在家里,时常忙于公务,所以顾白衣的童年,经常是独自一人发呆。就像说先生说的那样,没娘的孩子,真的像根草! 尤其是看到顾若离依偎在二娘的怀里,顾白衣是歆羡的。 可她不敢靠过去,亲娘始终是亲娘,后母终究是后母,没有融进骨子里的东西,无论如何都不会变成你的。 瞧着主子眼底掠过的哀伤,二月心头紧了紧,她自小跟着顾白衣长大,岂会不明白顾白衣的心思。待顾白衣午睡歇下,二月让人悄悄的给皇帝递了消息。 顾若离让主子不要告诉任何人,可二月没答应! 御房内。 宋玄青揉着眉心,“宫帖?” 海晟点点头,“是!二月姑娘是这么说的,顾侧妃问玉妃娘娘要了宫帖,去请……请靳月!” “她不是死了吗?”宋玄青只觉得眼皮子突突跳,“诈了?” “皇上,这青天白日的,哪能呢!”海晟紧了紧怀中的拂尘,“二月姑娘说了,这靳统领跟以前不一样,她是不记得以前的事。不过,奴才想着……” 宋玄青眼皮一掀,“说吧,免得憋死!” 海晟嘿嘿一笑,“皇上,奴才是觉得,这顾侧妃出手,一准没好事。” “废话,这还用你说,朕又不是瞎子!”宋玄青翻个白眼。 海晟往前凑了凑,“奴才的意思是,她八成要干坏事吧?之前的靳统领是怎么没的,她应该比谁都清楚,现在还敢把……咳咳,往宫里带,您说是为了什么呢?” “她咳咳,自然不是好事。”宋玄青咂吧着嘴,“关键是,女人之间的事,朕不好插手,否则朕也会变得婆婆妈妈的。” “那皇上,这咳咳的事,就不管了?”海晟问。 能不管吗? 这顾若离以前闹得燕王府鸡飞狗跳也就算了,现在跑宫里搅合,万一把他这后宫也给闹得鸡犬不宁,他这皇帝的脸往那儿搁? 不管,他一个大周皇帝,对付一个臭小丫头……传出去会让人笑掉大牙。 宋玄青伸出食指,冲海晟勾勾手指头。 海晟赶紧附耳上前,“皇上?” “去告诉太后。”宋玄青悄悄说。 海晟点头,“奴才这就去。” 说着,他掉头就走。 “回来!”宋玄青低喝。 海晟一愣,又屁颠颠的转回皇帝跟前,“皇上,还有什么吩咐?” “别让太后知道,是朕说的。”宋玄青冷声补充,“若是母后晓得是朕在背后捣鼓,朕就揪了你的耳朵,记住了吗?” “是是是!”海晟连连点头,“奴才知道!” 太后不喜欢皇帝太过插手后宫的事,毕竟一个皇帝,沉迷后宫的琐碎,不是朝堂之福。 “快去!”宋玄青努努嘴。 海晟行了礼,撒腿往外跑。 慈安宫。 太后正挽着袖子,打理着墙角的兰花,“愈发精神了!” “太后娘娘!”芳泽疾步行来。 齐太后手里还捏着黄叶,见着芳泽这般神态,不由的眉心一紧,“又怎么了?” “奴婢刚刚听得外头有点动静,所以呢就去打听了一下,您猜怎么着?”芳泽毕恭毕敬的接过盘子,去承接太后手里的黄叶。 太后挑眉叹口气,“赏菊宴要出问题了?” “太后就是太后。”芳泽将盘子递给宫婢,亲自去端了温水。 在水盆里洗了手,太后在院中坐下,芳泽仔细的为太后擦着凝脂,“顾侧妃进了宫,玉妃娘娘就递出了宫帖,送去了傅家。” “哪个傅家?”太后问。 “还能是哪个傅家,自然是京都城,首屈一指的富贾之家。”芳泽轻叹。 手一缩,太后顾自擦着手,“这是哀家的赏菊宴,又不是市井街头,是谁都能进来的吗?若是如此,这还是什么皇宫大内?干脆,哀家把这六宫大权交给她顾若离,让她来执掌后宫罢了!” “娘娘,您别生气啊!”芳泽劝慰,“奴婢还没说完呢!” “你这还没说完,哀家这一口气就上来了,等你说完,哀家坟头草都高了!”太后起身,“真是让这顾白衣给气死了,白衣白衣,真是……白纸一张。” 芳泽缓步上前,“奴婢觉得,这事儿颇为蹊跷。” “下给傅家的谁了?不会让那一大家子都进来吧?”太后问。 芳泽摇头,“玉妃虽然疼爱妹妹,可也不可能无视宫规。” “这倒是。”太后松了口气。 “说是傅家的五少夫人,就是之前那位,差点被郡主抢了相公的靳姑娘。”芳泽顿了顿,声音稍缓,心里亦是有点忌惮,“听说她跟……跟燕王府的小王妃,重名!” 太后不以为意,“世间重名的多了去,难道还不许别人叫靳月?” “若只是重名倒也罢了!”芳泽垂眸。 太后一听不对,什么倒也罢了?回过头,太后目光锐利的盯着芳泽,“再吞吞吐吐的,罚你出宫嫁人!” “太后!”芳泽慌忙抬头,面上颇为着急。 “同你开个玩笑。”太后叹口气,“那丫头是个好样的,就是跟错了主,哀家见过,生得还算清秀,就是太过老沉,让人瞧着有些闷,不那么有趣罢了!” 芳泽压着嗓子低低的说,“同名同姓,同一张脸!” 身子,骇然僵直,太后脸上的笑意,瞬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刹那间冰霜凝结,“你说什么?” “顾侧妃说,这位傅家的五少夫人,和当年的小王妃长得一模一样。”芳泽敛眸,“奴婢已经派人去查了,若是真当如此,那么燕王府把人往宫里送,其目的……恐怕就没那么简单了!” “可恶!”太后咬着后槽牙。 “太后?太后!您别着急,奴婢已经让人去查了,太后……” 芳泽疾追。 旁人只知太后喜怒无常,哪晓得太后究竟为何动怒,唯有芳泽知道,太后心里,也有旁人不知的柔软之处。 宫帖进了傅家的时候,所有人都是震惊的。 傅正柏和傅九卿都不在,是傅云杰、傅云骁兄弟面面相觑,以为自己听错了。 “给我的?”靳月也以为自己听错了。 二月亲自来送的宫帖,这是她央着主子,才换来的机会,为的就是亲眼瞧一瞧。不看还好,一看委实吓一跳。数年前,靳统领入宫谢恩的时候,二月跟着主子,远远的看过一眼,好像是…… “给我的?”靳月又问。 这人好怪,总盯着她看作甚? 二月回过神,当即将宫帖递给靳月,“五少夫人?” 靳月点点头,“是!” “那就错不了!”二月柔声笑道,“玉妃娘娘相邀,赏菊宴将至,您好好准备吧!” “可是我……”她都答应傅九卿了,要进山陪他休养,怎么能出尔反尔去赴什么赏菊宴? 何况宫中宴席,多半是达官贵人,她一个小小的捕头,哪有资格混在命妇当中。进了宫,不得成为一堆人的笑料?之前在燕王府就吃过亏,现在再进宫…… “玉妃娘娘给的,好好收着!”二月轻声说,像是叮嘱又像是别有深意。 靳月皱了皱眉,二月便领着人离开了傅家。 “弟妹什么时候攀上了宫里的玉妃娘娘?”傅云杰笑着探过头来,估摸着是想看一看她手里的宫帖。 靳月眼一瞪,当即将宫帖塞进了霜枝怀里,“收好,走!” “是!” 霜枝和明珠一左一右跟着。 “真把自己当人物了?”傅云骁冷笑,“不过就是个宫帖罢了,有什么了不起。” “你懂个屁!”傅云杰黑着脸,眸光狠戾,“玉妃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妃子,如今玉妃亲自派人送了宫帖,这丫头以后的身价可就不一样了。” 傅云骁愣了愣,“这么厉害?” “成日就知道窝在女人怀里,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来日他们飞上枝头,这傅家的财产,还有你的份吗?”傅云杰拂袖而去,“好好想清楚吧!” 傅云骁抿唇,这倒是…… 靠山大了,胃口也大。 回廊里,光色昏暗。 “少夫人,二公子和三公子不安好心。”霜枝提醒,“您得小心点。” “我知道。”靳月点头,“前面是怎么了?” 有火光?? “着火了吗?”明珠不解。 倒不是着火了,而是有人在烧东西。 靳月“嘘”了一声,三人便趴在了假山上,瞧着底下的火光。 “怎么是四公子啊?”霜枝不解。 傅东宝蹲在地上,一个劲的往火盆里丢东西,不断的左顾右盼,嘴里还念念有词。念叨什么呢?天灵灵地灵灵,妖魔鬼怪别显灵?? 假山上的三个人面面相觑,这又是什么路数? “别是中邪了吧?”霜枝有些慌。 靳月想着,不能吧!一个傻子,能中什么邪? “我说这儿怎么一股怪味,原来是你这个傻子在烧东西?你烧什么呢?”赵福慧大摇大摆的走过来,“我告诉你,要是引起大火,我就扒了你的皮!” 四周没人,赵福慧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 那嗓门,吼得傅东宝满脸委屈,缩着脑袋贴在了墙角,“我、我……我不是傻子!” “傻子!”赵福慧被逗笑了,然则下一刻,她又惊叫起来,“快,把火熄灭!这傻子把银票和银子都烧了,败家的玩意!” 靳月瞪大眼睛,哎呦,真的是银票,烧了一半的银票,还有火盆里烧得被熏黑的银锭子,这傅东宝搞什么名堂?大半夜烧钱? 银票是不能用了,都烧坏了。 银子倒是没什么,拿出来凉一凉就好。 “不要弄不要弄,那是给哥哥的。”傅东宝慌忙冲过来。 可赵福慧是谁,抬手就是一巴掌,傅东宝压根没站稳,被打得一踉跄,当即扑倒在地,疼得他当即捂着脸哭,“你欺负我,我要告诉娘,让我娘打你!” “哼!”赵福慧让流苏将银子捡起来,瞧着帕子里的黑银块,眸光微亮,“傻子说的话,谁会相信?再说了,你在花园里烧东西,回头我告诉你爹,你爹会打死你。再哭,我就再打你!” 傅东宝鼻子一抽,捂着脸趴在地上不敢吭声。 “二嫂,你这是作什么?”李芝兰低低的咳嗽两声。 她这些日子一直病着,听说宫里来人,给靳月送东西,所以她才起来看看,怕靳月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谁知她出来得晚了,前面大厅里的人早就散了,路过花园却看到了这一幕。 玲珑赶紧上前,去把傅东宝搀了起来,“四公子,您没事吧?” 傅东宝不敢吭声,大概是被赵福慧吓着了。想了想,他一溜烟跑到李芝兰身后躲起来,轻声告状,“她是个坏女人,她会打人,好疼!” “二嫂,他到底是傅家的四公子,是……” “是什么是?”赵福慧冷喝。 李芝兰心下一颤,话还没说完就咽了回去。 傅东宝怕赵福慧,她李芝兰何尝不是? 同样是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人,跟傻子也没多少区别。 “李芝兰,你是不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赵福慧缓步朝着李芝兰走去,“上次差点死了,你觉得自己的命有多硬?” 李芝兰步步退后,额头上的伤还贴着纱布,整张脸煞白如纸。 “怎么,不想活了?”赵福慧那副尖酸刻薄相,在夜里格外的瘆人,李芝兰原就胆子小,被她这么一吓,差点没一屁股坐在地上。 玲珑眼疾手快,当即搀住她,“主子,您没事吧?” “没、没事!”李芝兰呼吸急促。 “二少夫人,我家主子……” “狗奴才!”还不待玲珑开口,流苏直接一巴掌将其打翻在地,“敢跟二少夫人顶嘴,该打!” 眼见着赵福慧捋起了袖子,靳月扭头,“明珠!” 明珠也是眼疾手快,捻起身边一颗小石子,指尖用力弹出去。 只听得“哎呦”一声尖叫,赵福慧当即捂着手腕,疼得直叫唤,“谁?谁打我?” 霜枝刚要出去,却被靳月一把摁住。 深吸一口气,靳月示意二人别出声,继而双手拢在嘴边,发出了低沉而略显虚浮的的声音,“我……死得好冤啊……还我命来……” 霜枝瞪大眼睛,错愕的望着自家少夫人。 明珠想了想,冷不丁一记掌风轻轻推出去。 刹那间,平地一阵阴风起,撩起了赵福慧的裙摆。惊得赵福慧厉声尖叫,面色发白的撒腿就跑,连带着方才趾高气扬的流苏一道,吓得连滚带爬的。    不过,赵福慧跑得快,流苏摔了一跤,落在了后面,等她再爬起来,眼前齐刷刷的站了三人。 靳月、霜枝、明珠,整整齐齐的双手环胸,整整齐齐的盯着流苏。 “打人很顺手?”靳月问。 流苏知道这位五少夫人的厉害,如今赵福慧不在,她更不敢久留。 见着流苏眼珠子滴溜溜的转,靳月就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欺负了人就想跑,哪有这么容易的事儿? “五弟媳妇,她们是坏女人,欺负我!”傅东宝狠狠的抽着鼻子,“打她!打她!” 流苏一个眼刀子过来,傅东宝吓得直往李芝兰身后钻,“她、她又瞪我!” “四哥,三嫂,看清楚了,对付这些坏女人,该怎么做!”靳月捋起了袖子,“瞪大眼睛,不许眨眼!” 傅东宝快速用手指抵着上眼皮,“嗯,睁大眼睛!” “靳月,你、你莫……” 李芝兰想劝两句,万一事情闹大了,傅云杰和赵福慧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她委实怕极了傅家的这些“地头蛇”,吃过了太多的亏! “啊……” 还不等李芝兰说完,靳月已经动手了。 一把揪住流苏的衣襟,靳月一拳抡了过去,直接打在了流苏的脸上,“打人就得打脸,得使劲的揍,揍得连她亲娘都不敢认才行,那些扒皮抽筋的最不解气!” 明珠原本想着,若是少夫人摁不住流苏,自己免不得要帮忙。 谁知…… 靳月力气大,直接把人抡在了地上,然后坐在流苏的身上,一拳又一拳狠狠的揍,还不忘喘着气解释,“拳要握紧,指关节在外,才能揍得人哭爹喊娘。” 有那么一瞬,明珠猛地瞪大眼睛,眼底迸出微恙的光芒。 别看流苏平时这般猖狂,却原来是个空架子,被靳月打得连喊救命的声都没有,若不是霜枝瞧着差不多了,赶紧把自家少夫人给拽起来,流苏这张脸,怕是真的要……要肿成猪头了! “靳月,行了行了!”李芝兰赶紧劝。 靳月喘着气站起来,真是浑身痛快,“你们都记住了吗?要么不动手,一旦动手就给我往死里打,打痛快为止,别跟她客气,反正她以后也不会跟你们客气的!” 明珠低头一笑,是的! 听得这话,李芝兰面上紧了紧,“靳月……” “走吧!”靳月转身就走。 傅东宝急急忙忙的追上来,“五弟媳妇,好厉害,宝宝要学五弟媳妇,打人很疼的!” “你脸上……回去之后让守望给你煮个鸡蛋滚一滚。”靳月皱了皱眉头,瞧着傅东宝脸上的巴掌印,俄而又环顾四周,“守望呢?他没跟着你吗?” 傅东宝“嘘”了一声,“别出声,守望帮我抓鬼去了!” 靳月的压了压眉心,她跟一个傻子聊什么天呢? “真的真的!”傅东宝环顾四周,“五弟媳妇不要害怕,你是个好人,我会保护你的!” 一阵寒风掠过,霜枝觉得身上的汗毛根根立起,虽然傻子之言不可信,可大晚上的听着……还是让人瘆得慌,尤其是风吹着回廊里的灯笼,斑驳的光影在脚下移动。 “少、少夫人?”霜枝咽了口口水,“咱们还是早点回去吧?” 靳月深吸一口气,“明珠,你把四公子送回去。” “是!”明珠行礼。 傅东宝其实不想走,可……张了张嘴又把话咽了回去,傻乎乎的挠挠头,转身往回走,约莫也是怕母亲孙氏会生气。 “靳月,你莫跟他计较,他这里……”李芝兰指了指自己的额角,“不太好。” “他其实没想象中那么傻,只是小时候被烧坏了脑子,反应比平常人慢一点,想得比平常人少一点,但是他知道趋利避害,知道如何保护自己,这就不是一个真正的傻子。”靳月无奈的笑笑,“三嫂,你怎么出来了?” “我这些日子一直病着,没能好好的跟你说声谢谢,听玲珑说宫里派人来找你,我有些担心,所以出来看看。”李芝兰担虑的瞧着她,“你、你没事吧?” 靳月知道,李芝兰是担心燕王府又对付她。 “没事,我好得很!”靳月两手一摊,“那些人越不让我好过,我就越要过得好,凭什么让那些人看我笑话,让她们得意?” “是这个理儿。”李芝兰点点头,松了口气,“既然你没事,那我就放心了。” “三嫂早些回去,好好休息,养好身子才是要紧的。”靳月叮嘱,“今夜风有些大,早点回去。” 李芝兰颔首,转身离开。 靳月回到上宜院的时候,傅九卿还没回来,之前说是去处理账目的问题,可都这个点了…… “少夫人是在担心公子?”霜枝笑着褪下靳月的外衣,轻轻挂在衣架上。 靳月翻个白眼,“哪有!” 是没有。 不过是躺在床榻上的时候,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  东山别院。 地牢里,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几个男子被绑缚在木架上,浑身上下鲜血淋漓,昏暗的烛光打在身上,满是血污的脸上愈显狰狞可怖。 傅九卿拢了拢身上的大氅,指尖的帕子轻轻抵着鼻尖,满室血腥味,惹得他极是不悦,“还没说?” “是!”管家的额角已然渗出薄汗。 眸中凉意如旧,傅九卿极是不耐的拂袖,目光极是嫌恶的从这些人身上掠过,嗓音里泛着瘆人的寒,“已经死了一个,下一个是谁?” 断腿的已经死去,连尸体都被丢到乱葬岗,估计这会早就被野狗分食。 剩下的这些…… “或者,是想等主人意识到你们失踪了,再派人来找你们?你们觉得,自己的主子有这般良善之心吗?”君山冷笑着补充,“若是有,就不会放任你们的同伙,失血而死,再被弃尸荒野!” 众人面面相觑,仍是死咬着牙关不松口。 说了,是死。 不说,也是死! “大闹靳氏医馆,目的达到了?”傅九卿低低的咳嗽着,极是好看的眉,紧紧的揪在一起。 君山忙不迭走到暖炉边上,将炉子里的炭火挑得更旺盛些。 “想试探她。”傅九卿眸色狠戾,凝着浓郁的阴鸷,“想送吾妻去沙场赴死,她也得有这机会!” 木架上的所有人,不敢置信的盯着傅九卿。 为何他都知道?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96章 属于他的习惯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地牢里终究太过阴冷,傅九卿的身子吃不消,饶是火炉烘得暖暖的,也只是在他惨白的面上,烘出了几分不正常的血色。 瞧着委实不太对,君山赶紧递了药。 傅九卿未有硬撑,将药和水吞服,扶着案头喘了半晌的气,才算缓过来。 “公子?”君山极是担虑的瞧他。 “没事!”傅九卿俊眉微拧,将苍白而僵硬的手置于火炉上方,暖气灼在掌心的时候,他想起了靳月的手,不管什么时候,她的手永远都是那么温暖。 这么想着,他便没心思再问下去了。 “走!”傅九卿缩了手,起身拢了拢肩上的大氅,抬步往外走。 “公子,那这些人……”管家忙问。 “既然是无用之人,就不必再留。”他说这话的时候,口吻极轻极淡,就像他这人一样,很是清冷淡漠。 绑在木架上的人,瞬时面露惶恐,他们的手里都沾着人命,可到了自个身边,便是怎么都无法释然了,死到临头谁不怕? 更何况,他们说不说都一样,面前这人多半已经猜到了,只是想从他们的嘴里,求个证罢了! “是燕王妃!” 脚步顿住,傅九卿正巧走到了门口,脊背微微挺直,与他所料,分毫不差。 “她还说什么了?”傅九卿没有转身,背对着他们,站在原地不动。 “她只是怀疑……” 君山冷笑,“怀疑我家少夫人是装疯卖傻,让你们对她动手?” 因为怀疑,所以去打砸伤人,足见心虚! “我们只是听命行事!”一帮人七嘴八舌的,只要撬开了一个口子,后面就瞒不住了,谁都不想死,谁都希望能虎口逃生。 “你们不是燕王府的死士。”傅九卿低声咳着,“是江湖人!” 四下安静下来。 为首的轻声嗫嚅,“是!” “乌合之众!”傅九卿拂袖而去。 “我们只是奉命行事,你放过我们吧!饶命啊……” 管家厉喝,“你们杀人越货的时候,那刀子有多锋利,杀人有多痛快?为何就没想着,放过别人呢?这会知道怕死了?不好意思,晚了!” 从地牢出来,傅九卿站在回廊里,掩唇又是一阵低咳。 “公子?”君山皱眉。 傅九卿摆摆手,示意他无需若言,自己的身子,自己心里清楚。 “公子,燕王妃此举,怕是应了您的猜测。”君山只能转了话锋,“若是少夫人会一招半式,只怕此番咱们送走的不只是燕王,连带着少夫人都保不住!” 昔年巾帼,帝王钦定。 犹胜男儿,堪当将臣。 “做梦!”傅九卿快步往外走,时辰不早了,得早些回去。 还没出门,便听得底下人来报,说是宫中的玉妃派了贴身宫女,亲自来送宫帖,相邀少夫人赴赏菊宴。 筵无好筵会无好会,不过是鸿门再现! “公子,要不……去找南王殿下?”君山搀着傅九卿上车。 傅九卿敛眸,“找他作甚?” “少夫人此前入燕王府,尚且被欺负,若是再入宫,岂非……”君山提着心,依着少夫人的身份,是绝对没资格进宫的。 多少命妇,多少皇亲贵胄,齐聚一堂。傅家虽然富可敌国,但也只是个富贾出身,根本上不了台面,入了不那些人的眼,免不得会被奚落,被调侃。 少夫人被欺负,公子的心情必受影响。  “原是想让她称心如意的,过她幻想过的生活,谁知旧事来袭,不断的覆辙重蹈。”傅九卿瞧着今晚的夜空,无星无月,无光无亮。 他眯起极是好看的桃花眼,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眼睛里涌现,又转瞬即逝,消失得无影无踪。 马车徐徐前行。 覆辙重蹈又如何? 昔年你单枪匹马,今日我执手相陪。 傅九卿回来的时候,靳月已经睡下了。 霜枝守在屋内,按照少夫人的吩咐,将屋内的炉火拨得极为旺盛,饶是他没回来,她还是会记得他的习惯,知道他怕冷,随时保持屋内的暖意不散。 她不知,有她在,屋子里……早已温暖如春。 明珠将今日之事一五一十的汇报,包括少夫人装鬼吓唬赵福慧,以及拳打流苏之事。当然,明珠也没忘记,四公子烧火盆的事儿,虽然是傻子行径,但该说的就得说清楚。 万一明儿赵福慧算起账来,公子能提前为少夫人做准备。 “少夫人心善,瞧不过去才动手的。”明珠俯首,“奴婢……没拦住!” “是没拦住,还是压根没拦?”君山轻叹,“明珠,在公子面前只需实话实说。” 明珠行礼,面色微变,“奴婢没想拦着。” “这就对了嘛!”君山松口气,“二公子在外头跟南王府的那位折腾,南王殿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是觉得兄弟一场,但若是真的惹出什么祸来,奴才怕……怕影响您和南王殿下的关系。” “夫妻两个,蠢一块去了!”傅九卿瞧着虚掩的房门,“四哥的银子,赵福慧拿走了?” “是!”明珠毫不犹豫的回答。 傅九卿点头,“他们若要闹事,去告诉大夫人一声,不用再告诉我!” “奴婢明白!”明珠恍然大悟。 孙氏只剩下傅东宝这么一个儿子,若是知道儿子吃了亏,还不得小题大做,闹得鸡犬不宁?何况,赵福慧还打了傅东宝,这笔账若是算起来,都是赵福慧这个二嫂没理。 饶是到了傅正柏跟前,傅云杰夫妻两个,都得挨罚,柳氏敢包庇,只会火上浇油。 如此,这把火怎么都烧不到少夫人身上。 甚好! 甚好! 傅九卿进来,霜枝赶紧接过大氅,毕恭毕敬的挂在了衣架上,然后轻轻退出房间。 拂袖坐在床沿,傅九卿瞧着整个人都压在被子上的某人,小脑袋歪在绣了鸳鸯交颈的枕巾上,露出白皙光滑的脖颈,若是凑近了,还能瞧见她脖颈上的动脉,极是规律的轻跳着。 他知道,她睡觉不老实,所以见惯不怪。 只是今夜的衣襟系得并不牢固,她来回两个翻身,系带已然松开,侧身半趴着的时候,衣襟微敞,露出内里淡粉的肚兜。 微光中,上好的面子,略略浮动着光亮。 在傅九卿看来,整个屋子的光亮,许是都落在了这一处,隐约可见的锁骨,勾得人挪不开视线。 别开视线,傅九卿深吸一口气,若此刻有镜子,他定然能看见,眼底翻涌的波澜。犹如漆黑的夜里,浮起的一盏光亮,很轻很浅,却足以照亮内心深处的昏暗。 半根衣带还挂着,他面无表情的伸出手。他的手指修长而白皙,指腹比那根白色的衣带还要白上几分,只是这么轻轻一挑,带子便彻底的松散了。 他凑到她的耳鬓间,轻唤着她的名字,“月儿?”    靳月睡得正舒服,突如其来的温热,烫得她耳根不舒服,睡意惺忪的翻个身,继续趴在被子上睡,甚至连眼睛都没睁开,“别吵!” 殊不知,她这一翻身,正和他意,顺势将她中衣褪下。 她原那就怕热,屋子里暖得她额角都渗出了细汗,那晶亮的光泽,衬得她整张脸都有些红扑扑的,连白皙的肩头,都有些微微泛红,再闷下去,估计她快被煮熟了。 身边传来凉意的时候,靳月迷迷糊糊的抱了上去,身上的热终于得到了缓解。就像是夏日酷暑,忽然得了凉风阵阵,浑身痛快,舍不得撒手。 他终于在她的身上,养出了属于他的习惯。 靳月睡得熟,自然未能发觉身上的异样,何况睡觉这事儿,只论舒坦,不论其他。睡得舒服,明儿干什么都有劲,若是没睡好,真是太痛苦…… 再者,她已经习惯了某人的神出鬼没。 有时候她甚至在想,这人大概真是狐狸变的?走路没声音,做事特别轻,连他什么时候躺在她身边的,她都未有察觉。  “狐狸精!”她轻声嘀咕。 往常,傅九卿起得早,今儿他似乎是刻意等她苏醒。 谁知某人一睁眼,就低声“骂”了他一句狐狸精。 这到底是夸赞呢? 还是发泄不满? “嗯?”傅九卿尾音上挑,指尖轻轻勾住了她颈后的带子。 寒意骤然漫遍全身,靳月猛地睁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大气不敢出,这一大早的他发什么疯?天都亮了,万一霜枝和明珠,又或者是君山闯进来,那该如何是好? 似乎猜到了她的顾忌,傅九卿愈发的肆无忌惮,视线落在浅粉的面子上,那一丛绣工精致的缠枝木槿花上,半绽的花儿若是美人含羞,透着蚀骨的滋味。 一点点,慢慢的,扯着人心。 “相公!”靳月呼吸一窒,当即换上一副清醒之态,咬字清晰,神情格外认真。 如此模样,仿佛刚才那个说他是“狐狸精”的,另有其人。  “说自己相公是狐狸精,月儿是想当狐狸精的盘中餐,还是……”他说话的时候,刻意附在她的耳畔,温热的呼吸卷着他磁重的声,快速往她耳道里钻,“想让为夫……真的做点什么?” 言罢,耳垂蓦地一暖。 靳月快速缩了脖子,瞬时钻进了被窝里,只留着如墨青丝覆在枕巾上。 被窝下充斥着她的呼吸,傅九卿的面色亦变得不太自然,“被窝里有你想要的东西吗?” 靳月先是一愣,俄而速度极快的钻出,脸红得就跟煮熟的虾子似的,“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可……我是那个意思!”他盯着她,目光灼灼。 “我马上起床!”她快速坐起身来。 然则下一刻,靳月又默默的钻了回去。 “不起了?”他单手抵着太阳穴,侧躺在被窝里,唇角微微勾起,眸色邪魅,俨然狐狸精本尊。 起? 自然是要起的。 靳月一手以被角捂着,如玉般的胳膊悄悄伸出去,将床尾的中衣缓缓勾了回来,这才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谁知背上骤凉,某人凉薄的指腹,悄无声息的落在她脊背上,来回摩挲着她的温热。 呼吸一窒,靳月当即套上了中衣。 她记得自己睡觉前明明穿着中衣,为何一觉睡醒,就只剩下单薄的……扭头望着媚眼如丝的狐狸,多少质问的话,被他眼底的幽光拂过,瞬时如同秋风扫落叶般,一个屁都蹦不出来了。 “你继续睡,我、我还有事!”靳月几乎是跳下床榻的。 傅九卿她要干什么,自然不会拦着,难得可以做她喜欢的事情,至少不会白白的为他人卖命。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早上的事儿,某人今儿有些闹脾气,连最爱吃的小笼包都不吃了,让霜枝包了糕点就跑,压根不陪他一道吃。 “公子,少夫人她……”君山诧异。 靳月气鼓鼓的走出院门,霜枝急匆匆的追在后面,明珠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昨儿夜里,霜枝不还说,少夫人睡前特意等了等,后来没等到少爷回来,这才先睡的,怎么今儿早上就变了一副心肠? 女人心,海底针呐! 傅九卿不以为意,玉箸夹着圆鼓鼓的小笼包,像极了某人离开时的脸,似乎也是这般圆鼓鼓的,想象着她吃东西时候,极为餍足的神色,有些东西会从心里满出来,不自觉的洋溢在脸上。 这大概,就是欢喜! “少夫人!”霜枝跟得急,“您慢点,奴婢追不上了!” 靳月这才慢下脚步,“现在能追上了吗?” 霜枝喘着气,抱紧了怀里的油纸包,“您这是怎么了嘛?往日公子在的时候,总和公子一道用早饭,今儿跑得这么快,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就是青天大老爷,等着去升堂问案呢!” “我暂时不想看到他!”靳月努努嘴,“坏透了。” 霜枝“噗嗤”笑出声来,“少夫人所说的坏,是哪里坏?如果公子只对您一人坏,那就不算真的坏。” “你都还没嫁人就道理一套套的,回头嫁了人那还得了?”靳月从油纸包里掏出一块桂花糕,快速塞进了嘴里,“嗯,没昨儿的核桃包好吃。” “那明儿,奴婢让厨房做核桃包。”明珠忙道。 靳月点点头,缓步走出府门,“其实吧,我们是夫妻,很多事都是在合理的范围之内,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心里怪怪的,自己也说不上来是因为什么。” 明珠眸色微暗,“少夫人其实还没有彻底的接受公子,是吗?” “可能是的。”靳月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这里有时候闷闷的,好像装了很多东西,入了京都城以后我觉得……我觉得自己来过,虽然想不起来,但走过一些地方,感觉有点熟悉。” 明珠喉间发涩,“少夫人,您别多想,可能是京都城有些地方,跟衡州城有几分相似。” “也许吧!”靳月拂去手上的糕点碎屑,“走!” 马车直奔府衙。 昨儿王家两兄弟在街上闹事,今儿定然是要盘问的。 到了府衙,罗捕头正准备出去,安康生刚冲着苏立舟行了礼,要去府衙会一会王铎。 “苏大人!”靳月行礼。 “不是说受伤了吗?怎么还过来呢?”苏立舟仔细的打量着她,“听说脑壳被人敲破了?哎呦,你这脑袋是什么做的,这么硬?” 靳月干笑两声,“从小练的铁头功,苏大人想不想知道窍门?要不,回头有空的时候,我教教您?” “得!”苏立舟摆摆手,“本府不需要,你们赶紧办事,王家的案子不能再拖了。” “是!” 待苏立舟走后,安康生便领着靳月朝着大牢走去,“守牢的狱卒说,这厮昨夜喊了一晚上,一刻都不消停,就跟喝醉了酒的酒疯子似的。” “喊什么?”靳月想了想,“喊冤枉?” “说是冤有头债有主,让咱们去抓王陌。”安康生压了压眉心,“狱卒问他话,他又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就说他二哥是被王陌杀的,还说王陌跟王初雨有什么、什么苟且之事。” 靳月有些迷糊,一脸茫然的盯着安康生,“王初雨?就是王老爷唯一的女儿?二房生的那个闺女?这王铎真是什么都敢说!当初害了自家妹妹,现在又继续玷污妹妹的名声,真是厉害死了!” 二人刚走进大牢,还没来得及开口,狱卒就从里面冲了出来。 “怎么回事?”安康生忙问。 “犯人自尽了!”狱卒急得满面通红,“我去找大夫!” 靳月撒腿就往里头冲,霜枝和明珠赶紧跟上。 大牢里的牢门敞开着,可见狱卒刚才进去瞧过了,王铎贴着墙角躺着,两眼翻白,嘴角不断的冒出白色涎沫,浑身抽搐不止。 “少夫人,快点离远点,万一有毒,您沾着就不大好了!”霜枝急了。 靳月以帕子覆在王铎的腕上,伸手为其搭脉,俄而又从随身小包里,掏出了一个小竹棍,从内倒出一枚药丸,“明珠,用你的剑鞘撬开他的嘴!” “是!”明珠不犹豫。 王铎牙关紧咬,明珠力气大,剑鞘打在他的下颚骨出,迅速将剑鞘塞进了王铎嘴里。待牙关被撬开的那瞬,靳月便准确无误的将药丸投了进去。 明珠拔出剑鞘,便见着靳月伸手戳了一下王铎,这厮竟然喉间滚动,将药丸吞了下去。 安康生就站在旁边,他是个文弱生,什么都帮不上忙,不懂歧黄之术,也不会掰人下巴,只看着靳月像是变戏法似的,从她随身的小包里,取出一小捆针包,“你怎么……什么都带身上?” “以前是爹给我备的,后来我便习惯了。”靳月打开针包,“霜枝,明珠,你两转过身去。安师爷,帮忙把王铎的衣服扒了!” 霜枝快速捂住脸,“少夫人……” “转过去!”靳月取出银针。 安康生别的不会,扒衣服还是会的,虽然有些笨手笨脚,“扒、扒了,然后呢?” “压住他!” “什么?” 安康生还没反应过来,靳月一针下去,王铎忽然弹坐起来,浑身筋脉凸起,眦目欲裂之态,何其恐怖狰狞。 “压住!”靳月一声吼。 安康生觉得自己的手脚,忽然有些不听使唤,竟是整个人直接扑了上去,用力的压住了挣扎的王铎。 靳月:“……” 安师爷大概对“压住”这两个字,有什么误解吧??? 银针快速扎进穴位中,王铎还在不断的挣扎,好在安康生死死的压着他。稍瞬,王铎终于安静下来,忽然脑袋一歪,“哇”的吐出一口黑血。 “好了好了!”靳月拍拍安康生的肩膀,“松开他吧!” 安康生满头大汗,身子一斜,直接滑在了地上。 须臾,他喘着气去看靳月,“你这是在干什么?” “他中毒了,是慢性毒。”靳月将银针一根根拔出,连带着针包一道放在了桌案上,“他命大,我给他服了清心丸,又用银针护住他的心脉,竟来得及帮他把毒逼出一部分。” “那他……”安康生皱了皱眉,“还会死吗?” “暂时保住了性命,回头找我爹开两副药,再排出余毒即可。”靳月以袖口拭去额头的薄汗,“你帮忙把他衣服合回来,免得惊着我家两个姑娘。” 安康生回过神,忙弯腰将王铎的衣裳合拢回来。 霜枝和明珠的内心是感激的,谁家主子似她家少夫人这般心思,知道男女有别,出了这等事,竟让她们两个未嫁姑娘转过身去。 这是真的拿心换心,并非装腔作势的假情意! 稍瞬,安康生让外头的狱卒帮忙,把王铎抬回了木板床上,此事才算告一段落。 “霜枝,明珠,没事了!”靳月已经坐在了长凳上,“我都好久没用过银针了,差点手抖!” “靳大夫教的?”安康生问。 靳月瞧着床榻上面如死灰的王铎,眸色略沉,“对,我爹说,行医治病需要日积月累,不可能一蹴而就,但是这护心祛毒,却是有窍门的。我若是学会了,既能护己也能救人,而且简单易懂。” “靳大夫委实有远见,有远见!”安康生的手脚还有些发抖,他是个生,哪里真的动过手,方才委实吓着了,这会心肝还在砰砰乱跳。 “吓着了?”靳月笑了。 安康生脸上挂不住,极不好意思的拱手,“失礼失礼!” “少夫人?”霜枝低声轻唤。 “我没事。”靳月知道她在担心什么,瞧见毒啊针的,小丫头便有些心惊胆战,生怕她戳着自个。 不多时,狱卒便把大夫请来了,所得出的结论和靳月一致,是慢性剧毒,应该是由来已久,非一朝一夕之功,方才若不是及时护住了心脉祛毒,只怕这会大罗神仙难救。 “大夫?”安康生问,“可知是何时开始的?” “少说也得半月有余!”大夫开了一剂方子,“这是解毒的方子,一日一贴,连服七日,就能排出余毒。” 安康生伸手接过,转而递给一旁的狱卒,“可知是什么毒?” 大夫摇摇头,“不好说,但是这毒很诡异,下手之人是真的要他性命。应该是从口入,缓缓渗入骨血之中,待他醒来,你们问问他吃过什么喝过什么,再把那些毒物送来给我瞧瞧,我才能查验。” “多谢!”安康生拱手。 送走大夫,安康生陷入沉思,“半月有余,那就是说,半个月之前就已经有人下手,要除掉王铎。先是王老爷,后是王家二公子,现在是王铎,剩下的只有一个王家幼子。” “王陌昨儿个怎么样?”靳月问。 安康生皱了皱眉,“被打得站不起来,靳大夫给他治了伤之后,他是被抬回王家的。先等等罗捕头的消息吧!我最近在想,王家的儿女若是被赶尽杀绝,目的是不是王家的家财?” 一开始,靳月觉得,这是冲着傅家来的。 杀了王老爷,原是想嫁祸给傅家。 可后来王家的儿子一个接一个的死,事情的发展,超越了幕后黑手所能控制的范围,最难控制的就是人心里的贪念,这种东西一旦膨胀起来,便是谁都没办法遏制。 人会变成鬼,自此面目全非。 亏待长子,疼爱幼子,若王陌因此而杀人,那他还真是隐忍了很久。 “多派几个人,日夜不离的守住王铎,等他醒来就通知我。”安康生吩咐狱卒,“这药我会让人煎好了,按时送来,盯着他喝下去。” “是!” 狱卒行礼。 众人喘口气,走出了阴沉的大牢。 “靳捕头!” 靳月诧异,她这才刚迈出大牢,王铎就行了?按理说不可能,中毒颇深,没个一两日是绝对醒不来的。谁知,这狱卒不是来报王铎之事,而是田家那对“活宝”鼹鼠,扯着嗓门喊,一定要见她。  “见我?”靳月自指,“没搞错吧?” 狱卒摇摇头,“他们就是要见你!” “这对活宝,想干什么?”靳月皱眉。 田富和田贵已经交代完了,这会被关在一间牢房里,扒拉着木栅栏,眼巴巴的瞅着外头的靳月。 “你们找我干什么?”靳月双手环胸,“还想尝尝拆骨的滋味?” “姑奶奶!”二人齐刷刷跪地。 吓了靳月好大一跳,连退两步,抽的哪门子疯? “能不能收我们当徒弟?”二人异口同声。 靳月干笑两声,“懒得理你们!” “我们还想起来一件事,不知道要不要说?”田富开口,“当时我们帮着做事的时候,发生了一点小意外,特别小特别小的意外。” 安康生与靳月面面相觑。 “你收我们,我们就告诉你!”田贵舔着脸。 明珠眸光狠戾,“再不说,就把你们的舌头割下来。” “你们说说看,若是真的有用,我就考虑一下要不要收你们。”靳月示意明珠退下。 “真的真的?”田贵欣喜。 田富开口,“当时我们挖陷阱和地道劫粮的时候,底下人误伤了一名路过的妇人,当时瞧着伤得挺重的,旁边那姑娘哭得死去活来的,后来我们光顾着跑路,就不知道那妇人怎么样了!” 靳月瞪大眼睛,“你们见死不救?” “当时有千里镖行的人在追我们,我们寻思着,千里镖行的应该会救人,所以便没有管。”田贵有些心虚,眼神闪烁,“是无心之失,中了一记暗镖。那镖不是我们弄的,我们两兄弟就知道挖地道,其他的委实不懂。” 这点,靳月是相信的。 “那姑娘什么模样?”安康生犹豫着问。 田家兄弟大眼瞪小眼,“那时候光顾着逃命,就匆匆看了一眼,谁还有这闲工夫去看仔细?” “你们等会!”安康生掉头就走,“我马上回来。” “安师爷去干什么?”霜枝不解。 靳月敛眸,应该是去拿画像了。 果不其然,待安康生回来,手中委实拿着一幅画卷,是王老爷当日所绘,正是那位叫“恨晚”的小妾! “是不是她?”安康生跑得气喘吁吁,这会握着画卷的手都在颤抖。 田富和田贵仔细的看了几眼,忽然齐刷刷点头,“对,就是她!” “我当时就是一眼,但可以肯定,的确是很漂亮的一姑娘。”田富道,“虽然看不仔细,但大致就是这样的,对吧,田贵?” 田贵点头,“就是她!” “师父?”田富低声喊,“这对你们有没有帮助?” 一听田富喊了师父,田贵也不甘示弱,赶紧跟着喊,“师父,我们这算不算戴罪立功?” 安康生沉着脸收了画卷,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靳月,“有活干了!” 靳月点头,“你们两个老实呆着,回头我们把人抓住了,再给我好好认认!” “是,师父!” 靳月翻个白眼,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恨晚应该是为了报仇,才接近王家的。”安康生边走边说,“不过,她应该也是被王陌给骗了。” 靳月赞同,“眼下最要紧的是,找到恨晚。” “交给我!”安康生想着,既然能出现在京都城外,就说明恨晚和她母亲,就住在附近。 如此,不难! 果真不难,到了日暮时分,安康生派出去的人便有了消息。 城外山脚下,村里的里保来了府衙,说是要提供线索。 “她叫季晚,因为是傍晚生的,所以大家都叫她晚晚。她爹在他小时候,在山上误入捕兽陷阱身亡,只剩下娘两相依为命。后来,她母亲也出了事,在办完她母亲丧事之后,当天夜里就失踪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97章 有孕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告诉我?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如此说来,季晚是来报仇的。”安康生沉着脸。 靳月点点头,赞同这个动机,因为相依为命的母亲惨死,在王陌的唆使之下,将这笔账落在了王家人的头上。所有人都以为,这场劫粮案可能是王老爷的其他儿子做的。 毕竟,谁会想到王陌是贼喊捉贼! “这孩子原是个心善之人,就是脾气有些急,若说她杀人……我委实觉得不太可能。一个姑娘家的,手无缚鸡之力,哪里能杀人?”里保摆摆手,“二位,我所说都是实话,晚晚不会杀人的。” 靳月心中微动,“你是说,季晚不会功夫?” “她只是长得漂亮,又不是打家劫舍的匪盗,怎么可能会功夫?我们跟她爹娘做了一辈子的乡邻,就没听说过她会功夫。”里保很是诧异,“大人,您为何会这么问?” 若不是季晚动手杀人,那王老爷和二公子是谁杀的? 安康生眸色微转,忽然间面色骤变,“快,去王家!” “不用、不用去了!”罗捕头喘着气,捂着血淋淋的肩头,被门口的衙役扶进来,“王陌那混蛋小子,我特么真是瞎了眼,竟没瞧出来,他是个厉害的练家子。” “罗捕头?”靳月慌忙上前。 罗捕头摆摆手,“先别管我,去、去找王陌,这小子疯了!彻底疯了!王夫人被重伤,三姨娘死了,连带着三公子也没逃过这劫数。我们赶到的时候,王家人差不多都死绝了!” “先扶进去!”安康生忙道。 “王陌跑了,我的人还守在王家。”罗捕头面色铁青。 霜枝赶紧递水。 “谢谢!”罗捕头喝口水,面色稍缓继续道,“刚才我特意先去找了苏大人,苏大人已经派人满城通缉王陌,我怕你们后知后觉,就先过来通知你们一声,免得你们白费功夫在王铎身上。” 说话间,靳月已经拿出了金疮药,“来,我先给你包扎伤口,待大夫来了再让大夫帮你治伤。” “好!”罗捕头解开衣服一角,露出血肉模糊的肩胛。 “怎么伤得这么严重?”安康生诧异,“你平素武功不弱,这王陌……” “我这是没防备,以为这厮不过是个文弱生,谁知道他忽然发难,连我手底下的兄弟都伤了好几个。”提起这个,罗捕头恨得咬牙切齿,“真没想到,他一直在跟咱们演戏。” 安康生懊悔不已,“我早就该想到的,那日王铎在长街上要打死王陌,我就该想明白,王陌瞧着伤势严重,但是靳大夫说招招避开要害,我原以为是王铎手下留情,却原来……问题还是出在王陌身上!” “王陌会武,所以他知道如何让自己受伤,又不会致命。”明珠解释。 靳月默不作声的为罗捕头上药,霜枝赶紧上前搭了把手,用绷带简易的包扎伤口。 “少夫人,奴婢觉得有些怪怪的。”霜枝抿唇。 “怪在何处?”罗捕头靠得近,忙不迭追问。 霜枝想了想,“王陌若是想要王家的家产,杀了王老爷不就完了吗?王家的家产大家分一分,多少能捞着点,可他现在明目张胆的杀人,图什么?这不是人财两空吗?” 四下,一片沉寂。 是这个理儿! 不是为钱? 那是为什么? 为恨吗? 王陌就算非王老爷亲生,可王夫人总是他养母吧?他连养母都没放过,未免太丧心病狂。 “问得很有深度哈!”罗捕头尴尬的笑了两声,答不上来的时候,只能挠挠头,“师爷,你怎么看?” 安康生睨了他一眼,没说话。 “可能是狗急跳墙。”明珠开口,“他一开始是想要钱,后来杀红了眼,再加上被咱们发现了真相,更是破罐子破摔!” 倒是有这种可能。 “恐怕只有抓住了王陌,才知道他为何杀人。”靳月落座。 罗捕头快速拢了衣襟,“按我说,这里面应该还有内情。” 所有人不约而同的看他,眼里齐刷刷的写着两个字:废话! “我是觉得吧……”靳月嗤了一声,“你们发现没有?王老爷所有的妻妾之中,唯有二房母女,安然无恙。这算不算特殊之处?” 众人面面相觑,算! “王家的人,从王老爷到王家诸位公子,死的死,伤的伤,就连大牢里的王铎,若不是咱们救治及时,只怕也赶上了这支下黄泉的队伍!”靳月负手而立,“这就说明,凶手根本不想放过王家的所有人,除了二房母女!” 安康生皱了皱眉,“王初雨?”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靳月笑了笑,“是不是该见一见了?” “这是要当一回妲己,做一回妺喜啊!”安康生感慨。 走出府衙的时候,安康生回头问了一句,“你今日不早些回去吗?” 天色已晚,按照惯例,她是要回家了,但想起今儿一早,某人这般“欺负”她,她便如同堵了气一般,狠狠摇头,“不回去!” 话虽如此,耳根却已经发烫。 脑子里,一直回荡着某人透着邪气的声音:被窝底下有你想要的东西? 喉间发涩,靳月心虚的摸了摸耳朵,“走吧走吧!” 安康生没有多话,她不愿说,他就不问,人家小两口的家务事,他掺合个什么劲? 好管闲事,非君子所为。 大概是因为方才的事情,靳月觉得有些尴尬,上了车便笑问,“对了,还没问过安师爷,你怎么一直独来独往?好像从来没听你提起过你的家人。” 凝在唇边的笑意,不自觉的敛了些许,安康生面色微青的抬头望她,眼神有些可怕,俄而又好似蓄满了悲凉。他没有正面回答,别开视线,将注意力放在窗外。 车内,似乎更尴尬了点。 靳月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心里略显忐忑。 “我父母早亡,我一个人生活。”安康生靠在车壁处,有些心事重重,面色僵冷。 “对不起,我不知道……”靳月抿唇,“真的对不起。” 安康生摇摇头,定了定心神,冲她笑了笑,“所以在医馆的时候,我挺羡慕你的,靳大夫是个好父亲,他待你委实是极好的。” 靳月痴痴一笑,“我爹啊……他这人嘴硬心软,就是嘴上不饶人,实际上你只要哄哄他,说两句好话,他什么都会答应。我们父女两个相依为命,彼此都拿对方当命根子!” “真好!”安康生有些酸涩颔首,“真好!” 他连道两个“真好”,让靳月不敢再提家里的事。 别人没有的,你却反复的提,就是在别人的伤口上撒盐。 王家内外,被衙役包围得水泄不通,仵作先一步来了,三姨娘和三公子都是一招毙命,死于鹰爪锁喉。下手之人又快又狠,以至于二人怒目圆睁,死前连眼睛都来不及合上。 奴才们都被驱至院中,一个个满脸惊慌失措之态,谁都说不清楚,大公子为什么突然发狂,只说是三姨娘找上门,跟王夫人和大公子吵架,一帮人就打起来了。 深秋的夜风,凉得瘆人。 寒意就像是银针似的,一点点的刺穿肌肤,刮在脸上委实有些刺刺的疼。 “这就能说明,三姨娘和三公子为何会死在王夫人的院中。”靳月道。 安康生没说话,抬步朝着卧房走去。 此前来过一回,算是轻车熟路。  “王夫人伤得不轻,现在还处于昏迷之中!”大夫站在房内,毕恭毕敬的回答问话,“主要原因是撞到了头,所以脑子里有血块,若是这血块能化去倒也罢了,如若不然……性命危矣!” 危矣? 那就是说,随时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随时会死! “有劳大夫,无论如何都要救活王夫人!”安康生拱手。 很多事,只有王夫人知道答案。 “老夫尽力而为!”大夫还礼。 靳月就站在床边,瞧着躺在床榻上的王夫人。上次来的时候,王夫人就面色苍白,如今更是面如死灰,若不是还有一口气,委实同死人没什么区别。 弯腰,轻叩王夫人的腕脉,靳月眉心微蹙。 王夫人的状况,确实不太好! 血脉凝滞,气若游丝。 “只能等等看了!”安康生道。 靳月点头,“问问她身边的婢女。” 李婆婆说过,当年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多,但王夫人总归是有心腹的,身边的贴身婢女多多少少,应该知道一些秘密! “公子发狂的时候,奴婢被夫人撞开了,待奴婢醒转,事情已经成了这般模样。夫人被伤,三姨娘和三公子被杀……”婢女提起当时的事,仍是心有余悸。 靳月和安康生坐在大厅里,外头有衙役守着,确保消息不会外泄。 “大公子的身世,有多少人知道?”安康生问。 婢女连连摇头,“此事知道的人不多,而且夫人特意交代过,绝对不可外泄。当年那些人,要么拿了钱走人,要么就出了点意外,就算是接生的稳婆,也被夫人用钱打点了。” “大公子自个知道吗?”靳月问。 婢女有些诧异,不敢置信的望着靳月,“您怎么……” “知道就知道,不要反问!”安康生训斥。 婢女慌了,“大公子无意之中知道了这事,专门跑来质问夫人,与夫人发生了一点争执,但也只限于那一次,后来公子再也没有提过,母子两个照样过日子。” “你家公子是什么时候学的功夫?”靳月问。 婢女摇摇头,“奴婢没听说过,公子学过功夫。从小到大,公子的身子一直不大好,夫人以前还担心他养不大,所以奴婢亦想不明白,公子为什么突然就会……会功夫了?” 靳月与安康生面面相觑,突然?? 压了压眉心,靳月觉得很头疼。 “二姨娘和王姑娘呢?”安康生问。 “她们母女两个一直是深居简出,尤其是小姐出了事之后,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婢女回答,“而且最近这段时间,小姐身子不太舒服,似乎一直在吃药。不过,没人会在乎她们做什么,毕竟小姐终究是小姐,又是败了名声,大家私底下都清楚,她已经没了出路。” 二姨娘母女住在最偏僻的院子里,自从王初雨出事,这儿罕少有人过来,除了日常打扫的家仆,便只剩下母女和贴身奴婢,空荡荡得不像样子。 踏入房间的时候,浓烈的药味扑鼻而来,刺得安康生极不适应的皱起眉头。 靳月倒是没什么,她早就闻惯了药味,不过今儿这药味有些怪怪的……好像参杂了一些不适合姑娘服用的药材,只怪自己平素跟着爹,学艺不精,否则必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床榻上躺着奄奄一息的王初雨,二姨娘坐在一旁的床头凳上。 安康生是个君子,自然不会靠近姑娘家的床榻,便远远的挨着圆桌坐下,“二姨娘,王姑娘,打扰之处请多见谅!” “我知道,你们是为了那些人来的。”二姨娘满脸的无所谓,“他们死就死吧,跟咱们母女两个没关系,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靳月近前,站在床尾的位置。 眼前的王初雨,长着一张娃娃脸,瞧着就是稚气未脱的模样。她抬眸瞧着靳月,一双大眼睛里布满了盈光,格外的楚楚可怜。 心里生出几分熟悉感,靳月想着,这不就是第二个顾若离吗?自打与顾若离交过几次手,她对长着这副面相的人,显得格外的谨慎。“我跟我娘守在这院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外头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与咱们没关系。”王初雨垂眸落泪,“我已经是这副样子,你们还想怎样?所有人都觉得我丢人,败坏门风,我苟延残喘,只是不想丢下我娘在这深宅大院里受苦罢了!” 二姨娘红着眼,抱紧了自己的闺女,“我苦命的女儿!” 母女两个抱团哭,瞧着委实凄楚可怜。 连一旁的霜枝都跟着红了眼圈,瘪瘪嘴就差哭出来了。 明珠皱眉,当即用手肘轻轻忖了她一下。 霜枝猛的一抽鼻子,将眼泪憋回去,极是无辜的眨了眨眼睛。 她什么都没干! 都哭成这样了,话自然是没办法问的,安康生不喜欢这样的场面,起身便往外走。 靳月瞧了他一眼,自知问不出什么,紧跟着离开。 “哭成这样,我也没法问。”靳月挑眉,“有没有兴趣,去我爹的医馆喝杯茶?” 安康生原以为她会跟霜枝那样,感慨颇深,谁知她竟然是要去喝茶??眼下天色不早,去喝茶自然也得去茶馆,去医馆喝茶,总有些不太方便。 “别急着回绝,你会后悔!”靳月慢慢悠悠的往前走。 霜枝回头看他,“少夫人说你会后悔,那你一定会后悔!” 明珠点点头,“一定后悔!”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安康生以前不信,毕竟他也没正儿八经的接触过,案件以外的女子。现在他倒是信了,一人说了,两人附和,说得你心里发毛,真假难辨。 想了想,喝杯茶……又不要命,去就去呗! 靳丰年这会刚吃完饭,放下筷子,四海在收拾,完事再清点药柜,登记一下,今儿就算是完活。谁知道四海刚收完桌子,靳月就领着人进来了。 “靳大夫,没饭了。”四海犹豫,“少夫人吃了没有?” 外头天都黑了,这个点过来,真有些不三不四。 “泡两杯茶打发打发算了,如果实在饿了……”靳丰年摸摸鼻子,“你就把今天刚送来的干枣拿出来,让她随便啃啃得了,傅家那么大个家业,还能把她饿死?” 四海应了一声。 靳月刚坐下,四海就泡了两杯茶,外带一篾箩的干枣。 “爹,你热血上头啊?”靳月啃着干枣,“给我吃这个?但凡一粒花生,我都不稀罕说你。” “干什么来了?这么晚不回家,不怕你相公担心?”靳丰年翻个白眼,指了指她身边的安康生,“你两,怎么……有故事?” 靳月“呸”了他一脸,“怎么当人爹的,这么埋汰你闺女?我是来找你有事。霜枝,去找四海拿笔墨纸砚过来。” “是!”霜枝不多话,赶紧拿了纸张铺在桌案上。 靳月提笔,仿佛是在写什么方子。 安康生端着杯盏靠近,瞧了瞧她写得歪歪扭扭的字,眉心紧紧皱起。 这字,太丑! “哎呦,我闺女的字写得不错吧!”靳丰年眉开眼笑,“嫁人之后,写得漂亮多了,以前呐……那才叫真正的鬼画符!” 靳月吹了吹自个写的字,“爹,有些字我不会写,您凑合着看!” “我还不知道你那点墨水?”靳丰年笑着拿过纸张。 然则下一刻,他忽然面色一沉,当即拽着靳月坐下,伸手便去搭靳月的腕脉,“死丫头,有孕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不告诉我?” “有孕?”安康生瞪大眼睛。 “哎呦不是我!”靳月快速抽回手,“爹,这方子不是我的,我就是闻味儿写出来给你看的,我没怀孕。” 靳丰年面色铁青,连额角都渗着冷汗,“没、没怀孕就好!” “爹,不至于吧?”靳月皱眉,“这么激动作甚?” 如今这是没怀孕,要是她以后真的怀了孩子,爹还不得厥过去? “少废话,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哪来的?”靳丰年瞧着满纸乱爬的螃蟹体,“谁有喜了?” “爹,你确定这上面是……”靳月低声问。 靳丰年白了她一眼,随手将纸丢还给她,“你爹当了这么多年大夫,还能看走眼?这不就是保胎药嘛!” “保胎药?”霜枝诧异,“少夫人,您是闻到了王姑娘房里的味儿?” 安康生快速放下手中杯盏,“我看看!” 看了也白看,满纸都是螃蟹体,走笔歪歪扭扭,又那么多错别字,能看懂才怪。 半晌,在靳丰年憋着气偷笑的目光注视下,安康生讪讪的放下手中的纸,叹口气道,“我、我还是听你们说说就好。” “我闺女的字,能防敌!”靳丰年笑出声来,“见惯莫怪,习惯就好!” “所以,王姑娘这是……有喜了?”安康生不解,“不是说,王姑娘那事……已经事发很久了吗?你瞧见她的肚子了吗?” 靳月摇头,“除非她刚刚有孕,否则就算盖着被子,也该有点隆起的感觉。” “这药的分量……”靳丰年问,“药味冲不冲?” “冲。”靳月点头。 “应该是刚怀上没多久。”靳丰年叹口气,“可惜我没办法亲自诊脉,不然我倒是可以大致估算一下,胎儿的月份。” 安康生揉着眉心,“那就是近期的。” “我忽然有个很可怕的想法。”靳月望着众人,“希望是我胡思乱想,否则……那就是真的没人性没良心。” 靳丰年咂吧着嘴,世上还有比燕王府的人,更没良心,更没人性的吗?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安康生面色沉沉,“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 靳月点头,“好!” “告辞!”安康生急急忙忙的离开。 捻了一颗干枣,靳月塞进嘴里,慢慢啃着,“爹,你为什么会担心我有孕呢?” 这话一出口,霜枝和明珠都愣了一下。 “你娘走得早,我一个人既当爹又当娘的,回头你坐月子,我什么都帮不上忙,可不得早点做准备吗?”靳丰年搪塞,这个理由是临时想的,他自己都觉得说不过去。 悄悄用眼角余光,睨一眼靳月,可这丫头现在越来越刁,跟着傅九卿久了,学会了遮掩情绪。 优雅的端起杯盏浅呷一口,靳月唇角带笑,长长的羽睫半垂着,“爹的茶一点都不好喝!” “那下回,别喝了!”靳丰年轻叹。 “霜枝,你和明珠去给我买点花生带回去。”靳月放下杯盏。 二人不是傻子,知道他们父女必定有话要说。 待二人离开,靳月翘着二郎腿,歪着脑袋瞧他,“爹,你今日若不说实话,我以后就再也不来了。喏,你知道我的脾气,说一不二!” “还记得你的腹痛之疾吗?”靳丰年叹口气。 靳月撇撇嘴,“废话,病在我身上,我能不知道?”“你体弱,不太适合生养,除非哪天断了这病灶,否则贸贸然成孕,你的身子会吃不消,是会闹出人命的。爹给你配的那些药,跟红花有些冲,所以……你也不能吃避子汤。”靳丰年面带愁容的起身,“是爹对不起你,让你自小受了寒,惹下这等病根难除!” 靳月不作声,所以……傅九卿早就知道? 成亲这么久,有时候夜里折腾她,折腾得狠了,她能清晰的看到他眼中的异样,浑身上下,透着极力的隐忍克制,想来是真的怕伤到她。 她不能成孕,也不能吃避子汤。 所以爹现在的意思,跟傅九卿所行一致,对她最好的保护,最万无一失的法子,就是保持现状! “月儿?”靳丰年低唤。 靳月惶然回过神,“爹……” “爹告诉你这些事,不是想让你有所负累,只是想让你能更好的保护自己。”靳丰年拍着闺女的肩膀,“月儿,爹今日跟你说的这些,攸关性命,必须牢记!碰,都碰不得!” 靳月默默的记在了心里,“放心,我都记住了!” “那就好!”靳丰年面色晦暗的坐下,“爹当了一辈子的平民百姓,所救之人有多少,数都数不清。爹不想到了最后,却救不了自己的女儿!若真的到了那一天,爹会跟你一起走。” 靳月心头一紧,当下跪地,“爹!” “起来!”靳丰年搀了她一把,“爹不是在威胁你,爹是认真的!咱们两相依为命,这就是命。月儿,傅九卿答应过我,会保护你。我相信他不是个食言而肥之人,所以你不用太过忌惮,他对你并无恶意!” “他早就知道了?”靳月皱了皱眉。 靳丰年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握住她的手,心事重重的望她。 霜枝和明珠都在外头,自然不知道屋内的父女两个说了什么,只觉得少夫人出来的时候,面色有些不太好,瞧着好像有心事。 “少夫人,您没事吧?”霜枝低声问。 靳月笑得有些勉强,“我没事,回家!” 关于这里发生的事情,就算她不说,明珠也会向傅九卿如实汇报。 回到傅家,靳月刚踏进大门,玲珑就悄悄的跑来告诉她,说是赵福慧原本要来上宜院找麻烦,谁知傅东宝哭着去找了母亲孙氏。 儿子虽然是个傻子,可终究也就这么个儿子,对于柳氏一房,孙氏本就压着一口怨气,正好借题发挥,直接罚了赵福慧去跪祠堂。 柳氏不甘心,去找傅正柏主持公道,哪知傅正柏好似早就知道了真相,不但没有帮着柳氏,反而罚赵福慧禁足一个月,顺带收回了傅云杰手中的两个铺子,让夫妻两个一道反省。 别说是柳氏,饶是傅云杰也愣了。 妻责,同担?! “知道了,你回去吧!”靳月被逗笑了。 霜枝笑得眉眼弯弯,“这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自找的。”明珠轻嗤。 谁让赵福慧这么嚣张,也是柳氏太蠢,这种事还敢去找当家人。 “靳月!”傅云杰就堵在,距离上宜院几步远的回廊处,“你干的好事!” 霜枝和明珠面面相觑,靳月一个眼神过来,二人只能站在原地不动。 “二哥,有事?”靳月慢慢悠悠的走过去。 “站住,你别过来!”傅云杰想起之前的事,生怕靳月又一个巴掌过来,卸掉他的下巴,“就站、站那里,不要再过来了!我今儿来,是问你要个说法,你到底什么意思,次次都跟我们夫妻不对付?” 靳月负手而立,“但凡你们离我远点,我都不会主动找茬!二哥,我尊你一声二哥,是看在我相公的面上,但你们若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也不会跟你们客气!” “你别欺人太甚!”傅云杰咬牙切齿。 靳月歪着脑袋,勾唇笑得邪邪的,“二哥,你平素欺负下人惯了,偶尔也得尝尝被人欺负的滋味。这叫什么来着?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你!”傅云杰切齿。 “哦对了,过两日我就要入宫了,这脸上要是挂点彩,回头宫里的贵人们问起来,二哥您就出名了。”靳月一本正经,“二哥,你觉得我这话有没有道理?” 霜枝在背后偷笑。 傅云杰袖中的拳头一抖,生生按捺住,他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 “二哥还有什么教训吗?”靳月吊儿郎当的从他身边走过,“若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秋日干燥,多喝凉水,静心……又降火!” 傅云杰牙根咬得咯咯作响,可又不敢真的拿她怎样,有了这一张宫帖,就好似有了护身符,眼见着靳月耀武扬威的从他面前走开,他连个屁都不敢放。 身为傅家的二公子,从小养尊处优。 他在傅府,还真没这么窝囊过! “贱人,我们走着瞧!” 明珠倒是不担心,只要公子的心在少夫人身上,什么牛鬼蛇神都不怕。 可霜枝却不这么想,她一直在衡州傅府伺候着,知道傅云杰是什么德行,明刀明枪倒是不怕,怕就怕……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明珠,以后还是看着点吧!”霜枝小声的提醒,“二公子会使阴招。” 明珠原想说,不用担心,然则瞧着靳月单薄的背影,渐渐没入黑暗中,一颗心不由的紧了紧,郑重其事的点头,低声应了句,“好!” 被傅云杰这么一闹,靳月的心情反而好多了,偶尔欺负一下恶人,果然极舒坦的。 屋内暖洋洋的,烛光明亮。 傅九卿临窗而坐,修长如玉的指尖捻着墨笔,不紧不慢的写着字。 靳月屏住呼吸,压着脚步声,蹑手蹑脚的凑上去。 她倒要看看,他在写什么? 卿卿子衿,悠悠我心。 心如日月,寄吾长思。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98章 衿月?靳月!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靳月读不多,认字也不多,这两行字若不是夹杂了傅九卿的名,她怕是连第一个字都认不下来。现在虽然认下来了,可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委实不懂。 弯着腰,眨着眼,小妮子想了半晌也没想明白。 傅九卿慢条斯理的放下手中笔杆子,瞧着凑近的面庞,瓷白的肌肤,泛着烛光的晶亮,像极了早上桂花糕上层的晶冻,让人恨不能咬上一口。 事实上,他也是这么做的。 只不过,不是用咬,而是……亲! 送上门的小笼包,不吃白不吃。 面上忽然一凉,靳月猛地直起身,快速捂上被占了便宜的位置,“你这人……” “应该提前打声招呼?”他问。 她鼓了鼓腮帮子,鼻间发出细弱的哼哼声。 无耻之徒! 傅九卿极是好看的眉微微皱起,幽邃的瞳仁里漾开细碎的流光,合着他身上的月白色,像极了盛开在池子里的那一抹白莲。 对,就是白莲,明明心里黑得跟他笔尖的墨一般颜色,面上却极尽镇定从容,偶尔还能沾点无辜之色,仿佛不管做什么,哪怕干了坏事,也是永远的弱者,需要被保护。 有那么一瞬,靳月宁可他像以前那样冷冰冰的,拒人千里,至少那样,她还能吓得撒腿就跑。 现在…… 喉间发涩,嗓子里像是干得冒火,明明是深秋寒夜,可骨子里却热得让人直冒汗,想要靠他近点,再近点,让他帮她……降降火! “妖孽!”她轻嗤。 趁她心神震荡之际,傅九卿已握住了她的手。 靳月心动,红着耳根想抽回来,为时太晚,被他快速拽到了怀里抱着,她呼吸微促的坐在他的膝上,如同孩提一般被他抱着。 他的呼吸凑得很近,近得已然吹动她面颊上,细不可见的小绒毛,痒痒的,让她心跳加速,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又或者躲进被窝里,把自己从头到脚埋起来。 “反正今晚是不能睡了,干脆陪我说说话。”他圈着她。 掌心的凉,紧贴在她的腰上。 靳月当即换了脸,放弃抵触之色,满脸的乖顺平和,“相公想怎样,就怎样!” 傅九卿眼底掠过一丝愣怔,但很快被他遮掩过去。 小妮子,学会变脸了? 靳丰年教的? “喜欢这两句吗?”傅九卿随手拿起方才写过的字,递进了她的手里。 靳月拿捏在手,假模假样的点头,“好看!” 是挺好看的,字好看! 意思?不懂! “读一遍!”傅九卿抱紧了她。 靳月扯了扯唇角,“教我考状元吗?” “读!”他冰凉的指尖抵在她的锁骨处。 冷热交替,她的身上,瞬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卿卿子衿,悠悠我心;心如日月,寄吾长思!”靳月嗓子有些沙哑,“是、是这样吧?” “前两个字,轻声读,用点感情。”他冰凉的指腹摩挲着,温热的呼吸喷薄在她耳鬓间,冷意、暖意…… 让她脑子有些浑浊,一时间连心跳都变了节奏。 “卿……卿……??” 羽睫猛地剧烈颤动,靳月忽的回头,瞧着近在咫尺的某妖孽。 妖孽的嗓子里发出了低沉的回应,“乖!” 靳月:“……” “可发现什么了?”傅九卿装模作样的问。 靳月点头,发现了某人不要脸的大秘密。 瞧着她面上逐渐浮起的“义愤填膺”之色,傅九卿不以为意,在她耳垂上轻轻的啄了一口,“说吧!” 她倒是想说,只是……某些不安分的,已经揭竿而起,她虽然未经人事,可成亲之后被傅九卿搓来揉去,有些事情她也渐渐懂了些。 敢动? 不敢! 敢说? 不敢! “我、我……”靳月舌头打结,她真的不知道他写的是什么意思,怎么说? 一声叹,傅九卿瞧着她眼底的懵懂,捏起她的食指,轻轻的戳在那“衿”上,然后慢慢的挪到了“月”上,柔声轻问,“现在明白了吗?” “衿月?”她狠狠的皱了皱眉头,“藏着我的名字。” 冰凉的指腹,抚平她紧皱的眉,嗓音里带着极力压制的凉意,“觉得如何?”  “这是什么诗?我喜欢。”这话可不是违心的,是真的真的,出自真心的。 傅九卿紧了紧怀中的人,“喜欢就好!” 不喜欢,就得挨罚! “衿月,靳月!”他软声呢喃。 那声音磁柔温和,却有着惊人的穿透力,仿佛直抵心脏,让靳月整颗心都跟着乱扑腾,几欲跳出嗓子眼。魔音绕耳,勾魂摄魄。 “相公,你、你放开我,有点热!”她声音急促。 瞧着她额角渗出的薄汗,微光中泛着星星点点,傅九卿勾唇邪魅,“月儿很紧张?” 靳月没说话,打眼望去,狐狸的桃花眼里涌起阵阵涟漪,迷人的眼尾微微上挑,晕开妖冶的红,她忽然想着,若哪日爹治好了她的腹痛之症,必得让爹先瞒着傅九卿,否则……否则…… 她会连骨头渣子都不剩吧?! 没尝过血肉的狼,不知其味。 若开了头,定食髓知味,永不餍足。 “公子!” 门外,传来君山的声音,“有消息了!” “有消息了!”趁着傅九卿分神,靳月快速跳出他的包围圈,捂住了发烫的耳根。 傅九卿不着急,单手抵着额头,煞有其事的问,“知道是什么消息吗?” 靳月一愣,默默的摇头。 她哪里知道,是什么消息?! “不知道是什么消息,未经允许就跑了,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他冷了眸,音色凉薄,眼尾的猩红之色,愈发深沉。 靳月寻思着,他能如此言语,说明这件事可能跟她有关。 可,是什么事呢? “君山,进来!”傅九卿开口。 君山推门而入,毕恭毕敬的行礼,“公子,少夫人,有王家妾室的消息了!” 王家妾室? 靳月一琢磨,猛地瞪大眼睛,“季晚?你们找到她了?她现在在哪?” “少夫人……”君山犹豫了一下。 傅九卿压了压眉心,“知府衙门的人应该快到了,你现在吃点东西,垫垫肚子还来得及!” 靳月愣了愣,这人就是这样,每次都卖关子,明明什么都知道,死活不肯松口。 正想着,她便瞧见霜枝和明珠端了小点心进门,毕恭毕敬的摆在案头。 二人行了礼,与君山一道退出了房间。 这会出去抓人,再回来……说不定是下半夜了,又或者,忙完就是明天早上了,垫垫肚子委实没错,傅九卿确实想得周到。 靳月坐下来,拿了筷子就开始吃,“大晚上的吃小笼包,会不会不消化?” “我会不消化,你就难说了。”傅九卿意味深长的瞧她。 满桌子的小点心,莲花酥、烤鹌鹑、翡翠珍珠羹,他没有半点食欲,原就吃得少,到了夜里更是不愿进口,不过瞧着她吃得津津有味,也是极好。 靳月吃着精致的小米面,沾了点酱汁,只觉得滋味甚好。 傅九卿坐在她对面,瞧着她浅粉的小舌,将唇角的汤汁轻轻卷进嘴里,鼓鼓的腮帮子一颤一颤,眉眼弯弯,足见欢喜。她素来如此,吃东西的时候最为放松,也最是高兴,仿佛什么事儿都能抛诸脑后。 舀了一小碗的珍珠羹,轻轻推到她面前,傅九卿的嗓音略显沙哑,“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她鼓着腮帮子瞧他,其实她不是抢,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习惯?爹没亏待过她,但她就是瞧见吃的,必得第一时间填饱肚子,仿佛争分夺秒,又好似怕极了挨饿的滋味。 估计上辈子是饿死的! “嗯!”她点点头,放下筷子,开始专心喝汤。 深夜里一碗汤,能暖身,又能暖心。 待她吃饱,安康生已经等在了傅家的大门外,抓季晚乃是大事,对王家这案子来说,几乎是突破性的进展,靳月身为府衙的捕头,自然不能错过。 走的时候,靳月将小点心包好,塞进了霜枝的怀里,美其名曰饿了再吃。 傅九卿站在檐下,瞧着院子里的风,吹皱了旁边的小池,吹得满园的花灯左右摇晃,光影斑驳,忽明忽暗。 “公子,少夫人她……”君山有些犹豫,瞧着公子沉思的模样。 “跟着她的那些人,查到了吗?”傅九卿拢了拢身上的大氅,风吹得他嗓子发干,止不住轻咳。 靳月不会说谎,明珠也不会说谎。 她们没看到人,只有两种情况:一种,人就在他们身边,只不过常来常往,是熟面孔;另一种,轻功出神入化,又或者易容之术登峰造极。 但不管是哪一种,都是极为危险之事。 “暂时还没有查到。”君山也觉得怪,少夫人提及被人跟踪之事,不是一次两次了,说明这事儿的确存在。可他们的人蛰伏在四周,特意跟了少夫人一段时间,都没有发现异常。 毫无异常,自然无处可查。 “继续跟!”傅九卿转身回房。 他当然明白其中的难处,连明珠都察觉不了,不可小觑。他倒不担心对方会出手,毕竟明珠的功夫不弱,只要靳月不走出京都城,天子脚下,谁敢造次? 怕就怕,靳月会吓着,想起那些不堪回首之事。 昔年之事,让至今她梦魇缠身,但凡白日里有些烦心事,夜里总要做噩梦,有时候她自己未能察觉,只能本能的哼哼唧唧,他却睁眼到天明,听得她断断续续的呓语,悄悄拭去……沾在她眼角的湿润。 有些东高原地在骨子里,非药物可治,只能交给时间。 君山不敢多说什么,公子怎么说就怎么做,只希望少夫人能明白公子的苦心,此后夫妻齐心,执手百年。 衙门的马车,直奔一座民房。 “在这里面?”靳月从马车上下来。 安康生点头,“五公子给的消息,自然是没错的。” “那倒是!”对于傅九卿,靳月还是信心十足的。 傅家别的没有,有的是钱,有的是人。五湖四海,到处都是铺面,有铺面的地方就有人,有人的地方就有眼线,有眼线的地方……就有消息! “你们来了?”罗捕头压着嗓音,“确定,人就在里面,待会我们冲进去的时候,你们在外面堵着,若没有同伙,我一定把人给你们带出来!” “小心!”安康生叮嘱。 罗捕头拍着胸脯,“多大点事,一个女人而已!你们不是说,这女人不会功夫吗?” “她不会,万一不是她呢?”靳月翻个白眼,“若是有人戴着皮面,冒充她,你若大意,仔细像上回那样……” “呸,小丫头片子不会说点好听的?老子吃一堑长一智,还能再吃这些人的亏?”罗捕头哼哼两声,转头去吩咐手底下的兄弟们准备。 “待会,保护好少夫人!”霜枝扯了扯明月的袖口。 明月颔首,握紧了手中剑,扭头去看自家少夫人,却又见到了少夫人的那个不经意的动作。 靳月全然没注意到,明珠盯着她看,温热的掌心轻轻摸着剑柄,警惕的盯着屋舍四周,心头盘算着,无论如何都得把人抓住。 若抓了季晚在手,王陌人证物证确凿,一旦抓捕归案,定罪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罗捕头做了手势,开口不开声,从三数到一。 下一刻,衙役齐刷刷翻墙而入,罗捕头冲在最前面。 院子里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听得很是激烈,应该是发生了搏斗。不过这搏斗声并未持续多久,很快就安静下来,俄而是衙役们的哄闹声。 “抓住了!”安康生单手负后,从始至终,一直保持着最初的沉稳之态。 也难怪,苏立舟这般信任他,年纪轻轻的,做事却颇有大家之风,若此人不当师爷,不管当谁家的幕僚,都是绰绰有余的。 “安师爷?”靳月忽然开口,“你有没有不能解决的事?” 安康生平静的望她,似乎是在思索她的问题。 “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永远都这般气定神闲?”靳月问。 安康生认真的想了想,“大概是因为孤身一人,所以在意的并不多。人无软肋,则百毒不侵,无畏无惧!” 靳月还想说点什么,屋内忽然传出声响。 “抓住了!”  靳月登时来了精神,“抓住季晚了?” 果然,罗捕头笑盈盈的从院内走出,“功夫不负有心人,甚好!” 与画上的美人不同,如今的季晚因为东躲高原地,极是灰头土脸,哪里还有画中人的灵动之美。那双美丽的双眸,蓄满了灰白之色。 她抬了头,扫了一眼众人,忽的笑了一下,“如此兴师动众,委实是我的不是。” “带走!”安康生不愿在这里跟她废话。 “我冲进去的时候,她正打算易容逃走,约莫是得了消息。”罗捕头的手里还提着一个包袱,随手丢给底下的衙役,“搜一搜,看看还有什么线索残留。” 靳月跟着安康生进了院子,这是个不大不小的四合院,说白了,最稀松平常,躲在这里委实不会引起他人注意。 只不过…… “你干什么?”安康生皱眉。 罗捕头哈哈大笑,“我就说嘛,女人当捕头,就知道色香味……” “呸,那是厨子!”霜枝啐了一口。 安康生扯了扯唇角,“靳捕头是发现了什么?” “有血腥味。”靳月双手叉腰,合上双眼,“就在这院子里,你们仔细闻闻看,有一股很浅的腐败味道,血腥味也很淡,但是……” 安康生轻嗅,罗捕头使劲的闻。 “好像有一点!”安康生望着罗捕头。 罗捕头委实没闻出味儿来,可是连安康生都这么说了,那这个院子绝对是有问题的,“靳捕头,你再好好闻一闻,哪一块比较味儿浓?” “墙角。”靳月指着边角。 “你们几个过来!”罗捕头一声招呼,“把那墙角刨开!” 趁着众人刨墙角的时候,安康生抬步朝着屋内走去。 靳月只觉得屋子里的血腥味好似更浓,再瞧着桌案上那张皮面,当下了然。 “这是……”明珠诧异,先一步上前。 霜枝只觉得恶心,“这皮面做得好难看!” “这不是做的。”明珠呼吸微促,伏在桌案上,借着烛火仔细看着,“一般来说,所做皮面多少会与人皮有些差距,唯一能完全看不出问题的,应该是活剥下来的皮,经过特殊处理之后,覆在面上,与真容无异!” 霜枝原本想上前仔细看,听得这话,吓得一下子往后蹦了两步,“什么?活剥?少夫人,您别过去,好吓人,晚上瞧着会做噩梦的。” “可不,连面上的细纹都是活的。”罗捕头轻叹,“真是丧心病狂。” 这是个独居老婆婆的屋舍,墙角挖出来一具尸体,便是屋主。 “只要手上沾过血,就不会再惧怕杀人。”安康生往外走,“走吧,回去审审,可能会挖出点王陌的消息。” 一听王陌,罗捕头便来了精神,肩膀上这笔账,他可得好好讨回来。 衙门,刑房。 季晚被丢在了地上,身上戴着沉重的镣铐,漂亮的脸蛋已经染上了污浊,发髻沾了各种污渍,瞧着极是狼狈。她喘着气,许是因为绝望,又或者是因为真的没了气力,坐在冰凉的地面上,愣是没能站起来。 “季晚,是你自己招供,还是让我们来说?”罗捕头问。 安康生不着急,坐在苏立舟身边,提笔记档。 靳月偷偷瞧了一眼安康生的字,嗯……是个人,写得都比她好看。若说傅九卿的字里行间,透着一丝冷戾刚硬,那么安康生的字,真的是字如其人,瞧着很是温和从容。 “我没什么可招的,你们既然能找到我,就说明已经掌握了证据,杀人偿命,可我没亲自动手,知府大人不能断我死罪!”季晚深吸一口气。 这个时候,脑子还这般清楚,足见这女人有多不简单,估摸着早就想好了退路。 “你!”罗捕头咬着牙,“蛇蝎妇人!” 苏立舟稳坐如山,“季晚,你跟王陌联手,将王老爷和王家的子孙,赶尽杀绝。你还说你没杀人?你与王陌,乃是同罪,谁都别想跑!” “我不会武功,王老爷和王家那几个儿子是怎么死的,难道还需要我提醒你们吗?”季晚笑得诡谲,美丽的眸中,散着凉薄的寒光,“你们该不会,想把这么大的罪名,扣在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身上吧?” 靳月皱眉,如此心肠狠毒的妇人,还手无缚鸡之力?还弱女子? “当然,如果知府大人想要快点破案,找个替罪羔羊,季晚无话可说。”季晚满面嘲讽,“反正我都落到你们手里了,屈打成招,多简单呢?” “本府手中无冤案,自担任京都城府尹,就没有屈打成招过一人!”苏立舟气不打一处来,面色铁青,“身为京都城的父母官,你们有难处,本府从不推卸,可现在,你擅取人命,纵使你砌词狡辩,本府亦不会饶你!” 季晚冷笑,“父母官?那我母亲死的时候,你在哪?” “你自己没报官,如今还赖到了知府大人的头上?季晚,你这又是什么道理?”靳月仗义执言,“你若早早的报官,至于落得今日下场吗?” “报官有用吗?”季晚切齿,“你们都是一丘之貉,谁会替我做主?” “你没报官,如何知道没用?”靳月反唇相讥。 季晚答不上来,梗着脖子,面色惨白。 “季晚,王陌在哪?”罗捕头问。 眼下最要紧的是把王陌缉拿归案,否则这疯子,还不知要做出多少可怕的事情。季晚不会武功,最多是从犯,但是王陌……王家二公子,三姨娘,三公子,那都是实打实的人命。 “王陌……”季晚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我哪儿知道他在何处?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他爱去哪就去哪,说不定这会早就跑了。” 她都被抓了,说明王陌…… “你母亲是怎么死的,你知道吗?”安康生抬了头。 季晚面色陡沉,龇牙咧嘴的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你闭嘴!闭嘴!” “你想为你母亲讨个公道,可你现在却帮着杀害你母亲的凶手脱逃,季晚,你可真是个孝顺女儿!”安康生极是轻蔑的哼了一声,“助纣为虐,亲仇不分,还口口声声说是为母报仇,真是可笑!” “我母亲……”季晚面色青白。 靳月笑了笑,“其实你知道,自己母亲是被王陌害死的,可你舍不得了!季晚,你忘记了母仇,成为了王陌的杀人工具,如今还有什么脸面,说那些大义凛然的话?” “我原以为你是为母报仇,其心可怜,其情可悯,却原来是自私自利到了极点,借着为母报仇的名声,达到自己的苟合目的。”苏立舟啧啧啧的直摇头,“真是你母亲的好女儿!” “你们胡说!你们都胡说!”季晚仿佛被触及了逆鳞,整个人的情绪变得格外激动。 安康生冲着靳月使了个眼色,靳月会意的点头。 “怎么,敢做不敢认?”靳月双手环胸,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你名义上是被的三房送到王老爷身边的,可实际上呢?你是王陌的棋子,一直以来都是在为王陌办事。季晚,你那两个字,是对王陌说的吧?相见……恨晚!” 罗捕头嘀咕了一句,“还好晚了点,否则不知要死多少人。” 季晚不说话,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靳月。 “你不用这么看我,我是公门中人,但我也是个女人,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想护着王陌,想帮他拖延时间,想牺牲自己,但我问你一句,你确定王陌的心里有你吗?”靳月缓步上前,“季晚,你是王老爷的妾室,按照辈分,王陌得喊你一声小娘。” 季晚猛地敛眸,好似被针扎了一下,再也不敢直视靳月的眼。这是她心里的污点,是她一辈子都抹不去的污浊所在,被一个老头子占了身,还…… “你大概还不知道吧?”靳月压低了声音,“王初雨怀了……身孕!” “你说什么?”季晚的眸子骇然瞪大,不敢置信的望着靳月,“身孕?不,这不可能!” 安康生的笔尖抖了抖,他们之前只是怀疑,却没想到靳月一番试探,竟然……竟然成真了!他之前就查过了,进出二房院子的,只有王陌。 除此之外,王家所有人都把二房当做瘟疫一般,恨不能躲得远远地。 “孩子是王陌的。”靳月挑眉,语气格外的肯定,就好似早就知道了真相一般,“王陌利用你这个外人,杀光了王家的人,眼下他又牺牲自己,为的就是争取时间,让王初雨生下孩子,借王初雨母子的手,将王家的家财全部揽入手中。只有你这个笨蛋,还傻乎乎的为他牺牲,白白赔上性命!” 季晚连退两步,“不,不!怎么可能会这样?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他答应过我,只爱我一人,会永远和我在一起。他杀了那些人,是因为他们该死,如果不是他们逼着他,他又如何会去做贼喊捉贼的事情?若非如此,怎么会连累我母亲枉死?是王家的人该死!” “那王陌就不该死了吗?”靳月切齿,“他玩弄你的感情,弑父灭手足,这样冷血无情的男人,亏你还拿他当宝!你现在还活着,是因为我们及时找到了你,否则下一个要死的就是你!只有杀了你,王陌才能安安心心跟王初雨在一起,你是障碍,也是他所有见不得人的秘密之一!” 季晚摇头,“不可能,他爱的是我!” “若他爱你,为何舍得你双手沾血?你看看王初雨,她双手不沾血,不沾人命,被王陌保护得干干净净,那才是被爱之人。”靳月冷笑,“你……杀人的工具而已,估计连你的身体,他都嫌脏!” 腿一软,季晚怦然瘫坐在地,面上俨如死灰色。 “女人瞎了眼不要紧,要紧的是及时脱身,懂得止损。”靳月蹲下来,低声宽慰,“季晚,你原本是个好姑娘,孝顺母亲,奉养母亲,是王陌害了你。冤有头债有主,这笔账该好好算一算!” 季晚眸中含泪,刹那间泪如雨下。 “将功折罪,让自己的内心好受点,再者……你也不想就这么便宜了王陌这个渣滓,让他一家三口,站在你的血肉和白骨上,幸福快乐吧?”靳月眸光狠戾,朱唇轻启。 季晚望着她,只觉得这声音带着蛊惑,让她有些难以自主。 “你沦为孤魂野鬼,他享尽荣华富贵。”靳月声音轻缓,带着些许哀怨,“你背负骂名,他妻妾成群,儿女成双。季晚,你母亲为你不值!她守寡多年,将你养育成人,是希望看到你幸福快乐,而不是深陷泥淖难以自拔!” 季晚泪流满面,“我、我……我被他骗了,骗得好苦……” “王陌与王初雨早就盘算好了,你是替罪羊。”靳月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为这样的人流泪,多不值得?你如此花容月貌,他配不上你!” 季晚泣不成声,“他其实还在城内,四合院里的屋主就是他杀的,他一直躲在王家后院的地窖里,那个位置我不知道,王老爷说,那是保命的地方,只会告诉他的儿女,所以王初雨一定知道。若是连王初雨都不知道,那我也没办法了!” 王家的人,都被王陌杀光了,所以…… 靳月站起身来,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气,“还好,王家留了一口!” 王初雨未必知道,但是……王铎肯定知道! 苏立舟黑着脸站起身,“马上去王家抓人!天亮之前,本府要见到王陌这贼人,出现在府衙的公堂之上!” “是!”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99章 五雷轰顶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府衙的人第一时间包围了王家,大批的衙役涌入后院,罗捕头和安康生冲进了二房的院子里。 大概是没料到衙门的人会去而复返,二姨娘和王初雨愣是没反应过来,直到安康生指了指,一旁还在咕咚咕咚冒气泡的药罐子,二房母女骤然变了脸色。 “人在哪?”安康生问。 王初雨摇头,二姨娘也是摇头。 安康生是个君子,不会对付两个妇人,何况王初雨还怀着身孕。 罗捕头就不一样了,平地一声吼,“王陌何在?再不把人交出来,我就把你们都带回衙门好好审问!” 一听这话,二姨娘和王初雨又开始了之前的戏码,母女两个抱头痛哭,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罗捕头是个钢铁汉子,听得直皱眉,一把拽过安康生,“你说怎么办吗?” “你急什么?”安康生满脸嫌弃的掸落他的手,“靳月不是去找她爹了吗?等王铎醒过来了,不就什么都清楚了?就在这儿守着吧!” 罗捕头一拍脑门,“你看我这脑子!” 安康生优雅落座,瞧着哭声暂歇的母女两个,唇角扬起温和的笑,“你们继续哭,不用管我们。” 二姨娘白了一张脸,扭头望着同样面色惨白的王初雨,可见……这两人心知肚明,故意隐瞒。 不过,都不重要了。 大牢内。 靳丰年拔出银针,“等着吧,最多一盏茶的时间,立马能醒!这毒虽然诡异,但还不到枯等的地步,这一日日的吃药排余毒,得等到什么时候?早点找我不就没事了?” “靳大夫,医者仁心!”苏立舟道。 靳丰年摇摇头,“苏大人这话就错了,我这人没什么仁心,此事纯粹是冲着我闺女。王家的案子不破,我闺女大半夜的还得东奔西跑,你让我这当爹的,心里怎么想?” 这么一说,苏立舟顿时面露尴尬之色,扭头瞧了靳月一眼,“这……倒也是!” “爹,这大半夜的还把你叫来,你莫生气。”靳月嬉皮笑脸的凑上去,“回头我再给你送点今年的新茶,上好的嫩芽尖!” 靳丰年瞪她一眼,“姑娘家家的,没日没夜的往府衙跑,整日跟这些男人混在一起,成何体统?” “爹?”靳月拽着他的袖口,轻轻摇了摇,声音细弱而轻缓,“爹……” 闺女撒娇服软,当爹的还能有什么法子?自然是有求必应。 “行了!”靳丰年轻叹,“再忙,也得当心身体。” “是!”靳月连连点头,一副乖乖女的好姿态,“哎,爹,你说他中的是什么毒?” 问起这个的时候,靳丰年面色一紧,“江湖上的一些旁门左道罢了!” “那到底是什么?”苏立舟也跟着发问,“不是鹤顶红也不是砒霜,慢性剧毒……以后该如何防备呢?” “听过余味吗?”靳丰年问。 苏立舟的眉心狠狠一皱,倒是……好像在哪听过。 霜枝发现,明珠的脸色瞬间变了,那一刹的目光狠戾,连袖中的拳都握得轻微作响,可见明珠是知道这东西的,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对了,是、是多年前那个、那个叫什么来着?”苏立舟只觉得话到了嘴边,就差那么一星半点,怎么都吐不出来。 “离魂阁!”靳丰年坐在了木板床上,重新去给王铎搭脉,“离魂阁的毒都是极为诡异的,这毒……我也是很多年没遇见过了。来得缓,去得快,所以只要救治及时,就没什么大碍!” 苏立舟面色凝重,尤其是听到了“离魂阁”三个字,在当年可谓是闻风丧胆般的存在。 “余味!”靳月眉峰微挑,“名儿倒是起得很雅致!” 靳丰年继续说,“一开始江湖人心惊胆战,后来就找到了法子,直接可破这毒,离魂阁便掀不起大浪来了!” 所以他才会说,好多年没见着这毒了! “离魂阁的东西,怎么会冒出来呢?”苏立舟沉思,“断骨手,余味,离魂阁,莫非这王陌跟当年的离魂阁有什么关系?” 若真的如此,那这事可就闹大了! “王陌……会断骨手?!”靳月双手环胸,摸着自个的下巴,思虑颇深,“爹,你说离魂阁会不会有余孽犹存?所以现在,又冒出来了?” 靳丰年愣了愣,“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何止,离魂阁向来秉承着“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处事风格,这要是再冒出来,那还得了?不知要死多少人。 众人面面相觑,靳月的视线蓦地停留在霜枝脸上,小丫头一个劲的盯着明珠看。顺着霜枝的目光望去,靳月也瞧明白了缘由。 明珠的脸色不太好,青中泛白,额角略有薄汗,整个人绷得很紧,以至于脖颈处的青筋微微凸起,虽然不是太明显,但……足见其内心波澜。 离魂阁? 明珠? 靳月抿唇,敛了眸没再说话。 须臾,风吹烛影摇动,王铎终于睁开眼,睡得久了难免脑子糊涂,一时半会的没回过神来,不知自己身处何地,隔了好一会才醒过神来。 “大人!”王铎慌忙行礼,“我这是……” “是靳捕头和靳大夫救了你一命。”苏立舟松了一口气,“你中毒至深,若不是这两位,此刻你便是在阎王殿前,跟阎王爷行礼了!” 王铎骇然,不敢置信的瞪大眼,难怪自己浑身无力。 记忆快速倒灌,他终于想起来自己昏迷前的痛楚,那种抓心挠肺,浑身酸痛无力的痛苦,他想叫救命,可是……嗓子里如同含了炭似的,灼痛如火烧,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我、我中毒了!”王铎惊呼,“是他!一定是王陌,是王陌!” “你是如何中毒的?”苏立舟忙问。 靳月急了,“苏大人,现在该问的是后院地道。” “哦,对对对!”苏立舟急忙改口,“王铎,本府问你,你可知道你王家后院地道的入口在哪?” 王铎先是一愣,俄而好似想到了什么,“你们找地道作甚?那是我爹留下的,以防万一所用。” “少废话,想不想抓住王陌?”靳月问,“王陌可能在地道里躲着。” 一听“王陌”这两个字,王铎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吃力的扶墙站立,“我要跟你们一起去,抓住王陌这个吃里扒外的王八犊子。” “你……大概还不知道吧?”苏立舟咂吧着嘴,“王家的人,除了王初雨母女,都被王陌杀完了。大夫人现在受了重伤,昏迷不醒,其余的人……尸体都在府衙的停尸房里。” 王铎原就受了伤,面色苍白,这会更是白得脱了色,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我娘……” “我最后问一次,入口在哪?”靳月音色冰凉。 ………… 王家。 靳丰年在王家大院里待着,闺女来抓穷凶极恶之徒,他自然不放心,死活要跟着,若是待会真的要交手,他也能拽着她,第一时间跑出门。 管他劳什子的缉拿归案,谁的命能有她金贵? 王铎还是亲自来了,指了指后院的参天大树,“看到树根地下的那块石头了吗?掀开它,入口就在这个位置。不过,我没下去过,爹就是这么一说,所以底下有什么,我也不知道。” “交给我!”罗捕头命人掀开了石块,底下露出黑黝黝的入口,拾阶而下才是地道,“做得还真隐蔽!拿火把来,后面的人跟上!” 这大概就是艺高人胆大,罗捕头率先入了地道,衙役紧随其后。  安康生瞧着站在回廊里的二房母女,眉眼间带着些许冷戾。 靳月正好侧目,心下微微一惊,她甚少看到安康生用这样凉薄的眼神看人,可今儿是怎么了?除非他发现了什么?二房母女做了什么吗? 二姨娘瑟瑟发抖,王初雨低头呜咽。 瞧着,似乎没什么异常吧? 不对! 靳月狠狠皱了眉,凑到靳丰年耳畔低声道,“爹,你能不能隔空诊脉啊?” “你爹是开医馆的,不是街头算命的。”靳丰年翻个白眼。 “不是啊,爹!”靳月扯了扯他的衣袖,“喝保胎药的可能是有孕,也可能没有身孕,你说呢?” 靳丰年原本还要训两句,然则话进了耳朵,忽然拐了个弯,将脑子给拐清醒了些。冷风擦着脸,额角的青筋突突跳,他顺着闺女的视线望去,瞧见了回廊里的王初雨,“那个?” “对!”靳月抿唇。 靳丰年眼睛毒,趁着王初雨没注意,上下一打量,眉心便皱了起来,“月份小,瞧不出来也有可能,不过,我看她颧骨青赤,身上可能有伤!” “伤?”靳月眨了眨眼睛,“我之前没发现她身上有伤。” “废话,都让你瞧见了,你这急性子还不得马上冲过去扑人?”靳丰年想了想,“不如这样,你带我过去看看?如何?” 靳月点头,“那你机灵点,别砸我场子!” 靳丰年嗤之以鼻,闺女让爹机灵点……这像什么话? “王姑娘?”靳月笑了笑,“你身上不舒服,这里风大,要不要回屋休息?” 王初雨眼眶红红的,但没有眼泪,瞧着一副凄楚可怜的模样。 靳丰年一看,哎呦我的心肝哦,这不就是第二个顾若离吗?果然,坏心之人都生得一般无二,活脱脱的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表情,见识了一个便足够! “多谢靳捕头,我没事,我只是担心大哥他……”王初雨呜咽着,“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好好的一个家,眨眼间都没了。” 靳月扭头冲着明珠使了个眼色,再叹口气冲王初雨道,“你别站着了,赶紧坐下。” 王初雨以帕拭泪,“我……” 明珠指尖轻弹,一枚小石子快速脱手,几乎是眨眼间的功夫。 天色黑,任谁都不会看见。 然则…… 王初雨徐徐坐下,面不改色,安然无恙。 一旁的灌木丛“嗖”的摇晃了一下,靳月的心旋即揪起,所有的表情都凝结在脸上。 不过是刹那间的事,地道里传来衙役的高喊,“找到王陌了!” 靳丰年一把扣住靳月的手,一溜烟的窜回院子里,回到安康生边上,此处衙役最多,最是安全不过。何况,明珠的手,已经搭在了剑柄上。 冷剑,随时准备出鞘。 安康生瞧着面色发青的靳月,低声叮嘱,“稍安勿躁!” 靳月回了他两个字,“知道!” “这孙子……”罗捕头骂骂咧咧的从地道里出来,之前是肩膀挂了彩,这会额头上顶着斗大的包,瞧着就跟长了角似的,“要不是老子本事好,今儿我这罗家的九代单传,就断送在你手上了!” “怎么样?”安康生迎上去。 罗捕头摸了摸疼痛难忍的额头,“没事,被这孙子一脚踹得,磕在了墙角。” “王陌!”安康生冷着脸,“你也有今天!带走!” 重镣加身,重犯便是这样的待遇。 “你上次不是说王陌很厉害吗?怎么这次,如此轻易就束手就缚了?”靳月不解。 罗捕头洋洋得意,“那还不是老子功夫好?!” “说人话!”安康生沉着脸。 “这小子不知什么缘故,好像有些手脚发软,没用全力。”罗捕头一扫方才的洋洋得意,咬着后槽牙瞪着王陌的背影,“恶人自有恶人磨,老天爷都没放过他。” 可靳月却不这么想,在王陌被带走,穿过回廊的时候,他扭头望着吓得瑟瑟发抖,满脸是泪的王初雨,眼神极为复杂。 “二姨娘,王姑娘,眼下王家能主事的就只有你们了,烦劳两位同我们回去一趟。”安康生说得委婉,砌词很是温和,未有任何异样。 二房母女对视一眼,王家的案子要结,她们不去也得去。 所有人走在前面,靳丰年死死拽着靳月的手,拖着她在后面慢慢走,“死丫头,慢点!别走太快,别逞强知道吗?” “爹都瞧出来了,我难道还没明白吗?”靳月压着嗓门低声语,“爹,你是不是也会功夫,怎么……” 靳丰年白了她一眼,“你爹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什么没见过,你跟明珠一对眼,我就知道你们两个要干什么。偏偏,明珠什么动静都没有,我就知道不对劲了!” “王初雨,可能会功夫!”靳月望着明珠。 明珠颔首,“奴婢没有失手,是王姑娘躲开了。天色那么黑,奴婢的速度又快,而且奴婢自认为下手很准,就算是凑巧,也不至如此这般。” 这点,靳月深信不疑。 明珠的身手,她是亲眼所见,王初雨瞧着柔弱,可…… “爹方才说过,王初雨身上可能有伤,所以我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推测。”靳月抿唇一笑,“爹,你闺女是不是特别厉害?没给你丢脸。” 如此,靳丰年松了手,长长吐出一口气,差点没把他吓死。 “知道就好,我就怕你贸贸然冲上去,万一被人拿捏住当了人质,可怎么得了?”靳丰年叹口气,“不行,我还得跟着你去衙门,万一那女人撕破脸,爹还能带着你躲一躲。” 靳月眉心突突的跳,“爹,你带我躲哪儿去?” “没心肝的东西!” 靳丰年和靳月刚上马车,谁曾想安康生也挤了进来,父女两个齐刷刷抬头,不约而同的发怔,动作整齐至极,乍一眼,极是父女相。 安康生面色有些尴尬,“我没打扰到你们吧?” “我就知道你有话说。”靳月笑了笑,“坐吧!” 安康生颔首,温雅坐下,“你如何知道我会过来。” “之前你看王初雨的眼神就有些怪怪的,我知道你心里定是有事,但当时不好直说,又来你让我别乱来,我就明白了……安师爷,藏着掖着可不是君子所为!”靳月笑着调侃。 安康生拱了拱手,“抱歉抱歉,未能即使周知,两位见谅!” “现在可以说了?”靳丰年有些不高兴,藏着掖着,让靳月去出头,他这当爹很不高兴,一不高兴他就想怼人。若不是靳月冲他皱眉,凭着他这副唇舌,必定要让安康生下不来台。 安康生点头,“之前你们说是保胎药,我就派人走访了所有的药铺,终于找到了,医馆里的人说,她们就抓了一贴保胎药,我便觉得不太对。后来又问是否抓过别的药,伙计说有,但只要了两味药!” “两味药?”靳月不解。 安康生从怀里取出一张方子,“靳捕头可能瞧不明白,但我相信靳大夫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心下狐疑,靳丰年快速接过,打眼一瞧,便明白了安康生的意思,“我就说嘛,这女人身上有伤,看吧,这都是治伤的伤药!” “是的!”安康生解释,“我又亲自去问了所有的医馆,每个医馆都只要两味药,根本没有引起他人注意,后来咱们去搜王家的时候,她们才拿了那保胎药煎煮,误导了咱们。” “我觉得吧……”靳月摇摇头,“那帖保胎药不是用来误导我们的,毕竟她们未必知道,我能闻出来,应该是用来误导王陌的。” 她这么一说,安康生瞬时眼前一亮,宛若醍醐灌顶,“你……你这么一说,好像真的是……” “王陌被带走的时候,他看了王初雨一眼,那眼神很是怪。”靳月细细的回想,“所以王陌被抓,这里头可能有王初雨的缘故。” 安康生颔首,“问题,可能就出在王初雨身上。” “毒妇!”靳丰年咬牙切齿。 靳月扭头看他,“爹,你这么义愤填膺作甚,人家又没把你怎么了。” “我……”靳丰年张了张嘴,盯着靳月半晌,终是叹了口气别开头。 这一番折腾,东方撕开了一道口子,泛起了鱼肚白。 京都城的百姓听说抓住了,杀死王家众人的凶手,紧赶着都围拢在大堂外头,就等着知府大人升堂问案。 靳月有些困,在厢房的桌上趴着眯了一会。 “别让她累着!”靳丰年叮嘱,“我先回医馆里交代一声,待会就回来,还有还有,千万别让她靠近那个坏东西,别让人伤着她!” 明珠和霜枝连连点头。 “你们两个在,我能放心,毕竟都是她相公亲手挑的。”靳丰年交代完了,拢了拢衣襟往外走,“对了,晨起天亮,她起来的时候让她先喝碗汤,暖了身子再出门。” “是!”霜枝俯首。 靳丰年抬步就走,真是操碎了心。 只不过…… 案子到了这儿,瞧着是雨后天晴,其实……难关才刚刚开始,王初雨不会承认任何事情,而王陌则会揽了所有的罪责,所以就算知府大人升堂审案,这案子还得僵持一阵子,至少不会现在就结束。 靳月没想到自己这一眯眼,竟然已经是午后,还是被外头的喧闹声吵醒的。伸个懒腰,走出门,外头那张熟悉的冷脸,让她面上的笑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 “靳捕头!”程南站在院子里。 靳月的视线快速绕过他,环顾四周。 “小王爷正在休养,没有过来!”程南手一挥,身后的丫鬟快速将几个托盘送上,“这些都是小王爷为您准备的。” 靳月挑眉,“傅家不缺东西。” 这是拒绝。 “傅家不缺,但是入宫不是小事,怕是傅家不知规矩,所以有些东西还是咱们提前准备为好。”程南垂首,“东西已经送到了,告辞!” 明珠和霜枝面面相觑,各自黑着脸。 东西被摆在台阶上,齐刷刷的铺开。 苏立舟和安康生走过来的时候,正好瞧见这一幕,“这东西你最好先带回去,等事情结束再送回王府不迟,小王爷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 “小王爷的性子我不知道,但是傅九卿的性子我却是明白,若是我拿了这些东西回去,他一定会不高兴!”靳月翻个白眼。 他一不高兴,就会拿她下手,她可不想被他折腾! 夜晚,是用来睡觉的,可不是用来相互折磨的。 “那你打算如何?”安康生忙问。 靳月想了想,“不如暂时留在府衙里吧!待我出了宫,再送回王府不迟。” “哎哎哎,你这烫手的山芋自己拿回去,不要搁在本府这儿,回头本府吃不了兜着走,那可如何是好?”苏立舟直摆手,“拿走拿走,快点拿走!再不拿走,本府亲自给你送傅家去!” “那你送罢了!”靳月抬步就走,“反正不是我拿回去的,相公就不会生气。” “你这女人……”苏立舟气得跺脚,奈何他堂堂知府大人,怎么可能同一个女人撕扯?何况这些东西……虽然不知道布下覆着什么东西,但燕王府送的,能是便宜货色? 安康生笑了笑,“大人,怎么办?” “会下雨吗?”苏立舟问。 安康生低头,“暂时不会。” “下雨再说!”苏立舟背着手,哼哧哼哧的离开。 “师爷,大人这是什么意思?”一旁的衙役凑上来,瞧着摆在台阶上的东西。 安康生瞧了瞧今儿的天色,“我夜观星象,这几日应该都不会下雨,找两个人轮流看守,不要丢了东西便是!莫要移动,否则死路一条,知道吗?” 衙役心惊,连连点头。 还没见过燕王府送东西,结果被人拒收,还摆在台阶上风吹日晒的。 挠挠头,真是活见鬼! 案子搁置,靳月回了傅家。 没想到一进门就瞧见了桌案上摆放着的衣裳,款式与料子,与她平素所穿大相径庭,瞧着很是暗沉,极为老气。 等等,这料子怎么这样熟悉? “哎哎哎,霜枝,你说这个是不是、是不是……”靳月舌头打结,“是不是那个……” 霜枝一拍脑袋,“少夫人,这不就是上次顾侧妃送来的,然后被您用茶水打湿了,搁在库房里的那些东西吗?怎么都摆出来了?” 君山在门外行礼,“少夫人!” “进来!”靳月正好想问个缘由。 这东西出现在这里,没有傅九卿的允许,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所以这东西是傅九卿拿出来的?且瞧着这衣裳的尺寸,倒是和她挺合适。 “少夫人,公子今儿不回来了,明儿晌午时分,会有人送您入宫。”君山躬身转述,“这些东西都是燕王府送的,您且将就着用,公子说这便是您的护身符,到时候您别客气就是。” 客气? 靳月皱眉,“我不喜欢燕王府的东西。” “公子知道您不喜欢,可公子说了,您会有意外收获,一定会身心顺畅。”君山笑得温和,“少夫人,您信不信公子?” 靳月点头。 没千年的道行,成不了这样的狐狸精。 信,打破砂锅信到底! “所以您放心的去!”君山笑道,“宫里有很多您喜欢吃的小食,您到时候多吃点。” 靳月咂吧着嘴,“这倒是极好的!” “可奴婢不放心!”霜枝撇撇嘴,“那燕王府的人,时刻盯着少夫人,万一入了宫,她们使坏怎么办?” 君山轻叹,冲着桌案上那些东西努努嘴,“不是说了吗?这些东西就是少夫人的护身符。” 靳月摸了摸鼻尖,“他……为何不回来?是不是生气了?” “最近布庄那头出了点事儿,所以公子和老爷得出京都城一趟,暂时不会在城内。”君山解释,“少夫人,您莫要担心。” 提起布庄,靳月便想起了林氏绣庄。 不过…… “罢了,你赶紧去追他,我这里会自己打点。”靳月深吸一口气,将衣衫披在身上,“尺寸正合适!” “是。”君山俯首,“少夫人的尺寸,公子闭着眼睛都能……” 咽了口口水,君山干笑两声,慌忙行了礼退出去。 靳月抿唇,眉心突突的跳,下意识的拢了拢衣襟,傅九卿你个臭流氓! 夜里,傅九卿委实没回来。 翌日一早,靳月便穿上了灰突突的衣裳,只觉得这一身暗沉,将发髻上的木槿玉簪都给掩得没了光泽,心里对这样的装束,愈发生出厌恶的心思。 靳月有些烦闷,坐在院子里剥花生吃,一直到了晌午时分,管家来请她入宫,她才站起身,黑着脸跟着管家往外走。 明珠面色铁青的盯着前方的靳月,仿佛连魂都丢了大半。 “你怎么了?”霜枝低声问。 霜枝想不明白,明珠这是怎么了? 一大早就是这般神色,跟见了鬼似的,瞧着挺吓人的。 明珠摇摇头,浑身都在颤抖,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害怕。 像…… 不,就是她! 就是她! 这要是入了宫,见到了皇上和太后,那还得了?! 宋宴早就等在了宫门口,心内极是激动,他已经好几日不曾见到她,如今满心满肺都是期待。 “主子?”琥珀低唤。 顾若离摇摇头,“我们先进去!” 这种场面,她若留下来只能自取其辱,交给宋宴是再好不过的。 宋宴,一定会把靳月带进宫的。 待进了宫,那就是羊入虎口,再想脱身……难如登天! “靳月”车外一声唤。 靳月心下咯噔,坏了,又是那个讨厌鬼!明知道在宫里定会遇见,可早早的遇见,早早的被恶心,真是让人浑身都不痛快。 她在车内僵持了很久,终究还是叹了口气,走出马车。 早晚是要见的,不是吗? 然则她一出来,宋宴瞬时如同五雷轰顶,僵在当场!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00章 吓得跳湖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鸦青色的衣衫,腰间束着一条缀玉带子,悬着一枚北珠流苏,整个人看上去很是简朴,长发轻挽,大概是因为今日要入宫的缘故,平素只戴一枚碧玉簪的她……多加了一枚玉簪。 靳月知道,宫里都是达官贵人,所以她尽量低调点,反正她又不是真的来赏菊的,傅九卿不是说了吗?宫里有很多精致的小点心,她吃吃喝喝就好,其余的……少看,少说,少惹事! “小王爷!”靳月行礼。 宋宴面色发青,唇色发白,直愣愣的盯着她,仿佛元神出了窍一般。若不是程南回过神推了他一把,宋宴估计能杵成泥塑木桩。 “你、你怎么……” 怎么不穿她平素喜欢的浅碧色,反而……挑了这么深沉的颜色? 以前,宋宴想让她穿回这样的鸦青色,想让她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可后来他觉得她穿浅碧色更好看点,那样的灵动活泼,笑靥明媚,让人瞧着满心欢喜。 “这身料子,还是顾侧妃亲自挑的,亲自送的,我瞧着燕王府送的东西,大抵宫里的贵人们都喜欢,就做了两身衣裳,既然是宫宴,也好沾沾燕王府的名头,免得我这一介草民的,连席面上都不去,那就尴尬了!”靳月冷嘲热讽,“怎么,小王爷觉得不好?” “不,很好!很好!”宋宴连道两个很好,“你、你初来宫中,我领着你走走。” 靳月皱了皱眉,扭头见着明珠和霜枝都冲她摇头,寻思着到了人家的地盘,总归是要学乖的,否则连宴席在哪都不知道。 宋宴走在前面,靳月跟在后面。 手里的宫帖原是承欢宫给的,按理说,接待靳月的也是承欢宫的人,但眼下有宋宴这个小王爷在,承欢宫的奴才哪敢靠近,只得行了礼便离开。 红墙,绿瓦。 雕栏,玉砌。 靳月左顾右盼,瞧着这高高的宫墙,九曲回廊,连檐角的雕饰都是那样的精致,皇宫果真是皇宫,瞧着都让人好生激动。 可宋宴就不高兴了,身边的人,进了宫门就左顾右盼,连一点眼角余光都不愿分给他,活脱脱当他是空气,饶是他与她说话,她也只是敷衍两句了事。 在她眼里,他这位燕王府,尊贵的小王爷,真的只是充当着向导的作用。 走到九曲桥边的时候,靳月觉得累了,便坐在了湖心亭里。眼下这里除了经过的宫女,倒也没别人了,还算安静。  “再往前走就是御花园,赏菊宴设在菊园里。”宋宴细心的为她解释,瞧着眼前这人灵动的眸,他很想摘下她发髻上的碧玉簪子。 据他所知,这两枚簪子都是傅九卿让人亲手打造的,请的能工巧匠精心雕琢,听说连簪子上的花纹都是傅九卿亲手绘制,这事被京都城内的人,一度传为美谈。 唯有靳月这个不管闲事之人,什么都不知道。她只知道,这簪子是相公送的,无论是样式还是材质,正合她的心意。 桌案上摆着坚果,靳月拨拉两下,掰出一颗核桃,慢慢剥着吃。 宋宴皱了皱眉,瞧着她麻利的动作,心里忽然生出几分异样,“你以前不吃这些东西。” 靳月正往嘴里塞核桃肉,听得这话,止不住眨着眼睛望他,“小王爷说什么胡话?我以前就喜欢吃这些,怎么会不喜欢吃呢?” 他还说她不能吃莲子呢? 哼,又是试探吗? 无聊! 此处距离御花园还有段路程,宋玄青插着腰站在湖边,远远的瞧着亭子里的人,“是燕王府的?那个……女的吗?” “皇上,您瞧旁边那些伺候的,都是女婢,坐在亭子里的自然是哪家的姑娘!”海晟笑道。 宋玄青点头,“倒也是!他不是跟那侧妃恩爱有加吗?怎么,顾若离不在,他就开始沾花惹草?” 按理说,宋宴身为小王爷,多几个女人也没什么,沾花就沾花吧,只不过沾到了宫里来……回头顾若离那小心眼的闹起来,他还担心自个的宝贝爱妃,又得被欺负! “奴才瞧不清楚,要不……去看看?”海晟问。 宋玄青可没这闲情逸致,“朕的御房里还堆着一堆折子,哪有空管他沾花惹草。你且去瞧瞧,待问过了那女子的身份,再来回朕。” “是!”海晟行礼。 问过了身份,若是宋宴闹出什么事来,宋玄青也好有个对策,免得到时候突然杀得他措手不及。燕王府的人,什么都敢干! 不得不防! 目送宋玄青离去,海晟清了清嗓子,拂尘一甩便大摇大摆的朝着亭子走去。他当然知道皇帝在担心什么,宋宴这人心高气傲,寻常女子入不了他的眼,何况是同坐一亭,相谈甚欢。 想都不敢想。 “公公,您说谁家姑娘这么有福分,能跟小王爷坐在一处聊聊天?”底下的小奴才笑问。 海晟想了想,“不是倾城国色,就是国色倾城。” 宋宴那是什么眼光?瞧着顾若离就知道。 看脸就成了呗! 不过这一次,海晟差点打了自己的脸。 “小王爷!”海晟行礼,毕恭毕敬。 “海公公不必客气,免礼。”宋宴开口,转而冲靳月道,“这位是皇上跟前的太监总管,海晟海公公!” 靳月起身,恭敬的垂首尊呼,“海公公!” 海晟皱了皱眉,上下打量着低头的靳月,身段倒是不错,就是胸小了点,瞧着不够圆润,偏瘦,“小王爷,奴才好像没见过这位姑娘,不知是谁家千金?” “是玉妃娘娘请进来的,傅家的……靳捕头!”宋宴卖了个巧,他不愿将她与傅九卿归为一处,这“五少夫人”四个字,委实难以启齿。 一说傅家,海晟倒是记起来了,玉妃的确派了二月出宫,去请了一位富商家的儿媳妇,据说…… 海晟紧了紧手中的拂尘,声音低沉道,“可否抬头,让杂家瞧瞧?” 抬头就抬头,靳月平素也照镜子,未觉得自己有多丑,最多不够出挑罢了! 谁知,她匍一抬头,吓得海晟宛若活见鬼般惊声尖叫,瞬时连退数步,哪知他动作太过迅猛,以至于毫无防备。 “小心!”靳月惊呼。 为时已晚。 海晟身子一撇,毫无预兆的歪出了栏杆,这原就是九曲廊桥的湖心亭。 只听得“扑通”一声响,水面上刹那间泛起偌大的水花,海晟扑腾在水中,狠狠的呛了两口水,“救、救命,我、我不会水……” 靳月想跳下去救人,却被宋宴一把拽住了胳膊。 “这是皇宫,有的是奴才。”宋宴低斥,“你不必犯险。” “人命关天,岂能坐视不理!”靳月狠狠推开他。 所幸底下人争气,有人跳下水将海晟推向了岸边。 “海公公,手给我!”靳月伏在岸边高喊。 海晟无力的伸出手,靳月力气大,当即将他拽到了岸边。 “哈欠!哈欠!”海晟连打两个喷嚏。 “快点去换衣服,喝一碗姜汤去去寒!”靳月顾不得其他,从霜枝手里取过披肩,快速覆在海晟的身上,“先用着。” 海晟面白如纸,浑身冻得僵硬。 深秋水,凉入骨。 若不是靳月给的披肩,只怕这会海晟难以支撑到回去,定会冻出大毛病来。不过海晟也记住了宋宴的那句话,牢牢的记住! “公公!”底下的小太监惊慌失措,“您觉得怎样?” 海晟一路上拼命的打喷嚏,直到回了屋才算好些,他一把揪住小太监的衣襟,伏在小太监的耳畔,颤颤巍巍的说了两句话,“记住了吗?” “记住了!” “去找皇上,快!”海晟裹紧了身上的披肩,摸着柔软的皮毛,他才想起,这是披肩是…… 靳统领? 靳统领回来了! 听得小太监来报之时,宋玄青手中的御笔一抖,笔尖瞬时落下一滴墨,晕开一片墨色,“海晟如何?” “公公没什么大碍,就是吃了几口水。”小太监回禀。 宋玄青抬手,小太监当即退出了御房。 “靳月回来了?”宋玄青干脆放下墨笔,眉心皱成一个川字,他不相信靳月还活着。 当初燕王府对外宣称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而靳月带出去的女子军,一个都没回来,所以……京都城内与靳月有关的消息,都是燕王府的一人之言。 此前对于傅家五少夫人,与靳月同名同姓,甚至有人说二者生得一般无二,宋玄青也只是笑笑,不予理睬。人有相似,有什么可怪的。 可现在,海晟都吓着了,说明这相似程度啊…… 自己身边的奴才,眼力见有几分,宋玄青心知肚明,负手在御房内走了两圈,心里的疑窦愈发沉重,若真的是靳月回来了,燕王府将她送进宫,特意送到他跟太后面前,到底是什么意思? 燕王那老狐狸,怀的什么心思? 蓦地,宋玄青抬步就走。 慈安宫内。 齐太后瞧了瞧镜子里的自己,鬓间白发又添了几根,不由的叹口气,“老了!” “太后。”芳泽笑了笑,“您瞧瞧您自个,这玩笑可一点都不好笑。” “光糊弄哀家。”太后起身,缓步朝着外头走去,“多晒晒太阳,便觉得活着真好,比起先帝,哀家已经活得够久了,还有什么可嫌弃的?当初那腥风血雨的日子,才是真的难熬,现在……哀家都熬出头了,也就只剩下发发牢骚。” 芳泽搀着太后,缓步前行,“今年的菊花开得极好,听说燕王府着意添了不少,也算是尽心。” “尽什么心,就是想让哀家少给她点难堪罢了!”太后轻嗤,“她若是安分守己,这种皇亲贵胄,命妇齐集的场合,哀家不会让她下不来台,免得丢了我皇家的颜面。” 芳泽颔首,太后刀子嘴豆腐心。 当然,太后也最好面子。 都活到这把年纪了,什么都经历过,什么都有了,唯独这脸面……越老越在意。 “太后娘娘,皇上来了!”小宫女禀报。 芳泽笑道,“皇上仁孝,亲自来接您了!” “他呀……”太后摆摆手,笑得合不拢嘴,“哀家还不知道这臭小子的心思吗?八成是怕哀家为难他的宝贝心肝,所以早早的哄着哀家高兴,回头宫宴上,让他的玉妃能顺心。” “那也得皇上肯哄,才作数啊!”芳泽轻笑。 太后心里是高兴的,儿子终究是儿子。 “母后!”宋玄青躬身行礼。 太后缓步瞧着堵在回廊尽头的宋玄青,心头微微沉了沉,“皇帝的脸上不太好啊!” 宋玄青笑得有些勉强,“母后,您……您最近可还安康?” “怎么,你还巴不得哀家去陪先帝?”太后不高兴,无端端的问起这个,哪个老人家能高兴。 “朕不是这个意思,朕的意思是,母后不管遇见什么人,看到什么事儿,都得高高兴兴的,千万不要太激动,千万要保持镇定。”宋玄青先给太后吃一颗定心丸。 海晟吓得跳进了湖里,要是太后被吓出个好歹,那还得了?! 太后眨着眼,扭头望着芳泽,“皇帝最近在吃药吗?” 芳泽愣了愣,“太医院的人没提过。” “那哀家怎么瞧着,皇帝药吃多了,有点上头?”太后白了皇帝一眼,这小子搞什么名堂?想了想,她忽的明白过来了,“傅家的人,进宫了?” 宋玄青点头,“母后,您可一定要稳住!” “皇帝见过了吗?”太后继续往前走。 宋玄青跟在太后身边,抿唇摇头,“不曾。” “那么,该镇定心神的是皇帝,而不是哀家。”太后叹口气,“这朝堂终究是皇帝的,哀家最多是瞧见了死而复生的故人,仅此而已。” 宋玄青面色凝重的点头,“儿子明白!” “哀家只希望,多年前的事儿不要重演。”太后意味深长的说。 宋玄青敛眸,但愿如此。 “去御花园。” 上了鸾轿,太后的面色彻底冷了下来,她委实迫不及待的想见一见,这位傅家的五少夫人,到底有多像当年的靳月! 靳月现在,就在御花园。 方才宋宴的见死不救,让靳月很不高兴,这会连个敷衍的笑容都懒得给,一个人坐在御花园的假山后面,与霜枝明月二人,尽量靠墙躲着。 宋宴黑着脸站在不远处,冷冷的瞧着嘴角叼着一根草,吊儿郎当的某人,“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让她少管闲事是为她好,谁知她还不领情,还觉得他冷血无情。 呵…… 真是好心当做驴肝肺! “小王爷?”程南有些担心,“海公公吓成这样,皇上必定起疑,现如今……现如今靳捕头穿成这样,万一皇上和太后也以为她是靳统领,该如何是好?” 之前程南被宋云奎叫走了,所以海晟出事的时候,他并不在场。如今听得满宫都在说海公公落水之事,程南便知道事情不简单。 果不其然! 宋宴也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场景,每每瞧着,都觉得这是自己的靳月,是当年的那个蠢女人回来。怪只怪,顾若离那个蠢货! “盯紧点,到时候宴席上让她靠边点,不要引人注意。”宋宴能做的只是如此。 之前,他觉得她的衣着打扮,与此前的靳月大相径庭,饶是长得一模一样又如何,形似而神不似,若是寻了机会降罪傅家,就能名正言顺的收了她。 可现在,似乎有些困难了。 若皇帝和太后认定这便是当年的靳月,只怕…… 事实上,顾若离正领着顾白衣,满御花园的找人,可始终没找到靳月的踪迹,连小王爷也没瞧见,心下怀疑,这两人是不是躲起来暗通款曲?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若是以前的靳月,宋宴想怎样就怎样,饶是让她乖乖去床榻上等着,她也会照做。但是现在的靳月,若是宋宴敢这样,恐怕会让燕王府断子绝孙吧! “你这心不在焉的,到底是怎么回事?”顾白衣笑问,将一朵朵小白菊整理整理妥当,搁在了盘子边上,“若离,你跟姐姐说实话,是不是惦记着小王爷了?” “姐姐,你又取笑我!”顾若离笑得面颊绯红,她原就生得美,如今脸上浮起一片云霞,愈发的明艳动人,楚楚至极。 顾白衣嗅着掌心里的菊花清香,“我知道,小王爷把五少夫人带走了,你心里不放心。” “姐姐?”顾若离心下一惊。 回头想想也是,这宫里的事儿哪里能瞒过顾白衣。 “这是皇宫,不是市井街头,小王爷想肆意妄为,也得先问过这宫里的规矩。”顾白衣挑了几朵小白菊放进茶壶里,这才淡淡然的抬了眼皮子瞧她,“皇宫不是燕王府,不是他宋宴说了算。” 有那么一瞬,顾若离觉得眼前的顾白衣,似乎没那么蠢。 “姐姐,小王爷会不会出什么事?”顾若离声音细弱,若是仔细听着,还能察觉一丝哽咽的意味。 顾白衣沏了一杯菊花茶,慢条斯理的放在她面前,“与其担心小王爷沾花惹草,不如好好的跟燕王妃相处,有些时候直的不行,走点弯路也是好的。” “姐姐,您也知道的,王妃她……”顾若离满脸为难。 顾白衣轻叹,却也不再开口,燕王府的事情她不想掺合,她只是顾若离的姐姐,后宫不得干预朝政的道理,顾白衣时刻谨记。 “姐姐,你能不能帮我与皇上说说情,让他擢升一人,我……”顾若离抿唇。 “朝堂之事,纵然我是你亲姐姐,我也无能为力。太后不许后宫干政,皇上也不会喜欢这样,我不能因为你而惹怒自己的夫君。”顾白衣环顾四周,“以后不要再提,这次我当没听见。” 顾若离当即行礼,“若离知错,姐姐恕罪!” “你去陪陪燕王妃吧!”顾白衣道,“我这里还得盯着点,若是出了岔子,太后娘娘会不高兴。” “是!”顾若离白了一张脸,快速离开。 二月瞧着渐行渐远的背影,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吓死奴婢了,差点以为主子您会答应。” “你家主子虽然惯着她,可也没到是非不分的地步。”顾白衣将一朵小菊花塞进她掌心里,“前朝之事,就算给我十个胆,我也绝不会沾染分毫。爹耳提面命,皇上日日叮嘱,我若是连这点话都听不进去,怕是早晚要死在这上头。” “呸呸呸!”二月轻啐,“您别胡说。” 顾白衣轻叹,“她心思多,怕是从未开心过,咱们所见的笑容,约莫是她最痛恨之处。” “您什么都明白,为何还得纵着她?”二月不解。 顾白衣敛眸,不语。 “主子,要不要去找找……五少夫人?”二月压着嗓子低低的问。 “你见过,像吗?”顾白衣轻声问。 二月轻嗅掌心里的菊花,皱着眉头颔首,“奴婢瞧着像!不过,当时都是远远瞧着,不大真切,若说是否一模一样,还真的不敢肯定。但是海公公莫名其妙的掉进了水里,怕是……”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顾白衣无奈的摇摇头,“若是不招惹,由着淡去,兴许什么事都没了,偏偏一个两个都不死心。不过是个女子,为何这般揪着不放?不过是吃了燕王府十年的饭,可这命都不知道还了多少次,怎么就……” “嘘!”二月慌忙打了个手势,“燕王妃在那头,主子您仔细些!” 顾白衣点头,“若是我爹在,怕也不会给他们好脸色。” “侯爷那性子,定然是要吹胡子瞪眼!”二月装得有模有样。 顾白衣被逗笑了,险些被菊花茶烫了舌头,红着眼笑骂一句,“你这死丫头……讨打!” 一声太后娘娘驾到,皇上驾到,所有的命妇都站在原地,跪地行礼,高呼太后千岁,皇帝万岁。 “臣妾叩请圣安,太后娘娘金安。”与顾白衣一道行礼的,还有颖妃。 皇帝的后宫,少不得佳丽,但被封为妃的,唯有顾白衣和这位颖妃,说起颖妃,不得不提起颖妃的父亲。颖妃的父亲昔年出使邻国,后因为出了些许变故,持节不改,死在了异国他乡。 先帝赞其忠义,追封为世袭忠义侯,侯爵由长子继承,也就是颖妃的兄长。 颖妃的性子随了她死去的父亲,刚正秉直,为人处世皆是光明正大。这也是为什么,她被封为颖妃,与顾白衣平起平坐,而皇帝宠爱顾白衣,她却始终不曾动过任何小心思的缘故。 生在枝头傲霜雪,绝不堕落碾成泥。 后宫众人,知颖妃的脾性,不敢轻易招惹,毕竟谁不知道忠义侯的名头,谁不晓得她杜家有先帝亲笔写的免死令。就算哪天她真想打死一两个后妃,怕也没人敢多说半句。  “都起来吧!”太后仪态万千,目光扫过眼前众人,却未有收获。按捺住心中不快,太后瞧了一眼顾白衣,“都准备妥当了吗?” 顾白衣颔首,“太后娘娘放心,席面准备好了,只待诸位赏玩结束之后,入席饮宴。” “很好!”太后敛眸,意味深长的看了宋玄青一眼。 宋玄青松了手,瞧着太后领着众人缓步走进花丛里。 “你不是请了傅家的人吗?”宋玄青环顾四周,“人呢?” 顾白衣摇摇头,“臣妾也没瞧见人,连小王爷也不见踪迹。” 宋玄青插着腰,“别吓着太后才好。” “怎么,皇上见过了?”顾白衣忙问。 “海晟见过了,吓得掉进了湖里,别惊着母后才是。”宋玄青缓步往前走,“你带着人四处找找,朕先去陪母后,免得惹出乱子。” 顾白衣颔首,“臣妾这就去。” 可靳月就在假山后站着,哪里晓得外头的动静,待霜枝扯了扯她的衣袖,三人趴在假山后往外探头,才晓得皇帝和太后都来了。 远远的瞧着,一行人穿梭在菊花丛里,衣着华丽,阵仗极为壮观。 “我现在出去是不是太晚了?”靳月问。 明珠想了想,犹豫着点头。 霜枝有些担心,“少夫人,会不会治咱们一个大不敬之罪?” “没瞧见也有罪?”靳月眨着眼问。 明珠和霜枝面面相觑,不知者不罪?? 可咱没经验。 哪知道怎么有罪,怎么没罪? 靳月猫着腰,悄悄的溜出假山群,三个人就这样蹲在菊花丛里。 好在今年的菊花长势喜人,花开硕大,加上底下的花盆高大,人只要蹲着不动,倒也不容易被发现。三人一人蹲在一盆菊花后面,瞧着太后那帮人在远处的埂上走。 “还没咱们逛大街来得有意思。”靳月撇撇嘴吐槽,“这花花草草虽好,可一帮女人凑一块,叽叽喳喳的委实烦人!” “少夫人是嫌奴婢和明珠话多吗?”霜枝问。 靳月忙摇头,“你们与他们不同。” “这菊花也不太一样。”明珠道。 靳月一愣,这才意识到,她们三个人蹲的位置好像不太对。 为什么说不对呢?这菊花泛着金边,品种有些特别,叶子边缘亦是金闪闪的,就根撒了金粉似的,与周边的所有菊花都不一样。 “好像……真的不太一样!”靳月心下一惊,“快走快走,要坏事!” 坏了坏了…… 果不其然,三人正猫着腰打算跑路,眼前忽然出现绣着精致花纹的裙摆。 靳月喉间发涩,心下微颤的仰头望去。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01章 跪到开宴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你们在这干什么?”燕王妃低头望着猫着腰的三人,声音温柔至极,“是迷路了?起来。” 在这么多人之中,靳月最不想遇见的就是燕王府的人,不管是燕王妃还是宋宴,又或者是顾若离。 靳月悻悻的站起身,领着霜枝和明珠冲燕王妃行礼。 燕王妃含笑望她,“躲在这里多无趣。” “娘!”宋宴行礼。 燕王妃眸色微闪,“你在这儿待着?怎么不领着月儿过去?” 没进宫之前,宋宴是打算带着靳月去见皇帝和太后,可靳月从马车上走下来时,宋宴便后悔了,半点都不想让她出现在任何人面前。 “来!”趁着靳月分神,燕王妃已经抓住了靳月的手腕。 靳月满脑子都是怎么跑路,如今被一把抓住,自然是下意识的挣扎,“王妃娘娘太客气了,我自己会走,您不必如此!” 燕王妃笑靥如花,看她的眼神愈发温柔,“这丫头,怎么还跟我这般生分?虽然你爹不答应,让你做我的义女,可我这心里,早就把你当成了自己的女儿。” 女儿? 靳月自问不想造这个孽,她爹好着呢! 远远的,太后顿住脚步,“芳泽,那是谁?” “好像是燕王妃?”芳泽皱眉,俄而意味深长的笑着,“太后娘娘,那边的花,都是燕王府送的,燕王妃宝贝着多看两眼,也是情理之中。” “是吗?”太后眯了眯眸子,瞧着那一抹暗色的身影,紧了紧搭在芳泽胳膊上的手,“哀家倒要看看,燕王府的菊花,与往年有什么不同?以至于她这般舍不得。” 顾白衣想开口,却被宋玄青一把摁住,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待靳月抽回手,再想走已经来不及了。 太后那一帮人已经走到了不远处,这会跑路,大不敬之罪那是妥妥的往脑门上扣。反正是光明正大进来的,靳月干脆也不躲了。 小老百姓,哪有什么机会面见皇帝和太后,别说霜枝紧张,饶是靳月都跟着两腿打颤。 “什么人?见到太后和皇上还不快行礼?”芳泽一声喊。 靳月没骨气的腿一软,扑通跪在了地上,膝盖磕在花盆底上,发出一声脆响,疼得她当即皱起了眉,整张小脸都拧巴成一团。 疼疼疼,真疼…… 宋宴躬身行礼,直拿眼角余光瞥她,心头提着一口气,听这声音,伤得不轻。 “草民靳月,叩见太后娘娘,叩见皇上,叩见诸位贵人!”靳月行礼。 靳月? 太后心头紧了紧,好在她历经大风大浪,什么都见过了,瞧了一眼敛了笑意,毕恭毕敬站在一旁的燕王妃,太后冷声道,“起来吧!” 听得出来,太后的语气不太好,似乎带着丝丝愠色。 顾白衣垂眸,赏菊宴不是人人都能进来的,靳月自称草民,饶是傻子也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底下的命妇们议论纷纷,多半是在猜测靳月的身份。到底是什么样的草民,才能堂而皇之的入宫,参加这只有三品大员以上的官员妻眷,才能获得殊荣赴此宫宴。 顾白衣的脸色不太好,然则环顾四周,却没发现顾若离的踪迹,心头更是紧了紧。 靳月倒是想起来,可膝盖疼,最后还是霜枝和明珠搀了一把,她才站起来,额角疼出了细密的薄汗,一张脸忽青忽白的,唇上都咬出了一排齿痕。 不过,进宫之前她打听过,说是不能直视龙颜,自然也不能直视太后的凤颜,所以起来的时候,靳月仍是低着头,没敢抬眼。 她这般姿态,看得宋宴,满心满肺的疼。 不会是,骨头磕碎了吧? “太后娘娘您瞧,这丫头都吓傻了!”芳泽笑着打趣,算是圆了场,缓了此番尴尬。 “抬起头来,让哀家看看!”太后悄悄的深吸一口气。 靳月心想,能抬吗? “太后娘娘身份尊贵,草民怕……”靳月抿唇,“先请太后娘娘恕草民直视凤颜之罪!” “哀家恕你无罪,抬头!”太后音色冷戾。 抬就抬。 靳月猛地将头抬起,唇角微微挽起,瞬时眉眼弯弯如月。驻足花丛,眸映花色,合着秋日烈阳,倾泻万丈流光。 只这一眼,连宋玄青都止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难怪海晟会跳湖,这般姿色,这般装束,海晟多跳几次也不为过! 芳泽机灵,第一反应是搀紧太后,面色太后乱了心神。 事实的确如此,一眼瞧着这张熟悉的面庞,太后觉得有冷风倒灌进嗓子里,冻得整个人直打哆嗦,连带着呼吸都开始不畅,若不是芳泽搀了一把,让她清醒过来,她定会误以为,昔年的靳月……回来了! 一模一样的鸦青色,一模一样的脸,唯一缺少的便是那份少年老沉,多了几分灵动与活泼。 以前的靳月,像个泥塑木雕,只知道奉命行事。 现在的这个女子,才像个真正的——活人! “你真的叫靳月?”太后极力压抑着心头的波澜。 靳月点头,“草民靳月,不敢欺瞒太后娘娘。” “你过来点!”太后喉间发涩,“让哀家仔细瞧瞧。” 靳月抿唇,霜枝和明珠当即松开她。 一步,两步,靳月不知道宫里的规矩,但她晓得伸手不打笑脸人,只要她表现得恭敬有度,想必太后和皇帝也不会为难她,毕竟她是拿了宫帖进来的。 “太后娘娘!”靳月躬身。 太后瞧着近在咫尺的容脸,是她,一模一样,饶是有了心理准备,可亲眼所见……还是让她情绪波动,难以自抑,“你摊开手,让哀家看看。” 靳月不明所以,但还是乖顺的将双手摊开,递到了太后跟前。 脸,是一样的。 衣衫,也是一样的。 可这手…… 不太一样。 靳月的手,因为常年握剑,又或者长久勒马缰,肉眼可见掌心里老茧纵横。不似眼前的她,掌心红白相间,掌纹虽然凌乱,皮肤也有些粗糙,但委实未见什么茧子,瞧着就是最寻常的女子之手。 “太后娘娘,有什么不妥吗?”靳月低声问。 “你是傅家的?”太后问。 靳月点点头。 芳泽低声训斥,“太后问话,当回答。” “是!”靳月咬字清晰,“草民是傅家五公子的妻子,不知太后娘娘有何吩咐?” “哀家瞧着你倒是挺面善的。”太后缓了缓心神,视线终于落在一旁的燕王妃身上,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此前的平静尽散,只剩下凉薄淡漠之色,“也真是难为了燕王妃,把你打扮成这样,巴巴的送进宫。” 燕王妃慌忙行礼,“太后娘娘,妾身并没有……” “罢了!”还不待她说完,太后已经拂袖转身,“今儿是个好日子,哀家不愿扫了兴致,暂不治罪!” 燕王妃咬肌微动,可见心内不快,然则皇帝和诸位后妃、命妇都在场,她也不好说什么,当即行礼谢恩,“多谢太后娘娘!” 明明是妯娌,同为皇家的女人,一个是母仪天下的太后,一个是亲王的正妃,却有着难以比拟的云泥之别。 太后心里跟明镜似的,燕王妃想与她玩心眼,也不看看谁才是后宫的赢家。 “这花……”太后忽的瞳仁骤缩,“谁送进来的?” 别说,连宋玄青都没注意到脚下这两盆花,如今太后这么一喊,所有人的视线都凝了起来,连靳月都眨着眼去看。 不过,靳月没瞧明白,不知这两盆菊花有什么不一样? 不都是黄灿灿的,大朵大朵的菊花? “混账东西!”太后勃然大怒,“谁送进来的?” 刹那间,所有人都跪在了地上,知内情的冷汗涔涔,不知内情的心下惶恐,一个个高呼太后娘娘千岁。 宋玄青骇然,“这两盆金边美人是谁送来的?” “回皇上、回太后娘娘的话,这、这两盆菊花……”管事的太监吓得不轻,跪在地上抖如筛糠,连说话都不利索了,“奴才、奴才……” 燕王妃面色发青,她方才只顾着找靳月,只想着将靳月送到皇帝和太后面前,委实没想到这一堆菊花丛里,夹杂着两盆异种。 若是别的倒也罢了! 偏偏,是金边美人…… “太后娘娘,这一块好像都是燕王府送进来的。”芳泽解释。 太后的目光瞬时如刀如刃,狠狠剜过躬身行礼的燕王妃,“你干的好事!” “太后娘娘……” “你闭嘴!”不待宋宴开口,太后已厉声呵止,“都给哀家闭嘴,赏菊宴上,哀家原不想与你刁难,可你欺人太甚!哀家倒要好好问一问燕王妃,这是什么意思?” 燕王妃跪地,满面惊恐的盯着那两盆菊花,“太后,妾身不知……不知这是怎么回事?这两盆菊花不是燕王府送的,妾身就算浑身是胆,也不敢把金边美人掺合在菊花丛里,往您跟前送啊!” “你是嫌哀家活得太轻松自在,刻意提醒哀家,当年哀家的小公主,是怎么死的吗?”太后气得面色发白,忽然眼前一黑,险些一头栽倒在地。 “母后!”宋玄青眼疾手快,当即扶住了她,“母后?母后?” 太后定了定心神,狠狠推开皇帝,冷不丁上前,狠狠一巴掌掴在燕王妃脸上。想当初,太后叱咤后宫,扶子上位,其手段之凌厉,非常人可比。 “隋善舞!”太后直呼其名。 燕王妃捂着脸,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连她自己都愣了一下,她已经不记得,有多久不曾听到过这三个字,除了当今太后,怕是无人敢提吧! “哀家若不是看在燕王的面上,今日……” “母后!”宋玄青是真的怕极了,他知道这两盆菊花意味着什么,更知道太后这把怒火无论如何都熄不了,但若是任由母亲动怒,只怕整个燕王府都要…… 太后周身凌然,“怎么,皇帝也想劝哀家吗?” “朕是担心母后的身体。”宋玄青眉心微皱,冲着芳泽使了个眼色。 芳泽扶着太后,用极为细弱的声音开口,“太后娘娘,您看看您这一生气,大家都跪下了,一个个战战兢兢的瞧着您。何况这里,还有个民女,此事若是传到了民间,成为街头……” 还不待芳泽说完,太后忽然推开了芳泽,视线直勾勾的盯着靳月腰间的北珠,“你这东西……” 芳泽瞳仁骤缩,“这东西?” “这个?”靳月快速摘下腰间的北珠,毕恭毕敬的双手呈递,“这是民女的相公所赠,民女一直带在身上,若是太后娘娘喜欢……” “放肆!”宋玄青轻嗤。 靳月当即垂首,不敢再言。 虽然这般成色的北珠不多见,但宫里也不是没有,太后岂会贪念这点小东西。 然则,宋玄青打脸了。 太后捏着靳月递上的北珠,轻轻的在掌心摩挲,光亮从头顶落下,穿过细细的珠空,似乎有什么东西倒影在了掌心里。 她第一眼看到这颗北珠的时候,几乎就可以肯定,是它! 没想到…… “原来在傅家手里。”太后好像突然平静下来了,意味深长的看了芳泽一眼。 芳泽颔首,将北珠重新递还靳月手中,低声叮嘱,“傅少夫人,您去偏殿歇息吧!” 这话是什么意思,靳月当然明白,无外乎是另有吩咐。 行了礼,也不管旁人的眼神夹杂着多少怪异,靳月便带着霜枝和明珠,跟着一名宫女急乎乎的离开菊花丛。直到走出去甚远,她还没能回过神,委实没闹明白,方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瞧着掌心里的北珠,靳月狠狠皱眉,傅九卿给的东西,到底有什么旋即? 想了想,她学着太后的样子,将北珠的珠孔对准阳光,有模糊的暗影,浅浅的落在了她的掌心。 靳月骇然瞪大眼睛,“月?!” 这珠子里面刻了字吗? 是她的名字? 月! 这是怎么做到的? “真是怪,我怎么就没发现?”最让靳月不解的是,她都不知道的事情,为什么太后会知道?这不是太怪了吗? 太后与傅九卿,莫非有什么关系? 靳月一个头两个大,谁来告诉她,究竟是怎么回事? 菊园里,风吹着菊花瓣盈盈落下。 燕王妃还跪在地上,太后未让其起身,她哪敢起身。金边美人这两盆菊花,怎么出现在这里的,已然不重要,重要的是……太后要不要给燕王府这个脸面? 小公主之事,是太后心中最大的痛,宫中内外,无人敢提。 这金边美人原是幽州所出,因为极难培植,向来作为进贡送入宫中,颇受先帝喜欢。先帝宠爱齐妃,也就是现在的太后,将金边美人移植到齐妃宫中。 太后原有一儿一女,幼女体弱,一出生便被精心的养着。 后宫争斗不休,有废妃不甘失败,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思潜入宫中,谁知却撞上了躲猫猫的小公主。公主才四岁,被杀死在先帝所植的“金边美人”丛中。 至此,先帝下令,焚烧宫中所有“金边美人”,不许任何人栽种。 因为公主之死,太后一蹶不振,若非后来发生的事情,只怕她还陷在幼女之死的痛苦中。 宫中不许培植之物,不代表宫外没有,“金边美人”终究是稀罕物,先帝并未赶尽杀绝,只是顾着丧女之痛,自己不愿瞧见罢了! “太后娘娘!”宋宴求情,“这两盆菊花,委实不是燕王府所有,谁也不知道为何会混入宫中,请太后娘娘明察!” 小太监递来的记录册上,写得清清楚楚,这两盆菊花,就是燕王府送进来的,上头还有燕王府管家的亲笔签名,定然是错不了的。 宋宴,百口莫辩。 “跪着吧,什么时候开席了,再赴宴!”太后拂袖转身。 丧女之痛,犹如剜心。 太后没有杀人也没有动刑,已经是看在燕王府的面上。    可是,对燕王妃来说,太后让她在所有人面前颜面尽失,成为众人眼中的笑话,比挨刀子更让她生不如死。因她一人,彻底丢尽燕王府的脸面! “娘,我去找爹!”宋宴咬着后槽牙。 燕王妃快速拽住他,“你现在去找你爹,是嫌事情闹得还不够大吗?宴儿,去盯住靳月,今日既然入了宫,无论如何都要把你妹妹保出去!” 都到了这个时候,燕王妃还没忘记自己入宫的初衷,事情已然这样,若再功亏一篑,那才是真的…… 宋宴攥紧袖中拳头,“娘?” “快去!”燕王妃默默拭去眼角的泪,“为了你们,娘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小王爷,走吧!”程南忙道。 宋宴面色发青,恨恨的转身离开。 “王妃?”拂秀哽咽。 “被人算计了!”原以为是螳螂捕蝉,却没想到黄雀在后,燕王妃自己也没想明白,为什么会这么巧,为什么这两盆菊花会出现在这里。 她原是想借着太后惊诧于靳月容貌之际,提及收靳月为义女之事,让众人知道傅家与燕王府并无冲突与矛盾,此前皆是一场误会。 只要是误会,就不存在宋岚大动干戈,抢人夫婿。 如此,她便可当着皇帝的面,求了太后释放宋岚。 拂秀仲怔,“王妃,您说会是谁?” 谁? 看靳月方才的神色,似乎并不知情,而太后……就算太后厌恶她,也不会自揭伤疤,所以燕王妃这一时半会的,委实想不出来,还有谁能布下这般暗局,足以用环环相扣来形容。 靳月,惊诧。 菊花,愤怒。 北珠,息怒。 燕王妃心肝微颤,不是她在设计靳月,而是有人顺着她的思路,设计了所有人。 谁? 是谁? 远远的,顾若离携着琥珀站在回廊尽处,冷眼瞧着孤零零跪在花丛里的燕王妃,漂亮的唇角微微勾起,还好她没过去,否则定会被牵连在内。 “主子,咱们真的不过去吗?万一王妃和小王爷怪罪下来怎么办?”琥珀忧心忡忡。 顾若离倒是不这么想,葱白的指尖,慢条斯理的抚着袖口的富贵牡丹花纹,“小王爷终究是男子,有些地方他进不得,但我可以!” 的确。 宋宴就算是燕王府小王爷,在这皇宫内,也不可能做到真正的畅通无阻。 太后似乎打定主意,不许燕王府的人靠近靳月,是以宫人领着靳月进了偏殿的时候,门外便齐刷刷的列了一排侍卫,生生将宋宴挡在外头。 太后懿旨,谁敢违逆? “少夫人,外头挡着了!”霜枝趴在门口,眼巴巴的瞅着外头。 “太后防着燕王府的人。”明珠面不改色的守着靳月,尽量做到寸步不离。 这是宫里,万事不可料,小心为上。 靳月坐在高凳上,抓起桌案上的苹果便往嘴里送,皮薄肉厚汁多味美,“好吃!” “少夫人,您说今儿这是怎么了?”霜枝弯腰,鼓着腮帮子吹去靳月膝盖上的尘泥,“奴婢帮您看看吧?” 靳月点点头,“之前疼得厉害,现在倒是没那么疼了,就是有点麻麻的。” 霜枝轻轻的撩开靳月的裙摆,慢慢的卷起她的裤管,膝盖处的青紫瘀痕,让霜枝倒吸一口冷气,“少夫人,伤得不轻。” “还好,没破皮!”明珠松了口气。 “磕了一下,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这人就是骨头硬。”靳月笑嘻嘻的瞧着二人,“别这样大惊小怪的,先上点膏药,待回去之后用热毛巾敷一敷,散了淤血就没什么大碍!” 她随身的小包里,什么都有。 霜枝红着眼眶,将膏药用掌心的温度化开,轻轻的捂在自家少夫人的膝盖处。 “回去之后谁都别提,不然咱们三个都得挨罚。”靳月啃着苹果,“傅九卿那性子,你们也是知道的。” 霜枝没吭声,缓缓放下靳月的裤管,捋直裙摆。 “好了,别哭丧着脸,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摔瘸了!”靳月笑说。 霜枝面色一紧,“呸呸呸,少夫人别乱说。” “谁?”明珠骤然转身。 三人同时神情一震,只见着顾若离领着琥珀进门。 “一直没找到姐姐,原来姐姐在这儿呢?”顾若离委实没拿自个当外人,进了门就冲着靳月去了,“真让我好找!” 靳月一口咬在苹果核上,眉心瞬时,酸! 霜枝和明珠连成人墙,牢牢的堵住了顾若离,她们最见不得的,就是这人靠近自家少夫人。 “姐姐?”顾若离面不改色,依旧唇角带笑,“姐姐头一回进宫,我还想着带姐姐去走一走,这儿待着多无趣,姐姐以为如何?” 霜枝皮笑肉不笑,“顾侧妃是从外头进来的,难道没遇见小王爷?” “我与小王爷,不一样!”顾若离红了眼眶,连声音都哽咽起来,“姐姐,我不会伤害你,你莫要这般待我!我待你是真心的。” 靳月腹诽:真心的……不是好人! “坐吧!”靳月揉着眉心。 顾若离始终是燕王府的人,万一闹出点事儿来,吃亏的还是自己。 这,毕竟是皇宫。 “姐姐,你的裙子脏了?”顾若离诧异,“我带你去换身衣裳吧!” 靳月皱眉。 霜枝和明珠面面相觑,打定主意不让少夫人跟这蛇蝎美人离开。 “我可以让人把衣服送进来。”顾若离满脸诚恳,“姐姐,待会是宫宴,你看这裙摆都已经开了一点缝,万一待会……” 靳月的眼珠子微微一转,笑得眉眼弯弯,“我喜欢浅碧色。” “好!”顾若离连连点头,旋即冲着琥珀使了个眼色。 霜枝想不明白,少夫人明明不喜欢这顾侧妃,为什么此番没有拒绝?转念一想,自家少夫人这般聪慧,想必是有了别的主意! 琥珀带着衣裳回来的时候,霜枝防狼一般,一寸寸的检查过去,直到确定她们没有在衣服上动手脚,霜枝才敢把心放回肚子里。 “你们在外面候着,我陪着姐姐换衣裳。”顾若离笑靥温和。 琥珀似乎早就做好了准备,挡在了后堂的入口。 “明珠!”靳月开口。 若不是靳月喊了一声,明珠定会打得琥珀满地找牙。 霜枝拽了拽明珠的衣袖,“听少夫人的!” 明珠有些不甘心,冰凉的视线狠狠剜过琥珀的脸。 琥珀得意洋洋,这是皇宫,一帮蠢货还能上天不成?! “姐姐,你快些!”顾若离殷勤至极,推搡着靳月进了屏风后面,“我在外头看着,万一待会太后来传召,便不太好了!”   靳月解下随身的小包,挂在了屏风一角,“那你在外头帮我看着。” “好!”顾若离含笑望她。 靳月抱着罗裙,羽睫微垂,悄然遮去眼底精芒。 跟姑奶奶摆迷魂阵? 我还不知道你想干什么?! 不得不说,顾若离此番也是费了不少心思,上好的衣服料子,摸在手里滑滑的,更怪的是,好似为她量身定做,穿得极为合身。 待靳月从屏风后面出来,顾若离亦是诧异了一下,“姐姐很好看。” “我这人粗糙惯了,不懂什么好看不好看,衣服嘛……遮身就好。”靳月收起随身小包,在这过程中,她能清晰的看到顾若离的目光,时不时的飘过来。 唉,狐狸啊狐狸,你为何什么都猜得到? 瞧着靳月完好无损的出来,霜枝和明珠这才松了口气。 “琥珀,去沏两杯菊花茶!”顾若离轻轻推了琥珀一把。 琥珀颔首,“奴婢这就去。” 靳月不做声,托腮瞧着琥珀跑开的背影,唇角弯弯,眉眼弯弯,面上笑嘻嘻,心里……这主仆二人不去天桥下说,真是委屈了她们此番的默契。 不知太后是不是忘了她,一直到了宫宴开始,太后都没有传召靳月。 靳月是跟在顾若离身后进的宴席,不过她到底身份卑微,所以被安排在末座,自然不会跟顾若离他们坐在一处,对此,靳月倒是乐得自在。 你们欢乐就好,她……负责吃吃吃,能多透明就装多透明。 事实上,靳月也是这么做的。 只是她不知,这世上有些人,饶是掩于尘埃,亦会光芒万丈。 歌舞升平,丝竹声声。 花灯璀璨,觥筹交错。 靳月瞧了一眼四周,见着众人都在饮酒作乐,当即放下筷子,用手抓起了鸡腿,快速往嘴里塞。然则下一刻,她忽然神情一滞,眉心紧蹙的瞧着斜对面的妇人。 从她坐下开始,这妇人就一直盯着她看,也不知道是在看什么? 默默的将嘴里的鸡腿放下,靳月重新拿起了筷子。 这人真怪,别人饮酒作乐,她老盯着自己看作甚? 是嫌弃她吃饭不雅,还是有别的什么缘故? 心下紧了紧,靳月咬着筷子,目不转睛的回看。 既然你盯着我看,那我也盯着你看,且看谁最先扛不住! 忽然,席上一声低喝,“靳月!” 四下陡然安静下来。 靳月愕然。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02章 少夫人,撑着点!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靳月愕然站起,待瞧见了出声之人,心里隐隐了悟。只见燕王妃慢慢悠悠的站起身来,唇角带笑,缓步朝着靳月行来。 霜枝提着气儿,坏了,燕王妃定是要使坏! “靳月。”燕王妃温柔浅笑,“此前诸多误会,如今能否化干戈为玉帛?” 靳月唇角还站着油花,舌尖从唇上舐过,耐着性子笑问,“不知道王妃娘娘说的误会,是指哪个?是小王爷,还是小郡主呢?” “月儿,你是个懂事的孩子!”燕王妃笑说,“我……” “诶!”靳月制止,“燕王妃,您这话民女受不起,一则我并不懂事,自打我有记忆一来,我爹就一直惯着我。您也知道,惯大的孩子向来任性,我爹也经常这么骂我,可我打死都不会改了这性子。二则,我与燕王妃您不太熟,您可千万不要说什么孩子不孩子的,太亲昵了,我怕我爹不高兴!” 燕王妃面上紧了紧,旁边鼓乐声声,隔得远了听不见,但是靳月边上的席面还坐着其他人,这些话难免会落入他人的耳朵里。 堂堂燕王妃,软声讨好民女,何其自贱身份,传出去定会让人笑话。 “月儿,岚儿与你是误会。”燕王妃面上难堪至极,“她把你当成了别人,但她其实没有恶意,岚儿生性善良,她之所以那么做,只是因为害怕。” 瞧,这就是当娘的。 孩子终究是自己的好,不管犯了什么错,在母亲眼里都是对的。 你听听这燕王妃说的,有一句道歉的话吗? “王妃娘娘从始至终都不承认郡主有错,一直觉得是我这张脸长错了,既然如此,何必为难大家。你别开口找难堪,我不用开口拒绝,这样大家就能相安无事了,您觉得呢?”靳月端起一旁的杯盏喝了一口。 嗯? 酒…… 好在,她就喝了这么一小口便放下。 爹说了,她体质燥热,不宜喝酒。 将杯盏放下,靳月不再搭理燕王妃。 可她不搭理,燕王妃如何能罢休? 宋宴皱眉,瞧着母亲摇摇欲坠的背影,自然是忍不住。之前他母亲跪在菊园里这么久,想必现在双膝还疼着,身为儿子,这点孝心还是有的。 “靳月。”宋宴上前。 靳月瞧着席前站着的两尊大佛,心里生起几分浮躁。若说此前还算淡然,那么现在,她是完全都平静不下来了,毕竟……小王爷来了,待会阿猫阿狗都会跟过来。 那些命妇平素没事干,就喜欢看热闹不嫌事大。 太后侧过头,冲着芳泽使了个眼色,“去看看!” “是!”芳泽悄然退下。 “靳月,这到底是宫宴,有些事……” “小王爷,这是宫宴,您记得就好。既然是玉妃娘娘给我的宫帖,燕王府的人是不是也得给玉妃娘娘一份薄面?这般为难我,就是为难玉妃娘娘!”靳月的面色已经冷了下来。 宫里的繁华,宫里皇帝和太后,以及宫里的美食,她都见识过了,这辈子算是没什么可遗憾的。  宋宴没想到,她会这般伶牙俐齿,甚至搬出了玉妃。 玉妃是谁?那是皇帝心尖尖的人。 不给玉妃面子,那就是驳了皇帝的颜面。 这罪名,可就大了! “靳月!”宋宴唤了一声她的名字,“每个人都有迫不得已的时候,眼下这种状况,你为何不能服个软?” 靳月有种天打雷劈的感觉,他们自己找上门,找她麻烦,如今还要她服个软?这是什么道理?就因为他们是燕王府的人,她只是一介平民,所以活该被欺负? 转念一想,靳月便明白了。这是宫宴,燕王府丢不起这个人,所以燕王妃开了口,宋宴就算硬着头皮,也得把这颜面给挣回来。 “靳月?”燕王妃目不转瞬的瞧着她,“此前我同你说的那件事,你考虑得如何?” 那件事? 义女? 靳月笑了笑,“王妃娘娘,您看看您自个,再看看我?像母女吗?当然,如果您觉得收了我为义女,小王爷以后便能远离我,那我倒可以勉勉强强的接受?” 毕竟,儿子和义女纠缠不清,燕王府的脸……真的要踩在脚底下摩擦了。 小王爷瞪大眼睛,“娘,你未与我提及此事。” 燕王妃瞧着他,眉心狠狠皱了皱,权宜之计都不懂,她这儿子委实是魔怔了。 芳泽回了太后身边,弯腰将事儿一说,太后的唇角便扯出了一弯笑容,“哀家记得当年,皇帝初见靳月之时,一心要将她纳入麾下,为己效命,可惜啊……” “是可惜了!”宋玄青惋惜,“当年的靳统领,委实是个巾帼,朕还想封她做个女官,谁知竟出了那样的事,可惜可惜!” 皇帝连道数个可惜,足见是真的惜才。 “一人一次,才算公平。”太后意味深长的开口,“哀家年纪大了,有时候真的希望能有个女儿陪在身边,闲暇时能跟哀家说说话,打发打发时间。” 宋玄青心惊,晓得是之前在菊园的时候,让母后动了哀思之情,小公主之事,是母后一直以来的心结所在。 “母后?”宋玄青想了想,“以后儿子会经常陪您说说话!” “皇帝日理万机,若是因为要陪哀家说话,而耽误了国政,哀家宁可闭了这张老嘴!”太后将视线落在末尾席上,“其实哀家的意思皇帝可能误会了,哀家是觉得燕王府之前糟践了一个,如今又冒出来一个,算不算天意?” 宋玄青眉心一皱。 了悟! “一人一个,老天爷都知道公平,不像有些人,好事占尽,坏事做绝。”太后极是不悦的黑下脸来,“皇帝以为如何?” 宋玄青当然是拱手,“但凭母后做主!” 横竖靳月是已嫁之身,太后再怎么折腾,也不可能把靳月塞进后宫,所以宋玄青才敢这么纵着。母亲存了什么心思,宋玄青是门儿清。 无外乎,瞧着燕王妃不顺眼。 因为燕王妃一人之故,连带着整个燕王府的人,太后都不怎么待见。 “芳泽?”太后轻唤。 芳泽行礼,“奴婢明白,这就去安排!” “很好!”太后觉得自个算是舒了半口气,至于这剩下的半口气,就等着看某些人吃瘪的表情,“哀家在这后宫里斗了大半辈子,皇帝登基之后,哀家便觉得浑身难受。可皇帝后宫就那么几个,偏生得又那么安生,哀家下不去手。” 宋玄青被逗笑了,“母后,您手下留情,朕的后宫就那么几个,您可千万别再拿对付太妃们的手段,折腾朕的后宫了!” “皇帝想让哀家出手,哀家还不屑呢!”太后轻哼,“折腾来折腾去,最后折腾的都是哀家的孙子,哀家没那么蠢,舍不得那些小东西。与其留着劲儿跟自己人较真,还不如……” 太后凉凉的睨着末座的母子两个,还不如一致对外,自己也落得痛快。 御酒香醇,宋玄青似笑非笑,自古以来,外戚干政之事从无断绝,而他的母后……母后正值盛年时,也曾为他操持过前朝,但在他亲政之后,母后便将大权甩得干干净净,有时候还巴巴的求着母后帮他收拾。 所以,别的皇帝担心太后年轻,栈恋大权,宋玄青完全没有这个担虑。 他的母后,拎得比谁都清。 忽然间,绚烂的烟火绽放在天际,大批妆容精致的宫娥鱼贯而入,一个个手中捧着托盘,托盘上以红布遮蔽,瞧不清楚底下是什么。 歌舞姬退避,宋宴搀起燕王妃,暂时回到自己的席位上。 临走前,宋宴皱眉回望着靳月,颜色颇为复杂。 靳月也不去想宋宴这是什么意思,反正燕王府的事儿跟她没关系,她只要做她自己便是。家里那只狐狸说了,她只管进宫尝尝宫里的珍馐,其他的无需多管。 事实也是如此,穿着那一身鸦青色的罗裙,好似所有人都不敢轻易靠近她。 靳月不是傻子,那料子其实并不是太好,甚至有些粗糙,跟霜枝和明珠的衣料差不多,当时她以为是顾若离特意来羞辱她的,如今想想,似乎颇有深意。 “少夫人,没事吧?”霜枝低声问。 靳月吃着莲子糕,“就这么两句话,还想剐我一层皮?做梦!” 霜枝笑着缩了缩脖子,竖起大拇指。 “别说话了!”明珠皱眉,“不太对啊!” 靳月将最后一口莲子糕塞进嘴里,的确不太对。 “哀家今儿的心情,就跟上了天梯似的,忽上忽下。”说这话的时候,太后冷睨了燕王妃一眼,俄而又慈眉善目的瞧着众人,“可后来,哀家想明白了一个道理,兴许真的是小公主在天有灵,这是要让哀家解开这道心结。” 底下人大气不敢喘,小公主的事儿,那是整个皇室里最不敢提的事儿。 没瞧见之前,燕王妃都被罚跪了?! “靳月,你过来!”太后笑了笑。 靳月总觉得宫里的这些人,笑比不笑更可怕。 犹豫了一下,靳月在帕子上碾去糕点碎屑,当着众人的面,惶然站起身来。这么多人瞧着她,让她浑身不自在,像是被扒光了游街似的,身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脊背上忽冷忽热。 这些人贵人们,到底想做什么? 她不就是贪点嘴而已,犯得着一个个都盯着她吗? “民女靳月,叩见太后娘娘,叩请圣安!”靳月跪地行礼。 “哀家觉得与你颇有缘分,否则你为何会无端端的出现在那两盆菊花边上?”太后轻叹,“靳月,听说你喜欢浅碧色?为什么?” 靳月愣了愣,喜欢什么东西,非得讲理由吗?她摇摇头,没有理由。 “这便是了。”太后套路深,靳月被套得一愣一愣。 靳月皱眉,是什么? “很多事,就是说不出来为什么,所以才被称之为缘分。”太后冲着众人笑道,“哀家年轻的时候,也特别喜欢穿浅碧色的衣裳,先帝还夸哀家好看。” 好看是好看,可靳月膝盖疼,原就磕伤了,现在还一直跪着。 太后不让起来,她也不敢起来。 “母后?”宋玄青笑了笑,“您先让她起来吧?” “等哀家把话说完不迟。”太后白了他一眼,“哀家的小公主没了,跟前跪着的不是宫女就是太监,难得有个自己中意的,能跪一跪哀家,给哀家磕个头。” 燕王妃心中警铃大作,面色骤变。 “娘,太后这是什么意思?”宋宴凑过来,低声问。 燕王妃没说话,只是紧了紧袖中的罗帕。俄而,她叹口气,端起杯盏若无其事的喝茶,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不过,错有错着,太后以为这样就能断她后路? 哼,休想! 靳月听明白了,当即冲着太后磕头,“靳月给太后娘娘磕头,祈祝太后娘娘凤体安康,千岁千岁千千岁!” “是个聪明的孩子!”太后冲着宋玄青笑道,“一点就透。” 宋玄青点点头,“母后的眼光,自然是极好的。” “靳月,哀家问你一句,若是哀家想收你当义女,你可愿意?”太后笑问,口吻里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说是问一问,可靳月心里清楚,只要她敢摇头,太后就能让她人头落地。这个时候,得卖巧,人呢都喜欢听好听的话,比如说,“民女身份卑微,却得太后娘娘垂爱,民女感激不尽,叩谢太后娘娘恩典,叩谢皇上恩典。” 太后很满意,不管是靳月的反应,还是对燕王妃的脸色。 总之,太后很高兴,大家也都很高兴。 太后收了个无权无势的义女,对任何人来说,不会构成一点威胁。 唯有宋宴心里不痛快,若靳月只是个民女,那么他想怎样便怎样,但她若是成了太后的义女,等同于外室公主,想再做点什么,还得顾及太后与皇帝的颜面。 对宋宴来说,这简直就是一道无形的屏障,搁在他与靳月之间。 芳泽领着靳月下去,一众宫女紧随其后。 霜枝和明珠急了,两人都没闹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少夫人无端端的,怎么就被太后看上了?现在、现在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先跟着!”明珠咬着后槽牙,“不能让少夫人出事。” 公子吩咐过,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许轻举妄动。 “那以后咱们叫少夫人……公主?”霜枝悄悄问。 明珠想了想,“少夫人永远都是少夫人,公子没有答应就不作数。” 霜枝点点头,有道理。 事实上,靳月完全是懵的。 等到她彻底醒过神来,已经穿上了华丽的锦衣,腰间玉带缭绕,宫女一字排开,托盘上各种金银玉器,珠钗环佩。金步摇簪在发髻上,靳月觉得头重脚轻,整个人摇晃得厉害。 “能不能,别……”靳月扶着脑袋,“太沉了,可不可以别这样?” 芳泽笑着点头,将金步摇取下,“其实公主殿下还是比较适合这两枚玉簪。” 被簇拥着回到宫宴,靳月还觉得如同梦里一般,这种画面她觉得好像、好像在哪里看到过,视线在宫宴上逡巡。 恍惚间,她好似看到自己曾经站在黑暗的角落里,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人的风光无限。  每走一步,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钻动,那一掠而过的灵光,速度太快了,她怎么都抓不住,只是依稀觉得,这种场面太过熟悉。 待此事罢,朕亲自为靳月与小王爷宋宴主婚。 脑子狠狠疼了一下,冷风忽然拂过面庞,靳月猛地打了个寒颤,总算清醒了些许。方才、方才是谁在说话?那些声音,那些是她与姐姐的双生感应吗? 自己到底有没有姐姐? 耳畔的鼓乐声,吵得她脑子里嗡嗡作响,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经过燕王府席面之前,靳月瞧见了顾若离眼底一闪即逝的狠戾,那是遮掩不住的嫉妒,就算她平时装得再好,到了这会……亦是无法忍耐。 原本的云泥之别,被太后一句话,打破了现状。低贱之人一跃而起,凌驾在上,别说是顾若离,饶是宋宴也有些受不了。 宫内欢声笑语,恭贺太后收义女。 宫外马车内,传出低哑的咳嗽声,于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公子?”君山行礼,“宫里刚刚来的消息,如公子所料,太后娘娘收了少夫人为义女。” “日月当空照,勿违此誓约。今日一为别,莫问何时归。”傅九卿拢了拢身上的大氅,眉眼间凝着淡淡的凉意。 捻起手边的铜剔子,傅九卿长睫微垂,瞧着被拨弄得火红的炭块,映得苍白的指尖,几近透明,好似细弱的血脉都能瞧得分明。 太后,果然知道那颗北珠的来历。 “公子,这下燕王府的人,应该不会再为难少夫人了吧?”君山低语。 车内发出一声低冷的笑,“才刚刚开始,急什么?”  君山骇然,“怎么,少夫人已经是太后娘娘的义女,燕王妃还能死揪着少夫人不放吗?” “虎狼之心从未歇,她想做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傅九卿低咳着,幽邃的瞳仁里倒映着火光,明灭不定,摇曳不止。 瞧着善良无害,实际上呢?藏着刀刃,掩去刀锋,只是为了杀人不见血罢了! 车前灯左右摇晃,斑驳的光影落进眼里,愈显深邃阴翳。 “公子,东山别院那头已经准备妥当,不日就能出发。”君山低声说,“只是……奴才担心,这漠苍不老实,可能有诈!” “是肯定有诈!” 音落,傅九卿不再说话,马车里安静得瘆人,好似连呼吸声都没了。 君山提着一颗心,整个人的神经都是紧绷的,终于,片刻之后,他听到了铜剔子搁在暖炉边上的声音,轻轻的,只是“叮”了一声。 宫里的情形其实与他所料一般无二,那颗北珠……从他挂在靳月身上的那一天开始,就注定了会有这样的结果。这一点,怕是连燕王府的人都大意了! 随身携带之物,谁能料到,竟会有这样的特效果。 靳月从席面的末座,一下子挪到了至高的位置,众人的目光从最初的不屑与嘲讽,变成了歆羡与嫉妒。后宫之中,饶是位份最高的两位妃子,也没能坐到皇帝与太后身边,偏偏靳月一介平民,猝不及防的飞上了枝头。 “少夫人,怎么了?”霜枝觉得靳月好像有点不太对。 靳月脖子有些发红,面颊也是如此,“就是有点热。” “热?”霜枝诧异。 深秋之夜,若非周遭篝火暖炉无数,夜风凉薄,定是要冻死的,怎么会热成这样? 明珠皱了皱眉,“怕是不对劲,少夫人,您是否还有别的异样?” “不太对。”太后瞧了芳泽一眼。 芳泽颔首,疾步凑到靳月跟前,“公主,您不舒服?” “姑姑,我觉得有点闷热。”靳月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却怎么都压不住胸腔里的那团燥火,“姑姑,能不能跟太后娘娘说一声,我想出去走走?” 芳泽点点头,当即去回了太后。 “让她别走远了。”太后睨着燕王府的人,“封号还未落下,她这公主的身份还没昭告天下,别让人有机会,私底下动手脚。” 芳泽颔首,“奴婢明白!” 得了太后的释令,靳月带着霜枝和明珠,趁着夜色悄然退出了御花园。 “少夫人,有没有好些?”霜枝忙问。 夜风穿过回廊,最是寒凉过堂风。 饶是如此,靳月仍是觉得热,就好像心里燃了一团火,可又出不了汗,又闷又热,这种感觉说不出来具体滋味,连脑子都开始混混沌沌起来。 “少夫人,赶紧出宫吧!”明珠可算是看明白了,这像是被、被下了……药。 靳月脑子不太清灵,夜风越吹越热,“我是不是吃坏东西了?” 吃了糕点,上火了? 又或者…… 是那杯酒?! 她之前就喝了一口酒,后来觉得有点怪异,只觉得从丹田处窜起一股暖流,快速蔓延至四肢百骸。当时还以为体质燥热,如今瞧着,委实不太对。 靳丰年就是大夫,是以有些东西,靳月是清楚的。 父亲叮嘱过,寻常毒物对她不起作用,但这些江湖下三滥的东西,如蒙汗药,和合散,以及一些无毒却乱人心智之物,她没有抵御能力,还需小心提防。   谁知这宫宴之上,竟然会有这样的手段,委实大意了! “少夫人,还能走吗?”霜枝与明珠伸手去搀靳月。 靳月摇摇头,“别、别碰我!” 霜枝慌忙撤回手,明珠也不敢去碰。 “霜枝,你去给我弄点水,我、我脑子有点不清楚了!明珠,我的随身小包里,有清心丸……虽然是解毒丸,不会起太大的作用,但、但好歹能维持片刻的清醒。”靳月狠狠的晃着脑袋,视线里所有的东西都在旋转。 天旋地转,模糊一片。 说到最后,她觉得自己呼出去的气都是烫的。 明珠当即照做,她与霜枝不一样,霜枝兴许不知少夫人为何要保持清醒,但明珠心里清楚,没有少夫人,她跟霜枝加起来,都未必能把人平安带出宫。 两个傅府的贱婢,不管碰着谁,都能将她们乱棍打死,然后将少夫人带走…… “少夫人?”将药喂进了靳月的嘴里,明珠心惊胆战的问,“撑着点!” 靳月无力的点头,手脚发软的靠坐在栏杆处,全身血液都在叫嚣着往脑门上冲,真是难受得很!但她心里还是明白的,这事若是往宫宴上捅,若是能查出来自然最好,若是查不出来,等同丢了皇家的颜面。 “少夫人?少夫人?”霜枝不知从哪儿拿了一口小碗,里头盛着凉水,浸了帕子便往靳月的面上轻拭,“好点吗?” 脑子逐渐清醒起来,靳月知道,这只是暂时的,体内的药效很快就会消失。 “走!”靳月勉力起身,“马上出宫。” “太后娘娘那边怎么办?”霜枝边走边问。 靳月浑身滚烫,“有机会再解释。” 昏暗的宫道上,光影斑驳。 到了最后,是霜枝和明珠一左一右搀住靳月,才勉强拖着她往前走。  “姐姐!” 前方一声脆响,靳月咬着牙挺直脊背,口腔里烫得能喷火。 顾若离站在前面,似乎早就在这里等着,旁边的琥珀提着一盏灯,风吹得烛火明灭,如同半夜里的幽冥鬼火,忽闪忽闪的。 靳月咬着牙,“顾侧妃!” “姐姐刚刚被太后收为义女,这般急忙的离开,又是为何?”顾若离缓步行来,“难道姐姐是不舒服?” 靳月的身子在颤,霜枝和明珠当即搀起她,打算绕过顾若离。 “姐姐不舒服,应该去请太医瞧瞧,毕竟今时不同往日,已然是公主之尊,若有所损伤,那该如何是好?”顾若离关慰至极,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来,“姐姐,我带你去太医院吧!” “顾侧妃客气了!”霜枝咬着后槽牙,“少夫人只是有些累了,不是什么病,您这口口声声的不舒服,莫非是要诅咒我家少夫人?” “混账!”琥珀厉喝,“你这丫头是什么身份,竟敢对小王爷的侧妃无礼!” 靳月知道,这个时候她敢退一步,顾若离就敢欺上门来。 “你叫琥珀!”靳月笑得凉凉的。 琥珀早就看出来了,靳月不舒服,很不舒服,连呼吸都变得很是急促。听得靳月叫唤,琥珀全然不放心上,反正她既不是宫里的奴才,又不是傅家的贱婢。 说时迟那时快,靳月忽然推开霜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的一巴掌过去。 不得不说,拔了牙的老虎也有两爪子。 靳月的气力大,饶是浑身剧颤,也挡不住她这霹雳一掌,直接扇得琥珀连摔两个跟头,直挺挺躺在地上,半晌爬不起来。 “连顾侧妃都知道,我今时不同往日,太后已经封我为公主。偏你这个贱婢不知好歹,敢糟践我身边的人,简直是活腻了!”靳月抖着手,音色清冽,“再敢让我听到半句不敬之言,我就拔了你的舌头,滚!” 顾若离是头一回见着靳月,如此狠戾之态,吓得脸都白了。 待琥珀勉力从地上爬起,顾若离连退数步,慌慌张张的离开。 腿一软,靳月直接跪在了地上。 “少夫人?” “少夫人!” 靳月双手撑在地上,冰凉的地面让她觉得很舒服,薄汗从额角渗出,沿着皙白的面颊,徐徐而落。 “少夫人?”霜枝哽咽。 “都是设计好的。”明珠算是看明白了。 靳月点点头,“顾若离来过了,说明宋宴很快就会赶到,我不想落在他手里,走、走……” 明珠蹲了下来,“少夫人,奴婢背着您走!” “好!”靳月伏在明珠背上,“趁着我脑子还算清醒,没人敢碰你们,走!” 明珠背着自家少夫人,奔跑在宫道上。 宫里是不许用轻功,否则被侍卫瞧见,会被当成刺客抓起来。 前面忽然传来程南的声响,“小王爷,没找到人。” “坏了!”霜枝指了指一旁的宫道,“走走走,去那边!” 明珠背着靳月就拐了弯,“少夫人,撑着点!” 旁边骤然响起一声轻笑,“原来你们在这!”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03章 藏在皇妃心里的秘密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程南派人去找,始终没有找到靳月主仆三人的踪迹,想想也是怪,靳捕头这是第一次入宫,没人领路竟也能消失得无影无踪,委实了不得。 “小王爷,是不是顾侧妃瞧错了?”程南寻思着,顾侧妃定然是在糊弄小王爷。 靳捕头刚刚被太后收回义女,宫宴还没结束,怎么可能悄悄离开?万一惹怒了太后,岂非自找死路?何况靳捕头人生地不熟的,要出宫必定是沿着进宫时的路线走,断然不可能走别的路。 “不可能出错。”宋宴黑着脸,“派人悄悄去找,无论如何都要找到她,就不信她能飞上天。” 程南行礼,“是!” 宫宴上,还是那么热闹。 太后没走,燕王妃就不能走,太后会盯着她。 二月急急忙忙的回来,进了宴场地之后,刻意放缓了脚步,悄然弯腰凑近顾白衣,低声说了两句。 顾白衣皱眉,佯装淡然的环顾四周,眼底泛起一丝失望。 “主子?”二月低声语,“现在怎么办呢?” “等着!”顾白衣起身,走到宋玄青身边说了两句。 宋玄青笑着点头,趁着天黑,在桌子底下捏了捏自家爱妃的手。 顾白衣红了脸,悄然领着二月离开了宫宴。 “娘娘,您说这玉妃如此着急作甚?”颖妃身边的小婢女轻声开口。 颖妃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管那么多作甚,她不屑做小动作,本宫也不屑盯着她。大家相安无事,不是很好吗?” 婢女俯首,不再多言。 太后轻哼两声,凉飕飕的剜了宋玄青一眼,“别当哀家是瞎子,哀家虽然金盆洗手了,不掺合你那些后宫的事儿,但是有些东西,不该碰的最好别碰,哀家也是有脾气的。” “母后放心,那些腌臜事儿,不会污了母后的眼。”宋玄青意味深长的开口。 太后不是不放心,只是觉得烦,她斗了大半辈子,很多东西舍不得……但都赔了进去。荣华富贵舍了,没什么可惜,可惜的是人! 一辈子里,总有那么几个人,是你舍不得的,但又……再也回不来的。 “皇帝,哀家累了,先回去了!”太后徐徐起身。 底下众人齐刷刷的行礼。 “太后娘娘!”燕王妃款步行至中央,躬身行礼。 太后掩去眸中精芒,大庭广众的,也不好给燕王府太多难堪,之前的罚跪已经足够,再闹腾下去,燕王府那边势必不会罢休。 “太后喜收义女,是念及母女情深,思女深重。既是如此,还请太后娘娘能以己度人,体谅妾身这个当娘的心,释放郡主回燕王府。”燕王妃言辞恳切,跪地磕头,“请太后与皇上成全。” 底下人面面相觑,对于小郡主之事,多数人也觉得罚得重了些,傅家不过是商贾平民,怎么能跟燕王府的郡主,相提并论! 太后也不着急,冷眼俯睨着跪地的燕王妃,“你是觉得哀家,罚得重了些?” “妾身不敢。”燕王妃直起身,“妾身只是思女心切,想趁着太后娘娘大喜,求太后娘娘能体谅妾身一个当母亲的心,从今往后,妾身一定会严加管束。”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太后若是再拒绝,委实是驳了燕王府的颜面。 面色沉冷,太后冷睨宋玄青一眼,“皇帝以为呢?” “后宫之事,全凭母后做主!”宋玄青俯首。 谁都知道皇帝仁孝,若太后执意要留着郡主在宫里,皇帝也不会多说什么,只不过…… “皇上!”燕王妃急了。 “只是……”宋玄青一脸为难,“母后,燕皇叔出征在即,若是一直留着郡主在宫里,怕是连送一送都难,您看这……似乎有些不太合适?” 燕王妃骇然瞪大眼睛,话到了嘴边愣是没能再吐出来。 所有人都在议论此事,谈及燕王领兵出征之事。此战南玥,凶险万分,没想到皇帝还是派了燕王出征,想来的确觉得燕王老当益壮,深谙用兵之道,堪予大任。 太后轻呵,瞧着燕王妃逐渐惨白的面色,勾唇笑得清冽,“皇帝和燕王妃是在拿燕王的威势,来压制哀家吗?好,好得很!燕王出征之日,便是郡主出宫之时!!” 音落,太后面带愠怒的拂袖而去。 所有人都知道,太后这是生气了,可碍于皇帝的颜面,太后压住了心头的雷霆之怒。 唯有燕王妃知道,太后的话是什么意思。 这是让她在女儿和丈夫之间,二选其一! “母后?”宋玄青疾步追去。 “娘娘,皇上走了。”婢女低声开口,可瞧着颖妃一动不动的样子,委实心里着急,“您不去看看吗?” 颖妃杯酒在手,瞧着缓慢站起身的燕王妃,“这里不好看吗?” 瞧,燕王妃的脸色,委实好看极了! 出了宫宴,芳泽忍不住笑了一声,“太后娘娘?” “哀家就知道,她便是冲着她那宝贝闺女来的,哀家虽然不喜欢她,但也没想为难孩子,哀家自己也是当母亲的。”太后缓步往前走,拢了拢肩头的大氅,“就是看不惯她,想欺负欺负罢了!” “太后娘娘,您又调皮了!”芳泽浅笑,“不过玉妃娘娘那头……” 太后轻叹,“哀家给皇帝面子,也愿意陪着他演戏。宫宴上若是捅出篓子,把那虎狼惊醒了,哀家还得担心,危及儿子的龙椅呢!” “是!”芳泽颔首。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是说给外人听的,咱们这皇帝啊……叫韬光养晦,得给他脸上抹点金。”这样,她这太后也有脸,不是吗? 芳泽搀着太后迈过宫道的门槛,“太后,您仔细着脚下。” “也该让她知道,什么叫黑,什么叫白。皇帝有心调教,哀家……懒得管他们这些情情爱爱的事,但若是误了朝政,那哀家就得拿出龙头杖,好好的教训他这个,连哀家都敢利用的不孝子!”太后轻嗤。 这叫:看破不说破! 芳泽点点头,“太后娘娘所言极是。” “对了,今儿……罢了!”太后的话都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眉眼间凝着淡淡的愁绪。 芳泽当然知道太后的意思,“奴婢知道太后娘娘想说什么,您放心,奴婢会让人将相爷夫人,安安稳稳的送回相府,绝对不会有任何的差池。” “嗯!”太后低声应着。 回到了慈安宫,太后也不着急歇着,摸摸索索的将梳妆台里的东西取出来。 简单的檀木盒子,雕着栩栩如生的缠枝木槿纹路,依稀绽放的花骨朵,在烛光里泛着木色的光亮,可见……是被抚摸过无数遍了。 柔软的帕子,轻轻擦着檀木盒子,太后眸色凝重,面色却是那样的如释重负。 “太后娘娘?”芳泽轻叹。 太后眼尾微红,打开檀木盒子的手,有些莫名的颤抖,里面静静的摆着一枚北珠,竟与靳月那枚一模一样。很显然,这并不是靳月那枚。 “您别看了,每次看一回伤心一回。”芳泽轻轻合上檀木盒子,“太后娘娘,算了吧!” 太后颤着手抚过檀木盒子的表面,指尖触过光滑的木槿花纹路,“哀家还记得,她也很喜欢、很喜欢木槿花,哀家送她牡丹,她竟然拿去马棚喂马……罢了罢了,别提了不提了!” 芳泽将盒子仔细的收好,“太后娘娘,别想了。” “想也没用咯!” 还有什么用呢? “那承欢宫……”芳泽犹豫了一下,“真的不用管?” “总要吃过亏,才知道身边的人,是人是鬼?”太后瞧了一眼外头的夜色,“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芳泽笑了笑,是这个理儿。 承欢宫。 “如何?”顾白衣忙问。 “泡在水里很久了。”二月低声回答,“奴婢瞧着,面色没那么红了。” 顾白衣如释重负的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主子,您说是谁下的手?”二月低声问。 顾白衣瞧了她一眼,轻叹着拂袖落座,优雅的端起杯盏,“有话就说,憋在肚子里,仔细憋出毛病来。我不是傻子,有些事儿……也是看得见的。” “奴婢赶到的时候,小王爷正领着人在搜傅少夫人。”二月笑了笑,“对了对了,奴婢去的时候,半道上还瞧见了气急败坏的二小姐。主子那么聪明,自然是一听就明白了!” 放下手中杯盏,顾白衣绞着手里的帕子,“还有吗?” “琥珀的脸上有个五指印,饶是天色黑,奴婢也瞧着分明。肿得老高,就跟……塞了一个馒头在嘴里似的,唇角都出了血呢!”二月形容得细致。 顾白衣凉凉的瞧着她。 二月被瞧得不太自在,慢慢耷拉下脑袋,“好嘛,就看到五指印,什么血不血的,是奴婢瞎编的!奴婢就是觉得痛快,这琥珀平素跟着二小姐,趾高气扬的,谁都不放在眼里,前阵子,奴婢还瞧见她把咱院子里的兰茵都给打了!” “你怎么没告诉我?”顾白衣愕然。 二月撇撇嘴,“兰茵说主子待她不薄,平素好吃好喝的,也都紧着大家伙,不想给您添堵。就一个巴掌,也要不了命!” “放肆!”顾白衣甚少这般疾言厉色,“我惯着若离,那是因为她与我有骨肉血亲之故,那琥珀是什么东西,你们作甚惯着她?若是再有下回,她敢欺负你们,就给我打!” 二月笑得缩了缩脖子,“到时候二小姐闹起来,主子可莫要心疼!” “库房里那么多东西,随她挑就是。”顾白衣叹口气,“你家主子我,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是犯我,我、我……” 她一时半会想不起来该怎么说,到底是温顺之人,这狠话该怎么放呢? “人若犯我,我……得犯回来。”顾白衣温柔的说。 二月连连点头,“主子放心,奴婢都记下了。” “莫吃亏。”顾白衣又叮嘱一遍。 “是!”二月颔首。 底下的奴才们也不是傻子,当然不会蠢到当面跟顾若离作对,但琥珀嘛……二月得去嘱咐大家,若琥珀再敢造次,就别客气,悄悄的拖到暗处,往死里揍一顿再丢出去便是。 皇宫那么大,谁知道这死丫头跑哪儿溜达,得罪了谁? “怎么还没出来呢?”顾白衣起身,走到回廊里张望着,“多久了?” “一个多时辰了。”二月回答。 顾白衣急了,“这一直泡冷水,有效吗?万一无效,还把自个皮给泡坏了,怎么好?你去找个太医过来看看,如此才算稳妥。” “可是少夫人不让请太医,说是惊动了太医就会惊动燕王府,惊动太后和皇上。”二月皱眉,“主子,少夫人想得周到,奴婢也觉得还是别请太医了。” 顾白衣何尝不知,靳月刚被封为公主,外头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她要是在宫里中了药,传扬出去……定会惹上麻烦,闹得沸沸扬扬。 女子的名声,何其重要。 “我去看看。”顾白衣不放心,拎着裙摆急匆匆的朝着后园走去。 房门紧闭,室内灯火通明。 明珠就在外面守着,霜枝在内伺候。 “玉妃娘娘!”明珠行礼。 “她好些吗?”顾白衣问。 也不敢往里闯,免得靳月会不自在。 明珠点点头,“少夫人会一些医术,清醒之后便自己给自己扎了两针,又得二月姑娘去太医院拿了点药,这会热度退了不少,但还需要再过一盏茶才能出来。” “那就好,那就好!”顾白衣连连点头,“那本宫就放心了。” “主子,奴婢怎么说来着?这少夫人是个有本事的,没事。”二月搀着顾白衣坐下。 顾白衣招招手,示意明珠过来。 “玉妃娘娘,您有什么吩咐吗?”明珠不解,心里忐忑。 顾白衣抿唇,“你告诉本宫,到底是怎么回事?” 无端端的,怎么就吃了不该吃的东西?而且是在宫宴上?可这宫宴上的东西,都是她亲自抽查过的,按理说不会出现这么大的问题。 明珠没敢吭声,虽然顾白衣救了少夫人,可顾白衣终究是顾若离的姐姐,都是夜侯府出来的,怕是来套话的吧?可方才,的确是二月救了她们。 是以,明珠不知道,该不该相信顾白衣。 “我家主子若是存心,就不会将你们从小王爷的眼皮子底下救出来。”二月机灵,早就瞧明白了,明珠这是不信任她家娘娘呢! “奴婢不知道发生何事,少夫人离开宫宴的时候,说是不太舒服,后来遇见了燕王府的顾侧妃,咱们就、就跑了!”明珠吞吞吐吐,东拉西扯。 瞧着是个憨厚的婢女,不善言辞罢了。 “若离……”顾白衣叹口气,半晌没吭声。 “你不必紧张,也无需担忧,娘娘若是要伤害你家少夫人,就不会悄悄的把你们藏起来。”二月解释,“明珠,其实你可以实话实说,我家娘娘跟顾侧妃不一样!” 话虽如此,明珠却还是提着心。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少夫人已经吃亏了,明珠心想着,自个可不能再吃亏了。在少夫人出来之前,她什么都不会多说的,不管这玉妃娘娘怎么问! 打定了主意,明月便咬紧牙关,死活不开口。 顾白衣和二月面面相觑,瞧着靳月如泥塑木雕般,麻木的神色,便也不再多说什么,难不成要拿撬棍去撬明珠的嘴吗? 罢了罢了! 过了好半晌,靳月总算拔掉了身上的银针,如释重负的喘口气,“鬼门关走一圈,遇见燕王府这帮人,真是倒了血霉了!” 瞧着通体发黑的银针,霜枝小脸煞白,捧着帕子的手,止不住颤抖,“少少少、少夫人,这……” “搁桌案上,别怕!”靳月泡在温水里,肩膀冻得猩红,不过……总算熬过去了,这股气出了就没事了。当然,如果再晚点,估计她真的要疯了。 “少夫人,觉得如何?”霜枝将银针放在桌案上,慌忙去取了衣裳,快速为靳月更衣,“回头得喝碗姜汤,可莫要除了毒,又受风寒,公子会心疼的。” 靳月伸个懒腰,“放心吧,自个的身子自个心里清楚,没那么娇弱。就是这个玩意,太可恶了!” “这八成是要陷害少夫人,污您的名节。”霜枝快速将北珠挂回靳月的腰间,这东西可不敢忘记,“少夫人,您确定没事了吗?” 靳月点头,“放心吧,没事了!” 也亏得二月及时帮忙,将她泡在水里,又去太医院配了药,再以银针逆脉,将那些东西通过肌肤散出来。只不过,还是有些不同的。 就比如她方才对自己扎针,体内丹田处,涌起一股怪的力量,她也说不好那是什么感觉,阴寒气质驱逐体内的燥热,快速运行几个周天,脑子便逐渐清醒起来。 “少夫人,怎么了?”霜枝不解的望着靳月。 少夫人盯着掌心瞧着,好似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霜枝,你觉得我的力气大,还是明珠的力气大?”靳月问。 霜枝被问住了,这个没比过,哪里晓得?想了想,霜枝觉得,“明珠会武功,应该她的力气大一些吧?少夫人,您为什么突然这么问?是明珠方才伤着您了吗?” “没事!”靳月摇摇头,“出去吧!” 霜枝点头,当即开门出去。 “少夫人好些吗?”明珠忙问。 霜枝颔首,“没事了!” 靳月收起了银针,放回随身的小包里,到时候还得交给爹,让爹用特制的药水泡一泡。 “玉妃娘娘!”靳月行礼,“多谢玉妃娘娘相救之恩!” 顾白衣忙不迭搀她,“公主莫要客气,你与本宫这般行礼,本宫也不知该如何回你,咱们去暖阁坐坐,夜里凉着呢!” 靳月浅浅一笑,眉眼弯弯如月。 不得不承认,顾若离有个好姐姐,很多时候,人的善良皆是发自内心,并非外人所见的矫揉做作。就好比现在,知道靳月方才泡了水,顾白衣早早的让人将暖阁温着,携着靳月进门之后,便将暖炉塞进了她的手里。 “不管你冷不冷,都要捂着。”顾白衣若有所思的瞧她,确定靳月面色如常,不像是强装镇定,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冬日里的风寒最是讨厌,还是仔细点为好。” 二月去泡茶,端给靳月的却是已被姜糖水,“娘娘吩咐了,公主方才受了凉,不能喝茶,先去去寒再说。” “谢过玉妃娘娘!”靳月笑嘻嘻的端起杯盏。 黑糖姜茶,辛辣舌尖,滚烫入喉,整个人都是暖的,连犄角旮旯里的那些寒,都被一扫而光。 “公主……” “玉妃娘娘不要这么客气,您还是唤我靳月吧!”靳月不习惯这公主的称谓,总觉得好大一顶帽子扣下来,打心里觉得吃不消。 顾白衣笑着点头,“那你也别娘、娘娘的唤我,你若是不介意,可唤我一声姐姐。” 这倒是让靳月想起了顾若离,“姐姐”二字听得她耳朵长茧,打心里抵触。捂着手中的杯盏,靳月犹豫了半晌才开口,“那就叫玉姐姐。” 玉是顾白衣的封号,靳月带上这个字,足见亲疏有别。 顾白衣笑了笑,“名讳只是称谓,你高兴就好。” “多谢玉姐姐救命之恩,不然……我委实不知该如何是好。”靳月在等顾白衣开口。 “你……”顾白衣面色微恙,“之前遇见了若离?” “是!”靳月盯着她。 顾白衣垂眸,隔了许久才幽幽的叹了口气,“若离若是你真的、真的做了那些事,我亦不会护短。错就是错,对就是对,是非曲直总是要辨明白的。” “玉姐姐,这件事到底真相如何,谁都说不清楚,我并没打算追究。发生在赏菊宴上,若是我追究下去,很多人都会受到牵累,首当其冲便是你。”靳月不傻。 她知道今年的赏菊宴是顾白衣负责,只要出现纰漏,顾白衣便是百口莫辩。 顾白衣极是好看的娇眉微微拧起,“你不打算查清楚吗?” “我若查下去,玉姐姐会如何?”靳月问,“是打算负责吗?” 顾白衣哑口无言。 “玉姐姐救过我,我靳月不是不讲道理、没良心的人,推心置腹说一句,若真的是燕王府动的手,您欲待如何?您又能如何?”靳月神情严肃,直勾勾的望着面色逐渐泛青的顾白衣,“药性发作的时候,顾若离第一个找到我,她是有未卜先知之能,还是有通天晓地的本事?既然都没有,那她为何要拦我?” 顾白衣答不上来。 二月说过,她是在小王爷的眼皮子底下,把靳月她们救走的。 是巧合? 那也太巧了! “若非我一巴掌打跑了琥珀,现在我已经落在小王爷的手里。”靳月愤愤不平,“玉姐姐,我只想平平淡淡的过日子,与我家相公白头到老,那些有的没的,我委实没有觊觎过半分。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呢?” 顾白衣张了张嘴,是啊,为什么不放过呢? 也许,也许是有误会吧? 顾白衣不敢说出口,也没脸说出口,她虽然在宫里,可很多事她亦有所耳闻。二月常常将宫外的小道消息带回来,时不时的叨叨一嘴燕王府的作为。 听得靳月一番话,二月亦是唇线紧抿,那女人之前欺负自家主子,如今欺负傅家的少夫人,简直是欺人太甚,明的不行就来暗的,委实卑鄙至极。 “靳月!”顾白衣唇瓣微颤,“我久居宫中,很多事无法插手,但若是你有什么地方需要的,尽管开口,我一定能帮则帮!”  “玉姐姐,我只希望顾侧妃离我远点。”靳月没别的要求。 只希望顾若离滚远点,最好滚到天边去,永远都不要出现在她面前。顾若离是她命里的克星,只要一出现,准没好事。 顾白衣点头,算是答应了,“我会找她好好谈谈。” “谢谢玉姐姐!”靳月起身,拱手作谢。 顾白衣红了脸,“你莫如此,你这样……让我有些……” 有些无地自容。 同是夜侯府出来的,应该学父亲这般刚正不阿,忠正秉直,谁知…… “你等我一会!”顾白衣起身,快步朝着外头走。 靳月皱眉,不知道顾白衣想做什么。 “少夫人,会不会有诈?”霜枝忙问。 靳月瞧着杯中的红糖姜茶,“若然有诈,你我现在还来得及跑吗?” “那倒也是!”霜枝直起身,眉心皱得紧紧的,“不过,她们到底也救了咱们,要动手早就该动手了。” 不多时,顾白衣疾步转回,喘着气将一样东西递给靳月。 “这是什么?”靳月不解。 顾白衣面颊绯红,极是好看的脸上晕开释然轻笑,“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是一枚青玉扳指。 “并非名贵之物,但能护你。”顾白衣笑着解释,“我知道若离的性子固执,她要做的事情,我未必能拦得住,身为长姐……我无能管束她,也不可能时时刻刻的盯着她,思来想去只有让你拿着这个东西,去找一个人,危难时候,他必定能帮你。” 大概是方才走得太急,顾白衣的鼻尖上都渗出了些许薄汗,她扬唇笑得温婉,烛光倒映在她眼底,泛着迷人的晶亮,就像外头绚烂的烟火一般。 望着她,靳月觉得内心很是平静,这样一个温和的人,怎么会有顾若离这样心狠手辣的妹妹? “不值钱。”顾白衣忙道,“你莫要有心理压力,这就是我进宫之前,爹留给我的一个信物,你且带在身上,若是哪日、哪日……” 顾白衣垂眸,羽睫微微的抖动了一下,“哪日若离为难你,你吓唬吓唬她,也是可行的。她这人,瞧着什么都不怕,其实怕极了父亲。我爹是夜侯,他征战沙场惯了,向来恩怨分明,不会徇私护短!” 靳月皱眉,“如此贵重……” “你不是想要平淡生活吗?拿着便是。”顾白衣笑道,“时辰不早了,待会我让二月送你们出宫,这样就不用担心燕王府的人找到你们,也免去不少麻烦。” 靳月垂眸,“恭敬不如从命!” 二月送她们走的时候,顾白衣还悄悄的问了靳月一个问题。 一直到二月回来,顾白衣还站在檐下,不知是在赏月,还是在看烟火。 这是今晚最后一轮烟火,待绽放完毕,皇宫还会像以往那样,恢复成死寂沉沉的样子。 “主子,您怎么还在风口上站着?”二月急了,“您放心,奴婢已经用您的轿辇,将傅少夫人送出去了,绝对不会有问题。何况,您连侯爷送的信物都给了……” 顿了顿,二月轻声嘀咕,“奴婢其实不太明白,您若是觉得二小姐做得太过分,只管帮衬着傅少夫人便是,侯爷给的东西,怎么就给出去了呢?” “二月,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吗?”顾白衣回过神,“小时候我觉得,我要跟爹一般做个大大统领,上战场杀敌,保家卫国。可娘死后,爹意志消沉,什么都不愿教我,我便放弃了!” 顾白衣觉得,如果自己当年再坚持一下下,就那么一下下,抱紧爹的腿不撒手,爹是不是就会答应她,教她习武了呢? “主子……”二月鼓鼓囊囊,“您这副身子骨,还是适合当娘娘,不适合当大统领!” 顾白衣皱眉,瞧着自己纤细的胳膊,是……有点不太适合。 二月凑近了问,“主子,您后来又跟傅少夫人说什么了?” “我问她是不是靳统领,她说不是。”顾白衣很是惋惜,“虽然不是,不过我假装就是她,你不知我方才心里有多激动。昔年头一回知道咱们大周要出一个女大统领,我便满心期待,总觉得那就是自己的梦,可惜后来梦碎了。现在,倒是可以自欺欺人一番!” 二月翻个白眼,“主子,皇上若是知道您一心想上战场,您会被禁足的。” 顾白衣想起上次,瞬时打了个寒颤,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皇上今晚不会过来吧?” 燕王要出征,皇帝今晚应该会留在御房,与诸位大人议事。 “主子,您怕吗?”二月低声问。 顾白衣干笑两声,“不、不怕!” 二月揉着眉心,来的路上碰到了海晟公公,海晟说……皇上一会就来承欢宫。心下犹豫,二月好为难,自己该不该如实禀报呢? 靳月终于从皇宫偏门溜了出来,狠狠的喘了两口气,这四四方方的地方,到底有什么好?那么多人挤破脑袋也想往里冲。 “亏得玉妃娘娘。”霜枝如释重负。 远处,暗影悄然隐没,功成身退。 车轱辘声响起,待马车停下,君山毕恭毕敬的行礼,“少夫人,公子久候多时了,您快些上车吧!” 靳月愣了愣,“你们……等了多久?” “刚到!”君山笑得何其诚恳。 刚到很久了…… 车内黑漆漆的,唯有那一炉炭火,在黑暗中跳跃,像是烟花绽放过后的余烬,明灭不定。 “你如何知道,我会从这个门出来?”靳月摸黑走过去,越靠近,越觉寒凉。 他这是……怎么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04章 没脸见人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适应了马车内的昏暗,靳月精准无误的摸到了傅九卿身边,尽量挨着他坐下。相处了这么多,她依稀能摸清楚他的一些脾气。 比如,靠近他,温暖他,他身上的冷戾之气就能稍稍减弱些许。 腰间颓然一紧,靳月心下一怔,整个人都贴在了傅九卿的怀里,浓烈的男儿气息快速涌入鼻尖,就像是中了邪一般,靳月心如鹿撞,绷直了身子愣是没敢动弹。 掌心的凉,快速从后腰传至心口,寒意漫至四肢百骸,明明那么凉,却又令人无法抗拒。 他圈着她的腰,她双手搭在他的肩头。 “还以为你恋上了宫中繁华,不愿意出来了!”他的冰凉的指尖拂过她鬓间的散发,磁音绕耳,如入口醇酒,令人闻之心醉。 昏暗中,靳月勾了勾唇角,主动附在他耳畔,低声笑问,“你怕吗?相公。” 最后那两个字,她呵气如兰,音色婉转如莺啼。 大概是因为她突如其来的主动,傅九卿有片刻的愣怔。等他回过神,愈发圈紧了她,微微侧过头,旋即碾上她温热的唇。 马车徐徐前行。 原以为傅九卿会适可而止,然则这一次,靳月觉得他好似有些失控。这人像是要将她揉碎了一般,腰上的力道越来越沉,疼得她娇眉紧蹙。 这倒也罢了,最难受的是窒息。 傅九卿没给她丝毫挣脱的机会,大肆掠夺着她的空气,冷与热的厮磨,带来阵阵颤栗。 “傅、傅九卿……”她终于挣出一口气,喊了他的名字。 仿佛是唤回了残存的理智,傅九卿终于停了下来。 昏暗中,炉子里依旧燃烧的温红炭火,倒映在那双墨色的瞳仁里,泛着幽冷如狼的光亮,又在对上她的双眼之时,压抑住翻涌的情绪的波动,只剩下不予人知的眼尾猩红。 靳月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躺在软榻上的,瞧着上方的那双桃花眼,她其实可以感觉到,来自于傅九卿的隐忍,一惯生冷的人,忍得额角都出了一点薄汗。 羸弱的炭火微光里,那点薄汗晶晶亮,仿佛是他全部的情绪凝结。 傅九卿的双手抵在她的面颊两侧,低头在她微微肿起的唇上,温柔的浅啄,“还好吗?” “还、还好。”靳月低声回答。 他微凉的指腹,摩挲着她的面颊,终是轻叹一声坐起,然后将她揽入怀中,温柔相拥,“没事就好!” 有那么一瞬,靳月觉得中了药的应该是他,而不是她。 傅九卿方才着实担心过,毕竟她甚少那般主动,担心着药效的残存,也担心万一她真的……憋坏了可怎么好?所幸、所幸,安然无恙。 靳月抿了下唇,“宫里的事,你都知道了?” “嗯。”傅九卿靠在软榻上,将她摁在自己怀里,指尖轻饶着她的一缕发丝,动作何其娴熟,“是燕王府的人,不过……除了人证,什么都不会有。” 靳月想抬头,然则稍稍一动便扯痛了头发,只得乖顺的伏在他怀里,任他所为。 “我姐姐当年是瞎了眼?还是猪油蒙了心?这燕王府简直就是乱葬岗,埋着一窝吃人不吐骨头的妖魔鬼怪!”她咬着后槽牙,“我靳家莫不是刨了他们祖坟?” 很难得,傅九卿被她逗笑了,但也只是笑了一下,然后用力的将她抱紧,“不是猪油蒙了心,也没有瞎了眼,是太重情义。你要知道,一个人太重情义未必是好事,尤其是面对无情义之人,会变成剜心的刀子。” 这点,靳月很赞同。 “累就睡会!”他低声说。 靳月的确是累了,在宫内折腾了这么久,如今伏在他怀里,只觉得安心至极。人,一旦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安全感,就会彻底放松。 不瞬,傅九卿便听到了某人均匀的呼吸声。 黑暗中,菲薄的唇勾起迷人的弧度。 车内没有光亮,适合放松适合休息,又不显刻意。 甚好! 睡着了,便什么都不知道了,至于外头会发生什么事,都能被夜色遮掩过去,悄然隐没。 马车停下来的时候,靳月才醒过来,睁着惺忪的眸,整个人都有些懵懵的。 傅九卿已经下了车,正站在车前与君山说话。 “烧了?”傅九卿口吻平淡,仿佛说着极为平常之事。 君山颔首,“人抓住了,可惜……齿间藏了药,都不中用了。” “离魂阁。” 冷风吹过,傅九卿掩唇低咳,俄而又扭头瞧着紧闭的车门,眉心微微拧起。 君山顺着自家公子的视线望去,知道公子是怕吵醒了车里的少夫人,会意的压低了嗓子继续道,“奴才也是这么想的,但离魂阁早已消失多年,如今唯一的活口,就是悄悄寄养在府衙里的那个。” 只是,那人一直没有苏醒,自然也得不到任何的可用消息。 傅九卿刚要开口,靳月正好探出身来,他便又低咳了两声,拂袖退了君山。 “怎么了?”靳月低声问。 傅九卿没应声,从霜枝手中取过披肩,举止优雅的覆在她身上,然后牵起她的手往府内走,“你被封为公主,明天整个京都城都会流传此事,趁着现在还算安生,多睡一会。” “你这话说得,好似我以后就不安生了。”靳月笑盈盈的跟着他,任由他牵着走。 他的手是凉的,可他给的感觉……却是这样的令人心安。 没听到他的回答,靳月扭头看他。 成了精的狐狸,有着极美的侧颜,光洁的额,高挺的鼻梁,两瓣薄唇抿成一条线,多数时候唇角锐利,瞧着便是拒人千里之态。 头顶上的灯笼火,摇曳落下斑驳的光亮,照得他冷白的肌肤,白得近乎透明。 狐狸啊狐狸,真的是狐狸啊! 傅九卿倒是没回头,依旧稳稳的往前走,只是握着她的手,愈发紧了紧。 靳月未觉,时不时的扭头看他,不自觉的挽起唇角。 若是仔细看,定能发现傅九卿锐利的唇角,出现了细微的松动,魅人的眼尾上挑,泛起迷人的三月桃花色。 待靳月沐浴更衣安睡之后,傅九卿离开了房间,嘱咐明珠和霜枝好生守着,未曾交代去了何处。 明珠和霜枝是奴才,主子未交代,她们也不敢问。 傅九卿一夜未归,靳月没心没肺的一觉睡到天亮。 “咣当”一声响,是脸盆落地的声音。  霜枝瞪大眼睛站在房间里,瞧着刚刚爬起床,坐在床沿,懒洋洋靠在床柱处的少夫人,喉间止不住咽了口口水,战战兢兢的凑上去,唤了声,“少夫人,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没有啊!”靳月眨眨眼,瞧着撒了一地的水,“怎么了?” 不只是霜枝,饶是刚刚进来的明珠也是吓了一跳,若不是她习武多年,还算有些定数,只怕也会学了霜枝,将手里的东西撒出去。 “怎么了?”靳月快速趿上鞋子,冲到了梳妆镜前。 不看还好,一看…… “啊啊啊~” 屋脊上的鸽子被齐刷刷惊起,快速掠过半空远去。 整个上宜院的人都不约而同的抬了头,下意识的望着自家少夫人的院子,这尖叫声听得人毛骨悚人,好似发生了什么极为惊恐的事情。 能不惊恐吗?! 靳月瞧着镜子里的自己,满脸的红点点的,就跟被蜜蜂蛰了一脸似的,不疼不痒,却难看到了极点。虽然她并不怎么在意自己的容貌,但是、但是…… “这样我还怎么见人?”靳月哭丧着脸,“完了完了,满脸麻子,我……” 霜枝反应快,已经挑了一块细纱巾,“少夫人不出门倒也罢了,若是出门,就用这个遮一遮!” “明珠,你快去找我爹!”靳月急了,转念一想,又叫住了已经走到门口的明珠,“等会!我等不及了,我自己去!备车。” “是!” 靳月像做贼一样,头戴面纱进了医馆。 “这位……”四海愣了一下,若不是看到了霜枝和明珠,他还真的认不出眼前之人,“少夫人?少夫人您这是怎么了?让蜜蜂蛰了?” “少废话,我去楼上等着,待爹忙完了,让他快些上来找我,十万火急!十万火急!”靳月捂着脸,噼里啪啦冲上楼,砰的关上房门。 四海挠挠头,不明所以,“这是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火气大!”靳丰年憋着一口气,心里是又急又气又好笑。 “爹,你别笑了!” “没、没笑!闺女吃了苦头,当爹的怎么能笑呢?不笑不笑!” “那你咧着嘴干什么?” 靳月恨恨的别开头,双手环胸,不予理睬。 “咳咳!”靳丰年咳嗽两声,低着头尽量不去看她的大花脸,“你这么急吼吼的作甚,傅九卿又不会跑了,乱吃那些东西,也不怕流鼻血!” 靳月皱眉,敢情她爹以为,她吃了那些东西,是想睡了傅九卿?? “爹!”靳月鼓着腮帮子,“不是傅九卿让我吃的。” “嗯,爹没说他让你吃的,爹是在说你。”靳丰年憋得脸都红了,“你原就体质燥热,再吃下那些东西,不就是火上浇油吗?那个……你们昨天晚上……” 靳月终于发飙,一巴掌拍在桌案上,桌子腿都跟着剧烈的颤动,“是燕王府的人欺负你女儿!” 音落瞬间,靳丰年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涨红变成铁青,唇角的笑意早已消失无踪,连声音都跟着冷了下来,“燕王府!” 靳月如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您差点当了宋宴的老丈人!” 这话自然是开玩笑的,就是为了气一气她爹,毕竟他方才笑得合不拢嘴,让靳月差点以为,这爹是半路上捡来的。 “混账东西!”靳丰年插着腰,在屋子里来回的走,“他想干什么?祸害了一个还不够,还要祸害你?明着不行就来暗的?看把他能耐的!” 靳月托腮,瞧着气得七窍生烟的父亲,娇眉微微拧起,“爹,先不管宋宴和燕王府,您能想个法子,去去我脸上的这些东西吗?” 她顶着一脸麻子,真是没脸见人! “你那个,吃两副降火药就便罢了!”靳丰年恨恨的坐回原位,“少吃辛辣刺激的,过两天就消退了。这是正常的药物反应,与你的体质有关。” 靳月拿出随身小包里的镜子,满脸嫌弃的瞧着镜子里的自己。 丑! 真是太丑了! 丑得无颜见江东父老。 “等着!”靳丰年转身出去,“我现在就让四海给你煎药,这帮腌臜杂碎,早早的去了为好,眼不见心不烦!” 见着靳丰年骂骂咧咧的出去,霜枝和明珠这才进门。 “少夫人,靳大夫怎么说?”霜枝忙问。 靳月无奈的笑了笑,“让四海给我煎药去了,降降火,少吃辛辣刺激的便没事了!” “那就好!”霜枝松了口气。 药很苦,但是爹亲自给她配的,她吃着也放心。嘴里含了一颗蜜饯,靳月鼓着腮帮子问,“燕王府今日可有动静?” 昨晚没找到人,今日应该会特别安静吧? 霜枝哼哼两声,“燕王府大门紧闭,四海方才说,今儿早朝上,皇上与诸位大臣商议妥当,让燕王领兵出征南玥。这会,应该忙着吧!” “方才府里来人,说宫中下了令,因着燕王出征之事,册封之事延后。不过太后娘娘留下了懿旨,少夫人您可以随时入宫觐见。”明珠开口。 靳月点点头,又拿出镜子,仔细瞧着自个的臭脸,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句,“知道了!” 太后其实并非诚心收她为义女,只是不想便宜了燕王府的人而已,所以是否真的册封,对靳月来说,是件无关紧要的事。 当然,太后也未必上心。 “少夫人,您是继续在这儿待着,还是回傅府?”霜枝低声问。 外头传来四海的敲门声,“少夫人,安师爷来了。” 靳月慌忙用纱巾遮住脸,又将额头的散发快速拨散下来,“这样行不行?行不行?” “好多了!”霜枝连连点头。 待安康生进来,委实吓了一跳,“你、你作甚?” 蒙面? 这是要去打家劫舍,劫富济贫吗? 靳月捂着脸,“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原是要去傅家,结果路过医馆门口,瞧见了你的马车,我猜想你应该在这里。”安康生坐定,诧异的瞧着靳月眉心的红点点,“你这是……出疹子?” 靳月垂着眼帘,“吃坏了东西,脸上出了点疹子,难看是难看,不过……不传染,你莫要担心。” “吃坏了东西?”安康生似懂非懂的点头,“那以后可得注意点,不要再乱吃的东西了。” 靳月扶额,该死的燕王府! “对了,我来找你是因为王家的案子。”安康生有些为难,“你……你还会去府衙吗?” 靳月诧异,“为何不去?” “太后收你为义女,你的身份今非昔比,若是还要去府衙,不怕被人诟病?”安康生略带犹豫,“公主之尊,与寻常百姓不同,你当三思。” “若真的要择一个,我宁可做个捕头。”靳月眉眼弯弯,“若是苏大人赶我走,我还得端出公主的架势压一压,想想……也是极好的。” 安康生被她逗笑了,“甚好!” “王家的案子怎么了?”靳月问,“王陌都被抓住了,剩下的就是让他吐实,连王初雨一道拎进牢里便是。” “王陌不肯开口。”安康生轻叹,“一时间,咱们……” 靳月皱了皱眉头,“王初雨没有身孕,王陌不知道吗?” “知道,但还是不说。”安康生叹口气,“委实情根深种。” 靳月摸了摸下巴,“若是王陌不开口,咱们又没有直接的证据,无物证无人证,委实不能拿王初雨怎样,倒是便宜她了。” “大夫人昏迷不醒,三房差不多死绝了,还剩下一个王铎……”安康生若有所思的瞧她,“你之前让田家兄弟吐实,现在能不能想个办法,让王陌吐实?” “能!”靳月笑盈盈的望他,眼珠子滴溜溜的转,“这样吧,你大张旗鼓的去找王铎,就说……我已经让王陌招出了与离魂阁的关系,待他签了字,这案子差不多就能结了,王家以后的大权就是他王陌的。” “离魂阁?”安康生皱眉。 靳月托腮瞧他,“是就最好,一并抓了,不是……唬唬人就罢了!” “唬人?”安康生的眉心,皱得更紧了。 靳月两手一摊,“不用坑蒙拐骗,怎么对付油盐不进的王初雨。” “坑蒙拐骗……”安康生颇为无奈的望她,“那、那好吧!” 靳月特意提醒,“演得好点,逼真点!” “好!”安康生起身,喉间微微发涩,去骗人……嗯,骗人还得认真的骗,想想都觉得紧张。 瞧着安师爷呐呐的走出去,霜枝止不住发笑,“少夫人,安师爷怕是没这么认真的骗过人。” “一回生二回熟,以后就不会这般生涩了。”靳月伸个懒腰。 稍坐片刻,觉得安康生差不多已经领着王铎前往府衙,靳月便也走出了医馆。虽然脸上还挂着彩,但总归是人命比天大,得去府衙帮着收拾王家的烂摊子。 出了医馆,靳月心下一怔。 “少夫人,怎么了?”四海问。 “四海,你最近有没有发现医馆附近有什么异常?比如陌生人探头探脑的,又或者……”靳月压低嗓子问,“有没有?” 四海摇头,“没有,一切正常。” “好!”靳月敛眸,眼底有些暗淡。 明珠紧了紧手中剑,少夫人的那种感觉又来了? 医馆附近没有特别怪的地方,左右都是一些小商贩,而这些商贩也算不得生面孔,因为傅家还没盘下这里,此处还不是医馆的时候,这些人已经在这里做生意了,委实没什么异常。 只是,靳月没想到,王初雨会在半路上就把她的车给拦下来了。 靳月也不下车,就蹲在车门边上,瞧着拦路的莲老虎,一脸的不耐烦,心里却是高兴的。 上钩了,不是吗? 王初雨怕极了王陌反水,就说明王陌的确拿捏着王初雨的软肋。 “靳捕头!”王初雨面色苍白,“能谈谈吗?” 明珠眯起危险的眸,冲着霜枝使了个眼色,霜枝下意识的绷直身子,待会若是有什么事,先护着少夫人离开。 “去府衙谈谈,或许会更好!”靳月笑了笑,“带上你母亲。” 王初雨直勾勾的盯着靳月,“靳捕头若是有证据,想必也不用费这么多的事儿了!” “我们都查过了,王陌这些年没接触过什么武功高手,想来这一身的功夫非外人所授。其次,我家明珠功夫不弱,却没瞧出来你竟也是个练家子,就说明王陌的功夫,很可能是你教的。断骨手这么邪门的功夫,江湖上唯有离魂阁的人,用得那叫一个趁手。”靳月压了压眉心,“王初雨,如此种种,你还觉得我们没有证据吗?” 王陌不反水,王初雨不承认。 的确算得上死无对证,有些头疼! 但是现在,靳月却不担心了,自投罗,主动送上门来了,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王初雨为钱,王陌为情,只要有一个梦碎,剩下的就都不是问题了。 提及离魂阁的时候,王初雨目色狠戾。 “王初雨,没有了王陌,你还是做不了王家的当家人,杀了那么多人,却为王铎做嫁衣,这滋味你觉得如何?”靳月笑得凉薄,“王家的家财,落不到你的头上,你的如意算盘落空了!” 差一点,差一点王铎就死在王陌手里了。 谁知…… 遇见了靳月! 这大概就是命不该绝。 “断骨手是个什么东西,雕虫小技罢了!”明珠冷笑两声,“三招两式,也敢拿出来炫耀,真是笑死人了!江湖中人最瞧不上的,就是离魂阁,好在离魂阁被剿灭,一个个烂死在乱葬岗,真是活该此报!” “待王家的案子结束,待我被册为公主,我必定上请太后娘娘和皇上,重新彻查离魂阁,将这些残党余孽,一打尽,一个都不留!”靳月冷哼,“走吧,去衙门!” 王初雨忽然厉喝一声,“靳月!” “等的就是如此!”明珠拔剑出鞘。 此处偏僻,原就没多少人,明珠和王初雨交手。 王初雨两柄短刃,耍得虎虎生风,瞧着委实功夫极好,将“一寸短一寸险”的精髓,发挥到了极致,有好几次,明珠差点吃了她的暗亏。 霜枝慌忙使唤马夫,将马车尽量退到巷子口,若是真的有什么事,也能第一时间跑路。 “靳月,纳命来!”王初雨飞身而起。 那一瞬,靳月看到了她眼底的情绪涌动,似浓烈如烈火般的恨意。 “休想!”明珠快速相。 靳月的脑子里忽的嗡了一声,好似有什么东西一掠而过。 像是…… 血? 铺天盖地的血。 刺眼的红色,让人心都跟着震荡。 明珠一脚踹在王初雨的心窝,王初雨没防备,身子重重摔在地上,再回首,明珠手起剑落,快速挑断了她的手筋,沾血的剑刃直指王初雨脖颈,“你输了!” 霜枝直拍手,“明珠,厉害!” 靳月刚要下车,忽然一道黑影,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进了马车,她委实吓了一跳,刚要喊出声,却见着那人跪在马车里,冲着她“砰砰砰”就是三响头,“救救我!求你!” 音落,他一溜烟似的钻进了马车的软座后面,躲得严严实实。 靳月有些懵,什么情况? 车里,钻进来一个陌生男人? 嗯哼?! 外头,骤然响起纷乱的脚步声。 “找!一定要找到他!”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05章 小舅娘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陌生的面孔围拢上来,然则瞧着明珠持剑对着脚底下踩着的王初雨,这些人当下犹豫,未敢直接往上冲。 为首的行了礼,“诸位,可有看到一个陌生男子?此男子穷凶极恶,乃是不轨之徒,还望诸位若是见着,切莫大意。” 瞧,这话说得多好听。 没问你要人,也没说要搜查,只将收容恶人的后果,同你说个明白。听着是好意,可明白人心里都晓得,这跟威胁没什么区别。 靳月抿唇,“我倒是没听苏大人提起,最近城内出了什么穷凶极恶之徒,既是如此,身为衙门的捕头,我理该上禀府衙,请知府大人为你们做主。” 骤听得知府大人,又见着眼前这女子自称捕头,为首的男子面色骇变,当即青了一张脸,拱手作揖,“抱歉,不知姑娘竟是公门中人。” 府衙之内,唯有一名女捕头,京都城内人尽皆知。 傅家五少夫人,靳月靳捕头! 太后刚收的义女,不日就会被册封为公主。 公主之尊,身份何其尊贵不可言,谁敢唐突? “现在知道了!”霜枝在旁哼哼,“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公然在京都城内闹得这般鸡飞狗跳?” 明珠皱了皱眉,冲着那帮人悄悄做了两个手势。 为首的男子借着躬身之际,瞧得格外分明,旋即眨了一下眼睛,领着人快速退下。 “这些到底是什么人?”霜枝不解。 靳月深吸一口气,蹲在车头,冲着软椅后面的人开口,“出来吧!” “多谢!”男子探出半张脸,确定外头没了动静,这才小心翼翼的钻出马车,“你是捕头?” “或许我该送你一副镣铐,你才会相信。”靳月翻个白眼。 忽然间,她反手拔出了腰间的佩剑,不偏不倚的落在男子脖颈上,动作一气呵成,极是娴熟,连靳月自己都被吓了一跳,自恋的觉得自己,定是个习武的才! “姓甚名谁?说清楚了饶你不死,否则……”靳月淡淡然的瞧他,“你这副模样,可不像是我大周之人,我随时能将你扭送府衙,说你是他国的细作。” “我不是细作,我叫漠苍!”他急着解释,“我是土生土长的大周人士,我母亲就出生在京都,幼时因为家中变故而迁出了京都,如今母亲过世,我是特意送了母亲归乡安葬。谁知道半路遇见这些人,他们……他们与我父亲有些旧仇,所以、所以……” 说到动情处,漠苍拭泪。 靳月皱眉,“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说着说着还哭上了?别哭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了!” “那你信不信?”漠苍脸上挂着泪。 饶是带着纱巾,也无碍于靳月露出满脸嫌弃的表情,眼底蓄满了嘲弄,“我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撒谎的时候……不要有小动作!” 漠苍瞧了一眼自个绞着衣角的手指头,干干的笑了两声,“我……” “把眼泪擦了!”靳月冷着脸。 漠苍默默的擦了把脸,“你能把剑挪开点吧?万一剜着我脖子,我不是白跑一趟吗?” “漠苍?”靳月挑眉,“真名?” “真的真的,比珍珠还真!”漠苍连连点头。 “少夫人,不能饶了他,奴婢瞧着,他不像个好人,把他揪到府衙再说。那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好像是、是,哦,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人,万一他真的是穷凶极恶之徒呢?”但凡靠近自家少夫人的,霜枝都不放心。 靳月回望着明珠,“你觉得呢?” “听霜枝的。”明珠目色森冷的盯着漠苍。 这眼神,瞧得漠苍止不住打了个寒颤。他来京都时日不长,又被关在东山别院那么久,对于靳月之事,完全无所知。 只不过…… 府衙,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这是怎么回事?”苏立舟双手叉腰,诧异的望着靳月,“本府要查的是王家的案子,你半路上劫个男人回来作甚?还有还有,你这脸……” 罗捕头摇头,“靳捕头,旁人蒙着脸打家劫舍,你这蒙着脸半道劫色,委实有些不地道。” “呸!”靳月啐一口,“你才劫色,他这般姿色,犯得着我动手?” “我家公子天人之姿,哪点不比这萝卜不像萝卜,冬瓜不像冬瓜的强?”霜枝愤愤不平,“再敢诋毁少夫人的名声,定不与你罢休。” 对于王初雨被擒,谁都不会怪,都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但是这漠苍嘛…… “细作不像细作,贼不像贼,绑了做压寨夫人吗?”苏立舟直摇头,“府衙里不留闲人,你要带回傅家吗?你家相公,怕是会把你的腿都打折!” 靳月翻个白眼,“苏大人可以上天桥下给人批命去。” “你们放了我吧!”漠苍红着眼,“我是无辜的,我什么坏事都没干,就被拎到府衙来了,我冤啊!” “办完了王家的事,再收拾你!”靳月瞧了明珠一眼。 明珠会意,当即将人堵了嘴拖下去,到了后堂,明珠随手便将漠苍丢在地上,一脚踩在他胸口,“你最好安生点,少夫人没瞧出来,不代表你能瞒得住我!少夫人是好人,不懂何为心狠手辣,但是你若敢动手,我必定会教你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 漠苍吸了吸鼻子,不说话。 “信不信我挑断你的手筋脚筋?”明珠居高临下的睨着他。 被五花大绑的漠苍心神一震,这会不是不想说,而是不敢轻易说,直勾勾的盯着明珠,眸中带了几分冷意。 “府衙未必比东山别院安全。”明珠轻哼,“但是留在少夫人身边肯定是安全的,你信不信?” 听得“东山别院”四个字的时候,漠苍已经信了!这丫鬟认识东山别院的人,而且……别院里的人似乎更惧怕这位“少夫人”。 少夫人? 公子? 莫非…… 漠苍敛了心神,连带着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敢情是刚出狼窝,又掉进了虎穴啊! 母老虎的虎! 他倒是生出几分好,想瞧瞧这位连东山别院的人,都不敢轻易触碰的“少夫人”到底是何许人也?!是倾城国色,还是权势滔天?女流之辈登得衙门公堂,做了这男人都未必吃得消的捕头? 想了想,倒是跟自家的小舅娘有得一拼! 漠苍哼哼两声,闭上眼睛装死。 明珠不再管他,真是出门不看黄历,从公子手里跑出去,谁知却又落在了少夫人的手里,可见“缘分”这东西委实妙不可言。 东山别院里的消息,自然第一时间到了傅九卿的耳里。 账房内。 傅九卿合上昨儿的账簿,面无表情的瞧着冷汗涔涔的管家,“人呢?” “原本已经抓到了,但是……”管家俯首,“但是差一点!” “那就是没抓到!”傅九卿拂袖,优雅的端起杯盏浅呷。 在他这里,成就是成,败就是败,没有第三种答案。 “公子恕罪!”管家扑通跪地,“人在少夫人手里!” 端着杯盏的手,于半空一滞,傅九卿眼角眉梢微抬,菲薄的唇浅浅勾起,“再说一遍!” “漠苍可能钻进了少夫人的马车,我等准备搜查,可是……”管家虽然不曾见过明珠,但明珠打的手语,他确实看得清楚,指尖指“东”,后圈为“三”。 这是甚少有人知道的暗号,除非是公子身边的亲随,又或者是极为重要的暗卫。后听得旁边的丫鬟轻唤“少夫人”,管家宛若醍醐灌顶,当即撤了出来,一刻都不敢停留。 懂得暗语的丫鬟,被尊为少夫人的女子,可不就是……自家主子嘛! “公子?”君山弯腰,“少夫人会不会知道……” “明珠不知内情,漠苍也不会如实交代。”傅九卿放下手中杯盏,舌裹了一下后槽牙,“暂且不要惊动月儿,让明珠盯紧漠苍。” 君山颔首,“若是漠苍要跑,又当如何?” “明珠知道怎么做。” 这种事,明珠也不是头一回了,得心应手得很。 管家侥幸捡回一命,这得有赖于少夫人在公子心中的分量,公子不愿有任何的举动,怕惊了毫不知情的少夫人。 摸了摸自个的胳膊腿,管家如释重负,没缺胳膊没缺腿,真好! 但王初雨可就没这么幸运了,被挑断了手筋,别说是拿刀拿枪,就连手指头都抬不起来,多年习武一朝尽废,委实可惜。 “你为什么不杀了我?”王初雨咬牙切齿。 “果然是离魂阁,忠心耿耿的狗!”罗捕头冷嗤,“我道谁家闺女有这般本事,原来是个魔女。真是邪了门,这离魂阁都灭了那么多年,竟还落下你这种歹毒妇人!” 王初雨面白如纸,无力的躺在木板上,“你给我闭嘴!阁主不会放过你们的。” 四下,陡然一片死寂。 “阁主?”安康生捏着笔杆子的手,忽的轻颤了一下,下意识的扭头望着苏立舟,这是否意味着,当年的离魂阁又死灰复燃了? 靳月站在囚牢外头,袖中的手微微蜷起,提及“阁主”二字的时候,她觉得胸腔里好似憋了一口气,恨不能喷出火来,“你们的阁主这么厉害?敢公然与朝廷作对?王初雨,醒醒吧!离魂阁早就今非昔比!” “你闭嘴!”王初雨切齿,“第一个要死的就是你!” 靳月从随身的小包里取出柳叶镖,“你若是指这个,那就不好意思了,他们非但没得手,还损兵折将,留了活口下来!王初雨,若是离魂阁真有你所说的强大,就不会觊觎王家的财产,让你冒如此风险,手刃至亲!” 王初雨冷笑,不语。 “离魂阁兴许真的重新组建了,你作为老人,应该身份不低,所以侵吞王家财产这么大的事情,由你这个内应出马,自然是最好不过的。”靳月将柳叶镖对着光亮处照了照。 王初雨的面色更是白了几分,好似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弑父,杀手足,离魂阁真是丧心病狂!”靳月勾了勾唇角,“更可恶的是,你竟然利用王陌!你一直在利用王陌,利用他对你的同情心,用你的楚楚可怜以及谎言,让他心甘情愿的听你操纵,为你卖命!你还骗他,说你有了身孕,而且……你连他的死,早就算计在其中了!你根本就没打算放过王陌,对不对!” “随便你怎么说,这些事都是王陌做的,跟我没关系!”王初雨一口咬定,“我是离魂阁的人又如何?我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了吗?我什么都没做,反而是你们,连一个改邪归正的人都不放过。靳捕头,我是个弱女子,还被你们挑断了手筋,现在身陷囹圄,你们怎么说都可以咯!” 罗捕头气得直挠头,死到临头还这般死鸭子嘴硬的,委实见得不少,但口口声声称自己为“弱女子”的,还真不要脸! “你根本不爱王陌,你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中,让他杀死了自己的王老爷和王家的诸多兄弟。王初雨,你说王陌怎么就瞎了眼,看上了你这种蛇蝎妇人呢?”靳月极是惋惜的摇摇头,“你知不知道,王老爷其实已经准备,让王陌接手王家的生意,如果不是你唆使他杀人,他根本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那老头知道王陌不是他儿子,怎么可能……” 靳月叹息,“我们在王老爷给季晚所绘的画卷中,翻出了一点东西,就藏在画轴里,是王家府宅的地契。上面写明了,是给王陌的。” 王初雨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望着靳月。 “从你唆使王陌去劫粮,王老爷就已经知道了真相,可惜啊……”靳月厌恶的瞧着她,只觉得眉清目秀的王初雨,比长满红疹的自己,更丑更不堪入目。 她干脆别开头,压根不想多看王初雨一眼,“王老爷虽然表面冷漠,可是心善,即便王陌不是亲生,他也假装浑不知情,给王陌留了底儿,是真的拿王陌当亲生儿子看待。” “那又如何?”王初雨回过神来,目光狠戾。 “是啊!那又如何?”安康生提笔写,“你终究是个女子,就算要分家产,也没有你的份。唯有让王陌杀光王家的人,你成为王家唯一的幸存者,那你和你娘就能名正言顺的接掌王家的所有产业。可你想过没有?古往今来,有几个女子能担起这般家业?你?既无能又不配。” 王初雨咬着牙,不再说话。 “你就等死吧!”苏立舟委实听不下去了,起身拂袖而去,“蛇蝎妇人,六亲不认,你……你就下油锅!” 安康生合上册子,眉眼间温润,“苏大人说错了,你不该下油锅,你该轮回畜生道,下辈子当个牲口,任人扒皮抽筋。” 语罢,安康生抬步离开。 “这话倒是中听!”靳月笑了笑,“王初雨,你猜猜,隔壁住着谁?” 王初雨猛地瞪大眼盯着她。 “哎呦,王陌都听见了,这可怎么好?”靳月翻个白眼,大摇大摆的走出去。 不过是一墙之隔,王陌听得一清二楚,脱力般靠在墙壁处。瞧着走进大牢的安康生和罗捕头,王陌笑得满脸是泪,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值得!”安康生说。 罗捕头两手一摊,“你运气不好,遇见了蛇蝎美人,下辈子别这么蠢了!” 王陌颤颤巍巍的提了笔,在安康生递来的供状上签了字,“如此妇人,就不要再祸害他人了,我带她走!” 一墙之隔,传来王初雨歇斯底里的怒喝,“王陌……” 待安康生和罗捕头走出大牢,靳月双手环胸靠在牢门处,凉凉的瞧了一眼面如死灰的王陌。 靳月轻叹,“即便砒霜裹了糖,也改变它是穿肠毒药的事实!” 王陌闭了闭眼,嗓子里弥漫着浓烈的咸腥味。 走出牢房,靳月瞧一眼安康生手中的供状,“结束了?” 安康生点头,意味深长的应声,“结束了!” “你那个绑来的压寨夫人怎么办?”罗捕头问。 靳月翻个白眼,“横竖你没媳妇,不如送给罗捕头,暖个床榻如何?” “无福消受,受不起!”罗捕头干笑两声,转身开溜。 “我去整理王家的记档,接下来还是那个小绣娘的案子,希望能早日查出真相,还这母子一个公道!”安康生拱手。 靳月点头,目送安康生离去的背影。 他们各自忙碌,其实是想让她回去养养脸,毕竟她总戴着轻纱,让人瞧着很不是滋味,总觉得……合着她那副略带痞态的模样,好似随时都会打劫府衙! 后堂内。 靳月默默蹲下来,瞧着闭着眼的漠苍,伸手去探了探鼻息,还好,还活着。 “少夫人!”明珠一脚踹过去,“没死!” 疼得漠苍吱哇乱叫,“你到底是不是女人,哎呦喂……疼死人了……” “什么都没说吗?”靳月问。 明珠摇头,“狡诈得很!” “你才狡诈,你全家都狡诈!”漠苍狠狠别开头,一副“老子就不说,气死你气死你”的态度。 “不管你是江湖恩怨,还是个人情仇,都跟我没关系。既然府衙里没有你干坏事的记档,那我暂且放过你,你走吧!”靳月没理由留着一个陌生男子。 一则漠苍虽然面相不错,但入不了靳月的眼;二则无冤无仇的,留个男人给自己添堵作甚? “你真的放过我?”漠苍惊诧。 “难道留着你过年?”靳月撇撇嘴,“走吧,我们回家。” 漠苍被松绑,脑子有些混沌,悄悄用眼角余光去看明珠。 可明珠压根没反应,好似之前放狠话的根本不是她一般,老老实实的跟在靳月身后,浑然一副全无所知的样子。 漠苍心惊胆战,这是真的要放了他,还是欲擒故纵?又或者是放长线钓大鱼? 大周之人多狡诈,小心为上! 出了府衙大门,靳月自顾自的上了马车,仿佛是想起了什么,又回头瞧了一眼东张西望的漠苍,真是个怪人! 漠苍原想开溜,然则……瞧着巷子口一闪即逝的黑影,府衙门口经过的“陌生人”,似乎都在昭示着他现在的处境。 瓮中捉鳖,难逃一劫。 漠苍钻进马车的时候,靳月吓了一跳,“你干什么?讨打吗?” 霜枝想去拦着,却被明珠拽住了胳膊,“你、你作甚?” “别动!”明珠没有解释,只有两个字。 霜枝仲怔,瞧着明珠眼底的肯定,心下砰砰乱跳,“会有危险吗?” “不会!”明珠摇头,“有利无弊!” 如此,霜枝便退了回去,“信你!” 明珠点点头。 三个人之间,若是这点信任都没有,来日早晚要出乱子。 何况,明珠是公子亲自挑的人,霜枝就算不相信明珠,也得相信公子,公子待少夫人这么好,绝对不会害少夫人的。 “我没地方去,你收留我罢!”漠苍盯着她。 靳月挑眉,不敢置信的望着他,“你的脸呢?” 漠苍当即摸了摸自己的脸,“还在!还在!你眼睛不太好?” “就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滚出去!”靳月抬腿就是一脚。 然则还没踹到漠苍身上,这厮扑通坐在了地上,活脱脱一副死皮赖脸的模样,“哎呦,踹死我了……” 靳月:“……” “你要对我负责!”漠苍泪眼汪汪的盯着她。 靳月:“……” “我受伤了!”漠苍抹着泪,“很疼,可能要很久才能痊愈,你得让我跟着你,我不能让你就这样不负责任的跑了!” “我踹的是你这个人,没踹你脑子吧?”靳月咬着后槽牙,掌心轻轻摩挲着剑柄。 有那么一瞬,她想拔剑砍了这位,长着一张老实脸的泼皮无赖。 漠苍可不管这些,他算是看明白了,只要他敢离开她身边,一定是羊入虎口,唯有靠近她,那些人似乎不敢动手,也不知是不是怕惊动了她。 横也是死竖也是死,干脆死皮赖脸算了! 脸丢了,还能活。 命丢了,真嗝屁! “我不管,你得管我!”漠苍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死猪不怕开水烫,有本事你…… “哎呦……” 霜枝捂着心口,吓得脸色发青,转而瞧一眼被踹出马车,在地上连滚好几个圈,额头都磕破出血的漠苍,喘着气道了句“活该”。 漠苍不死心,他要是不跟紧靳月,只怕……回头去看,总有那么几张看似陌生又不太陌生的容脸,紧随不放。 一咬牙,漠苍起身直追。 靳月委实没料到,这人竟然如此厚脸皮,都敢追到傅府门前?现在的男人,都是这么没有底线,没有原则? “有人要抓我!”漠苍哭丧着脸。 靳月,“关我屁事!” “他们会杀了我!”漠苍红了眼。 靳月,“关我屁事!” “你是个好人!”漠苍开始哭。 靳月,“不干好事的那种!” 漠苍忽然跪地,扑上去就抱住了靳月的腿,“姑奶奶,救命啊……” “哎哎哎,你这人!!”霜枝赶紧去扒,“快放开我家少夫人!快点!” 靳月弯腰,愤然去抓漠苍的衣襟,她的力气大,就这么一拽直接将漠苍从地上揪了起来,随手便丢掷在地,“混账东西,竟敢……” 漠苍狼狈不堪,衣襟被扯开大半,在他的肩胛骨下面,露出了半个动物的刺青。 “这是?”靳月当即蹲下,狠狠扯开漠苍的衣襟。 她这举动,委实将漠苍吓了一跳,“你、你想干什么?” 难道真的到了,要用清白之身去换性命的地步? 江湖中人,往身上刺青不在少数,不足为,而且京都城内有一阵子,特别盛行往身上刺痕迹,但多半也是公子哥,或者风尘女子居多。 正经人家,谨遵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有所损伤。 “狼?!”靳月默默站起身,面色发青。 “京都城内,不少。”明珠忙不迭解释。 靳月当然知道,但……没有狼牙的狼纹,应该不会有人喜欢吧!而且,她委实见过这东西,在哪儿见过呢?有点想不起来了,但就是、就是见过,好像是…… “少夫人?”霜枝急了,“您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他给你下毒了?” “先带回去!”靳月掉头就走。 在哪见过呢? 一定是见过的。 没有狼牙的狼纹,是从哪儿来的? “南玥素来以狼为尊,多半是南玥的细作,少夫人不必放在心上。”明珠急着解释,可显然,靳月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压根没听到这些。 明珠只知道东山别院那头,逮着了公子想要的南玥细作。具体的,公子没有吐露太多,君山也没有提及,大概是还没有把握做成什么事,暂且保密。 “这狼纹,我见过的。”靳月忽的顿住脚步。 别说是明珠和霜枝,饶是漠苍都吓了一跳。 “什么?你在哪见过,在谁身上见过?”漠苍激动的拽住靳月的胳膊,“你快告诉我,这人在哪?是男是女?现在何处?” 霜枝气急,左右找不到东西可以,忽然脱了鞋子,狠狠抽在漠苍身上,“放手放手!再敢碰我家少夫人,打断你的狗爪子!” 漠苍吃痛,当即收了手。 “安分点!”明珠的剑鞘架在了漠苍的肩头,“再敢动手动脚,卸你两条胳膊!” “好,好好,我不碰你,你好好想一想,是在哪里见过的?”漠苍是真的激动,快速扯开衣角,“来,你看仔细点,是不是这样的?一模一样吗?那人在何处?” 靳月瞧着他胸口的狼纹,忽然唇角一勾,抬手就是一巴掌过去,“流氓!” 这一巴掌,宛若一桶冷水从头浇下,熄灭了漠苍内心的希望之火。 靳月头也不回的进了上宜院,随手将脸上的轻纱扯下,丢给一旁的霜枝,这东西蒙着脸,可真不舒服,连呼吸都烫脸。 站在檐下,靳月回头望着台阶下,捂着脸的漠苍,委屈得像个小奶狗,真是演戏的好手,不去梨园当个戏子,委实可惜。 漠苍委屈啊,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被母亲之外的女人,打了一巴掌。揉着疼痛的面颊,鼻尖抽抽两下,他终是抬了头。 这一抬头,差点没把他吓个半死,赫然一屁股跌坐在地,指着靳月,舌头直打结,“妈呀,小、小舅娘……” 靳月环顾四周,左右没有人。 指了指自个,靳月挑眉,“我?小舅娘?” 不要脸到了这种地步,没有百八千年的修为,怕是不行的。一会装疯卖傻,一会满地打滚,这会又乱认亲戚,真是气煞人也! “我有这么老吗?”靳月咬着后槽牙,当即冲下台阶。 漠苍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瞧着她,然后狠狠搓了搓眼睛。不对不对,小舅娘死了,她不是小舅娘,不是不是,绝对不是! 可这满脸的红疹,确实…… 还不待他回过神来,靳月揪起他,狠狠的朝着一旁丢去。 霜枝赶紧捂着脸,不敢去看。 明珠皱了皱眉,该! 水声哗然,漠苍扑腾在小水池里,狠狠呛了几口水,“救、救命,我、我不会游泳、我……咕咕咕……我……救命……” 靳月冷然转身,拂袖进门。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06章 套你话,没商量!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霜枝捡了一根小树枝,戳了戳还在扑腾的漠苍,“没死就站起来,别污了少夫人这一池好水,明年开不出莲花来,将你埋在泥里当莲花。” 漠苍还在扑腾。 霜枝皱眉,扭头望着明珠。 “给!”明珠递给霜枝一块大石头,“砸下去!” 霜枝笑得眉眼弯弯,当即捧起了大石头,“好勒!” 刹那间,漠苍浑身泥泞的站起来,水深只到胸口,也就是说……只要他站起来,压根淹不着他,这几口泥浆水,他是白喝了! “让你装!”霜枝撇撇嘴,将手里的石块丢进水里。 只听得“哗啦”一声巨响,水面上泛起硕大的浪花,若不是漠苍赶紧捂住了连,只怕又得喝上两口。 “你!”漠苍咬牙切齿。 那个……怎么形容来着?哦,泼妇。 “你个泼妇!”漠苍扯着嗓门喊。 明珠飞身便是一脚,又将漠苍踹翻在小池里,稳稳落在霜枝身边,冲扑腾在水里的漠苍冷笑,“多喝几口,润润喉!” “你们……咕咕咕……” 不会水性之人,落水之后简直就是灾难,连站都未必站得住。 霜枝和明珠也不去管他,顾自进了房。 “少夫人,您别往心里去,那厮瞧着就不像是好人,自然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霜枝轻声宽慰,瞧着镜子里的面孔,心下有些诧异,“好像退了点。” 靳月点头,她原就是吃了那药产生的不良反应,喝了爹的药自然会起效用,但想完全退去,尚需时日。 见着靳月不说话,明珠心里略显忐忑,生怕少夫人真的察觉了什么,“少夫人,您没事吧?” “我真的好像见过那个狼纹。”靳月自言自语,不由自主的伸手抚上自己的胸口位置,恍惚间,她觉得好像是、是自己也有一个吧? 脑子有些乱,脑子里千丝万缕的思绪,就像是一团麻线,找不到起点,找不到终点。 想了想,靳月忽然起身往外走。 傅九卿的房里什么都有,外头的人是不会拦她的。 “少夫人,您找什么?”明珠和霜枝不敢进去,只能在外头等着。 “我一会就出来!”靳月合上房门。 霜枝急了,“少夫人这是怎么了?” “去告诉公子,就说少夫人遇见了漠苍,现在进了公子的房。”明珠冲着门边的奴才吩咐。 能守在房外头的,自然是傅九卿千挑万选的,最是可信。 靳月翻找架,虽然兵都消失了,但是其他的都还在,她识字不多,字写得也够丑,但磕磕碰碰这么多年,理解能力和记性却是极好的。 看过一遍,又或者听人读过一遍,她基本上就能倒背如流。 “在这里!”靳月搬来凳子,从架最上方抽出一本册子。 这是大周以及周边列国,各个名门望族的图腾,外头只标注了两个字“图腾”。 她当时就扫过一眼,没想到现在竟派上了用处,怪的是,关于狼的图腾,记载最多的是南玥,大周境内不多,兴许是江湖人更喜欢一些这种野性的东西。 “南玥?”靳月皱眉,漠苍的确不像是大周人士,若说是南玥人,倒也眉眼相似。 但是在南玥的记录上,只有南玥的皇室,才具备刺狼纹的资格。比对各种狼纹,喜怒哀乐,甚至于咆哮的狼纹都有,每个贵族的印记千差万别,独独没有……缺牙的狼纹。 靳月挠挠头,“难道是年纪不同,所以纹路不同?” 房里阴测测的,靳月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只觉得阴风阵阵,从脊背处漫起,快速蔓至四肢百骸,凉得她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好看吗?” 清音冷冽,惊得靳月骇然转身。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她压根没听到开门声,也没听到脚步声。 狐狸不愧是狐狸,脚底心长了肉垫,真是一点声音都没有。 傅九卿披着墨氅,昏暗中,冷白色的肌肤,泛着幽幽青白色,愈衬得瞳仁幽邃如墨,同这暗影合为一处,周身透着难掩的寒戾之气。 “拿来!”他伸手,玉扳指的凉光,静静的倒映在他掌心。 靳月战战兢兢地将册递过去,“我、我知道,你不在的时候,我不该、不该闯进来,只是我有些好,所以没经过你同意就进来了。我就找了这本,其他的一概没动过,真的什么都没碰!” 傅九卿没作声,长睫半垂着,完美的掩去眸底翻涌的情绪,紧了紧手中的册,指关节泛着瘆人的青白之色,连指尖上细小的血管,仿佛都能看得清楚。 “看过了?”他嗓音清冽。 靳月抿了下唇,低声应着,“嗯!” “看明白了?”他又问。 靳月脊背发寒,“其实不是太、太明白!” 她站在那里,看着他幽然转身,绕过架,行至软榻前。 “还不过来!” 靳月回过神,当即屁颠颠的跑过去,瞧着他半倚着软榻,掩唇轻咳,竣冷的面上浮起异样的微红,她下意识的为他掖好大氅,转身将暖炉里的炭火挑得更旺盛些。 瞧着她动作娴熟,甚至于很多都是下意识的习惯,某人眸中的霜雪渐融。 待靳月转回,小心翼翼的挨着他坐下,傅九卿当着她的面重新打开了册子,“看到哪儿了?” “这儿!”靳月指了指“南玥”的部分。 她不敢问他,为何他这里连这些东西都有?手里的这些册子,瞧着不像是野册子,倒像是他精心收集的消息汇总,是他亲自整理的吗? 且瞧着上头的字迹,委实有点像他的手笔。 “没有狼牙的狼纹,是吗?”他问。 靳月俯身瞧着册,背上的凉意忽然来袭,惊得她瞬时僵直了脊背。 傅九卿弯腰,两手撑在她的左右两侧,掌心抵在桌案上,刚刚将她圈在自己怀中,他微微侧头,下颚正好抵在她的肩胛处,温热的呼吸不偏不倚,恰好喷薄在她耳鬓间。 痒痒的,甚是令人心悸。 “上头没有,是吗?”他又问。 口吻极为平淡,听不出任何的情绪变化。 靳月不敢回头,脖颈处的小绒毛根根立起,能清晰的感觉到他的唇,距离她肌肤的距离。 毫厘之距,近在咫尺。 她敢扭头,他就敢吞了她。 “嗯!”她嗓子发涩,低声应答。 “想知道为什么没有吗?”他循循善诱。 靳月当然想,然则……她也知道所谓的代价是什么,这讨厌的狐狸,做惯了生意,从来不肯吃亏,“你、你想怎样?” 靳月的眼睫瞬时抖得厉害,眼底的微光像是漾开了阵阵涟漪。 “求我!” 他说。 靳月咬了一下唇,小声嘀咕,“我可以不那么好的。”  身后安静了好一会,靳月终于忍不住,微微侧过头,正好瞧见他修长如玉的指尖,轻轻缠绕着她的青丝,一圈又一圈,慢条斯理的动作,何其娴熟恣意。 靳月狠狠皱了皱眉头,只觉得这些青丝,好似绕在自己的脖颈上,一圈又一圈的,令人窒息。 “夫人的好心,不允许……半途而废。”傅九卿早就猜到了她的心思,若不是好到了极致,牵动了内心深处的某些陈旧记忆,她又怎么可能闯进他的房? 呵,口是心非的女人。 靳月默默的伸出了一根手指,“就这么多。” 某人轻轻挑起她另外两根手指,“三!” “不要!”她鼓了鼓腮帮子,那不得要了她的命? 冰冰凉凉的指尖,又开始不安分的游走,轻轻拨了她第四根手指,“四!” 靳月瞪大眼睛,“不要!” 最后的最后,嗯,五! 没骨气的人,最后自找苦吃,以“五”的代价,达成了协议。 “没有狼牙的狼纹,是被逐出南玥皇室的罪人。”傅九卿圈着她,冰凉的面颊紧贴着她,“当然,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至高无上的象征。在南玥,狼是主。” 靳月愕然,“至高无上?” 那漠苍怎么看都不像是身份尊贵之人,怎么可能是至高无上? “在南玥,狼牙是用来祭祀的,是圣物、圣器,不是谁都有资格贡献狼牙的。没有狼牙,说明这人要么是罪人,要么是高不可攀的。”傅九卿眸蓄阴鸷,冰凉的掌心贴在她的腰间。 凉意渗入,靳月呼吸微促,“那我捡回来的这个人……” “介于两者之间,看你信哪个?”傅九卿没有正面回答。 靳月不知道要信哪个,不管是罪人还是至高无上,似乎都跟漠苍的表现不太相符,那这漠苍到底是什么人? 傅九卿指尖轻轻一拨,将她紧咬的下唇释放,极是好看的俊眉拧起,周身寒气凌人,“不许咬!” “我可以把他留下吗?”她回望着他。 傅九卿没说话,她却能清晰的感觉到来自于他的不悦。 很显然,她的好,不是什么好事。 四周,死气沉沉。 昏暗中唯有暖炉里的炭火,在哔哔啵啵的炸响,声声叩在心头。 靳月呼吸微促,瞧不清楚他眼里的神色,只觉得根根分明的黑鸦羽,遮掩了太多的情绪,她不懂那些也看不明白,自然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蓦地,她冷不丁凑上去。 温热的唇,轻轻啄在他的唇上。 片刻的温暖,不期而至。 往常都是傅九卿占据主动,如今赫然被突袭,他竟有了片刻的愣怔,待他回过神来想要……某人已经一溜烟似的撤了。 傅九卿瞧着她浅色的唇 嗓子里涩得厉害,原本阴凉彻骨的房,突然间极为憋闷。 大氅裹着他,就跟着了火似的。 嗯,热! “你想怎样便怎样。”他别开视线,不再看她。 “谢谢相公!”靳月转身就跑。 傅九卿狠狠的闭了闭眼,饶是眼不见为净,可这心……却是再也平静不下来了。蜷在袖中的手,指尖有些轻颤,他舔了一下唇,不自觉的勾起唇角。 “少夫人?”霜枝和明珠都在外头守着,见着靳月面红耳赤的跑出来,各自心下仲怔,生怕公子会责难。 靳月笑得有些腼腆,“我脸上的疹子,好点没有?” 霜枝眨了眨眼睛,这话不是之前问过了?少夫人自个都在梳妆镜前瞧过的。 “好、好点了!”霜枝回答。 靳月瞧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屋子里黑,大概没瞧清楚吧?” 否则,这般滑稽丑颜,他不笑死才怪。 厢房内。 漠苍狠狠打了两个喷嚏,捧着姜汤裹着被褥,瑟瑟发抖的瞧着桌前的主仆三人,“你们、你们……哈欠……干什么?审问我呢?” “南玥的细作!”靳月剥着花生。 明珠和霜枝一左一右,极是警惕的瞧着他。 “呸!”漠苍喝一口姜汤,辣得他舌头发麻,说话都有些大舌头,“我跟南玥没关系,别把我跟他们扯一块,这话我就说一遍!” “南玥的细作!”靳月将花生仁塞进嘴里,贝齿轻咬,咯嘣脆。 漠苍气急,“我恨南玥,听明白了吗?” “南玥的细作!”靳月还是这句话。 漠苍直挠头,裹着被褥在房间内兜圈圈,“我跟南玥有仇,怎么可能是南玥的细作!” “那你来干什么?” “找人!” “找谁?” “表……” 漠苍忽然咬住舌头,疼痛让他瞬时眼泪汪汪,如此脑子才算清醒起来。瞧着坐在桌案前,剥着花生喝着茶的女子,他仿佛明白了什么,屁颠颠的坐回原位,重新捧起了汤碗,“你在诈我!” “傻子!”靳月白了他一眼。 漠苍磨着后槽牙,“你这个骗子!” “彼此彼此!”靳月喝口茶,润了润嗓子,“找表妹还是表哥?又或者表弟、表姐?小舅娘,应该是表亲没错了。需不需要帮你一起找?细作。” 漠苍喝两口姜汤,身子总算暖和了不少,“你套我的话。” “不骗傻子骗谁?”她低头剥着花生,动作娴熟得很,指尖轻搓,那乳白色的花生仁就跳到了她的掌心里,随手一丢,不偏不倚的丢进嘴里。 这般动作一气呵成,看得漠苍有些发愣,“你为什么喜欢吃花生?” “你为什么喜欢喝水,为什么喜欢睡觉?”她反唇相讥。 漠苍想了想,“我想喝就喝,想睡就睡呗!” “那不就结了。”靳月掸去袖口的花生皮,“如果不舒服就说一声,让人给你请个大夫,别到时候死在我上宜院,我还得费力给你丢乱葬岗喂狼。” 漠苍揉着眉心,“你这女人,怎么就没半句好话。” “知道就好。”靳月起身,“好了,既然你跟南玥有仇,我暂且不把你扭送大牢,至于你为什么非得跟着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只是怕那些人,重新找到你而已。” 漠苍理亏,“你、你都知道了?” “傻子才不知道。”她又不是傻子,“要帮忙就说一声,找人这事,傅家最是在行。” 漠苍笑了笑,可惜他没见着傅九卿,否则就笑不出来了。 “你有没有听过一个人的名字?”漠苍神神秘秘的开口,“他叫云中客。” 一旁的明珠陡然皱眉,但旋即眉心舒展,宛若什么都没听到。 霜枝心头微紧,方才明珠的动静,她瞧得一清二楚,只是……明珠是公子派来的,若是明珠知道此人,想来公子也知道。 公子的事,谁敢插手? 霜枝,不敢! “没听过。”靳月摇头,“什么模样?” “瘦高个,可能是个大夫!”漠苍在大周举目无亲,唯有眼前的女子,瞧着并无恶意,且不管她跟那些人是不是真的有什么瓜葛,但眼前他能抓住的救命稻草,似乎也只有她了。 大夫? 靳月皱了皱眉,“何处的大夫?” “好像是英州什么县的,后来好似去了衡州,现在究竟去了何处,我也不知道。”漠苍面色发青,神色略显暗淡,“我知道,大周这么大,要找一个人,确实是大海捞针,实在是太难了!”  “云中客,是江湖游医?还是正儿八经的开医馆的大夫?”靳月问,“我爹就是大夫,可能他知道一些。毕竟同行之间,了解的稍微多点。” 漠苍惊喜,“真的吗?” “自然是。”靳月瞧了一眼外头,“等明儿吧!” 今儿她脸上的疹子委实太多,明儿褪了些许再出门不吃。 漠苍连连点头,差点没给靳月跪下,“只要找到人,你的大恩大德,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就你,身无长物还要报答我家少夫人?”霜枝满脸嫌弃。 “我、我是巫医!”话一处口,漠苍便有些急了,瞧着靳月满脸的不解,慌忙解释,“这是南玥的说法,在你们大周,叫大夫!” 霜枝噗嗤笑出声来,“落汤鸡还差不多。” “我真的是大夫!”漠苍指了指靳月,“你中毒了。” 眉心陡然拧起,靳月想着,燕王府下的药委实厉害,都这会了,还能被人瞧出来?面色微红,靳月尴尬的笑了两声,“是有点眼力见!” “中毒不浅吧!”漠苍盯着她的脸。 靳月捂了捂脸,都长红疹了,自然是不浅。 “你好好休息吧!”靳月转身就走。 “唉!”漠苍摇摇头,瞧着靳月匆匆离去的背影,嘴里匍出两字,“难咯!” 什么人这般心狠手辣?瞧这女子颇为善良,不像是大奸大恶之辈,怎么会中这般诡谲狠辣的毒?毒入骨髓,委实难比登天! 难! 燕王府内。 顾若离也挺难的,脸上挨了一巴掌,一屁股跌坐在地。她泪眼朦胧的扬起头,不敢置信的望着勃然大怒的宋宴,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小王爷,您要的东西若离已经拿回来了,您到底是怎么了?”顾若离泣不成声,不就是因为让靳月跑了,他没能得偿所愿吗? 宋宴咬着后槽牙,狠狠的将纸张砸在她脸上。 裹着油纸包的纸张,带着锐角,将顾若离的额角划出血,她惊恐的缩了缩身子,快速捂住额头,再瞧着地上飘落的纸张。 满纸歪歪扭扭的“滚”,何其触目惊心。 哭声骤歇,顾若离如同五雷轰顶,愣是没敢再出一声。 所以,她费尽心机从靳月那里捞回来的,就是这样一张东西?一张写满了“滚”字的纸,犯得着这般小心翼翼的用油纸包裹着吗?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宋宴拂袖而去。 顾若离面如死灰,瘫坐在地。 “主子,您这是被算计了!”琥珀快速搀起顾若离,“主子您得振作起来,不能因为一次失败而垂头丧气啊!如今燕王出征,郡主很快就会回府,您的机会来了!” 提起宋岚,顾若离眼底的灰白之色渐渐散去,“是啊,宋岚要回来了!” “待郡主回来之后,一定饶不了那贱人!”琥珀可没忘记,自己脸上还未消退的巴掌印。那一巴掌,打得她半张脸都歪了,耳朵到现在还有些嗡鸣。 顾若离绝艳的脸上,浮起苍白的笑,“小王爷的心,已经不在我身上了。” “主子,您这就心灰意冷了吗?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琥珀咬咬牙,“封了公主又如何?平民公主,说到底谁会真的当她是公主?不过是太后娘娘一句话,谁都瞧得出来,是太后娘娘借此来打压咱们燕王府罢了!主子,您可是正儿八经的小王爷侧妃呢!” 顾若离敛眸,“若我能有个孩子,所有的问题就都能迎刃而解了。” “孩子……”琥珀没敢再吭声。 这个问题,委实棘手。 “去把裴春秋给我找来!” 然则…… 裴春秋可没那么好欺负,他虽然在燕王府当大夫,但入府之处就说过,是为了还燕王爷的救命之恩,知遇之恩,只为燕王府的主子们治病。 他好钻研医术,关了药庐的门,顾自琢磨药方,其他的一概不管。 琥珀,自然是请不到他。 不只是请不到,连药庐的门儿都进不去。 药庐外头。 “主子,裴老头欺人太甚!”琥珀咬着牙。 顾若离冷着脸,“裴春秋。” 木门紧闭,裴春秋躲在里头不出来,谁能奈他如何? “师父,外头的人在叫你呢!”小童压着嗓门低声说。 “师父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没听见!”裴春秋将成块的草药铺晒在竹帘上。 小童盯着紧闭的木门,“万一闯进来怎么办?” “闯进来就闯进来,反正现在,我耳朵聋了。”裴春秋最不想瞧见的就是顾若离,平生不做亏心事,唯一一件亏心事,就坏在这女人的手里。 造孽! 小童摸摸索索的,抱着篾箩删选草药,权当自己也聋了。 师父说没听见,那就是没听见。 木门被侍卫踹开,顾若离大步流星的进来,冷眼瞧着在院子里忙碌的师徒两个,“裴春秋,你装什么傻?我要的方子呢?” “侧妃,我早就说过了,这种事是天意。缘分不到,你就算要了我的命也没法子!”裴春秋抖着手里的草药,“有些东西呢,还是顺其自然为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顾若离冷着脸,身后的侍卫快速撤离。 院子里,晒满了草药。 可这些草药,没有一样能治好她的心病。 “裴春秋,你是真的铁了心?”顾若离缓步上前,葱白的指尖轻轻捻了两根草药,“当年的事情,非我所愿,你怎么能把账算在我的头上?” “不敢!”裴春秋拱拱手,“您是侧妃,我不过是个草头大夫,这些年您都瞧见了,那点本事早就不够瞧了。您若是真的急于求成,就去找别的大夫瞧瞧,老夫实在是有心无力,医术有限!” 琥珀冷笑,“裴大夫当年能起死回生,如今却说什么有心无力,打量着是蒙谁呢?” “年纪大了,很多东西啊……早就不行了!”裴春秋叹口气,“世上本就没有起死回生一说,不够是一命换一命而已。” 提起这个,顾若离瞳仁微缩,“裴春秋,若是有九尾草呢?” 裴春秋猛地僵在原地,“你说什么?” “你该不会连九尾草是什么都不知道吧?”顾若离凉凉的瞧着他,勾唇笑得美艳绝伦,“裴春秋,你见过那东西吗?” 裴春秋心里是激动的,可面上却不敢过多表现出来,九尾草有多难得,他比谁都清楚。只要能拿到九尾草,就算拿他的命去换,他都愿意。 人呢,就是不能干坏事,否则这一辈子都难以心安。 “你真的能拿到九尾草?”裴春秋试探着问。 他不相信顾若离,这女人心机太深,手段太狠,说的话不可深信,但又不能不信。若是能拿到九尾草,说不定真的可以放手一搏。 “自然!”顾若离负手而立。 “那就等你拿到了再说!”裴春秋敛去眸底的慌乱之色。 退出院子,顾若离面上的悦色快速垮塌下来,目光瑟瑟如刃。 “主子,拿到九尾草就能让您有孩子吗?”琥珀不解。 “靳月!”顾若离眯了眯眸子,“派人盯着裴春秋,他怕是不太老实了。” 琥珀诧异,“主子的意思是……” “听到九尾草的时候,他不是惊喜,而是慌乱,又故作镇定,我估计他把傅家的靳月当成了当年的靳月。”顾若离其实也不太肯定,这两个靳月,是不是同一个人? 当年的靳月,对宋宴几乎可以用忠心如狗来形容,可现在呢……对宋宴弃如敝屣。爱一个人,能轻而易举的剥离出去? 似乎不太可能。 “他想赎罪?”琥珀恍然大悟。 “想拿到九尾草,也得看他有没有这个命!”顾若离绷直了身子,“走着瞧吧!” 这九尾草若是能轻易得到,当年宋宴就不会这般费尽心机了。 没走两步,顾若离顿住脚步,“小王爷去哪了?” 琥珀垂眸不敢语。 “说!” “小王爷出府了,听人说是、是……” 顾若离了然,打量着又去找那有夫之妇了。 可惜,靳月今非昔比,公主之尊,其实宋宴想见就能见的?若是把她逼急了,一纸诉状告到太后那里,宋宴会吃不了兜着走。 尤其是现在,燕王出征在即,若是宋宴再惹出什么乱子,宋云奎怕是要气死在军前。 傅家现在也是有了底气,自家出了个公主,太后的懿旨都到了,就差册封,门口的守卫便将腰杆挺得笔直,打死也不能放宋宴进去。 坏了少夫人的名声,来日册了公主,还不得让整个京都城的人看笑话?! “少夫人少夫人,那个小王爷又来了,但是被挡在了府门外。”霜枝急急忙忙的跑进院子。 靳月正拿着小锄头蹲在墙角刨坑,听得这话,眉心微拧,“药不死我,还敢上门,是想讨打吗?” “少夫人,燕王殿下要出征,咱们再忍忍。”霜枝喘着气,“您干什么呢?” 靳月深吸一口气,“打算把外头花园里的黄泥搬点进来,回头咱们可以随时烤鸡吃,明珠已经让人去挪了。” “外头怎么办?”明珠问,“小王爷那脾气,应该不会罢休吧?” “过来!”靳月勾勾手指头。 明珠当即凑上前。 主仆两个咬了一阵耳朵,听得明珠的面色忽明忽暗,最后止不住笑出声来,“少夫人,可行吗?” “去吧去吧!整不死人。”靳月继续刨坑,“霜枝,那池子里的锦鲤都给我放了,换成草鱼、鲫鱼、鲤鱼,反正能吃的就成,锦鲤的肉不结实,委实不好吃。” 霜枝呐呐的应了声。 少夫人是要把上宜院,变成菜园子?养鱼池?好吧,连葡萄架都倒腾好了,以后还会变成果园。 只是,少夫人让明珠去做什么了? 整不死人? 难不成是要整小王爷?! 霜枝倒吸一口凉气,可别闹出大祸才好。 靳月起身,笑得邪邪的,来而不往非礼也……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07章 被她爹追上了树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靳月的晚饭吃得多,瞧着好似很高兴。 傅九卿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好似之前某人的“偷香窃玉”根本没发生过。 偶尔他会往她碗里夹菜,看她的眼神里带着清浅的温柔,只是这份冰雪消融,他自己未必知晓。否则依着他的性子,惯于遮掩,必不轻泄。 “你让明珠去做什么了?”傅九卿往她碗里夹了片肉。 靳月心下一怔,俄而笑嘻嘻的咬着筷子,眉眼弯弯的瞧他,眼底蓄满了流光璀璨。 “对于宋宴而言,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傅九卿音色清冷。 这话倒是没少听,靳月也知道这个道理,“同我有什么关系,这世间女子数万万之众,多得是他得不到的!当然,也多得是……想被他得到的。” “你就不怕适得其反?”他问。 靳月眨了眨眼睛,“你都知道了?” “明珠什么都没说,我猜的。”他压了压眉心,瞧着好像有些倦怠,也不正经抬眼看她。 靳月喝口水,“但凡有点企图的,都不会安生。” 指尖一顿,傅九卿忽然侧过脸,眸中漾开浓烈的阴鸷,“所以,你没有企图?” 一口水呛在嗓子里,靳月憋得满脸通红,也不知他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嫌她太安分?想想也是,府衙那帮臭男人围拢在一起议论,常常说起这些男男女女的话题。 那些臭男人说什么呢?说:女人嘛,要么图钱,要么图爱。 靳月想,自己图什么? 当初嫁到傅家,既不是图财又不是图爱,图的是她爹一条命。现在一切都安稳下来了,她的确该考虑一下,图点什么。 图…… 傅九卿这个人吗? 皮相甚好,手段却有些吃不消,尤其是夜里。 靳月低头,瞧了一眼自个的手,就在不久之前,她冲他举起了五根手指头,于是乎接下来的几天,她大概都会被折腾得生不如死! 脊背兀的一阵发寒,靳月默默放下筷子,“我吃饱了,你慢慢吃!” 某人落荒而逃,傅九卿浑不在意,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不照样得乖乖回到他身边? “少夫人,您怎么了?”霜枝不解。 靳月坐在秋千上,夜里风凉,她却觉得浑身燥热,耳根子都是烫的,“霜枝,傅家儿郎,是不是各个都三妻四妾啊?” 霜枝不明所以,掰着手指头照实回答,“二公子有两位妾室,通房不知数;三公子嘛,那就更不得了,三公子最贪恋美色,成日流连风月之地,所以……奴婢也不知道他有多少个内室外室。” 四公子肯定不可能的,老四傅东宝是个傻子,至今还没娶亲。 夫人孙氏也张罗过,但都被傅老爷给回绝了,究竟是什么缘故,傅老爷并未太多解释,只说是,傅家又不是养不起他。 “少夫人?”霜枝心里有些发慌,瞧着少夫人扯着唇角偷笑的表情,轻声笑问,“您想什么呢?” “你说,傅九卿要是多几个妾室,他是不是会忙得顾不上我了?”靳月靠在秋千处,晃动着双腿,悠哉悠哉的开口。 这可把霜枝吓得不轻,手一抖,差点没把秋千甩出去。 “少、少夫人?”霜枝面色发白,唇都有些轻颤,“您可千万不要胡思乱想,请神容易送神难呢!” 别人家的夫人,恨不能将夫婿身边的女人,清得一干二净,怎么到了自家少夫人这里,反而想走歪门邪道呢?这要是弄几个妾室进来,那还得了?整个上宜院都得吵翻天。 霜枝:不敢想不敢想! “你想什么呢?”靳月翻个白眼,“我是说……小王爷和顾若离不是闲得慌吗?我让他们热闹热闹,惹我一次,我就给他们添一次堵!” 霜枝差点没跪下来喊“祖奶奶”,这大喘气的,真是要把人吓死了。 “少夫人!”明珠回来的时候,难得唇角带笑。 “成了?”靳月问。 明珠连连点头,“顾侧妃这会正在赶往漪澜院的路上,燕王妃也没闲着,这事儿要是闹起来,燕王出征都得不安心。” “谁让他们喂我吃那乱七八糟的东西?”靳月晃着秋千,“这叫活该!看看我脸上的疹子,害得我出门还得遮着,真真是气死了。” 爹说了,她是运气好,原就是燥热体质,再吃那等上火的东西,险些要他老命,她不过是以牙还牙,讨点债回来而已! “我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人!”阴测测的声音忽然响起。 若不是漠苍躲得快,估计明珠这一脚,又得将他踹回池子里去。 漠苍捂着砰砰乱跳的心口,一脸惨白的望着明珠,“能不能温柔点?都说大周的女子温柔似水,我遇见的怎么都是冰渣子?你们这一个两个的,下手特么比男人还狠!” “好人会吃亏,坏人活千年,你是想早点死,还是想延年益寿?”靳月翻个白眼,“大晚上的不在厢房里待着,跑这儿干什么?皮痒?” “欸,你到底是什么人?”漠苍问。 靳月啧啧两声,“这话不是该我问你吗?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身上的毒,是哪儿来的?”漠苍想了想,“我这人很公平的,吃你的喝你的,住你的,是不是也得给你办点事儿,总不能白占你便宜。” “我说了,我爹是个大夫,有什么毒也早就解了!”靳月有些不爱搭理他,这般眼力见,就跟江湖游医差不多,明明是下了药,到了他嘴里就变得这么难听。 一口一个毒,毒个屁! “我们南玥的巫医,跟你们不太一样,你们讲求望闻问切,我们呢……靠直觉。”漠苍想着,糊弄糊弄也不过分吧?毕竟她此前绑了他那么久。 靳月笑得凉凉的,“那你要不要即兴来一段莺歌燕舞?” “呸!”漠苍翻个白眼,“我说真的,你身上的毒,我都未必能解,估摸着只有我师父可以,太难了!” 靳月晃着秋千不理他。 “真不想?”漠苍笑问,“机会就一次,跪下给我磕三个响头,我就帮……哎哎哎……” 话音未落,明珠抬腿就踹在漠苍的腿肘,对着他的后脑啥就是三巴掌。 “哎呦,三个响头哦!”靳月捂着肚子,笑得合不拢嘴,“真乖!” 漠苍的脸瞬时黑得能滴出墨来,愤然从地上爬起来,气冲冲的跑开,那股子羞恼模样,惹得明珠都止不住笑出声来。 回廊尽处,傅九卿隐于暗处,拢了拢身上的大氅,敛了眸中幽冷。 “公子,这漠苍怕是有些本事的,他在南玥是跟着大巫医的。”君山欲言又止,“只不过,他未必会吐出来,饶是少夫人真诚相待,这漠苍……” 傅九卿不说话,缓步行过长廊。 光影摇动,长睫微垂。 有暗影落下,“公子,南王派人来传讯,说是请您过去一趟,出事了!” “知道了!”傅九卿面色微沉,抬步就走。 “公子,要跟少夫人打声招呼吗?”君山边走边问。 傅九卿脚步一顿,侧脸瞧着回廊尽处,风吹过耳鬓间,依稀能听到她们几个的笑声。敛襟,正色,眸染霜华,薄唇紧抿成一条线,“不用!” 夜里,傅九卿没有回来。 靳月倒是乐得自在,“五”的惩罚还没开始,她这算是先逃过一劫。 第二天一早,霜枝兴冲冲的跑进来,笑得合不拢嘴。 靳月懒洋洋的坐在梳妆镜前,瞧着面上褪得七七八八的红疹子,不用问都知道霜枝想说什么,“漪澜院那头的热闹,好看吗?” “可好看了!”霜枝去拧了把湿帕子,满脸的幸灾乐祸,“昨儿个漪澜院里可热闹了,小王爷包了负琴姑娘一宿,顺带着还来了好些个姑娘一起作陪,等着顾侧妃和燕王妃赶到的时候,小王爷醉得七荤八素的,一把将燕王妃给抱住,吓得燕王妃差点厥过去。” 明珠将被褥叠起,“燕王原定明日出征,今儿闹出这么大的笑话,说是过午就走,一刻都不停。走之前又打了小王爷一顿,这会没个十天半月的,小王爷别想爬起来。” “少夫人,您是怎么做到的?”霜枝捻着玉篦子,轻轻打理着靳月的长发。 靳月把玩着手里的玉簪子,“就只许他们有药,不许我也有?我那些东西,可都是爹给的护身之物,寻常还舍不得拿出来,比他们那些强多了!” 江湖人玩的东西,能迷人心智,又无色无味。 可比这些宫里宫外的,不知强多少倍。 当时宋宴和程南全然没防备,等到回过神来,什么味儿都没了,就算知道是靳月让明珠干的,那证据呢?他们只能认栽,没有证据,污蔑太后的义女,依着太后对燕王府的厌恶,还不得一龙头杖敲下来? “不明不白的吃亏,一点意思都没有,就跟玩傻子似的。只有让人明明白白的吃亏,才叫痛快!”靳月摸着脸上的红疹,俄而捋起袖口,腕上的已经褪了,眼下就剩下脸上和脖子上的红印。 待吃过早饭,漠苍早就坐在台阶上等着了。见着三人,某人鼻孔出气,哼哼了几声,可见还对昨夜的事儿耿耿于怀。   “我也不白受你几个响头,今儿带你去见我爹,帮你找人,然后把你打发了,免得在我家白吃白喝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养的小黑脸。”靳月快步出门。 漠苍屁颠颠的跟着,“为什么是小黑脸?” 霜枝、明珠异口同声,“因为你黑啊!” 漠苍:“……” 大周的女人,都是冰渣子! 靳氏医馆。 靳丰年今儿正好不怎么忙活,瞧了一眼蹲在门口嗑瓜子的四海,这小子听那些三姑六婆、小商贩,眉飞色舞的说着昨儿趣事,听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连药柜都不去整理了。 “干什么呢?”靳丰年挽着袖子。 “靳大夫,您没听说啊?昨晚的漪澜院,可热闹了!”四海嗑着瓜子,啐一口瓜子皮,“燕王府的小王爷被打了一顿,这会躺在床榻上都爬不起来了。” 靳丰年心道:该! “我家丫头来了,快回去!”靳丰年用脚尖踹了四海一脚。 四海一个踉跄,差点摔在地上,紧紧护住了掌心里的瓜子,好险……差点翻了! “少夫人!”四海搓了搓掌心里的泥,瞧着从马车上下来的靳月,立马弯腰笑道,“靳大夫今儿不忙,您楼上请!” 这话刚说完,四海就愣了一下。 怎么今儿,多了个人?这男人是谁? 靳丰年在楼上暖了路子,转身去取了茶叶罐子,然则刚进门,就瞧见了屋子里的漠苍,脑门上就跟遭了雷劈似的,一把拽过靳月,“这人是谁?怎么敢把陌生人往这儿领?” “爹,他来找人的。”靳月不解,“您是大夫,这一行认识的人应该不少吧?他就是来问个信,您若是不知道,回了他便是。” 话是这样说,可…… 靳月皱了皱眉,“爹,你的脸怎么白了?” 何止是脸白了,连握着茶叶罐的手,指关节都泛起了青白色,这是用力过度的表现。 是紧张? 是害怕? 漠苍进了屋就开始东张西望的,待回过神来,他才瞧见拿着茶叶罐的靳丰年,学了大周的礼数,冲着靳丰年拱手作揖,“您是靳大夫?” “你是谁?”靳丰年敛了面色,转身去泡茶。 泡茶这事,素来是霜枝的活,可今儿靳丰年却拂开了她,顾自摆弄。霜枝寻思着,今儿的医馆,委实不忙,靳大夫都开始抢她泡茶的活了。 “在下漠苍。”漠苍拱手,“听说靳大夫行医数十年,应该认识不少大夫,不知您有没有听过一个叫云中客的大夫?他是英州人士,后来听说去过衡州。” “没听过!”靳丰年一口回绝。 靳月正剥着花生壳,听得父亲这般斩钉截铁的回答,反而神情一怔。眸光流光,她掀了眼皮子,似笑非笑的瞧着自家老父亲,嘴里的花生仁嚼得脆响。 “他大概和您一般年纪。”漠苍还在顾自形容,“听说早年浪荡不羁,后来成了军医,再后来游历在外,师承栖山老人。” “就是那个被人称为神医妙手的栖山老人?”靳月插了一嘴,她之前还真不知道,漠苍要找的人,竟然有这般来头。 漠苍点头,“是,就是他!我师父和这位栖山老人颇有渊源,所以我特意来找他。” “找他看病?”靳月剥着花生,“爹,水开了!” 靳丰年赫然回神,慌忙提起水壶,泡了三杯茶,“我知道栖山老人,但我不认识什么云中客,你怕是问错人了,还是去别处找找吧!” 漠苍的眼底难掩失落,“是吗?” “你说说,你找他到底干什么来了?”靳月开口。 靳丰年坐定,听得靳月这户,不由的蜷了蜷袖中的手,“找大夫应该是看病吧?小伙子,我瞧你年纪轻轻的,不像是有病灶、痼疾之人。” “我不是看病!”漠苍摇头,“我就是找他有点事。” “什么事?”靳月眉心微蹙,“报仇?报恩?又或者是,他拐了你媳妇?” 漠苍轻叹,“都不是。” “那你倒是说啊!”靳月翻个白眼,“不然我也帮不了你!” “我娘临终前交代过我,要查清楚我舅舅的冤案,所以我不远万里而来,想找到当年、当年的一些人,问一问究竟是怎么回事。”漠苍面色发青。 靳月愣怔,“你娘临终前?” “娘生前不肯说,我也是在她临终前才知道这些事的。”漠苍垂眸,“所以我就跑到了大周,想要完成我娘的遗愿。” “你要查冤案?”靳月来了兴致,“什么样的冤案?多少年前的冤案?冤主是谁?什么身份?到底发生何事?你且同我说说,我是捕头,说不定我能帮忙!” 靳丰年的杯盏“砰”的一声搁在桌案上,“死丫头,什么案子都敢接?哪凉快待哪儿去,等你当了知府大人,再说这种大话不迟!”靳月翻个白眼,“爹,我好歹是个捕头,声张正义难道还有错?” “骨子里的东西没错,错就错在方式。”靳丰年深吸一口气,“你小子若是真的想申冤,就去知府衙门告状,不要祸害我家闺女,听见没有!” 漠苍愣了愣,“我没祸害她,我还想帮她来着!” “省省吧!”靳丰年瞪了他一眼,“我一眼就瞧出来你不是什么好人,南玥来的吧?想在我大周干什么?当细作?探敌情?” “爹!”靳月喝口水,润了润嗓子,“他去过知府衙门了,若然是细作,苏大人早就把他抓起来了。他也没说让我去查,只是想找人而已。您不知道这云中客是谁,那就不知道呗。回头,我让傅家的伙计帮着留意!” 靳丰年紧了紧手中的杯盏,外头传来四海的喊声,大概是有病人来了。 “爹,您先去忙吧!”靳月道,“我坐坐就走。” “脸上的疹子还没褪,别到处瞎晃悠,早点回去。”靳丰年叮嘱了两声,头也不回的离开房间,走的时候面色微沉。 靳丰年一出去,霜枝和明珠便进来了,一则不放心,二则怕有闲言碎语。 “你爹好像不太欢迎我!”漠苍轻叹。 靳月也有些怪,爹算不上好客,但是身为大夫,爹一直温和至极,可现在……爹好像有些情难自禁。她托腮,仔细打量着眼前的漠苍,这小子算不上仪表堂堂,但也算是眉眼端正,不知是遗传了他爹还是他母亲。 “你说的云中客,是英州的?”靳月问,她忽然想起来,最近似乎听说过这个地方,“有什么特征吗?不要跟说,年纪和我爹差不多,这差不多的老头多了去,我总不能抓着一个就问,喂,你是不是云中客?” 漠苍点点头,瞧得出来,靳月是真心想帮他找人。 “他的后背有一颗黑痣!”漠苍说。 靳月“噗”的喷出一口茶水,舌尖烫得发麻。 “少夫人!少夫人!”霜枝慌忙去倒了一杯冷水,“快,润润口!” 靳月忍着疼,灌了口冷水,眼泪星都出来了,“你、你再说一遍,在哪个位置?” 漠苍指了指背部,“背上,脊梁骨位置。那个……你没事吧?烫着没?” 脊梁骨位置?! “还有没有别的?”靳月推开霜枝,以指关节揩去眼角的泪,“我总不能扒人衣裳,一个个看黑痣吧?” “还有还有!”漠苍忙道,“我娘说,云中客的脚底心有个胎记。” 眉心突突的跳,靳月瞧了瞧紧闭的房门,又若有所思的盯着漠苍。 漠苍期许满满的望她,“这样够不够清楚?只要能帮我找到他,让我做什么都行,就算要我的命,我也在所不惜。” “你真的是来查案的,不是来杀人的?”靳月问。 漠苍摇摇头,“我娘说,他知道一些事情,但他没有能力去力挽狂澜,所以干脆隐居山林,失了踪迹。所以我不是来报仇,我只是想替我娘完成心愿,想为我舅舅求一个清白。” “你舅舅干了什么事?”靳月挠挠头,“杀人放火?烧杀抢掠?你是南玥的人,南玥的案子跑到我大周来查,你脑子进水了吧?” “不不不,我舅舅不是南玥的人,我母亲是大周人士,我舅舅也是。”漠苍他虽然跟着母亲,学了一口流利的大周话语,但在南玥了这么久,在表述上有些困难。 靳月的眉心狠狠皱了皱,“说得我脑子发昏!” “我父亲是南玥的人,我母亲是大周人士,他们结合,就有了我!”漠苍眨着眼,“我这么说,你能听懂吧?” 靳月点头,“能!” “所以我舅舅也是大周的人。”漠苍急得满头是汗,“这案子不是南玥的男子,是你们大周的冤案,我、我……我就是……” 说到最后,漠苍变成了结巴。 舌头打结,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靳月示意他别着急,“行了,我听明白了!到底是什么案子?” “叛国!” 两字一出,靳月骇然站起身,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死死盯着漠苍,半晌没敢吭声。 难怪爹说,让她别什么案子都接,这案子还真是碰不得,弄不好,满门抄斩,诛九族,都是分分钟的事儿,她可不敢轻易的连累父亲,还有整个傅家。 “对不起!”漠苍叹口气,扶着桌案回坐,“就当我没说过。” 他之前一直不敢说,也是知道其中利害,一旦掺合进来,很多人都会受到牵连,会死!大周现在和南玥水火不容,能容忍他一个南玥的人,在京都城内自由行走,已经是大周的宽容。 若是再去查这种事,想必…… “太难了!”靳月深吸一口气,“我帮不了你!” 漠苍点点头,“我能理解,所以我没打算让你们帮我查,我只要找到云中客就行了。是死是活,我自己一人承担,这毕竟是我的个人恩怨,同你们都没有关系。” “我帮你找云中客,其他的……就当我没听过。”靳月退一步。 漠苍感激涕零,这会是真的给靳月跪下了,“大恩大德,我愿意当牛做马报答你!” “男儿膝下有黄金,不必如此!”靳月快速将他搀起,“我帮你找人,是因为我觉得你从南玥跑到这儿,若不是抱着破釜沉舟之心,绝对不会有这样的毅力。就这份孝心,我乐于成全!” “谢谢!谢谢!”漠苍拭泪,“我在大周举目无亲,若不是你收留我,我一定、一定会……” 瞧,这人一紧张就结巴。 又哭又笑的表情,逗得一旁的霜枝也跟着哭笑不得。 “你在这儿歇会,我再去问问我爹。”靳月起身,“我爹的脾气有时候不太好,不过……他很疼我,等着!” “多谢!”漠苍行礼。 靳月走出门,冲明珠递了个眼神,“盯着他,我去去就回。” 明珠颔首,老老实实的站在房门口守着,一颗心却高高悬着,漠苍一番话,夹杂了太多的信息,若是少夫人察觉一二,只怕…… 大堂内,四海正在抓药,靳丰年站在水盆边上洗手。 见着靳月过来,靳丰年头一扭就朝着后堂走去,一副“老子不愿搭理你”的嫌弃表情。 “少夫人?”霜枝都瞧出来了,“靳大夫生气了!” “老小孩发脾气了。”靳月抿唇,笑得眉眼弯弯,顺手抓了台上的果子,慢悠悠的掀开帘布,“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哄哄!” “是!”霜枝颔首。 靳丰年还真是动了气,对着靳月爱答不理,就在后院抖着手,倒腾他的草药。 “爹,生气了?”靳月笑嘻嘻的凑上去,“爹?爹!爹。” “你闭嘴。”靳丰年哼哼两声,“不要跟我说话。” 靳月曲着一条腿,单腿站立,吊儿郎当的靠在廊柱处,美滋滋的啃着果子,“爹,那是不是你生在外面的野儿子?” “什么?”靳丰年拎起边上的柴片,“你再说一遍!” 惊得靳月当即窜到了栏杆上,攀着栏杆直撇嘴,“爹爹爹,有话好说!” “要不要好好说话?”靳丰年冷声问。 靳月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要!” “下来!”靳丰年咬着后槽牙。 靳月从栏杆上爬下来,鼓了鼓腮帮子,默默的用果子堵住了自己的嘴。 这么生气,还不是恼羞成怒?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还不知道你在想什么?”靳丰年插着腰,“你是我闺女,肚子里那些弯弯绕绕,我一摸一个准。我可告诉你,我靳丰年这辈子就你这么一闺女!听明白没有?” 靳月连连点头,咬一口果子,“听明白了!” 俄而又小声的问,“可是爹,为什么人家连你的黑痣都知道?还知道得那么清楚,就在脊梁骨……哎哎哎,爹爹爹,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哎,别打……” 靳月鞋都掉了一只,被靳丰年追得窜上了树。 “你下来!” “我不,下来会被你打死的!” “你下来,我保证不打你!” “大夫的舌头阎王爷的嘴,我信你才有鬼!”  靳丰年气得直哆嗦,站在树下仰头望着那光着一只脚的死丫头,“天底下那么多人,难道就我一个人背上有黑痣吗?往我头上扣屎盆子,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靳月喘口气,还好当初在靳家庄,爬树惯了,要不然真的要被爹打死了。 “那你脱了鞋子让我看看,要是你脚底没有胎记,我就再也不提了。”靳月哽咽两声,一副泫然欲泣的凄惨模样,“我这么较真还不是为了我那苦命的娘,年轻轻的给你生了两个闺女,那是怎样的功劳。可你呢?一眼没看住,就被人家给害死了一个。” 说到这儿,她装模作样的揉着眼睛,直到眼睛通红才继续抽抽道,“现在我们爷俩相依为命,我得为我娘,把你守住了!别到时候,在咱们靳家祖坟地,迁个莫名其妙的妾室进去,膈应着我娘!” 靳丰年七窍生烟,就差拿斧头砍树了。 听听,听听,这是闺女该说的话吗? “好,你要看脚底板是吗?好,我给你看!给你看!死丫头,待会看我不打死你!”靳丰年骂骂咧咧的踹掉了鞋子,狠狠扯下袜子,扶着一旁的树干,将脚底板朝上,“看清楚了吗?” 靳月的眉头,狠狠皱了皱。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08章 他问,错在哪? 为钻石过1800加更!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看是看清楚了,但靳月还是抱紧了树桠,死活不敢下去。 霜枝在外头等了好半天,心里有些着急,可少夫人没让她进去,她也不敢贸贸然进去,毕竟有些话少夫人是不想让她们听见的。 四海递了一把瓜子过来,“怎么了?” “你不是傅家的奴才,不如你去帮我瞧瞧,看少夫人和靳大夫到底怎么回事?我听着听着,怎么就没动静了呢?”霜枝心急,“四海大哥,求求您了!” 四海皱了皱眉,将瓜子塞进她手里,掀开帘子就进了后堂,“等着!” 然则下一刻,四海厉声大喊,“霜枝快来快来!” 霜枝撒丫子往内冲,连楼上的明珠都察觉异常,冷然叮嘱开门出来的漠苍“莫要出来”,转身便从二楼栏杆处翻下,稳稳落在大堂内,拼了命的往后院冲。 结果…… “你下来!” “你上来!” 霜枝望着明珠,明珠默默的怀中抱剑。 四海偷笑,“哎哎哎,好看吗?” 父女两个,一个树上一个树下,被人围观着扯皮。 过了好一会,帘子掀开,君山刚要开口,傅九卿抬手示意他无需开口,独自抬步朝着树下走去。 “你下来!”靳丰年喊得嗓子都冒烟了,“下不下来?” 靳月没吭声,微微绷直了身子。 树下的男子,面上带着病态的苍白。他仰头望她,羸弱的光从树梢落下,落进他的瞳仁里,恰似平静无波的一池墨色,搅起了金色的涟漪。 他眼底倾泻的流光万里,是她所见过的,世间最美的华彩。 墨色的大氅,衬着他冷白的肌肤,于光影斑驳中宛若璞玉般剔透,泛着极是好看的透明。他伸出双臂,唇角的锐利有些许松动,嗓音依旧清冷,“下来!” 靳丰年默默的闪到一旁,将手里的柴片丢在草地上,悄悄退到回廊。 抿了下唇,靳月灵巧的从树上爬下来,临落地的那瞬,傅九卿蓦地将她打横抱在怀里,极是不悦的瞧着她的脚。 因为方才跑得急,鞋子丢了一只,袜套也被树桠扒掉了,露出了白嫩嫩的脚丫子。风吹着脚背凉凉的,她勾了勾自己的脚趾头,被他瞧得耳根子发烫。  霜枝与明珠,一人拎着鞋子,一人拎着袜套,快速上前为靳月穿好鞋袜。 “胡闹!”傅九卿面色黢冷,目光凉凉的在她身上逡巡。 俄而,他的视线落在树下。 目光所及之处,到处都是乱石,偶有锐角,甚是锋利。 周身的寒气腾然而起,就跟刀子似的,带着瘆人的锋芒,将靳月刮得浑身颤栗,她下意识的缩了缩身子,习惯性的垂了眼帘不去看他。 方才还满院子的嬉笑怒骂,这会却安静得让人发怵。 靳月不敢吭声,老老实实的伏在傅九卿怀里,他有多少手段,她是亲身感受过的,哪敢造次。 直到回了马车,坐在了软榻上,靳月悄悄的松了口气,用眼角余光假装不经意的睨他。 傅九卿一直不说话,瞧着像是生气,可又不像是生气,一味的不理她,仿佛当她是空气似的,进了马车坐在软榻上,随手翻着案头的账簿,连个眼神都不肯给她。 袖口被人拽了一下,他依旧不吭声,瞧着那修长的指尖,捏着他的袖口一角轻摇。 “相公?”她觉得这不叫讨好,只能算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我跟爹是闹着玩的。” 可惜,她家相公还是不理她。 靳月猜不透这狐狸心里到底想什么,是觉得她丢了傅家的颜面?堂堂傅家五少夫人,爬那么高,还丢了鞋袜,委实有点丢人。 “相公?”靳月皱眉,“我、我知道错了。” 傅九卿冷冷的剜了她一眼,几不可闻的轻“呵”了一声,“错在何处?” 四下安静得落针可闻,瘆人的寒意掠过靳月的心头。老天作证,她方才就是随口一说,想哄哄他罢了,怎么还当真了? 垂头把玩着腰间的北珠,靳月没吭声。 傅九卿侧眸,瞧着她垂眉顺目,柔软的羽睫微垂,眼尾处晕开淡淡的红。两道娇眉都快拧到一处了,腮帮子一鼓一鼓,像极了刚捞上来的河豚,让人很想上去捏一把。 看似无害而乖顺的小妮子,一旦恢复过来,就是张牙舞爪的虎狼之辈。 叹口气,他冰凉的指尖抚上她的眉。 “相公!”她欣喜的抓住他的手。 “错在何处?”他问。 靳月唇角一抽,还来?眼底的欣喜之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她眨着明亮的眸,长长的羽睫扑闪扑闪,直勾勾的盯着他。 许是意识到某人的心硬如铁,她干脆使出了杀手锏,顾着腮帮子撇撇嘴,就这么巴巴的瞅着他。 谁知,傅九卿的面色反而越冷。 靳月心头暗暗吃了一惊,不是说,男人都吃顾若离那一套吗?为什么到了傅九卿这里就不好使了?是自己装得不够楚楚可怜?  抽了抽鼻子,靳月加快了眨眼的速度。 “啪”的一声脆响,傅九卿手里的账册不轻不重的摔在她脸上,他别开头,不再多看她一眼。 靳月这次是真的委屈了? 捧着手心里的账册,她委实百思不得其解,临了临了的终于恍然大悟,应该是自己修为不到家,做得太矫揉造作,没做到顾若离的信手拈来。 下回,再接再厉! 傅九卿只怕她再眨下去,会把眼睛眨瞎了! 学什么不好,竟学那些下九流的勾魂术,果然啊……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少让她跟漪澜院那些人接触,以后要是真的悟出点什么,他该如何是好? 袖口处的动静又来了,傅九卿冷着脸。 再拽一下试试? 靳月:拽…… 下一刻,靳月骇然瞪大眼睛,不不不是…… 马车停下来的时候,靳月面颊绯红,整个人就跟热水里泡过似的,连带着脖子都泛着浅浅的桃花色。她娇眸含嗔,鼓着腮帮子,狠狠扯紧衣襟,可脖颈上的印记却是怎么都遮不住。 再看某人,慢条斯理的捋着衣襟,好整以暇的侧着身子瞧她,“要为夫帮忙?” 靳月气呼呼的整理衣裳,脖子上有些疼,她伸手捂着脖子,恨恨的回头瞪他一眼,耳根红得能滴出血来。吭哧吭哧一阵,她红着脸跑下了马车,一溜烟似的进了后门。 “少夫人!”霜枝疾追。 君山在外行礼,“公子,您昨晚一夜没睡,去歇会吧!” 车内,傅九卿阖眼揉着眉心,“走!” 君山点点头,他知道公子的脾气,决定的事情绝不会更改,旋即招呼车夫掉头。听闻少夫人带着漠苍去了医馆,公子连口茶都来不及喝,紧赶着去了医馆。 好在,靳丰年是个信得过的。 马车直接出了城,停在东山别院的外头。 傅九卿下车的时候,面色苍白得厉害,外头的风大,凉意从咽喉灌入,他掩紧了身上的大氅,仍是止不住的轻咳。饶是入了暖阁,君山将火炉挑得旺盛,他依旧面白如纸。 “公子!”君山快速递了药。 傅九卿颤着手吞服,搁下杯盏,单手搭在桌案上,呼吸略显急促。 “公子?”君山担虑的瞧他。 如玉般的指尖,轻轻蜷起,有那么一瞬,他甚是贪恋那双温暖的柔荑。捏在掌心里的温暖,比火炉更暖和,更暖人心。 须臾,管家在外行礼,“公子,人来了!” 裴春秋急急忙忙的进门,掀开帘子瞧着傅九卿的面色,不由的大吃一惊,“你……” “不用管我!”傅九卿面色惨白,整个人透着瘆人的阴寒之气。 火炉里的炭火明明燃得旺盛,偶有哔啵声,可屋内却好似冰窖,裹挟着秋末冬初的寒戾,冷得人脊背阵阵发寒,连四肢百骸都觉得有些冷麻。  “坐吧!”傅九卿瞧了君山一眼。 君山躬身退下。 裴春秋拘谨的坐在傅九卿对面,瞧着他大拇指的指腹,轻轻摩挲着食指指关节,不由的心头微紧,“燕王打了小王爷一顿,眼下整个燕王府都格外小心,待燕王领军出征之后,我还得快点赶回燕王府。顾若离说有法子能弄到九尾草,不知是不是在诈我!” 听得这话,傅九卿指尖一顿,抬了眼帘瞧他,如夜般幽邃的黑瞳里,无光无亮。 “若是真的能拿到九尾草,那就有希望了!”裴春秋慎慎说。 见着傅九卿仍是不语,裴春秋急了,不禁脱口而出,“只剩下……半年了!” 那一瞬,傅九卿周身寒气腾然,目色陡戾,似九幽阎君,更似修罗鬼刹,恨不能将周遭的一切都生生冻住。他狠狠的剜了裴春秋一眼,咬着后槽牙低斥,“闭嘴!” 裴春秋瞳仁骤缩,面上血色尽褪,腿一软,他当即跪在地上,“公子恕罪,是我失言!”    旁人都以为傅家五公子,病体孱弱,手无缚鸡之力,他却是知道,傅九卿的手段到底有多厉害,这人不过是披了一层病弱的皮,实际上……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09章 满身是血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给她一个孩子,稳住她!”隔了许久,傅九卿敛尽情绪,不温不火的吐出这么一句话。 这倒是把裴春秋给难住了,给顾若离一个孩子? 怎么给? 从脚底心塞进去? “公子您是知道的,这些年顾若离吃了不少药,零零总总的加起来,她的身子已经不适合生育了。”裴春秋踌躇着,委实不知该如何处置。袖子里的手,互搓着,一时半会的他也想不出好的法子。 蓦地,傅九卿侧过头,目色温凉的俯睨着他,削薄的唇浅浅勾起,“催吐总会吧?” 裴春秋赫然愣在当场,犹如醍醐灌顶。 会! 待退出房门,裴春秋拭一把额角的冷汗。 君山在外头候着,保持着惯有的微笑,“裴大夫这是体虚,大冷天的还能惊出了一身汗。难不成是记挂着燕王府的小王爷,所以心里头不太踏实?” “岂敢岂敢!”裴春秋苦笑两声,“你就莫取笑我了,昔年一步错,步步错,如今想要补过却未必有机会。人呢,就是不能做亏心事。” 错一时,亏一世。 “裴老,您赶紧回去吧!”君山笑了笑,“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您若是有心,就保重自个,毕竟当初那事是您经手的,真的到了那一日,免不得要您竭尽全力。” 裴春秋点点头,面色灰白的离开。 他何尝不想竭尽全力,若只是七日断肠散,他就不必如此费心了,当年的方子虽然被付诸一炬,但他隐约还记着,只是……垒砌起来的毒,早就不是七日断肠散的解药可解! 目送裴春秋离去的背影,君山敛了唇角的笑,快速转回房内。 然则下一刻,君山又快速退了出来。 屋内,傅九卿单手扶额,双眸微阖。 君山小心翼翼的守在房门外,手一挥,周遭守卫悄然退出了院子,谁都不敢发出声音,只敢在外头守着,公子休息的时候,最不喜欢被人打扰。 哪怕只有丝毫的动静,都不被允许! 公子累了,是该好好休息的。 过了晌午时分,管家在院门外行了礼。 君山回望着紧闭的房门,大步流星的朝着管家走去,二人一直走出了院门,才敢低声说话。 “燕王已经准备妥当,皇上会亲自送燕王出城。”管家低声说,“但是燕王临走前,指明要见少夫人。” 君山眉心陡蹙,“少夫人刚刚回府……” “燕王府来人接走了,咱们的人一直盯着,倒不会有事,但公子那头……要不要知会一声?”管家低声问,“万一公子生气,免不得要责罚咱们。” 君山点点头,“别的都可以耽搁,唯有少夫人的事儿,绝对不能擅作主张。这燕王不知存了什么心思,临走前还不忘折腾,可见……还是公子手下留情了。” “没法子,裴大夫还在燕王府,方子最后那味药是什么,还没找出来呢!”管家叹口气,“君山,你去碰碰运气?” 君山眼皮子突突的跳,“我……” “你也不敢?”管家忽然笑了一下,带着些许嘲弄。 虽然君山跟着傅九卿这么多年,但这两日公子身子不适,昨夜又没睡,此刻好不容易眯一会,若是把公子吵醒了……除了少夫人,怕是谁都得剥层皮。 “有本事,你别怂!”君山掉头就往门内走。 管家摸了摸自个的下巴,能不怂吗?当日在街上抓漠苍的时候,骤见着少夫人,管家吓得腿软,所幸瞧见了明珠打的暗语,否则不知得捅出多大的篓子。 这能怪谁? 还不得怪公子护少夫人,护得太紧! 别人多瞧一眼,都觉得罪大恶极。 君山蹑手蹑脚的进门,饶是压住了脚步声,也没能压住胸腔里砰砰的心跳声。 “公子?”君山低声开口。 傅九卿蓦地睁眼,幽邃的眸带着极为不悦的猩红色,冷冷剜过君山的眉眼。 “公子,燕王临走前要见少夫人!” 君山这话刚落地,傅九卿便已经拂袖转身。 心头捏了把冷汗,君山马不停蹄的跟上。 燕王府。 靳月是被侍卫带过来的,一大帮的侍卫冲进了傅家,她不来也得来。周围都是侍卫,一个个手持钢刀,锐利的眸直勾勾的盯着她。 有那么一瞬,她觉得自己就是俎上鱼肉,待宰的羔羊。 “你该知道,此前皇上和太后抬举你,现在本王出征在即,他们知道了,也不会为你多说半句!”宋云奎居高临下,气势凌人。 这话不假,靳月便是知道轻重,才摁住了明珠,不许她轻举妄动。 “所有人退下!”宋云奎道。 侍卫齐刷刷的转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撤离,回廊里黑压压的人,刹那间走得所剩无几,只剩下宋云奎的副将卫明。 四下安静下来,宋云奎眯起危险的眸,冷眼瞧着对靳月寸步不离的两个丫鬟。 “明珠、霜枝,你们也下去吧!”靳月忙道。 二人自然不肯走。 宋云奎眼底浮现的杀意,让靳月有些着急,“王爷若是要对我不利,就算你们在场又能如何?不过是多死两个奴才罢了!退下!” 最后两个字,靳月几乎是咬着后槽牙吐出来的。 霜枝和明月自是不甘心,可听得少夫人话中有话,只能讪讪的退下。 外头,顾若离站在回廊尽处,远远的望着。 霜枝磨着后槽牙,明珠握紧了手中剑。 谁也知道,这女人会不会落井下石?! 这毕竟不是傅家,需得小心为上。  直到霜枝和明珠离开,靳月一颗心才稍稍回落,她用力的抿了一下唇,瞧着眼前盛气凌人的宋云奎,毕恭毕敬的躬身,“不知王爷让靳月进府,所为何事?” “跟我来!”宋云奎转身。 靳月愣了愣,回头瞧了一眼院门。 卫明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冲她做了个请的姿势,“这是燕王府,您终究是公主之尊。” “我……”靳月咬咬牙,只得跟着宋云奎从偏门离开,一颗心高高悬起,若是明珠和霜枝长久未见她出去,不知会不会闹出什么事来? 但愿,不会。 宋云奎走在前面,靳月跟在其后。 因着心事重重,靳月一直垂着眼帘,待抬头,委实吓了她好大一跳,半晌没能回过神来,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木门。 “进来!”宋云奎率先迈步进门。 袖中双拳紧握,靳月紧咬下唇,燕王府的这帮人还真是没完了?一个个,都拿她当昔年的靳月,逼着她去承认,逼着她继续为燕王府效命! 呵…… 吃人不吐骨头。 住惯了上宜院,是以踏入这小院的那一瞬,靳月的脑子里快速浮出两个字:破落。 偌大的燕王府,金碧辉煌,雕栏玉砌,瞧瞧外头那些红砖绿瓦,哪一处不是彰显着燕王府的奢华,燕王殿下的身份尊贵? 唯有这里,萧瑟,凄凉。 深秋梧桐落进,满地的黄叶无人扫,踩在脚下发出窸窣的碎裂之音,合着被风吹动的树梢,静谧中掩着可怕的死气沉沉,藏在这繁华的燕王府里,成为最不能见天日的污秽一隅。 靳月站在水井边上,心口揪着疼,入目所见透着熟悉之感。 “这是当年,靳统领住过的地方。”卫明轻声解释。 靳月的嗓子里发出几不可闻的轻“呵”声,卖命啊,这就是卖命换来的荣华富贵! 瞧瞧,破落的墙头,一棵老梧桐,一口不死不活的水井,与外头的富丽堂皇,形成鲜明的对比。空荡荡的几间屋舍,伫立在秋风瑟瑟中,角落里的窗户纸已破,生锈的户枢伴随着风声,吱呀吱呀的响着。  “你到底是谁?”宋云奎冷声问。 靳月皮笑肉不笑,“王爷,您糊涂了,我是太后娘娘的义女,傅家五公子的妻子,靳月!” 显然,宋云奎并不相信。 “不用拿太后来压本王!”宋云奎若是真的忌惮太后,她就不会被带到这里。 靳月俯首,“不敢!” “不想说点什么?”宋云奎款步进门。 靳月不得不跟在后面,踏进了幽暗的屋子。 屋子里光线不太好,又因为外头梧桐树的遮阳,进了屋便觉得凉意渗人。入目所见,不过是简易的桌椅板凳,连件像样的物什都没有。 桌案上还摆着材质粗劣的茶杯套,窗口位置,齐展展的摆着一些木雕,临窗的案面上,有很多清晰的划痕,应该都是雕刻刀所为。 靳月走过去看了看,木雕种类不少,有木簪,有木镯……窗口悬着一挂木片风铃,上面的木片悉数雕着木槿花,或绽放或含苞。  捻起漆黑的木簪,靳月凑到鼻尖嗅了嗅,是桃木的。 桌案上的木雕,材质都不一样,就好似杂货铺,所有的东西都是当年的人,东拼西凑弄来的,这些东西随处可见,质地粗糙无比,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没有一样好东西。 在傅家,傅九卿给她的吃穿用度,皆是上等,所以将她的眼睛也养得更毒,好赖一辨即知。 宋云奎没有说太多,领着她从这屋走到那屋,从始至终都在留心她的情绪波动。可惜,他终究失望了,靳月的眼底只有好,偶有心疼,唯独没有他预想中的愤怒、恨意,又或者是悲痛欲绝。 没有,都没有。 靳月在小厨房外头停住,瞧着蒙尘的药庐和药罐子,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忽然从心口掠过,又冷又疼。脑仁突突的跳,额角的青筋不断抽动,牵动了莫名的东西,视线蓦地模糊了一下。 宋云奎骤然上前一步,“记得了?” “什么?”靳月迷茫的看他,“记得什么?” 宋云奎面露怒色,袖中五指握得咯咯作响。 靳月弯腰,打开了药罐,里头什么都没有,空荡荡,黑漆漆。 大概是荒废了太久,小厨房里什么都没有,泥巴糊砌的灶台上,摆着发霉的案板,边上搁着生锈的菜刀,刃上缺了一口。后面有一畦菜地,面积不大,现在长满了枯黄的杂草,好在道梗仍是清晰,可见以前并非如此。 “王爷,您特意在出征之前带我游园,不知是何用意?”靳月极力压制着翻涌的愤怒,唇角扯出一抹淡淡的浅笑,“不过,燕王府内还藏着这样的地方,真让人匪夷所思。” 宋云奎盛怒难耐,“你不觉得很熟悉吗?” “王爷此前问过我,我也回答过王爷。”靳月环顾四周,“不,你们燕王府的人全都问过我了,每个人都得到过我的回答。小王爷,小郡主,燕王妃,顾侧妃,现在是王爷您,难道是我的表述有问题?我不是燕王府的靳统领,我是傅家的儿媳,太后娘娘刚收的义女!这样,够清楚了吗?”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寒光掠过,靳月骇然瞪大眼眸。 “王爷!”卫明疾呼。 冰冷的刀刃,架在靳月的脖颈上,皮破……出血! 宋云奎出手太快,快得靳月措手不及,却也不敢动弹。 呼吸一窒,她绷直了身子,止不住颤抖的羽睫,昭示着她的紧张,额角有薄汗渗出,沿着面颊徐徐而落。这是一个人最基本的惊惧反应,却不是当年的靳统领,会有的表现。 “王爷!”卫明呼吸微促。 宋云奎冷然反手,刀刃快速回归卫明的鞘中。他狠狠的剜了靳月一眼,眸中满是警告的意味,“从今以后,不许再踏入燕王府半步!” 音落,宋云奎拂袖而去。 卫明松了口气,“公主?” 靳月腿软,极是没骨气的瘫坐在地,捂着心口大喘气。 见状,卫明如释重负,转身疾追宋云奎而去。 这该死的燕王府! 靳月觉得脖子上湿漉漉的,伸手一抹,掌心里一片猩红,“我上辈子是掘了你们祖坟吗?到底欠了你们什么?姐姐一条命还不够,还想搭上我?做梦!” 她想站起来,奈何腿软得动弹不得。天晓得,方才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委实吓得不轻,差点以为,会这么凄凄惨惨的死在这里。 “多谢姐姐,在天庇佑!” 离开的时候,靳月忽然回头,神色莫名的盯着那个黑漆漆的药罐。罐体陈旧,出药口豁了一缺,瞧着似乎经常用,所以……姐姐以前身体不大好? 又或者,时常受伤,独自疗伤? 墙外有柳叶镖,墙内有破药罐。 那些年,姐姐都是怎么熬过来的? 坐了好一会,靳月终于站起身来,捂着脖子往外走。 “月儿!”宋宴虚弱轻唤。 靳月眉心一皱,连退数步。 外头不是说,宋宴被燕王打得爬不起来了吗? 可见,未曾亲眼所见,有些话不可轻信,燕王终究只有宋宴这么个儿子,下手定有分寸,若是真的打得太狠,万一将儿子打出个好歹,岂非绝了燕王府一脉?! 父子两个,蒙骗世人! 一个装得下手狠辣,一个装成身负重伤。 宋宴面色惨白的望着她,眼底翻涌着难掩的痛楚,“为什么骗我?” 靳月咬唇,没说话。 骗你都是轻的,杀了你给我姐姐填命都不够。 “为何要骗我去漪澜院?为何你不来?”他步步逼近,眸色猩红如血。 靳月捂着脖子,他进一步,她退一步,始终与宋宴保持最初的距离。 后来,她站在梧桐树这边,他站在梧桐树那边。 “为什么骗我?”宋宴盯着她,这副神色,宛若要将她拆骨入腹,但又隐忍着,似要让她知道,他内心深处对她的重视。 在靳月看来,虚情假意的委曲求全,不过是望而不得的贪念作祟,人都死了,才想谈一谈所谓的情深,真是可笑之极。  早干嘛去了?! “因为小王爷纠缠不休,令人厌烦。”靳月毫不避讳,眸中尽是嫌恶之色,“我早就提醒过小王爷,使君有妇,罗敷有夫,瓜田李下当避嫌,可小王爷您做到了吗?你不要脸,我还要脸。” 宋宴苍白的面色,更是白了几分,“脸?” “脸是个好东西。”靳月脑子有些发蒙,“希望小王爷长点心,老大不小了,也该知道……知道轻重!” 宋云奎那一刀,虽然没有切开她的颈动脉,但颈部皮薄,饶是血流得不多,但也足以让她倍感不适。鲜血的流逝让她体温渐降,眼前出现了飞蚊影。 狠狠晃了晃脑袋,靳月伸手扶住了梧桐树,“小王爷好好养伤,告辞!” “靳月!”宋宴忽然伸手,赫然捏住靳月的胳膊。 靳月冷不防被拽了一把,怦然跌跪在地,脊背赫然靠在了树干处,疼……真疼,疼得她龇牙咧嘴的,愣是没气力喊出声,指尖一松,染血的帕子随之飘落在地。 “月儿!”宋宴呼吸微促,跪在地统领她压在了树干处,“月儿,别走!” 靳月见鬼般瞧着他,咬牙切齿的低喝,“你是不是眼瞎,我受伤了没瞧见吗?拽我作甚?宋宴,你是燕王府的小王爷,可我如今也是太后的义女,你凭什么拽着我不放?” “月儿,只要你答应,我有法子让你离开傅家。”宋宴觉得自己不能再等了,眼见着她跟傅九卿形影不离,他怕极了流沙逝于掌心的感觉。 明明就在掌心,却怎么都抓不住。 “你有病!”靳月吃力的推开他,平素力气大得很,怎么这会……这会有点使不上劲呢? 脖颈处的伤口原本已经合上了些许,刚才这一撞,似乎又裂开了。鲜血沿着脖颈,染透了衣襟,风一吹,更是凉得瘆人。 靳月打了个寒颤,晃晃悠悠的往外走。 “别走!”宋宴猛地从身后将她抱住,“月儿,我们重新开始,我娶你!” 舌从后槽牙处舐过,靳月挣扎了一下,只怪宋云奎下手太轻,否则宋宴怎么还有力气作妖? “娶个屁!”靳月狠狠一脚跟,跺在宋宴的脚背上。 宋宴冷不防,旋即吃痛的闷哼。 预想中的宋宴,应该吃痛缩手,谁知……靳月失算了,历经漪澜院一事,宋宴不想再耐心的等着她回头,只想牢牢的将她拿捏在手里。 强抢民女又如何?他是燕王府的小王爷,罪不至死!虽然她是太后的义女,但只要她……她成了他的女人……还有什么是不能改变的? 傅九卿,终究只是个平民百姓。 傅家,拿什么跟燕王府抗衡? 被摁在梧桐树上时,靳月吃力的用手抵着宋宴的胸膛,可这人还是跟狗皮膏药似的贴了上来,无间的距离,让她厌恶得腹内翻滚。 “月儿,月儿……” 宋宴深情的唤着她的名字,靳月侧过脸避开他的唇。 记忆里,傅九卿也曾唤过她的名字,月儿月儿……音调却是平缓而柔和,那他的唇带着初冬初雪的凉,落在她身上,带着令人窒息的柔软。 隔着胸腔,她都能感受到来自于傅九卿的心头不忍。 但是现在到了宋宴这儿,她只觉得恶心,无比的恶心,一分一毫都忍受不了的碰触。 当你厌恶一个人的时候,连他喊你的名字,你都会觉得恶心,仿佛连所谓的敷衍和忍受,都成了天理不容的事情! 宋宴捧着她的脸,强势的入侵。 靳月终于得了些许空隙,赫然提腿,膝盖狠狠的顶了上去。 刹那间的剧痛,连哀嚎都只能吞没在嗓子里。 男人最痛! 宋宴捂着裆,弯腰蹲下的时候,靳月抬腿就踹在了他的肩头,直接将他踹翻在地,掩着自己染血的脖颈,咬着牙往院门外冲去。 “靳……”程南愕然,瞧着靳月捂着脖颈跑出来,指缝间满是鲜血。 待回过神,程南慌忙进门,“小王爷!” 宋宴背上的伤彻底开裂,背部衣衫已被鲜血浸染。 “小王爷!”程南快速搀起宋宴,“小王爷!” 宋宴疼得浑身是汗,背上的伤算什么,爹下手自是有所留情,最疼的是他的命根子。他龇牙咧嘴的仰着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脖颈处出青筋凸起。 “小王爷!”程南骇然。 宋宴抖着手,狠狠揪住了程南的衣襟,“把她……给我追回来!” “来不及了!”程南想把宋宴抱起。 谁知,宋宴一听靳月跑了,又急又气,喉间瞬时涌上一股腥甜,他咬着牙,愣是将这一口腥甜咽了回去,冷汗沿着面颊不断滑落。 蓦地,宋宴眸色一滞,惶然瞧着自己的指尖。 这是……什么? 靳月顶着一脖子的血跑出来,直接将霜枝吓哭了,明珠背起靳月往外冲。 拔剑,不如救人。 “少夫人?”霜枝哭着跟在后面跑。 “死不了,没伤着动脉!”靳月伏在明珠的背上,“就是有点疼,我也不是受不住疼的人,但不知道为何这一次……真的很疼!” 霜枝快速拭泪,“到了医馆,就不疼了!少夫人,您别睡,千万不要睡!” “没事!”靳月合着眼,“我不睡!不睡……” 那么疼,怎么可能睡得着? 只是,她瞧着掌心里的血,方才明明是颜色鲜亮的殷红,为何突然成了这般暗沉的颜色?有点像墨色,但又不完全是墨色,暗红暗红的,让人瞧着甚是害怕。 “我的血,为什么是黑的?”她呼吸急促,脑子更是晕得厉害。体内好似有什么东西在乱窜,似要破体而出,但又被什么牢牢压制着,犹如两虎相争。 她好难受,真的好难受! 明珠抱着半昏迷的靳月冲进医馆时,靳丰年手一抖,手中的剪子怦然落下,差点扎在他的脚尖。 “月儿?”靳丰年面色瞬白。 对于靳月,他是真的疼啊! “靳大夫!”霜枝哭得喘不上气来,“快救人!” “后堂!后堂!”四海忙招呼。 后堂的临时厢房里,靳月血淋淋的躺在床榻上,双目半睁着,瞧着像是在极力保持自身清醒,可呼吸却越来越凉,心脉亦是越来越弱。 “四海,把我的金针拿来!”靳丰年厉喝,“快!” 四海撒腿就跑,快速取来了靳丰年从不轻易使用的金针。 “爹……”靳月声音细弱,意识有些游离,“你不是说……你的金针不能轻易拿出来,除非是续命?爹,我是不是……” “别说话!”靳丰年已经打开了针包,顿了顿,他回眸瞧着明珠,“都出去!不许进来!”  明珠点头,拽着霜枝和四海退出了房间,沉着脸合上了房门。 “少夫人、少夫人……”霜枝急得眼眶通红,不断拭泪,“为什么会这样?我就该跟着少夫人一起进去,杀头就杀头,他燕王府怎么能这样!少夫人好歹也是公主,是太后娘娘的义女!呜呜呜……” 明珠握紧手中剑,手背上青筋微起,身子绷得笔直。 脑子里是那些零散的画面,那一张张两人厌恶的丑恶嘴脸,一个个扑上来的男人,还有永远抹不去消不掉的,血淋淋的尸体。 午夜梦回,不断回荡在耳边的尖锐笑声,是她挥之不去的梦魇。 靳月握住靳丰年的手,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和理智,“爹,为什么我的血、我的血是黑的?爹,我是不是中毒了?我……” “别怕!”靳丰年的眼眶红得吓人,笑得比哭还难看,“爹能救你!” “爹,我好疼……” 靳丰年瞬时老泪纵横,“没事,乖乖的,一会就不疼了!” 音落瞬间,手中的金针快速没入。 靳月闭上眼睛的时候,仿佛听到了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靳大人…… 大人……这是在喊谁呢?姐姐吗?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10章 阿鸾,没回来!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靳月陷入了昏迷,什么听不到,什么都感觉不到,身子冷得像是从冰窖捞回来的一样。 外头一声“公子”,房门旋即打开。 暗影快速行至床前,裹挟着阵阵冷风,带着摄人的寒意。 他冰凉的指腹,搭上她冰凉的腕脉。 彼此的凉意胶着,寒彻骨髓。 “内劲?”傅九卿周身肃然,“是内劲!” “脖子上的伤只是皮外伤,不至于流这么多血,连体内压制了两年的剧毒都被催发,可见这股内劲是用来取她性命的!”靳丰年握着金针的手,止不住轻颤。 大夫的手是用来救人的,可现在……他觉得无力,人终究是人,不是神。不可能事事预料,也不可能真的做到起死回生。 “他没机会回来了。”傅九卿的面上瞧不出半点情绪波动,拂袖坐在床沿,幽邃的瞳仁里唯有床榻上,面色苍白的心尖尖。削薄的唇微微勾起,冰凉的指腹轻轻抚上她的眉眼,“睡着了还皱眉,真是不乖!” 傅九卿闭了闭眼,再次抬手的那一瞬,靳丰年骇然抓住他的手腕,“你不要命了?” “命都在这儿了,怎么不要?”他的嗓子里,发出瘆人的冷呵。 命啊…… 都是命! 君山面如死灰的守在门口,默默的握紧了掌心里的药瓶,他很清楚,若是少夫人真的有事,公子什么都干得出来。 大军浩浩荡荡的在城外集结,燕王妃站在城门口,瞧着身披战甲的丈夫,美眸含泪,依依不舍。外人瞧着,燕王夫妇鹣鲽情深,委实令人歆羡,又令人心酸不已。 “王爷?”燕王妃流着泪。 “回去吧!”宋云奎抬手,轻轻拭去爱妻脸上的泪,“南玥一战,有赖本王,皇帝和太后不敢拿你怎样,你好生看着宴儿和岚儿,莫要让他们再惹出事来。” 燕王妃抿唇,“可是宴儿……” “不会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了。”宋云奎意味深长的开口,紧了紧掌心里,爱妻的手,“既然本王要离开,那就得做到万无一失。你只管放心,后患已绝,安生做你的燕王妃吧!” 燕王妃略带不解的瞧他,好似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等本王凯旋归来。”宋云奎瞧了一眼不远处的皇帝和太后,咬了咬后槽牙,“就不必再看人脸色了。” 燕王妃仲怔,“王爷?” 宋云奎转身就走,翻身上马。 “王爷?”卫明道,“清点完毕,请王爷下令。” “出发!”宋云奎冷然举剑,高声厉喝。 扬尘万里,浩浩汤汤。 卫明莫名回头看了一眼,心里有些发寒,“王爷,公主之事……” “哼,你以为谁都配做这皇家的公主吗?她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蹬鼻子上脸,将燕王府闹得这般鸡飞狗跳?”宋云奎眸晕杀气,鼻间发出轻蔑的冷哼,“既不是她,那这先锋的位置就不必为她留着了!” 卫明一直都知道,王爷之所以执着于傅少夫人的身份,其实是想……让她为燕王府出生入死。曾经的靳统领能以一敌百,能得皇上青眼,得巾帼之名,自然也能替代燕王上战场。 可惜啊…… 不是! 燕王素来行事果断,无用之人不必留。 卫明觉得心寒,他是见识过靳统领遍体鳞伤,却一声不吭的隐忍,也见识过她为燕王府不惜生死,又被折磨得生不如死的模样。 外人觉得燕王治军有道,可谁又知道,燕王府内的骇人之事。 微微躬身,卫明沉默俯首。 太后在宴席上折辱燕王妃的时候,宋云奎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了靳月,永绝后患。如今他被逼离开京都,临走前也不能称了皇帝与太后的心,得把那祸患铲除,才能走得放心! 那一股内劲,随着刃口入肌,能不动声色的断人经脉,致内出血,杀人于无形。 人,不能死在燕王府,免得落人话柄! 眼见着大军离去,宋玄青便随着太后上了鸾车,折返皇宫。 “有人看到,靳月浑身是血的从燕王府出来。”宋玄青皱了皱眉,目光带着探究的意味,“母后,您说燕王这是什么意思?” 太后冷哼,“什么意思?走之前永除后患,心狠手辣至此,皇帝不可不防!” “是!”宋玄青点点头,他跟太后想的一样。 长长叹了口气,太后瞧了一眼自己的儿子,意味深长道,“他位居高阁,手握兵权,却心胸狭隘得连一个民女都容不下,皇帝应该早做准备了!” “母后所言,朕不是没想过。”宋玄青为难,“可朕没有证据,朕又能如何?” “少在哀家面前说这些没用的,皇帝心里的小九九怎么算的,真以为哀家不知道呢?”太后嗤之以鼻,眉心紧皱,时不时的瞧着窗外,“秘密之所以为秘密,是因为知道的人装作不知道,不溢于言表。” 宋玄青低头一笑,知儿莫若母,是有道理的。 待入了宫,下了车。 太后瞧着宋玄青离去的背影,唇角的笑渐渐垮塌下来,握着拄杖的手愈发收紧。 “太后娘娘?”芳泽早就看出来了。 太后的心里,惦记着人! “人怎么样了?”太后扭头问。 芳泽就知道太后会问,“奴婢早就打听了,说是不大好,脖子上被划拉了一刀,血从燕王府一直流到了医馆。奴婢让人去盯着,有任何的消息会第一时间上报,太后娘娘放心就是。” “去通知太医院,若是外头的大夫不成,就让院首过去,需要什么药材,宫里有的都带上。”太后哀叹,“这孩子也是倒霉,沾上了燕王府这泥淖,祸从天降。” 芳泽颔首,“奴婢明白。” “好好的傅家儿媳,看把人给折腾的!哀家的义女,是说着玩的吗?把哀家的懿旨当屁,简直是欺人太甚!”太后的拄杖砰砰砰的敲在地面上,惊得后头的宫女太监,纷纷躬身垂首,大气不敢出。 太后娘娘,这是生了大气! “太后娘娘,您消消气消消气,这懿旨不还没到吗?”芳泽搀着她往回走。 太后一愣,咬着后槽牙道,“马上回去,把哀家的凤印拿出来,找个可信的人……不成,你亲自去一趟,务必把此事昭告天下,哀家治不了他,难道还治不了那帮混账东西!他真以为自己能一手遮天,要人生要人死,那哀家这太后,朝上的皇帝,又算什么?” “太后所言极是,您放心,奴婢一定给您办得妥妥的。”芳泽连声宽慰,“您可别动气,顾着自个的身子!缓缓,缓缓!” 太后一声叹,脑子里又浮现出靳月的那枚北珠,声音里透着饱经沧桑的暗哑,“那珠子,是阿鸾的……” 芳泽神情一滞,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丝一毫的声音,眼眶倒是先红了。 等阿鸾回来,看后宫,谁还敢欺负你? “阿鸾……没回来。” 太后的懿旨快速布下,这速度连宋玄青有些诧异,母后很少对这种事情,这般上心,除非是伤了心。在宋玄青的记忆里,母后一直是个要强而睿智的人,虽然嘴上不饶人,但心里惯有盘算,否则他如何能登上帝位? 幸赖母后周全,为之谋划。 可这次,是怎么了? “真的跟燕王府杠上了?”宋玄青诧异。 海晟摇摇头,“奴才觉得不尽然。” “何以见得?”宋玄青提笔批阅着折子。 母后高兴,收十七八个义女都无所谓,他这个当皇帝的,最多是动动嘴皮子,难道还真的能认妹妹?谁都知道,这种事只是说说罢了! 皇家的儿戏。 “太后娘娘不喜欢燕王妃,这不是一日两日的,皇上您何时见着,太后娘娘揪着一事不放?”海晟笑着研墨,轻声说道,“奴才瞧着,这一次太后娘娘是认真的。” 宋玄青倒吸一口冷气,“虽然跟当年的靳统领一般模样,可能力却不似相同,听说这个一点功夫都不会,也不会带兵打仗,母后怎么就上了心呢?” “奴才觉得,是不是跟那颗珠子有关?”海晟低声道。 宋玄青合上跟前的折子,眉心狠狠拧起,“北珠……朕记得母后似乎也有一枚!” “皇上,太后娘娘怕是想起了什么旧事吧!”海晟继续研墨。 宋玄青点点头,宫里有些事,说不清道不明的。 提起这北珠,他倒是想起了一些事,幼时唯一一次见过母后掉眼泪,似乎就是跟这北珠有关。当时母后什么都没说,但是从那以后,母后就把北珠收起来了,他再也没见到过。 幼时记忆单薄,很多东西都记不清了。 这东西,有什么玄机吗? 真是怪哉! 靳氏医馆。 傅正柏坐在厅内,面色沉得厉害,眼神时不时的飘向垂落的门帘,指关节处的青白,悄然透漏着属于他的担虑与焦灼。 芳泽捏着太后的懿旨,一颗心亦是紧紧揪着。 外头满是密密麻麻的侍卫,将整个医馆包围得水泄不通。 老百姓远远的围观着,靳氏医馆出了一位公主,委实引起不少骚动,此前以为太后册封公主,只是说说而已,如今太后身边的掌事姑姑都来了,足见宫里对此事的重视。 “如何?”四海出来的时候,傅正柏和芳泽同时迎上。 四海喘口气,“靳大夫说,捡回了一条命,少夫人没事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芳泽点头,旋即掀开帘子往后堂走去。 倒是傅正柏,一把拽过四海,“我问你,我儿子如何?” 君山说了,公子进了房,傅正柏便隐约察觉到了异样,自己的儿子是什么性子,当爹的能没数吗?大夫救人,用得着傅九卿进门? 这小子…… “靳大夫没提及五公子。”四海如实回答。 心头咯噔一声,傅正柏面色微白,当即推开四海,大步流星朝着后堂走去。视线逡巡,傅正柏并未看到君山的踪迹,刚刚人还在这里,怎么现在…… 心头一紧,傅正柏紧忙进了屋。 屋内满是浓烈的血腥味,靳月一动不动的躺在床榻上,若不是还能听到她细微的呼吸声,单凭她毫无血色的容脸的,怕是以为她已经…… “没事就好!”芳泽弯着腰,坐在了床榻边上,“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傅正柏拽住正在洗手的靳丰年,“我儿子呢?我家老五呢?” “他……”靳丰年有些犹豫。 傅正柏不依不饶,扯着靳丰年到了一旁,“不要瞒我,我知道他进来了,那小子把靳月当命一样宝贝着,不可能放任她的死活不管。这些日子我离开京都谈生意,他到底做了什么事,我这个当爹的就算不用去查,心里也清楚得很!” “他走了!”靳丰年说。 傅正柏眉心狠狠一皱,“走了?他……” 瞧着那两老头躲在一旁絮絮叨叨,芳泽叹口气,仔细的为靳月掖了掖被角,然则下一刻,她忽然眉心微蹙,靳月脖颈上好像挂着什么。 像是红绳? 因为靳月是脖颈受伤,松松的覆着绷带,平躺时的衣襟微敞,以至脖颈上的东西大半露出。 这是什么? 靳丰年和傅正柏还在争论着什么,而霜枝和明珠暂时未敢进门,是以……谁都没有注意到,芳泽悄然摸出了靳月脖颈上的红绳。 手抖得厉害,芳泽不敢置信的瞧着手里的狼牙,神情慌乱的瞧着双目紧闭的靳月,“怎么会?怎么会?” 不看不觉得,若是细看,这五官,这眉眼,还真的像…… 傅正柏拂袖出门的时候,动静有些大,瞧着似乎是动了大气,连过来看一眼儿媳妇的心思都没有,走得很是匆忙。 趁着这空档,芳泽回过神,快速将狼牙塞回了靳月的衣服领子里,俄而轻轻抹了把脸,假装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 “你……”靳丰年犹豫了一下,“这位……” 该怎么称呼呢? 到底是在宫里待了多年,又是伺候太后多年的,芳泽起身,落落大方的开口,“靳大夫!” “是!”靳丰年拱手,“小女何德何能,得太后娘娘如此恩典!”  芳泽叹口气,意味深长道,“大概是缘分!如今,你的女儿已被太后册为公主,一言一行皆代表着皇家,还望靳大夫以后能警着点心。” “是!”靳丰年毕恭毕敬的接过芳泽手中的懿旨。 芳泽回望着昏迷不醒的靳月,“公主何时会醒?” “伤得不轻,暂时还不知道。”靳丰年满面愁容,眸中满是心疼之色。 他是真的心疼靳月! “燕王府之事,皇上和太后娘娘会做主,还望靳大夫莫要轻举妄动,眼下唯一要紧的,是照顾好公主殿下。”芳泽的话里,带着警告的意味,“明白吗?” 靳丰年颔首,“明白!” “靳大夫,能否私下问个问题?”芳泽低声开口。 靳丰年一愣,不明所以的望她,心头略略提起,这宫里的人怎么……都怪怪的?但他也不好当面驳了芳泽,毕竟这是太后身边的人,以后靳月醒来,还得仗着太后的威势,免于燕王府的搅扰。 “您说!”靳丰年应答。 芳泽回望着床榻上的靳月,“靳大夫祖籍何处?” 据说,是衡州来的。 可芳泽不信,否则也不会有此一问。 “衡州!”靳丰年斩钉截铁。 芳泽笑了笑,“好好照顾公主,太后娘娘的赏赐很快就会送来,到时候公主要带傅家还是留给您,得让她自个决定。靳大夫,您是个有福气的人!” 别的倒是没什么,只是芳泽走后,靳丰年想着她说的最后那句话,越想越觉得不太对。问了祖籍,又说什么有福气的人? “难道是发现了什么?”靳丰年犯了嘀咕。 四海就站在边上,瞧着愣在门口的靳丰年,“靳大夫,宫里的人都走了,您还在这儿愣着作甚?” “哦,哦!”靳丰年回过神,低着头就往后堂走去。 芳泽有句话说得很对,眼下什么都没有靳月的性命,来得重要。 明珠和霜枝在屋内伺候着,两丫头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直勾勾盯着床榻上的靳月。 “靳大夫,少夫人会没事吗?”霜枝眼眶红红的。 靳丰年点头,“会没事的,你去烧点热水,把她身上的血迹再擦擦,可能会一遍遍的出冷汗,若是再着了风寒就不得了。” “好!”霜枝抬步就走。 “明珠,你注意炉火,屋内不能太凉。”靳丰年吩咐。 明珠颔首,疾步走到暖炉旁蹲守。 瞧着床榻上昏迷不醒的靳月,靳丰年鼻子泛酸,说话的嗓音都带着哽咽,指尖轻轻抚着靳月的眉眼,满心满肺的疼惜,“宝贝了这么久,养了那么久,好不容易养成囫囵个,一下子给我折腾成这样,老子真想弄死他们!” “靳大夫,我家公子怎么样了?”明珠问。 提起这个,靳丰年神情一顿,“他呀……” “他会没事吗?”明珠问。 靳丰年想了想,伤上加伤,会没事吗?没事才怪! “公子走的时候,瞧着很虚弱,他……”明珠犹豫了一下,她知道自己不该问,这毕竟是主子们的事情。可若是公子出了事,少夫人以后又该如何是好? 靳丰年摆摆手,“傅九卿命硬得很,应该、应该不会有事。” 明珠眸色微沉,命硬得很……连靳丰年都说得如此不肯定,可见公子的情况不容乐观。 “你照顾好她,我去看看药煎好了没有!”靳丰年抬步就走。 “靳大夫!”明珠垂着眸,紧了紧手中的火钳,“能不能问一句?” 靳丰年不解,站在门口未有动弹。 “若是少夫人醒来问起,您当如何作答?”明珠问。 若是换做旁人来问,靳丰年势必装傻充愣,展示展示演技,可明珠不一样,所以靳丰年没必要隐瞒,“实话实说。” “会想起来吗?”明珠骇然,面上满是惊惧之色,“会吗?” 靳丰年叹口气,“固定在体内的金针,被燕王的内劲推使,偏离了最初的位置,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将金针归位,唯有压制内力,才能遏制……蔓延。” “所以少夫人明明伤势不重,却昏迷不醒?”明珠咬着后槽牙眯起眼眸。 靳丰年点头,“那点皮外伤,对月儿来说,根本不是什么大事,可怕的是那股强行注入体内的气劲。燕王内力浑厚,气劲在体内乱窜,饶是寻常人亦承受不住,导致筋脉俱断,更何况是月儿这样的身子。” 外表看似强健,实际上…… 两年前血淋淋的一幕,靳丰年至今记忆犹新。 明珠定定的望着门口,饶是靳丰年已经走了许久,她都没能回过神来。 “怎么了?”霜枝捧着水盆进门,瞧着明珠眼眶红红的,好似哭过的模样。心头大恸,霜枝慌忙放下水盆,直奔床前,“是不是少夫人……” “少夫人没事!”明珠解释,“我就是……担心少夫人。” 霜枝面色发青,捂着心口喘口气,“吓死我了!” “靳大夫说了,少夫人不会有事,且等着便是。”明珠咬了咬下唇。 霜枝点点头,“明珠,少夫人待你我如同手足,你明白吗?” “明白!”明珠不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霜枝捋起袖子,将帕子搅在热水中,“我的意思很简单,少夫人醒转之前,你莫轻举妄动。” 闻言,明珠愕然盯着她,“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霜枝笑得勉强,捏着帕子回到床前,轻轻擦拭着靳月肩胛处的血迹,“明珠,咱们跟着少夫人不是一日两日,我呢……虽然不像你这般有本事,但我也不笨。你对少夫人不似寻常的奴婢与主子,尤其是面对燕王府的时候。” 明珠垂眸,掩去眸中冷戾,“我没有。” “你不承认也没关系,反正不管少夫人是谁,也不管她变成什么模样,她永远都是我的主子。”相比明珠的极力否定,霜枝倒是坦然得多,“我也希望……害少夫人的那些人,不得好死!” 明珠知道,霜枝说的是燕王府那帮人。 “明珠!”霜枝起身,将帕子丢进水里,干净的水面当即漾开血色的涟漪,“事情已经发生,我们能做的就是小心,下不为例。你若是真的去找燕王府的人报仇,万一身死,以后还能护少夫人安然无虞吗?公子情况不明,少夫人昏迷不醒,正是用人之际。” 明珠盯着她半晌没吭声,俄而低头苦笑,“你倒是像极了谋士!” “是少夫人教的好,人该往前看,而不是折磨自己,便宜别人!”霜枝重新回到床前,继续擦拭靳月身上的血迹,“诶,少夫人的衣服可有带来?” “府里的人已经送来了!”明珠醒过神,将柜子里的包袱取出,“现在就换吗?” 霜枝想了想,“先搁在炉子边上暖暖,免得待会换的时候,凉着少夫人。” “好!”明珠点头,捧着衣裳站在暖炉边上。 霜枝叹口气,“明珠,你是不是认识以前的少夫人?” “嗯!”明珠回答得很轻,很轻。 那种小心翼翼,仿佛藏着什么珍贵之物,内心深处珍惜到了极点,生怕被人碰碎了。 “少夫人……就是、就是那个靳统领吧?”霜枝笑了笑。 明珠垂着头,没说话。 “所以,我们的少夫人是个巾帼英雄,是个响当当的大人物。”霜枝有些激动,捏着帕子的手,都跟着颤抖起来,“她是不是武艺高强?一直行侠仗义,劫富济贫,还有还有……” 明珠兀的笑了一下,“少夫人……只想当个普通人。” 霜枝的笑,瞬时僵在唇角。 “若有选择,她宁可做个寻常女子。如现在这般,不会武功、不谙世事,嫁得如意郎君,从此相夫教子,闲适安乐。”明珠红着眼眶,“是公子,圆了大人的祈愿。” 霜枝抿唇,若有所思的望着床榻上的靳月,“少夫人……太累了!” “不知公子现在如何了?” 公子出来的时候,连唇上的血色都消淡无踪,若不是君山搀着,只怕…… 燕王府的人,都真该死! 眼下,整个京都城的人都知道,太后懿旨已下,傅家的五少夫人,成了正儿八经的外室公主,虽然不是宋家宗亲,但平民公主这身份,委实让人歆羡。 “小王爷?”程南小心翼翼的将汤药递上。 宋宴气息奄奄的伏在床沿,背上的伤口全部开裂,某些位置亦是伤得不轻,若不是靳月当时虚弱,力道轻了点,只怕这一脚足以让燕王府断子绝孙。 “裴春秋怎么说?”宋宴的枕边放着一枚发黑的银针,他半撑起身子,将汤药一饮而尽。苦涩的滋味在口腔里蔓延,仿佛混着她脖颈上的咸腥味,明明艰涩至极,却又是那样的令人遐想万千。 程南接过空碗,眼神略显闪烁,“裴大夫说,分量太少,只知道是毒,却无法辨别是何种毒!” “是毒,就对了!”宋宴捻起枕边的银针,眸中含笑。原本该银光烁烁的银针,现如今呈现出诡谲的暗色,与她脖颈上的血色,一模一样。 见状,程南心头一紧,不知该说什么。 “小王爷!”顾若离款步进门,“若离不过是回了夜侯府一趟,您怎么就成这样了?还疼吗?裴大夫呢?” 宋宴将银针放下,心里委实有些不耐,“你不是说侯爷夫人病了,要回去侍疾?怎么这样快就回来了?”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小王爷伤着,若离岂敢在母家久留。”顾若离转身去拧了湿帕子,轻轻擦着宋宴额角的薄汗,“还疼得厉害吗?” 宋宴侧眸,瞧着顾若离眼中的焦灼,不由的神色稍缓,柔声应道,“没那么疼,爹下手有轻重,何况还有娘看着,他不会真的将我怎样。”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顾若离满脸心疼,“都怪若离不好,未能劝得姐姐回心转意,倒是让小王爷一次次的……” “她是妻,你是妾,何需你来劝?”宋宴揉着眉心,“夜侯爷如今身在何处?回夜侯府了吗?” 顾若离的面上,青白交加,下唇咬得紧紧的。不知是因为那一句妻妾之别?还是因为自己父亲,回城不回府之事? “爹他……”顾若离垂下羽睫,眼泪说来就来。 宋宴仲怔,“怎么还哭上了?有话好好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王爷知道的,我爹他素来不待见我,每每见我,话里话外都是训斥,如今他有意躲着我,我……”顾若离泣不成声,“娘也是因为爹的缘故,就此病倒,我、我……委实没了法子。” 到底是自己真心爱过的女子,瞧着顾若离泪流满面的样子,宋宴终是于心不忍,伸手握住了她纤弱的柔荑,转头冲程南道,“让人去找找。” “是!”程南行礼,毕恭毕敬的退出房间。 宋宴抬手,指尖温柔的拭去她眼角的泪痕,“好了,别哭了,把夜侯爷找回来,送回夜侯府,你母亲就可以不药而愈了!” “娘独自守着夜侯府,这些年吃了不少苦。”顾若离泪眼婆娑的望着宋宴,美人垂泪,自有一派楚楚可怜之色,谁能不为之动容? 对于夜侯府的事情,宋宴是知道的,他也闹不清楚,为什么夜侯宁可在外头游荡,不愿回夜侯府?明明续了弦,反而像极了孤家寡人。若非顾白衣还在宫里,只怕这夜侯爷离了京,便不会再回来了吧? “宋岚明儿就会回府,你有空多陪陪她,让她别再去找靳月的麻烦。”宋宴闭了闭眼,面露倦色,“你回去吧,本王累了!”  顾若离张了张嘴,然而瞧着宋宴枕边摆着的,通体发黑的银针,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声线温柔的应了句,“是!” 退出房间,顾若离娇眉微蹙,别有深意的斜睨程南,“到底发生了何事?” 宋宴伤重,脑子不太好使,可程南从始至终都是清醒无比。 碍于顾若离的身份,程南恭敬的行了礼,音色沉沉的回道,“小王爷伤重不知,对侧妃深信不疑,卑职却是无意间瞧见,您是事后才离开王府的。” 被拆穿,顾若离亦不羞恼,反而笑得愈发温和,只是这眼神,瞧得人心里发毛,“程南,你跟着小王爷多久了?” 程南俯首,不语。 “小王爷要什么,还需要我来提醒你吗?”顾若离幽然转身,“那枚银针是怎么回事?” 程南狠狠皱眉,怎么回事?告诉你还得了! “侧妃可以亲自去问小王爷!” 宋宴若是肯说,她就不用多此一问了。 顾若离咬咬牙,大步流星的离开。 如此,程南松了口气,总算走了! 不过,顾若离还算聪明,知道要去找裴春秋。 可裴春秋也不是吃素的,两手一摊,老子什么都不知道。眼见着顾若离眸中怒意渐浓,裴老头随手丢给她一瓶丹药,“行房之后,吃一丸,连吃七日。” 顾若离心神一震,“这是……” 裴春秋凉凉的笑着,“虎狼之药,敢不敢吃全在你!”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11章 你愿意跟我走吗?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顾若离握紧手中的瓶子,再没有多说半句,掉头就走。 “师父?”小童上前,“顾侧妃为何不问了?” “她得到了想要的荣华富贵,哪里还会在乎旁人的死活。”裴春秋合上院门,“燕王府人丁单薄,只要她有孩子,必定是贵子!” 小童点点头。 “上次让你盯着她,可瞧出什么来了?”裴春秋回到院中,抖落着手中的药草,今儿天气不好,晾一晾便早些收回去。 也不知靳月那丫头,现在怎样了?  “我跟着她去了城西。”小童挠挠头,“师父,你可还记得城西的城隍庙吗?” 裴春秋手上的动作一顿,“去城隍庙作甚?又不是赶庙会。” “她去找了庙祝。”小童眨着眼睛,“我当时扒在墙头,瞧得真真的,她是一个人去的,和庙祝关起门来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出来的时候好像有点生气。” 裴春秋摸了摸自个的胡子,“你确定?” “师父!”小童噘着嘴,一副老大不高兴的模样,“我还能骗您不成?亲眼看见的,喏,就这两只眼睛,她身边没人跟着,连那个琥珀都没带呢!” 裴春秋咂吧着嘴,“哎呦,这还真是了怪了,她找庙祝是测字算命?还是摸骨看手相?” “师父,就她那样的还需要算命吗?一看就是尖酸刻薄寡恩相啊!”小童满脸嫌弃,“您真是越老,眼神越不好使了!” 裴春秋抬步就走。 “师父,去哪?” “看好家,我去去就回!” ………… 东山别院。 傅正柏心急如焚的进门,管家赶紧上前行礼,“老爷,您、您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小五在这里藏了间宅子。”傅正柏拂袖推开他,“他人呢?人呢?” “公子,没回来!”管家忙应声。 闻言,傅正柏脚步一顿,冷笑两声,“当我是傻子吗?没回来?!他没回来能去哪?他还能去哪?是不是伤得太重,难道说……” 下一刻,傅正柏发了疯似的往里冲,“小五?小五!” 谁都知道,傅九卿是傅家的老来子,傅老爷疼得跟什么似的。 “老爷!老爷!公子真的没来!”管家紧随其后,“老奴一直守在宅子里,委实没瞧见公子回来,您要不去别的地儿找找?老爷,公子怎么了?” 傅正柏面色发青的盯着管家,锐利的眸微微眯起,似乎是在思忖着,管家所言是真是假? “真的没来?”傅正柏不信。 管家弯腰行礼,“确实没回来!老爷,您都找到这儿了,老奴能跟您撒谎吗?” 这里的奴才,多半是从傅家调过来的,傅九卿这人疑心重,不怎么喜欢生人靠近,所以内外都认得傅正柏这位当家人。 “胡伯,你是看着小五长大的,他现在可能正病着,你不能瞒着我,你若是瞒着我……那就是害了他!”傅正柏打起感情牌,“我有多在意小五,你是知道的!” 管家连连点头,“老奴知道,可公子委实没回来。老爷,公子怎么了?他之前离开别院的时候,身子好着呢,您这着急忙慌的,出了什么事?” “他的院子在哪?”傅正柏问。 管家在前面引路,“您这边请!” 偌大的东山别院,弯弯绕绕,若不是管家在前面领路,傅正柏还真的找不到傅九卿的院子,这般构造,瞧着像是摆了阵似的,委实符合傅九卿的性子。 “老爷,这就是公子的院子。”管家推开院门,“里头也没什么,都是一些兰草,听说是少夫人喜欢的,公子就专门留在别院里养着,待成活了再送到少夫人跟前。” 提起靳月的时候,傅正柏的面上满是怒色,若不是这个女人,傅九卿何至于…… 可转念一想,谁没年轻过? 年轻的时候,哪个不是鲜衣怒马,意气风发,既想要天下,又想要美人? 罢了罢了! 院子里没有人,傅九卿不在,君山也不见踪迹。 傅正柏满脸失望,满目焦灼,这孩子会去哪? “老爷,公子没有回府吗?”管家不解的问,“是不是回去了?” 傅正柏寻思着,这小子心思沉得很,若是真的吃了亏,受了伤,又或者犯了旧疾,一定不会让人看见,势必会悄悄躲起来舔舐伤口。 回傅家? 难不成是灯下黑,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 思及此处,傅正柏喘着气就往回赶,他都一把年纪了,还走得这样匆忙,不知道的还以为火烧眉毛了,委实不容易。 管家一直站在门口,确定傅正柏的马车离开,这才松了口气,快速转身回去,冷声吩咐,“关门,不许放任何人进来!” “是!” 东山别院的大门重重合上,管家疾步进了傅九卿的院子。 君山就在院子里站着,“老爷走了?” “是!”管家点点头,“公子如何?” 君山沉默。 还能如何? 原就是半条命的人,费了这么大的劲儿,眼下还有一口气。 “药呢?”管家忙问,“吃了吗?” 君山叹口气,“自然是吃了,否则哪里撑得到现在?靳丰年的药,愈发的不管用了。旧伤沉珂,再折腾几次,怕是……” “呸呸呸!”管家忙啐了一口,“大吉大利,大吉大利!” 君山沉着脸,不再多言。 “公子会好的。”管家想了想,“那九尾草不是已经快到手了吗?拿到了九尾草,公子的病也就可以断根,回头去山涧的园子里好好养着,便能痊愈!” 君山的唇角带着几分嘲弄的笑意,就算拿到了九尾草,也不会用在公子自个的身上。他知道公子想要的是什么,也知道公子会怎么做,可他没有阻止的能力。 公子这些年,不就是为了九尾草而四处奔波吗?去南玥是不可能的,南玥与大周时不时的交战,极有可能有去无回。 大周境内,但凡有九尾草的消息,公子必亲自赴之。 傅家缺的不是钱,是命! “你赶紧进去吧,别让公子一个人待着。”管家神情担虑,“我得去盯着,万一老爷去而复返,可就糟了!” 君山点头,“公子说了,务必拦住老爷。” “我晓得!”管家叹口气,“我们都是傅家的老人了,看着你们这一辈长大,知道你们心里在想什么,其实有时候,被人关心也是好事,不要那么抗拒。年轻人总以为我们这些老的烦腻,唠叨,等你们到了我们这个年纪,就不会再这么想了!” 君山苦笑,“知道了!” 现在不就啰啰嗦嗦,唠唠叨叨吗? “唉!”管家无奈的摇头往外走,“一个个的,都不让人省心。” 君山转身回到门前站着,卧房里的确没人,但卧房里头还有密室,公子在密室里待着,此番再不好好养着,是真的会要命! 然则一抬头,管家又叨叨着回来了。 君山揉着眉心,“您老怎么又回来了?” “我长得有多磕碜,让你这么不待见?”管家愤愤,“这回不是我要来,是有人非得见公子!这不……” 裴春秋进了院子,瞧着堵在门口的君山,张口便问,“你家公子呢?” “公子不舒服,不便见客!”君山缓步走下台阶,“裴大夫,你怎么过来了?眼下不是该待在燕王府,伺候那……那混账东西吗?” 想起公子受的伤,君山没张口骂人,已经是理智占据上风。 裴春秋当然知道君山口中的“混账东西”,指的就是宋宴那混小子,仗着他老子燕王的名儿,总干那些不着调的事儿。 “听说少夫人病了?”裴春秋可不敢说“伤”了。 毕竟,能让好脾气的君山动气,这里头名堂可多着呢,再说错了字儿,君山能撕吧了他!君山会功夫,裴春秋心知肚明。 君山猛地往前一步,惊得裴春秋慌忙闪到了管家身后,“怎么了?” “燕王府干的好事,你说怎么了?”管家阴阳怪气的开口,“裴春秋,你在燕王府里待着,难道什么都不知道?得了吧!” 事发当时,裴春秋正在经历一次失败的尝试,丹炉里的药炸了,差点没把整个药庐的屋顶都给掀了。后来程南进了药庐,说宋宴的伤口开裂,让他赶紧过去一趟,他便去了。 宋宴的伤口的确是开裂了,裴春秋为宋宴处理完伤口,出门的时候才知道之前发生的事儿,外人称他是医疯子,最感兴趣的就是这些花花草草,还有医,除此之外,脑子不太能拐弯。他当时惊了一下,但想起宋宴浑身血淋淋的,寻思着靳月应该没怎么吃亏,便也未往心里去。 “怎么了?”裴春秋抖了抖身子,“我错过了什么吗?” 何止是错过。 “你来干什么?”君山憋了一口气,他现在见着燕王府的人就来气,不是折磨少夫人,就是折腾公子,简直该死! “前阵子我觉得顾若离很是可疑,经常神神秘秘的出门,所以让我家小童跟了一阵,今儿他同我说,顾若离跟城隍庙的庙祝很是亲厚,孤男寡女的同处一室,毫不避嫌,连丫鬟都没带。”说到这儿,裴春秋偷瞄着君山,确定他不会过来揍自己一顿,这才松了口气继续道,“我觉得有猫腻,所以过来说一声。” 具体要怎么做,得看傅九卿的意思。 裴春秋自问,没有能力跟燕王府的人动手,何况顾若离也不是寻常女子,抛却小王爷侧妃这个身份不谈,夜侯府的二小姐,谁不得给夜侯几分薄面? 君山原以为裴春秋是为了宋宴,又或者是九尾草的事情而来,没想到却扯出来一个顾若离。夜侯府家的女儿,这般不知廉耻,心狠手辣呢? 想那夜侯爷顾殷,也是刚正秉直之人! “这事,该如何处置?” 见君山久不作声,甚至没有要进屋回禀傅九卿的意思,裴春秋有些着急,他还得赶着时间,回燕王府呢!这一个两个的不吭声,算怎么回事? “公子呢?”裴春秋又问。 君山狠狠剜了他一眼。 “别问了!”管家唇线紧抿,眉头紧锁。 瞧一眼君山,再看一眼管家,裴春秋的心里忽然浮现不祥的预感,“出事了吗?” “你们栖山一门,所学皆不同……”君山狠狠皱眉,“是吗?” “那是自然!”裴春秋点头,“医毒双修,各自挑选,师父所授皆不同。师父说过,每个人的天赋和专长不一样,所以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无用的事情上。” “你是毒?”君山问。 裴春秋揉着眉心,颇为不好意思,“那小子的演技真是好,生生将你们都瞒过了!你看我这样,慈眉善目,一身正气,像是毒攻吗?” 管家很是仔细的打量着他,郑重其事的点头,“像!” 裴春秋:“……” 真是瞎了你们的狗眼! “老子是医者!”裴春秋气急,吭哧吭哧的喘着粗气,“我是正儿八经的,救死扶伤的大夫!那个成日挂羊头卖狗肉的死小子,才是真的毒攻!” 都说不可以貌取人,然则……谁让他裴春秋生得一脸狡诈,瞧着就不像个好人呢! 君山还真的愣怔了片刻,他知道他们是师兄弟,但因着脾气不好,做事不对路,各自看对方不顺眼,饶是面对面也装陌生人。 在毒与医的抉择上,君山一直没分清楚。 藏在燕王府的,是真正的医者。 开医馆行医的,反而是用毒高手。 “您可知筋脉重创,如何救治?”君山轻声问。 裴春秋一直都知道,傅九卿身子不大好,也瞧出来了,是因为内伤。但很多事,傅九卿没有开口明说,裴春秋只能当不知道,偶尔提醒两句,也是含糊其辞的。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禁地。 “药呢?”他一直都知道,傅九卿跟自己的师弟走得近。 毒这东西是双刃剑,遇心狠手辣之人,会用来害人,反之……若心存良善,亦可救人。 虽然裴春秋一直都瞧不上毒攻,但对于某些人的本事,还是有几分相信的,那小子用药极为精狠,按理说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公子的身子越来越耐药,所以……”君山抿唇,垂眸。 裴春秋叹口气,“他的金针呢?师父留下的那套金针,是活命的好东西。” “用在少夫人身上了。”君山道,“而且……金针太烈,公子受不住!” 裴春秋猛地绷直身子,受不住……冷热相触,要命? “跟我来!”君山转身就走。 管家一把拽住他,“擅自做决定是要受罚的。” “公子若是能好起来,罚我也认了!”君山拂开他的手,“裴老,您跟上!” 管家叹口气,转而拽住了裴春秋,“公子……拜托您了!” 裴春秋以为,傅九卿最多是病发,奄奄一息的躺在了床榻上,像往常那样,当个娇滴滴的病美人。谁知道,进了密道,进了密室,看到的却是这样的一幕。 “这是……”裴春秋瞪大眼睛,瞧着眼前的大红石棺,还未靠近便已经能感觉到来自于石棺的热流,“火山石?这么大一块?” “公子!”君山行礼。 裴春秋快速上前,心惊胆战的往石棺里一瞧,差点没吓半死。 饶是石棺滚烫,可躺在里面的傅九卿,周身结满寒霜,但见其从上至下,没有半点血色,俨然如死人一般,惨白无光。他躺在里面,一动不动,双眼紧闭,若不是胸前略有起伏,只怕与死人无异! “公子?”裴春秋骇然,他委实没见过这般症状,只瞧一眼,就觉得整个人浑身发寒,心头直颤。 石棺内,傅九卿徐徐睁眼,黝黑的眸子,如夜之深沉,如万丈深渊,不可见底!下一刻,他的唇角忽然匍出些许猩红,染在惨白的唇上,如妖魔般诡美妖冶。  “公子?” “公子!” 深秋的菊花还没谢尽,竟开始下雪了,今年的春夏秋冬都分外诡异,雪落无声,整个京都城不瞬便陷入了一片安逸的白茫茫之中。 炉火温暖,任凭外头雪风瑟瑟,亦不改星火纷乱。 “太后娘娘,外头风大雪大的,您怎么在这儿站着?仔细身子!”芳泽疾步走来,快速合上了窗户,回头又冲着底下的奴才们低声训斥,“怎么伺候的?都不知道关窗吗?” 入目所见,天地苍茫。 太后敛了眸,拂袖退了所有的奴才,缓缓坐在了软榻上。 芳泽将刚刚换好的手笼放进太后手里,“奴婢知道,您有心事,早知道这样,奴婢就不该再提!” “你看仔细了吗?”太后抬头望她。 芳泽摇头,“看的不是太仔细,但奴婢确定,那就是动物的牙。” “当年,哀家还笑话过她,一个姑娘家的,拿这些阴森森的东西戴身上,不怕以后嫁不出去吗?”太后提起这事,唇角止不住泛起酸涩的笑意,“她倒好,还要将这东西以后代代相传!” 芳泽笑了笑,“太后娘娘的记性,可真好!” “哀家也想忘掉,可舍不得。”太后叹口气,“有些东西,不是你想忘就能忘记的。尤其是年纪大了之后,愈发怀念以前的日子,那时候哀家刚入宫,阿鸾啊……” 芳泽奉茶,“太后娘娘?” 指尖挑开杯盖,却不知是不是被这茶雾氤氲给熏着,太后的眼眶都有些微红,“芳泽,帮哀家盯着点。” “太后娘娘,若是巧合呢?”芳泽问,“毕竟这东西,也未必独独一家。” “哀家知道!”太后半垂着眉眼,烛光里,眼角的细纹愈发清晰,“可是芳泽,若是呢?” 芳泽答不上来。 太后又道,“你知道哀家的心思!年轻的时候无能为力,如今哀家已经是太后了,芳泽,哀家不能放过一丝一毫的可能,有些遗憾,一次就够了!” “是!”芳泽行礼。 遗憾这东西,最是磨人,年纪越上来,越迫切的想要填补。可遗憾就是遗憾,你看得见摸得着,却什么都做不到,白白思断肠。 “今年的雪,下得有点早!”太后眉心紧锁。 芳泽点头,是有些怪异。 因为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雪,整个傅家也是安静得很。 有关于上宜院的事情,傅正柏早就下了命令,任何人不许谈论,否则一律赶出傅家。靳月受伤的事情,街头传得沸沸扬扬,但具体如何,谁也不敢细细打听。 如今的靳月,是太后的义女,亲封的公主,稍有不慎那就是跟皇家作对。 谁敢? 除非吃了熊心豹子胆。 李芝兰倒是在上宜院门前徘徊了好几次,大雪中来来回回的,却始终没见着里头有动静。她原就是文弱之人,哪敢进去看看,只能在外头张望。 上宜院,安静得可怕。 漠苍挠挠头,靳月不在,霜枝不在,明珠也不在,他一个人待在厢房委实无聊至极。再看看外头,这一场雪下得毫无预兆,让人很是惆怅,很是烦躁。 “你不能出去!” 门一开,外头这两守卫就开始重复着说这话。 “靳月怎么样了?”漠苍问。 得,白问。 守卫就跟木桩子似的,杵在门口,一动不动。 上宜院的奴才,真的让漠苍很抓狂,你问……他们不答,反复叨叨一句“不能出去”,明明对你视而不见,但你敢出去,一准打断你的狗腿。 “你们少夫人什么时候回来?”漠苍又问。 木桩子看都不看他一眼。 漠苍默默的将腿伸出门槛,然则下一刻,砰的一声响,若不是他收腿及时,守卫手里的木棍定会打折他的腿。呼吸微促,漠苍捂着心口,满是嫌弃的瞧着这两人,“那霜枝和明珠什么时候回来,总能告诉我吧?” “不能!” 漠苍:“……” 真想动手打死这两丫的! “我是巫……大夫!”漠苍双手叉腰,“烦劳二位门神,能帮我通禀一声吗?就说,若有什么需要,只管来找我,行医治病救人呢,我也是会的!” “不需要!” 漠苍磨着后槽牙,“你们这两块木头!” “砰”的一声响,二人将漠苍往房内一推,重新合上房门。 “你们太过分了!”漠苍气得直跳脚,“我真的是大夫,老子真的是大夫,你们这帮狗眼看人低的,有你们求我的时候!” 屋内骂骂咧咧,屋外安之若素。 悄悄开了窗户,漠苍扯着嗓门高喊,“你们一定会后悔的,到时候别跪着来求我,求我也不行……” 腿已经迈出了窗棂,周遭没人,简直是天助也! 然则下一刻,脖颈骤凉,这寒意比外头的雪风更甚,冷得他瞬时打了个激灵,面色咻的白得彻底,“有、有话好好说,别、别别……” 明晃晃的剑刃,架在漠苍的脖颈上,只差毫厘,便可直取他性命。 “要好好说话吗?”明珠不温不火的问。 “要要要!”漠苍咬着唇,“女侠,剑下留人!” 明珠是趁着夜回来取东西的,临了又觉得不放心,就过来看看,谁知正好看到漠苍爬窗户打算逃跑。别看周遭无人,只有门外两个守卫,实际上这院子里有的是隐于暗处的影子。 幸亏是明珠先动了手,若换做那些影子出剑,必定见血方归! 其实明珠也瞧出来了,漠苍并非真的想开溜,身上什么都不带,大雪天就这样跑出去,绝对死路一条,他没那么愚蠢! 收剑归鞘,明珠转身就走,“回屋去!” “靳月怎么样?”漠苍紧跟在她身后,“你们一个都没回来,是不是……” “少夫人不会有事!”明珠打断他的话,“别让我听到一句不祥之言!”  漠苍撇撇嘴,大周的女人都是母老虎。 “那个……我也是大夫,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得上忙的?”漠苍小声的问,察觉明珠没有反应,小心翼翼的上前一步,凑到她跟前谄笑道,“你们大周不是有句话叫:死马当成活马医?若是真的要死了,我可以试试的!” 音落刹那,惨叫声划破夜空,惊得细雪纷飞。 靳丰年没想到,明珠回了一趟傅家,竟然会把漠苍这小子带来,只是…… “你的脸怎么了?”霜枝正坐在桌案旁,帮着靳丰年拣药草,乍见得漠苍鼻青脸肿的进门,诧异的站起身来,“好像还流过鼻血?!” 可不,鼻孔位置还有些血色。 漠苍的半边脸淤青带紫,肿得跟馒头似的,将眼睛挤得只剩下一条缝,说话的时候,半张嘴都是歪的,说话都是含糊不清,真真又可怜又滑稽。 “摔……摔的!”漠苍梗着脖子。 就算挨了揍,也得挺直腰杆,打死不能承认,这叫——真男人! “摔的时候,脸先着地了吧?”靳丰年是大夫,早就看穿了。 漠苍不吭声,反正就是摔的。 明珠近床前瞧了瞧,“少夫人还没苏醒吗?” “没有!”霜枝叹口气,起身走到床边,“不过,少夫人好似一直在做噩梦。” 明珠敛眸,将包袱搁在桌案上,“只要人没事,别的都好说,少夫人可有说什么?” “喊了两声,好像是谁的名字。”霜枝想了想,“玉和!” 明珠面色一紧,俄而鼻间酸涩的别开头,“我、我去打点水,你小心伺候着。” “我方才打水了,哎你……” 不待霜枝开口,明珠已经大步流星的离开,再回头,靳丰年眯着眼睛,紧盯着凑近床前的漠苍。 “你干什么?”此刻的靳丰年,护犊护得紧,除了霜枝和明珠,他对谁都警着心。 如今的靳月,如同瓷娃娃一般脆弱,金针刚刚归位,十二个时辰之内,不可擅动。任何轻微的折腾,都有可能造成二次伤害。 “我看看……”漠苍含糊不清的回答,“她好像有点气脉不匀,是不是中毒之故?” 靳丰年面色陡沉,手指尖戳着漠苍的肩胛骨,言语间带着清晰的警告,“她哪里中毒了?再敢乱嚼舌头,就把你毒哑!” “她……”漠苍被他戳得有点疼,但顾念着眼前这人是靳月的爹,寻思着当爹的,不会容忍他人诅咒自己女儿,心头谅解些许,“早治早好!” 那一瞬,靳丰年很想把漠苍踹出门去,这小子跟在靳月身边,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为什么? 屁话太多! 漠苍被靳丰年的眼神瞧得浑身发毛,缩了缩身子,“我……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她、她这毒若是不早早的去了,是会要命的!” “你还说!”靳丰年平地一声吼。 霜枝没防备,被吓得手一抖,掌心里的干枣咕噜噜滚到了墙角,再回过神来,一张小脸煞白煞白的,天晓得她这是受到了多大的惊吓。 连明珠都连忙跑回屋来,神色略略紧张的瞧着众人,“怎么了?” 屋内的氛围很是怪异,到了最后谁都没说话。 一个两个,仿佛心照不宣,又好似谁都不愿相信。只要不提起,这事就会像檐上雪一般,日出东方之时,悄无声息的消融。 下半夜的时候,屋内就更安静了。 众人都伏在案头睡着了,唯有明珠坐在床尾,瞧着床榻上一动不动的靳月,暗自垂泪。这两年,她没掉过一滴泪,心里只有希望,因为她的大人,从没让她们失望过。 大人、大人,你看我这一招耍得如何? 这叫驴打滚…… 明珠狠狠的吸口气,粗粝的指尖,轻轻擦去眼角的泪,低声喊了声,“大人!” 睡梦中的靳月好似有了反应,指尖微微颤了一下,但最终还是没有睁眼。 昏暗的世界里,冷如冰窖。 靳月觉得自己似乎走了很久,这条路压根看不到尽头,路边还时不时有饿殍浮现,仿佛是饥年荒灾,目光所及之处,皆是荒芜一片。 好累,她已经走得精疲力尽,只能无力的跌坐在路边。 有冰凉的声音骤然响起,“如果我能让你有饭吃,你愿意跟我走吗?” 靳月骇然,惶然环顾四周。 谁,谁在说话? “跟我走,我能让你有饭吃,有衣穿,有大房子住,而且……那些欺负过你的人,都不敢再欺负你,你愿意把命给我,跟我走吗?” 靳月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呼吸微促的望着不远处。 不知何时,前方竟站了一个小女孩,浅碧色的衣衫已经破烂得不成样子,袖子亦缺了一只,露出满是脏污的细胳膊。 她眉眼倔强的仰着头,望着停在路边的那辆马车,明亮的眸子里,绽放着坚毅的精芒。 “给我一笼馒头,我就跟你走!”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12章 他们都在等她死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少夫人?” “月儿?” 耳畔嘈杂之音不断,有细弱的光从头顶上落下,靳月徐徐睁开眼,微弱的视线里,有模糊的人影晃动,一个、两个、三个…… “月儿!”靳丰年老泪纵横,“月儿,你终于醒了!觉得如何?” 靳月皱了皱眉,只觉得浑身酸疼,她想抬手,却是半点气力都试不出来,连睁眼都格外吃力。眼皮重新合上,脑子倒是渐渐清晰起来。 “少夫人?”霜枝和明珠急了。 靳丰年摇摇手,示意她们不必着急,靳月能醒转,就说明她再次适应了金针的存在,只要体内的毒被扼住,就不会再有性命之忧。 “月儿?”靳丰年柔声轻唤。 “爹……”靳月发出细弱的声音,“水……” 霜枝慌忙去端水,“少夫人,水!” 水是生命之源,这话真是半点都不错。 湿润润的感觉蔓延至咽喉,靳月便觉得好似有了些许气力,再次睁开了眼,总算能瞧清楚眼前的众人,她不知,自己这一睡,真是将所有人都吓死了。 “清醒了吗?”靳丰年问。 “爹,你哭什么?”靳月叹口气,“我还没死呢!” 明珠面色骤变,直勾勾的盯着靳月,心头砰砰乱跳。 “呸!”靳丰年面色陡沉,“没心肝的东西,你爹差点去了半条命,你一睁眼就胡言乱语,怎么,嫌爹年纪大了拖累你,以后不打算给我养老送终?” 靳月愣了愣,有些晃神。 “少夫人?”霜枝战战兢兢的轻唤,“您好点了吗?” 靳月扫一眼众人,脑子里有些零碎的东西不断往外涌,关于梦中的一切,忘得所剩无几,唯一记住的就是那一句:给我一笼馒头,我跟你走! “给我馒头……”她自言自语。 靳丰年翻个白眼,“刚刚醒转,怎么能吃馒头,听话,喝点粥先养着,等你好些了再吃馒头,不管吃什么馅都成,行不行?” 靳月定定的看他。 “身子重要!”靳丰年叮嘱,“你等着,爹去把粥热一热,顺便看看四海的药煎得怎么样了?不许起来,好好躺着,什么时候爹觉得你可以起来了,你再起来,听见没有?” 靳月张了张嘴,委实没什么力气,便也不与争辩,只是无力的用指尖勾了勾靳丰年的衣角,“等我好些,我有话想问你。” “成!”靳丰年知道她要问什么。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若是她历经此番大劫,还不明白其中缘由,那她八成是在当年跳崖的时候,把脑子都丢悬崖底下了。 目送靳丰年离去的背影,靳月半垂着眼帘,昏昏欲睡。 “你……”还不待漠苍开口,霜枝就把他推开了。 小丫头气鼓鼓的盯着他,“不许说话!” 漠苍摸了摸红肿的面颊,就因为被打得鼻青脸肿,所以这丫头就如此不待见她?果然是肤浅,庸俗,以貌取人的臭丫头。 “你说话不中听,最好闭嘴!”霜枝如同老母鸡似的护犊,张开双臂堵在床前,“还有还有,不许靠近少夫人,老实在桌边待着,否则我……我让靳大夫把你毒哑!” 漠苍咬咬牙,小丫头片子嚣张得很嘛! 就在漠苍捋起袖子准备动手时,一柄冷剑慢悠悠的挡在了他面前,不温不火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先过我这关!” 漠苍脖子一伸,嗓子里的口水咕咚咽下,“好男不跟女斗!” 霜枝翻个白眼,真能往自己脸上贴金。 屋子里暖洋洋的,靳月躺在那里,半睡半醒的,觉得跟做梦似的,却又能清晰的听清屋内的呼吸声,一个两个三个…… 直到天大亮,热粥下腹,汤药入喉,靳月终于彻底的清醒。 “少夫人?”霜枝将蜜饯递上。 靳月捻了一枚蜜饯,心事重重的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抬眼去坐在床边为她搭脉的靳丰年。 “很是平稳,甚好!”靳丰年收了手,“好好休养便是。” “爹,傅九卿来过吗?”许是因为咬着蜜饯的缘故,她的声音很轻。 这话一出口,霜枝和明珠面面相觑,靳丰年保持缄默。 倒是那不知死活的漠苍,扯着嗓门冲着她喊,“没有没有,鬼影子都没见着一个,你在这要死要活,人家不定在哪潇洒快活呢!” “闭嘴!” 三人异口同声。 霜枝和明珠旋即垂眸,靳丰年轻咳一声,又各自安静下来。 “我……” 还不待漠苍开口,霜枝快速对着明珠使了个眼色,明珠咻的起身。 漠苍是被明珠敲晕扛出去的,动作又快又狠。 霜枝走的时候,知情识趣的关上了房门,她知道少夫人肯定有话要跟靳大夫说,所以乖乖守在了外头。 屋子忽然空了下来,唯剩下火炉里的炭火,偶尔脆响。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问吧!”靳丰年往她身后塞了软垫子,让她能靠坐得更舒服点,“脖子上的伤并不严重,但是你莫用力,体内有东西。”  语罢,靳丰年收起脉枕,起身走到了桌案前坐下,顾自倒了杯水。 抚过疼痛的心口,靳月眸色微沉。 爹说,她体内有东西?! “爹,我没有姐姐对吗?真相到底如何?”靳月神思倦怠,声音极力放缓。瞧着平静,其实内心翻涌,她怕……可又那样好,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靳丰年喝口水,淡淡然开口,“真相?真相就是,你的确是燕王府口中的靳统领,我靳丰年这辈子也就你这么个闺女,所谓的长姐,不过是骗骗你罢了!” “因为不想让我记起来?”靳月愕然扭头。 靳丰年紧了紧手里的杯盏,眉心皱成川字,“你当年被逼得跳崖,原就是九死一生,我好不容易把你找回来,又怎么舍得让你再入虎穴?欠燕王府的那条命,你早就连本带利的还得干净。” 脑子里,什么都没有。 靳月有些不知所措,她还是没记起来,只是恍惚间做过一些怪的梦,如今想来,那些噩梦应该是旧忆,烙印在骨子里的东西,怎么可能说抹去就抹去! “爹,我就是靳月,靳统领?” 靳丰年唇线紧抿,手中杯盏重重搁在桌案上,发出令人心惊的闷响,“你是靳月,但靳统领已经是过去的事,现在你是傅九卿的妻子,傅家的儿媳,太后娘娘的义女,跟他燕王府没有半点关系!” 听得父亲义愤填膺的话语,靳月忽然笑了一下,眼神里光亮渐起,“我是靳氏医馆,靳大夫的女儿,还是知府衙门的靳捕头!” “月儿!”靳丰年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靳月叹口气,神情有些直愣愣的,“没想到,那些事都发生在我身上,可是爹……我什么都不记得,想记起来又怕记起来,你们口中的靳统领,经历过的鲜血淋漓,是我暂时无法想象的事情。” 说别人容易,落到自己身上,大概谁都接受不了吧! 靳丰年倒不是怕她记起来,是怕她又“爱”起来,“傻”起来。理智这东西每个人都有,可在某些时候,被本能和习惯所控,像被狗啃了一样,变得七零八落。 “那就不用想,老天爷给的安排,自有其道理。”靳丰年垂着头,舌从后槽牙掠过,转头冲她笑道,“月儿,你相信缘分吗?” 靳月点头,“信!” “那就好!”靳丰年放下杯盏,起身走到床边坐着,“不管发生什么事,答应爹,不要跟宋宴在一起。此非良人,祸害良多,不妥!” 靳月噗嗤笑出声来,旋而捂着脖子吃痛的皱眉,“爹,我是傅九卿的妻子,跟宋宴有什么关系?他虽然是小王爷,可如今我也是公主了,稀罕他作甚?” “爹是认真的!”靳丰年就怕她覆辙重蹈。 靳月点点头,“我应你,就算天塌地陷,我都不会跟他在一起。” 历经此劫,她恨不能一脚将宋宴踹到天边去,半点关系都别扯上。 “爹!”靳月深吸一口气,“你真的是我爹吗?” “不就是幼时将你弄丢了吗?怎么,一觉睡醒,爹都不认了?”靳丰年面露愠怒,“没心肝的东西,白养你了?白救你了?” 靳月当即拽住了靳丰年的袖子,眨着眼瞧他,满脸委屈,“爹呀,人家就说说而已,你一个当大夫的,心眼比针鼻儿还小,还跟重伤刚醒的女儿计较……” 得,重伤! “得得得,一次问个够。”靳丰年拿她没办法,他还不知道这丫头的小九九吗?想不起来没关系,问清楚也是好的。 “爹,我是不是中毒了?” “……” 靳丰年沉默了半晌。 “我的血是黑的,您骗不了我。”靳月歪着头看他,“毒哪儿来的?我的腹痛之症,是因为毒发,您给我吃的到底是什么药?傅九卿也知道这些,他……来过了吧?” 靳丰年唇角抽动,“你一下子问这么多,我、我先答哪个?” “那您就先回答我,傅九卿呢?”她声音细弱,耳根子有些泛红。 平素她有点风吹草动,傅九卿都是第一时间赶到,这次她伤成这样,霜枝和明珠都守着不敢走,傅九卿没道理不来看她,除非他也出事了。 靳丰年是诧异的,盯着她许久。 金城所致,金石为开? “你是希望爹怎么回答你?他身子不好,你会担心吗?”靳丰年试探着问。 靳月抿唇,“自、自然是要担心的,他毕竟帮了我那么多次。爹,他到底怎么了?” “等你好些,我再告诉你,不然你也是白担心一场。”靳丰年无奈的笑了笑,“月儿,珍惜眼前人,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 靳月木讷的应了声“哦”,没别的反应。 “那你……” “爹,你还知道多少,关于我以前的事情?还有还有,我的毒,到底是怎么回事?”靳月其实想问,这毒会不会要命?可又怕一开口,就等于要了爹的命,便按捺下来没敢问得太直白。 靳丰年叹口气,“这毒……是孽,说起来,还得怪宋宴那混小子,以及顾若离那个毒妇!” 靳月很少看到父亲咬牙切齿的模样,现在却是真真切切的看到父亲眼底的愤恨。 这种情感,是装不出来的,是真的恨! “昔年宋宴贪恋美色,顾若离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招得宋宴跟着她团团转。”靳丰年娓娓道来,却是字字带血,“夜侯府的幼女,容貌绝艳,性情温婉,是百里挑一的名门闺秀,多少王孙公子眼巴巴的想娶她回去,宋宴也不例外。” 靳月皱眉,顾若离的确生得貌美如花,这点不可否认。 “皇帝选秀,顾白衣入宫为妃,这夜侯府门庭更是了不得,顾若离的身价更是水涨船高。别看这女人外表温婉,实际上是个正儿八经的蛇蝎毒妇,不干坏事会皮痒。”靳丰年磨着后槽牙,“所以她遭了报应,中了剧毒,命悬一线。” 靳月摸着脖颈上的绷带,也不知怎么的,就脱口而出,“七日断肠散?” “对,就是上次小郡主宋岚打算用来害你的东西。”靳丰年虽然是个大夫,可算账也在行,一笔笔血债记得清清楚楚。 靳月鼓着腮帮子,“没有解药吗?” “那东西原就不是咱们大周的,是从外邦传入,后来又被江湖人一通瞎折腾,弄成了剧毒。”靳丰年极是鄙视的咂吧着嘴,“听名字就知道了,七日就断肠,名字就够唬人的!可惜,当时我不在京都,等傅……等别人找到我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语罢,靳丰年轻轻睨了她一眼,这丫头正努力去抓回忆,全然没注意到他的纰漏,提起的心徐徐回落。 “据说,是你……你主动要求为顾若离试毒!”靳丰年直勾勾的盯着她。 靳月瞪大眼睛,以手自指,“我……我主动?我活腻了?” “可不!”靳丰年扯了扯唇角,“活腻了!” 靳月翻个白眼,气得说不出话来。 “哎哎哎,别动气,还病着呢!”靳丰年发现她这大喘气,当即软声宽慰,“身上还有伤,可不敢随便动怒,要不然我就不说了!” 靳月抚着心口,一遍又一遍,“好,我、我不生气!我不生气!不生气……” 气得咬牙切齿,气得要死! 谁要替顾若离试毒?那女人死不死的,关她屁事! “爹,你继续说呗!”靳月咬着后槽牙,冲着靳丰年笑。 她不笑还好,一笑……靳丰年就觉得脊背发凉,浑身发毛,笑得忒惊悚。 扶了扶额,靳丰年继续道,“事情都是道听途说,未必是真的,因为当时我不在,等我赶来的时候,顾若离的毒已经解了,也不知道他们从哪儿弄来一个方子,竟然成功了!” “那我的毒呢?”不是成功了吗?为什么她身上还有? 靳丰年面色铁青,“一遍遍的试毒,那些毒素便渐渐的渗入骨髓,七日断肠散的剧毒可解,但此前试药留下的毒却重新结合,成了比七日断肠散更可怕的东西,所以顾若离活了,你……” “那解药呢?”靳月忙问。 她还不想英年早逝,还想好好活着。 “解药是燕王府所给,方子……被大火付诸一炬,你身上混合的各种剧毒,没办法解。”靳丰年的声音愈发低弱。 可恨当年他未及时赶到,不知她遭受这般苦痛,剧毒发作的时候,怎样撕心裂肺,何等痛彻骨髓,只有她自己知道。 靳月愣愣的盯着他,“爹,那我死定了?” “呸!”靳丰年狠狠啐一口,“说什么胡话?你不好好的?有你爹在,能让你出事?爹护着你,看哪个王八犊子还敢再打你的主意。早前他们就是欺负你,没爹娘在身边,现在他们还敢来,再敢祸害我闺女,我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得找他们算账!” 靳月红了红眼眶,攥紧了父亲的衣袖,“爹,那方子没了,我怎么办?” “爹在找,还差最后一味药,这七日断肠散的解药便算是齐全了,到时候再用上九尾草……”靳丰年咬咬牙,“就算不能彻底解毒,也能延缓毒发,只要有足够的时间,爹一定能救你!” 九尾草? “可是爹,我都离开燕王府两年了,要是能解,应该早就解了吧?”靳月不是傻子。 爹有多大本事,她心里知道,现在这么说应该只是宽慰她吧?顾若离解毒完毕,方子就丢了,然后她被立为小王妃,这是什么意思,还不清楚吗? 燕王府的人,都在等她死! 名正言顺的死去,名正言顺的娶顾若离进门。 “什么狗屁小王妃,不过是做给人家看的。”靳月冷笑。 靳丰年点头,“外人不知内情,都以为你的毒也解了,只觉得是顾若离欠了你一个人情,此后你为妻她为妾,饶是她身份尊贵,亦是委曲求全,有情有义之人。” 言外之意,这小王妃的位份,还是顾若离成全的,名门贵女自降身份为妾,真是感人至极。 如此,顾若离成了众人眼里,少有的温婉贤淑之人! “好事都让她占尽了?”靳月冷笑,“就因为我以前身份卑贱,所以活该帮她试药,活该中毒不治,连给个小王妃的身份,都觉得是天大的恩赐。呵呵,谁稀罕!” 顿了顿,靳月微微直起身,“爹,跳崖是怎么回事?您说具体一点,还有,是哪座崖?您说过我以前手里有一支女子军,现在她们在哪呢?” 靳丰年表示很头疼,这十万个为什么,他该怎么回答呢?说不知道吧,听着就像是骗人,可他的确不知内情,这些年只顾着救治她,还得忙着演戏,别的……委实知道不多。 “月儿!”靳丰年摇摇头,“为父当年把你从山崖下捡回来,你可知道自己是什么模样?你说的这些事,我一点都不知道,我这些年一直待在衡州,刻意离京都远远的,为的就是让你重新开始生活,不再为过去所扰。你明白爹的意思吗?” 靳月定定的望他,“爹……” “月儿,放下过去。那些事情爹不曾参与过,所以爹满心愧疚,但是以后爹会陪着你!”靳丰年轻轻拍着靳月的手背,“你已经死过一次了,以后为自己活着!” 靳月狠狠点头,“不管我是谁,我都是爹的女儿,燕王府那帮混账东西,再敢欺上门来,我一定打得他们满地找牙!爹,你是不是觉得以前的我,特别蠢?怎么就看不明白,这帮人的黑心肝呢?” “人只有到了一定的年龄,才会懂得一些道理,否则怎么说是少不更事呢?”靳丰年起身,“好好养着,这条命来之不易,定要珍惜!” 靳月抿唇,“爹,最后一个问题。” 以前的事情她都可以不问,那现在的事儿,可以问吗? 比如说…… “傅九卿在哪?”靳月仰头望他。 靳丰年站在床边,眉眼间带着淡淡的愁绪,“月儿,你这条命不只是你自己的。” 语罢,靳丰年抬步离开。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又吱呀一声合上。 靳月眼底的光归于暗淡,霜枝和明珠进来的时候,正好瞧见她一遍又一遍的抚着手腕,也不知是在想什么? “少夫人?”霜枝柔声轻唤,“您躺下吧,坐久了难受。” 羽睫轻轻抖动了一下,靳月依旧垂着眉眼,“从我嫁进傅家,他就喜欢拽着我的手腕,每次都很用力,好似生怕我跑了一样。爹说,我这条命不只是自己的,所以……” 深吸一口气,靳月抬眸望着二人,“他到底怎么了?” 霜枝张了张嘴。 “我要听实话!”靳月嗓音微冷。 霜枝不敢吭声,明珠紧了紧手中剑。 “让你们说实话,就这么难吗?”靳月作势要掀开被子。 惊得霜枝和明珠慌忙摁住她,“少夫人,靳大夫说了,十二个时辰之内,您不能下床。” “我不会乱来,毕竟命只有一条,我惜命得很。”锐利的眸,扫过眼前二人,她的指关节微微青白,“你们还不打算说吗?” “公子来过!”霜枝咬唇,低声开口。 所以,靳月猜对了,爹不会无缘无故说那些话,傅九卿不会无缘无故的不管她,在她昏迷的时候,他们曾经拼尽全力。 瞧着少夫人情绪稳定下来,霜枝索性将话说开,“当时公子怒气冲冲的回来,进了屋就把所有人赶出来,连君山都不许进去。屋子里发生何事,奴婢委实不知情,但是公子出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瞧着很虚弱,至于去了何处……更不得而知!” “这话是什么意思?”靳月惶然,“他没回傅家吗?” 明珠摇摇头,“老爷到处找人,一直没找到。” 靳月呼吸微促,“傅九卿失踪了?” “是!”明珠俯首。 霜枝有些着急,“少夫人您莫着急,公子有君山陪着,一定不会有事的。他肯定是有事耽搁了,又或者是别的什么事缠着,他……” “连自己都圆不下去,还来劝我?”靳月无力的靠在软垫上,仰头望着床顶,“他一定出了事,否则不会躲起来的。” 连傅老爷都找不到人,说明…… 这一刻,靳月恨不能插上翅膀飞出去。 人就是这样,在身边的时候毫无感觉,丢了……才知道心里挂着牵,越想越疼。 腕上空了,她的狐狸丢了! 狐狸啊狐狸,你在哪呢? 有金针入体,靳月第二天便起来了,她捱过了十二个时辰,就迫不及待的下了床。 她脖颈上的伤势并不严重,身上的毒已被抑制,而金针原就是固定在体内,两年时间早就适应了,此刻不过是重新固定,导气归元罢了! “少夫人,您怎么起来了?”霜枝端着热水进门。 明珠端着早饭,瞧着已然穿好衣裳的靳月,心下了然,“少夫人是想去找公子?” “我没什么大事,就是脖子上划了一道,出门难看点!”靳月轻描淡写,手里拿着铜镜,瞧着自个的脖颈上。 昨儿的绷带上,隐约可见血迹,看着委实惊心。今儿早上换了一下,便好多了,就是远远瞧着,有些脖子粗,不怎么雅观而已。 “少夫人……”霜枝无奈的叹口气,“您这大病还没痊愈呢!” “我担着心,也躺不住!”靳月把小镜子放回随身小包里,“走吧,去一趟知府衙门。” 霜枝愕然。 明珠深吸一口气,“您是要报官?” “我自己就是捕头,报什么官?” ………… 檐上雪,消融后滴滴答答的。 雪后初晴,整个京都城冷得冻骨,吸口气都能凉到肺里。这样的天气,寻常人尚且冷得瑟瑟发抖,何况是原就怕冷的某些人! 靳月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门口的衙役腿一颤,转身就往门内冲。 待她进门,苏立舟和安康生已经领着众人在院中等候,有那么一瞬,苏立舟是后悔的,这到底是福还是祸呢?此前他一直想着怎么把她踹出去,如今……更想踹! 以前是个女捕头,好歹是自己的直隶下属。现在捕头变成了公主,重不得轻不得,整个知府衙门还不得成了她的?  “公主!”众人行礼。 靳月惊了一下,眉心狠狠皱起。 “少夫人,您现在是公主,他们理该行礼!”明珠低声提醒。 靳月深吸一口气,“进了这道门,我就是靳捕头,不是什么公主,还望苏大人和诸位同僚莫再行礼,我不习惯也不喜欢。” “是!”苏立舟直起身。 虽然应了,可心里头还是敬畏的,今时委实不同往昔。 “你们能不能别这样?”靳月叹口气,“我这还带着伤呢!能不能给点面子,大家笑一笑,就像平时那样打打闹闹也成,不然多没意思!” “公……” “叫我名字!” 不待安康生开口,靳月打断他的话,抬步进了内堂,“你们如果喜欢这么压抑的氛围,那我也没法子,回头我就定个规矩,每个人见着我都得三跪九叩,我倒是要看看,知府衙门会不会被我闹得,鸡飞狗跳,乌烟瘴气?” 苏立舟摇摇头,安康生和罗捕头倒是笑了。 “靳捕头!”安康生紧随其后。 “这才像话!”靳月一屁股坐下,她伤势未愈,习惯性的伸手去摸脖子。 罗捕头皱眉瞧她,“这脖子粗了好大一圈,瞧着都快赶上你的腰了!” “去你的!”靳月狠狠剜了他一眼,“安师爷,我想让你帮个忙。” 苏立舟和罗捕头悄悄竖起耳朵,独独找安康生帮忙,看样子事情不简单,关系不简单呢! “你们作甚?”安康生压了压眉心。 “我相公丢了!”靳月抿唇,“想……” “我还有公务在身!”苏立舟站起身往外走,他可没工夫陪着人家找相公。 须知,傅家是做生意的,保不齐是小两口闹了内部矛盾,所以傅九卿跑出去乐呵乐呵,要是一不小心在花街柳巷被找到,撕吧起来……那可就好看了! 所以这种家务事,苏立舟坚决不插手。  罗捕头挠挠头,意味深长的说,“我、我可能不太适合帮你找相公,毕竟我性子急!” “罗捕头,这跟性子急有什么关系?”霜枝很是不解。她家公子丢了,难道不是大事吗?为什么一个个都是这样的表情? “走了走了!”罗捕头摆摆头,大步流星的离开。 靳月翻个白眼,“光想着裤裆里的黄泥巴!” 闻言,霜枝的脸瞬时红到了耳根。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相公丢了?”安康生低声问,他也觉得这是傅家的家务事,不太方便插手,而且动用府衙的人帮着找,的确不太像话。 公是公,私是私,总要分清楚。 “这次我与燕王府的事情,外头闹得沸沸扬扬,你多少知道点吧?”靳月开口。 安康生点头。 “傅九卿身子不太好,这次因为我的事情犯了旧疾,所以躲起来了!”靳月说得有些隐晦,“大概是不想让我看到,他虚弱的样子,整个傅家的人都出去找了,仍是不见踪迹,我委实放不下心!” 说到最后,她紧咬下唇,声音细若蚊蝇。 “那你……为何找我?”安康生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靳月眼角眉梢微挑,“因为,我发现了你的秘密!” 心头咯噔一声,安康生骤然转头看她,神色微恙。 安康生定定的看着靳月许久,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他不动,靳月也不动,高手对弈,讲求的是以静制动,必须得看清楚对方的后路,才能先发制人,否则会过早的将破绽暴露在对方面前。 霜枝和明珠在旁屏住呼吸,不知这两人大眼瞪小眼是什么意思?不就是找人吗?  若非公子未曾下令,告知少夫人有关于东山别院的事情,不然何续如此麻烦,明珠早早说出口便是,瞧着这两人的状态,明珠莫名心慌,可别出什么乱子才好。 “我能有什么秘密?”安康生问。 靳月皮笑肉不笑,“英州,集县!” 袖中的手陡然蜷握,安康生的眼底终于有了异样的情绪波动,他微微绷直了身子,仿佛被靳月抓住了软肋,唇角极是不自然的抽动了一下,“我帮你找,不过……你总该给我一个正当的理由,为何让我帮忙?” “因为迄今为止,除了我家那狐……相公,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人!”靳月冲他笑,“安师爷,有劳了!” 安康生扯了扯唇角,“你也是我见过的,最狡猾的女子!” 他用了“狡猾”二字,她脱口而出,“狡猾的狐狸?” “算是吧!”安康生起身往外走,“等着吧!” 目送安康生离去的背影,明珠担虑的上前,“少夫人信得过他?” 万一真的被安康生查出什么,那可如何是好? “以他的才能,根本不必屈居人下,而且……我发现英州这地方,还真是人才辈出啊!”靳月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我已经不止一次,听到这个地儿了!” 明珠紧了紧手中剑,没敢吭声。 “方才就是试一试。”靳月愁眉紧蹙,“没想到,他倒是认了真。” 其实她就是想找个聪明人办这事,傅家内部乱作一团,傅正柏的确是在找人,可傅家的另两个儿子,未必这么想,傅云杰和傅云骁许是巴不得傅九卿出事,若是他们两个掺合进来,肯定是要落井下石的。 而她现在是公主,很多事儿不方便亲自去做,万一惊动了燕王府或者宫里,免不得要惹出乱子。所以说,当这劳什子的公主,未必是什么好事。 安康生回到自己的房间,关起门来半晌,也不知在里头做什么。 须臾,门开,安康生依旧还是方才的模样,没有半点半边,闲庭信步绕道后院,瞧了一眼正在扫地的小厮,拂袖便将一张折叠的安保员丢了出去。 小厮显然愣怔了一下,不敢置信的望他,“师爷这是……” “动了!”安康生转身就走。 小厮快速将纸条从地上捡起,面上掩不住的兴奋,俄而他快速环顾四周,察觉周遭无人,一溜烟似的跑出了后门。 动了动了! 终于动了…… 安康生也不是傻子,既然靳月说他聪明,他自然不会蠢到,瞧不出方才的试探。她不知,她在糊弄他的同时,他又何尝不是在试探她? 未消融的白雪,凝结成冰,檐角滴滴答答的雪水不断往下坠。 “但愿不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掌心里接了一滴雪水,安康生微微扬起头,真凉。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13章 哭死了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靳月没想到,自己随口那么一说,安康生竟然把她带出了城。站在东山别院门前,她神情恍惚的望着安康生,“你说这个庄园,是傅九卿的?”  “是!” 安康生回答得很肯定。 明珠的心里却不肯定了,这个庄园虽然不算太隐蔽,但是公子行事小心而低调,不爱张扬,按理说不会有太多人知道具体位置。 事实上,连明珠都只来过两趟。 此处僻静,周遭多为林木森森,附近也没有主路经过,距离最近的山村城镇,亦有半日的功夫,平素没什么事,根本不会有人经过此处,更谈不上注意。 这安康生,到底是什么人? 靳月亦是心思沉沉,安康生明面上是知府衙门的师爷,可他的能力以及他现在所做的事儿,似乎已经超出了师爷的本分。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又藏在林子里,你是如何找到这儿的?”靳月不解的问。 安康生坐在车内,掀开马车的青布帘子,似笑非笑的瞧她,“我的能力,只能找到这么一个地方,至于是否还有别的藏身之处,恕我无能为力。靳捕头,接下来怎么做,还得看你自己。”  目送马车快速离去,靳月摩挲着腰间的北珠,转头望着明珠,“留心点!” 明珠点头。 知府衙门,还真是藏龙卧虎! 门环被叩得砰砰作响,靳月站在紧闭的大门外,若有所思的仰望着大门上的匾额,“明珠,你是知道这个地方的吧?” 明珠一愣,没有吭声。 既没承认,也没否认。 “什么人?”开门的小厮皱眉瞧着门口三人,视线在明珠身上停留了一下,换了语气继续问,“你们……想找谁?” “找傅九卿!”靳月直呼其名。 小厮面色微恙,“没有这个人。” “是吗?”靳月扯了扯唇角,一脚踹开大门,“啰嗦!” 靳月的动作太快,小厮措手不及,冷不防被踹开的大门绊倒在地,摔得四脚朝天。趁这功夫,靳月大阔步迈进东山别院的大门。 “你、你……拦住她!” 小厮一声吼,大批的护院快速朝着门口涌来。 靳月大步流星走在回廊里,面色沉得厉害,明珠和霜枝一左一右跟着。 “你是不是来过?”霜枝问。 明珠抿唇。 “若是来过就去知会一声,别到时候伤了少夫人!”霜枝急了。 明珠咬了一下唇,她倒是想去说一声,可未经公子允准,擅自跟着少夫人来了这儿,且未加拦阻,万一惹怒了公子该如何是好? “什么人?” 熟悉的声音,突兀的响起。 靳月猛地站住脚步,瞧着人群中疾步冲出来的人,还真是熟悉得很! 管家没想到,靳月会闯到这儿来,他们此前是打过照面的,所以……那一瞬,管家只想在地上刨个坑,把自个埋起来。 四目相对,管家想捂脸也来不及了。 “是你!”靳月的记性甚好,见过一面的人,又怎么可能忘记?当日在街头,她们三个跟王初雨交手,这老头正领着人去抓漠苍。 “转过来吧!都瞧见了,还躲闪什么?”霜枝无奈的摇头,“若是五少夫人的名头不能让您动容,那这公主之尊,是不是够分量?” 管家喉间一紧,旋即跪地行礼,“公主千岁!” “有时候顶着大帽子,也挺好使。”靳月缓步上前,“傅九卿在哪?” “公……” “想好再说!”靳月脚尖微抬,原地绕圈圈,“大门口留了一个鞋印,我不希望在您老人家的脸上,也留个鞋拔子印,您都一把年纪了,那得多丢人?您说是不是?”  管家抿唇,不语。 靳月皱眉,挺硬气。 “少夫人来找公子,是名正言顺的事儿,既然这是公子的宅子,那少夫人就是女主子。”霜枝解释,“您难道不想看到公子和少夫人和和美美的?” 管家想啊,一百个想。 他到底是看着傅九卿长大的,傅九卿对这丫头付出了多少心思,管家一把年纪了,难道还看不明白吗?可禁口令没解除,他有心……也不敢开口啊! “别问了。”明珠低声说,“有些事儿,不是咱们这些当奴才的能做主。” 霜枝眉心微蹙,旋即明白了其中意思。 “那也行!”靳月又不是那种固守成规的死板之人,勾了勾唇,蹲下来瞧着老管家为难的面色,“可能是傅九卿不让你们透漏消息,那我不问他,我问……君山在吗?” 管家“嗯”了一声,老脸痴愣的盯着靳月。 “傅九卿没有让你们,连君山的行踪都瞒着吧?”靳月笑呵呵的问,“君山在哪?我要见他。” 别说是老管家,饶是明珠也愣了半晌。 “还愣着干什么?”靳月使了个眼色,“我找君山,不找傅九卿!” 老管家起身,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少夫人是公子的妻子,是正儿八经的女主子,现在主子要见奴才,谁敢拦着?”霜枝笑靥温和,跟着靳月久了,有些东西还真的会耳濡目染,比如说……这循循善诱的本事,“公子躲着少夫人,那是夫妻间的事儿,可公子没让君山也躲着呀!” 老管家想了想,是这个理儿! “还不带路!”靳月眉心直起身。 老管家在前面领路,走到了院门口,想想又觉得不太对,心里直打鼓,好似被套路了一般。尤其是走进了院子里,冷风吹着脑仁猛地清醒过来。 君山跟公子素来形影不离,自己领着少夫人来找君山,这跟暴露公子的行踪,有什么区别? 没区别,只是……人都进来了! 满目的兰草,齐齐整整的摆放着,一盆盆都是被精心打理过的,因着下过雪的缘故,眼下都被移到了回廊下搁着,从回廊的这头,摆到了回廊的那头。 跟上宜院不一样,这里的花灯是缀在墙头,显得偌大的院子很是空荡,亦极为冷清。 进来的时候,靳月还刻意留心了门上的匾额:思归园。 思归思归,思念何人归? “君山?”靳月喊了声,“给我出来!” 君山出来得很不情愿,面色难看到了极点,狠狠瞥一眼老管家,却见着这老家伙缩了缩脖子,然后望望天,佯装什么都不知道。 “少夫人!”君山行礼,人都来了,他躲着也不是个事儿,毕竟……万一公子回头心疼了,吃苦头受罚的还是他这个当奴才的。 “他人呢?” 靳月瞧着紧闭的房门,要她自己进去,还是等着某人松口放她进去?自己就这么进去,傅九卿会不会一生气,便责罚众人? 君山抿唇不语,这是打算抵死不说? “他病得重吗?”靳月又问。 君山点点头。 深吸一口气,靳月瞧了一眼众人,“都退下吧!” 老管家如获开释,撒丫子就往外跑,恨不能躲得远远的。 “在里面?”靳月问。 君山不说话。 得,榆木脑袋,只听命令不懂变通。 “你也下去吧!”靳月缓步走上台阶,就在门口站着,“这是我跟他的事,同你没关系,回头他要是发了火,我一人承担!” 君山抬头,皱眉瞧她,“少夫人,公子身子不好,您莫要刺激他。” “我……”靳月想着,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生当同枕,死当同穴。 她跟傅九卿的关系,从一开始便是这样,不是吗? “他是我相公,这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你下去吧!”靳月推开房门,俄而快速合上房门,直接将君山屏蔽在外,一颗心跳得厉害,好似要蹦出嗓子眼似的。 她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如此紧张过。 “傅九卿!”她站在房门口,喉间微微发涩,“我有话同你说。” 屋内没有动静,温暖的感觉却是这样的熟悉。 有傅九卿的地方,一定是温暖如春的。 深吸一口气,靳月转身,怪的是,屋子里走了一圈也没见着人,掀开暖阁边上的一副帘子,里头又是一间小屋,屋内不是太亮堂,显得有些昏暗。 明晃晃的两根白蜡烛,三柱清香在昏暗中忽明忽暗的闪烁红光,正中央是白色的布,遮掩着长条状的东西,靳月不是傻子,知道白蜡烛代表什么。 一旁的火盆里,还有刚刚烧过纸钱的痕迹,所以……是君山烧的? 心头像是被石锤砸得粉碎,疼得她压根站不直,身子重重的靠在了门框处,瞬时滑坐在地,眼泪就像掉了线的珠子,不断的往下坠。 她以为他只是病重,最多是像以前那样,发着高烧,折腾着她,让她伺候着他药浴罢了!她真的没想到会这样,真的…… “死了……”靳月抹了把脸,掌心里湿漉漉的,竟是满脸的泪,“傅九卿?” 怎么会这样? “傅九卿……”靳月忽然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自己该做什么,手足无措的想站起来,可两条腿怎么都不听使唤,干脆就坐在地上哭。 初见他时,她是怕他的,这人冷冰冰的,除了长得好,委实没有半点好处,她连看他一眼都不敢,但心里却默默的记下了,这是是以他之姓冠她之名的男人,来日就算死了,也得与他葬在一处。 后来,这个冷冰冰的男人,总会在她需要的时候出现,用他身上的寒冷与冰刺,扫去她周遭所有的危险。除了父亲,她不曾感受过这样的呵护,仿佛被放在心尖上。 千山万水是你,字里行间是你,日月是你,四季也是你。 捂着生疼的心口,靳月盯着那白布遮掩的灵位,哭得撕心裂肺,“傅九卿你这个骗子,你骗我嫁进傅家,骗我当寡妇,你骗我……骗我这么难过……” 眼泪,怎么越擦越多?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始终没有勇气去揭开那层白布,她怕极了看到他的名字,尽管她识字不是太多,可他的名字,他写过一遍,她便刻在了脑子里,从来不敢忘记。 捏着那颗北珠,靳月低着头,眼泪珠子吧嗒掉在掌心,“你别死好不好,我……喜欢你……” 人呢,总在失去的时候,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明白什么才是最珍贵的。挨了一刀,就会晓得鲜血漫出的滋味。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可落在某些人心里,却如同高山擂鼓,可以划破天际,可以刺破苍穹。 也可,换他心中日月。 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轻抚去她面上的泪,那凉意渗人的滋味,却充满了惊喜与期待。 靳月愕然抬头,眼眶里的珍珠,瞬时滑落,在她白皙的面上,留下一道浅浅的泪痕,烛光里泛着异样的微澜。她张了张嘴,所有的声音都卡在嗓子里,愣是一句话都吐不出。 “我可都听到了!”他面色惨白,唇上亦无半点血色,俊美的眉眼还凝着薄霜,惯来幽深黢冷的眼睛,却因着烛火的倒映,晕开孱弱的光亮,一点点的汇聚,最后都成了她的影子,占据了他所有的视线。 “扰人清梦,不怕挨罚?”瞧着她还在往外涌的眼泪,他的眉心皱得更紧,“哭得真丑!” 靳月这才回过神,慌忙抓住他的手,俄而又瞧了一眼白布遮掩的灵位,继而歪着脑袋望着他的脚下,想看看他是不是有影子? 然则下一刻,后颈忽然被人揪住,还不待她反应过来,唇上骇然一凉。 辗转在她温暖而柔软的唇上,掺合着她滑入唇角的泪,咸涩中带着喜悦,掌心里的凉,是她最为熟悉的温度,她头一次觉得,这样的感觉……会令人如此眷恋不舍。 可惜,她还是学不会换气,直到嘴里的最后一口气耗尽,一张脸憋得发青,才换来他的开释。 捧着哭花的小脸,傅九卿略显无奈的叹口气,冰凉的指腹摩挲着她湿润的眼角,“哭什么?我还没死呢!” 他不说还好,一提起这个“死”字,靳月狠狠抽了两下鼻子,眉心快速重新聚拢。 “不许哭!”傅九卿眸光抖戾。 被燕王府的人欺负,她不觉得委屈;被爹骂了,她也不觉得委屈;独独被他这么一吼,她真的觉得满腹委屈,就好似吃了大亏,这种感觉连她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更无法控制。 傅九卿头一回觉得无措,都说女人是水做的,但他从不这么认为,因为记忆里的某人,是个无坚不摧的存在,可策马疆场,可以一当百,会虚以为蛇,也会委曲求全,唯独不会哭……尤其是哭成这副样子。 像什么呢? 杏眸含泪,眼睫处沾了些许晶莹,鼻尖微微皱起,绯唇的唇角略向下弯,仿佛随时都会有一场歇斯底里,用泪水将他淹没。 傅九卿喉间滚动,神使鬼差的软了声音,极是温柔的开口,“乖!” 靳月眼睫一颤,眼泪掉得更凶…… 这辈子忍了太多的泪,从不曾对外人宣泄,如今才懂得,是要攒着半生的泪,哭给疼你的人看。不爱的,觉得矫情;深爱的,愈发刻骨。 “那个是谁?”她带着浓重的鼻音,指了指被白布遮掩的灵位。 傅九卿眸色凝重,“我母亲。” 靳月一愣,仿佛被烫了手,快速缩了手回来,想了想便爬起来走到蒲团前,毕恭毕敬的磕了三个响头,既然是傅九卿的母亲,便是她的婆婆,理该好好磕个头。 事实上,她入门这么就,还真的没听傅家人提过这位三姨娘。不只是傅家的人,连傅九卿亦是讳莫如深,所以他不说,她也不敢问,今儿也没想到这一层。 “不用磕头。”傅九卿牵着她往外走。 靳月心头惊了一下,他的身子教往常更凉更冷,走两步便喘得更厉害。 “相公,你是不是……相公!” 若不是靳月接得快,只怕傅九卿已经一头栽在地上。 此时此刻,靳月庆幸自个气力过人,往常都是他抱她,如今换成她抱他,虽然心里有些怪怪的,但……低眉瞧着孱弱至极,奄奄一息的美男子,这感觉竟也不赖。 将傅九卿放到床榻上,靳月眉心紧蹙,“我去找君山。” “不、不用了!”傅九卿浑身颤得厉害,“我没事,没事……” “那我去拿药!”靳月慌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可他的手去死拽着她的手腕不放,力道之重,疼得她龇牙,却不敢吭声。 傅九卿双眸紧闭,身上凝着薄霜,“没用的……我、我冷……” “傅九卿?”靳月扯过被子,将他遮得严严实实。 即便如此,他依旧抖得厉害,仿佛连意识都渐渐丧失,但手腕上的力道却没有半分松懈,仿佛就算是死,也不会放开她的手。 有那么一瞬,靳月觉得,他是想躲着她的,即便她来找他,即便她进了屋子,知道他就在这里,他也没打算见她。若不是她哭得那么厉害,以为他死了…… “傅九卿?” “相公?” “狐狸……” 屋内没有动静。 院门外,霜枝来回的走,时不时跳两下,想越过墙头去看院子里的动静,到底找到没有?公子会不会见少夫人?少夫人能不能留下来? 现在,到底怎样了? “你别走了,晃得我头晕!”明珠捂着眼。 霜枝站住脚步,脸上满是焦灼之色,“你说,公子和少夫人会怎样?公子会见少夫人吗?” “你我不是公子,怎知公子的心思?”明珠挑眉望着君山。 见状,君山默默转过身背对着她们,“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日日跟着公子,难道不知道公子的心思吗?”霜枝可不相信。 君山跟着公子这么多年,公子走哪都带着他,想来对公子的心思,也能揣测一二。 “公子的心思都在少夫人身上,还需要我补充什么?”君山绷着脸。 霜枝嗤了一声,“瞎子也瞧出来了。” “那就什么都别问。”君山垂眸,“明珠,你擅自带着少夫人来这儿,不怕公子责罚?” 明珠皱眉,不语。 “不是明珠!”霜枝辩驳,“跟明珠没关系,我们不是跟着明珠来的,明珠一个字都没说,你若不信,可以去找少夫人求证。咱们是求了府衙的人,才找到这儿的!” 君山愣怔,“府衙的人?” “是安师爷!”明珠道。 君山狐疑的瞧着二人,“安康生?!” “是!” “是!” 在君山的记忆里,师爷安康生做事稳妥,瞧着便是沉稳之人,不抢风头不喜欢招摇,为人处世算是极好,不像是大奸大恶,或者包藏祸心之人。 “他怎么找到的?”君山追问。 霜枝和明珠齐刷刷摇头,不知。 “安康生?!”君山眯了眯眸子,俄而,好似想到了什么,旋即吩咐二人,“你们好生看着,我去去就回,若是公子又什么事,马上去找管家!” “好!”明珠颔首。 君山走得很急,脚步匆匆。 霜枝和明珠面面相觑,心里隐约浮起丝丝不安,安师爷不简单,是敌是友,尚未可知?! 京都城的夜,依旧喧嚣。 东山别院里安静得只剩下风声,而燕王府却是丝竹管弦之音不绝。 “娘!”宋岚委屈得抱紧燕王妃,“您不知道,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待在宫里,要多可怕有多可怕,你和爹为什么现在才把我救出来?” 燕王妃叹口气,“以后,别再胡闹了。” “跨过火盆,霉运便消散了。”拂袖笑了笑,“小郡主必有后福。” 提起这后福,宋岚喘口气,“那是自然,我是燕王府的小郡主,岂能任人欺负?人敬我一尺,我必敬人一丈,倒要看看……” “好了!”燕王妃一声训斥,制止了宋岚,“你还想回到宫里,被教习嬷嬷管束,被太后盯着?” 宋岚羽睫一颤,抿了抿唇,没有再说什么。 “太后的手段,你还想领教吗?”燕王妃转身进房。 宋岚天不怕地不怕,京都城内横着走,连当今圣上都不曾怕过。 皇帝忌惮她父亲的威势,她心里清楚得很。  但是太后不一样,太后这老妖妇是个心狠手辣的,打人不打脸,专挑你的痛处,而你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 太后不涉朝政,所以她的责罚与天下无关,饶是传到朝堂上,那也只是后宫里的纠纷,是女人们的闲碎事,朝臣们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种惩罚,美其名曰:女戒! 太后母仪天下,此举名正言顺,连燕王这个当爹的,都不好插手。 “知道怕就好!”燕王妃进了门。 底下人奉茶,俄而又快速退下,不敢在屋内久留。 “岚儿!”燕王妃瞧着神色黯淡的女儿,着实心疼,轻轻握了她的手,将她拽到自己身边坐着,“娘并非要责难你,宫里这些日子,你也吃了不少苦,可吃过的苦流过的泪,得牢牢记住,不要再覆辙重蹈。你爹走的时候,跟我商量过了,打算为你挑一门好亲事,早早的安生下来。” 宋岚猛地瞪大眼睛,快速甩开燕王妃的手,“娘,你要把我嫁出去?” “怎么?”燕王妃愣了愣,“你不是想嫁人吗?” 宋岚起身,面色冷凝,“我要嫁的人,需得真心喜欢,并且是我自己挑的,旁人所挑都不作数!” “放肆!”燕王妃冷喝,“我是你母亲!” 宋岚回眸看她,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就因为您是我母亲,更该为我着想。娘,嫁给自己不爱的人,你觉得会幸福吗?您深有体会,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混账!”燕王妃拍案而起,怒目圆睁。 她甚少动怒,唯有昔年之事就像是心头的一根刺,任谁都不可触动,偏偏她这不争气的女儿,竟然拿以前的事儿来当范例,怎不叫她动怒? “娘!”宋岚别开头,“我不会嫁的。” 燕王妃拍着桌案,“为什么非有妇之夫不可?就因为靳月吗?” “娘以为,我会为了那个贱骨头而糟践自己?她不配!”宋岚满脸鄙夷,唇角微微勾起,宣扬着与生俱来的骄傲与自信,“我是真的喜欢傅九卿,这个男人,我势在必得!” “天下好男儿多得是,你到底喜欢他什么?皮相吗?”燕王妃叹口气。 宋岚想了想,约莫是的,“始于皮相,后来……我喜欢他那双眼睛。” 在宫里的那段时间,她满脑子都是傅九卿看靳月时的眼神,是那种平静中带着宠溺,天下唯剩一人的情有独钟。她想要那样的情感,想要傅九卿也用这样的眼神看她。 燕王妃终是无言以对,人一旦犯轴,是劝不住的,除非自己想明白。冷着脸离开房间,燕王妃走得有些急,身子一颤,险些扑在地上,所幸身边的拂秀眼疾手快,赶紧搀住了她。 心里乱成麻,燕王妃鼻子酸涩,她轻轻推开拂秀的手,温柔的喊了声,“拂秀!” “奴婢在!”拂秀应声。 燕王妃站在原地,紧了紧手里的帕子,低声哽咽道,“你说,是不是我以前造了太多的孽,所以这一个两个的,怎么就……” 一个陷在了靳月的手里,一个坑在了傅九卿的手里,就跟遭了报应似的,风水轮流转,报应不爽! “王妃娘娘……”拂秀叹口气,“郡主年纪还小,不懂事,您别往心里去。” 燕王妃摇摇头,“不,是报应!是报应!一报还一报!” “王妃,您糊涂了?”拂秀慌忙环顾四周,快速屏退后头跟着的奴才,“不可说,不可说!” 燕王妃苦笑两声,眸中噙泪。 远远的,顾若离眸色微沉,无声无息的站在阴暗处,唇角微微勾起,带着凉薄的讽笑。 “主子?”琥珀低声轻唤,“郡主回来了,好戏又要开始了,依着郡主的脾气,定然不会饶了傅家那贱人,之前没死,以后可就不一定了!” 顾若离瞧了她一眼,“管好自己的舌头,到了郡主面前不许说靳月的坏话,要多夸几句,明白了吗?” “夸?”琥珀仲怔。 反着来吗? 没走两步,琥珀恍然大悟。 激将法!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14章 先剜左眼?还是先剜右眼?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对于顾若离,宋岚是感激的,毕竟在宫里这么久,唯一常来关照她的是顾白衣。而顾白衣是顾若离的长姐,所以这份恩情,自然而然的被宋岚,记在了顾若离的头上。 “离姐姐!”宋岚牵着顾若离的手,拽着她一道坐在软榻上,“你怎么才来看我?” “小王爷身上有伤。”顾若离笑靥温婉,眸色温和的瞧她,“瘦了不少。” 宋岚摸了摸自个的脸,“是吗?” “好不容易从宫里回来,以后可得收敛些,不要再任性胡闹了。”顾若离软声宽慰,“傅家的事,到此为止吧!毕竟这些日子,他们也没少受罪!” 宋岚蹭的站起身来,“他们罢了,我不能!卑贱之躯,妄想登堂入室,谁给她的脸?你看她那狐媚样子,走哪都有男人护着,勾搭这个勾搭那个,浑然就是贱妇一个。我是燕王府的小郡主,难道还不如她这个要饭吃的贱人?离姐姐,你莫要劝我,别的我都能答应,唯独这个……不行!” “小郡主有所不知,王爷走的时候伤了公主,公主亦未向太后和皇上告状,说起来还算是大度。外头的百姓,人人都称其为平民公主,眼下声望高涨,您可千万不要在这节骨眼上为难她。”琥珀音色诚恳。 宋岚咬着牙,“那是她自知低贱,不敢扰了太后与皇上罢了!” 什么声望? 狗屁平民公主! 麻雀飞上枝头,还是麻雀,扒皮拆骨也变不成凤凰! “岚儿!”顾若离叹口气,轻轻握住她的手,“眼下王府事多,大家都忙着,未必能顾得上你,你可莫要胡来,到时候吃亏的还是你。太后收义女,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心知肚明!” “抬举一个贱人,来打击我母亲。”宋岚轻哼,“老妖妇!” 顾若离慌忙起身,“你疯了,这等大逆不道之言,是可以随便说出口的吗?万一给王府招来祸端,会祸害王妃和小王爷,郡主……” “我知道了!”宋岚有些不耐烦,“离姐姐,我难得从宫里回来,你就不能同我说点高兴的事儿?” 顾若离敛眸,羽睫微垂,思虑片刻才低声问道,“明儿我陪你去城外走走,散散心?” “城外?”宋岚点头,她确实需要去散散心,宫中烦闷,差点没把她憋死,“去西山狩猎。” 顾若离笑了笑,“都依你!” 从宋岚的院子里出来,顾若离唇角的笑意瞬时消散无踪,转头在琥珀的耳畔吩咐了几句。 琥珀躬身,“奴婢明白!” 回去的路上,恰碰见往外走的程南。 须知,宋宴现在卧床养伤,若不是出了什么急事,程南是绝对不会离开宋宴身边半步。 许是走得着急,程南还真没发现边上小径处站着的顾若离,待发现之事,已经为时太晚,但他还是极为小心的将手里的东西掖在了背后,“侧妃!” “这么着急,是小王爷的伤……” “小王爷已经歇下,卑职去办点事!”程南躬身。 顾若离瞧了一眼这天色,倒也没说什么,只是轻声细语的叮嘱,“早去早回,免得小王爷醒来找不到你。” “是!”程南行礼,快速离开。 直到程南的背影消失在尽处,顾若离还站在原地,也不知发现了什么? 琥珀不解,“主子,怎么了?” “没什么!”回过神,顾若离轻轻抚上自己的面颊,光影摇动,唇角牵起嘲弄般的轻笑,“这大概就是喜欢玉不喜欢的区别,历史重演,覆辙重蹈,不过如是!” 琥珀自然是听不明白,但瞧着顾若离面色不太好,便晓得定然不是什么好事,当即垂首跟在顾若离身后,再不敢多说什么。 直到进了院门,顾若离才敛尽面上的凉色,美丽的脸上漾开温婉的笑,一如既往的温柔备至。 宋宴的卧房还点着灯,顾若离轻轻推开门进去的时候,他正靠坐在窗前翻看兵。在顾若离的记忆里,宋宴一直不喜欢这些东西,他说给,那些背给燕王听的兵,多半还是靳月与他解说的。 靳月识字不多,兵其实看不了太多,可她悟性特别好,遇见不认识的字,会私底下请教旁人。不管是程南,亦或是府内的管家,哪怕是个扫地的,只要会识字,她都会问。 主子们不喜欢的人,不代表奴才不喜欢。 燕王府里充满了算计,可奴才们私底下却很喜欢这位靳统领,但凡有什么事,都会悄悄的求她帮忙。而这位靳统领,偶尔也会因此受到主子的责罚,可她……从没有出卖过任何人,有祸皆是一人担当。 “小王爷!”顾若离行礼。 “从岚儿那里回来?”宋宴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顾自翻着手中的兵。 琥珀停在门外,没敢进去,程南不是说小王爷歇下了吗?可见,程南撒了谎,定然是小王爷交代他去办什么差事,而且还不许与外人道也。 会是什么事呢? “是!”顾若离点头,“郡主心情不太好,让若离明儿陪着出城玩,您也知道,郡主喜欢骑马。” 宋宴捏着兵的手微微收紧,低声应了句,“嗯!” 以前他借着宋岚的名头去骑马,其实就是为了多看顾若离两眼,多跟她相处,可现在呢?听得她要陪着宋岚去骑马,反而平静得出,连半句叮嘱都没有。 “郡主她……”顾若离欲言又止。 宋宴眉心微蹙,仿佛终于记起了宋岚是因为什么而入宫,眸色沉沉的望着顾若离,“她还不死心?” “怕是不能。”顾若离松了口气,宋宴终于想起来了,“郡主好似认了真,对于傅家公子,似乎是势在必得。若离担心长此下去,郡主会惹出祸来。” 祸? 宋宴冷笑,随手将册丢在那头,端起手边的茶盏浅呷一口,“她闯的祸事还少吗?哪次不是爹娘替她收拾?早晚有一天,她会遇见更厉害的人,将她好好收拾一顿。” 听听,亲兄妹,却是谁也见不得谁好。 顾若离敛眸,“小王爷,郡主刚刚从宫里回来,若离担心她会太过冲动,万一她……” 宋宴眉心一皱,“你是担心,她会去找靳月的麻烦?” “姐姐不容易,难得过上平静的生活。听说此番傅家也是伤筋动骨,姐姐她……应该也不太好过吧!”说到这,顾若离半垂着眉眼,温婉中带着难掩的哀伤。 不好过…… ,是看不进去了。 后面顾若离说了什么,宋宴亦是一句都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那日院子里,他将她摁在梧桐树上“欺凌”的情景。低眉瞧着自己的掌心,仿佛还能感觉到来自于靳月的温度。 指尖的血,早已洗净,一道洗干净的还有心里的阴霾。那一点黑血,足以证明靳月身染剧毒,除了他的靳月,还能是谁呢? 只是,她为何不记得他了? 为何又嫁给了傅九卿? 是心死如灰? 还是真的忘了…… 但不管是哪一种,小王妃的位置还空着,这便是他们之间的缘分。她没死,又回到了京都城,说明老天爷都在给他机会,弥补曾经的过错,让他可以再续前缘。 “小王爷?”顾若离连喊两声,宋宴都没有理她,只得耐着性子靠近,“小王爷?” 宋宴终于回过神,“何事?” “你怎么了?”顾若离低声问。 宋宴蓦地眉心一皱,“你身上擦了什么脂粉?” 很香。 顾若离愣怔,她还是往日里所用的东西,宋宴应该习惯了才是,怎么会突然这么问?抬了胳膊轻嗅,顾若离不解的望他,“还是往日那些,怎么了?” 宋宴眼底浊了些许,俄而狠狠甩了甩头,神情竟有些莫名的恍惚。 “小王爷?”顾若离倒是发现了异常,心下一怔,难不成是裴春秋给的那些药,起了效用?不过,饶是有了效用,顾若离也不急于一时,毕竟宋宴身上还有伤,若是将他碰出个好歹,燕王妃那里不好交代。 但是这个发现,让顾若离很是惊喜,宋宴已经很久没碰她了,尤其是宋宴开始找寻靳月下落之后,他对她便冷淡得不成样子。 退开两步,顾若离眉眼含笑,愈发温婉,“小王爷也累了,还是早些休息吧!” 宋宴没吭声,单手抵在桌案上,扶额摆手,示意她退下。 “若离告退!”顾若离深吸一口气,悄然退出屋子。 琥珀当即迎上,“主子?” “去找裴春秋,那些药……有多少给我拿多少。”顾若离笑靥如花。 琥珀愣怔,低声应和。 只是……怎么又扯上了裴春秋呢? 虎狼之药虽猛,但只要有效,只要能怀上宋宴的孩子,她将不惜一切代价。 冷风呼呼拍打着窗户,从极细的窗户缝隙里渗进来。 宋宴猛地醒过神来,方才是怎么了?好似有些浑浑噩噩? 风,真冷。 好在,人心是暖的。 秋冬季节的夜,来得快,消得也快。旭日东升之时,金色的光芒普照大地,从门缝里,窗户缝隙里,一点点的溜进来,悄悄铺满一室。  东山别院里,齐刷刷的站着三人,都一晚上了……门始终闭着,屋内安静得让人心慌。 管家急急忙忙的进门,“你们怎么还在这儿站着?南王来了,在前院里等着,说是要见公子,我说公子不在府内,他死活不肯走……” 顿了顿,管家犹豫了半晌,瞧着众人灰灿灿的面色,“怎么,公子和少夫人还没动静啊?” 若是之前,君山还能进去禀报,可现在少夫人在里头,他是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一时间所有人都僵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南王宋烈和傅正柏不一样,糊弄糊弄老爷,并不是什么大罪,但是糊弄南王,万一把南王逼急了,派兵包围别院,翻脸搜一圈可如何是好? “霜枝?”明珠低声轻唤,“不如你去试试?” 霜枝自指,“我?我不敢,到时候公子动怒,非得扒了我的皮。” “霜枝你去试试!”君山皱了皱眉,“少夫人最疼你,若是公子动怒,不还有少夫人护着吗?” 霜枝摇摇头,不干! “去吧!”管家巴巴的瞧着她,“万一南王要搜别院,这笔账得落在你身上。” 霜枝瞪大眼睛,“你们……” “去吧去吧!” 于是乎,霜枝憋着一肚子委屈,背负着所有人的希望,战战兢兢的走到了房门口。抬起的手,徐徐放下,又慢慢抬起,再轻轻放下。 所有人的心,随着她手上的起落而跌宕起伏。 “你倒是敲门啊!”管家急得跺脚。 霜枝红了红眼眶,若是里头就只有少夫人一人,自个闯进去都不带犹豫的,因为少夫人脾气好,性子好,待她更好,绝对不会罚她。 可公子在里头,霜枝便怂得跟缩头乌龟似的,真要命! 深吸一口气,明珠忽然纵身一跃,稳稳落在门口,紧接着便是指关节落在门面上的声音“砰砰”。还不待霜枝回过神,明珠已经落回院中,仿佛那两声同她没有半点关系,全是霜枝的杰作。 霜枝瞪大眼睛:“……”    怎一个冤字了得! 门内,依旧安静至极。 院子里的众人,面面相觑。 想敲这扇门,真是……太难了! 靳月虽然累得慌,也睡得沉,但是外头的动静不小,自然睡不踏实,眉心微微蹙起,不由自主的往边上拱了拱,腰间的力道一沉,身子已被完全带入某人怀中,严丝合缝! 傅九卿低眉,瞧着窝在怀里的小火炉,微凉的掌心,轻柔的贴在她的面上,指腹摩挲着她光滑的面颊。 瞧着她长长的羽睫贴在面颊上,他玩味似的将指尖伸过去,拨弄琴弦般把玩,一下,两下……羽睫快速扬起,睡意惺忪的眸底,泛着令人心悸的迷离,倒映着他的影子。 这种感觉很妙,你在她眼里,她眼里唯有你。 察觉某人眼底的戏虐之色,靳月不高兴的鼓了鼓腮帮子,别开头不再看她,可即便如此,她还是能感觉到来自于头顶上的灼灼目光。 须臾,她才意识到不对劲,低头瞬间,一张脸瞬时红到耳根,连呼吸都变了节奏,愤愤抬头,她咬着后槽牙低斥,“登徒子!” 语罢,快速用被褥遮住了脖子以下。 傅九卿面如冠玉,肤若凝脂,比她更白上几分,瞧着是个病秧子,却是个穿衣显瘦,褪了衣裳……冰凉的胳膊还轻飘飘的搭在她腰肢上,指尖轻挑起她精致的下颚,那滚烫的温度从他的指尖渗入,顺着他的骨血,一点点的入了心坎。 那位置刹那间被温暖充盈,仿佛整个人都变得热血沸腾。 “夫人此言差矣,为夫身上的衣裳,是怎么不翼而飞的?夫人为何窝在为夫怀中?昨夜到底发生何事?是谁道德沦丧?是谁……” “憋说了!”靳月气鼓鼓的瞪着他。 那还不是因为他快冻死了,她委实没办法,所以……所以…… 傅九卿叹口气,他不动还好,这一大喘气,两人便靠得更近了。 冷热交替的瞬间,靳月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的伸手抵在他的胸前,“别、别动!” 是不能动,再动……再动的话,傅九卿可能会……生生憋死,他虽然身子不好,但始终是个正常的男人,一方面要顾忌着她的身子,一方面又想让自己痛快点。 男人最痛苦的事,就是明明软怀香玉,偏偏只能作表面文章。 所以,谁也别动。 可他们不动,不代表外头的人也不会动。 只听得“咣当”一声,是有人以脚踹门的响动,这么大的动静自然不可能是山庄里的人所为,也不可能是傅正柏,毕竟谁都知道傅九卿的脾气,没人敢这么做。 除了…… “傅九……”宋烈愣怔了一下。 傅九卿第一反应用被子,将靳月整个罩住,连根头发丝都没让宋烈瞧见。原就苍白的面色,此刻更添摄人的寒意,幽冷的眸子无光无亮,无温的睨着宋烈。 宋烈喉间一紧,旋即转身出去。 院子里,一帮人就这么眼巴巴的盯着他,南王殿下气呼呼的冲进去,然后颓丧丧的出来,面上似乎还带着难掩的尬色。 “不、不是说不在吗?”宋烈轻咳两声,掩饰内心深处的尴尬,却不知面上的神色,早就出卖了他。天知道,方才那一脚,真的是……连他自己都觉得脑子被驴踢了。 可他之前收到的消息明明是,傅九卿病重失踪,所以他理所当然的以为……明明是躲起来尽享欢乐,除了那张永远没有血色的容脸,哪有半分病重之态?? “王爷,见着了吗?”君山低声试探。 宋烈嗓音极轻的应了声,“嗯!” 然后,就没了下文。 所有人的心里都直打鼓,也不知这南王殿下瞧见了什么,神色这般难堪? 房内。 靳月被傅九卿用被褥遮住脑袋的时候,一颗心已跳到了嗓子里,被窝里满是他身上的气息,淡淡的……逃不开避不开,一个劲的往她鼻间涌,整个脑子都浑浑噩噩起来。 她觉得,自己快要溺死了。 须臾,光亮转回,傅九卿掀开被子的时候,怀里的人正面朝他的胸膛,长长的睫毛正好轻飘飘的掠过他的肌月夫,惹得他赫然倒吸一口凉气。 “怎、怎么了?” “你想扶墙走?” 靳月:“??” 俄而,她宛若活见鬼一般,连滚带爬的摔下床榻,快速扯了一旁的衣衫,拼命的往身上拢,“有话好说,别动、动你的童子军!” 傅九卿:“……” 屋内终于传出动静的时候,院子里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门吱呀一声打开,靳月被吓了一跳,所有人的目光瞬时齐刷刷的落在她身上,将她从上至下,从下至上,打量个彻底。 饶是门口的宋烈,也是定定的站着,居高临下的望着靳月。 周遭的沉寂,惹得靳月浑身不自在,连呼吸都变得有些难为情,“你们、你们都怎么了?这般瞧着作甚?” 作甚? 她心知肚明。 之前有人闯进来了,这人肯定不会是君山,也不可能是霜枝和明珠,更不是管家或者山庄里的任何人,唯一有可能的就是这位高高在上的南王宋烈。 所以,宋烈应该是瞧见了傅九卿裹着被窝里的人,只是当时未知是谁。如今倒是看得透彻,小夫妻两个躲清静,惹得整个傅家的人着急上火。 “少夫人?”君山率先开了口,“公子……如何?” 昨夜少夫人在屋内伺候,公子的“旧疾”不知怎样了? “他、他没事!”靳月耳根发烫,面上倒也从容。 反正谁也没瞧见屋内发生的事情,所以……她可以假装理直气壮。可扭头看到宋烈眼底的笑意,靳月便如同泄了气的皮球,硬气不起来了。 “你进去伺候吧!”靳月快速往前走了两步,走到了院子里,还总觉得宋烈在瞧她,而且那眼神仿佛还带着几分窃笑。 转念想想,她跟傅九卿原就是夫妻,夫妻之间的事,有什么可笑的? 君山进了门,瞧了一眼床榻上的公子,瞬时明白了昨夜发生的事,是少夫人用自个的身子,暖了公子一夜?!这不是没可能的,少夫人蕴有剧毒,其热无比,公子寒毒入骨,两两相撞倒是有些意外收获。 虽无法相互抵消,但能相互扶持,亦能平息不少痛楚折磨。都是没有明天的人,能这样相依相偎,这是最好不过的事情。 “少夫人?”霜枝快速上前行礼,“饿了吗?” 霜枝也不问发生何事,只要少夫人能囫囵个的出来,比什么都强。进去这么久,眼下都这个点了,少夫人肯定饿坏了。 “饿了!”靳月点头,又回望着宋烈,“南王殿下吃过了吗?” 这一大早的赶到这儿,若非良师挚友,便是生死之交。 “不用管本王,忙去吧!”宋烈还是想笑,他跟傅九卿相交这么多年,饶是对着他,傅九卿都是一张冰块脸,从没有好颜色,谁曾想竟也有栽在女人手里的一天。 宋烈想想都觉得痛快,傅九卿啊傅九卿,你也有今天! 想着想着,他竟不自觉的笑出声来,以至于靳月边走边回头,心里有些莫名发怵,这南王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在靳月心里,燕王府的人都不太正常,也不知这南王府……是不是也一样? 这等祖传的疯病,千万别传染给傅九卿! 在门外站了半晌,宋烈推算傅九卿差不多已经起来了,这才慢慢悠悠的往房内走去。 傅九卿的房间,永远都是闷热得让人难以忍受,尤其是宋烈这等血气方刚的汉子,进了屋就想扒一层皮,好在他也是习惯了。 拂袖坐在桌案前,宋烈顾自倒杯水,“哎呀,本王还以为你快死了,急急忙忙的赶来见你最后一面,免得到时候你去了阎王爷那儿告一状,埋怨本王这个做兄弟的,一点都不仁义。” 傅九卿衣冠楚楚,即便方才被宋烈闯了房,亦没有半分狼狈,更不似靳月这般尴尬不适。面带从容,不温不火,喜怒不与外人知,这才是他傅九卿的做派。 “一大早抛却家中的娇妻美妾,跑这儿来做什么?”傅九卿缓步行来。 他未刻意遮掩自身的虚弱,宋烈一眼就能瞧出来,却也只是紧了紧手中杯盏,没有戳穿他。有关于傅九卿的病,宋烈从不问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若是想说,自不必多问。 “闲得慌,出来看戏。”宋烈意味深长的开口,“倒是没想到,还真是一出好戏,一出百年难得一见的好戏!榆木疙瘩开了窍,石头缝里开了花。” 傅九卿坐定,鼻间发出细弱的轻呵。 他还未来得及束发,以至于墨发轻垂,衬着他那张病容愈发娇弱。 像什么呢? 哦,病如西子胜三分。 宋烈啧啧啧的摇头,“你我相交这么多年,我还是头一回瞧见你这般狼狈的模样,将人藏得严严实实,生怕被瞧了去似的。” “幸好你没瞧见,否则我还得考虑,先剜你左眼,还是先剜你右眼?”傅九卿低声轻咳,葱白的指尖蜷掩在唇前,身子止不住轻颤。 所以消息并不是全然不准确,傅九卿真的病得不轻。 在宋烈的记忆里,傅九卿的病一直是反反复复,病得最严重的一次,应该是两年前……两年前宋宴被赐了小王妃的时候,那时候的傅九卿似乎连起床的气力都没有,整个奄奄一息的,好似随时都会死去。 面如枯槁,心灰意冷。 “会开玩笑,就说明心情不错。”宋烈松了口气,“没死就好,真怕你死了,回头我连个吵架的人都没有,还真是会无聊至死。” 傅九卿没说话,面色愈渐苍白,“有事?” “我得了消息,北澜似乎有意跟咱们大周和亲。”宋烈眉心微蹙,尽量在傅九卿倒下之前,将该说的都说明白,“北澜一直在和西梁交战,数年来战火不熄,这么一来北澜就得稳住后方,咱们大周就在北澜的后方!昔年北澜与咱们也是有和平协议的,但北澜新君另立之后,两国的关系就变得极为微妙。” 像是剑拔弩张,但又没人敢先跨出这一步。 “为何……咳咳咳,和亲?”傅九卿半倚着桌案,虚弱的望着他,可眼底的锐芒却未减弱分毫。 “北澜的国君,似乎病了,诸皇子蠢蠢欲动。”宋烈摇摇头,“具体的,还在细查。两国关系还算紧张,边关距离此处太过遥远,一时半会的探不清楚。让你傅家的伙计们睁大眼睛,若是有北澜的人在大周境内活动,务必留个心眼。” 小心无大错! 这点,傅九卿表示认同,小心驶得万年船,尤其是现在大周跟南玥正在交战,凡事皆不可预料。 “你真的没事吗?”宋烈终于开始担心这位病西施,“要不要我让太医帮你瞧瞧?” “这话你说过多回。”傅九卿淡然轻呵,全然没把他放在眼里,“我哪次答应过?” 宋烈轻嗤,慢慢悠悠的站起身,“行吧,除了你的心尖尖,外头那个宝贝疙瘩,谁都奈何不了你,谁都劝不住你。我懂,只羡鸳鸯不羡仙嘛!” 傅九卿没搭理他。 “对了,友情提醒,宋岚从宫里出来了,她是什么心思,不需要我提醒你吧?”宋烈叹口气,“宋宴盯着靳月,宋岚盯着你,这抢人的毛病还真是一脉相承呢!” 傅九卿撑在桌案上低咳,嗓子里有些许咸涩滋味,被他生生压下。 “你们夫妻两个,上辈子八成造了大孽,否则这辈子怎么被人拎着刀追债呢?”宋烈直摇头。 那眼神仿佛在说:真惨! 傅九卿周身凉薄,连看他的眼神都带着摄人的寒意,幽邃的眸子里,泛起清晰的嘲弄,“你怎么不说,我掘了燕王府的祖坟?” 祖坟? 宋烈又不是傻子,燕王的祖宗不也是他宋烈的祖宗吗?他可不想午夜梦回之时,被列祖列宗们掐着脖子怒骂不肖。挺直脊背,松了松全身的骨头,宋烈一大早马不停蹄的赶来东山别院,也是辛苦得很,这会活络活络筋骨便打算离开。 不过离开之前,他还得提一句,“城隍庙的事儿,亏了你!” 傅九卿面无表情的看他,“是什么人?” “人跑了。”宋烈眯起危险的眸,半昂着头瞧着虚掩的天窗,眉心紧拧,“不过我倒是拿到了一样东西,很是怪异,不知道你感不感兴趣?” 傅九卿敛眸,长睫不经意的遮去眼底精芒。 “知道慕容家吗?”宋烈问。 傅九卿淡漠的置身事外,“世间姓慕容的多了去,你要列个本子才行。” 极是嫌弃的白了他一眼,宋烈深吸一口气近前,压低了声音幽幽开口,“你别忘了,在大周……慕容都快成禁氏了!” 傅九卿负手而立,浅浅勾唇,极是俊美的脸上,浮起凉薄的嘲讽,“是啊,你不说,我还真是忘了!” “这东西……”宋烈变戏法似的,指缝间夹了一根小竹棍,“是从庙祝的房间里搜出来的,里面是一卷密信,内容倒是无关紧要,关键的是……” 宋烈学着傅九卿的样子,勾唇冷笑,眼底满是嘲讽与讥笑,“字迹!” 字迹!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15章 相公,我打人了!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字迹这东西,其实很玄幻,明明应该独一无二,偏偏又能相互模仿,且看鉴定字迹之人是否刻意。人心难测,总有人为此付出鲜血的代价。 宋烈走的时候,靳月就站在大门后面,透过门缝往外瞧。 她对宋寅的印象不好,对宋烈自然也没有太大好感,尤其是宋烈闯进屋子之后,虽然有傅九卿掩着,没让宋烈见着她狼狈的模样,但她心里就是不舒服。 宋烈似乎也察觉了门后有人,翻身上马之后,冲着门口扬唇笑了一下,现在这样倒是极好,比以前的那只呆头鹅有趣多了! “少夫人?”霜枝不解,“您瞅什么呢?” “我就是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走了?”靳月撇撇嘴。 霜枝笑了,“南王殿下公务繁忙,他不走,难道要留下来打扰少夫人和公子?” “死丫头!”靳月丢她个大白眼,慢慢悠悠的往回走,昨儿来得匆忙,还没来得及去看这东山别院是什么模样。左看右看,前看后看,靳月都没瞧出什么名堂来。 霜枝用手肘忖了明珠一下,眉心微微拧起。 明珠不明所以,满脸迷茫的瞧着霜枝:什么情况? 待靳月走得稍远一些,霜枝退后一步,压着嗓门低低开口,“我觉得,少夫人不像是逛园子,倒像是……像是在捉奸!” 明珠愕然瞪大眼睛,“什么?” “你想啊,公子在城外囤了这么大一个庄子,那是用来作甚的?老爷知道这儿,南王殿下也知道这儿,就咱们少夫人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平时公子待少夫人,恨不能掏心挖肺,将所有的好都捧到少夫人跟前,偏偏瞒了这东山别院的事儿,还不是心里有鬼吗?” 明珠:“??” 这也太…… “好像有点道理!”明珠皱了皱眉,“可这园子我早前就知道,也来过两回,没听说有什么女主子?少夫人是不是疑心生暗鬼?怀疑过头了?” 再看公子那副病怏怏的模样,像是金屋藏娇的人吗? “是个女人都得怀疑!”霜枝撇撇嘴,“人心隔肚皮,少夫人眼下又没有孩子,娘家只剩下靳大夫一人,若是公子真的……那可就不好说了。” 明珠当下一个脑瓜崩,敲得霜枝直缩脑袋,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你作甚?” “想什么呢?公子是这样的人吗?少夫人又是这样的人吗?别说公子起不来,就算公子能起来,恨不能日日都黏着少夫人,还有心思肖想别的女人?” 霜枝也知道不太可能,但是万一呢?少夫人待她这样好,她总归是要帮少夫人看着点的。 “你别忘了,自己是谁家的奴才!”明珠咬咬牙。 霜枝心里咯噔一声,小声嘀咕,“傅家的。” 倒不是明珠要刻意提醒她,只是明珠这人不太懂得说话,又生怕霜枝的话被少夫人听见,万一万一少夫人当了真,那还得了?干脆,想个由头让霜枝闭嘴。 靳月深吸一口气,走到高高的假山亭上站着,“这院子倒是很大,走着走着就跟走迷宫似的,景致还算将就,比起上宜院倒是差得远了。这么大的园子,是用来休养生息的?” “公子有时候外出办事,来不及回城,会在这里留宿。”明珠解释。 靳月点点头,这个解释说得通,“傅九卿的病,不是天生落下的吧?” “奴婢不知!”明珠俯首。 不说就不说吧,反正靳月知道,这肯定不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昨夜傅九卿眉眼间的薄霜,她至今记忆犹新。别以为她好骗,这两年跟着爹泡在医馆里,她见过不少娘胎里带出来的不足之症,没有一个像他这般。 “南王和傅九卿相交甚深?”靳月问。 明珠应了一声,便又没了动静。 “少夫人?”霜枝笑了笑,“您别揣着事,有话还是去问公子吧?咱们这些当奴才的,有些话委实不方便说,也不敢说。” 靳月伸个懒腰,“我既不为难你们,也不会傅九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若他真的觉得有必要告诉我,定不用我开口,他自己就会开口。” 今儿天气好,晴空万里,就是冷了点,风刮在脸上刺刺的疼。 “少夫人,这地方风大,您还是下来吧!”霜枝道,“等公子好些,定会陪你四处逛逛。” 靳月回眸一笑。 屋子里温暖依旧,靳月解开披肩递给霜枝,独自进了门,床榻上没有人,傅九卿在床边坐着,似乎是在写着什么,神情极为专注。 她隔着米珠帘瞧他,窗外的光隔着窗户纸,以最稀薄的样子落在他身上,绝美的容脸带着微弱的金芒,白皙如玉的手执着墨色的笔杆,愈显黑白分明。 都说男人认真的模样最让人心动,泰山崩于前而不乱,麋鹿行于左而目不瞬。 狐狸精抬了头,勾唇笑得魅惑,“过来!” 靳月觉得自己很不争气,两腿就跟中了魔咒似的,不由自主的朝着他走去,直到站在他面前,任由他冰凉的掌心,裹住她温热的手,肆意把玩着,“想看……就凑近点,为夫让你看个够!” 他的声音带着不知名的蛊惑,委实像极了说先生口中狐狸精,在那深沉无人的夜里,浑身上下都透着蚀骨的魅,勾着你的心肝,勾着你的魂儿,让你无处可逃。 “夫人想看哪儿,为夫乐意奉陪!”他垂眸,温凉的呼吸就这么落在她的手背上,凉凉的像是初雪,就这么轻飘飘的落在她的心坎里。 靳月下意识的想收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昨夜都看完了,还害羞?”傅九卿温吞的站起身。 长身如玉的男子,俯睨着跟前的小妻子,从上往下看,能清晰的看到她红红的耳根,长长的羽睫眼尾卷翘,半垂着遮去她眼底的星光璀璨。 靳月不敢大喘气,就这么静静的站着,任由耳根发烫,未有动弹。 “想出去玩吗?”傅九卿问。 靳月猛地抬头,赫然撞进他深邃的瞳仁里。漆黑如夜的眸子里,只有她一人身影,再去其他,仿佛就这样被陷进去了,一颗心几乎要跳到嗓子眼,悸动得令人无法遏制。 “可是你的……” 他的身子,会吃不消。 桃花眼里晕开清晰的狐媚,傅九卿眼尾泛起微红,愈发像极了戏台上倾城祸国的妖妃。他微微弯下腰,身上的气息就像是淬入骨子里的毒,在她的骨子里肆意叫嚣着,扰乱了心神,扰乱了呼吸,脑子里一片空白。 只剩下他贴在她耳畔,如微风细雨般的蛊惑之音,“冷的时候,抱我!” 音落,他伸手一捞,趁着她发愣,快速将她带入怀中抱着,“就像现在这样,做得到吗?” “做得到!” 靳月深吸一口气,双手反圈住他的腰,用力的抱紧了他。 怀里的人,将脸埋在他的胸膛,滚烫的呼吸穿过衣衫,熨烫着冰凉的肌肤,仿佛是烧红的烙铁,将她的一切都刻在了胸口的那个位置。 身子是凉的,心是暖的。 他的小姑娘……真乖! 当然,傅九卿的身子委实不能太遭罪,饶是坐在舒适的马车里,亦是难受得面色惨白。最令靳月想不通的,她答应在他冷的时候抱他,可为何…… 瞧着近在咫尺的容脸,靳月眨着眼睛问,“这叫带我出来玩?” 分明是坐着马车溜一圈,她连窗户都扒拉不着,目光所及之处,只有这张俊美得人神共愤的容脸,总觉得像是中了他的圈套似的。 “车内暖和得很!”靳月愤愤不平,“傅九卿,你别揣着明白装病,我憋坏了。” “嗯,我也是了。” 靳月愣了愣,他说这话的时候,仿佛很随意,就像是说“早上的包子很好吃”似的。 不知是不是靳月的错觉,车内的温度急剧攀升,以至于她觉得脊背上都渗出了薄汗,热得让人难受,真想下车喘口气。 事实上,她也是这么做的,掰开某人不安分的手,快速走下马车。 这一带都是林子,君山说,前面得绕路走,那几座山头都是皇家的狩猎、马场,寻常人是不允许进去的,否则出了事会被治罪。 “往南边走倒是极好的,有一片湖,秋日倒是好看,偌大的红树林半淹在水里,眼下落了一场雪,不知道还在不在。”君山解释。 诚然,如君山所说,半山半水半树林,尤为壮观,水面上树影浮动,湛蓝色的天空倒映在水里,风过涟漪,碧波荡漾。 宽阔处铺上一层布,左右围上一圈防风布,隔出舒适的空间,再将小点心和小炉子取出,取湖水煮酒烹茶。茶香袅袅的瞬间,仿佛天地皆为我所有,俯仰间自由畅快。 霜枝和明珠在边上忙活,君山忙着牵着马去吃草,俄而还帮着提水、拾柴。 瞧着碧水蓝天,靳月蹲在湖边,捏着小石头去掷冒出水面的鱼,清脆的“扑通”、“扑通”声,听得她有些小兴奋,干脆弯着腰绕湖边走,捡了扁平的石头打水漂。 傅九卿在边上站着,厚厚的大氅将他裹得严严实实,侧眸瞧着眉眼皆是笑意的人儿,不自觉被她感染,微微勾起了唇角。 跟快乐的人在一起,再阴郁的人也有阳光灿烂的一日。 快乐,是会传染的! 石片在水面上窜过,漾开阵阵涟漪。 “怎么样?”她扭头笑问,双手捧着石片凑到他面前,“我打水漂的功夫可不是盖的,靳家庄那帮小子亦是赢不过我,相公,你要不要试试?” 傅九卿眉眼低垂,瞧着她脏兮兮的掌心,满是大小均匀,扁薄成片的石头。 “哦,有点脏。”靳月倒是忘了,这人一身的臭毛病。 就在她要收手的时候,他却是快速握住了她的手腕,在她诧异的眼神中,捡起一片石子,“打水漂靠的是巧劲,不过……我不需要!” 靳月眨了眨眼睛,不解的望着他。 为什么不需要? 傅九卿瞧了一眼被风吹皱的湖面,音色微冽,“看好了!” 靳月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眼看着他指尖轻弹,飞出去的石头片好似着了魔一般,在水面溅起一朵朵浪花,飞落到湖中心,这才扑通一声彻底沉没。 诧异的瞧着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傅九卿的手,这到底差别在哪? 傅九卿的手,更白皙、更修长、更漂亮,明明是不沾阳春水的典范,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劲道,将石头片弹出去这么远? “想学吗?”他似笑非笑。 靳月干笑两声,转身就走,“不想!” 他那点心思,她还不知道吗? 只要她敢说“想”,他就敢把她算计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外人眼中的傅家五公子虚弱如病西施,可靳月的眼里,关了灯便是如狼似虎,要不是顾忌着她的身子,只怕…… 不敢想,不敢想! “公子,少夫人……”君山皱眉。 靳月捻着地上捡的干树枝,慢慢悠悠的朝着林子里走去,明珠和霜枝赶紧跟上。 “让她去吧!”傅九卿掖了掖身上的大氅。 她笑起来的样子,会让人觉得,做什么都是值得! “公子,您的身子真的没事吗?”君山低声问。 傅九卿敛眸,风吹得他脑壳发胀,体内的血液似乎都已经凝结成冰,可那又如何?一个人习惯了寒凉,就会渴望温暖,习惯了温暖,就再也舍不得放手。 “不妨事!”傅九卿掩唇低咳,重新回到马车内,静候他的傅夫人玩够了再回来,“北澜的消息,务必以最短的时间,传回京都!” “是!”君山行礼,俄而好似想起了什么,犹豫道,“管家今儿一早说过,燕王府的人在西山,似乎是……小郡主!” 小郡主——宋岚! 哒哒的马蹄声,响彻遍野,马鞭在空气中发出炸裂般的音色,以宋岚为首,顾若离为次,燕王府的大批随扈紧随其后。  “郡主!”顾若离喘着气疾呼,“你慢点!” 是有点快,快得后面的人都快跟不上了。 宋岚所骑乘的是千里良驹,随扈们的马自然是跟不上的,除非她慢下来。可宋岚丝毫没有慢下来的意思,仿佛是在发泄心头的愤懑,憋了一口气策马狂奔。 若不是顾若离的马亦属上乘,只怕连她都会跟丢。 “岚儿,你慢点!”顾若离的声音,消弭在呼啸的寒风中,“偏离方向了!” 宋岚浑不在意,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西山如何?东山又如何?就算往南走又怎样?谁敢拿她怎样!她是燕王府的小郡主,平白无故吃了这么多的苦头,皆是拜靳月那个贱人所赐! 贱人!贱人! “贱人!”宋岚切齿,狠狠扬起马鞭。 马声嘶鸣,刹那间惊起林中飞鸟,呼啦啦的离枝而去。 靳月正领着霜枝和明珠,窝在小竹林里低头找笋,骤然听得这么大的动静,心下微微一震,下意识的直起身瞧着声源方向。 “似乎是马队。”明珠道。 靳月点头,她听出来了。 “少夫人,咱们回去吧!”霜枝担着心。 “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边上也没有官道,按理说马队不该从这儿过。”靳月环顾四周,晃悠着手里沾着黄泥的树枝。 明珠想了想,“狩猎和马场在西山,应该不可能跑错方向,到这儿来才是。” 附耳在地上,靳月眸色微沉,“不是马队,只有两匹马。” “少夫人!”霜枝搀着靳月起身,“回去吧!” “走吧!”靳月闲庭信步的走出竹林,“知府衙门现在没什么事,我也乐得清闲,等傅九卿养好了身子再回去不迟。对了,通知老爷了吗?” 明珠笑道,“少夫人放心,君山办事稳妥,定然早就安排下……小心!”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如果不是明珠快速将靳月摁在了树后,凌厉袭来的石块,定是要敲碎靳月的脑门,差一点真的差一点! 石头嵌在树干处,深深凹进去一缺。 靳月额角冒汗,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一张脸乍青乍白,险些……脑袋开花,脑浆迸裂!回过神来,靳月狠狠的将手中的树枝丢掷在地,哪个王八犊子,走路不长眼的? 宋岚是真的没想到,冤家路窄这四个字,这么好用?居高临下的睨着眼前靳月,宋岚冰凉的眸子里,淬满了狠毒,“靳月!” “小郡主?”靳月皱了皱眉,嗓子里发出一声干笑。 若换做旁人,她兴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但宋岚……骨子里就坏透了的东西,全家都是盗匪,没什么情面可留。 宋岚勾唇笑得冷冽,四周无人,再等一会后面的随扈就能赶到,只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靳月,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怎么,没想到我会出现在这里吧?”宋岚深吸一口气,捏着马鞭的手因着用力,指关节根根青白,“贱人,你倒是自在,我却被你害得关在宫中不得自由,现在我出来了,你觉得自己还能跑得了吗?” 靳月双手环胸,迎上宋岚的目光,面上没有半分惧意,她算是看明白了,一个宋岚一个顾若离,一个不要脸一个搅屎棍,凑在一块简直是人至贱则无敌啊! “郡主?”顾若离讪讪的上前,“算了吧,咱们走吧!” “算了?”宋岚轻哼,“离姐姐,她怎么勾了我哥的魂儿,你难道都忘了吗?是不是要让她把我哥整个人都勾走了,你才知道反抗?看到她这副贱皮贱肉贱到骨子里的模样,我就来气!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配跟我动手,有什么资格与我说话?” 顾若离满脸委屈之色,不再言语。 靳月倒是不怎么生气,知道宋岚是什么人,便猜到了这人嘴里没好话,她左耳进右耳出,权当宋岚在放屁,浑然不放心上。 倒是可怜了身后的两个丫头,气得哼哧哼哧,若不是怕给少夫人惹麻烦,定会不要命的冲上去撕吧一顿。反正边上没人,打一顿算一顿…… 人与人的区别,可想而知。 宋岚想的是杀了她们,以最狠辣的方式,绝不手下留情。而靳月带着两个小丫头,想得最坏的结果,就是揍一顿,从未想过要取人性命。 “郡主眼神不好,看上了有妇之夫;心眼也不好,一门心思拆人夫妻;如今瞧着,耳朵也聋了,一口一个贱人,若是太后娘娘知道,想来燕王府这大不敬之罪,肯定是没跑了!”靳月皮笑肉不笑,“你们说,到底是太后娘娘尊贵?还是小郡主尊贵?” 霜枝笑了,“自然是太后娘娘更尊贵,太后娘娘母仪天下,又是皇上的生母,国母之尊谁人可及?” 明珠紧了紧手中剑,“少夫人现在是太后亲封的公主,若是真的论资排辈,位份远在郡主之上,天之骄女何其尊贵?” 靳月啧啧啧的摇头,“听听,听听,我这两个丫鬟尚且分得清轻重,郡主这般身份,竟然还任性至此,可见宫里的教习嬷嬷,没有好好办差。我呢,素来淡泊名利,也不需要你行礼,只愿你见着我的时候,能退避三舍,永不纠缠!” “你!”宋岚咬牙切齿,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该死的贱人!” “顾侧妃可都听见了,郡主出言不逊,回头我一状告到太后娘娘那里,您得做个见证!”靳月笑呵呵的歪着身子,瞧着藏在宋岚身后的顾若离。 一丘之貉,你们谁都别想跑! 顾若离深吸一口气,原想把自己摘干净,谁知靳月一个劲的把她往泥坑里拽,她这股气自然也是沉不住的,“既然是公主,那也该顾着礼数,有些污言秽语还是少说为好。” 靳月咧嘴一笑,老母鸡褪毛,露出了鸡屁股。 “找死!”宋岚忽然发难,马鞭狠狠甩过来。 明珠的反应比靳月更快,都到了这个份上,不动手是不可能的,但只要能护住少夫人,就算犯了死罪又如何?明珠死亦不惜! 一把攥住马鞭,明珠狠狠将宋岚拽下马背。 然则宋岚也不是省油的灯,明珠虽然留了几分气,可宋岚发起狠来几乎是拼劲全力,龇牙咧嘴的拔出了马背上的剑。 冷剑出鞘的那一瞬,明珠快速闪身。 然则…… “少夫人!”霜枝惊呼,冲上去挡在靳月身前。 靳月早有防备,快速环住霜枝的腰,登时一扭三转,避开宋岚袭来的冷剑,抬腿就是一脚,用力踹在宋岚的手背上。虽然内力被封,可身体的本能却是敏捷得可怕,旋身刹那又是一记勾腿。 宋岚骇然往后仰,若不是反应快,当即扶住了身边的树,这才狼狈站住,惊出一身冷汗。 “贱人!”宋岚咬牙切齿,气急败坏的怒喝,“你敢对我动手!” “你敢我就敢!怕你我就跟你姓!”靳月冷然。 方才那一剑,若不是她拽着霜枝避让及时,只怕霜枝会替自己受过。马鞭倒也罢了,最多破点相,可是刀剑无眼,势必见血方归。 “明珠,把她给我摁下!”靳月厉喝。 明珠神情恍惚了一下,这一声厉喝仿佛回到了当初的峥嵘岁月。策马而来的靳大人,锐不可当的靳大人,一声令下,全军而出的靳大人…… “是!”明珠高声回应。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宋岚虽然是练家子,可挡不住明珠不要命的进攻。 明珠红着眼,玩命似的将宋岚制住,别说是顾若离,饶是靳月也是看得一愣一愣的,不知道明珠发起狠来竟是这样的不要命。 “霜枝!”靳月刚开口,霜枝已经快速冲到了宋岚的马边上,将拴在马背上的备用绳索解下,二话不说就丢到了明珠跟前。 明珠速度快,三下五除二就把宋岚绑得严严实实。 “你们、你们……”顾若离傻了眼。 宋岚再不是,那也是燕王府的小郡主,可眼下……她慌了,慌得想跑,却被脚下的树枝绊倒,瞬时摔了个狗啃泥,待回过神,靳月已经揪住她的肩胛,将她从地上拽了起来。 两个人凑一堆,靳月双手环胸,笑得眉眼弯弯,“要不你两凑一对算了,莫要去祸害别人!一个蛮横霸道,一个装模作样,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贱人!” 霜枝和明珠面面相觑,这想法绝妙! “你……”宋岚从小娇生惯养,哪里吃过这样的亏,气得浑身发颤,“靳月,你放开我!我是郡主,燕王府不会放过你的!” “我是公主,太后娘娘和皇上,也不会放过你的。”靳月两手一摊,“所以这样的威胁……对我不起作用!宋岚,是你打我在先,我若是一味的忍让,怎么对得起我这一身的硬骨头?你都骂我是贱人了,那我就作践到底,谁都别好过!” “公主!”顾若离慌了,万一她们闹起来,打坏了她的脸可怎么好,“姐姐,姐姐我……” “别!”靳月翻个白眼,“你可不是太后收的义女,别把自个挂太后的名下,否则太后知道了会扒你的皮,太后娘娘的性子,还需要我提醒你?” 顾若离闭了嘴,眼泪哗哗的往下掉,闷声哭得梨花带雨,委实楚楚至极。 宋岚试图挣扎,奈何明珠一点都没客气,绑得严严实实,根本不容她挣扎。仰头望着靳月手中的马鞭,宋岚眼眶猩红,“你、你想干什么?” 马鞭在手,靳月嘿嘿一笑,“我最讨厌别人用鞭子指着我,就算你是郡主又如何?四周无人,你叫破嗓子也没人救你,郡主、郡主,您觉得呢?” 此言一出,顾若离哭声骤歇,同宋岚对视一眼,快速环顾四周,那般蠢货随扈不知道跟哪儿去了,这会连个鬼影子都瞧不见。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靳月揉着眉心,一脸为难。 霜枝解释,“叫天天不应!” 明珠补充,“叫地地不灵!” “听听!”靳月弯腰,手里的马鞭用力挑起宋岚的下颚,“你还没我两个丫鬟识时务!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郡主!” “你敢!”宋岚慌了。 这马鞭要是甩下来,只怕是要皮开肉绽的,平时只有她打人的份,哪里知道这皮鞭落在身上的滋味有多疼,可眼下…… 马鞭狠狠举起,轻轻落下。 靳月笑了笑,“不疼吧?” 宋岚面色发白,身子轻颤,“你、你……你不敢!” “郡主是玩鞭子的,那你可知道鞭子哪个部位打人最疼?”靳月的手,轻轻拂过长长的马鞭,马鞭上的刺鳞,脑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翻涌,一股无名的怒火涌上心头,连带着背上的旧疤痕都跟着疼痛起来。 靳月猛甩马鞭,只听得呼啦一声脆响,鞭子打开空气里。 那尖锐刺耳的声音,惊得顾若离再不敢哭,生怕那鞭子会落在自己脸上。 “鞭尖尖儿上那一点,只要把握好力道,落在身上会很疼,但又不会留下明显的痕迹。”靳月直起腰,居高临下的睨着花容失色的二人,“这叫巧劲!郡主,想试一试吗?” 霜枝有些担心,“少夫人,真的要动手吗?” 虽然霜枝早就看这两人不顺眼了,但是打郡主……大周朝还没这个先例!万一惹怒了燕王府,告到了皇帝和太后那里,又该如何是好? “今儿你们少夫人心情好,教教小郡主和顾侧妃,什么叫兔子急了也会咬人!”靳月抚过手中的马鞭,目光陡戾。 那一瞬,霜枝和明珠心惊,只觉得少夫人此刻的神情,真真像极了公子。 冷戾,无温。 腕上巧劲,鞭子不落身,尖尖极是精准的砸在穴位处,力道拿捏得正好,疼得人撕心裂肺难以忍受,又不会留下一道鞭痕。 “玩鞭子?打人是吗?我让你打!让你打!” 打得你以后看到鞭子都有心理阴影,打得你见着鞭子便四处逃窜,打得你再也不敢拿鞭子欺负人,让你一口一个贱人,让你仗势欺人,让你心狠手辣…… 茂密的林子深处,鞭声此起彼伏,伴随着痛苦而低哑的呜咽,以及翻滚在低声的闷响。 等到燕王府的随扈跟着千里良驹找过来的时候,只看到昏死过去的小郡主和顾若离,横躺在地上,衣衫还算完整,却沾满了地上的落叶和尘泥,发髻更是凌乱得不成样子。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究竟发生何事?何况,事关郡主和顾侧妃的名节,谁敢随便咋呼?一帮人手忙脚乱的抬起了郡主和顾侧妃,赶紧回城。 “少夫人?”霜枝躲在树后,“真的没事吗?” “没有伤痕,她说再说也是污蔑!”靳月翻个白眼,转身往回走,“我上次吃了燕王的暗亏,显然没把太后放在眼里,太后估计正愁没机会反戈一击呢!” 明珠犹豫了一下,“少夫人这鞭子……” “我爹教的。”靳月笑了,“没想到吧?别看我爹一本正经,这老家伙坏着呢!谁曾想,竟真的派上了用场,不枉费我学了这么久!” 回到湖边的时候,傅九卿一人一茶,厚厚的大氅依旧覆在肩头,听得响声,淡淡然的侧脸瞧她。 靳月快速掸去身上的脏秽,快速跑到了他边上坐下,她动手打了小郡主和顾若离,这事儿该怎么跟傅九卿开口呢? “相公,我……” “脏成这样,不知道擦擦?”傅九卿握住她的皓腕,丝柔的帕子轻轻拭去她掌心里的泥渍,话语里没有半分情绪波动。 靳月抿唇,瞧着他动作轻柔,心下有些忐忑,“相公,我、我打人了!” “嗯!”傅九卿一点都不好,脸上依旧淡漠如常,隔了半晌才低声问道,“手疼吗?”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16章 她想见傅九卿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有那么一瞬,靳月觉得傅九卿好像早就知道了一切,可方才她着实没发现周遭有人,按理说他不可能未卜先知。林子里发生的事情,应该没有其他人瞧见吧? “相公,你不问问我打了谁?”靳月试探着凑过去问。 傅九卿随手将帕子甩出去,君山当即稳稳接住,快速退到围布外头。 风吹着围布发出呼啦啦的声响,惹得靳月拧紧了眉头,定定的瞧着他没敢再吭声。 她知道自己惹了多大的事儿,方才说得好听,可她这公主到底外姓,飞上枝头和碾落成泥也只是太后一句话的事儿,宋岚可是实打实的宋氏皇族。 “做过的事,莫要后悔。”傅九卿淡然自若,修长如玉的指尖轻提茶壶,为她沏了杯茶。 这话靳月爱听,做都做了,再来后悔作甚?只要问心无愧,管他什么郡主还是侧妃的,人都有被逼急的时候,总不能一味的隐忍吧?! “我没后悔!”揍那两个混账东西一顿,是她早就想做的事情,又怎么会后悔呢?她只是担心,会给傅家给傅九卿惹来麻烦,毕竟她是傅家的儿媳妇,若是燕王府作妖,首当其冲就是傅家! 骨节分明的指尖,捻了杯盖,竟比玉瓷还要白上几分,傅九卿难得这般温和从容,对于靳月打人之事,浑然没有放在心上。 如此一来,反而弄得靳月有些不太自在,总觉得自己想做错了事的孩子,不知该如何开口。 “我……” 她张了张嘴,半晌都没捋好词儿。 “不知道该怎么说,那就不必说。”他拢了拢身上的大氅,碧水蓝天映在他眼底,与那抹深泓相融,漾开点点涟漪,“不管是谁问起,管好自个的舌头。懂?” 靳月点点头,“懂!” 字面意思,甚懂! 但深层意思嘛…… 两眼一抹黑,浑然不知。 好在,靳月也习惯了傅九卿的卖关子,不说就不说吧,横竖他不会害她,毕竟就她这样的脾性,他若真的想做点什么,估摸着她早就去阎王爷那儿排队了。 君山瞧了一眼略显局促的霜枝,“怎么,知道怕了?” “都知道了?”霜枝诧异。 明珠倒是一点都不怪,习武之人,若是连周遭有人跟着都不知情,不知要死几回。只不过公子不想钳制少夫人,让她失了自由,有事也是等着明珠先出手,若明珠真的不济,那些影子才会冲上来帮忙。 “跟少夫人没关系,若是来日追责,我霜枝愿意一人承担!”霜枝抿唇,“君山,公子会不会责怪少夫人?其实是她们先动手的,少夫人是自保!” 君山瞧着急于解释的霜枝,幽幽叹口气,“公子若要制止,少夫人有机会出手?放心吧,公子兜着呢!” “公子不怕吗?”霜枝问,“燕王府对少夫人,敌意很重……” “你也会说,敌意很重!”君山意味深长的笑着,“既然是敌意很重,那么燕王府说的话,可信度有多少?会不会是诬陷?少夫人留证据了吗?” 霜枝急忙摇头,“没有没有,少夫人下手很稳妥,怎么可能留有证据,最多是那两个没被打死的!” 人证? 宋岚和顾若离就算不要脸的想追究,也不敢闹得太大,毕竟郡主和侧妃被人打了一顿,无论是对燕王府还是对这二人来说,丢脸丢大发了,以后还怎么在皇室宗亲,和命妇、小姐们的面前抬起头? 追究是肯定的,但必须适可而止。 “所以!”君山两手一摊,“这不就结了?” 结了? 霜枝委实不太明白,这如何算是结了,少夫人没把人打死,还活着呢……这两祸害还能喘气呢! 何止是喘气,简直就是气喘。 裴春秋猛地将银针拔出,床榻上的宋岚慢慢睁开了眼睛,忽然疯癫疾呼,“不要打我,不要打我,别打……别打……” 屋内安静得只剩下宋岚歇斯底里的叫声,那疯癫无状的模样,看得燕王妃心疼得肠子都断了。 良久,她才哽咽道,“快,快摁住她!快……岚儿!岚儿啊……这是家里,是燕王府,你安全了,安全了……岚儿你睁眼看看,我是你娘,你看看我!” 宋岚满面惊恐的停下来,神情迟滞的望着屋内的众人。 燕王妃、裴春秋、庭芳……都是她所熟识的面孔,这里没有树,入眼所见是她的闺房无疑,“这里、这里是菡萏院?” “岚儿,这里是菡萏院,是你的闺房。”燕王妃眼眶通红的坐在床沿,握住了宋岚冰凉的手,“我的女儿,受苦了!娘,恨不能替你受。” “娘?”宋岚哭着扑进燕王妃的怀里,“娘,娘,我好疼啊……那个贱人竟然敢打我,是那个贱人打我,她用鞭子打我!呜呜呜……娘,我一定要让她死,我要让她死无全尸!” 裴春秋正在收拾桌案上的银针,这一番嚎啕大哭,听得他心肝直颤。 贱人? 哪个贱人? 难道是…… “是靳月!娘,是靳月,是靳月那个贱人打我!”宋岚眦目欲裂,双眼猩红,“我要她死!” 针尖冷不防扎进了指尖,疼得裴春秋心下一抽,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当下拎着药箱便往外走,“郡主没什么大碍,好好休息就是。”  “裴大夫!”燕王妃喊住他,“岚儿受了鞭子,烦劳裴大夫给仔细瞧瞧!若是伤势严重,决不可耽误病情。” 说着,燕王妃徐徐挽起了宋岚的袖子,然则光洁的胳膊上,没有半点鞭痕,按理说鞭子这东西,一旦甩下来,多多少少都会殃及周身,不可能只对着一个地方打。 “伤、伤在哪?”燕王妃愣了一下。 裴春秋方才搭脉的时候就发现了,宋岚体内有一股诡异的气劲窜过,但是这东西窜得特别快,在他以银针施救的时候,气劲便已经消失无踪,也就是说……死无对证! 虽然不知道靳月是怎么做到这般悄无声息,但宋岚一向阴狠霸道,教训教训实属应该,所以裴春秋没打算说出来,心里只有两字:活该! “在身上!”宋岚脸上挂着泪,“那贱人说什么要做得不留痕迹,可是娘,真的好疼好疼,就好像针扎一样,直接扎在了骨头上。” 那种撕心裂肺的痛,宋岚这辈子都忘不了。 尖锐刺骨,火烧火燎。 房门合上,裴春秋站在门外等着,燕王妃和拂秀亲自检查宋岚脊背上的伤。然而……宋岚的背上,只有极为轻微的红点,找不到任何的鞭痕,真的不留痕迹。 “娘,看到了吗?”宋岚不相信,鞭子这么重抽下来,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只要有一条鞭痕,她就能把靳月碎尸万段,永世不得超生。 拂秀轻轻的捋直宋岚脊背上的衣衫,躬身退出了房间。 “娘?”宋岚皱眉。 燕王妃面色犹豫,“岚儿,还疼吗?” 自然是疼的,可这种疼跟别的疼不一样,像是从里往外的疼,刀子从骨子里扎出来,浑身酸疼,但具体是哪个位置腾,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总之,全身疼! “娘,你为什么不说话?”宋岚不敢置信的望着她,忽然激动的抓住了母亲的手,“娘,没有伤痕吗?” 燕王妃摇摇头,“没有!只有很是细微的红点,瞧着像是虫子咬的。” 估摸着过一两晚,这红点也会消失,真真不留痕迹,如此力道拿捏,绝非常人可为,可靳月不是不会武功吗?当初燕王那一刀,险些要了她的命,这事整个京都城的人都知道。 “怎么可能!”宋岚疯似的冲到梳妆镜前。 没有! 没有! 真的没有! “不可能,不可能!”宋岚摇头,她吃了那么多的苦,受了那么大的罪,靳月竟然没有留下半点痕迹?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燕王妃呼吸微促,她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岚儿,如今没有任何的证据,也没有人证物证,你说是靳月做的,皇上和太后都不会相信。” “不!”宋岚咬牙切齿,“我有证据!” 音落,宋岚披上衣服就往外冲。 门外的裴春秋被吓了一跳,宋岚冷不丁冲出来,险些将他这把老骨头撞散架,所幸一旁庭芳眼疾手快,赶紧搀了他一把。 “这是作甚?”裴春秋呼吸微促。 燕王妃疾步出门,“裴大夫,快,快跟着!” 宋岚刚刚苏醒,要是再闹出什么事来,可怎么好? “是!”裴春秋拎着药箱,急吼吼的跟在燕王妃身后,他又不是傻子,不会傻乎乎的当出头鸟,去追小郡主宋岚,他只要跟着燕王妃就好。 宋岚闯进来的时候,宋宴面色陡沉,若不是身上有伤,他定是不会饶了她,将他的侧妃带出去,却这般狼狈不堪的带回来,算怎么回事? 心疼还是其次,若是有什么流言蜚语飘出去,还以为顾若离名节不保,那他这个小王爷,以后还怎么在世家公子面前抬头? “你干什么?”宋宴黑着脸。 宋岚瞧着挡路的程南,气冲冲的望着宋宴,“我要看看离姐姐!” “你还有脸说!”宋宴拍案,“把人带出去,最后抬着回来,亏你还好意思一口一个姐姐,我倒要问问你,你到底做了什么,把人弄成这样?” 宋岚咬牙切齿,“这还不是怪你?都怪你把人弄回来,结果呢?结果连着我一块受辱,我们挨了打,是那个贱人下的手!至于是哪个贱人,就不需要我提醒你了吧?” “靳月?”宋宴愣了一下。 趁着他发愣的空档,宋岚快速绕过程南,疾步走到了内阁。 顾若离已经醒了,只不过吓得不轻,原本美艳无双的小脸,此刻惨白如纸,见着宋岚横冲直撞的进来,毫无血色的唇瓣颤得愈发厉害,“岚、岚儿你、你做什么?啊……” 还不待顾若离反应过来,伴随着凄厉的惨叫,顾若离已经被宋岚掀翻在床榻上。 燕王妃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门口,吓得浑身直哆嗦,谁知道她这急性子的女儿,又要闹出什么事来?再进内阁一看,两兄妹已经开始撕吧。 宋宴终究是男子,眼见着自己的女人被宋岚当着下人的面,又是掀衣服,又是捋袖子的,气不打一处来,上手就是一巴掌过去,直接将宋岚打翻在地,“混账东西,你还要不要脸?” “你打我?你敢打我?”宋岚捂着脸,红着眼睛直掉泪,“爹娘都舍不得碰我一根手指头,你竟敢打我?宋宴,你以为你是谁,你……” “岚儿!”燕王妃慌忙上前拽着,“那是你哥!若离再不是,那也是你哥哥的妾室,她跟你一样都是有伤在身,你怎么能动手呢?!” 顾若离泣不成声,干脆扯下了床幔,捂着被子哭。 “我……”宋岚自知理亏,即便跟宋宴不对付,但是她跟顾若离的情谊还在。平素顾若离心善得踩死一只蚂蚁都难过老半天,如今自己这般鲁莽,委实伤人心,“我只是想看看离姐姐背上的伤!” 谁知道,顾若离的身上,竟然也没有任何的鞭痕。不得不说,靳月那贱人行事,实在是太可恨,竟连半分痕迹都不留。 宋岚恨得咬牙切齿,“这事,我不会就这么算了!” 若是换做平时,宋宴也不会就这么算了,可这次…… “你确定是靳月?” “你什么意思?难道是我睁眼说瞎话吗?”宋岚厉喝,“是那个贱人,拿了我的鞭子打我,还说什么不留痕迹,我一定不会放过她的!敢打我,我要让她死无全尸!” 音落,宋岚转身就走。 燕王妃急了,一把拉住她,“岚儿,你还想去哪?身上有伤,仔细……” “娘!”宋岚打断她的话,狠狠拂开她的手,神情狠戾得像是要吃人,“我要让她血债血偿!” 燕王妃气得浑身发抖,“你还嫌外头传得不够难听,燕王府还不够丢人吗?回来!岚儿你给我回来,回来!拦住她!快拦住……” “娘?” “王妃?” 燕王府乱做一团,燕王妃气急攻心,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待为燕王妃诊治完毕,裴春秋这一介外人便功成身退,这些事跟他这个当大夫的没关系,他还有更要紧的是得做。 “师父,你去哪?”小童问。 将药箱往小童怀里一塞,裴春秋环顾四周,“我出门一趟,你看好家门,记住了吗?” “是!”小童点点头。 裴春秋急急忙忙的从后门出去,倒也不去傅家,直接进了靳氏医馆。 “您是看病还是抓药?”四海放下手里的药包,赶紧上前相迎,“看病往后堂走,要是抓药,您告诉我要抓什么药,我一定给您置办得妥妥的。” “我找云……找靳大夫!”裴春秋道。 四海不明就里,以为裴春秋是病人,恭敬的将裴春秋往后堂引。 正好靳丰年瞧完了病,将药方递给病人,“记住了,连服三日,吃完了再回来让我瞧瞧。四海,抓药!” “好嘞!”四海一声应,便领着人去抓药。 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靳丰年鼻间发出一声轻呵,“燕王府的狗奴才,何其尊贵务必,在下身份卑微自然是高攀不起,还是另寻高明吧!” “我们谈谈!”裴春秋咬着牙。 多少年未见了,这人还是一身臭毛病。 “我们无话可谈!”靳丰年抬步就走。 身后传来裴春秋的切齿冷笑,“关于靳月!” 脚步一滞,靳丰年转身,狠狠剜了他一眼,半晌才开口,“上楼!” 四海送了茶,皱眉瞧着紧闭的房门,这两老头子早前就认识? 何止是认识,两人原就是穿着开裆裤一起长大的兄弟,医毒不分家,一个师父教出来两个徒弟,一个痴迷医药,一个喜欢自由。 所以后来,一个入了燕王府,一个浪迹江湖。 “到底什么事?”靳丰年喝着茶。 瞧了一眼桌案上的花生,裴春秋叹口气,“靳月打了小郡主和顾侧妃一顿。” “呵呵,该!”靳丰年扯了扯唇角,笑得阴测测的,“这叫什么?叫报应!谁让她们欺负我家闺女?活该,活该知道吗?” 裴春秋点点头,“是活该,但是你要知道,小郡主那脾气是点个火就能当炮仗放了,这要是闹起来,靳月能不吃亏吗?” “不劳烦心,那是我闺女,同你没关系,请裴大夫好生伺候着燕王府那帮混账东西,有多远滚多远,免得我一不留神,使出了看家的本事,让他们集体去阎王殿报道!”靳丰年一想起靳月脖子上的伤,就恨得咬牙切齿。 虽然那道伤不深,但若是知道他此前两年,怎样一点点的去掉她身上的疤痕,就会明白他对这宝贝疙瘩有多看重,护在掌心里有多小心翼翼。 两年时间,日日用汤药泡着,将她身上的疤痕颜色尽量泡得浅淡,即便去不掉,也能让她肌肤日渐光滑,不至于像以前那般灰头土脸,粗糙皲裂。 一个姑娘家,为了燕王府抛头颅洒热血,里子面子全坏了,最后却落得那样的下场,靳丰年光是想想都能吐三口老血,这帮不是人的玩意,简直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渣滓。 “宋岚去找她算账了!”裴春秋伸手去抓花生。 “啪”的一声脆响,靳丰年狠狠打在他手背上。 疼得裴春秋当即缩了手,老脸一沉,“你干什么?” “这是我给我闺女留的,你吃什么吃?”靳丰年端起果盘就塞进了一旁的柜子里,“不许吃!” 裴春秋气得嘴都歪了,“小气!” “我就小气,怎么的?”靳丰年愤然,“你个老不死的,可惜当年我不在,否则我一定饶不了你。还医者仁心呢,看看你干的好事,就你做的这些事,师父要是知道了,一定从棺材里爬出来掐死你,就当是清理门户了!算了算了,我都不稀罕说你,回头给我气出个好歹,还得我闺女伺候我!” 裴春秋听得他一口一个“闺女”、“闺女”的,恨不能咬下他一块肉,“那是你闺女吗?你哪来的福气哪来的命,有这么大一漂亮闺女?真不要脸,我都不稀罕拆穿你,你还不稀罕说我!” 话都说完了,还说不稀罕说,看看这虚伪的死老东西。 “怎么的?”靳丰年冷哼,“人家喊我一声爹,有本事你也找个闺女,心甘情愿喊你一声爹啊!” 裴春秋还真没这么厚的脸皮! “宋岚去找靳月算账了!”临了,裴春秋又重复了一遍。 靳丰年挑眉看他,也不知在想什么,“方子呢?” “还在找。”裴春秋抬步往外走。 再好的交情,也耐不住岁月的蹉跎,毕竟中间隔着不少条人命。 “宋岚会打死靳月!”裴春秋还真觉得了怪了,自己都说得这么直白了,怎么靳丰年一点都不着急呢?可见,所谓的疼爱闺女,只是说说而已。 “我知道!”靳丰年还不知道宋岚那个死丫头的脾气? 裴春秋站在门口,“不着急吗?” “有我女婿在,我急什么?”靳丰年嗤鼻,“老东西,不知道什么叫儿女情长了吧?呵,呵,呵……我就知道,你这个怪物压根不懂!” “说得好像自己很懂一样,还不是老光棍一条!”裴春秋摔门而出。 靳丰年插着腰,气得吹胡子瞪眼,“裴春秋,你这是典型的羡慕嫉妒恨!” 光棍怎么了? 他光棍他光荣啊,因为他有闺女啊! 裴春秋觉得自己不该来,生气容易折寿,他还是很惜命的! “靳大夫?”四海扒在门口,“怎么回事?那人谁啊?” “四海,你去一趟傅家。”靳丰年将纸条递给他,“若是傅九卿不在,就留上宜院。” 四海点点头,“我这就去!” 靳丰年知道,若是宋岚大闹傅家,不管傅九卿和靳月在哪,都会赶回去,那刁蛮的小郡主,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不管这一顿打嘛……倒是颇合他心意,以前逆来顺受,吃了那么多的苦头,现在终于硬气了一回。 所以说,女人的可塑性是最强的,跟着一味打压你的人,会低入尘埃,将强加在身上的卑贱当真。但若是遇见了护你疼你爱你之人,所有失去的东西,都会被一一拾起,大放华彩! 现在的靳月,早就不是当年那个,打死也不还手的奴才了!她的锐刺是傅九卿一点一点找回来,一点一点养起来的。 宋岚大闹傅家,除了胆小的李芝兰,其他人都跑出来看热闹,尤其这热闹还是靳月招惹的,所有人都想看靳月哭得惨凄凄的样子。 “她也有这一天?”赵福慧想起自己吃过的苦头,就气不打一处来,那死女人还敢装鬼吓她,害得她那几日魂不附体,成了全府的笑话。 府内的男人都出去了,眼下就一帮懦弱的女人,瞧着拎着剑的宋岚,谁敢吭声? 傅夫人孙氏战战兢兢的开口,“郡主,靳月不在府中,您怕是找错地方了,若是她有什么得罪您的地方,还望郡主多多包涵,靳月年纪轻不懂事,您……” “闭嘴!”宋岚一声吼。 孙氏骇然闭了嘴,剑锋寒戾,她纵然感念靳月数次帮扶傅东宝之情,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命,最重要。 消息传到傅九卿耳朵里的时候,他正领着靳月往回赶,其实就算没人报信,他也知道宋岚一觉睡醒肯定会去傅家找麻烦。 究其原因,不言而喻。 宋岚来傅家,并不完全是为了靳月,还有一层缘故……她想见傅九卿,这个俊美无双,她势在必得的男人!入宫这么久,她肖想了这么久,终于可以再见到他了。 可现在,傅九卿竟然不在府中,定然是带着靳月出去了。一想起这两人成双成对,她内心深处便翻涌着极端的恨意,凭什么她得不到的,那个贱人却可以轻而易举的拥有?! “把他们都给我绑起来!”宋岚咬牙切齿。 身后的随扈一拥而上,直接将傅家的人围拢成一团,孙氏惊慌失色,赵福慧面色发青,柳氏干脆眼一闭,晕倒在地! “接下来,从谁开始?”宋岚居高临下,冷剑直指,不久之前的痛仿佛烙印在骨子里,让她倍感耻辱。 一帮丫鬟奴才,连带着主子们都缩成一团,此起彼伏的呜咽,充斥在整个花厅内。 从谁开始……死? 这是个惊恐的问题,足以让所有人心惊胆战。 还没踏进傅家的门,靳月就听到了里头传出的哭喊声,听得很是凄厉,让人很不舒服,人是她打的,没得连累旁人。 “去哪!”她刚迈开一步,腕上一紧,已被傅九卿握住了手腕。 靳月喘口气,“里头打起来了,祸是我闯的,我自己去背!” “你拿什么背?”傅九卿冷眼睨她,竣冷无温的面上漾开丝丝寒意,菲薄的唇紧抿成一条线。 靳月喉间发涩,“人是我打的!” “燕王府的人,跑到傅家杀人,你觉得是谁给的胆子?”傅九卿问。 靳月仲怔了一下,自然是仗着燕王的权势,燕王给的胆子。转念一想,傅九卿不会问这么直白的问题,这里头必定有其他的深意。 谁的胆子? 须臾,她终是摇头,听得院墙内愈发凄厉的惨叫,心里更是着急。 “燕王是皇室,是皇上的亲叔叔。”傅九卿深吸一口气,周身愈渐寒凉,“懂了吗?” 靳月点头,“懂了!” 燕王府是皇室,皇帝有求于燕王,着燕王出征,所以宋岚闹腾,谁都不敢多说什么,除非有什么事儿,能压过燕王府对朝廷的重要。 靳月叹口气,她没招了。 在门外站了会,傅九卿才牵着她的手,不紧不慢的往内走。他的手很凉,像极了夜里的寒风,从她的指缝间穿过,然后一冷一热牢牢的黏连着,明明是两种极端,却带着不可分割的默契。 这种默契会一点点的侵蚀人心,一点点的掺入骨血之中,生死相随。 “回来了!回来了!”赵福慧是第一个喊起来的。 院子里,摆着不少板凳,傅家的奴才伏在上头,被棍子打得鲜血淋漓,哀嚎声不断。 宋岚坐在檐下的太师椅上,目光狠戾的望着满院子的奴才,对于哀嚎置若罔闻。听得喊声的刹那,她猛地站起身来,先一步迈下台阶,到了院子里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定定的站在那里瞧着出现在院门口的身影。 逆光而来的男子,披着厚厚的大氅,裹挟着夜风凄寒,执着心爱之人的手,从黑暗走到光亮。摇曳的灯笼,落下斑驳的光影,稀稀落落的打在他身上,衬得眼前的人,身长如玉,宛若神祗。    冷白的面上,俊美的眸带着刀锋的寒戾,掠过院中众人,其威不可挡,迫压得所有人不由自主的往后退去。 紧了紧掌心里的柔荑,傅九卿周身飒冷,牵着靳月一步一台阶走进院子,削薄的唇浅浅勾起,嗓音里满是嘲弄的意味,“怎么,傅家要改姓宋?” 宋岚心神一震,目光狠戾的瞧着这两人十指紧扣的手,险些咬碎后槽牙。 贱人!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17章 今日我便与你做个了断 为钻石过2000加更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宋岚拔剑就劈,“贱人!” 剑锋在距离傅九卿额头毫厘之处停下,寒光利利,任谁都在心里捏了把冷汗,差一点就只差一点,傅九卿便会血溅当场。 别说其他人,宋岚自己都吓得半死,慌忙丢了剑连退两步,她不想杀傅九卿,更没想过要伤他,可方才…… 掌心里的手,死死握紧。 靳月面色微白,褪却血色的唇止不住颤抖,瞧着挡在眼前的身影,一瞬间的生死相护,让她的眼角泛起湿润,有些东西不是谁都能替代的。 呼吸微促,她抽回被他捏住的手,从他两臂间的空隙处穿过,自身后抱住他。面颊贴在他健阔的脊背上,天知道她方才有多害怕。 宋岚被吓着的同时,靳月何尝不是被吓得血液逆流。 要是宋岚收剑不及…… 靳月想都不敢想,不敢想! 傅九卿低眉,瞧着置于腰腹间的双手,感受到身后的呼吸起伏,唇角的锐利略有松动,勾他之事,她做得愈发得心应手。 甚好! “来人,把这个贱人给我拿下!”宋岚眦目欲裂。 在她面前卿卿我我,果真是贱到了极点,有本事别躲在男人背后!打了她还敢这么嚣张,不将贱人的皮剥下来,她就不是小郡主宋岚。 “谁敢!”靳月跨出一步。 真以为她好欺负吗? 都上赶着找到家里来了,到底谁更贱? “我是太后亲封的元禾公主,看谁敢动我!”靳月厉声冷喝,眸若刀刃,狠狠剜过迎上来的燕王府侍卫,“一个个的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动太后娘娘的人,都活腻了吗?” 她这一声吼,委实起到了效用。 傅家的奴才们仿佛有了主心骨,开始连成一气,燕王府的侍卫亦疾步退后,不敢轻易上前,靳月不只是傅家的五少夫人,她还是太后的义女,亲封的公主。 “郡主刚刚从宫里出来,不在燕王府中好生养着,跑我这儿来作甚?怎么,还惦记着我家相公,想要入门当妾吗?”靳月故意将“妾”这一字,咬得格外重。 宋岚听得牙根痒痒,“我是燕王府的小郡主,你竟敢让我当妾?” “既然郡主舍不得委曲求全,那就管好自己的脸,免得丢了一次又一次,到时候找都找不回来!”靳月负手而立,倨傲之色腾然而起。 明珠静静的站在不远处,激动的握紧了手中剑,这才是大人该有的气魄。 势如虹,锐难挡。 “你!靳月!”宋岚几近咆哮,“你不过是个外室的公主,太后的义女罢了,终究也不是太后的亲生女儿,就凭你也敢跟我叫嚣?是你在林中欺辱于我,我岂能与你罢休!今日就算一把火烧了这傅家又如何?欺辱皇室,罪该万死!” “我没做过!”靳月可没忘记傅九卿的叮嘱。 宋岚一怔,定在原地没了动静。她原以为靳月是个敢作敢当之人,这时候一定会当着所有人的面怒斥她:打你又如何? 但现在靳月一口否认,倒是让宋岚有些发懵,一时半会的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 “郡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诬陷我,不知是什么用意?”靳月嗓子里发出一声冷笑,“苦肉计这种事,早八百年前就写在兵上了,郡主不会连兵都没读过吧?” 宋岚又急又气,“谁说我没读过。” “哦,所以郡主真的是苦肉计!”靳月反应极快。 宋岚:“……” 圈套! 靳月竟然给她下套?! 瞪大眼睛,宋岚恨不能冲上去,撕碎靳月的笑脸,这张令人厌恶至极的容脸,这双眼睛、这张嘴,她只想彻底毁去! “你、你……你敢做为何不敢当?分明就是你……”宋岚瞧着退缩的侍卫,可又不敢独自冲上去。 因为……明珠就在边上站着,不知从哪儿拎了一把绳索,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绳索是霜枝给的,小丫头够机灵,虽然帮不上忙,但不能便宜了这心狠手辣的郡主。少夫人说过,打人不打脸,得找看不见的地方打。 霜枝悟性好:不打脸?成,扎心! “证据呢?”靳月两手一摊,当无赖这种事,只要脸皮老老,根本就是无师自通之事,“人证?物证?郡主啊郡主,您好歹也是皇家人,何为王法还需要我来提醒你?空口白牙,没有任何证据,郡主就敢跑到傅家来逞淫威,不怕丢了皇室的脸?” 宋岚气得浑身直颤,可她确实没有证据,顾若离亦是受害者,何况也是燕王府的人,所言不作数。当时她巴不得周边没有人,现在,她恨不能地底下蹦出个人来。 “郡主无凭无据,跑到这儿欺凌我傅家老小,眼下不是你要找我的麻烦,而是我这位元禾公主,要跟燕王妃讨教一番,这笔账该怎么算!”靳月勾唇笑得冷蔑,“郡主,咱们……没完!” 宋岚举剑,明珠和君山双双挡在挡在跟前。 “你敢!”明珠冷剑在手,再敢动手就再困一次。 舌裹了裹后槽牙,靳月狠狠皱眉,可见之前还是打得太轻,没让宋岚记住教训,反而更发狂了!成,那就一次把这疯病治!断!根! “郡主想杀人?”靳月冷笑,“杀我?看样子太后娘娘在郡主眼里,还真是一文不值,你连最基本的尊敬长辈都做不到,真是枉费了这般好出身。打我傅家奴才,欺我傅家妇孺,险些伤我夫婿,还要拔剑杀我,宋岚啊宋岚,姑奶奶今日就跟你杠一杠,免得你忘了头顶上还有皇上和太后,总觉得这天下是你燕王府的!” 这事闹得这么大,整个京都城很快就会传遍,所以不可能不惊动宫里,既然如此,倒不如先发制人,反正宋岚方才的表现已经很明显了,她根本没有证据,证明身上有伤,更无法证明是靳月所为。 “明珠,拿着太后娘娘给的懿旨和令牌,去敲御鼓!敲!” 明珠显然愣怔了一下,等回过神来,音色洪亮的回答,“是!” 御鼓是什么,唯有关系皇室宗亲,又或者关乎社稷安危,才能敲响的东西,请帝君御前断案,若输了……有可能牵连全家老小。 所以这鼓,谁都不敢敲。 何况周遭都是侍卫看守,三品以上官员,才有资格靠近御鼓,所以靳月才让明珠拿了太后的懿旨谕令,否则明珠还未近前,就已经乱箭伏诛。 宋岚变了脸色,御鼓一旦敲响,就等于孤注一掷。 “既然你要我死,那我也没必要同你客气!”靳月目光飒冷,“今日我便与你做个了断,免得你成日惦记着不属于你的男人,不知廉耻的纠缠不休!” 御鼓响,整个京都城陷入一片死寂。 刹那间的举目眺望,闻者心惊,连老一辈都记不起,多少年没听到过御鼓响了? 御鼓擂起,必有冤! 芳泽急急忙忙的从外头回来,快速踏进寝殿,“太后娘娘!” “外头怎么回事?”这个点,太后已经卸下钗环,打算再过一会便就寝。 御鼓啊御鼓,当年她盼了很久,也没盼到御鼓响,后来她也就只剩下念想,因为她知道……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隔了多少年,阿鸾都不会来敲御鼓了。  “元禾公主命人敲响了御鼓!”芳泽喘口气,“燕王府的小郡主跑到傅家打砸,伤了不少人,还险些殃及傅公子,所以元禾公主一怒之下……” 太后拍案而起,咬牙切齿的怒喝,“她宋岚还要不要脸?大晚上的,跑人家的家里去抢夫婿?皇家的颜面,都让她丢尽了!” “晌午过后,郡主和顾侧妃被人从城外抬回来,不知道发生何事。夜里郡主闯入傅家的时候,说是公主对她动手,把她打晕在城外的林子里。”具体发生何事,芳泽也不清楚,只是听人这么转述。 太后一愣,“打伤了?” “公主否认,但郡主不依不饶,还要拔剑杀了公主,没法子……也只能敲御鼓了!”芳泽叹口气,“估计也是被逼到没法子了,小郡主那脾气,太后您是知道的,饶是公主性子好,可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按理说,两个女人抢夫婿不该敲御鼓,但既然已经敲响,这事儿就必须有个了断。 “更衣!”太后起身。 “是!” 这事已经不仅仅是两个女人的问题,事关皇家和燕王府,太后岂能置之不理? 前殿。 宋玄青早已坐定,见着太后前来,赶紧搀着太后步上白玉阶,扶着她坐定,这才转回龙椅。 既要御审,文武百官自然是大半夜匆忙的赶来上朝,谁知进了门都吓了一跳,各自搓揉着眼睛,以为自己眼花。冤冤,应该事关社稷江山,怎么跑出来两个女人? 靳月和宋岚站在殿内,势成水火。 “这是怎么回事?” “这不是刚封的公主吗?怎么跟郡主又打起来了?” “谁敲的御鼓?” “听说是郡主跑去傅家抢夫婿,元禾公主一怒之下敲了御鼓!” “啧啧啧……身为女子,这般不矜持?有妇之夫也……” 听得耳畔的闲言碎语,宋岚袖中双拳紧握,眦目欲裂。 燕王妃未能出现在金殿内,只敢站在殿外,怕进去了反而惹太后不悦,对形势不利,只让宋宴进去帮衬,宋岚终究是自家人,总不能便宜了别人。 傅九卿身为百姓,自然不能进来,不过…… “等着,我去看看!”宋烈拢了拢衣襟,扭头望着站在殿外的傅九卿,“两个女人为你打架,长得好看果然能当饭吃!” 傅九卿轻飘飘的睨他一眼,嗓子里发出嘲讽的轻呵。 宋烈抬步就走,经过燕王妃身边的时候,他皮笑肉不笑的勾唇,“皇婶早知今日会如此担心,为何当初不好好管管?进了这金殿,不管是输是赢,岚儿和皇叔的颜面,算是彻底的完蛋了!” 语罢,宋烈拾阶而上。 燕王妃,哑然。 “公子?”君山有些担心。 傅九卿披着厚厚的大氅,宫灯泛着昏黄的光亮,打在他极是俊美的脸上,他掩唇轻咳,敛了眸底幽光,低声问了句,“东西都放了吗?” 君山俯首。 甚好!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18章 姐姐,我不会怪你的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燕王妃在宋烈离开之时,便注意到了站在檐下的男子。烛火昏光,少年人真真像极了从画里走出来似的,轮廓分明,眉眼如画,轮廓惊艳。 “王妃,那是傅家五公子!”拂秀低语。 燕王妃不是没见过,之前都是一闪而过,大白天的哪有妇人盯着年轻男子瞧的?她不敢,燕王也不准。如今除了外围的侍卫,周遭倒也没有旁人,她才敢上前,细细的打量着这个,把宋岚迷得神魂颠倒的男子。 不得不说宋岚的眼光真是极好,如此璞玉,世所罕有。 “公子,燕王妃过来了!”君山开口。 “我不瞎!”傅九卿纹丝未动,掩在大氅里的手,正慢条斯理的摩挲着指尖,他知道燕王妃想说什么,身份搁在这儿,很多时候人都是身不由己的。 就像他此刻的躬身浅礼,只是碍于燕王妃的身份尊贵,根本算不上尊重。想要别人尊重,首先得学会尊重别人,这是最浅显不过的道理。 “五公子是在担心靳月?”燕王妃微微扬起头。 傅九卿长身如玉,站在光影下更显身材颀长,裹着厚重的墨色大氅,合着他带着病态的冷白容脸,格外清冷孤傲,“不担心吾妻,难道担心旁人?” 言外之意,你这是废话!蠢话! 燕王妃眉心微蹙,还以为这般清绝之人,言语间会有些收敛,又或者身为商贾之家,骨子里定是以和为贵,没想到傅九卿开口便是表明了立场,堵了她的嘴。 “五公子,其实这件事都是因为岚儿爱慕你……” “燕王妃与燕王殿下鹣鲽情深,想必也知道,爱一人该如何做?不择手段,甚至于直取他人姓名,这种肮脏的东西,谁敢承受?”傅九卿意味深长的睨她,口吻却是清冽淡然。 燕王妃自问深谙察言观色之道,可不知道为何,始终没能在他脸上看出半点喜怒哀乐,傅九卿平静得像是一潭死水,眼中无波无澜,无光无亮。 这人就像是璞玉,掩于幽冷深渊;更像火种,覆于雪山之巅。 任谁都无法窥探,他真实的内心。 “岚儿她是真心喜欢你。”燕王妃深吸一口气,努力稳住王妃的气势。 可傅九卿居高临下的清冷之态,仿佛有无形的手,紧扼她的咽喉,压迫之感让她有些不敢直视。明明是商贾之子,却又带着不怒自威之势,委实少见! “所以就要杀了在下的妻子,逼着在下也喜欢她?敢问燕王妃,这是什么道理?”傅九卿字字如针。 燕王妃哑然,这话她该如何回答? 可傅九卿似乎并不作罢,一步一句,咄咄逼近,“望而不得,便杀之;得陇望蜀,后绝之。既是尊贵之身,何做低贱之事?既是皇亲贵胄,理该思君思国思天下,郡主不思为君分忧,不思祖荫不易,反而仗势欺人,敢问燕王妃,这又是什么道理?子不教父母过,燕王妃责无旁贷!” “放肆!”拂秀颤着声音轻呵,“你、你怎么跟王妃说话的?这是燕王妃,你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一介平民罢了!” “天下以民为本,若无百姓入伍,何来雄狮百万?若无百姓耕种,你们吃的穿的喝的,乃至于住的高门大宅,又是从何而来?”傅九卿目光狠戾。 刺得拂秀心头骤缩,神情惶然。 “燕王府为何有此声望,是燕王殿下在沙场上殊死搏杀换来的,眼下郡主如此,燕王妃不觉得心痛吗?深爱的丈夫刀头染血,而你们呢?拆他后台,毁他声誉,陷他于不仁不义!”傅九卿从始至终都保持着平静,明明字字诛心,口吻却像是谈天说地。 不温不火,不急不躁。 从容,淡然。 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 燕王妃的面色乍青乍白得厉害,止不住浑身发颤,她想辩驳,可所有的声音卡在嗓子里,一句话都吐不出,综合傅九卿的话,只得出五个字的结论:慈母多败儿! “得罪了!”傅九卿躬身行礼,拢了拢身上的大氅,依旧立于宫灯之下。 燕王妃呼吸微促,瞧着灯影之下,面无血色的少年人,倨傲不屑的姿态,分明她才是更尊贵之人,可不知道为何,好似让傅九卿占据了上风,反而显得他更加清贵无双。 心里生出逃离的冲动,事实上,燕王妃也是这么做的。 “王妃?”拂秀心惊。 燕王妃疾步离开,回到了殿前的空地上站着,仿佛只有站在这里,才能让她躲开傅九卿的威势,让她能好好的喘上几口气。 “王妃,您没事吧?”拂秀忙问。 燕王妃摇摇头,目光直勾勾的落在灯火通明的殿门口,再也不敢去看一旁的傅九卿。 也不知道,里面怎样了? 殿内。 宋玄青揉着眉心,瞧着殿内的两个女人,原委大致听明白了,只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没有证据的事儿,就是捕风捉影、空口白牙。 “如何?”还不等皇帝发问,太后倒是先开了口,这种事,皇帝掺合多了没什么好处,毕竟是女人们之间的事,理该她这个母仪天下的太后处置。 嬷嬷行了礼,瞧着神情闪烁的郡主,毕恭毕敬的应道,“回皇上、太后的话,郡主身上并无外伤!那些红点一点都不像鞭子所伤,倒像是虫子咬的,指尖挠的。” 但根本不像郡主所说的,会疼得人生不如死。 郡主毕竟是未嫁之身,名节还是重要的,是以太后专门挑了宫里的嬷嬷去查验宋岚身上的伤,谁知竟得出这样的结论。 满朝文武皆哗然,是非曲直已见分晓。 “堂堂燕王府小郡主,为了得到别人的丈夫,竟然不择手段,甚至于满口谎话,真是燕王和燕王妃教出来的好女儿!”太后冷嘲热讽,“现在,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我没有!”宋岚一口咬定,“就是她打的!还有顾若离可以作证!” 宋岚的本意是,顾若离是顾白衣的妹妹,皇帝宠爱顾白衣,就算不为顾若离讨个公道,好歹也会站在她们这边,一致对付靳月那个贱人,不会与太后同流合污。 “顾若离……何在?”宋玄青很是头疼,一手扶额的时候,悄悄用眼角余光睨了一眼边上的太后。 瞧,之前怎么说来着? 女人的事儿,少掺合! 看吧,掺着掺着,一帮女人就会把扯下水,他乃是当今圣上,御房里一大摞的公文等着批阅,结果他带着文武百官,在金殿内看两女人撕吧? 天晓得,他内心深处的崩溃。 当然,崩溃归崩溃,身为帝王,该有的从容不迫还是需要的,喜怒不能太过形于色。 “若离身子抱恙,就在宣德门外的马车里。”宋宴躬身回答。 虽然他不希望靳月受伤,但事关燕王府声誉,若是宋岚输了……事实上,宋宴心里也打了小九九,若是靳月输了,就处于劣势,而到时候他大度能容的为她求情,靳月对他是否会多几分好感? 退一步讲,若太后一怒之下废了靳月的公主之名,就等于将她打回原形,对付一介商贾显然容易得多,否则她顶着公主的封号,他委实不好下手。 “让顾若离上殿!”宋玄青瞧了海晟一眼。 海晟行礼,快速领着人退下。 “郡主身上无伤,口口声声指责元禾动了鞭子,那哀家倒要看看,你们还能拿出什么证据来!”太后的目光,极是温和的落在靳月身上。 从靳月敲了御鼓的那一刻起,太后心里就生出几分异样,总觉得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加上之前芳泽提起的,靳月脖子上挂着的兽类牙齿,她便愈发想要护一护靳月。 遗憾若是有机会弥补,便是不顾一切。 宋岚咬着牙,恨恨的盯着太后,她就知道太后和靳月那贱人是一伙的,这老毒妇巴不得看到燕王府的狼狈,真是扒皮拆骨都不解恨。 一旁的芳泽瞧着宋岚那咬牙切齿的眼神,心里满是不痛快,饶是她脾气再好,也是憋了一口气,要是换做以前,太后定是要命人摘下这双眼珠子的。 不多时,顾若离便如同一朵娇花似的出现在金殿内。 “妾身叩见皇上,叩见太后娘娘!”顾若离行礼。 靳月皱了皱眉头,刚开口就哽咽,真是我见犹怜。 若不是早就看惯了这把戏,只怕靳月都会觉得自己太过分,看把人家欺负成什么样了?走哪都是满脸委屈,看谁都是眼泪汪汪。 “带去验伤!”太后音色微冷。 嬷嬷旋即带着顾若离下去,殿内议论纷纷,本来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结果满朝文武当看客,就差瓜子茶盏来一桌,边吃边唠嗑。 验伤就验伤,靳月可不怕。 因为验伤的结果,依旧不会改变。 无伤! “现在你们还有什么可说的?”靳月问,“燕王府偌大门庭,皇亲贵胄,为了对付我,竟是无所不用其极,连污蔑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都摆在了台面上,真是让人叹为观止啊!” 可不! 文武百官直摇头。 宋宴黑着脸,说不出话来,终究是女人们的事儿,他一个大老爷们插嘴,实在是说不过去,何况上面还有皇帝和太后呢! “你血口喷人,我们两个就是被你所伤,你不留痕迹,你诡谲狡辩,真是心狠手辣至极!”宋岚切齿,“皇上,太后娘娘,你们莫要被她骗了。这贱人心思狠毒,绝对不是表面上这般单纯善良,她将我与离姐姐绑起来,用鞭子狠狠的……” “没有鞭痕,何来的鞭子?”靳月翻个白眼,“皇上,太后娘娘,靳月没做过的事情,打死也不能承认的。虽然燕王府的侍卫说,郡主和顾侧妃的确是昏迷了,瞧着委实受了伤害,可这跟我无关。我与相公今日出游在外,压根没碰见他们,何来的伤害?” 顿了顿,靳月气呼呼插着腰,怒然直指,“倒是小郡主,直闯我傅家大门,伤傅家的奴才,欺傅家的妇孺,还拔剑相向,差点杀了我与我家相公。擅闯民宅,恣意妄为,即便我端出了太后娘娘的懿旨,郡主亦是不为所动,非要置我于死地!” 狠狠的抽抽两下,靳月红了红眼眶。 装柔弱是吗? 装哭是吗? 靳月的性子委实要强了些,可她的学习能力特别好,连爹都夸她学什么都是一点就透,顾若离就在跟前站着,学学她这副楚楚可怜的表情,足以受用! “皇上!太后!”靳月扑通跪地,趁势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刹那间酸爽无比,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哭得稀里哗啦。 饶是一旁的顾若离都看得有些发愣,她这奄奄抽泣的,还不如靳月哭得厉害,心下惊了一下,一时间竟也忘了继续。 “得太后抬爱,靳月被封为公主,可靳月终究是女子,所求不过是夫妻同心,白头偕老。为何郡主非要这般不依不饶,连太后娘娘都压不住郡主,非要觊觎我家相公,非要拆散我们这对苦命鸳鸯……” 说到最后,靳月哭得那叫一个惨烈。 能不哭吗? 大腿掐得淤青,疼啊!  满朝文武直摇头:好惨! 宋宴眸中燃着火,什么叫苦命鸳鸯?她是属于他的,从一开始就是他的人,从内至外,她的人生她的命,都该属于他一人。 “别哭了!”宋宴厉喝,“你跟傅九卿根本……” “月儿!”太后打断了宋宴的话,“起来吧!” 靳月哭得不能自己,爹啊……我下手重了…… 最后还是芳泽过来,满脸心疼的将靳月搀起,捻着帕子轻轻擦着靳月脸上的泪,“公主快别哭了,看看,眼睛都哭肿了,有皇上和太后娘娘在,是非黑白自有定论!” “谢谢芳姑姑!”靳月用力抽抽两下,才算止住哭泣,瘪着嘴狠狠瞪着燕王府三人。 宋岚气得七窍生烟,这算什么事?哭两下,就想赢,门儿都没有!还好,她早就有所准备,当初就是担心靳月会否认,所以…… “启禀皇上、启禀太后娘娘,当时有人经过林子,看到了事发的经过!”这是宋岚的最后一招,既然说她是诬陷,那今日就只能活一个! 宋宴敛眸,不语。 靳月心下微诧,不可能!绝不可能! “来人,把人证给我带上来!” ………… 承欢宫。 顾白衣站在檐下,来回的走。 “主子,您要么去看看,要么就安生等消息,奴婢都快被您晃晕了!”二月狠狠甩了一下脑袋,默默的垮下小脸,“如今闹得这么厉害,奴婢觉得您还是不要过去,回头二小姐逮着您,就用泪水把您给淹咯!” 顾白衣叹口气,“你当我不知道吗?” “奴婢瞧着,您就是不知道!”二月嘀咕。 顾白衣丢她个大白眼,“瞧了御鼓,你以为我还有机会插手?” “您是没机会插手,可人家未必会放任您逍遥自在啊!”二月轻叹,“主子,您还是躲躲吧?” 躲? 顾白衣挺直腰杆,“不成,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若是祸连夜侯府,那我……” “主子!”二月撇撇嘴,“您真的不怕吗?” 顾白衣能不怕才怪,顾若离栽进去了,自个再跳进去,那夜侯府可就真的没人了!她寻思着,该怎么处理才好?不能装病,病得不早不晚的,委实太过刻意。 “主子?”二月皱眉瞧她,“您怎么办呢?” 顾白衣忽然笑了,“去,把颖妃请来。” 闻言,二月噗嗤笑出声来,“奴婢这就去!” 颖妃这人,素来不掺合后宫那些事,但身处后宫,偶尔走动还是必要的。宫里出了这样的事儿,颖妃肯定也睡不着,干脆请过来喝茶。 恰好颖妃也想问问,这到底怎么回事,听得二月来请,便不带犹豫的跟着去了。 暖阁温暖,茶香氤氲。 宫里有位有份的两位妃子凑在一块,饶是琥珀进了承欢宫,也只敢在外头焦灼的等着,没敢进来通报。 二月笑盈盈的站在门口,压着嗓子故作小心的说,“你看我,不也是在外头站着?颖妃娘娘的脾气不太好,你又不是不知道,乖乖等着吧!” 琥珀急得直跺脚,奈何……她终究只是个奴才。 见状,二月默默翻个白眼,心里那叫一个痛快。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看谁唬得过谁!等金殿那头的事儿结了,什么祸事都落不到主子头上,真真两全其美。 顾白衣虽然疼着顾若离,可敲了御鼓,等同涉及朝政,她抵死也不敢插手。 琥珀请不到顾白衣,等同断了宋玄青的后顾之忧,免得他夹在母亲和爱妃之间为难。 金殿上的争论还在继续。 人证上了殿,战战兢兢说着早就串通好的话,就跟背似的,一字不漏。 靳月皱眉,说得就跟真的似的,然则找人证也不知道找个演技好点的,眼神飘忽,神情闪烁,浑身抖如筛糠,一看就是慌乱到了极点。 “靳月?”宋玄青开口,“你怎么解释?” “一会说顾侧妃是人证,一会又从老鼠洞里掏出个人证,若是如此,那我大街上拽个人不就成了?”靳月叹口气,“敢问郡主,当时我可策马了?” “没有!”宋岚脱口而出。 靳月翻个白眼,“我不骑马,却拎着鞭子去找你麻烦?” 宋岚:“……” 该死的贱人! “郡主去西山玩,为何又跑到东山去?且不论这个疑点,您去东山肯定是骑马,骑马自然有马鞭,鞭子在您身上,最后您却说是我拿着鞭子打了你一顿?”靳月两手一摊,“诸位大人,这是什么道理?” 所以,当时就算靳月和宋岚相逢,鞭子是在宋岚手里的,依着宋岚的性子肯定不会将鞭子送给靳月,由着靳月打她一顿。 言外之意,两人若是真的相逢,势必还有一段不为人知的冲突在前。 宋岚那暴脾气,京都城里随便抓个人都知道。 而靳月呢?知府衙门的捕头,帮着知府大人破了白家、王家两桩大案,世人眼中的忠正秉直,说的就是她这样的女巾帼啊! 聪慧,正直,人品贵重没得挑! “人证都在,容不得你狡辩!我燕王府门第,岂能容你这贱人肆意糟蹋。”宋岚冷眼睨着文武百官,谁敢跟燕王府作对,待父亲凯旋归来,她一定会挨个收拾。 被她这么一瞧,文武百官皆是闭口不敢言。 殊不知,这一幕落在皇帝和太后眼里,真真是叔可忍婶不可忍。一个燕王府的小郡主,却足以让文武百官闭嘴,可见…… 齐丞相站出来,“郡主,敲了御鼓就必须断个清楚明白,此事是你与元禾公主的私事,与燕王府没有关系,还望郡主莫要抬出燕王殿下。燕王乃是忠正之人,想来也不会护短!” “你!”宋岚切齿。 这老匹夫是太后的兄长,当然是跟太后穿一条裤子。 “皇上,太后!”宋宴躬身,“请还燕王府一个公道。” 靳月绷直了身子,瞧着逐渐躬身行礼,不敢置喙的文武,心头渐沉,这就是所谓的胳膊拗不过大腿?宋岚和宋宴搬出了燕王,这帮人就开始退缩了?之前看热闹,不是看得很是欢乐吗? 局势,对靳月很不利,即便太后有心偏帮靳月,在前线没有传来消息之前,她还得顾及江山社稷的安危,不会真的对燕王府下狠手。 “皇上!”外头传来一声响,“曹大统领在殿外等候传召!” 曹大统领? 此前朝廷请将出征,曹居良一直“病”着,没想到燕王宋云奎领兵刚走,他倒是爬起来了。  宋玄青揉着眉心,“请!” 曹居良是草寇出身,后来朝廷招安,这才投身朝堂,虽然屡立战功,但因为出身问题,颇受宋云奎等人的歧视,经常得不到朝廷重用。  乍一眼曹居良,靳月也觉得心里不太舒服。 为什么呢? 因为这曹居良生得贼眉鼠眼,半点都没有行伍之人的一身正气,走起路来一颤一颤的,看人的时候连眉骨挑得格外清晰,瞧着就是贼兮兮的。 “臣叩见皇上,叩见太后娘娘!” “曹爱卿平身!”宋玄青拂袖,“你不好好养病,怎么想起上朝了?” 曹居良摸着心爱的八字小胡,笑的时候露出满口黄牙,“臣听得御鼓响,原是想来凑个热闹,谁知却听得是因为城外林中之事,所以便忍不住进来了。” 靳月不知道此人是敌是友,乖乖站在边上不语。 “这位就是京都城的风云人物,元禾公主吧?”曹居良笑得眯眯眼,就这么上下打量着。 靳月拱手,“曹大统领!” “很是英姿飒爽。”曹居良转头去看宋岚,谁知却得了宋岚一记狠戾的眼神,吓得他身子一缩,枯瘦的身子像极了刺猬,险些蜷成一团。 “曹爱卿靠边,此事……” “皇上!”曹居良揉了揉鼻尖,“臣之前身子不适,在乡下养病,昨儿回来的时候正巧瞧见燕王府的侍卫,将昏迷的郡主和顾侧妃搬走。” 宋岚欣喜,宋宴仲怔。 这人证,比谁都给力。 “靳月,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宋岚先声夺人,“还请皇上和太后娘娘,为燕王府做主,处死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 宋玄青皱眉,靳月真的动手了? 太后亦是坐直了身子,眉眼间带着犹豫。 “我……”靳月紧了紧袖中的手,若是罪名落实,皇帝为了平息燕王府之怒,一定会杀了她。 “靳月,你还有什么话可说?”宋玄青叹口气。 这丫头……可惜了! 宋岚笑得何其得意,连带着一旁的顾若离亦是勾了勾唇角,继而装模作样的捻着帕子擦眼角,一副悲天悯人的惋惜模样。 “皇上,臣的话还没说完呢!”曹居良佝着腰,狐疑的望着众人,“你们这么着急下定论作甚?” 音落瞬间,所有人侧目看他,不明所以。 “姐姐!”顾若离忽然迎上去,哽咽着开口,“虽然若离受了伤,可我知道,姐姐并非有意。受这一身伤,是若离心甘情愿的,只要姐姐能出气,若离就算死在姐姐手里,亦是甘愿。” 靳月皱眉,强行扣锅?且看顾若离眼泪汪汪的模样,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事情已有定论,她靳月真的承认了,这手段……真是高! 无声胜有声。 “不管曹大统领还要说什么,眼下事情已经明朗,就是靳月……” “等会!”曹居良打断了宋岚的话,“小郡主,我这还没说完呢,什么时候明朗了?还有还有,谁说我看到元禾公主动手?我说,我看到郡主和侧妃被抬走,没说看到谁动手。” 殿内,一片死寂。 曹居良叹口气,拱手行礼,“皇上,臣只看到燕王府的人带走了昏迷的郡主和侧妃,也就是说,二人受袭是真,郡主和顾侧妃没有说谎。但是,是不是公主所为,臣真的没瞧见!” “你这大喘气的!”宋玄青满脸不悦。 要不满朝文武怎么会排斥这曹居良呢?还不是他改不了的,一身江湖习性,草寇德行。一肚子的坏水,不是折腾这个,就是折腾那个。 “不过……” 曹居良还没开口,宋玄青目色陡沉,狠狠的剜着他,“你最好把话说清楚,再敢吞吞吐吐的,朕就让人把你丢出去!” 皱眉抚着心爱的小胡子,曹居良缩了缩枯瘦的身子,宽大的官服套在他身上,愈先得他猥琐刁滑,“皇上恕罪,臣不是不说,只是……” 说这话的时候,曹居良瞧了一眼燕王府三人,默默的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是一块白色的布,也不知裹了什么东西,瞧着有些鼓鼓囊囊的。 “这东西是臣下车查看时,在郡主和顾侧妃遇袭的地方附近发现的。”曹居良躬身递上,“请皇上和太后娘娘过目!” 海晟赶紧下来台阶,接在手里只觉得有些沉甸甸的,也不知是什么东西,“皇上!” 宋玄青是极不愿见着曹居良的,穿上袍子不像大统领,这人身上的各种特点,综合起来完全符合史册里,奸佞小人的模样。 贼眉鼠眼,神情猥琐,说话的时候目光闪烁,语气都带着显而易闻的刁滑。 打开白布的那一瞬,宋玄青猛地站起身来,犹如活见鬼似的,面色赫然铁青,“这……这真的是在那个林子里捡着的?” 曹居良躬身行礼,“臣不敢欺瞒皇上,是!” “怎么了?”太后起身,缓步走到了御案前查看,忽然的惊声失色,“这……” 底下的文武百官,自然不知道高堂上发生何事,一个个抬着脑袋想看个究竟。曹居良到底给了什么东西,让皇帝和太后这般慌乱? 靳月不解,在众人都抬头去看皇帝与太后时,扭头看了一眼边上的曹居良。 哪知他正好也在看她,迎着她的目光,单眼冲她眨了一下,笑嘻嘻的摸着小胡子。 靳月身子一颤,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皇上?”宋岚开口,直觉事情有变,“燕……” “你给哀家闭嘴!”太后怒然直指,“指鹿为马,颠倒黑白,你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的?宋岚啊宋岚,哀家一直以为,你虽然骄纵但不至于如此狠毒,谁知道你的狠毒,胜过哀家所思百倍千倍万倍!” 宋岚浑然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方才还一声不吭的太后,忽然这般盛怒,她骤然扭头去看曹居良,这个该死的草寇,到底干了什么? “你给了什么东西?”宋宴冷问。 太后如此盛怒,皇帝的脸色也不好,只怕这样下去,会祸连整个燕王府。 曹居良摸着小胡子发笑,“我给的皇上和太后的,是捡来的东西,郡主若是问心无愧,为何这般惊慌失措?难道说,郡主刻意隐瞒了什么?” 顾若离似也察觉了不对,心里莫名慌乱,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暗戳戳的揭开。 “姐姐……”顾若离梨花带雨,抓着靳月的手不放,“我不会怪你的。” 靳月狠狠甩开她的手,“少来这一套,太后娘娘,顾侧妃是否也是您亲封的公主?若然不是,她这一口一个姐姐的,怕是会让人误会!” 顾若离花容失色,“姐姐,你打都打了,为何还要赶尽杀绝?” “赶尽杀绝的是你们!”宋玄青拍案而起,狠狠将白布里的东西砸在地上,“看看这是什么?” 宋宴瞳仁骤缩。 不! 不会的! 这不可能!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19章 两年前的那桩公案 为钻石过2200加更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原本众臣还在猜疑到底是什么东西,惹得皇帝和太后这般盛怒,如今见着“咣当”一声落地的令牌,所有人都是倒吸一口冷气。 什么令牌,能让文武百官大惊失色?当属两年前矶城之外的惨烈一战。 匪寇横行,滥杀无辜,几近屠城之势。 若不是当年的靳统领率领女子军引开了匪寇,矶城的官民早就被赶尽杀绝,可惜最后……朝廷的大军赶到时,连具像样的尸体都没能帮她收起。 有人说,靳大人被匪寇抓住,百般凌辱之后,被碎尸万段。 也有人说,靳大人战至一兵一卒,最后跳下了万丈深渊。 关于靳大人的传说不胜枚数,但最后的结局都是相似的——死了!死得壮烈!死得尸骨无存! 这场仗成了朝廷的耻辱,成了皇帝心里的黑斑,一群匪寇竟然打得朝廷大军落花流水,最后还得一帮女子军奋勇搏杀,才保得矶城太平。 这是什么概念?朝廷拿军饷养出来的大军,宛若破铜烂铁,关键时候还不如几个女人。 更让皇帝气愤的是,朝廷出兵之后,那些匪寇便逃得无影无踪,迄今为止还没能全部捉拿归案。矶城百姓对朝廷失望至极,却为靳月立庙供奉金身,常年香火不绝。 顾若离浑身剧颤,疾步退到了宋宴身边,呼吸微促的仰头望他,“小王爷……” 捡起令牌的时候,宋宴从内至外都在颤抖,没有人比他更熟悉这东西,当年原就是他领兵去剿匪,原以为只是寻常匪寇,最后却落得兵败如山的结果。 如果不是靳月拖住了那些匪寇,他折返矶城去救顾若离,城破之日,就是他与顾若离的死期。可惜他们都没死,朝廷的援军赶到了,但是那个爱他到骨子里的女人,再没有回来。 关于流言蜚语,其实还有一个版本,那些匪寇抓住了所有的女子军,肆意凌辱。这是从被抓的匪寇嘴里说出来的,具体如何,他还没来得及说就被杀了。  当然,此人并非宋宴杀的,是一支冷箭直接要了匪寇的命。 从那以后,所有的匪寇都消失了…… “矶城匪寇至今没有归案,这东西燕王府的人应该不陌生吧?”宋玄青完全换了脸,冷戾之色,全不似方才的淡然自若。 自大周立朝一来,还没有受过这般耻辱,两万大军,连带着守城官兵,竟然挡不住一群乌合之众?除了主将无能这个理由,没有第二种可能。 宋玄青原是打算,在宋宴剿灭矶城匪寇之后,许他军功,封靳月为将……军,让他与靳月完婚,让这对小两口,荣耀加身。 终究,皇帝痛失英才,朝廷损兵折将。 这块令牌是当初匪寇的大当家被杀之后,朝廷大将在他身上搜出来,宋玄青和太后都见过,宋宴更是清楚,除了他们几个,底下人委实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东西存在。 现在重新出现意味着什么? 当年消失的匪寇,又出现了。  毕竟,谁都没看到那位“二当家”的尸体。 “你们以为她是靳统领,便处处赶尽杀绝?”太后面色发青,伸出去的手指,止不住的颤抖,可见气得不轻,“明明是匪寇所为,却要污蔑元禾,如此丧心病狂,简直……” “太后!太后!”芳泽慌忙搀住摇摇欲坠的太后。 宋玄青骇然搀住太后,让其回坐,“母后您莫着急,容朕问清楚!” “太后,莫急!”芳泽轻轻捋着太后的脊背,“因果循环,自有定数,急不得!” 太后喘着气,捂着心口狠狠剜着底下众人。 宋宴死死握着掌心里的令牌,没有人比他更熟悉这东西,矶城一战不只是朝廷的耻辱,也是他毕生遗憾所在,他竭尽全力想抹去心头的阴影,没想到…… 当初,宋玄青就怀疑过,矶城出了细作,否则为什么会被一群匪寇钻了空子? “曹将……军,这东西确实是从林子里捡来的?”宋玄青黑着脸,“匪寇为何会把这些东西留在林子里呢?” “皇上!”曹居良躬身行礼,“臣当时是在一棵树下捡到的,树上还刻了四个字,覆辙重蹈!” 宋玄青眯起危险的眸,“覆辙……重蹈?” 这是什么意思? 宋宴忽然疯似的冲上去揪住了宋岚,“那些人在哪?在哪?” “你疯了是不是,听他胡说八道?我身上的伤分明就是靳月这个贱人打的,哪来什么匪寇?”宋岚当时在京都城,对于矶城之事只能用“略有耳闻”来形容,内情一概不知。 当时的她只有一种感觉:贱人死得好! “小王爷,郡主她……”顾若离冲上来,快速拽住宋宴的手。 谁知宋宴却如同疯了似的,奋力甩开她。 只听得顾若离一声惊呼,已然仰翻在地,愣是半晌没能爬起来。 靳月看得一愣一愣的,方才不是齐心协力的想弄死她,怎么一眨眼,他们就开始自己咬自己??虽然她听得不是太明白,这令牌到底有什么来头,但她隐约觉得可能跟以前的事情有关。 她知道自己是谁,却不记得自己的身上发生过怎样惨烈的事情,说不出来是幸还是不幸? “都给朕住手!”宋玄青怒喝。 文武百官齐刷刷跪地,“皇上息怒!” 宋宴愤然将宋岚推倒在地,这件事他管不了,也不想管了,有关于当年之事,是他丝毫不能容忍的阴影所在。他神情哀伤,眼眶猩红的回望着靳月,不过是一念之差,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靳月退后一步,宋宴的眼神很可怕,仿佛是要将她活吞。 他看着她,掩不住眼底满满的占有欲。 “传朕旨意,让沈林去一趟,务必……查个水落石出。”宋玄青不知道曹居良的话是真是假,但他心里有道坎,势必要把这帮匪寇赶尽杀绝。 “是!”海晟行礼,疾步离开。 满朝文武面面相觑,事情闹大了! 两年前的案子被翻出来,可想而知,燕王府会再次处于风口浪尖。当年事发之后,燕王府一度被落罪,最后燕王出征南玥,才平了这一场灾祸。 现在呢? 众人都想知道,燕王能出征多少次?燕王的年纪会越来越大,以后若无军功相抵,燕王府还能折腾多久? 御鼓敲响,按理说要有个公断,但是牵涉到了矶城匪寇一事,自然会耽搁下来,不过……靳月倒是没什么事了,因为在所有人眼里,说谎的是宋岚和顾若离,并非靳月这位元禾公主。 小郡主和顾侧妃遭到匪寇袭击,却借此污蔑元禾公主,公主……冤枉! “事情已经明了,剩下的就交给皇帝了,哀家累了,先回去!”太后缓步走下白玉台阶,冲着靳月招招手,“月儿,快到哀家身边来!” 宋玄青行了礼,“恭送母后!” 靳月疾步上前,用力的抽抽两声,“太后!” “乖孩子!”太后握住她的手,“受苦了!放心,哀家一定会为你做主,绝不会让任何人冤枉了你。先去后殿歇一歇,等沈林回来自有分晓。” “谢太后!”靳月行礼。 想了想,太后牵着靳月往后殿走去,没有理睬任何人。 被太后握住的那一瞬,靳月心里漾开温暖的滋味,恍惚间她生出几分错觉,若是母亲还在世,母亲握着她的手是否也是这样的感觉? 温暖,慈祥,令人眷恋。 “月儿?”太后顿住脚步。 芳泽瞧了一眼周遭,挥手退去了随行的奴婢。 “太后是有话要问?”靳月抿唇,“小郡主之事,我没有……” “哀家信你!”太后松开手,神色微恙的盯着她,“你……脖子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脖子上? 靳月摸了一把脖子,厚重的绷带已经撤了,不过爹说伤口还是得主意,所以薄薄的覆了一圈,装装样子而已,难道太后说的是这绷带? “你的脖子上戴着一样物件,是兽齿。”太后直勾勾的盯着她的衣襟。 靳月恍然大悟,却也犹豫了一下,但转念一想,既然太后这么问了,必定是早就知道了,便将衣襟里的东西掏出,“太后是说这个狼牙?” “狼牙?”太后慌忙将龙头杖丢给芳泽,快速近前查看,微颤的指腹轻轻拂过狼牙的表面,细弱的划痕,暗色的红绳。 像!真的像…… “能解下来,让哀家看看吗?”太后问。 靳月扬唇一笑,“自然可以!” 搁在掌心里的狼牙,宛若千斤之重,沉得太后险些拿捏不住,狼牙……是当年那枚狼牙,为什么呢?因为狼牙不起眼的边角上,用锐利的小刀,雕了一个小字,痕迹极为浅显,外人根本无法发现。 槿! 是槿! 错不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20章 打入天牢,严加审问!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阿鸾说:木槿花最好看,正好姐姐的名字里也嵌了一个槿,这不是缘分又是什么?以后这狼牙,便是世间最与众不同的。 “真是与众不同!”太后眼眶圈红。 靳月不解,“太后,您怎么了?” “好好收着,别弄丢了!”太后小心翼翼的将狼牙放回她手里,软声叮嘱,“记住,一定要收好,以后不要随便拿出来给别人看,知道吗?” 靳月点点头,快速挂回脖子上,塞进了衣襟里。 “外头的事儿跟你没关系,哀家会处置,你回家吧!”太后深吸一口气,眸色幽沉,“以后若是有什么难处,就进宫跟哀家说,别一个人藏着掖着,你是哀家的义女,哀家……就是你母后!” 靳月鼻子酸涩,哽咽着应了声,“是!” “回去吧!”太后扭头望着芳泽,“让人跟着,别让燕王府的人,再沾着她!” 芳泽颔首。 目送太后转回正殿的背影,靳月眉心微蹙,这狼牙到底有什么古怪?傅九卿让她好好收着,说是能保她性命,如今太后见着却是满脸伤感,真是让人想不通。 只是……就这么走了,真的没事吗? 那块令牌跟匪寇有关,为什么会出现在林子里? 匪寇? 靳月眉心微皱,心头沉甸甸的,浑身都觉得难受,尤其是他们提及匪寇二字,她便有种难言的压抑,蛰伏在内心深处的困兽,在不断的挣扎,让她喘不上气来。 “公主,您这边请!”宫女前来领路。 靳月点点头,紧跟在宫女身后,从偏门离开。 正殿里会怎样,靳月已经管不着了,御鼓敲了,天也捅了,接下来的烂摊子,还是还给燕王府的人自个去收拾!最好一人一顿打,就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那便有看头了! “相公!”靳月一声喊,拎着裙摆就跑。 傅九卿似乎早就知道她会从偏门出来,一直站在回廊里,听得熟悉的声音,淡淡然转身望她。那一抹娇俏的身影,像极了划过夜空的流星,无论身处何地,他总能第一眼看到她。 毕竟,这样璀璨的人,怎么能湮灭在无尽的黑暗里? “相公!”靳月喘着气,终于站在他面前,笑靥如花的仰望着他,嗓音里带着清晰的小窃喜,“我没事!我真的没事!” 傅九卿伸出手,微凉的指腹轻轻掸开她被风吹乱的散发,低眉凝望脸颊绯红的小脸,“我知道你会没事,跑那么快作甚?” 他又不会跑了! 初冬的夜里,凉得厉害。 她嘴里哈着白雾,看向他的眼睛里,亦是凝着氤氲的雾气,风吹光影摇动,刹那间倾泻了漫天的辰光,“相公,我们……回家吧!” “走!”傅九卿牵起她的手。 正殿里的腌臜,让燕王府头疼去吧! 十指紧扣,他的凉裹着她的暖,他不经意的侧眼,却可以看到她欢愉至极的笑容,极是简单温暖。长长的羽睫,随着她吐出的白雾,轻轻的抖动,甚是可人。 也想放下一切恩怨,予你一隅太平,谁知波澜未休,过往难平,你终是不能快乐顺遂。 既如此,谁不予你,我不容他。 “月儿!”燕王妃拦在跟前。 傅九卿唇角的弧度顷刻间消失无踪,一双冷戾的眸子,凉凉的剜过眼前之人。 靳月皱眉,握紧了傅九卿的手。 “月儿,你怎么出来了?金殿内如何?”燕王妃有些着急,饶是摄于傅九卿的冷冽之气,为了自家闺女,还是得上来问一问。 尤其是见着靳月囫囵个的出来,燕王妃心里便生出了不祥的预感,毕竟这种你死我活之事,若是落在自己的一双儿女身上,她是无法承受的。  人都是自私,燕王妃也不例外。 “我不出来,难道要死在里面吗?”靳月没好声好气的回怼,“王妃娘娘,您关心自个的儿女,那是您自己的事儿,您的儿女是宝贝,别人家的孩子也是父母的掌心宝!” 燕王妃面露难色,“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问一问,里面情形如何?” “御鼓既响,必有一伤,燕王妃如果想知道,就自个进去瞧瞧吧!”靳月才不屑跟她废话,看透了也就没什么好客气的。 一个两个都是心狠手辣,你还要手下留情,来日伤筋动骨,岂非活该? “月儿!”燕王妃急了。 傅九卿握紧靳月的手,刚要开口。 却听得某姑娘绷着脸发出一声低哑的冷笑,“燕王妃可知道,方才太后娘娘唤我什么?” 燕王妃自然不知。 “太后娘娘唤我月儿!”靳月勾了勾唇角,笑得坏坏的,眉眼间带着几分邪性,“想来不用我再提醒燕王妃,这是什么意思吧?” 太后唤她月儿,那是因为她是太后的义女。而燕王妃跟她靳月没有半分关系,却敢跟太后平起平坐,回头太后知道了,那可了不得。 燕王妃被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之前燕王府众人,各个都拿身份去压靳月,现在靳月是公主了,深得太后欢喜,她便也学会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以势压人,谁不会? 靳月学什么,都是一点就透! “燕王妃,您好好等着,可能待会还能有一场好戏,告辞!”靳月扭头望着傅九卿。 傅九卿握紧她的手,由宫女领着,沿着长廊缓步而行。 “靳月!” 还不待燕王妃冲上去,数名婢女已经拦住了她,“咱们是慈安宫的奴才,奉太后娘娘懿旨,不许燕王府的人沾了公主。方才奴婢们已经退了一步,许了王妃同公主说话,还望燕王妃适可而止,莫要得寸进尺!” 语罢,婢女们行了礼,转身跟在傅九卿和靳月身后,摆明是在护送二人出宫。 “王妃!”拂秀拦住了燕王妃,“罢了,这到底是宫里,有太后娘娘做主,您是没办法再靠近她的。” 燕王妃站在原地,半晌没有说话,瞧着头顶上摇晃不休的宫灯,有那么一瞬,她险些栽倒在地,所以拂秀搀扶得及时。 “王妃?”拂秀吓得魂飞魄散,慌忙扶着燕王妃坐在栏杆处,“您莫要着急,饶是皇上和太后认定郡主错了,那又如何?郡主终究是燕王府的郡主,谁敢真的动她?” 燕王妃摇摇头,“你不懂,你不懂!” “奴婢知道,您担心郡主的安危,小王爷不还在里头吗?有小王爷在,小郡主定然不会有事。”拂秀叹口气,“何况这事儿,奴婢觉得小郡主没有撒谎。” 燕王妃定定的望着正殿方向,“我不担心靳月,她既不是当年的靳统领,自然不知道太多事,我是担心她身边的那个男人。” “五公子?”拂秀仲怔,“他不过是个病秧子,您为何忌惮他呢?” 燕王妃苦笑,“一副皮囊就把岚儿迷得团团转,一双眼睛如万丈深渊,让人瞧不穿,看不透,这样的人真的很可怕。” “王妃娘娘这是自己吓唬自己?”拂秀笑道,“您把心放在肚子里,小郡主和小王爷一定会没事。” 会吗? 燕王妃不敢肯定,心里慌得厉害,尤其是见过了傅九卿眼底的凉薄,有些事情好似已经脱离了她的掌控,让她无以适从。 绵长的宫道上,靳月觉得心里痛快至极。 “相公?”她轻唤,“你为何不问我,金殿内发生何事?我为何独自一人出来?还有还有,宋宴……唔……” 羽睫骤然扬起,靳月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唇上的凉,快速淹没了她嗓子里的声音,喉间滚动,未说完的话被生生推回肚子里。 “别让我听到,从你的口里蹦出他的名字!”他的声音带着警告的意味。 弯腰凝着她的杏眸,双手捧起她的面颊,以指腹摩挲着她的眼角,凉凉的,透着瘆人的寒意,这昭示着他不高兴,他有点生气,但……还处于能哄的阶段。 靳月当即举起两根手指,“我答应!” “乖!”他直起身,就这么居高临下的睨着她,“怕吗?” 说不怕是骗人的。 “怕!”她抿了下唇,“但我知道,怕也得上,否则宋岚会一直缠着你。当然,她不只是缠着你,也会缠着我,一门心思要杀了我!” 这话没毛病,宋岚是个执拗的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我想过太平日子。”靳月说,“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傅九卿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微微昂起头,瞧着墙头的琉璃瓦,“很好!” 懂得保护自己,懂得断舍离,才能让她摆脱曾经的自卑、懦弱、逆来顺受,你曾被人践踏、丢弃的东西,我帮你一点点的捡回来。 我的小姑娘,正一点点醒过来…… 上了马车,傅九卿虚弱的靠在软榻上,靳月为他掖好大氅,便捻了铜剔子,轻轻挑着将歇的炭火,俄而轻吹两口气,炭火瞬时又旺盛起来。 “你说,会怎样呢?”靳月低着头,目不转睛的瞧着明灭的火炭。 傅九卿当然知道她问的是什么,“不会死!” “我当然知道,燕王出征在外,皇上和太后若是斩杀小郡主,回头燕王造反,那不就完了?”靳月又不是傻子,“我是想说,会不会再揍一顿?” 傅九卿面色苍白,掩唇低咳,“你把事儿原原本本的说清楚,我再告诉你答案。” “嗯!”靳月点头,紧了紧手中的铜剔子,连带着太后查看狼牙的事儿也没瞒着,如竹筒倒豆子一般,毫无隐瞒。 临了,她巴巴的望着他,等着他的答案。 “太后会成全你。”傅九卿倦怠的合上眼眸,黑鸦羽般的长睫覆下,冷白的肌肤俨如璞玉无瑕。 靳月笑得合不拢嘴,铜剔子轻轻戳着火炭,“最好沾点盐水,狠狠的抽一顿,没有盐水来点辣椒水也成,放点花椒,米醋,葱姜蒜,再来点料酒……” 呃,她有那么点冲动,想吃八宝鸭了! 事实上,靳月这么一走,金殿内的胜负局面便已暗定。元禾公主敲了御鼓,状告燕王府小郡主,算是尘埃落定,公主胜出退场。  “宋岚!”宋玄青端坐龙椅,冷眼望着面白如纸的宋岚,“匪寇有多少人,为首是何模样?他们现在又朝着哪个方向去了,你且从实说来,朕可以答应不再追究你的诬告元禾公主之罪!” 宋岚恨不能咬碎银牙,“皇上为何不信我?我没见过什么匪寇,这事跟我没关系!皇上若不信,若不信……” 下一刻,宋岚忽然拽住了顾若离的手,惊得顾若离尖声惊叫,“郡主,郡主我什么都不知道,郡主……” “皇上,当时顾若离与我一处,她可以作证,绝对没有什么匪寇,一切的一切都是靳月那贱人故布疑阵,根本不存在什么匪寇!”宋岚厉喝。 宋玄青面上无悲无喜,瞧着极力争辩的宋岚,谁都不知道这位少年皇帝心里在想什么。 半晌,宋玄青叹了口气,嗓音里带着疲倦,“顾若离,郡主之言是否属实?” “我……我……”顾若离呼吸急促,琥珀去了承欢宫,至今还没回来,她便晓得事情有变,此番被宋岚拽着不放,若她再跟宋岚站在一起,到时候就是一条船上的蚂蚱,铁定跑不了。 宋岚殷切的望着她,“离姐姐,你说实话!说实话啊!”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当时昏死过去了,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小王爷……小王爷救我!”顾若离哭得不成人形,雪白的皓腕被宋岚拽着发红。 宋宴大阔步上前,狠狠掰开宋岚的手,将顾若离拽到身后,“你要疯就自己疯,不要拽着无辜的人跟你一道发疯。” “为什么你们都不相信我?为什么?我说的是实话,是靳月那个贱人……” “啪”的一声脆响。 原本喧闹的金殿,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太后怒目直视,“月儿是哀家收的义女,她是贱人,那哀家是什么?宋岚啊宋岚,何人许你的熊心豹子胆,不尊元禾公主,你眼里还有哀家这个太后吗?” 宋岚捂着脸。 宋玄青慌忙走下白玉阶,“母后息怒,别气坏了身子!您不是回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哀家想了想,还是不放心,月儿是哀家亲封的公主,可有人不把哀家放在眼里,哀家哪里睡得着,怕是大半夜都得做噩梦惊醒!”太后拄着龙头杖,“哀家活了大半辈子,什么风浪什么人没见过?那些在哀家面前叫嚣着贱人的,坟头草都比人高!” 宋岚捂着脸,她还从未见过如此疾言厉色的太后,当下连退两步,不敢吱声。 “哀家顾念着燕王为大周天下出生入死,原不打算计较,谁知道……好竹也出歹笋,好地未必长好苗。”太后目光狠戾,想起之前靳月哭得那般伤心,整颗心都揪着难受,“宋岚,你欺人太甚!” 蓦地,太后转头,狠狠剜了顾若离一眼,“你来说,到底是怎么回事?说错一个字,哀家谁都不饶。” 顾若离牙齿打架,花容失色,扑通跪在地上,“太后娘娘容禀,若离、若离当时摔晕了,醒来就在燕王府,什么都不知道!” “你!”宋岚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你为何昧着良心说这种话?我知道了,你想把自己摘干净!顾若离,你怎么可以说谎?” 顾若离梨花带雨,哭得满脸是泪,“郡主,对不起!” 但凡有点脑子的听得这话,便明白了大概,是郡主胁迫顾侧妃作伪证,借此来污蔑元禾公主,借此杀死元禾公主,抢走公主夫婿。 郡主,真狠! “不,我没有,我没有!”宋岚急了,“顾若离,你别冤枉我,我没有!哥,我是你妹妹,我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你不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宋宴咬着牙,“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宋岚,你太让我失望了!” 宋岚目瞪口呆,竟然没人相信她? 宋宴行礼,“此事请皇上和太后全权发落,臣……没有异议!先行告退。” “下去吧!”宋玄青巴不得宋宴赶紧走。 宋宴毕竟是燕王府的小王爷,燕王不在,宋宴有全权处理之权,如今宋宴退场,就意味着很多事儿都得宋岚一人承担。 太后眯了眯眸子,瞧着被宋宴拽走的顾若离,心头无比嘲讽。 对燕王府来说,这是一步弃车保帅的好棋路,有的事情因宋岚而起,如今是福是祸都由宋岚去背,任谁都不敢再把这事儿搁在燕王府头上。 宋岚是个女流之辈,对燕王府而言,她的存在,以后也只是用来联姻,巩固燕王府的势力罢了。难道燕王真的打算让女儿继承燕王府?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燕王府,只能是宋宴的。 “哥!”宋岚平素从不喊哥,但是这会已经连续喊了两次,足见内心惶恐。 没人相信她,没人同情她,更没有人帮她说话,她就像是被丢在孤岛上的野草花,不知道等待她的是狂风还是暴雨? 有那么一瞬,宋岚忽然想起了靳月。脊背刹那间窜起无尽的寒凉,仿佛是明白了什么,整个人宛若脱力,轻飘飘的瘫坐在地。  “皇帝,你怎么看?”太后问。 宋玄青瞧了一眼太后的脸色,青中泛白,他搀着她的胳膊,隔着衣服料子都能察觉到母后轻微的颤。 生怕老母亲会气急攻心,宋玄青忙道,“打入天牢,严加审问!” “诸位大人的意思呢?”太后深吸一口气。 百官跪地,高呼,“皇上英明!” 连小王爷都不管了,谁还敢多管闲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务必让她吐实!”太后叮嘱,“不管用什么手段,哀家都要听到实话,若不交代出匪寇行踪,就在牢里待一辈子吧!” 音落,太后拂袖而去。 宋玄青赶紧跟上,“母后,您仔细脚下,小心身子!” “我没有污蔑她,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匪寇,跟我没关系,跟我没关系!”宋岚歇斯底里,脖颈处青筋凸起,双目猩红如血,“为什么没人相信我?” 下一刻,宋岚扑上去,跌跌撞撞的扑在了曹居良的脚下,死死拽住他的裤脚,“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栽赃嫁祸给我?” 曹居良面露惊诧,弯腰冲着宋岚露出那一口黄牙,阴测测的笑容,惊得宋岚连滚带爬的躲在了雕龙玉柱后面,整个人抖得不成样子。 “原来郡主也会害怕?”曹居良直起身子,殿内的人都走了,外头的风倒灌进来,宽大的袍子拍在他身上猎猎作响,“下官只是据实上奏,哪有什么栽赃嫁祸?郡主,明人不做暗事,您这是亏心事做多了,活见鬼了!” 语罢,曹居良抬步往外走,“郡主神志不清,还是去大牢里好好的醒一醒脑子吧!” “不!我不要去大牢,我不去!”宋岚爬起来就想往外跑。 她知道大牢里有什么,摆放得整整齐齐的刑具,擦得锃亮的铁器,她曾经用在别人身上的东西,会全部都落回到她身上。 她是郡主,哪里吃得了这样的苦。 两道黑影立在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笑得那样冷蔑,“郡主要去哪?” “我要回燕王府!”宋岚想推开她们。 奈何…… “放开我!放开我!唔……” 嘴巴被堵上,宋岚被五花大绑,直接拖去大牢。 “郡主,这可由不得您了!” 既然皇帝下了口谕,便等同圣旨,所有人都是按照圣旨办事,皇命不可违! 太后面色铁青的回到慈安宫,一路上没有说过半句话。 宋玄青心惊胆战,自从他登基为帝,母后在后宫颐养天年,即便不喜欢燕王府众人,却也没有这般较真过,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 他知道母后有心结,却不知这心结该怎么解!  “母后?”宋玄青嗓音低沉,“要不要宣太医?” “皇帝,你回去吧!”太后坐定,“哀家没事,就是觉得很失望,同为皇室,却有如此败类,哀家……” 宋玄青笑了笑,“母后,只要您的儿子不是败类就成了,您管别人家的孩子作甚?与其操心别人的儿女,不如多关心关心您自个的心头肉!” 所谓心头肉,自然是指他自己。 太后被逗笑了,“都多大年纪了,还这般幼稚?” “朕就算白发苍苍,那也是您的儿子,在母后面前就算幼稚至极又能如何?”宋玄青握紧太后的手,蹲在自己的母亲跟前,仰望着她,“母后,儿孙自有儿孙福,宋岚的事……” 太后抿唇,“交给哀家吧!” 宋玄青委实愣了一下,“您很少管这些事。” “偶尔管一管,能让自己知道,这世间的恶……没有终止的一天。”太后轻轻拍着宋玄青的手背,“哀家原是惦念着皇帝已经登基,哀家应该颐养天年,可谁知道,哀家久不问事,这一个两个的都不拿哀家这个太后当回事了!哀家心里不痛快,皇帝明白吗?” 宋玄青点头,“朕明白!但是母后……” “哀家不至于那么没分寸,宋岚到底是宋家的人,哀家不会牵连无辜,也不会让燕王痛失爱女。但该有的过程,还是得有!”太后意味深长的言道。 宋玄青笑了笑,“朕相信母后,那母后好好休息,朕先回去!” “去吧!”太后眸色微沉,目送皇帝离去的背影。 不多时,芳泽转回,“太后娘娘,皇上走了!” “牢里你盯着点。”太后倦怠的闭了闭眼。 芳泽笑道,“您放心,秋家两位嬷嬷最是擅长逼供,大牢里这么多刑具,一一轮一遍,可不得了!两位嬷嬷知道分寸,一定着重挑两件,既让郡主知道疼,又不会让她太过难看!” “很好!”太后睁开眼,眸中精芒毕现,“哀家护不住阿鸾,不能让这帮混账东西,把阿鸾最后这点根……都折了!” 芳泽俯首,“是!” 大牢内。 哀嚎不绝,声嘶力竭。 银针钻进了指甲盖里,十指连心,疼得人生不如死,又不会大出血,更不会留下太大的伤口,简直是最好不过的刑罚。 “郡主,咱们敬您是燕王府的小郡主,自然不能大刑加身,您放心,咱们缓缓的来,有商有量的。您只要说出那些匪寇的行踪,咱们马上停止,您觉得如何?”秋兰嬷嬷捏着明晃晃的银针,毕恭毕敬的问,“您到底是说……还是不说?” 宋岚奄奄一息,额头上满是冷汗,“我、我……真的不知道!那些匪寇跟我,跟我没关……啊啊啊……” “哟,晕了?”秋兰瞧了一眼秋艳,“照办吧!” 秋艳点点头,转身从刑具里拿起了一把圆杵,“就这个吧!” 刑房里没有旁人,就两位嬷嬷与小郡主宋岚,会发生什么事……旁人是不知道的,自然也不敢多问。 “呵……”秋兰冷笑,拿了一块帕子,倒上一些药水捂住了宋岚的口鼻,“倒是便宜她了!” 宋岚呜咽了一下,努力想睁开眼,可手脚被绑缚,根本由不得她挣扎。闭了闭眼,她便彻底的不省人事,口鼻间的气味,好似有些熟悉…… “怎么样?” “成了!” “把血擦干净!” 大牢内,彻底安静下来。 可燕王府算是彻底沸腾了,宋宴只带着顾若离回来,将宋岚丢在了宫里,燕王妃气得眼泪直流,可她终究只是个妇道人家,没有皇命如何能进天牢重地? 再看宋宴,压根不想去天牢,直接回了自己的屋,不闻不问之态,让燕王妃寒透了心。 “都是你!”燕王妃狠狠一巴掌过去。 顾若离扑通跪地,捂着红肿的面颊,生生咽下嘴里的咸腥味,“王妃恕罪,若离真的已经尽力了……如果不是小王爷相救,若离也回不来了。” “为什么进天牢的不是你而是岚儿?为什么你们一道去,只留了岚儿一人?为什么你不劝着宴儿,把岚儿一起带回来?”燕王妃怒然直指,“顾若离啊顾若离,我还以为你有多大的本事,却原来也是个心狠手辣的自私鬼。玉妃那么疼你,你都不愿为了岚儿去求她,枉费岚儿平时待你如金兰姐妹。你……你给我滚!滚出燕王府!” 顾若离自然是不肯走的,只能跪在原地哭泣。 “王妃,快想想别的法子吧!大牢那地方,郡主怎么能久留?”拂秀忙道,“先别教训侧妃了,还是想法子要紧!” “你马上进宫去求玉妃,不管是磕头还是跪拜,哪怕是跪死在承欢宫门前,你都必须把岚儿救出大牢,否则你也不用回来了!”燕王妃转身就走,“把她赶出去!” 顾若离赫然僵在原地,眼泪珠子吧嗒落下。 “侧妃还是先起来吧!”拂秀赶紧将顾若离搀起,低声开口,“王妃正在气头上,您先回夜侯府吧!” 顾若离泣不成声,“姑姑,此事真的怪不得我,金殿之上,皇上和太后都在,小王爷尚且没办法相救郡主,我一个弱女子无权无势又能如何?” “我知道,左不过……郡主还是得救!”拂秀叹口气,“各自想法子吧!” 语罢,拂秀疾追燕王妃而去。 琥珀战战兢兢的上前,“主子?” “没用的东西!”顾若离反手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打得琥珀一个踉跄,险些站不稳。心里一慌,琥珀扑通跪地,“主子恕罪,是奴婢没用,奴婢进了承欢宫,可是颖妃娘娘正在和大小姐下棋,奴婢没办法进去,所以耽误了!” “现在你满意了?我被赶出了燕王府!”顾若离咬着后槽牙,指尖轻轻拭去唇角的血迹,“为什么会突然和两年前的匪寇扯上关系?” 到底是怎么回事?! 努力镇定心神,顾若离转身就走。 “主子,不去求小王爷吗?”琥珀慌了神。 顾若离绷直了身子,望着远处的微光,“现在求他没用,他一门心思只想着得到靳月,哪里还顾得上我!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报应不爽!” 这种情形,就像是多年前,他只顾着她而百般忽视靳月,现在轮到她了。 大晚上被赶出燕王府,这滋味委实不好受。 站在台阶下看着紧闭的燕王府大门,顾若离捂着红肿的半边脸,几近咬牙切齿,“我今日怎么出来的,来日,你们就得怎么给我请回去!” 愤然转身,顾若离大步离去。 远处,有一双黑洞洞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的背影,发出一声低冷的轻呵。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21章 云中客,我饶不了你!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燕王府鸡飞狗跳,傅家倒是安生下来了,底下人瞧着自家的少夫人敲了御鼓,还能安然无恙的从宫里回来,恨不能将靳月供起来。 这简直就是傅家的神啊! 回了上宜院,靳月直接趴在了床榻上,闭着眼就嚷嚷了两声,“别吵我,我现在要好好休息,有什么事等着明儿天亮再说!” 傅九卿拂袖坐在床沿,他还不知道她的心思吗?她不是昔日的靳月,自然忘了骨子里的冷漠,如今的她就是一张白纸,出入金殿这样的地方,没有腿软着出来,实属不易。 “好好睡吧!”傅九卿转身离开。 靳月蹬掉鞋袜,拽过被子一角,闷头便睡。 等霜枝打了热水进门,发现自家少夫人横躺在床榻上,早已呼呼大睡,不由的松了口气,睡着了也好,能吃能睡才是这世上最洒脱恣意之人。 为少夫人掖好被角,霜枝临走前瞧了一眼炉内的炭火,确定能保证室内温度,这才蹑手蹑脚的退出房间。 “怎么了?”明珠骇然,“这么快就出来了?” “少夫人睡着了。”霜枝低声开口,示意她往边上走走,免得吵着屋内,“应该吓着也累着了!” 明珠点头,“应付燕王府那帮人,委实累得慌,好在太后娘娘相信咱们少夫人,否则依着燕王府在朝上的威势,少夫人定是要吃亏的。” “是!”霜枝点头,拽着明珠在栏杆处坐下。 夜风瑟瑟,霜枝拢了拢衣襟,“只是这么一来,燕王府的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这些日子咱们可得盯紧点,尤其是那个小王爷和顾侧妃,有一个必有一对!” 明珠赞同。 “还有还有,匪寇之事……” 还不等霜枝开口,明珠骇然捂住了她的嘴,做了个禁声的动作,“嘘!” 霜枝眨了眨眼睛,皱眉瞧着她。 半晌,明珠才挪开手,“莫提!”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霜枝不解。 明珠慢慢站起,背对着她站着,“知道或者不知道,其实并不重要,因为结果已经在那里了,谁都改变不了曾经发生过的事情。霜枝,少夫人没打过郡主,咱们什么都不知道,记住了吗?” “记住了!”霜枝狠狠点头,她是个聪明的姑娘,知道明珠很少这般神色,能有此一说必定是事出有因。 至于这因,霜枝不敢问,怕问多了……明珠可能会受不了。她清晰的看到,明珠攥得生紧的拳头,指关节处的青白色更是瘆人。 “明珠!”霜枝轻轻握住她的手。 明珠回过神,意识到自己似乎又陷入了曾经的困境里,红着眼眶垂下了眼帘,笑得无比酸涩,“抱歉,我失态了!” “没关系!”霜枝笑了笑,“我们一起护着少夫人。” 明珠点点头,任由冷风吹干眼角的湿润,只剩些许干涸的苍白。 初冬的夜冷得厉害,但只要心是暖的,便无所畏惧。 房内。 傅九卿端起杯盏,淡然自若的浅呷,“大晚上不去陪你的娇妻美妾,跑我这儿看什么热闹?” “自然是想知道你怎么想的?”宋烈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欠揍模样,“九卿,我认识你有多久了?” 傅九卿瞥他一眼,“自己心里没数?” “唉!”宋烈端着茶盏,颇为无奈的瞧着杯盖上描绘的精致花纹,“以你的才能,入朝为官根本不成问题,甚至于升至三公九卿也是不在话下,可你屈居人下,做个闲散商贾,真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 葱白的指尖轻轻敲着桌案,傅九卿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明知故问很讨人嫌。” “为了一个女人,值得吗?”宋烈问。 傅九卿的嗓子里发出一声轻呵,削薄的唇瓣勾起,仿佛带着嘲弄,更多的是凉薄,“沦落到要问值不值得,那就不用去做。” 既做了,便是不惜代价。 宋烈将手里的杯子一放,“得,我就知道你这臭脾气!不过在金殿上,我倒是见识了一回你的眼光,确实不错,不卑不亢,不慌不忙的,怼得宋岚那丫头无路可逃。” 闻言,傅九卿面色稍缓。 “欸,说实话,曹居良这活办得不错!”宋烈哼哼了两声,“你没瞧见,燕王府的人一个个都气得脸红脖子粗,那宋岚嘴都气歪了!” 傅九卿压根不在意,燕王府的人是死是活,跟他都没有任何关系,只不过…… “你当年不是怀疑过?”傅九卿一语中的。 宋烈端着杯盏瞧了他半晌,语重心长道,“你说你生得一副好皮囊,为何嘴巴这么尖酸刻薄,眼睛这么毒?啧啧啧,真是造化弄人。” “要弄人就回你的南王府去。”傅九卿敛眸,不温不火的开口,“君山,送客!” 宋烈咂吧着嘴,“傅九卿,你还真够无情的!” “承蒙夸赞,必不会让你失望!”傅九卿掩唇低咳。 宋烈瞧着面色苍白的傅九卿,眉心微皱,“有你求我的时候!现在靳月得罪了燕王府,把宋岚送进了大牢,等宋岚出来,肯定会再找麻烦!” “是吗?” 瞧着他一副不相信的模样,宋烈讥诮,“能不能留点颜面,赶尽杀绝,小心孤独终老!” “终老也不错,总好过心有余而力不足吧!”傅九卿端起杯盏,“还不走,打量着与我下盘棋?” 宋烈转身就走,下棋?不干!回回都是输,太打击人的自信心了,他一个青春正盛的大好青年,怎么能遭此大辱?!! 君山站在门外,笑看宋烈沉着脸出来,“南王殿下,请!” “你别乐,有这样的主子,回头你也得孤独终老!”宋烈扯了扯唇角,“脑子这么好使却不为朝廷出力,真是可惜!” 君山笑了笑,“公子的身子不大好!” “老谋深算,呵……”宋烈皱了皱眉,“哪日若是你家少夫人知道他这德行,这算计,还敢不敢跟他在一起,本王估摸着,得跑!” 君山一愣,“南王殿下言重了,少夫人对公子一心一意,是绝对不会跑的。” “是吗?”宋烈可不信,“等着看吧!” 君山不敢苟同,但也是略有所虑,毕竟男女之事,没有绝对,尤其是少夫人的真实身份,现在少夫人是没记起曾经的过往,若是哪日真的想起来了,沉淀在骨子里的东西,只怕再也压制不住吧? 真到了那一日,公子肯定会承受不住! 送走了宋烈,君山在檐下站了许久,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公子的心思。 少夫人进宫,早在公子的预料之内,否则南王本在城外的军营里处置公务,又岂会大半夜急急忙忙的赶回来,回来也就回来,还非得从南王府后门进去,再从正大门出来,装模作样得很! 若非如此,南王又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怨气? 但是敲御鼓入金殿,委实需要南王在场,若是靳月真的吃了宋岚的大亏,南王便是最后一道关卡。谁知最后的最后,倒是让曹居良抢尽风头。 叹口气,君山转身进门。 “公子!”君山行礼。 傅九卿站在炉边,葱白的指尖捻着铜剔子,满脑子都是之前,靳月把玩铜剔子,戳着火炭玩的情景。行为很幼稚,却是那么顺眼。 “南王没说什么吧?”傅九卿半垂着眉眼,神情依旧淡然。 君山摇头,“南王殿下与公子是生死之交,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哪怕连夜把他从城外拘回来,也没见着半句闲话,知交知交,便是如斯! 傅九卿玩腻了,铜剔子搁在边上,发出一声脆响,“牢里呢?” “有太后娘娘在,扒皮拆骨都不在话下!”君山俯首,“听说是两位秋嬷嬷去审的郡主,想必真的会捞点东西出来,燕王府大门紧闭,顾侧妃被赶出了王府,这会应该是回夜侯府去了!” 事情都在既定的预料之内,傅九卿的面上自然没有任何波澜,“他们既然纠缠不休,那就这样一件件的讨回来罢了!” 君山垂眸。 是该讨回来了! 夜侯府。 顾若离大半夜的回来,倒是将夜侯夫人给吓了一跳,以往顾若离回来,都是白日里大张旗鼓的回来,大半夜的倒是头一遭。 丁芙蓉不解的瞧着自家女儿,“你的脸是怎么了?” “没事!”顾若离垂着眉眼。 丁芙蓉拽开顾若离的手,瞧一眼她面上的红印,这分明就是巴掌打的,“谁?谁干的?我的宝贝女儿怎么就吃了这么大的亏?是……是那个元禾公主靳月?” 顾若离依旧没说话。 “琥珀,你来说!”丁芙蓉怒然。 琥珀战战兢兢的开口,“回夫人的话,是、是燕王妃打的!” “什么?”丁芙蓉面露怨色,“这老毒妇真是变本加厉,我早前怎么说来着?让你千万不要轻易答应宋宴那小子,男人只有知道难,才会珍惜你。可你倒好,捞了个妾室一直不得扶正,现在还挨了打?不成,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娘!”顾若离哽咽,“宋岚被抓起来了,燕王妃爱女心切,这才迁怒于我。娘,这事儿我不会就这么算了,但是现在,您可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丁芙蓉吩咐底下人,去煮了两个鸡蛋,拽着顾若离坐下,“这事儿我听说了,你爹也不知道死哪里去了,家里出了这么大事,永远都不见人影。离儿,你与母亲细说,到底是怎么回事,看看娘能不能帮上你!” “谢谢母亲!”顾若离低声哽咽。 一番言语,倒是将事儿说得七七八八,琥珀当时不在场,也不知道自家主子说的是真是假。 顾若离聪慧至极,既然有心要将事儿遮掩过去,那就不能说实话,即便是自己的母亲又如何?秘密只有烂在自己的肚子里,才算是真的秘密。 说的是当日策马东山,然后昏迷,醒来之后已经在燕王府之事。有关于郡主让她“作伪证”之事,顾若离含糊其辞,一笔带过,未带任何的嗔怨之气,显得落落大方。 “可恶!”丁芙蓉拍案而起,“郡主之事乃是咎由自取,陷害他人,栽赃嫁祸,还要唆使你作伪证,她燕王妃有什么资格动你?” “母亲!”顾若离泣泪两行,“让燕王妃冷静冷静便是,您可莫要……” 丁芙蓉咬着后槽牙,面色黑沉得厉害,奈何夜侯府无主,她一个妇道人家没有最基本的倚仗,夜侯府自然不似昔年光景,她根本折腾不起来。 夜侯顾殷,已经很多年不曾回来了,似乎是从两个女儿嫁出去之后,他便消声觅迹,明明是夫妻,最亲近的枕边人,可现在却比陌生人还不如。 “娘?”顾若离拭泪。 “乖女儿,别哭了!”丁芙蓉叹口气,疼惜的抱了抱顾若离,“娘是个妇道人家,昔年还能仗着你爹的面子,如今你爹……娘也是没法子。” 顾若离点头,“只要娘好好的,若离便心满意足了。” “放心吧,回头娘进宫去求一求你姐姐,她一定会答应的。”丁芙蓉眸色微沉,“离儿,娘教过你,不管做什么事都必须要沉稳,要沉得住气!” 顾若离敛眸,“女儿一直记得!” “若不是如此,你娘我……也不可能嫁给你爹,做夜侯夫人。”丁芙蓉苦笑两声。 她曾经风光过,在刚刚嫁给夜侯为续弦的时候,几乎可以用光宗耀祖来形容。小门小户家的女子,得夜侯救命之恩,委身给夜侯夫人当了奴婢,好在她足够隐忍,熬着熬着,终于熬到了如今的位置。 “娘?”顾若离皱眉。 丁芙蓉缓步走到门前站着,瞧着外头黑漆漆的夜色,“咱们女人,总得给自己找个好靠山,寻一条好退路。心不狠,站不稳,前提是你得有这本事!” 光狠是没用的,还得有脑子。 顾若离点头,“娘,我在家里住两日。” “你迟早是要回燕王府的,正妃之位,早晚也是你的。”丁芙蓉转头看她,“离儿,你忍了两年,也该有个结果了吧?” “可是靳月……”顾若离抿唇,“她现在是太后亲封的元禾公主。” 丁芙蓉笑了,“傻孩子,只要她不是当年的靳月,那就只能是傅家的儿媳妇,不可能再当燕王府的小王妃。与其迫使她承认,倒不如让她彻底忘了,男人……得不到的总惦记,得到的又不会真的去珍惜。今日有靳月,明日兴许还有阿猫阿狗爬上小王爷的床榻。” 闻言,顾若离眸色暗淡。 “与其用美色,倒不如用点别的。美人弹指老,容颜这东西是最靠不住的!”丁芙蓉轻哼,“顾白衣的母亲,那是何等绝色,顾殷不还是娶了我?” 顾若离捏紧手里的帕子,指尖泛着瘆人的青白,“娘,那我该如何是好?” “把事儿办得妥妥的,与其成为窗台上美丽的花瓶,不如做个不可或缺的燕王府一部分。”丁芙蓉软声教导,“娘这些年怎么对顾白衣的,你都亲眼看到了,我为什么对她比对你好,你还不明白吗?人都有软肋,找到它,扎下去,就行了!” 顾若离扬唇浅笑,“女儿明白!对了娘,爹一直没回来吗?” “我知道他在京都城,我没让人去找。”提起顾殷的时候,丁芙蓉的面上有了些许动容。 顾殷对她没感情,可她对顾殷呢?初初相见,怦然心动,是真的动过情的! “为何不找?”顾若离不解。 丁芙蓉苦笑两声,“给彼此留点脸面。” 顾若离:“……” 当中到底发生何事? 无人知晓。 夜里发生了太多事,以至于这夜都变得格外漫长。 燕王府灯火通明,夜侯府亦是如此,多少人辗转难眠。 后门安安静静的停着一辆马车,余晖行礼,“侯爷,您不进去吗?” 出了这么大的事,按理说也该回去一趟。 “进去作甚?”顾殷轻轻瞧着车壁,“天一亮就出城!” “是!”余晖颔首,他以前听过一个传说,过家门而不入,如今倒是成了真,不过……这还真的怨不得侯爷,有些事越是后知后觉,越是恨得甚深,恨得咬牙切齿。 天亮之后,顾殷就出了城。 宫里的侍卫军已经将宋岚和顾若离出事的一带围着,不许外人随意进出,顾殷下车的时候,沈林当即迎了上来。 夜侯虽然不在京都城,可这名声还在,沈林身为宫中侍卫军统领,岂会不认得。 “侯爷?”沈林行礼,“您怎么……” “我怎么回来了?”顾殷抬步往前走,目光一直落在前方,“是那棵树吗?” 沈林明白了,夜侯是冲着矶城匪寇之事而来。 “是!”沈林颔首,“只不过……” “我就看看,不会插手!”顾殷开口。 沈林敛眸,顾殷这人向来一言九鼎,绝对不会出尔反尔,所以他说不会插手,那就绝对不会插手。是以,沈林冲着围拢的侍卫使了个眼色,侍卫当即让开一条道。 “侯爷,这边请!”沈林在前面带路,“当时就是在这颗大树下,郡主和顾侧妃被一道发现遭袭。曹将……军说,令牌就是距离此处不过数米远的一棵树下发现的,大致位置就在咱们标注的那里,树上的确刻着四个字。” 所以,曹居良没有撒谎。 “下官准备回宫复命,侯爷您看……”沈林虽然跟顾殷接触不多,但也听得不少有关于这位夜侯的事迹。 年轻的时候,夜侯骁勇善战,替先帝征战沙场,可谓军功卓著。此人性子刚烈,治军严格,处事一丝不苟,为军中人人敬仰的百战将……军。 只是现在嘛…… “你照章办事。”顾殷的确没有插手的意思,只弯腰细细的看着树上的一行小字,幽幽的叹了口气,“不用顾忌我,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沈林行了礼,“多谢夜侯!” 直起腰,顾殷又叹了一口气,背着手慢慢悠悠的离开。 底下人不解,“统领大人,侯爷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不管他看出了什么,都不会出尔反尔,这事儿他不会管的。”沈林深吸一口气,“他说出去的话,那就是板上钉钉。” “可此事关系到了顾侧妃,难保夜侯不会爱女心切。” 沈林摇摇头,什么爱女心切,昔年顾侧妃出嫁,夜侯消失无踪,这事儿全京都城的人,至今还拿来当笑话说。夜侯如此对待顾若离,还谈什么爱女心切。 只是,对于夜侯的突然出现,沈林还是很吃惊的,毕竟这夜侯爷消失了太久,久得……满朝文武都快以为,他死在外头了。 顾殷回到车内,“走吧!” 余晖颔首,驱车离开,走出去一段距离才敢开口,“侯爷,您是觉得有什么异常?” “异常的地方多了,我犯得着一个个检查过去?”顾殷揉着眉心,声音略显疲倦,“我只是担心,矶城的匪寇……真的又出现了!” 余晖敛眸,他当然知道,矶城匪寇不只是朝廷的耻辱,而已是夜侯心里的死结。当年是夜侯亲率朝廷大军前往矶城救女,谁知道:匪寇跑了,靳月死了,唯一被生擒的匪寇却被一箭射死。 都在猜测,矶城之内有细作,但最后没有人证没有物证,无从可查,只能不了了之。  蜷起耷拉的指尖,顾殷面色沉沉,心里其实有些猜想,可终究也是有几分私心,不敢真的往深处去想。有些答案太过血淋淋,顾殷老了,人老了之后心也会软,不似年轻时候的义无反顾。 “侯爷,现在去哪?”余晖问。 顾殷想了想,“待会我修一封,你让人送进宫!” “是!” 丁芙蓉母女一定会进宫,她们是什么性子,顾殷心知肚明。 今儿天气不太好,晨起还有些曦光,这会却是灰蒙蒙的,好似刮起了雪风。冷风呼呼的吹,打得虚掩的窗户噼啪作响,霜枝赶紧去合上。 正扶着脑袋打瞌睡的靳月,一头敲在桌面上,疼得眼泪直流。 傅九卿就在对面坐着,翻着这些日子积攒的账簿,别人算账都用算盘,她却从未见他用过,好似只要轻飘飘掠一眼,心中便已了然。 听得响声,他连眼皮子都没抬一样。 不好好看,光打瞌睡,难怪这些日子让她练字,却没有半点长进,思来想去,她现在写得最顺溜的,应该就是那个“滚”字。 “我没有睡!”靳月眼眶红红的,揉着额头疼得龇牙咧嘴。 傅九卿笔尖一顿,嗓子里发出嘲弄的轻呵。 此地无银三百两! “我今儿不能出门吗?”她紧了紧手里的册。 若是给她一本兵,兴许她还能看出味儿来,可这本又是牡丹又是亭的,看得她直打瞌睡,委实提不起精神。 “不能!” “我能去看看我爹吗?” “不能!” 靳月鼓了鼓腮帮子,“我爹还给咱们通风报信来着,总归是要去谢谢他的。” “不怕他再拿着鞋子,把你追树上去?”傅九卿提笔写。 靳月伏在桌案上,额头被撞得微红,明媚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他握笔的手,白净修长,骨节分明,写出来的字也是好看得很,比她那些蜘蛛爬、蚂蚱跳的字迹,不知好了几百倍。 长长的羽睫仿佛能扇起轻风,傅九卿不自觉的勾了勾唇角,瞧着半个身子伏在桌案上,极力贴近他的人儿,那鼓鼓的腮帮子,像极了刚捞出来的河豚。 也不知是不是起了兴致,他忽然用笔杆一端,冷不丁碰着她的腮帮子。 靳月就像是河豚放了气,蔫了一下,眼角眉梢皆扬起,略显木讷的瞧他,“你干什么?” “想出去?”他问。 靳月点点头,老老实实的缩回去。 谁知下一刻,他快速覆住了她的手背,制止了她的回缩,“回答!” “想!”靳月抬眸看他,极是肯定的回答。 对于她的直言不讳,他似乎颇为满意,紧握住她温暖的手,“外面起风了,带上披风,不要出城,天黑之前回来。” “嗯!”靳月笑逐颜开。 在他面前,她已经不需要遮掩任何的情绪,也不用各种伪装,高兴就笑,难过就哭,偶尔还能耍点小性子,逗得他用刀子般的眼神,狠狠剜她几眼。 当然,这个时候不要跟他抬杠,尽量不要跟他对视便罢! “霜枝,明珠,拿上披风,去医馆!”靳月兴冲冲的往外跑。 傅九卿长长吐出一口气,笔尖蘸了墨汁,在砚台边上轻顺两下,这才重新落笔。 谁知……娇俏的身影忽然又闪了回来,紧接面上便被啄了一下,伴随着呼吸微促的清响,“谢谢相公!” 干了坏事的小女人,兴奋的往外跑,再没停留。 君山进来的时候,有些惊着,公子神情愣怔,捻着笔杆子的手僵再半空,笔尖的墨“吧嗒”落下,在纸上晕开漆黑的墨晕,“公子?” 傅九卿快速敛神,慢慢搁下笔杆,面上依旧是最初的毫无血色,只是耳根连带着脖颈都有些发红,再细看……似乎连眼尾都晕开了点点桃花色。 “公子,您没事吧?”君山低声问。 傅九卿唇线紧抿,唇角却不自觉的勾起,嗓音沙哑的应了声,“没事!” 君山不敢多言,公子这副样子,明明很有事! 不得不说,今儿的风的确有些大。 靳月坐在马车里,都能听到车外鬼哭狼嚎似的风声。 待马车停下,靳月拢了拢披肩,快速下车进了医馆。 “少夫人!”四海当即迎上。 “我爹呢?”靳月环顾四周,“在瞧病?出诊了?” 四海摇头,“在楼上,会客!” “什么客人?”靳月抬步往楼上走。 四海慌忙拽住她,“少夫人,别上去,靳大夫吩咐了,任何人不能靠近,您还是在大堂里等等,我去给您泡杯茶暖暖身!” “我是任何人吗?”靳月问。 四海犹豫。 “靳丰年除了我,还有其他闺女吗?”靳月又问,“我是不是他唯一的亲人?说句不好听的,以后他两眼一闭,两脚一蹬,这医馆会是谁做主?” 四海指了指,“是您,少夫人!” “那不就结了!”靳月翻个白眼,拎着裙摆,蹑手蹑脚的上楼,她倒要看看是什么人来了,以至爹这么小心翼翼?难道是爹的风流债?姘头?? 哎呦,这可有趣死了! 靳月猫着腰,蹲在门外,努力将耳朵贴近门缝,明珠和霜枝只得依样画葫芦,各自猫着腰,跟在自家少夫人身后,老老实实听墙角。 四海见状,想着……多个人少个人,似乎也没什么两样,干脆也猫着腰跟在她们身后。 于是乎,场面很是滑稽,门外一溜排队听墙角。 是个男人的声音? 靳月心头讶异,爹这是跟谁说话呢?声音很陌生,没听过。 “你这人好没良心,我这大半夜的来通风报信,你连句谢谢都没有!”裴春秋冷着脸,何止是谢谢,连杯热茶都没有,真是半点礼数都没有。 再怎么说,自己还是他师兄呢! “省省吧!你就是图个心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如意算盘。”靳丰年干笑两声,“你是瞧着我闺女乖巧听话,想着来趁便宜,怎么……惦记上了?你早干嘛去了?” 裴春秋趁着他不注意,抓了一把桌上的花生在手里,“那我也是她师伯。” “呸,要点脸!”靳丰年就差一杯热茶泼他脸上,“我告诉你,别靠近月儿,要不然……” “要不然怎么的?我还怕你不成?”裴春秋剥着花生,将花生仁快速塞进嘴里。 这下,就像是捅了马蜂窝。 靳丰年拍案而起,“你放下!放下!这是我家月儿的小食,还给我!” “一颗花生而已,这般小气作甚?我就吃,我就吃怎么的?”裴春秋动作极快的剥了第二颗,当着靳丰年的面,再次塞进嘴里,“你不让我吃,我偏要吃!” 靳丰年气急,端起桌案上的茶盏,掀了杯盖就泼。滚烫的茶,还没喝上两口就这么泼出去了,烫在裴春秋的手背上,疼得他龇牙咧嘴。 “你来真的?”裴春秋怒目圆睁。 靳丰年咬着牙,“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入门比我早几天又如何?你还真把自己当师兄?” “云中客,我饶不了你!”裴春秋扑了上去。 靳月一脚踹门的时候,两个老家伙正垒成一团,各自拽着对方的头发,以最狼狈的姿势躺在地上,“一把年纪了,还不消停?都给我起来!” 靳丰年心头咯噔一声,坏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22章 娘说了,见面打一拳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房间里的气氛变得格外的怪异,靳月阴测测的笑着,领着霜枝和明珠,一道坐在桌案前剥花生。 四海进来奉茶的时候,将脑袋垂得很低,一眼都不敢看靳丰年,放下杯盏就往外跑,顺带关上房门,生怕靳丰年用眼刀子将他戳出三刀六洞。 “一把年纪了,还梗着脖子凑一块打架,真是稀罕得很!”靳月头也不抬,指尖娴熟的捻去花生皮,轻轻吹一口气,将去了皮的花生仁都进嘴里。 贝齿轻咬,咯嘣脆! 裴春秋深吸一口气,“是你爹先动手的!” 靳月嚼着花生仁,瞧了霜枝一眼。 霜枝会意,当即将花瓶里的花枝抽出,指着裴春秋道,“你,自报姓名!老实交代来医馆干什么?” “你们……” 还不待裴春秋反抗,明珠默默的抽出了半柄剑。 “你闺女……”裴春秋剜了靳丰年一眼。 靳丰年压着嗓门,偷偷给了提示,“小丫头生气了,你最好说实话。” 他还不知道靳月的脾气? 越安静越说明她生了气,回头再把她逼急了,这丫头真的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我是你爹的师兄,裴春秋!”裴春秋深吸一口气,“也是燕王府的留用大夫。” “燕王府?”霜枝仲怔,愕然转头去看自家少夫人,“少夫人,是个细作!” “哎哎哎,你个小姑娘家家的,怎么说话这么……”裴春秋急了,骤见靳月锐眸陡横,当即换了脸赔笑,“姑娘家……说话得温柔点,我这一把年纪了,哪里还能当什么细作?客气!客气!” 靳月哼哼两声,“云中客是怎么回事?” 脊背挺直,靳丰年狠狠瞪着裴春秋,这个嘴上没把门的老混账,如今要怎么才能圆回来?上次漠苍来找人,他可是拍着胸脯说不知道的。 “月儿……”靳丰年笑嘻嘻的凑上去。 “站好!”靳月一声低喝。 靳丰年身子一震,扭头去看憋着笑的裴春秋,一张老脸算是丢得干干净净。 “上次怎么说来着?”靳月端起杯盏浅呷一口,润了润嗓子继续道,“什么都不知道,没听过,嗯,说得比唱得还好听!果然是阎王爷的嘴,信你才有鬼。” 靳丰年咂吧着嘴,“我好歹是你爹,你这口吻跟我说话,就不怕……” “你还知道是我爹呢?为老不尊这四个字知道怎么写吗?”靳月轻哼,“霜枝,给我爹拿个镜子过来,让他自个照照,什么叫撒谎不眨眼,外带脸不红心不跳气不喘,真是能耐!我怎么就没学会?你可真是我的好爹爹!” 裴春秋捂着嘴笑,可这低哑的憋笑声,免不得从指缝间漏出来,让边上的霜枝险些绷不住笑出来。 “月儿!”靳丰年忍一口气,咧嘴笑道,“那都是以前的事儿,我现在是靳丰年,可不是什么云中客了,自然、自然是要跟以前划清界限。月儿,爹都一把年纪了,怎么会无端端骗你呢?我这都是……” 靳月翻个白眼,“嗯,都是为我好,想当年一把屎一把尿的把我养大,眼见着我长了,嫁人了,却还有操不完的心,我若是不领情,就是你养的白眼狼,早知道如此就该当初把我溺死在娘的肚子里,省得生出来,让爹肝肠寸断,伤心不已。爹,你是不是想说这个?” 得,靳丰年扶额。 该说的话,都被这丫头抢先说完了,他还能说什么? 抢台词什么的,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月儿,爹瞒着你是不想、不想再牵扯到以前的事情,更不想让你掺合进去,所以……”靳丰年叹口气,一脸的颓败,“年轻的时候,总觉得自己是芸芸众生中最特别的一个,于是作天作地,什么都不怕,什么都敢去试。年纪渐长之后,便渐渐的明白少时无知,不知沧海为何物,不知自身为一粟。” 靳月望着身边的霜枝和明珠,这二人显然是被他爹“感动”了,双双露出同情的神色。 “废话少说,云中客是不是你?”靳月问。 靳丰年刚要开口,只听得裴春秋阴阳怪气道,“行不改变坐不改姓,总归是要留点脸的!” “待会找你算账!”靳丰年磨着后槽牙,“是是是,我就是云中客,怎么了?叫这个名字犯法?我告诉你靳月,就算我叫天中客还是水中客,你都得管我叫一声爹!” 四下落针可闻,安静得让人极度压抑,谁也不敢大喘气,不知道靳月心中作何感想? 靳月不吭声,只管揉着眉心。 “少夫人?”霜枝怯怯的开口,“您出个声啊!” 靳月瞥她一眼,颇为无奈的叹口气,“我总觉得,云月云月,听着就柔弱无比,哪像靳月这般霸气,你说是不是?” “嗯??”霜枝瞪大眼睛,“你愁的是这个?” 靳月掏掏耳朵,“反正不能改姓!” “少夫人……高兴就好!”霜枝抿唇。 靳月的指尖轻轻敲着桌案,“按理说,我跟燕王府势不两立,见着裴大夫应该让你鼻青脸肿的滚出去,但你偏偏是我爹的师兄,我不能让你看笑话,觉得我爹没把我教好!” 裴春秋面色一紧,总觉得她这话听得人,心里凉飕飕的,“你、你……” “霜枝,明珠,把他丢出去!”靳月剥着花生,“从今儿起,燕王府的人不许踏入医馆半步,否则见一个打一个!” 反正都已经撕破脸了,她又何必再手下留情。 裴春秋瞪大眼,“什么?” 这下,换靳丰年憋着笑了,跟他闺女杠,杠不死你! “哎哎哎,云……靳丰年,你不管管?你闺女!你闺女这么干,你……别、别别……” 裴春秋的声音消失了,明珠虽然是女流之辈,可力气不是盖的,直接扛起裴春秋就往外走。 身后,传来靳丰年憋着笑的叮嘱,“丢后门!丢后门,前门太显眼!” 明珠寻思着,倒也是! 那就,丢后门。 明珠出去的时候,霜枝很是知情识趣的也跟着退出了房间,她知道,少夫人与靳大夫必定有话要说。 “月儿?”靳丰年快速坐下,巴巴的瞧着靳月,“莫生气,不就是一个名字吗?” 靳月喝着茶,“漠苍说,他是来查案的,一桩很多年前的冤案,爹身上背着案子,就不怕我这个当捕头的公事公办?” “那你未免太没良心!”靳丰年翻个白眼,“我是你爹,若是我被抓,你身上不也得沾点荤腥?” 靳月放下杯盏,“我可以断绝父女关系,反正太后收了我当义女,我又补缺长辈关爱!” “哎哎哎,你……”靳丰年哼哧哼哧两声,又好似找不到话语辩驳,竟一时间哑然失语。 靳月也不看他,顾自剥着花生吃,“什么冤案,说来听听。” “不说!”靳丰年别开头,“别说我不知道,就算我知道了,我也不说。” 靳月吃着花生,声音极是温柔的问了句,“真的不说?” “哼!”靳丰年站起身,“我也是有骨气的,饶是不说,你又能拿我怎样?别忘了,我还是你爹……哎呦……死丫头,你、你你你来真的……” 自然是来真的,毕竟有其父必有其女嘛! 医馆里闹得鸡飞狗跳,消息自然很快就送回了上宜院。 傅九卿冷着脸赶来的时候,四海正在收拾东西,面上散落了一地的药材,还有不少没剥的花生。眉心一皱,傅九卿冷漠的环顾四周。 君山忙开口问道,“少夫人和靳大夫呢?” “在后院呢!”四海转身去拿扫把。 君山有些慌,“没事吧?” “哦,靳大夫还活着呢!”四海无奈的叹口气,“还能喘气!” 君山愕然,瞧了一眼自家公子的脸色,愈发小心翼翼,“那我家少夫人呢?” 闻言,四海笑了,“后院,吃茶呢!” 君山:“……” 不是说闹得很厉害吗?怎么还吃上茶了? 待君山回过神,傅九卿已经率先撩开门帘走进了后院,诚然如四海所说,靳月的确在吃茶,桌子上还摆着不少瓜果、花生。 明珠捋着袖子做了个临时的架子,仔细的转着铁架子烤鱼。 霜枝则老老实实的剥着花生,将一碟花生仁推到靳月面前。 一切的一切,看上去何等安逸和谐,当然……前提是忽略靳月身边那棵树上,垂下来的哪只腿。顺着腿往上瞧,靳丰年坐在树桠上,瞧着底下的三个小丫头片子,又是烤鱼又是吃花生吃茶的,满脸的委屈无人可诉。 太磨人了! “公子!”霜枝和明珠齐刷刷行礼。 靳月吃着花生,连眼角余光都不留给靳丰年,只笑盈盈的瞧着傅九卿,“你怎么来了?” “好女婿……”靳丰年声声哀戚,“救命!” 傅九卿没搭理她,缓步走到靳月身边坐下,瞧着满桌的花生壳,淡漠的瞧她,“好吃吗?” “可好吃了!”靳月皮笑肉不笑,仰头望着树上的老父亲,“爹,你说呢?” 靳丰年哭丧着脸,“我不活了……” “霜枝,多买点元宝蜡烛;明珠,去城外敛一副好棺木!”靳月淡淡然将杯盏放下,“到底父女一场,不能让我爹走得太寒碜。爹,您说是不是?” 靳丰年讪讪闭了嘴。 “要不要好好说话?”靳月问。 靳丰年蹲在树上,瞧着靠在桌边的扫帚不吭声。 “那就想明白了再说。”靳月轻哼,“反正我有的时间跟你耗!” 语罢,她将剥好的花生递给傅九卿,“相公,吃花生吗?” 风吹得傅九卿咳嗽了两声,许久才平静下来,掩唇低语,“下来!” 轻飘飘的两个字,却凉得厉害,亦威力十足,死活不肯下树的靳丰年,竟慢慢悠悠的爬了下来,当然……绝对要避开扫帚,都一把年纪了,还被闺女用扫帚撵上树,回头被人瞧见了,他这靳大夫还怎么给人瞧病? “爹?”靳月轻唤。 靳丰年面色微恙,不答。 “想好该怎么与我说了吗?”靳月问。 说? 不能说。 傅九卿不做声,霜枝毕恭毕敬的奉茶,然后退到明珠身边站着,没敢靠近桌前。 “需要我回避吗?”傅九卿端起杯盏,浅呷一口,干涸的嗓子里沾润,他的脸色稍有缓和。 靳月托腮看他,就这么目不转瞬的瞧着,也不知揣着什么心思。半晌,她摇摇头,“你应该知道,毕竟你我是正经夫妻,有些事该早些跟你打招呼。” 牵涉到一桩冤案,绝对不是小事。 放下手中杯盏,傅九卿面无表情的睨着靳丰年,削薄的唇微微翕合,匍出一个字,“说!” 靳丰年眉心紧皱,瞧着眼前的二人,终是慢慢坐下来,叹口气道,“少时入伍做过一段时间的军医,随军出征至边关,当时战事吃紧,眼见着最后一战便要定胜负,谁知军中出现了细作,以至十万大军……全军覆没,无一人生还。” “朝廷追责下来,将领受累,底下牵连无数,所擒者皆以通敌罪论处,此后便没了动静。我当时正好在邻城采买药材,侥幸逃过一劫,幸免于难。”说到这儿,靳丰年面色晦暗,整个人神情恍惚,“十万大军,全军覆没!尸首堆积成山,血流漂杵……惨呐!” 靳月没想到会有这么一桩惨事,当场愣在,“爹……” “我行医半生,又不是没见过死人,可那种场面,我毕生难忘!”靳丰年捂着脸,仿佛又回到了昔年的修罗场,横尸遍野,鲜血没过鞋面,每走一步都是军士的鲜血。 前一秒还活生生的人,后一秒已是孤魂野鬼。 没有经历过死亡、未曾见过死亡的人,不知道活着的难能可贵。别父别母别妻别子,为的是保家护国,却因为细作之祸,再也回不了家。 靳月垂眸,掌心里的花生壳捏得咯咯作响,“太平本是大统领定,不许大统领见太平!” “我知道漠苍是为什么而来,可偏偏那件事,我此生都不想再提。”靳丰年极是痛苦的望着靳月,“月儿,你知道那种滋味吗?藏在心中的黑暗,被人掀开之后,死在阳光下,没有所谓的壮烈,反而可悲可怜可叹。十万啊!十万啊!多少支离破碎,多少妻离子散。” 靳月张了张嘴,心口钝痛,却不知该说什么。嗓子里发涩,眼眶发烫,她在府衙当捕头这么久,进过尸房,知道死亡意味着什么。 那些人不是她的至今,她尚且觉得心里不舒服。 但若是至亲,任谁都会疯! 十万大军…… 浮尸遍野,修罗场!  靳月坐在那里,很久很久都没能回过神,直到傅九卿握住了她的手,冰凉的掌心贴在她的手背上,她才红着眼回望他。 “现实之所以为现实,是因为超出了你所能想象的残酷。”傅九卿眸色平静,口吻尽量平缓,不至于让她察觉到,掩于其中的波澜,“要不要告诉漠苍,是你的选择,谁都不会干涉!但有一点你必须明白,撕开陈旧的伤疤一定会流血!” 靳月仲怔。 不可否认,隔了这么多年的伤疤,一旦被揭开,何止是流血……也可能会丧命! 傅九卿走的时候,靳月还定定的坐在原地,仿佛失了魂魄,有些神情恍惚。 “丫头?”靳丰年叹口气,“别查了!” 靳月略显迟滞的盯着他。 “你若要查,傅九卿一定会帮你,可结局未必是你想要的。”靳丰年意味深长的开口,“时间隔了太久,别说痕迹浅显,查找不易,就算被你找到了又如何?死去的人回不来,活着的人被牵连进去,到时候这雪球会像当年一样,越滚越大,最后一发不可收拾。” 靳月忽然握住靳丰年的手,“爹,傅九卿是不是知道一些?” “我不知道他是否去查过,毕竟这事我原是想带进棺材里的。”靳丰年轻轻拍着她的手背,“月儿,别查了,算是爹求你了!” 靳月抿唇,“那……爹不是细作吧?” “屁话!”靳丰年拍案而起,瞬时目色猩红,“我对天发誓,绝对没有出卖将……军!若有虚假,必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靳月慌忙摁住他,“爹,我就是随口一问。” “月儿,别插手!”靳丰年咬着后槽牙,“当年因为这事,多少无辜的人受到牵连,即便有人侥幸逃出,只怕这辈子都不敢去回想,那血淋淋的日子。” 靳月狠狠皱眉。 “上至文武百官,下至黎明百姓,祸连一万多人,流放数万,知情者不是被杀就是逃匿,当时的场景……隔了十数年依旧历历在目。”靳丰年摇摇头,委实不愿再回想。 靳月从未见过父亲这般神色,满脸晦暗,就好似又回到了那个时候,被官军追杀,如同老鼠一般东躲高原地,不得不隐姓埋名。 “所以爹也是因为这事,儿改名换姓的?”靳月问。 靳丰年点头。 如此,便说得通了。 “罢了,你让那混小子来找我吧!”靳丰年把心一横,“我与他说就是,反正我知道也不多,该说不该说,干脆一股脑全告诉他,也免得他日后与你纠缠不休。” 靳月眉梢微挑,“爹,认真的?” 靳丰年翻个白眼,“再不去就反悔咯!” “明珠,把漠苍带来!” 明珠去带人的时候,漠苍正敲着二郎腿,悠哉悠哉的坐在窗口,吹着冷风哼着家乡的小调,瞧着极是闲适,只是这闲适在明珠出现后便被打破了。 “疼疼疼……”明珠直接揪着漠苍的肩胛,面无表情的把他往外拖,惊得漠苍连呼带叫,“女人,你能不能温柔点?就温柔一下下也成。” 明珠横了他一眼,“不能!” 漠苍:“悍妇!” 这词是他刚从说先生那里学来的,活学活用。 悍妇? 明珠还是头一回听到有人这么形容她,拽着他走出傅家大门时,冷风吹得人睁不开眼睛,她勾唇扬起嘲讽的弧度,“你怕是没见过,真正的悍妇是什么模样吧?” 漠苍还没回过神来,屁股上忽然挨了一脚,整个人几乎以飞腾的姿势被踹上了马车。刹那间,五脏六腑都好似被摔碎,疼啊……真他娘的疼啊! “悍……妇……” 到了医馆的时候,漠苍是自己跳下马车跑进去的,屁股疼,肚子疼,全身疼,但如果他慢一步,有可能会更疼,毕竟明珠这“悍妇”委实太彪悍,他吃不消、吃不消! “你们……”漠苍龇牙咧嘴,瘸着腿进门,“干什么?” “你腿怎么了?”靳月不解。 漠苍揉着屁股,悄悄回头瞧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明珠,“没什么,被狗咬了一口。” 说完这话,漠苍一溜烟跑到靳月边上坐着。 明珠裹了裹后槽牙,算你小子命大,把我比作狗……呵!呵! “什么事?”漠苍忙问,“这么着急,难道是找到了我要找的人?云中客在哪?人呢人呢?哎呦,不要卖关子!” 瞧着他那急性子的模样,靳月伸手指了指边上的靳丰年。 “我知道这是你爹,也知道你爹是个大夫,可能会认识这一行不少人,四处一打听,估计就能有消息!”漠苍其实没抱多大希望,伸手去抓桌案上的花生。 靳月皱眉,“我表示得还不够明显?” 漠苍眨着眼,“什么意思?” “咳咳咳!”靳丰年轻咳两声,“在下,云中客是也!” 漠苍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哎,别闹了,你们父女两个要套我话就直说,我来京都城这么久,承蒙五少夫人关照,好吃好喝的待着,所以没拿你们当外人。” 靳月瞧着靳丰年,靳丰年望着靳月。 父女两个很是发愁啊,就漠苍这般脑子,是怎么活着离开南玥,活着走到京都城的? 笑了半晌,漠苍愣了愣,默默放下了手里的花生,瞧着面面相觑的靳家父女,“你们……认真的?” 靳月、靳丰年,“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在开玩笑?” 漠苍:“……” 我的乖乖! 面色铁青的站起身来,漠苍喉间发涩,上下仔细的打量着靳丰年,“你……真的是云中客?” “爱信不信,不信拉倒!”靳丰年有些气恼,挑破了窗户纸竟还不信,真是气煞人也! 谁知下一刻…… “爹!” “靳大夫?” “靳大夫!” 几声惊呼,明珠当即摁住了漠苍,靳月和霜枝慌忙搀起莫名其妙挨了一拳的靳丰年。 口中满是咸腥味,靳丰年啐一口口水,满是殷红的血丝,“你脑子有病?” “漠苍,你发什么神经?”靳月亦盛怒难耐,“爹,你快坐着,怎么样?” 靳丰年捂着生疼的面颊,漠苍这一拳不轻,打得他牙都松了,满嘴都是血。生生咽下口中腥味,靳丰年深吸一口气,“今日不说清楚,我就扒了你小子这身皮,把你做成灯笼挂街上!” 明珠用力的将漠苍摁在桌上,浑然动弹不得。 “我……我娘交代过,见到、见到云中客,一定要替她打一拳!”漠苍也委屈。 母亲的临终遗言,他能违背吗? 靳月瞪大眼睛,忽然近前仔细的瞧着漠苍,然后又回到靳丰年身边,见鬼般的盯着自家老父亲,“爹,你是不是干了什么坏事?” “什么什么坏事?”靳丰年训斥,“你爹我,像是这么风……这么疯狂的人吗?我是个大夫,大夫得身正,这都不懂?” 靳月舔了舔唇,“爹啊,你坦白承认,我不会怪你的,娘也不会怪你的。” 承认? 承认什么? 靳丰年咬牙切齿,“你个死丫头,我……我没有!” “没有什么?” “没有睡他娘!” 靳月揉了揉鼻尖,“哦……”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23章 一屋子臭皮匠,顶个诸葛亮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屋子里很是安静,只偶尔听得靳丰年吃痛的冷嗤声。 靳月拿着铜剔子,若无其事的拨弄着炭火,直扒拉着火星四溅。百无聊赖的丢了铜剔子,靳月回头望着漠苍,换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所以你根本不知道,你娘为何留给你这么一句话?” 漠苍脖子一缩,嗓子里的口水咕咚咽下,“她都快断气了,我还问那么多为什么,她不更得气死啊?” 明珠叹口气,霜枝捂脸。 人气人,真的会气死人! 靳月咂吧着嘴,颇为同情的望着自家老父亲,这一拳真是白挨了。莫名其妙,连为什么挨打都不知道,真是邪了门了! “我发誓,我云中客……靳丰年这辈子,绝对没有做任何不负责任之事!”靳丰年咬牙切齿,半边脸肿得老高,那副模样好似受了耻大辱。 靳月扭头望着漠苍。 漠苍揉着疼痛难忍的肩胛骨,差点被明珠那个悍妇把胳膊卸下来,“我哪知道!” “你爹是谁?”靳月低声问。 漠苍两眼一翻,“打小没见过。” 靳月:“……” 霜枝:“……” 明珠:“……” 这还不明显? “你们该不会以为,我是千里寻爹吧?”漠苍这小子终于开了最后一窍,“别介,我可不想捡个便宜老爹,还是这副德行的!” 靳丰年差点没上去,活吞了漠苍。 “爹,冷静!冷静!”靳月慌忙安抚,轻轻捋着靳丰年的脊背,“爹,咱们先干正事,干正事要紧!” 靳丰年喘着气,差点没把自个气晕过去,“好!干完正事,看我怎么收拾他!” “什么正事?”漠苍有些理亏,只敢小心翼翼的发问。 靳月瞪了他一眼,“有问必答,不然拆你骨头。” “答、答什么?”漠苍委实不解。 “你娘叫什么?”靳月问。 漠苍摇头,“这个真不能说,换个问题!哎,不对,明明是我找云中客,为什么现在变成你们在质问我?不行,我不会被你们绕进去的!” “还不蠢嘛!”靳月负手而立,“成吧!你要问什么,就今儿一次性问清楚,以后不许再来纠缠我爹,也不许再提及云中客之事,可好?” 漠苍连连点头,“成交成交,只要能让我完成母亲的遗命,说什么都成!” 清了清嗓子,靳月瞧了一眼面黑如墨的靳丰年,哑声道,“开始问吧!” “第一!”漠苍开口,“谁是细作?” 靳月的眸骇然扬起,果然是冲着十多年前的那场“覆灭之祸”来的。心下微恙,靳月目不转睛的望着靳丰年,她相信父亲绝对不会做这种歹毒至极之事。 “不知!”靳丰年说的是实话,“我若是知道,哪个王八犊子出卖了大军,祸害了十万弟兄,定是第一个饶不了他!” 漠苍眸色微暗,“第二个问题,柳千行在何处?” “柳千行?”靳丰年徐徐站起身来,仿佛是有些怪异,“你为何提起他?” 漠苍心里大喜,“你知道他在哪吗?” “当年祸乱,他身为大将……军的副将,自然是随军覆灭,一并列入了死亡名单里。”靳丰年狠狠皱眉,略带不敢置信的沉着眉眼,“难道他还活着吗?” 靳月不解,“爹,这柳千行是什么人?” “当年的副将,一直跟在将……军身边,数次救大将……军于危难之中,按理说不可能出卖大军才是。漠苍,你确定你的消息无误?”靳丰年难得一本正经。 漠苍摇头,“我娘说,这个人的确还活着,只是失去了踪迹,不知道蛰隐在何处了?当年他随军出征,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应该最清楚。” “没错!”靳丰年眯起危险的眸子,“当年我不在军中,但是这柳千行确实跟将……军寸步不离!” 靳月得出个结论,“这人既还活着,是否意味着当年的细作……可能是他?又或者,他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内幕?蛰隐而去,是为了待机而动?还是……心有愧疚呢?” 室内,一片沉寂。 靳丰年咬牙切齿,“柳千行?!他竟然还活着。你们如何知道,他还活着?” “我母亲说,她亲眼看到过他出现在边关小镇上,但她把人跟丢了。后来母亲逃到了南玥,这事儿便不了了之了,时隔多年,母亲临终前还是放不下,所以命我无论如何都得继续查下去,务必查个水落石出。”漠苍叹口气,想起母亲临走前的泪,一颗心揪着疼。 靳月坐下,默不作声的端起杯盏浅呷一口,“柳千行?他就算还活着,应该也会像爹那样,改名换姓吧?” “诚然。”靳丰年点头,“不过,只要还是那张脸,我依旧一定认得出来!” 化成灰也认得出! “他有什么特征吗?”靳月问。 漠苍也想知道,巴巴的瞅着靳丰年。 这倒是为难了靳丰年,大家都是大男人,谁会注意对方身上有什么特征,想了半晌,他想起有一次柳千行和众弟兄下河里沐浴,屁股上隐约有个菱形的胎记。 “屁股上一个胎记?”漠苍揉着鼻尖。 “柳千行若是活着,应该是同靳大夫一般年岁了吧?”霜枝皱了皱眉,“那总不能……” 总不能拽着可疑的老头,就扒人裤子看屁股吧? 靳月扶额,极是为难的皱眉,“爹,有没有浅表的?屁股上的活计,不好干呢!” 靳丰年翻个白眼,“当年都是半大小伙子,谁在意那么多啊?又不是娶媳妇,要把人生辰八字、祖宗十八代都刨出来问一遍!” “对了!”漠苍忙道,“我母亲还说了,当年她发现这柳千行的时候,他好似还带着一个孩子。那孩子在襁褓里,不知是男是女,也不知是何模样?” 靳月愕然,“是他自己的孩子吗?” “柳千行压根没成亲,哪来的孩子?”靳丰年仿佛想到了什么,皱眉瞧了靳月一眼,连连摆手,“那孩子估计是别人家的。” “唉!”漠苍托腮,唉声叹气,“所以,太难了!” 靳月推了他一下,“还有什么要问的?” “第三个问题!”漠苍侧目,皱眉望着靳丰年,“你还记不记得,有个叫慕容烟的女子?” 恰霜枝递了一杯水给靳丰年,水刚入喉,烫得靳丰年手一松,杯盏怦然落地,碎得四分五裂,茶水溅湿了鞋面,瞧着颇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靳月幽然叹口气,阴阳怪气的开口,“造孽啊……” 霜枝倒是没多少感觉,她在衡州生活了这么多年,对于京都城的那些往事不太清楚,可明珠不一样,提及“慕容”二字的时候,明珠脸色骤变。 “慕容?”明珠喉间发涩,“这两个字,还望诸位以后……慎言!” 漠苍原就不是大周人士,狐疑的望她,“这话是什么意思?都隔了这么多年,我还没找你们朝廷算账,你们怎么自己人跟自己人算起账来了?慕容又怎么了?” “我自小便知道,慕容二字是朝廷的禁忌,虽然大周没有下明令,但天下人都知道这两个字得悄悄的藏着。乱臣贼子这四个字,足以祸连九族。”明珠环顾众人,“还是小心点吧!” “这么严重?”靳月皱眉,回望着靳丰年,“应该就是因为十多年的事儿吧?” 靳丰年肯定的点头,“没错!” “乱臣贼子……”靳月对这四个字极为反感,“都死在沙场上了,还怎么算是乱臣贼子?” 靳丰年苦笑,“找不到罪魁祸首,死人也能背上黑锅,毕竟……死人不说话,根本无法为自己辩驳。当年那一战,知情的都死了,谁又能站出去来,拼得一死为将……军洗冤?全族老小不要了?身家性命不要了?谁敢?” 没人会为了死人去申诉,那御鼓……亦无人会敲。 先帝下令诛杀慕容氏一族,叛国之罪乃是大周最不容宽赦的重罪,一旦敲定就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凡是跟慕容氏一族扯上一点关系,都会被牵连,所以…… 能躲则躲,能逃则逃。 “你母亲叫慕容烟?”靳月咂吧着嘴。 慕容…… 就是被灭族的慕容族人?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漠苍翻个白眼,“我娘的事情,我不会插手,反正她怎么说,我就怎么问。至于慕容家的事儿,你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是真的一无所知。”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南玥的人,事实上,他的五官长得也像是南玥的人,所以从来没有问过母亲,有关于父亲的事情,毕竟娘跟师父看上去那样和睦…… 说白了,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师父的私生。 “这些事,都是我娘临终前嘱托我的。”漠苍翻个白眼,“我知道的就这么多!” 靳丰年皱眉,“口说无凭,你是真的来查细作,还是别有目的,如何证明自己?有信物吗?”  “哎哎哎,你倒是怀疑其我来了?我要不是真心来完成我母亲遗愿,犯得着背弃师父,跑大周来冒险吗?”漠苍愤愤不平,“我没怀疑你这老东西就是细作,你就偷着乐吧!还敢问我要信物。” 有也不给! 娘说了,那是小舅娘的宝贝,谁都不能给。 “疼疼疼……” 漠苍尖叫,捂着耳朵直叫唤。 靳月揪着他的耳朵,龇牙警告,“以后对我爹说话客气点,不然我就把你耳朵揪下来,听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漠苍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好男不跟女斗! 靳月松了手,“爹,现在怎么弄?摊上一个慕容家的事儿,闹不好你我连同傅家,都会被一锅端吧?” “知道就好!”所以靳丰年之前一直让她不要插手,就是怕事情揭开之后,万一惹出祸来,死的可就不只是他们几个。 昔年的惨烈连坐,至今历历在目。 “爹,傅九卿知道吗?”靳月问。 “这小子一出现,傅九卿就该明白了。”靳丰年叹口气,脑子里却不断回响着“慕容烟”三个字。真是造孽!造孽啊! 年轻时候的冲动,老了老了,报应不爽。 靳月觉得也是,若不是傅九卿默许,漠苍这小子估计早被他大卸八块,丢到乱葬岗去了,她家相公很是小气,最不喜欢陌生男子靠近她,何况是收留府中。 “你身上是不是有什么宝贝?”靳月咂吧着嘴,摸着下巴沉思,要不然傅九卿怎么就默许了呢? “没有!绝对没有!”漠苍一口回绝。 霜枝翻个白眼,“一点都没犹豫,可不是心里有鬼吗?” 闻言,漠苍眨了眨眼睛,极是认真的回答,“真的没有!” “犹豫了一下,肯定是心里有鬼。”霜枝继续道。 漠苍:“??” “沉默就是默认!”霜枝撇撇嘴。 漠苍:“我……” “解释就是掩饰!”霜枝干笑两声。 漠苍哭丧着脸,做人太难了…… “少夫人,他说有!”霜枝回答。 靳月点点头,“把你的宝贝东西拿出来我看看,我们这般尽心尽力的帮你办事,总归是要收点利息的,傅家本就是做生意的,咱们也不能白干!” “你之前没说要收钱!”漠苍瞪大眼睛。 靳月吃着花生,“之前不知道要冒生命危险,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们知道你的秘密,你不把好东西拿出来分享,咱们就撂挑子不干,你自个找人去!” “哎哎哎,你……”漠苍不敢置信,“做人不能这么不讲信用。” 霜枝双手一掐腰,“大家都是头一回做人,凭什么就咱们对你掏心挖肺的,你就能藏着掖着,咱不惯着你,你最好老实点!” “听说南玥有一种神药,叫九尾草!”靳丰年幽幽的开口。 靳月心里咯噔一声,总算套出话来了! 所以说,傅九卿“惯着”漠苍,多半也是冲着九尾草来的?傅九卿的身子骨,委实不太好,而靳月自个……亦是剧毒缠身,神药九尾草,想想都觉得激动。 “拿出来瞧瞧呗!”靳月笑嘻嘻的凑上去,“别小气嘛!” 漠苍摇摇头,“没有没有,真没用!” “大家朋友一场,开开眼界也不成?”靳月极是不悦的撇撇嘴,将花生仁悉数丢进嘴里,“啧啧啧,果然是个没心肝的,朋友一场,长长眼也不答应,不好玩!一点都不好玩!” 语罢,靳月擦着手往外走,“爹,事儿都解决了,那我走了!” “这人怎么办?”靳丰年指了指漠苍。 靳月皱眉,“您爱把他丢哪儿就丢哪儿,反正门外就是长街,给他一口碗一双筷子便是!” “你让我去要饭?”漠苍愕然。 霜枝干笑两声,“反正没心肝,还养着你给少夫人添堵?难道傅家的闲钱太多,非得养着您这样的闲人?省省吧,既然不交心,那就少来往,免得回头又是一头白眼狼。” “哎哎哎,你不能不管我,好歹、好歹朋友一场!”漠苍慌了,京都城这么大,他这副面孔虽然半像南玥半像大周,若没有个落脚处,万一被人盘问,他不得被当做南玥的细作抓起来? 这事此前也发生过,不是吗? “我既不是你爹又不是你娘,我管你那么多干什么?”靳月翻个白眼,满脸鄙夷,“年纪轻轻的,我好好的傅少夫人不当,要当你的老妈子,我是吃饱了撑的还是脑子里进水?你有手有脚,还不能自个独活?若是不能,让我爹给你开一副独活,有事没事你多啃啃,说不定能长点骨气出来。” “好嘛!”眼见着靳月是真的要走,不像开玩笑,漠苍急得跺脚,“那东西半道上被人劫了,根本不在我手里,我实在拿不出来啊!” 靳丰年急吼吼的拽住漠苍的胳膊,“什么,劫了?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被人劫走呢?” 傅九卿没说拿到了九尾草,按理说九尾草还在漠苍的手里,他之所以惯着靳月,由着靳月靠近漠苍,就想让这丫头自己去把东西拿到。 毕竟漠苍这人实心眼,用蛮是不可能的,而九尾草委实稀罕,以至傅九卿都不得不小心翼翼,生怕行差踏错,误了她最后的生机。 “我也不知道消息是怎么泄露的,东西就、就被人劫走了,来京都城之前,那东西就已经没了!”说起这个,漠苍亦是满脸懊恼,“那是娘偷偷替我藏的,我没想到、没想到会丢!” “谁劫走的?”靳月问,“你细说,保不齐我能帮着找回来。” 漠苍皱眉瞧着靳月,“也是,傅家势力不小,眼线遍布周遭,说不定还真的能帮我找回来,不过……我得问清楚,你要这九尾草做什么?占为己有,还是纯粹的看两眼?” “真的能救人命吗?”靳月问,“能解毒吗?” 得,漠苍一拍脑门,这丫头想活下去,所以…… “这样吧,如果能找回来,我分一半给你如何?”漠苍把心一横,忍痛割爱,“我知道你身上有毒,这九尾草对你着实有救命的好处,但若是找不回来……你也别把我赶出去傅家,我没地方去,会被当做细作抓起来。” 靳月连连点头,“一言为定!” “药,存在的价值就是拿来救命,否则也只是一根草而已。”漠苍叹口气,“这是我娘说的,遇见良善当施与良善,遇见邪佞当心狠手辣。” 靳月不是拿这东西来做坏事,她是想用来救命,漠苍本身就是南玥的巫医,自然能明白其中的苦楚。他这人心眼不坏,但就是脾气轴,你硬是要让他吐出来,他打死都不会跟你说实话。 但若是他答应了,一定会言出必践。 “我们南玥的人,是很重承诺的。”漠苍深吸一口气,“当时袭击我的人,是一帮山匪,反正我瞧着就是山匪的模样,他们把东西拿走的时候,我趁势滚下了山坡,才捡回一条命。不过,我总觉得他们不是山匪那么简单,好像是有主子的。” 有主子的? “是寨主吧?”霜枝记得,说先生就是这么描述的,比如山寨啊,山头啊之类。 “不不不,肯定不是寨主!”漠苍努力回忆,“我记得他们说了主子,这山匪盗寇之类的,不都说是老大老二,或者大当家二当家那些话吗?你们别诓我,我来大周之前,是看过册子的,你们大周的主子,肯定是正儿八经的头头!” 靳月揉着眉心,“有道理,还有吗?” “那时候我是打算去英州的,事儿发生在路上,所以我才改道来了京都城。”漠苍娓娓道来,“那帮人武功不弱,其中有一个还是女人,就算戴着半幅面具,可是这里没有喉结!” 女人?? 众人面面相觑。 “个头和这悍妇差不多!”漠苍指了指明珠。 明珠险些拔剑,把他的手指剁下来。 “冷静!冷静!”霜枝讨好的捋着明珠的脊背,“说事呢!” 漠苍一本正经的望着靳月,狐假虎威的开口,“跟她一样凶!” “还有吗?”靳月只觉得脑仁疼,这得怎么找?不得跟大海捞针似的? “有!”漠苍忽然瞪大眼睛,好似想起了什么,慌忙去脱自己的鞋,“我、我拿给你们看!” 一双鞋,鞋垫底下都能藏东西,一边藏着狼牙,另一边…… 银晃晃的东西被拿出来,搁在桌案上的时候,靳月整个人都是懵的,待回过神来,她快速从随身小包里,取出一模一样的两枚柳叶镖。 “哎呦,你劫的?”漠苍愕然。 靳丰年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要是我闺女劫走的,犯得着跟你比对吗?看清楚,这三枚柳叶镖,有什么不同。” “没什么不同啊!”漠苍吃痛的揉着脑门,本来就脑子不清楚,被这么一拍,他就更想不明白了,望着齐展展的三枚柳叶镖,这怎么就凑巧成了孪生胎呢? 靳月倒是看出来了,“漠苍的这枚柳叶镖,跟之前在城外要杀我的那些人,是一模一样的,跟以前的离魂阁不一样!” “是了!”明珠验过,“是现在的这一批。” “爹,那个人到底死没死?”靳月问。 靳丰年翻个白眼,“失血太多,死是没死,就是一直醒不过来,但我也不敢下死手,万一真的死了,又什么都问不出来可就完了!” “你是说,这些人打算杀了你?”漠苍骇然。 靳月点头,“所以我跟你一样是个倒霉蛋,时时刻刻被人盯着,要取我小命。” “这是招谁惹谁了?”漠苍挠挠头,不明所以。 明珠皱眉,“是同一拨人?那他们是刻意等着你,还是你运气不好,刚好被撞见?” “应该不是刻意等着我,当时我混在一波人里面,他们要抓的应该是那些人!”漠苍顿了顿,“那些人好像是过路的客商,但是这些客商随行带着刀剑,而且看上去很是训练有素,为首的是个妇人,一直在马车里没出来,事发之后我跑了,所以具体情况一无所知。” “你连自个跟着谁都不知道,还敢跟着?”霜枝诧异,“你胆子真大!” 漠苍撇撇嘴,“能有什么办法?我当时刚入大周没多久,万事不熟悉,大周与南玥又是这样的战局紧张,我只能跟着人家的尾巴。” “东西丢了没想找回来?”靳月问。 漠苍摇头,“想找,我也回去找过,但是我四处打听了,附近根本就不存在山匪,所以那帮人应该是早就埋伏在那里,准备对付那支商队的,我……可能属于比较倒霉的那种,喝水都噻牙缝!” “少夫人,现在这帮人在京都城附近,咱们还是有机会的。”明珠捻着柳叶镖,目光微沉,“这就是最好的证据。” 靳月双手环胸,“他们要对付我,大概是在等我落单的时候吧?” “你少做白日梦,不准!”靳丰年别开头,他还不知道这丫头的心思。 引蛇出洞? 不成! 靳月舔了舔后槽牙,总得把东西找回来才行呢……那帮人,为什么如此阴魂不散?离魂阁不是已经灭了吗? 瞧着手中的柳叶镖,靳月忽然有个大胆的想法,“你们说,这离魂阁会不会已经换了主子?我的意思是,之前的离魂阁的确覆灭了,现在的离魂阁可能只是套着相同的名字唬人罢了!” “少夫人的意思是……”明珠皱眉。 “皮还是那个皮,可这饺子馅,早就换了!”靳月咂吧着嘴,“之所以还称之为离魂阁,应该是不想被人查出来,要误导别人朝着老阁主去查。” 靳丰年点点头,“有点意思,继续说。” “谁想杀了我?”靳月问。 众人缄默。 别忘了,她现在的身份是傅家的五少夫人。傅家就算有生意场上的对手,也不可能对她这么个妇人下手,所以怎么会有人想杀了她呢? “燕王府!” “燕王府!” “燕王府!” 霜枝、明珠,乃至于靳丰年的第一反应,竟是这般默契。 “燕王府?”漠苍骇然,“就是之前差点弄死你的那个燕王府?” 靳丰年冷笑两声,“前一任离魂阁亡于你手,所以就算离魂阁再现,也不会有人将燕王府与离魂阁扯上关系,在世人眼里,离魂阁和燕王府乃是生死大敌。” “没错!”明珠咬牙切齿,“若说真有一门心思想杀了少夫人的,只有燕王府那些混账东西,一个个的……用来对付少夫人的手段还少吗?”  靳月没说话,老话说得好,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看起来也不是没道理的,人多力量大,思维发散得更大。 “燕王府……”霜枝提心吊胆,“那小王爷之前还装模作样的,真是太欺负人了!” 靳月摇头,“我觉得,宋宴跟这事没多大关系,燕王不在京都,跟燕王应该也什么关系。剩下的,就是那两个女人的问题!” “燕王妃?还是顾侧妃?”霜枝不解。 靳月不肯定,心里也有些打鼓,两个女人……能把事儿弄得这么大吗? 燕王妃看着文文弱弱的,顾若离虽然心机颇深,但病西施一般娇弱,这两人真的能重组离魂阁,还干出这么多的事来?估计说出去,都没人会相信吧! 事到了这儿,就算是卡住了! 靳月离开医馆的时候,外头的风更大了些,刮在脸上瑟瑟的疼,她下意识的拢了拢披肩,可这风好似能穿过所有的盔甲,刺痛人心。 最凉不过人心,最冷不过人性。 靳月前脚刚走,傅九卿后脚便进了医馆,他其实一直没走,马车就停在附近的巷子里。这丫头的处事,他是信得过的,可他终是有些着急。 她体内的金针被燕王那个老混账震歪过一次,所以他不敢了,胆怯了,退缩了,生怕她再有任何的闪失。 靳丰年如实汇报,偷偷瞧着傅九卿的面色变化。 方才还温暖至极的屋子,这会就像是冷风倒灌般,冷得人脊背发寒,身上起了一层又一层的寒栗。  “东西可能落在离魂阁的手里。”靳丰年低声说,“漠苍手里……没有!” 摩挲着手上的扳指,傅九卿半垂着眉眼不说话,削薄的唇紧抿成线,唇角极尽锐利,他越沉静越让人心惊胆战,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冷戾,在屋内肆意蔓延。 “月儿她们还分析,说是这离魂阁,可能是燕王府的人重组,并非此前被她所灭的离魂阁旧部!”靳丰年又道,“我觉得有些道理,只是宋云奎和宋宴父子,似乎不太可能,倒是那燕王妃和顾若离,最有嫌疑!只有这两个女人,才会动了杀死月儿的念头。” 转动的扳指戛然而止,长睫微扬,幽邃的瞳仁里翻涌着瘆人的寒意,傅九卿的嗓子里发出低冷的轻呵,极轻极冷,“隋善舞?顾若离?” 宋宴若是有九尾草,定不会藏着掖着,一定早早的赠予靳月。 宋云奎经常不在京都城,这些事他必定不清楚。 燕王妃…… “我觉得最有可能的是顾若离。”靳丰年解释,“她想害月儿不是一日两日了,想必那些离魂阁的杀手,也是受命于她!” 傅九卿没说话,指腹轻轻摩挲着指关节,邪冷的桃花眼微微眯起,淡淡的猩红色,取代了最初的幽暗。谁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冰冷而苍白的脸上,敛尽一切情绪波动。 “是人是鬼,很快就会知道!” 傅九卿出去的时候,裹挟着冷风,他想起她走之前站在门口发愣的模样,下意识的顿住脚步,学着她的样子,不由自主的站了站。 冷风,真冷。 灌进衣服领子里,厚厚的大氅亦不觉温暖。 “咳咳咳……”掩唇轻咳,傅九卿极是好看的眉,狠狠皱起,半晌都没能喘过气来。 君山急了,“公子,您仔细身子,莫要站在风口上。” “要下雪了!”傅九卿白了一张脸,缓步走上马车。 君山瞧了一眼灰蒙蒙的天色,雪风刮得紧,是快要下雪了。 傅九卿没有转回上宜院,而是出城去了东山别院,有些消息适合在这里传递,远离京都城,远离充满她悲伤回忆的地方。大周诸城,他最不喜欢的就是京都城,四处都是她的血泪。 安排了追查事宜,已是天黑,傅九卿回来的时候,靳月已经进了被窝,大概是毒愈发凶狠,她会越来越觉得疲倦,等到哪日身子支撑不住了,这毒便会彻底爆发。  傅九卿没有吵醒她,只是褪了衣裳,小心的躺在床沿。 身边凹陷下去的时候,靳月习惯性的靠拢过来,小妮子咛婀了一声,便乖顺的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依偎在他的怀里安睡。 白日里的阴霾,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暖意驱散得一干二净,连紧抿的唇角亦开始松懈,微微扬起了浅薄的弧度。他一如既往的将胳膊,虚虚的搭在她腰间,若无那些烦心事,就这样相濡以沫的过下去,真是最好不过的! 可这世上,哪有这么多的称心如意。 下半夜的时候,外头下起了雪。 窸窸窣窣的雪朵砸在屋顶上,靳月猛地睁开眼,瞧着浅拥着她的傅九卿,她习以为常的眨了眨眼睛。大概是外头下雪的缘故,屋子里似乎也冷了些许。 靳月穿着单薄的中衣,蹑手蹑脚的起身,将火炉里的炭火挑得旺盛,又往里头加了些许,这才乖乖的回到原位,继续依偎在他怀里,主动将他的胳膊搭回自己的腰间。 合上眼睛安睡,不瞬便已沉沉。 傅九卿掀开眼帘瞧着怀里的人儿,人的习惯真的会改变,只要你有心,能耐心等待,就一定可以等到改变的那天。勾了勾唇角,他翻身将她塞进怀里,严丝合缝,绝不放手。 这是,他的妻…… 大雪翻飞,有人相濡以沫,定也有人辗转难眠。 瞧着被装裱起来的满纸“滚”字,宋宴满心烦躁,开了门站在檐下。屋内暖和,屋外却是冰天雪地,饶是他身子强健,也被迎面而来的雪风冻得打了个激灵。 “小王爷!”程南慌忙进屋去取大氅。 谁知一出来,宋宴已经不知踪影。 “小王爷?”程南抱着大氅就去追,出了院子也就两条路,要么去了前院,要么去了后院。瞧着地上的脚印,小王爷应该是去后院了。 宋宴委实烦躁,便想去找裴春秋,问问关于当年的事儿,靳月身上的剧毒是否真的无解?若是无解,为何她却活了两年之久,还能安然无恙? 若是裴春秋能炼出解药,靳月为了活命,是否能回到他身边? 就算是要挟又如何? 他只想让她回来,想得心肝都疼。 远远望去,裴春秋的药庐,一如既往的关着门,高墙困锁,不许任何人轻易踏入。门前两盏灯,被雪风吹得左右摇晃,像极了宋宴此刻的心情。 烦乱。 蓦地,耳畔忽然掠过急促的风声,宋宴面色骤变,但见一道暗影从墙头窜过,快速窜出了外墙,消失在宋宴的视线里。 “什么人?”宋宴厉喝,纵身疾追。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24章 娘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程南赶来的时候,宋宴已经去追了,吓得他赶紧跟上。 大雪翻飞,昏暗的世界里,根本不辨方向,所幸这是燕王府,宋宴就算闭着眼睛也能走出去,自己家里进了贼,他身为小王爷,岂能制止不管。 “来人!”宋宴厉喝。 一张嘴,却是吃了一嘴的雪,冷风倒灌进嗓子里,声音被风雪淹没。 对方似乎只想跑,连头都不回,速度很快,几乎可以用快如闪电来形容,几个落点,竟忽然窜进了院子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王爷?”程南追上来的时候,大批的守卫也跟着蜂拥而至。 宋宴面黑如墨,“给我搜!” 这到底是什么人? 贼? 刺客? 潜入燕王府,到底是什么目的? 整个燕王府乱作一团,小王爷要搜刺客,可是到了下半夜,整个燕王府都被翻了个底朝天,也没瞧见刺客的踪影。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消失得无影无踪! 裴春秋穿好衣裳打开院门,扭头望着身后的小童,“哪来的刺客?” “我要是知道,那不就是一伙的?”小童摇摇头,低声嘟囔着,“找遍了整个燕王府,都没找到呢!” 裴春秋嘴里哈着白雾,瞧着门外来来回回的侍卫,心里直打鼓,会是什么人?跑燕王府里,想干什么? “小王爷?”周遭一声尊呼。 裴春秋赶紧行礼。 “你跟本王进来!”宋宴黑着脸。 裴春秋拢了拢衣襟,出了刺客就去找刺客,跑他院子里来干什么?侧目给小童递了个眼神,小童会意的进屋,暖了炉子烧水。 扫一眼满屋子的瓶瓶罐罐,宋宴走到桌案前,冷眼睨着脏兮兮的凳子,大概是坐不下去,干脆负手立着,面色依旧冷得瘆人,“本王有话要问你。” “小王爷请说。”裴春秋心里盘算,莫不是冲着靳月的事儿来的? 此前靳月浑身是血的跑出燕王府,而他又恰好丢了一枚专用的试毒银针……这意味着什么,裴春秋身为大夫,岂会不知? 当年种种,何尝不是因果。 “你当年曾说过,月儿身上的毒无解,必死!”这话宋宴牢牢记在心里,在靳月“死”后的两年里,每每想起便痛不欲生。 裴春秋就知道,他是冲着靳月来的,心里有了底,肯定的回答,“是!” “可现在呢?”宋宴冷不丁揪住裴春秋的衣襟,“她没死,还活着,这又是为何?是你学艺不精,还是说你年迈昏愦,已经成了废物?” 裴春秋心中腹诽:废物?我若是废物,第一个药死你。 面上,裴春秋还是得恭恭敬敬的行礼,“小王爷说笑了,这事当年我就说过,偶尔会有例外,比如说命硬!之前您不也说过,靳统领是个硬骨头吗?天塌了,都压不死的贱种,可惜后来……她还是去了!小王爷,您现在这么问,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比如说……重新找到了当年的解毒方子? “那只是一句戏言!”宋宴悔得肠子都青了,什么贱种不贱种,那是他的女人,是他的小王妃,“如今的元禾公主,就是本王的小王妃。” 裴春秋皱眉,“小王爷,您确定?” 心里却揣着高山鼓,坏了坏了,宋宴真的确定了靳月就是当年的靳统领?趁着宋宴还没说出去,要不……自己干脆来个杀人灭口? 可他行医救人大半辈子,拿过银针拿过笔墨,就是没拿过刀子,想想也就算了! “本王自然是有十足的把握,才会如此肯定。”许是外头风大,冷得人脑子清楚,今儿的宋宴格外不好对付,裴春秋绕半天还是没把宋宴绕进去,“当年的毒,现在是否可解?” 裴春秋叹口气,“若只是单纯的七日断肠散,许是折腾折腾,活个十几二十年的也不是太大的问题,差了那么几味药,也不至于英年早逝。” 说来说去,还是无药可解。 “当年以身试药,累积了太多的毒,所以……”裴春秋摇头,“就算是大罗神仙在世,她饶是侥幸活下来,也活不了太久。” 既是如此,就让她大难不死,该干嘛就干嘛去,您就别当搅屎棍,跟屁股后面瞎蹦跶! 当然,裴春秋可不敢当面这么说,搁在心里想想就好,否则宋宴能把他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难道没有别的法子吗?”宋宴急了,“千年人参?或者别的什么解毒法子?” 裴春秋想了想,宋宴倒像是真心要为靳月解毒,不过这解毒之后有想作什么幺蛾子,可就不好说了。但是眼下,大家都没有法子,裴春秋又想弥补。 “若是能……”裴春秋犹豫了一下。 宋宴心惊,“能什么?” “能拿到南玥的神药九尾草,说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裴春秋摸着下巴沉思,“九尾草乃是南玥的至宝,寻常人见都不曾见过,遑论占有。” 所以这话,说了跟没说一个样。 傅九卿至今没拿到九尾草,若是宋宴能拿到,想来也是可行的,反正目的都一样,为了靳月那丫头能好好的活下去。 如此,傅九卿应该不会怪他。 “九尾草?”宋宴皱眉,“本王倒是听过这个东西,听说只存于南玥皇宫,连咱们宫里都没有。” 裴春秋煽风点火,“可不,太稀罕了!这东西,我见都没见过,就听说能活死人肉白骨,乃是解毒的至宝,所以嘛……肯定能解毒!” “你确定?”宋宴似乎是在犹豫。 裴春秋连连点头,“我当大夫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这东西是好是坏,心里比谁都清楚。若是真的能拿到九尾草,别说是七日断肠,就算是一日断肠,我都能把人从阎王殿拉回来!” “好!这是你说的,若是本王拿回了九尾草,你却做不到……”宋宴转身就走,俄而在在门口顿住,“本王就让你去见阎王爷!” 裴春秋喉间一动,身上微凉,“是!” 如今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 小童进来奉茶,“师父,小王爷走了?” “等你的茶喝,天都亮了!”裴春秋有些腿软,拂袖落座,略有些晃神,“现在知道心疼,早干嘛去了?当年若是不逼着她,不就没这事了?” 小童不解,“师父,您说谁呢?” “去去去,关你屁事!”裴春秋揉着眉心,“待会我写个安保员,你且悄悄送去靳氏医馆。” 小童嘟嘟嘴,“您都被丢出来了,我再去……保不齐能被打一顿!” “屁话,让你从后门丢给四海就成,谁让你进门了?”裴春秋嘟囔着往外走,“蠢死了!” 小童扮个鬼脸,“谁让你不说清楚!哎哎哎,师父,您可千万别出去,外头现在闹腾得很,不安全。” 小王爷派人,到处搜刺客呢! “刺客?”燕王妃披着厚厚的大氅,疾步走进了宋宴的院子,“府内怎么会混进来刺客,伤着哪儿了?” 宋宴就站在檐下,毕恭毕敬的行礼,“娘怎么过来了?我没事,到底是刺客还是贼,尚无定论。”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燕王妃松了口气,仔细的环顾四周,“人抓住了吗?是偷了东西还是伤了人?又或者是哪个侍卫,跑出来私会?” 最后那点,宋宴倒是没想到。 私会? “武功很高,连我都追不上,按理说不太可能是府内的侍卫。”宋宴狐疑,“但是我追过去,就这么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了……” 难道真是府里的人? 府内藏龙卧虎,对于燕王府而言,不是什么好事。 “娘,您先回去吧,我会多派人保护您的安全。”宋宴不愿让母亲担心,这些事终究是男人们的事,“程南,送王妃回去!” 程南行礼,“是!” 出了院门,燕王妃却叹了口气,“程南,你不必送我,去照顾宴儿罢!” “是!”程南颔首。 想了想,燕王妃又道,“程南,你做事稳妥,我与王爷很是放心,所以容你在宴儿身边伺候那么多年。有些时候宴儿冲动鲁莽,你得劝着点,得看着点。” “是!”程南不明所以。 只听得燕王妃叹了口气,“女子嫁了人,就该守在夫家,一直留在娘家也不是个事儿,何况小郡主还在天牢里,大家都应该有劲往一处使,先救人再论事,你说是吗?” 程南不是傻子,这燕王府往来就这么几个人,他当然知道燕王妃意指何人。 “是!”程南躬身行礼。 直到燕王妃走远,程南站在风雪中,瞧一眼漫天的鹅毛大雪,谈不上是心凉还是身凉,人都是自私的,一巴掌打走了顾若离的是她,最后要让小王爷去请回来的,还是燕王妃。 程南回来的时候,宋宴正坐在桌案前,目不转瞬的瞧着装裱得极好的“滚”字篇。瞧着小王爷神情专注的模样,程南心里喟叹,有些人一旦错过,就真的回不来了。 这大概就是,孽缘! “王妃说什么了?”宋宴没有回头,只是小心翼翼的收好卷轴。 “王妃的意思是,请……小王爷去一趟侯府,把天牢里的小郡主揪出来!”程南的声音很轻,很轻,他知道小王爷很少跟人服软,宁可挨王爷的打,也不会低头。 现在要去请顾侧妃回府,小王爷自然是拉不下这脸面的。 “你说当年那场大火,是谁干的?”宋宴收好画轴,举止轻柔的放进盒子里。 盖上,落锁。 程南自然不知道当年的纵火之人是谁,但是他心里也有疑惑,燕王府戒备森严,想要纵火怕是不易,而且……既能偷入燕王府,为什么不能悄悄偷了解毒的方子离开,反而要放火惊动所有人? “若不是当年落在墙头的那枚脚印,所有人都会认为那场火灾,是一场意外!这般处心积虑的要她死,又不想被人察觉,你说会是什么人所为呢?”宋宴将画轴放进抽屉里,坐在原地愣怔了半晌。 程南答不上来,现在谈这件事,是不是太晚了点?都隔了两三年,什么痕迹都没了,就算现在想查,怕也无处入手。 “你说本王怎么就那么蠢,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而不自知?”宋宴苦笑两声,起身站在窗前。 虚掩着的窗户,雪风不断的从外灌入,吹得案头的页哗哗作响,笔杆子噼里啪啦的撞在一处,发出清晰的竹木敲击声。 “小王爷,现在还来得及!”程南低声劝道,“卑职知道,您怀疑傅少夫人就是靳统领,斯人已嫁,但是您还是可以还靳统领一个清白的。当年种种,小王爷您、您欠了她一个真相。” 宋宴转头睨他,眸色深冷。 程南惶然,扑通跪地,“是卑职失言,卑职以下犯上,请小王爷恕罪!” 的确,身为奴才,说出这样的话来,需要一定的勇气。 “程南,你僭越了!”宋宴轻飘飘的开口。 程南一愣。 若是换做以前,小王爷一定会一脚踹过来,让他滚去暴室反省。但是现在,小王爷似乎没了之前的戾气,整个人都沉了下来。 “真相要给,人……本王也得要!”宋宴眯起危险的眸,“本王的女人,怎么可能拱手相让呢?以前觉得她无趣,纠缠得惹人厌烦,如今看到她活力十足的样子,你知道她笑得有多美吗?那种发自内心的温暖,好似漫天的繁星都落在了她的眼睛里。那双眼睛,笑起来真好看!” 程南抿唇。 其实程南想说,这是傅五公子的功劳,将少夫人养得这般水嫩鲜活,而小王爷您的靳统领,是那个被您折磨得从未展过笑颜的可怜人。 所有的灰头土脸,都是拼了命的想要挺起腰,想要站在您面前啊! 可惜啊……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有恃无恐。 “小王爷,现在王爷不在府中,您可以全权做主,彻查当年的事情。”程南有些犹豫,心里更有些紧张,“您知道的,当年发生在靳大人身上的,不只是这么一件事情,还……” 宋宴的眼神横过来时,程南讪讪的闭了嘴,“卑职多言了!” 是有点话多,但说得没错。 当年发生在靳月身上的,何止这么一件事,十年啊……点点滴滴垒砌起来的,足以寒透人心,当年不曾珍惜过的,现在换个人来珍惜,何尝不是老天给予的弥补。 又或者,是惩罚,惩罚不珍惜的人!  “我若弃如敝屣,必有人如获至宝!”宋宴不懂这道理吗?他懂的。 可他,就是不愿放手。 不甘心?又或者是,午夜梦回时,那个绝尘而去的背影,成了他挥之不去的噩梦。他对她说过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你去引开他们,我去救她! 下雪的日子是没有天亮的,永远是灰蒙蒙的,入目都是白皑皑的雪。 宋宴一夜没睡,就在窗口站着,后来他便依着母亲所言,冒雪赶去夜侯府,宋岚吃了这么大一亏,天牢数日游,应该也会记住这个教训,到底是兄妹一场,宋宴也不想做得太过分,免得落人口实。 “让我进宫?”靳月眨着眼睛,“下这么大的雪呢!” 霜枝点点头,嘴里哈着白雾,“宫里的马车已经停在外头了,就等着少夫人您出去呢!太后娘娘说了,若是不下雪,您能在外头撒蹄子跑,太后娘娘还舍不得扰了您的兴致,这不下了雪,您没地儿去,干脆进宫陪着太后娘娘说会话。” “成,收拾一下就走!”靳月点头,“反正今儿傅九卿也不在家,你去告诉漠苍,让他老实在家里带着,实在闷得慌就去我爹的医馆帮忙!” 漠苍是个巫医,对这些医馆里的事儿,应该会感兴趣。 明珠递上大氅,“外头风雪大,少夫人仔细着。” “知道!”靳月瞧着镜子里的自己,碧玉簪子轻挽发,如墨青丝细细垂。 “这样会不会太素净了?”霜枝问。 靳月摇头,拢了拢随身的小包,“甚好!我就喜欢相公送的木槿簪!走。” 慈安宫的马车从宫门进去的时候,侍卫们都有些心惊,连皇帝都很少去坐太后的车辇,足见太后有多喜欢这位亲封的元禾公主。 “太后!”芳泽瞧着亲自摆置糕点的太后,不由的笑了笑,“您别忙活了,奴婢可瞧出来了,公主爱吃京都城大街上,一家铺子里的花生,这一大早的奴婢就让人去置办了!” 说着,变戏法似的将坚果盘搁在桌案上,“您瞧,有这个就够了!” “绿芽尖儿太凉,给备果茶或者花茶。”太后笑着吩咐。 芳泽很久没见过太后这么激动,这么高兴的样子了,眼角有些湿润,“您今儿一早就说过了,奴婢都记着呢!备下了,都备下了!” “好!好!”太后连连点头,“那个……有关于月儿的事儿,你吩咐底下人,不许打听。” 芳泽点头,“慈安宫没有多嘴饶舌的奴才,这儿的奴才可都是您亲手挑的呀!” “多少年了?”太后问。 芳泽一愣,转而便明白了太后问的是什么,“二十二年!” “二十多年了!”太后苦笑两声,“阿鸾走的时候,哀家还只是个贵人,兄长也不是什么丞相,如今啊……当年不好过的,如今都好过了,可这心里还是缺了一块。” 芳泽颔首,“奴婢都明白,算算时辰,公主应该快到了!” “哀家满脸皱纹了!”太后面色微白。 芳泽红了眼眶,“那又如何?太后始终是太后。” 外头一声响,靳月迈步进门,“靳月叩见太后娘娘!” “乖孩子,来,到哀家身边来!”太后笑着招手,靳月刚上前,她便将手边的暖炉塞进了靳月怀里,“外头冷,暖着手,待屋内坐舒服了再撒开,免得冻着!” 靳月手心一暖,心头更是温暖。 “谢太后!” 瞧着眼前的小丫头,太后微微皱起了眉,当年阿鸾走的时候,差不多也是这样的年纪,如今知道了底细,她便觉得这丫头越看越像是阿鸾重生。 虽然模样不同,可眉眼间的灵气和温暖的笑容,真是像极了! “月儿,不要拘谨。”太后将坚果盘推到靳月跟前,“吃。” 靳月愣了愣,之前瞧着太后很是清冷孤傲,她只觉得这老太太很是高高在上,极不好相处,可如今瞧着……好似越看越顺眼,越看越亲切! “谢太后。”靳月倒也不客气。 吃就吃嘛,不吃白不吃! 瞧着这丫头剥花生的娴熟动作,太后心头满是酸涩,阿鸾也喜欢吃这些东西,夏日偷莲蓬,冬日剥花生,爬树掏鸟蛋,下水捉王八,没一刻安生的。   “公主!”芳泽奉茶,瞧着靳月指尖的动作,扭头意味深长的望着太后。 太后点点头,芳泽躬身退下,不多时便捧着一个盒子回来,长条状的,像是簪盒。 “打开看看。”太后道。 靳月嚼着花生,听得这话,将葱白的指尖在帕子上擦了擦,小心翼翼的打开了盒子,里面放着一枚簪子,一枚白玉簪,顶端的木槿花雕刻得栩栩如生,蕊用金箔,叶脉分明。 跟着傅九卿时间久了,什么好东西没见过,靳月心头讶异了一下,这可是上好的羊脂白玉! “送我的?”靳月眨着眼。 太后点头,“哀家瞧着,你似乎很喜欢木槿花。” “是!”靳月连连点头,指了指发髻上的玉簪,“我家相公送的,都是木槿花纹饰,相公说,这花也配得我。谢谢太后!” 她没有拒绝。 宫里的太后什么都有,一点都不在乎送东西,而是在意送的情义,她若是拒绝,就是驳了太后的面子,反倒坦荡荡收下,能更得太后欢心。 “喜欢就好!”太后其实也是试一试。 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女,阿鸾……是阿鸾回来了! “月儿,你母亲呢?”太后开问。 靳月吃花生的动作稍稍一滞,隔了半晌才垂着眼帘,勉强笑道,“我没见过她,可能小时候见过,但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那坟茔在何处?你现在是公主了,可以将你母亲迁到京都城外。”太后心里微颤。 靳月咬了一下唇,“我……” “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太后忙问。 靳月摇摇头,“不是不是,太后娘娘,其实、其实我不知道我母亲藏在何处,这些年我也问过我爹,可是爹不肯告诉我。” “你爹……”太后喝口茶,心里有些不高兴。 靳丰年那便宜爹,当得可真舒坦,捡了人家现成的闺女养着。 改日,她得好好见一见,看看到底是什么模样? 芳泽那日回来说,靳丰年是个大夫,在宫里的太医院,安排个人进去,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我爹是个大夫!”靳月忙解释,“他救过很多人。” 这点,太后倒是不否认,能把闺女养得这么好,自然不可能是歹竹,只不过…… “月儿,你真的是衡州人?”太后问。 靳月剥着花生,瞧着神色平静,实则内心翻涌得厉害,若是之前,她必定毫不犹豫的点头,可现在她知道自己便是当年的靳大人,所以太后这么问,她实则慌得一比。 “太后娘娘,您是不是也跟燕王府那些人一般,觉得我就是当年的靳大人,毕竟我与她生得很相似!燕王这么认为,小王爷也这么认为,连带着燕王府和顾侧妃,亦是抓着我不放!”靳月愤愤不平,嘴里的花生仁咬得脆响,似乎是以此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手背上兀的一暖,靳月不敢置信的抬头,望着满脸慈爱的太后。 “哀家不管你是谁,只要你在哀家身边,哀家就心满意足了。燕王府的人若是再敢找你麻烦,你只管进宫来告诉哀家,哀家就用龙头杖,打得他们鬼哭狼嚎的。”太后和蔼浅笑,“月儿,哀家是真的喜欢你,真的想疼你,想对你好!你能不能答应哀家一个要求?” 靳月神使鬼差的点头,她未曾受过母爱,无法拒绝慈祥的老太太,所提出的要求。 “既然哀家收了你当义女,那义女也是女儿,你且唤哀家一声母后可好?”太后说这话的时候,芳泽正端着点心走到门口。 微微抬头,芳泽示意身后的奴才都退出去,自己则立于殿门口看着,免得不相干的人闯进去。倒是把一旁的明珠和霜枝给惊着了,不知道里面发生何事。 “芳姑姑?”霜枝心惊胆战,“没事吧?” 芳泽笑了笑,“没什么事,是公主福根深重。” 闻言,霜枝和明珠面面相觑,一时半会也不敢再问。 既是福根…… 想必不会有事吧! 靳月愣在原地,她这辈子还没叫过“娘”,何况是“母后”二字,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太后这称谓,她还是最近才叫顺口的,现在又要改口? 可瞧着太后期期艾艾的眼神,靳月委实于心不忍,就在太后面色微白,眸色渐暗之时,靳月低声问了句,“我不习惯叫母后,能不能叫……娘?” 太后蓦地睁大眼,“你再叫一遍。” “娘?”靳月声音细弱,带着几分生涩。 她是真的不太习惯,活了大半辈子,什么话都说过了,唯有这一声“娘”叫得让人心酸。她可能见过娘,也可能没见过,因为记忆里压根没这么个人,但她很肯定,自己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每个人都该有母亲,她靳月也有,只是……对她而言只是个轮廓,一个代号,不会变成现实。 太后很高兴,高兴得直接站了起来,在靳月愣怔的视线注视下,不断的绕圈圈,仿佛高兴得不能自己,连带着面上的表情亦显得很激动,原本细浅的皱纹,此刻都成了堆在脸上的褶子,可是……让人瞧着格外舒服。 这一瞬,靳月觉得她不是高高在上的太后,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也有喜怒哀乐的老婆婆。 “你再叫我一声!”太后笑道。 靳月瞧着她笑,也跟着笑,“娘!” “乖,真乖!”太后笑得像个孩子,仿佛得了最珍贵的宝贝,她就这么望着靳月,笑着笑着……忽然就哭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刹那间老泪纵横。 靳月有些慌,方才还高兴得厉害,怎么突然就哭了? “太……娘?”靳月忙不迭起身,“你别哭,你怎么了?芳姑姑?” 芳泽慌忙进来,瞧着靳月不断捋着太后的脊背,太后满脸是泪,当即明白太后这是喜极而泣,看着眼前的小丫头,想起了当年的小丫头。 人老了,情绪是说来就来,怎么都止不住。 最后,还是靳月陪着太后用了午膳,又帮着哄了太后睡午觉,才算脱身。 为太后掖好被子,靳月蹑手蹑脚的走出寝殿。 外头风雪大,霜枝赶紧将大氅披在靳月的肩上,“少夫人,外头冷得厉害,您仔细身子!” 芳泽将手笼塞进靳月的手里,“公主且暖着手,尽量在廊里走,莫让风雪沾着您!” “谢谢芳姑姑!”靳月笑得眉眼弯弯,“那我先回去了!太后……” “奴婢会好好照顾太后娘娘!”芳泽行礼。 靳月颔首,转身就走。 “公主!”芳泽又道。 靳月不解的侧过身,回眸望着她,“姑姑还有什么吩咐?” “有空多来陪陪太后,她很久没这么高兴了。”芳泽意味深长的说,“太后年轻的时候就想要个女儿,如今得偿所愿,还望公主能体谅一个做母亲的心。” 靳月笑靥如花,“我懂!以后我会经常进宫陪娘一起,顺便给她讲讲,宫外的那些趣事!” “多谢公主!”芳泽行礼。 望着靳月离去的背影,芳泽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眼眶微红的道了一句,“这憾事,终于能了了!” 进来的时候天色尚早,这会都已经午后了。 “下雪的时候天日短,容易天黑,早些回去吧?”霜枝跟在靳月身后。 宫道上满是扫雪的宫人,地上极是湿滑,委实不太好走,一步步都得走得格外小心。霜枝和明珠一左一右的护着,若是靳月脚滑,她们还能帮扶着。 蓦地,明珠身子一僵,“少夫人,我们绕路走!” 靳月不解,还不待她反应过来,明珠已经搀起她的胳膊,打算走另一条宫道。 身后传来幽幽的声响,伴随着清晰的脚步声,踩着雪水吧嗒吧嗒的逼近,“站住!”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25章 月儿,你是我的 为钻石过2400加更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靳月没见过这人,但是看明珠方才的神色,眼前的妇人应该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这妇人穿着暗红色的锦衣华服,瞧着面相平和,可她看向靳月的眼神,却带着令人不畅的锐利,明明像极了刀子,却又极力的隐忍着,唇角勾起浅薄的笑。 靳月心里微瘆得,左右看了霜枝和明珠一眼,不知这妇人是什么身份? “公主,这是夜侯夫人!”明珠刻意提了“公主”二字,是先发制人,将靳月的身份抬出来。 一提夜侯夫人,靳月便明白了,这是顾若离的母亲,玉妃顾白衣的后母。此前靳月受过顾白衣的救命大恩,即便对顾若离不屑一顾,但不能不给顾白衣面子。 “侯爷夫人!”靳月报之一笑。 若是以前,她还真的给丁芙蓉行大礼,可她现在是公主,太后的义女,饶是见着皇帝也只需行常理,自然无需理会这些命妇。 丁芙蓉上下仔细的打量着靳月,唇角的笑意愈发浓烈,“元禾公主?!” “走吧!”靳月抬步就走。 “公主请留步!”丁芙蓉笑了笑。 靳月回头望她,“还有事?” “臣妇想问一问公主,一跃而上的滋味如何?”丁芙蓉笑问。 靳月瞧着她的笑,就觉得脊背发毛,心里发怵,“侯爷夫人想试试吗?” 丁芙蓉摇摇头,仍是面色平静的望着她,“听说郡主因为公主之故,身陷囹圄,至今都没能出来,当中不乏有人作梗吧?” “身正不怕影子斜,若郡主不曾做过,又何惧之?”靳月站在风雪中,厚厚的大氅掩着她纤瘦的身子,可她却将腰杆挺得笔直,风雪中亦不曾弯曲半分。 窸窸窣窣的雪打在浅碧色的伞面上,冷风扑在面上,委实凉得厉害,若不是手里捂着暖炉,只怕指尖都会冻得发麻。 “天牢里是什么模样,公主怕是没见识过吧?”丁芙蓉缓步上前,身边的婢女战战兢兢的撑着伞。 靳月见过衡州府的大牢,这天牢嘛……委实没见过。 “公主得了太后疼爱,自然不知道别人家的母亲,失去女儿的痛苦。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公主还觉得心安吗?”丁芙蓉步步逼近。 靳月狠狠皱眉,风吹得脑仁疼,但也让她清醒的明白了,夜侯夫人的意思。 “夜侯夫人说了这么多,字字句句都在指责我的不是,可想过若是我糟了难,又是什么光景?说到底,人都是自私的。燕王府是您夜侯府的姻亲,可不是我的姻亲,你说再多,关我屁事!”靳月转身就走。 丁芙蓉一怔,“你!” “娘,我早就说了,她不好对付,如今您见识到了吧?”顾若离从门后缓步行出,风雪之大,皴得她美丽的容脸微微泛红,反倒添了几分迷人的媚色,“没有人比她跟自私,她行事从不会顾及身边之人,素来心狠手辣,看小郡主的下场就知道了!”  丁芙蓉没说话,“我不过是试探罢了,她没当真,我也没当真。” “娘,您这话是什么意思?”顾若离不解。 丁芙蓉抬步往前走,风雪窸窸窣窣的落在她的斜面上,覆着凉薄的霜白色,“只要她知道,夜侯夫人今儿入了宫便罢!其他的,能让她难受最好,不然……戏耍戏耍她也无妨!” “娘,这是何意?”顾若离紧随其后。 丁芙蓉叹口气,“我且问你,这事因谁而起?” “靳月!”顾若离答。 丁芙蓉点头,“你不是说,你姐姐救过她吗?” “这也是我后来才知道的。”顾若离抿唇,颇为委屈,谁能想到那一夜,靳月从宫中逃脱,竟跟顾白衣有关,竟这般坏了她的好事,简直该死! 丁芙蓉眉心微皱,似乎对顾若离有些失望,“你这般沉不住气,难怪会输!她既然欠了你姐姐一份人情,看在我亲自进宫来找你姐姐的份上,必定不会插手。方才我激了她一番,她便如此刚烈,可见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这不就是弱点吗?” “母亲?”顾若离眼前发亮。 丁芙蓉轻嗤,“自命侠义的人,会坚守底线,绝对不会让自己当个背信弃义之人,这件事……她不会再过问分毫,郡主的生机又多了几分!” “母亲智谋,若离望尘莫及。”顾若离笑逐颜开,“郡主能否出来,还得看母亲您的手段。” 丁芙蓉担虑的瞧她,“你也得有所准备,金殿上,是你背信弃义,到时候郡主出来,不会给你好果子吃。” “我知道!”顾若离点头,“娘只管放心,我早有准备。” 丁芙蓉对此表示满意,她的女儿理该懂进退,知谋划! 走出去好一段距离,靳月才停下脚步,风刮在脸上瑟瑟的疼,她静静的站在原地,若有所思的望着前方的风雪。 “少夫人莫要生气,妇人总归喜欢乱嚼舌头,她不知就里将您骂了一顿,回头您告诉太后娘娘,让太后娘娘好好收拾她!”霜枝愤愤不平。 靳月没说话。 “少夫人,夜侯夫人的话您别放在心上,外人都说侯爷是受不住她,所以离开京都城不愿回来。”明珠急忙解释,“既然是这等长舌妇,咱们就别在意了吧?” 靳月瞧了一眼二人,“我是在想,顾若离尚且装柔弱博同情,她是顾若离的母亲,是不是更该体现一下,她的老姜辣?” 霜枝不解,“少夫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明珠也不懂。 老姜? “夜侯府与顾若离,同我没关系,但我受过玉妃娘娘大恩。”靳月咂吧着嘴,抱紧怀中的暖炉,“她这是警告我,别插手小郡主的事儿。” 霜枝骇然,“这妇人……真可怕!” “少夫人?”明珠欲言又止。 靳月摆摆手,“你们真以为我心慈手软好对付?玉妃的面子得给,但绝对不能把玉妃蒙在鼓里,平白让她们占了便宜,还把别人当傻子!” “那您想怎样?”霜枝眨着眼睛问。 靳月招招手,三个人一把伞,脑袋凑一块,叽里咕噜的一阵。 “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 “明白!” 明珠和霜枝对视一笑,以前总被欺负,但是现在有太后娘娘撑腰,咱就绝对不能再吃亏,难得少夫人心思多,小老虎露出尖牙,日子才会有意思! “靳月!”不知从哪儿飘来一声喊。 惊得三人齐刷刷扭头。 红色的朱漆大门后面,宋宴疾步行出,他一早就听说她被太后传进了宫,便在慈安宫附近徘徊,风雪那么大,俊俏的面上泛着青白,被风吹皱的眉心,拧成川字。 天王老子来了都不成问题,唯有宋宴……不行! 霜枝和明珠组成人墙,快速挡在了靳月跟前。 “拦住他,我先去宫门外!”靳月撒腿就跑。 她顾不得打伞,吃了满嘴的风雪,奔跑在覆着皑皑白雪的宫道上,墨色的大氅厚重的垂着,随着她的奔跑,沾了白茫茫的一层雪朵。 宋宴有些晃神,他从未见过靳月这般神色,避他如蛇蝎、如瘟疫,恨不能逃离得远远…… “程南,拦住她们!” 宋宴纵身轻跃。 靳月回头,骤见此情此景,更是撒了欢的往前冲,她不太认识宫里的路,七拐八拐的,也不知道拐哪儿去。之前芳泽姑姑派出来跟着她的人,这会更是急得团团转,一部分往前跑去追靳月,一部分折返回慈安宫汇报。 场面乱成一团,程南拦下了明珠。 明珠武功不弱,不能让她靠近小王爷! “霜枝,你快去看看!”明珠被程南纠缠,一时间无法脱身。 霜枝趁机往前跑,无论如何不能让小王爷追上公主。 偌大的皇宫里,“嗒嗒嗒”的脚步声响彻内外,宫道上大批的宫女、奴才拼命的跑,不知情的奴才悄悄扒拉着瞧,不知到底发生何事? 靳月喘着气,拼了命的往转角多的地方去,不敢走直道,她知道宋宴轻功不弱,只要自己冒头,一定会被他抓住。眼下只能拖延时间,太后得了消息,定然会赶来救她! 等、等等就好! 外头安静得很,只听得雪花砸在地上的窸窣声。 靳月蹲在厚重的大门后面,裹紧了身上的大氅。纷纷扬扬的雪花从头顶落下,不经意的落在颈项间,冻得她止不住打了个激灵。 鼻尖一酸,她忽然好想好想傅九卿,葱白的指尖,轻轻戳着地面积雪,心随意走,歪歪扭扭的写下了“傅九卿”三个字。 跟前出现了黑色绣祥云暗纹的靴,靳月心头大喜,旋即扬起头,“相公!” 每次她有危险或者想他了,他都会出现的。 但是这一次,好像……不太灵。 宋宴居高临下的睨着她,眼神仿佛能滴水成冰,冷得瘆人。他忽的将靳月从地上拽起,待视线触及地上的三个字时,整张脸彻底沉到极点,“你跑什么?” 狭仄的空间里,靳月狠狠挣开他的手,咬牙切齿的瞪着他,“腿长在我身上,我想跑就跑,想走就走,小王爷未免管得太多了!这是皇宫,不是燕王府,您有这般闲情逸致,不如去管管自己的女人,别在我身上找骂!” “靳月!”宋宴的靴子,用力踩在傅九卿的名字上,恨不能跺出一个窟窿,“傅九卿是个骗子,你跟着他不会有好下场的。你应该是本王的女人,是本王的小王妃!” 靳月的双肩被他钳住,体内似有什么东西正在蠢蠢欲动,美丽的眸子愈渐猩红。 “月儿,你不该躲我的。”宋宴低声软语,用力的将她抵在冰冷的墙壁上,“我们才是真正的夫妻,早在两年前,我们的名分就已经昭告天下,天底下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靳月狠狠别开头,“燕王府没一个好东西,我不是你的,我不是……你放开我,救命……救命……霜枝明珠,来人啊……太后娘娘……相公!相公!” 就在宋宴俯身迎上的时候,腕上骤然剧痛,仿佛腕骨都被捏碎,剧烈的疼痛,疼得他低吼一声,快速松了手。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26章 讨债的狐狸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宋宴!”宋烈一声低喝,身后跟着大批的宫中侍卫,快速将此处包围得水泄不通。 宋宴咬着牙,侧身瞧着腕上苍白如雪的手,修长的指关节泛着瘆人的青白,如同鹰爪一般狠狠钳制着他的手腕,那力道足以让他断腕。 “你……”宋宴的额头迅速渗出冷汗,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 身子忽然失去平衡,宋宴一个踉跄往旁边跌了一步,若不是及时赶到的程南赶紧搀了一把,只怕会极为狼狈,饶是如此,宋宴亦觉得整个手腕都抬不起来了,耷拉着如同风霜折断的枯枝。 傅九卿长腿一迈,已然将靳月拢进怀里。 只这一抱,她能清晰的感觉到来自于傅九卿的寒戾,那种从骨子里漫出的阴狠死气,比风雪更冷,冻得她止不住打了个寒颤。即便如此,她还是贴在他怀里,一颗心几乎要跳到嗓子眼。 所以,不管她在哪,只要她愿意喊那一声“相公”,傅九卿就如同神祗降临,护她周全无虞。 “相公!”她哽咽,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欢喜。 傅九卿没说话,风雪中抱紧了自己的心尖尖,竣冷的面上无悲无喜,唯有那双幽冷的瞳仁里,泛着来自九幽地狱的戾气,铺天盖地的凉…… “小王爷?”程南骇然。 宋宴压根没想到,傅九卿一个病秧子,竟然会有这般气力,生生捏断了他的腕骨,疼痛来袭,冷汗黏在脊背上,遇着风雪吹袭,整个人冻得瑟瑟发抖。 “宋宴,你太过分了!”宋烈黑着脸,手一挥,所有的侍卫快速背过身去,退出数丈远,不敢轻易靠近,“靳月是太后亲封的元和公主,你怎么敢如此放肆?退一步讲,她是人妇,你欺负有夫之妇,简直是禽兽不如!” 宋宴面色发白,“所以兄长是来帮着外人,教训我?可别忘了,当初兄长是如何坐上南王之位的!” “混账东西!”宋烈愤然上前,“你欺负他人之妻,做出这等不知廉耻之事,你还有理了?男儿大丈夫,当顶天立地,你看看你自己这副德行,还配得上燕王府小王爷的名头吗?” 宋宴冷笑,“不用你来教训我,这是我的私人恩怨,跟你没关系!” “私人恩怨?”宋烈显然低估自家兄弟的脸皮厚度,“在这皇宫里谈私人恩怨,宋宴,你的脑子里是不是也下雪了?” 傅九卿没说话,只是抱紧了怀中的靳月,此时此刻,她需要的是安抚和安全感,所谓的争执对她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一则宋宴不会有所改变,二则宋宴始终是燕王府的小王爷。 既定的结果,无谓的争执。 不过,这只是个开始。 “她是靳月!她是我燕王府的人!”宋宴横眉冷对,托着疼痛难忍的手腕,咬牙切齿的瞪着宋烈,“你是我兄长,不帮我找回走丢的妻子,却还要帮着外人来抢你的弟媳妇,你便是如此当兄长的吗?你还是宋家的人吗?” 论吵架,宋烈委实不是对手,岂非肝都疼了,对着自家兄弟再也憋不出一句话来。 “你还有脸说!”太后拄着杖,急急忙忙的拨开人群走过来。 宋玄青快速搀着,“母后,您慢点!慢点!” “哀家再慢一步,燕王府就要翻了天了!”太后冷声厉喝,见着被傅九卿紧拥在怀里,连头都不敢抬的靳月,更是满心满肺的疼惜。 若不是芳泽派人跟着,还不定会出什么事呢! “宫里尚且横行无忌,出了宫还得了?”太后狠狠跺着龙头杖,“宋宴啊宋宴,哀家三申五令,靳月是哀家亲封的元禾公主,你就算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可你倒好,竟欺负到宫里来了!你是不是忘了,这天底下还有王法,还有皇帝和哀家这太后?” 宋宴咬着牙跪地,眉心狠狠拧到一处。 疼是真的,不甘心也是真的! “燕王府教出来的,真是好得很!”太后忽然拂袖推开宋玄青,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手起掌落,清脆的耳光声瞬时响起,“燕王妃舍不得打你,那就哀家来打!公然调戏哀家的元禾公主,你到底是长了几个脑袋?” 宋玄青快步上前,“母后息怒,母后息怒!” 奴才们跪了一地,齐声高呼,“太后娘娘息怒!” “息怒?”太后冷笑,眸色狠戾,“皇宫大内尚且如此猖狂,在哀家看不见的地方,月儿不知吃了他们多少苦头,要哀家如何息怒?” 宋玄青当然知道这事闹大了,可眼下这么多奴才在场,委实不好当机立断,赶紧和稀泥,“母后,风雪太大,先带回去再说吧!” “太后娘娘,您看公主还冻着呢!”芳泽宽慰,“公主受了惊吓,如今还站在风雪里,万一冻坏了身子可怎么得了?” 太后张了张嘴,又扭头望着紧拥在一起的小两口,只得心头的怒气生生压下,她自个都恨不能捧在掌心里的宝贝疙瘩,却让宋宴百般糟践,心里是恨得咬牙切齿。 “带回去!”太后一声令下,所有人都被带回了慈安宫。 闻讯而来的丁芙蓉和顾若离,骇然望着这一幕,不敢置信的对视。 事关宋宴,顾若离不能弃之不理。 而丁芙蓉身为宋宴的岳母,自然也得过来看看情况。 一帮人浩浩荡荡的回到了慈安宫,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哀家就睡个午觉的功夫,便出了这么大的事,这宫里还能安生,还有安全吗?”太后转头望着宋玄青,她也不找旁人,专门盯着自己的儿子。 宋玄青是谁? 母后是什么人,他能不清楚? 明面上是在指责他这个当皇帝的不谨慎,宫中安防未能尽善,实际上,字字斟酌,直指燕王府僭越。宫里是什么地方?那是天子所居之处,如此行径,不是给皇家摸黑?往皇帝头上扣屎盆子? 皇帝暂时没有立后,所以太后暂摄六宫大权,后宫不得干政,对付不了燕王府和宋宴,可她这个当年的,骂骂自己儿子总不算干政吧! “母后所言极是!”宋玄青赔笑脸。 做人难,做皇帝更难,做个像人的皇帝,更是难上加难。 “你不用敷衍哀家,哀家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得比谁都清楚!”太后冷哼,瞧着依旧窝在傅九卿怀里的靳月,面色更是难看了些许。 倒不是靳月不肯出来,而是来慈安宫的路上,傅九卿叮嘱她别动,乖乖待着看戏,能装多委屈就装多委屈,自然会有人替她收拾宋宴,而且这次收拾,一定是断根的。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如此,靳月便乖乖窝着不动,时不时揉眼睛,就算没眼泪,也能搓得双眼通红。装可怜嘛,顾若离那几招,好使得很! “是是是,母后睿智。”宋玄青笑着宽慰,“眼下这事,母后觉得该如何处置为好?” 太后瞧一眼面色惨白,冷汗直冒的宋宴,唇角微微勾起,堆在眼角的细纹带着清晰的嘲弄,“去外头跪着,等哀家想好了再处置!” “太后娘娘,小王爷受伤了,还是让卑职去跪着吧!”程南慌忙磕头。 太后轻哼,“一个奴才,都比主子懂事。” 宋宴咬着牙,抬步出门。 他不用谁可怜,也不用谁同情。 “母后,外头风雪大!”宋玄青皱了皱眉,不过他也就是说说,若真的担心宋宴,就该去传太医了,毕竟宋宴一路上都捂着手腕,傻子也看出来宋宴受伤不浅。 可是,谁都没多问一句伤势如何? 顾若离急了,“太后娘娘,小王爷受伤了,能否请太医先为小王爷诊治?” “侯爷夫人以为呢?”太后的视线越过顾若离,落在边上保持静默的丁芙蓉身上。 丁芙蓉躬身,“回太后娘娘的话,臣妇以为这算是对小王爷的一个教训。希望经此一事,小王爷能有所收敛,莫要在觊觎他人之妻,此事到此为止!” 对于夜侯夫人,太后了解得不是太多,但是顾若离什么模样,太后心知肚明,所以呢……她对丁芙蓉也没什么好感。 以退为进这一招,委实厉害得很。 教训够了,就该退一步,到此为止。 听听,这话多有深意! 把自个撇干净,又想捞宋宴一把。 “芳泽,去传太医。”太后开了口,目光不善的剜了顾若离一眼。 靳月抬头看了傅九卿一眼,他的掌心扣在她的后脑勺,将她轻轻的摁回怀里,这举动让她很是心安,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却又不需要她做任何事,只需要欣赏该有的结果。 “太后娘娘?”丁芙蓉忽然开口。 然则太后却冷戾的打断了她的话,“哀家知道夜侯夫人是真心想要惩戒宋宴,但有些事还是适可而止为好,毕竟你们是姻亲!” 顾若离有些诧异,母亲为何还要开口? 唯有丁芙蓉心知肚明,传太医这等小事,随随便便派个奴才去便可,何必让太后身边的芳泽姑姑去? 主仆主仆,一丘之貉。 事已至此,丁芙蓉就算明白,也没办法当着皇帝的面违逆太后,皇帝仁孝,太后始终是皇帝的生母,只这一层关系就不是谁可以替代的。 外头的风雪窸窸窣窣的下着,宋宴疼痛难忍,若只是如此倒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毕竟是习武之人,哪有这么娇弱。可不知道为何,腕骨断裂,却浑身都疼,身上忽冷忽热的,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 冷得刺骨,热得灼痛。 “小王爷?”程南担虑的望着宋宴,“卑职看看……” “不用!”宋宴呼吸微促。 程南也发现了自家小王爷很不对劲,可他又没办法,只能撑着伞,陪着宋宴跪在殿门外的空地上。 “皇帝?”太后转头,语气格外凝重,“哀家这辈子很少求人,这一次就当是为了月儿求你,下一道圣旨,断了宋宴这念头!” 宋玄青正有此意,如此纠缠下去,燕王府和皇室都会变成整个京都城的笑柄,而靳月和傅九卿这对小夫妻,亦是不堪其扰。 “是!”宋玄青颔首,眼角余光轻扫丁芙蓉母女,最满意的,应该就是这两人了吧? 果不其然,顾若离的唇角扬起一丝笑意,转头瞧着伏在傅九卿怀里的靳月。 她想过去说两句,再彰显一下自己过人的演技,有慑于傅九卿冷戾无情的目光,迟迟不敢挪动脚步。那一句姐姐,卡在嗓子里,愣是没敢吐出来。 靳月伏在傅九卿的怀里,细弱的哼哼了一声,某人的掌心便落在了她的后腰位置,轻轻的捏了一把。 身子愕然绷直,她赶紧收了视线,重新将脸埋在他怀里,口鼻间充斥着他身上淡淡的清香,仿佛茶香,淡而轻缈,极是好闻。 “皇上!太后娘娘,燕王妃来了!”门外的宫女急急进来通禀。 儿子在门外跪着,燕王妃自然跑得格外积极。 “闹事的时候没见着她有分毫拦阻,出了事就赶紧来收拾烂摊子,夜侯夫人,您说这算是好母亲,还是纵子行凶的毒妇?”太后皮笑肉不笑的问。 丁芙蓉抿唇,“太后娘娘,燕王妃爱子心切,虽然有处置不当的地方,但为人父母总是希望儿女成才的。在这点上,似乎也没什么不妥。” “夜侯夫人所言极是,瞧着孩子什么模样,就知道父母是什么德行了!”太后笑盈盈的望着皇帝。 丁芙蓉如同吃了一只死苍蝇,再也说不出话来,她敢辩驳吗?不敢! 太后拿皇帝打了比喻,这话谁还敢接? 谁敢同皇帝相比,想死?! 燕王妃是从外面进来的,瞧着宋宴跪在雪地里摇摇欲坠的模样,整颗心都碎了。不敢她还算清醒,没有在外面逗留,而是直接哭着进了殿,扑通就跪在了太后跟前。 “太后,皇上,求你们看在燕王为大周出生入死,这把年纪还在边关与南玥交战的份上,放过宴儿!宴儿知错了,他真的知错了!”燕王妃泣不成声。 作为女人,她是成功的,二嫁之身,亦能哄得燕王钟情至此。        但作为母亲,她无疑是失败的。 “这话听过多回,换个词吧!”太后端起杯盏,浅呷一口。 燕王妃扭头望着靳月,“月儿……” 傅九卿转个身,背对着燕王妃,挡住了燕王妃的视线,将靳月藏在怀里,藏得严严实实的。 “月儿?”燕王妃愣了愣。 傅九卿背对着她,音色沁凉如刃,“与其每次哭着去求人,还不如早早的管好小王爷,不至于大家都难堪!” “放肆,你是什么身份,也敢这般同燕王妃说话?!”顾若离切齿。 傅九卿冷哼,“顾侧妃若是哪日被人调戏凌辱,千万不要让小王爷维护,定要自己好生受着,若是能做到如此,你再在皇上和太后面前,颐指气使不迟!” 顾若离羞愤异常,哑然失语,而燕王妃又何尝不是。 在场这么多人,谁都没资格吭声,但是傅九卿身为靳月的夫婿,有绝对的话语权。饶是平民百姓又如何?哪个男人能忍受,自己的妻子被人欺辱? “皇上,太后娘娘,此番回去,妾身一定会好生管束……” “这话也说过多回!”太后凉飕飕的打断她,“燕王妃,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哀家都能倒背如流,你若是做不了一个好母亲,至少要做个名副其实的燕王妃。德与位不符,是会给皇家惹出乱子的!” 燕王妃的泪还挂在脸上,凄楚的望着宋玄青。 对于女人的眼泪,宋玄青表示很头疼,顾白衣虽然柔弱,但是很少这般期期艾艾的,别看那丫头心思单纯,实际上倔得像头驴。 想起顾白衣,宋玄青的唇角溢开无奈的笑。 “不管太后怎么责罚妾身,妾身都绝无怨言,只是……宴儿是燕王府的独苗,妾身不能眼看着宴儿出事,求太后娘娘饶了宴儿这一次,以后妾身定会严加管束!”燕王妃哭得凄凄惨惨戚戚。 顾若离亦是扑通跪地,眼泪默默的流着,闷声不吭的样子,愈显得凄楚可怜。 “呵!”太后忽然拍案而起,“一个两个都觉得哀家欺负了宋宴,都摆着臭脸给哀家看吗?你们只看到宋宴跪在外头,可看到如果他今日得逞,哀家的元禾公主就会名节不保?女子的名节何其重要,你们谁敢丢得?一句轻飘飘的错了,就觉得全天下人都该原谅?那月儿呢?你们谁替她想过?” 顾若离垂眸,燕王妃紧了紧手中的帕子。 “都觉得别人错了,是月儿勾引了宋宴,是月儿不该出现在宋宴面前,是月儿……在宋宴欺凌她的时候,应该主动的被他欺凌,主动的把自己献出去,出了事之后就该以死谢罪,不能让宋宴承担如此罪责和惩罚?”太后咬牙切齿,“哀家多少年没见过,这般厚颜无耻的事儿了?” 燕王妃猛地抬头,“太后……” 啪的一声脆响,太后一巴掌扇了下去,直扇得宋玄青都蹭的站了起来。 还不待众人回过神,太后又是一巴掌过去。 燕王妃哪里是太后的对手,直接被扇得面颊红肿,扑倒在地,口中皮破,唇角不断的溢出血来,她惊恐的捂着脸,不敢置信的仰望着,“太、太后……” “先帝还在世的时候,哀家不喜欢亲自动手,先帝说过……动了气嘛,杀了便是!”太后嗤冷,勾唇笑得寒凉,“隋善舞,你不配当哀家的对手,哀家也不屑对付你。这是给你的教训,若你再敢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哀家的底线,哀家保证会让你知道,何为后宫的生存法则!” 这回不只是燕王妃战战兢兢,饶是顾若离也懵了,只得小心翼翼的扭头去看自己的母亲。 丁芙蓉算是看清楚了,太后这是有心要罚断根,当然……能坐到太后这个位置上的,岂是简单的人物? 燕王妃虽然聪慧,知道抬了燕王出来,让皇帝和太后生出忌惮,可她却忘了,燕王暂时不在京都城,就算真的出事,燕王亦是鞭长莫及。 等宋云奎回来,什么都晚了…… “母后息怒!”宋玄青光打哈哈,压根没有半点实质性的,“朕会下旨晓谕天下,不许宋宴再靠近元禾公主半步!” “光宋宴可不成!”太后冷眼扫过跪地的燕王妃婆媳,“还得把那些居心叵测的都算上!哀家可不希望,月儿成日担惊受怕!” 男人的心思,在美人皮。 而女人的心思,那可是要命的! 太后自己就是个狠角色,当然知道那些肮脏的心思,会衍生出怎样肮脏的行径。 “是!”宋玄青答应。 打了燕王妃两个耳刮子,太后心里的气其实也消了大半,宋宴胡闹多半是燕王妃惯的,所以这两巴掌,燕王妃受得不冤。 “月儿?”太后缓步行来。 傅九卿才松了手,掩唇低咳了两声,站在一旁如同置身事外的局外人。 靳月红着眼迎上去,“娘!” 这一声娘,连宋玄青都瞪大眼睛,遑论在场众人。 唯有傅九卿,只是唇角微微松动,面上依旧平静。 “没事了!”太后轻轻拍着靳月的手背,“别难过,哀家为你做主,以后谁再敢欺负你,只管进宫告诉哀家。哀家不懂得治理天下,但是惩治那些个活奔乱跳的孽障,还是可以的!” 靳月被逗笑了,哄着眼眶点头,“是!” “跟着你家相公回去,喝完安神汤压压惊,其他的便不要多想。”太后愧疚的望她,“听懂了吗?” 靳月转身看了傅九卿一眼,转身去牵了他的手,“听明白了!” “乖孩子,回家去吧!”太后笑得慈爱,与方才那副疾言厉色之态,俨然判若两人。 连宋玄青都生出几分嫉妒,眉心突突的跳,母后对着他的时候,不是调侃就是嘲讽,很少像轻声细语的哄着,他这个当儿子的心里很不痛快。 仿佛自家的白菜被人拱了? 虽然形容得有些过,但确实是这样的感觉。 傅九卿领着靳月行礼,头也不回的离开寝殿。 外头风雪依旧,厚重的大氅覆在肩头,亦是挡不住外头的寒凉。 宋宴抬起头,面色惨白的睨着二人的手,十指紧扣,是何等的难舍难分。明明,她是他的小王妃,她就是靳月,为什么……就因为她貌似不记得了,前尘往事便可尽数勾销? 做梦! 做梦! “月儿……”宋宴呼吸微促。 “皇上很快就会下旨,禁止燕王府的人靠近吾妻!”傅九卿居高临下的瞥他一眼,眼神比霜雪更冷,削薄的唇勾起凉薄的弧度,“小王爷,你的曲目,今日落幕。” 日益累及,今日总算到头了! 皇帝圣旨下,宋宴再敢造次,那就不是打一顿那么简单。 抗旨不尊,如同谋逆! “走!”傅九卿牵着靳月往外走。 宋宴跪在雪地里回头望去,只看到靳月侧脸去看傅九卿时,明亮的眸子里,充满了压抑不住的崇拜与喜悦,那种眼神,他曾经见过的。 可惜,他把那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女子……弄丢了。 风雪交加,可靳月觉得心里暖暖的。 “伤着没有?”傅九卿问。 靳月摇头,笑着仰望他,“没有,当时气得厉害,后来你出现了,我便觉得什么都不重要。相公,你为何会出现在宫里?来得这般及时?” “宋宴入宫,我便知道他是冲着你来的,所幸朝廷此前想让傅家接手司造坊的彩绸供奉,所以我便让宋烈带我入宫,算是一举两得!”他轻描淡写。 薄薄的白雪,沾了他肩头的大氅,衬着他那张宛若璞玉雕琢的容颜,愈发白得透明,唇角勾勒出的浅薄弧度,凝着摄人的妖冶与诡媚。 风雪迷了靳月的眼睛,她觉得眼前的人越发不真实,让人看着…… 忽然,傅九卿顿住脚步,他快速侧脸看她,眼睛里翻涌着极力压制的东西,然则下一刻,还不待靳月反应过来,他张嘴便吐出一口血来。 殷红的血,在洁白的积雪上快速化开,瞬时融了大片,刺目的颜色,刺得靳月骇然瞪大眼睛,仿佛心口被撕开了一个大洞,刹那间的冷风倒灌,冷得连指尖都发麻。 “相公?”靳月的声音在抖。 傅九卿努力挺直腰背,重新握住了她的手,“有点冷!” 靳月慌乱的用双手去握,整个人都在抖,“相公……” “你是因何嫁入傅家的,没忘记吧?”他哑着嗓子问。 靳月鼻尖酸涩,怎么可能忘记,是冲喜! “习惯就好,回家吧!”傅九卿牵着她的手,若无其事的迈步。 靳月悄悄回头,看着那一滩血色,眼尾通红,却始终憋着眼眶里的湿润,不敢当着傅九卿的面哭出来。 他吐血了? 她该如何是好? 从始至终,君山都没有多说半句,旁人不知道公子为何吐血,他却是心知肚明。有些事拦不住,便不用再拦,世事无常,高兴就好! 宋玄青下了一道圣旨,燕王妃和顾若离便一道将面色惨白的宋宴带了回去。 “宴儿?”燕王妃面颊红肿,“你怎么样?” 程南背着宋宴往外走,“王妃,小王爷的腕骨可能断了!” “那病秧子为什么会有这般力道?”顾若离诧异,可瞧着宋宴这副样子,总觉得不太对劲。 之前被燕王打得半死,宋宴也没这般难受过,可现在……好似有什么东西几欲冲破筋脉,像是即将破土而出的竹笋,体内各处皆是压制不住的尖锐刺痛。 “宴儿?”燕王妃有些着急。 宋宴是燕王府的独苗,是她唯一的儿子,若是他有个好歹,怎么跟宋云奎交代? “程南……”宋宴痛苦的张了张嘴,“放我、放我下来!” 程南一愣,依言将宋宴放下。 谁知,宋宴根本站不住,整个人摇摇欲坠,一张脸乍青乍白得厉害。 “小王爷?”顾若离骇然。 丁芙蓉细细瞧着,“莫不是因为吃了风,受了凉,所以伤势恶化?不太对啊!送太医院!” 话音刚落,宋宴忽然眸子瞪大如铜铃,大口大口的吐出血来,身子怦然倒地。 “小王爷?” “宴儿!” 事发突然,所有人都没想到,不过是腕部受伤,怎么会突然这般如此?太医的解释是,气急攻心,大概是傅九卿和靳月相亲相爱的画面,刺激了宋宴。 宋宴望而不得,气得吐血之事,传得沸沸扬扬,整个京都城都知道此事,皆当做茶余饭后的笑话。 堂堂燕王府,偌大门庭,平时装得人五人六的,背后却肖想元禾公主,公主不从……还得来强的,真是寡廉鲜耻到了极点。 现在皇帝一纸圣谕昭告天下,燕王府众人,未经元禾公主同意,不得靠近公主半步。 燕王府大门紧闭,颜面尽失。 裴春秋给宋宴诊治完毕,回到自己的小院,房门一关便笑出声来。 “师父?”小童不解,“您笑什么呢?” “报应啊!报应!”裴春秋直摇头,端起杯盏喝上两口水,“之前燕王用内劲杀人,险些让靳月那丫头命丧其手,如今呢……父债子还!” 小童挠挠头,还是没听明白,“小王爷不是手腕受伤吗?怎么又跟燕王殿下扯上关系?” “哼!”裴春秋咂吧着嘴。 他就知道,傅九卿不是什么大度之人,凡是欠的早晚都会寻着机会,连本带利的讨回来,尤其是靳月这笔账。那丫头的命是他一点点凑回来的,自个都舍不得磕着碰着,却三番四次的让燕王府折腾,傅九卿会饶了他们才怪。 若不是碍于燕王府在朝廷的威势,傅九卿早就动手了。 这狐狸,藏得深。 既要动手,又得把他自个摘得干净,不会让傅家全族牵连其中。 世人都以为宋宴是因为得不到元禾公主,气得一病不起,却不知……是受了暗招,跟上次靳月受伤一样,吐了血……劲儿就散了,谁也查不出来。 他裴春秋若不是师承栖山老人,只怕也探不出分毫异常。 绝! 真绝!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回了上宜院,还不待霜枝、明珠和君山进门,靳月就把房门合上了,“不许进来!”  门外三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房内,靳月呼吸微促,瞧着眉眼间凝了薄霜的傅九卿,毫不犹豫的解开了衣带。 “相公!”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27章 大爷饶命 为钻石过2600加更1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傅九卿之前是意识全无,所以靳月那么做,他也只是受着。但是现在,亲眼看到她宽衣解带,他终究是个男人,是男人都会有忍不住的时候。 她迎上来抱着他的时候,傅九卿的脑子有片刻的空白。 他自诩是个冷静自持的人,这么多年不管发生何事,都能淡然处之,从容不迫,否则傅家也不会日益壮大,到今时今日的规模。 可每每面对她的时候,他所谓的冷静自持都特么成了空话。 唇齿相濡的时候,傅九卿抖得厉害,全身上下的血液好似顷刻间凝结,唯有心口一点温暖,被她用身子暖着,像极了孱弱的烛光,只要她松手,就会当场熄灭。 “抱紧我!”她说。 他冰凉的手,没有半点温度,落在她光滑的脊背上,冻得她瞬时打了个激灵,浑身的汗毛都根根立起,凉意以最快的速度漫彻骨髓。 傅九卿平躺在床榻上,呼吸都变得迟缓起来,他眉眼间凝着薄霜,长睫安静的垂落,像极了窗外光秃秃的木槿树,覆上了厚重的凉,毫无生气,了无生机。 “相公?”靳月的眼泪吧嗒落在他脸上。 被褥覆在她背上,她覆在他的身上。 她汲取他身上的寒,他贪恋她身上的暖,在这样一个风雪交加的时候,不离不弃,烙印下彼此的温度。 “别哭!”他冰凉的唇,落在她面上。 她支起身子,羽睫如同小扇子一般,尾端沾着湿润,像是被抛弃的小猫小狗,巴巴的瞅着他,“我不要当寡妇,你撑着。等我身子好了,我还要给你生小狐狸!” 他被逗笑了,虚弱的抬了手,凉意抚过她面颊,她将脸贴在他掌心。 “傅九卿,我认真的。” “都依你!” 屋瓦上窸窣不断,大雪更甚…… 这场大雪又下了一夜,知道第二天午后才见着太阳。孱弱的金色光芒普照大地,将满世界的白,瞬时烘成了金光闪烁。 傅九卿还没醒,靳月就伏在他的手肘处,指尖轻轻拨弄着他的长睫。 这人生得好看,连睫毛都比寻常人长一截,浓密而黑,像是黑鸦羽做的小扇子,被她轻轻一吹,便扑闪扑闪的,仿佛能化蝶飞去。 下一刻,长睫忽然扬起。 靳月缩手不及,被某人一口咬住。倒也不是真的咬,有点疼,但她若是敢缩,他就会真的咬下去,以至于她只能由着他“恩将仇报”的咬着。 “疼疼疼!”靳月龇牙咧嘴。 傅九卿没理她,自己使了多大的力气,难道他不清楚吗? 见此计不成,靳月只得换一招,一本正经的望他,“我饿了,要起来吃饭。” 可她忘了,早饭都是君山背着身子放在床边的。 吃饭? 呵,他同意了吗? “我也饿了!”他握住她不安分的手指,意味深长的说。 靳月欣喜,“我瞧着你好多了,多出去走走对身体好,外头都出太阳了呢!” 冰凉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方才“作恶”的指尖,“先吃饱再说!” “好!等等,你干什么?” “讨债!” “……” 下雪还不是最冷的,最冷的是融雪,檐角滴落的雪水,滴答不歇,被风一吹,连空气都冷刺骨,冻得人连肺都疼了。 傅九卿的身子忽好忽坏的,自然没办法出行,这么冷的天对他来说简直可以用“致命”来形容。 靳月是个闲不住的主,总觉得上辈子可能是猴子投胎,不窜两下不罢休。 嘴里哈着白雾,靳月领着霜枝、明珠在路边吃馄饨,耳畔听着一些细碎,说是燕王府小王爷这会病得不轻,昏迷着一直说胡话。 靳月皱眉,不过是伤了手腕而已,这么矫情? “哎,你是不知道啊,听说吐了不少血呢!” 听得这话,靳月睁大眼睛瞧着明珠,“断腕会吐血吗?” 明珠不解,“按理说不会。” 但保不齐会有异于常理的时候,比如……公子出手! 关于公子,世人所见皆是病秧子一副,瞧着都快不行了,可明珠亲眼见过公子杀人,那种狠戾的杀伐,绝非常人可比。 当时是什么情况呢? 自然是跟少夫人有关,那是明珠第一次看到公子动怒。 “听说是气急攻心!” “我看是不要脸攻心吧!” “嘘嘘嘘,不要命了?” “走走走!” 望着快速离去的两人,靳月皱了皱眉,漫不经心的吃着馄饨,“气急攻心?那以后可有法子治他了,再敢惹我,我能让他气绝当场。” 霜枝和明珠对视一笑,各自吃着馄饨。 “去医馆!”靳月慢悠悠的逛大街,没有燕王府那帮碍眼的在四周晃荡,她觉得空气都格外清新。 身子忽然被人撞了一下,靳月愕然。 那人走得很快,似乎…… “我的北珠!”靳月惊呼。 明珠纵身去追,谁知对方也是个练家子,竟跑得飞快,一瞬便钻进了巷子里。 “站住!” 曹居良吊儿郎当的咬着甘蔗,靠在巷子转角处。 “别多管闲事!”男人脸上有道疤,咬着牙低喝,抬步就想过去。 “元禾公主的东西也敢偷?”曹居良啐一口甘蔗渣,忽然身形一晃,直扑而去。 明珠一愣,怎么曹将……军也在这里? “我的珠子!”靳月气急败坏的跑到巷子口。 人在曹居良的脚底下踩着,刚好踩在腰椎位置,“别动,不然老子脚劲一下去,你这下半辈子都得爬着过。若不信,只管试试!” 男人哭丧着脸,赶紧将北珠递上,“大爷、大爷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 “拿来吧!”霜枝冷着脸抢回来,“少夫人,给!” 靳月将北珠捏在掌心里,这东西可不能丢,相公给的,太后亦极为重视。 若是丢了,那还了得? “大爷,物归原主,您放了我吧!”男人求饶。 曹居良瞧了一眼靳月,“公主以为呢?” “谁让你干的?”靳月摩挲着掌心里的北珠,眼观鼻,鼻观心,心内清楚。 四下安静得落针可闻,饶是曹居良也没想到这一层。 “我这人素来恩怨分明,你跟这事没关系,只是他人手里的一柄刀而已。”靳月缓步上前,勾唇笑得凉薄,“你可知道,若我将你送到衙门,顺便关照两声,那你可就不是爬着那么简单了!我能查到你家有几口人,也能查到你祖坟在哪,如果你想……” “我说,我说!”男人疾呼,惊惧的望着满脸邪气的靳月。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28章 是叛徒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是一个女人!她给了我一点银子,让我去把你腰间的珠子偷来,说这是她的东西。”男人疼得龇牙咧嘴,“轻点,轻点!” 曹居良皱眉,瞧着靳月掌心里的东西,眸色微沉,大概是在辨别此言真假。 “她的东西?”靳月挑眉,“可有凭证?” 无凭无据,谁信? 她相信,傅九卿不会随便拿了别人的东西赠她,傅家不缺这点银子。 “没有,她就是这么说的……”男人急于解释,“你们相信我,你们相信我,我真的没有骗人。” 曹居良把人从地上揪起,随手摁在了墙壁处,别看他这般枯瘦,动作也是轻飘飘的,可力道确实不小,那男子竟半点都无法动弹,“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那女子是什么模样?”靳月心里有些疑问,也有些大概的思虑方向。 男人没吭声。 曹居良笑了笑,“大概是嫌公主位份不够尊贵,想吃点牢饭才晓得厉害。” “不不不,我说我说!”男人忙道,指了指明珠,“跟她差不多个头,戴着斗笠,半低着头看不出真容,但是……说话的语气很凶!” 很凶? 明珠瞧着霜枝,霜枝连连摇头,“不凶!” “说了等于没说。”曹居良叹口气,随手把人丢在地上,“你们自己看着办,告辞!” 闲事管完了,自然是要走的。 靳月抿唇,“曹将……军,谢谢!” “谢就不必了,路见不平而已。”曹居良意味深长的笑着,“我虽然是匪盗出身,却不揽不义之财,看不惯这些欺凌妇孺的卑劣小人。” 目送曹居良离去的背影,靳月心头沉了沉,倒听出了几分别样的意味。 “少夫人?”霜枝上前,“这人怎么办?” “送知府衙门。”靳月将北珠重新挂在腰间,头也不回的走出巷子,对于曹居良的出现,她心存疑惑,毕竟这人已经不是头一回帮她。 金殿上敢仗义执言,得罪燕王府的,又能有几人? “你们、你们说话不算数,不是说我坦白了就放了我吗?”男人急了。 明知冷笑,“你最好别惹公主生气,否则她能把你的胳膊腿都卸下来,你若敢跑,那你这吃饭的家伙……就得悬在城门口!” 男人哭丧着脸。 知府衙门的院子里,衙役们刚把积雪清扫干净,骤见着明珠将人丢在院子里,皆是愣怔了一下。 罗捕头啧啧啧的摇头,“大雪刚过,从哪儿刨出个男人出来?别人千里送鹅毛,你这千里送男人,委实少见!” “少贫嘴!”靳月深吸一口气,“他偷我东西,被当场抓住,关他几天再说!” 罗捕头一愣,“偷你什么了?” “这个!”靳月指了指腰间的北珠,关于北珠之事,知道的人不多,而且这般圆润的北珠实属罕见,不识货的人只以为这不过是寻常的珍珠。 罗捕头皱眉,吩咐人把这男子拽下去,“没伤着你吧?” “他倒是没这本事。”靳月冷着眉眼。 安康生缓步行出,“是有人刻意为之。” 靳月点点头,“我也这么认为。” “这么冷的天,不好好当你的公主、少夫人,跑这儿凑什么热闹?”安康生转身进了后堂。 靳月就在后面跟着,待入了暖阁,霜枝和明珠便在外头候着。 “你有话要问?”安康生转身去拎了热水泡茶,“没什么好茶叶,你凑合着喝!” “以往不会说这样的话。”靳月拂袖坐在窗台前,安安稳稳的等着安康生泡茶,“如今委实是生分了,安师爷不再是以前的安师爷了。” 安康生笑而不答,泡了两杯茶,继而坐在靳月跟前,淡然从容之态,好似早已心中有数。 “既然你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那我就直言不讳,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必说,我不会强人所难。”靳月垂着眼帘,指尖轻轻敲在桌案上。 跟着傅九卿久了,愈发有夫妻相,尤其是这份镇定从容! 安康生点头,算是应下了。 “其实从你告诉我,傅九卿去了东山别院,我就存了疑惑,连罗捕头都不知道的事情,你为何对傅家这般关注?”靳月问。 安康生抬了眼皮瞧她,“我若说是因为你,你信吗?” “信不信不是靠嘴皮子,靠眼睛靠心。”靳月把玩着杯盖,转而又道,“英州人才辈出,我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说了。英州,那是你的老家吧?” 听苏立舟说,安康生孤身一人,很少与人往来,连他从哪儿来都无人知晓。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孑然一身的人,却能准确无误的报出英州集县这个的地名,未必是巧合。 稳婆守了那么多年的秘密,因为安康生一句话,连底子都抖了出来,不是很怪吗? “按理说人都是恋旧的,不敢提过往,不敢谈身世,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低调,与家族背弃之后,不愿再沾染分毫;二则是有仇,深仇大恨的那种,怕被人找到,被人认出来。”靳月揉着眉心,“你属于哪一种?” 安康生淡然饮茶,“你觉得我是哪种?” “安师爷气宇轩昂,与寻常师爷不太一样,混迹知府衙门这么多年,却没有沾染分毫污秽。这般清冷孤傲颇有气节,大概跟从小生长的环境有关!”靳月笑了笑。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打地洞。 “我没什么气节,公主真是过奖!”安康生放下手中杯盏。 靳月也不着急,学着他的模样,端起杯盏浅呷一口,清香缭绕唇齿,雪水烹茶,取之青叶上,巧手烹煮之,甚好! “我是不是像你的什么故人?”靳月咂吧着嘴。 安康生执杯的手,兀的顿了顿,“为什么这样问?” “你说你是因为我才盯着傅家的,那就好解释了。我身无长物,又没什么一技之长,唯一能说得通的就是我这张,容易招惹灾祸的脸。”靳月笑盈盈的看他,“燕王府的人找我麻烦,不就是因为这张脸吗?” 安康生勾唇一笑,不语。 “据说以前的靳统领出行,都是遮容不露面,想必见过她的没多少人。”靳月揉着眉心,“你若是真的见过以前的靳统领,必定是有所接触,可你一个知府衙门的师爷,怎么会跟燕王府的统领有所接触呢?到底是仇人?还是恩人?”  安康生盯着她的脸,眸色深深。 “该不会是至亲吧?”靳月打着趣儿,端起杯盏喝茶。 安康生苦笑,“若真的是呢?” 一口滚水险些烫哑了她,疼得靳月眼泪星儿都出来了,憋得满脸通红,愣是没能再吐出话来。 “慢点!”安康生皱眉,“没人跟你抢。” 靳月眼眶红红的,眉心皱得生紧,辩不清安康生这话到底有几分真实。 此后,长久无话。 靳月知道,不管她再问什么,安康生都不会再说,她这人又不喜欢这样安静无声的环境,自然是拍拍屁股走人,不作任何逗留。 “公主!”安康生喊了一声。 靳月在门口站住脚步,“何事?” “这样的生活,你满意吗?”安康生问。 靳月皱眉,瞧着半垂着眉眼,掩尽眸底神色的安康生,扯了扯唇角笑答,“相公待我极好,太后也极是宠爱我,虽然有燕王府这样讨厌的存在,但并不妨碍我现在的幸福生活。” “好!”安康生张了张嘴,如同饮酒一般,将杯中茶一饮而尽。 见他没有别的话要问,靳月大步流星的往外走。 “少夫人。”霜枝赶紧将大氅覆上。 靳月拢了拢身上的大氅,心里莫名烦躁,只觉得这安康生最后那一声“好”似乎别有深意。可到底是什么意思呢?这些讨厌的文人呐,总喜欢这么神神秘秘,有话不能直说? 烦人! 离开知府衙门的时候,正好赶上苏立舟面色惊惶的从外头回来,见着靳月,忙不迭敛了神色尊呼,“公主!” “苏大人,你怎么了?”靳月不解。 苏立舟这人,偶尔会不着调,但多数淡然从容,甚少有这般惶然的时候。 “出事了!”苏立舟黑着脸,“南王殿下遇袭,朝廷震动,皇上大怒,下令各部彻查此事。” 南王? 宋烈! “他伤得重吗?”靳月忙问。 对于宋烈,靳月满心感激,他不止一次的帮过她和傅九卿,与傅九卿是良师挚友,真真比手足兄弟还要亲。 “南王府封锁了消息。”苏立舟叹口气,“京都城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我这个当知府的……” 说难辞其咎还是轻的,一旦追究起来,苏立舟身为京都城的知府,只怕…… “到底是怎么回事?”靳月提着心,“昨夜没听到什么动静!” “何止是你没听到,我问过昨夜巡城的役卒,他们也没听到任何动静,去了兵马司,兵马司的巡城守卫也说没听到动静。”苏立舟叹口气,“谁都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靳月沉默不语,也许,傅九卿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少夫人,您说这是怎么回事?”霜枝不解。 靳月慢悠悠的走在大街上,瞧着街边的商贩卖力的吆喝,心里有些莫名沉重,也不知道南王现在伤势如何?严不严重? 南王府。 傅九卿披着大氅,瞧一眼躺在床榻上奄奄一息的某人,极是不屑的勾了唇角,“竟还活着?倒也命大!可见那刺客,委实不怎么样。” “我没死在刺客手里,倒是能被你这张嘴毒死。”宋烈喘口气。 副将江天快速将宋烈搀起,拿了软垫子让他靠在床头,然后行了礼退出房间。 房门合上,傅九卿立在床前,弯腰瞧了瞧宋烈胸前的殷红,洁白的绷带犹带血色,足见伤得不轻,“真的受伤了?自家人?” “知道为什么阎王爷要跟在你屁股后面,等着收你吗?”宋烈轻哼。 傅九卿拂袖坐在床头凳上,冷眼瞧着一旁空置的药碗,“多半是想知道,我怎么送你走。” “嗤!”宋烈极是不屑,“自己都是半条命的人,还有脸笑话别人,我若是你就赶紧闭嘴,就你这副身子骨,要是同我一般挨上一刀,定是当场毙命。” 傅九卿古井无波的睨他,削薄的唇微微翕合,“若是我,哪会这般没用?” 得……宋烈不想跟生意人都嘴皮子,不然他没死在刺客的剑下,就已经被傅九卿这厮气得吐血身亡,“是个女人,武功很高!” 女人? 傅九卿眼角眉梢微挑,就这么邪邪的瞧他。 “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像是那种怜香惜玉之人吗?”宋烈皱眉。 傅九卿敛眸,“显然不是。” “那你这般瞧着我作甚?”宋烈最不耐他这副温吞的模样。 明明心里有着铁算盘,就是不肯吐露一二,让你猜,使劲的猜,最后猜得快要癫狂时,他匍一摇头,你便彻底崩溃。 “离魂阁今非昔比。”傅九卿捋着袖子,“有人买凶杀你,于是乎……你被盯上了!非死不可!” 宋烈干笑两声,“我这是挡了人家的财路,还是挡了人家的仕途?” 须臾,傅九卿不温不火的开口,“可能是你长得丑,有人想为民除害。” 宋烈:“……” 默默的扶额,宋烈觉得自己交友不善,识人不明,这样的孽障,他到底是怎么认识的? “傅九卿,老子受伤了,你就不能安慰两句,说两声好听的?”宋烈颇为难过的瞧着他,“我帮你这么多回,你总不能……” 一张纸条,夹在傅九卿白皙修长的指尖上,轻飘飘的递到宋烈面前。 “什么?”宋烈仲怔。 诡美的眸,邪邪的睨他。 宋烈当即接过,他倒是要看看,这病秧子能玩出什么喇叭花来? “是不是和你心里所想,一模一样?”傅九卿问。 宋烈紧了紧手中纸条,不语。 “受了重伤,却不许任何人探视,明知道皇上会动怒,还是这般冷处理,不就是因为心里清楚?”傅九卿唇线紧抿,唇角略显锐利。 都说薄唇的人,薄情,宋烈觉得不尽然。 “你自己看着办!”傅九卿起身,“南王府的事情,终究与外人无关。” 宋烈挑眉看他,“这比什么金疮药都好使,不过……你就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傅九卿抬步往外走,“与其担心别人,不如担心自己,剑在头上悬着,今儿是一刀,明儿是一棒,兴许哪天……” 他顿住脚步,掩唇低低的咳嗽两声,“有时候,惩治恶人便是行善!” 房门打开的时候,冷风倒灌,吹得帷幔翻飞,冷得宋烈下意识捂住了疼痛的伤口,他不会忘记昨夜那一箭,刹那间的鲜血淋漓。 若不是他身子一撇,冷箭偏离了分毫。 否则……冷箭当胸过,世上再无他。  “王爷?”江天转回。 宋烈捏着掌心里的纸条,情绪不是太高,“走了?” “傅公子向来如此。”江天应声。 宋烈点头,“是啊,别看本王高高在上,有时候还真不如他一介商贾,够手段、够杀伐决断。” “王爷,您怎么了?”江天不解。 宋烈苦笑两声,将手中的纸条递出去,“你自己看!” 见状,江天忙不迭双手接过,乍一眼便愣在当场,“是、是二公子?” “当铺里换得五千金,便买了本王的命。”宋烈只觉得冷,兄弟一场,他自认为做得仁义,即便自己承袭了父亲的南王之位,也不曾亏待过兄弟。 谁知,人心不足蛇吞象。 江天不知该说什么,嗓子发涩的开口,“这大概……是二公子所有的财帛了。” “是啊!本王这条命,还是值得他用点心思的。”宋烈当然知道宋寅那个混账东西,五毒俱全,手里根本存不住银子,所以这些银子未必是宋寅自己出的,很可能是…… 江山犹豫了一下,“傅公子就不怕王爷您……” 这若是追究起来,跟宋寅靠得最近的傅家二公子,也会跟着遭殃。 “他真是当得杨修之名。”宋烈揉着眉心,“这小子将本王吃得死死的,算得准准的,知道本王不会对宋寅下手,这事儿只能想办法压下来。” 不得不承认,傅九卿这人当朋友是极好的,但若是成了敌人,什么时候被他算计了……必定是连骨头渣子都不剩。大概每个天资聪颖的人,都要有点缺陷,方可遏制野心膨胀! 老天爷,是公平的。 “王爷,这该如何是好?”江天不知所措。 宋烈想了想,还能怎么样?若是让人知道南王府两兄弟自相残杀,才有了今日这一幕,旁人会怎么看待南王府? “本王不会让南王府,成为第二个燕王府。”宋烈眸色沉沉。 燕王府是前车之鉴,决不可赴其后尘。 ………… 马车经过长街的时候,君山在外头喊了声,“公子,少夫人在医馆。” 傅九卿咳得厉害,听得君山的声音,禁不住憋了一口气,俄而又掩唇低咳,惨白如纸的面上,因为剧烈的咳嗽而泛起异样的潮红。 马车停下,傅九卿神色微恙的走进医馆。 四海赶紧上前相迎,“五公子,少夫人在后院呢!” “又打架了?”君山仲怔。 四海连连摇头,“这次不是少夫人和靳大夫,是那个怪人!” “漠苍?”君山皱眉。 四海点头,将二人往后院引去,“可不就是他嘛!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旁门左道,就敢在靳大夫面前班门弄斧,两人便在后院闹了起来。” 傅九卿拢了拢身上的大氅,面色惨白的走进后院。 回廊里坐着一排三女子,吃着花生喝着茶,瞧着院里推搡的二人,也没人去拦着,反而置身事外,好似到了戏园子似的,看得津津有味。 君山心头喟叹:委实有些没心肝! “好歹是你爹,你也不劝着?”傅九卿开口。 靳月猛地回头,“你怎么来了。” 明珠和霜枝赶紧站起,给傅九卿腾了位置。 “坐!”靳月拽着傅九卿坐下,“好看得紧!我还以为这世上只有我能把爹气得吹胡子瞪眼,谁曾想这漠苍也是有点本事,你看我爹那吃瘪的模样,真是要多痛快有多痛快。” 说着,她塞了几颗花生仁在他掌心里,“吃!” 傅九卿低低的咳嗽着,握紧了掌心里带着她体温的花生仁,“他们怎么回事?” “南玥的医术和咱们大周的不一样,在很多见解上存在分歧,奈何爹又没办法拨乱反正,于是两个人便杠上了!”靳月笑了笑,“不过我倒是听出来了,这漠苍委实懂的不少,他大概真的有法子帮我解……” 说到这儿,她神色微敛,下意识的看了他一眼。 傅九卿的面上,淡然如初,漠然如常。 靳月低头剥着花生,“两个人斗药,听听也是极好的,说不定来日能派上用场。” “嗯!”傅九卿低声应着,“你要查英州的事?” “帮着漠苍查一查。”靳月嚼着花生仁,心里却很清楚,自己这么做,不只是为了漠苍。 傅九卿没有拆穿她,“确定的事情,就不要后悔!” “自然!”靳月点头,“对了相公,南王殿下受伤了,你……知道吗?” “我刚从南王府回来。”傅九卿侧过脸瞧她,指尖轻柔的掸去飘落在她衣襟上的花生皮,并不想提及太多有关于南王府的事,“今日有人要抢你的北珠?” “是!”靳月睁大眼睛,“你都知道了?” 傅九卿睨了明珠一眼,唇角微微勾起,“你过来!” 明珠快速上前行礼,“公子?” “不如你来猜一猜,谁想要这颗北珠?谁敢动这颗北珠?”他薄唇微启,指尖轻轻摩挲着扳指,眉眼间凝着化不开的霜雪。 若是旁人这么问,明珠定是有百般的猜测,可傅九卿不一样。公子不会问及无聊之事,这不是单纯的窃盗,是刻意为之。 女人? 很凶? 明珠忽然睁大眼睛,整个人骇然绷直,“公子的意思是……叛徒?” 当年的那个叛徒!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29章 女人,得野 为钻石过2600加更2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叛徒二字,是一种禁忌,当年其实已经有了苗头,但是谁也不肯定,究竟问题出在谁身上,一直到后来靳月出事,也没能找到所谓的叛徒。 这人藏得很深,就藏在靳月身边,藏在女子军之中,很多消息,都是通过此人散出去。 “叛徒?”靳月险些咬到自己的手指头,好在快速收了手,“什么人?” “不知道!”明珠摇摇头,矶城一战之后,人都死得差不多了,整个女子军都散了,至于散到何处,明珠自然不知。 靳月皱眉,“叛徒?那个一心要我命的女子,莫非当年出卖过……” “别想了!”傅九卿握住她的手,“她既盯上了你,自然会露出马脚。你当谨记,咱们在明她在暗!” 靳月点头,“我晓得,一定会小心。” “若是这两日我身子能好些,可能要去英州一趟,你想去吗?”傅九卿问。 靳月瞪大眼睛望他,“你不拦着我查英州的事情,我已经很诧异了,你现在还要带我去英州?” 傅九卿转身就走。 “哎哎哎,我一定去!”靳月欣喜若狂,只觉得心里生出几分怪异,就是莫名的激动,像……落叶归根,荣归故里,那种期许着久别重逢的感觉。 傅九卿没有应她,君山快速上前搀着,二人缓缓走出了靳月的视线。 “你去哪?”靳丰年忽然冒出头来。 吓得靳月瞬时跳上了栏杆处,“爹,人吓人吓死人,你干什么?” “我都听到了,说是要去英州。”漠苍咧嘴一笑,“顺便带上我呗!” 靳月翻个白眼,“偷听别人说话,仔细耳朵里长刺!” “我也想去!”漠苍可怜巴巴的瞧着她,“你忍心看着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好人,落魄在这医馆里被这糟老头子欺负吗?” “你说谁糟老头子?”靳丰年怒目圆睁,他年轻的时候,那叫一个风流倜傥,简直就是玉面小生,不知道多少女人对他垂涎三尺。 漠苍狠狠吸了两下鼻子,“带上我吧……” “懒得理你们!”靳月跳下栏杆,抬步就走。 “月儿!”靳丰年知道,去英州是傅九卿的主意,但他还是有些不放心,“若是可以考虑,就别、别去。” 靳月不解的望他,“爹,对这自己闺女都这样吞吞吐吐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英州慕容氏。”靳丰年面露难色,“沾不得!” 靳月转头望着漠苍,可为什么傅九卿…… “别听他胡说,英州那块地,人杰地灵,是个好地方!”漠苍哼哼两声,“何况……说是沾不得,实际上早就沾了,我就是人证!” 众人齐刷刷的盯着他。 霜枝撇撇嘴,“你是想让咱们,将你灭口吗?” 漠苍脖子一缩,“开、开个玩笑嘛!” “我还真的想把你给灭了!”靳丰年咬牙切齿,拎着一旁的扫帚,直追漠苍而去。若不是念着“慕容烟”三个字,他一定把这小子给剁吧剁吧,埋进土里当肥料。 回去的路上,靳月心事重重。 “少夫人是担心惹出祸来?”明珠犹豫了半晌。 靳月没说话。 “如今咱们跟燕王府闹得太僵,京都城内又在抓刺客,可能会闹腾一阵,咱们去英州也好,算是避一避风头。更关键的是,要是能哄得漠苍高兴……”霜枝想着,要是能让少夫人好起来,去哪都是值得的。 漠苍一高兴,是不是就会让少夫人好起来呢? 很多事她们不说,霜枝也看得明白,少夫人脖子上的血泛着黑,傻子都知道那是中了剧毒。剧毒这玩意若是这么容易好,就不叫剧毒了! “别想了,船到桥头自然直!”靳月双手环胸,下意识的回头看。 明珠亦是回头看,不知道靳月在看什么? “好像有人跟着我。”靳月缓步朝着边上的巷子口走去。 明珠当即握紧了手中剑,随时防备。 然则下一刻…… “五弟媳妇!”傅东宝忽然窜出来,这是谁都没想到的事。 委实把靳月吓了一跳,心都差点蹦出嗓子眼,“四哥,你躲这儿干什么?守望呢?你又把人给甩了,自己一个人跑出来?” 傅东宝手里拿着雪球,一双手冻得通红,嘴里哈着白雾冲她笑,“五弟媳妇,球……给你!” 瞧着傻子被冻得发红的鼻尖,靳月无奈的叹口气,解下身上大氅,徐徐披在傅东宝肩头,“外头冷,就算要跑出来玩,也得穿得暖和,旁人要是不舒服还能说出个所以然,你若是不舒服,估计自己都说不清楚,回头你娘就该急死了!” “五弟媳妇,好人!”傅东宝连连点头。 靳月被他逗笑了,“别!好人不长命,我想活久点!回家吧,走,送你回去!” “五弟媳妇,饿……”傅东宝指了指自己的肚子,“会叫的!” 靳月:“……” 霜枝低头窃笑,明珠狠狠皱眉。 天香楼。 傅东宝大快朵颐,丢了筷子,伸手抓得到处都是,连霜枝和明珠都不敢轻易靠近,生怕这油腻腻的甩在自己身上。 瞧着他胡吃海塞的模样,靳月赶紧递水,“你小心点,别噎着了!” “少夫人?”霜枝赶紧过来,想搭把手。 谁知傅东宝伸手就接过了,端起杯盏便咕咚咕咚喝个底朝天。俄而,他愣了愣,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巴巴的瞧着靳月袖子上的油渍,想捻了帕子去擦,可他的手上满是油渍,就算去擦也只会越擦越脏。 “对、对不起!”傅东宝战战兢兢。 靳月倒是不在意,“无妨,你赶紧吃,衣服脏了回去换一身就是,不打紧的。” “嗯!”傅东宝连连点头,“五弟媳妇是好人,最好最好的好人,大家都欺负我,说我是傻子,我不是傻子,我就是……就是有点笨而已,我不是傻子!” 霜枝和明珠都被逗笑了,霜枝转身去提水,往傅东宝的杯子里添了些许。 “吃吧!”靳月笑道,“这么多好吃的,还堵不住你的嘴?四哥,上次不是跟你说过吗?以后不要一个人悄悄出来,万一出什么事,你让你娘怎么办?” 提起孙氏的时候,傅东宝正叼着鸭脖子,木讷的回头望她。 “嘘,我娘现在很吓人!”傅东宝神神秘秘的环顾四周,“她看到鬼了……她说有人回来找她了,要索命,要勒她脖子,要把她丢进水里,还要吃她肉喝她血……呜呜呜……呜呜呜……” 霜枝瞬时打了个寒颤,若不是这青天白日的,她定能吓得心肝颤。 “四公子,您说就说呗,别呜呜的叫嘛!怪吓人的!”霜枝声音微颤。 傅东宝咧嘴笑,“是不是特别吓人?我娘就是这么说的。” 靳月揉着眉心,不能跟傻子计较太多,免得到时候自个也成了傻子,“吃吧吃吧,吃完回家去!” 吃饱喝足之后,傅东宝摸着圆滚滚的肚子,“要是五弟媳妇能有个宝宝,我一定会好好带宝宝。” 靳月一脸黑线,这问题就比较严重了! “四公子,咱还是回去吧!”霜枝叹口气,一帮人围着一傻子转悠,也不是个事儿。 “不要回去!”傅东宝摇摇手,“府里有鬼,我们不要回去,在外面在外面就好,不要回去不要不要!” 靳月扯了扯唇角,明珠当即出门,这个时候只能去找守望,只要找到守望,就能把四公子交还给他。谁知明珠回了傅家,府门口的人说,守望不在府内,一早就出门了,府里的人都看得真真的。 明珠在街头也逛了一圈,也没瞧见守望的踪迹。 无奈之下,明珠只好先行回来,“少夫人,没瞧见守望。” “守望睡着了!”傅东宝示意她们不要说话,“被人捂住,然后、然后就被丢进了水里,他们说以后会长出花来,到时候可好看了!” 靳月蹭的站起身来,“你说什么?” “守望被种在了水里,以后会开花的。”傅东宝从怀里掏出一朵花来。 刹那间,所有的黑暗袭涌而至。 靳月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见过这东西了,干枯的红色蔷薇花,如此暗红之色,像极了干涸的鲜血,凝固在傅东宝的掌心里。 霜枝面色发白,明珠脸色发青,谁都没有再多说半句。 “四哥,这东西哪里来的?”靳月问。 傅东宝痴痴的笑着,“娘的供桌上,摆了好多好多这样的花!五弟媳妇,你喜欢吗?你要是喜欢,我就给你去拿,多少都无所谓的。我娘,多得是!” “你娘……”靳月生生咽了口口水,“她没事吧?” 傅东宝快速将干花塞进靳月手里,连连摆手,“没事没事,就是有点傻!我都比她聪明,你看我偷走了她的花,她都不知道呢!” “四哥,守望到底丢在哪里了?”靳月忙问。 傅东宝想了想,“你跟我来,我带你去看!” “走!”靳月招呼一声,霜枝和明珠赶紧跟上。 谁知,刚走出天香楼没几步,守望就急急忙忙的跑来了,赶紧冲着靳月行礼,“四公子!您让奴才好找,多谢五少夫人!” 霜枝最怕的就是鬼,下意识的往明珠身边退了半步,然后直勾勾的盯着守望的脚下。 有影子…… 这个守望是有影子的。 如此,霜枝和明珠如释重负,就说嘛,傻子的话能信? “没什么事,就是四哥饿得慌,我带他去吃了一顿,既然你来了,就把四哥带回去好生照顾,以后别再让他一个人到处跑了。”靳月叮嘱。 “是!”守望连连点头,“四公子,回吧!” 傅东宝往靳月身边缩了缩,“五弟媳妇,他不是守望,我不要跟他走,我跟你走。” “五少夫人,您莫介意,四公子近来总喜欢往外跑,所以总说奴才不是守望,借此跑出去玩。”守望颇为无奈的叹口气,“四公子,您别再缠着五少夫人了,赶紧回去吧!夫人都急坏了!” 傅东宝拽着靳月的袖子,“不去不去,就是不去!我不要回家,我要保护五弟媳妇,五弟媳妇是个好人,最好最好的人。” 守望叹口气,“五少夫人,您看……” “这样吧,反正我也没什么大事,亲自送四哥回家便是。”靳月任由傅东宝拽着,大步流星往前走。 不远处,曹居良倚在街边的廊柱后面,瞧着渐行渐远的一帮人,勾唇轻嗤,“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手里拿着仕女面塑,曹居良慢悠悠的走出长街,拐进了一条巷子里,他似乎并不急着走,“一直跟着老子,是想捡老子的屁吃?或者老寿星吃砒霜,活腻了?”  身后,数道黑影一字排开,“要你命!” 小心翼翼的将面塑放在墙角,曹居良弯着枯瘦的身子,“乖乖在这里等我,收拾完了这帮鬼东西,再带你回家去!” 音落瞬时,眸色陡戾。 杀气腾腾的影子们,一拥而上。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曹居良便衣不沾尘的拿着面塑,若无其事的走出了巷子,“好媳妇,回家咯!这回……你总放心了吧?” 回到傅家,傅东宝死活不肯走,最后还是主院那头来了人,硬拖着回去的,傻子哭闹不休,嚷嚷着要保护五弟媳妇,惹得府内众人哭笑不得。 “少夫人觉得,四公子的话可信?”明珠看出来了,少夫人似乎相信了。 靳月挑眉看她,“我信有什么用?证据呢?” 主院现在房门紧闭,你想过问也得先拿出证据,否则闹得家宅不宁,又得让傅九卿为她背锅。  “明珠,跟我讲讲女子军的事儿吧!”靳月坐定。 霜枝眸色微恙,转身去泡茶,将房间留给二人。 “少夫人……”明珠敛眸,“是想问叛徒的事儿吧?” 靳月不否认,“对!” 临窗而坐,外头雪光锃白,刺得人睁不开眼。 “少夫人都知道多少呢?”明珠问。 “霜枝跟我说过,我爹也跟我提了,我知道自己是谁,只不过没想起来以前的事儿而已。”靳月低头一笑,“你大概也不喜欢以前那个冷冰冰的靳大人吧?” “不!”明珠摇头,斩钉截铁的回答,“大人不是冷冰冰的人,相反,大人行走江湖,所救无数,只不过大人从不求回报,也不留下姓名,所以很多人并不知道您的身份。” 靳月叹口气,“救人,却救不了自己?” “奴婢当时位份低微,虽然大人从不在意这些,但是每次出任务,大人都会谨慎的带着副统领和数位姐妹出行。矶城一战之前,女子军内部就已经出现了问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就有人谣传大人是乱贼后人。”明珠仔细的回忆。 乱贼? 靳月不解,“谁是乱贼?” 她爹靳丰年最多是个大夫,若要配得上乱贼二字,得先有权,才能有这债! “大人身边分左右副统领,亲卫十人,都是大人一手调教的。后来出了点事,有姐妹牺牲,奴婢才被替了上来,有幸站在大人身边!”明珠垂眸,极尽恭敬。 靳月追问,“那叛徒是怎么回事?” “有人一直出卖女子军的行踪,我们行动一直受阻,大人为此替手下姐妹们,挨了王爷不少打骂和责罚,军中一直在查细作,可是……始终一无所获。”明珠解释,“若是少夫人真的想再查,奴婢可以将名单列出来!” 靳月点头,“你写!” “是!”明珠转身去了桌案前,细细的将名单列出来,“用朱砂划掉的,是奴婢所知的已死之人。剩下的,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是否还活着……奴婢委实不知。” 左副将已死,右副将“孤雁”还活着。 十位亲随,死了六个,还剩下四个,明珠算一个,剩下的三个分别是:月照、明影、花绪! “这四人下落不明,属右副将武功最好。”明珠抿唇。 靳月明白了,“所以傅九卿说起的时候,你们想到的是……孤雁是叛徒,是离魂阁的新阁主,一心要杀我?” “失散的女子军,可能落在她手里。”明珠想起当年的惨烈,只觉得所有的同袍情义都随着血而流干了,“重组离魂阁,为燕王府所用。” 这叛徒一定还活着,甚至活得比谁都好。 “真是对燕王府忠心耿耿,估计是当年就设计好的。”靳月瞧着手中的名单,“怕女子军壮大,燕王府不好控制,就穿插进了细作,若是真的到了那一天,先杀了我……再取女子军!” 明珠忽然落下泪来,生生将手中的笔杆子握断,“当年矶城一战,姐妹们……惨不忍睹!” 靳月深吸一口气,轻轻的抱住了明珠,“贼人还在笑,你怎么反倒先哭了?既活下来了,就得将这未尽之事,做得干净!” “是!”明珠颔首,狠狠拭泪,“奴婢试过用暗号去联络,但是泥牛入海,毫无音信。” “都不是一心人了,自然不会回你消息,反而会盯上你!”靳月收好名单,“日防夜防,家贼难防,不过这一次嘛……算她们倒霉,姑奶奶阴魂不散,得找他们算清楚这笔——阎王债!” 明珠心惊,“少夫人,您想怎么做?” 靳月摸了摸鼻尖,笑得邪邪的,“总不能每次都让她们抢了先机吧?过来!” 明珠赶紧附耳过去,靳月低低的叮嘱两声。 “记住了吗?” “是!” 姑奶奶今日要打猎,哪个运气不好就打哪个!要是能把女子军给拉回来,又或者拿了离魂阁…… 靳月咂吧着嘴,摸着自个的下巴琢磨,“当个阁主,似乎也不错!”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30章 恶战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霜枝进来的时候,正好听得这话,噗嗤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明珠皱眉,抬步出门,她得奉命去办事了,保证把事儿给办得妥妥的,绝对不能让少夫人失望。 不能,让大人失望! “少夫人,您这一桩桩的名头加起来,那得一摞高了吧!”霜枝将杯盏端到了靳月跟前。 靳月坐在窗边,瞧着窗户外透进来的白灿灿光芒,略显无奈的揉着眉心,“你猜,我还能垒多高?” “靳氏医馆的继承人,傅家的五少夫人,还有太后的元禾公主,还有还有,知府衙门的靳捕头。”霜枝想了想,“暂时就这么多,但若是您以后再来点别的,估摸着更了不得。” 靳月吹开杯中浮叶,瞧着那嫩绿的芽尖在水中沉浮,勾唇笑道,“回头我再给你弄几个名头看看,比如说离魂阁的阁主,女子军的统领大人。” 端起杯盏浅呷一口,靳月咂吧着嘴,“霜枝,你说咱大周要是真的出个女将,好不好玩?” “若是少夫人成了女将……军,那奴婢倒是觉得挺好玩的。”霜枝满脸欣喜,“奴婢这辈子,还没摸过战袍呢!若是少夫人真的当了女将……军,能让奴婢,摸一摸吗?” 靳月笑了,“别说是摸,让你试试都无妨!” “少夫人真好!”霜枝眉开眼笑,转身去柜子里又抱了花生袋子出来,往盘子里添了两把,“少夫人,您是不是肯定,之前跟踪您的就是离魂阁的人?” 靳月摇头,“我不肯定,但绝对有他们的份!对了,找个可信的人,去主院那头盯着,若是四哥有什么事,或者院子里有什么动静,随时来报!” “少夫人还是不放心四公子?”霜枝不解,指了指自个的脑门,“四公子这儿有问题,您怎么还把他的话当真呢?他那呜呜呜的叫,都快把奴婢吓死了!” 靳月剥着花生,“我觉得他虽然傻,但偶尔也有清醒的时候。每次我觉得身后有人跟着的时候,四哥都会跳出来,他可能是撞见过什么,但他表达不出来,傻子有傻子的处事方式,未必是咱们这些人可以理解的。” 若大家都相安无事,那自然是最好的,但……谁能保证呢? 凡是预则立,不预则废! “那您得小心点,傻子毕竟是傻子,谁知道他回头会不会坑您呢!”除了上宜院的人,霜枝对谁都不放心,外头多少人等着要少夫人性命,她心里的小账本上都记着呢! 靳月点头,“我知道,你快去办!” “是!”霜枝行了礼退下,她与明珠一文一武,正是相得益彰。 霜枝心思细腻,很多事儿看破不说破,但是对靳月绝对忠心,明珠刚烈而隐忍,对于京都城的人和事,以及江湖上的旧事都知道得清楚。 夜里的时候,傅九卿没有回来。 靳月翻来覆去睡不着,她知道傅九卿大概是在准备去英州的事宜,傅家那么多事,不可能说走就走,总归要交代一番,她唯一觉得怪的,便是傅九卿的行程,似乎有些着急。 门,吱呀一声打开,靳月快速爬起来。 “少夫人,是奴婢!”霜枝吭声,“您怎么了?是睡不着吗?” 靳月满脸失落,“你去把炉子里的火炭去掉些,太热了,我睡不着!” “是!”霜枝心里发笑,少夫人明明是因为公子没回来,才会辗转难眠。这炉子一直都是这样的温度,往日都能睡得香甜,偏今儿睡不着了? 退了些许火炭,靳月还是睡不着,这两日总依偎着他,忽然有些不习惯……独自成眠。 房内。 傅正柏皱眉,“怎么想起来要去英州?” “自然有我非去不可的缘由。”傅九卿端起杯盏,抿一口清茶,淡淡然的补充一句,“北澜的使团已经在路上,相信不久之后便会抵达京都城。” 傅正柏面色微凝,端坐不语。 “最近让二哥少出门。”傅九卿挑眉,意味深长的望着他,神色略显凉薄,“父亲应该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老二又闯祸?他伤到你了?”傅正柏骇然起身,疾步走到傅九卿跟前,“伤着何处?” 傅九卿摇摇头,“倒是没伤着我,爹莫要担心,该担心的是傅家老小,全族性命!” 所幸傅正柏也是见过世面的,否则真的要吓得腿软。什么叫全家老小,全族性命?言外之意,这是要就抄家灭族啊! “怎么回事?”傅正柏忙问。 傅九卿敛眸,修长而白皙的指尖,轻轻夹着青瓷白玉杯盖,有一下没一下的轻叩,“爹可知道,二哥近来同谁交往甚密吗?” “我当然知道,是南王府的二公子宋寅!”傅正柏寻思着,南王遇刺,莫非跟傅云杰有关?若是如此,便真当应了傅九卿那一句,抄家灭族。 行刺王侯,必死无疑! 傅正柏猛地站起身,“你是说……” “爹给的两家铺子被他转赠给了宋寅,结果宋寅拿着地契去当铺抵押,将所获银两用于买命,换得一帮江湖人入南王府行刺。”傅九卿指尖一松,杯盖怦然落下。 一同落下的,还有傅正柏。 饶是他见多识广,什么场面都见过了,可这行刺之罪一旦落实,真真是吃罪不起,抄家灭族根本不在话下。整个京都城都在抓刺客,谁知刺客…… 在傅家! 瞧着跌坐在凳子上,面如死灰的傅正柏,傅九卿眸色微沉,幽邃的瞳仁里泛起凛冽寒光,“当铺的掌柜收到地契的第一时间便交到了我的手里,所以这事几乎没人知道,已经吩咐下去,任何人不许透漏,否则就给我消失。” “逆子!”傅正柏恨铁不成钢,“我原以为他只是扶不起来,谁知道……” 谁知道这哪里是扶不起来,分明就是上辈子欠了他,这辈子来讨债的! “东西都交到了南王手里。” 傅九卿这话刚说完,傅正柏又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内心深处就跟坐过山车似的,一波接着一波,半点都停不下来。 “南王知道了?”傅正柏面如死灰。 傅九卿点头,“我亲自送的消息,他当然知道,收条上的落款是宋寅,地契倒还在我手里。南王知道是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兄弟所为,只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难保他不会拉个替死鬼出来背锅!”傅正柏叹口气。 傅九卿勾唇,眼角微红,俊美无双的面上,极尽嘲弄之意,“不是谁都像燕王府这样凉薄寡义的。” “你……”傅正柏顿了顿,“当真?” “咱们还能安安稳稳的待在这儿说话,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傅九卿端起杯盏,慢条斯理的浅呷,“若是换做燕王府,估计咱们早已经人头落地。” 此言,甚是。 傅正柏面色青白的坐了回去,“亏得你机敏,否则这些把柄落在他人手里,怕是要……连根拔了!那些江湖人,好打发吗?” “不好打发!”傅九卿说的是实话。 傅正柏愣怔,“给钱不行吗?宋寅给了多少,咱们傅家加倍的改,只要能撤销此事。” “听过离魂阁吧?”傅九卿问。 傅正柏唇上剧颤,脸上的褶子都开始颤动起来,“你、你说什么?” “离魂阁重现江湖,一旦收了单子,就没有后悔的余地,价格虽然高,但是信用也好,这跟赌坊里豪赌是一样的,讲求的是买定离手,概不退还。”傅九卿将袖中的两张地契拿出,不紧不慢的搁在桌案上,“这东西,您还是自个收着吧!” 傅正柏颤着手,抓紧了两张地契,免不得在心里骂了一顿:不成器的东西! “离魂阁的事,怎么办?”傅正柏担着心。 这帮不死不休的杀手,可怎么好? “雇主会亲自去离魂阁挑人,但只要这人死了,买卖就算结束。”傅九卿眸光幽冷,“一个拿钱买命,一个用命换钱。” 傅正柏皱眉,“你是说,杀了那个凶手?” “会有人收拾离魂阁的,他们的阳寿尽了,该去当阎王爷的下酒菜了!”傅九卿不着急,真的一点都不着急。 因为会有人比他更着急,比如闲不住的某个人。既然当初的离魂阁是她一手覆灭,那么今日……亦逃不开这样的宿命! “南王真的会……开一面?”傅正柏心头忐忑。 傅九卿凉凉的斜睨着他,“若是他自己查出来的,一定不会放过傅云杰,但这次是我送的,于情于理,于公于私,他都得保全南王府的声誉。傅家的生意遍布天下,若是在京都城内出了事,影响可不只是一点点!您当年离开京都城,何尝不是惧怕燕王府对咱们下手?” “真是家门不幸!”傅正柏扶额,“对了,你去英州的事情……” “不用让家里人知道。”傅九卿敛眸。 傅正柏点头,“宫里怎么办?” “月儿会去找太后。”他似乎早有安排。 闻言,傅正柏不太赞同,“太后是谁,那是宫里待了多年成了人精的,英州有什么人,她一听就知道,你们怕是走不成。” “不,太后会答应,她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傅九卿瞧着门外的灯影,目色沉沉如夜。 傅正柏没说话,这孩子做事惯来沉静稳重,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他做不到的事情,很多问题交到他手里,几乎都可以迎刃而解,除了两年前那一次。 那是傅正柏,唯一一次看到傅九卿流泪。 但,仅仅只是那一次。 直到傅九卿走出了门,傅正柏都没有能回过神来。 “公子?”君山疾步迎上,“您没事吧?” 外头风大,傅九卿止不住咳嗽,深邃的眸中泛起些许盈光,他半弯着腰,以手掩唇,面色苍白至极。嗓子里泛起浓烈的咸腥味,又被他生生咽下。 “公子?”君山骇然,快速上前搀扶。 傅九卿推开他,“去房!” “霜枝之前派人来说,少夫人在等您!”君山忙道。 当然,霜枝的原话可不是这样的,霜枝说,少夫人说屋子里太热,辗转反侧,睡得不是太安稳。到了君山的嘴里,便成了靳月在等傅九卿。 君山是存了私心,公子身子不好,安睡的时候有人在边上守着,是最好不过的。虽然少夫人总给公子惹祸,但也是真心待公子,算是个护短的主。 傅九卿不自觉的勾唇,“等我?” “是!”君山抬头,愣怔了一下,公子自小便不爱笑,遇见少夫人之后,倒是有了改变,不再是冷冰冰的生人勿近。 饶是如此,傅九卿也不打算回屋去。 男人和女人,在某些时候心思一样,都怕心爱的人看到自己憔悴的模样,大概都想在对方心里留下美好的印象,大概是太过在意,恨不能将全部的好都给她,把全部的狼狈都独自隐藏。 君山跟在傅九卿身后,心头不免喟叹:您什么模样,少夫人没见过?除了您躺在石棺里的样子! 翌日一早,靳月顶着一对乌眼圈爬起来,精神萎靡,哈欠连天。坐在梳妆镜前,瞧着自己这副鬼样子,靳月默默的以手捂脸,怎么越看越像个弃妇? 霜枝和明珠对视一眼,各自偷笑。 “少夫人放心,事儿……咱们都给您办妥了,您可以再睡……”明珠的话还没说完,靳月已经趴在了梳妆台上,闭着眼打哈哈。 霜枝摇摇头,无奈的叹口气,少夫人这般神色,像极了相思病的前兆? 而明珠只觉得哭笑不得,大人以前从来不会这般恣意,更不会如此贪睡的! 不过,这才是人生百态,喜怒哀乐,活生生的人啊!以前那位武艺高强的靳大人……只能算是燕王府的刀,冰冷而麻木。 ………… 燕王府。 宋宴醒了,只是整个人都瘦了一圈,整个人看上去,像是霜打的茄子,蔫得不能再蔫! 燕王妃哭得眼睛都肿了,求神告佛的,终于等到了儿子苏醒,她还以为……还以为儿子再也醒不过来了呢!眼角泛着湿润,燕王妃坐在床边,轻握着儿子冰凉的手,“宴儿,你觉得怎样?还有哪里不舒服?” 手腕上绑着木片和绷带,整个小臂被缠绕得严严实实,宋宴只觉得厚重而无力,嗓子里干得冒烟,他张了张嘴,虚弱的吐出一个字,“水……” “水!水!”程南赶紧将水杯递上。 燕王妃用小勺子,一小口一小口的喂着,“慢点喝!慢点!” 少许湿润下喉,宋宴的神志总算恢复了些许,他睁着眼环顾四周,“这是……” “小王爷,这是燕王府,不是皇宫!”程南接过燕王妃递回的杯盏,快速退到一旁。 燕王妃哽咽,“为了岚儿之事,真是苦了你,我没想到靳月会如此薄情,你终是没伤着她,她不过就是被你轻薄些许,也没少块肉,竟然把你至于此地,差点……” “娘!”宋宴闭了闭眼。 记忆最后停留的地方,是傅九卿牵着靳月的手,在雪地里渐行渐远。曾经最有资格,最容易牵她手的人,是他宋宴啊! 为什么? 难道错过了一次,就不能回头? 他回头了,他愿意改,愿意珍惜她,还不成吗?  “皇上已经下旨,燕王府的人不许靠近元禾公主,除非她准许,否则就是抗旨。”燕王妃默默拭泪,“你以后别再靠近她了,每次靠近总会带着一身伤回来,娘……娘心疼。” 宋宴只是静静的躺着,身上没有半点气力。 “小王爷!”顾若离端着药进门,“药熬好了,裴大夫说一旦醒转就得赶紧喝。” 燕王妃毫不犹豫的伸手接过,顾若离掌心一空,眸色微暗。 “药还是要喝的,只有这样,你的手才能快点好起来。宴儿,你爹掌握数十万大军,来日这基业是要落在你身上的,你的手绝对不能有任何的损伤。”燕王妃软声叮嘱。 宋宴却只觉得满心厌烦,每个人心里都有小九九。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想起那个消失在断崖边上的女子,她为他拼命,为他舍命,是真的拿命爱着他! “不会再有了!”宋宴低声呢喃。 顾若离仲怔,燕王妃也没听明白。 唯有程南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的确,以后都不会再有了,没人会等在原地,等你回头等你珍惜。所有因为伤害而留下的伤痕,终有一天是要回到自己身上的。 这大概就叫: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裴春秋又来了一趟,查验过后只说是好好养着手腕,别的没什么大碍,至于没力气……睡得太久,换谁都会没力气,只是不要强行运气,免得到时候经脉错乱,内伤外伤凑一块,便不好收拾了。 燕王妃走出房门,站在檐下望着裴春秋,“真的没事?” “是!”裴春秋点头哈腰。 燕王妃终是不放心,“那手腕……不会留下别的症状吧?” “只要小王爷能乖乖喝药,好好静养,老夫保证小王爷的手腕,一定跟以前是一模一样,绝对不会有任何的损伤!”裴春秋可以打包票。 毕竟……傅九卿的目的,与当日的宋云奎一样。 宋云奎伤靳月,刀子破皮,看着只是皮外伤,实则是为了掩饰致命的内劲注入,而傅九卿亦是如此,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手腕上,以为宋宴难受,只是因为腕骨被折罢了! 待内劲消散,再无迹可寻。  父债子偿,挑不出毛病。 “那就好!”燕王妃点头,“再有个问题,宴儿跟侧妃成亲已久,为什么一直没有子嗣?可是顾侧妃的身子出了什么问题?” 裴春秋皱眉,为什么不怀疑是小王爷呢? “二人的身子都没什么问题,问题在心。”裴春秋叹口气,“王妃不如问问顾侧妃,他们有多久没有……同房了?” 眉心陡然拧起,燕王妃摆摆手,“你下去吧!” 这倒是……是个问题,她虽然是母亲,但总不能强摁着他们同房吧?宋宴的脾气,燕王妃心里清楚,他不想做的事情,就算天塌了都没用。 “王妃,急不得!”拂秀瞧一眼裴春秋离去的背影,“小王爷好面子,您若是逼得太紧,只怕会适得其反。这事儿,还是要跟顾侧妃好好商量的!” 燕王妃点头,男人愿不愿意上,你的床榻,得看你的本事。 “经此一事,他们应该会明白的。”燕王妃沉沉的吐出一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然而,若只是如此倒也罢了,可惜啊…… 宋宴原就身子康健,过午便爬起来了,只是如裴春秋所言,不能提内劲,否则便会浑身疼痛,其他的倒也没什么大碍,就是手腕得小心,免得二次受伤。 顾若离一直守着,小心在旁伺候着,二人同处一室,却是相顾无言,一句话都没有。 隐隐错错的,宋宴总觉得顾若离身上好似有什么气味,可又说不清楚那是什么香味,淡淡的,时有时无。之前还闻不到,但是房门关久了,香味便渐渐的沉淀下来,愈发浓郁些许。 程南和琥珀在门外大眼瞪小眼,一直等到了晚饭过后,程南寻思着让顾若离主仆赶紧离开,一天到晚的留在这儿,他瞧着也碍眼,何况小王爷现在正烦着,定然也是这般心思。 哪知,宋宴却是破天荒拽了顾若离的手,让她留下来伺候。 “小王爷,您的身子……”程南有些慌,这才刚醒一日,要是闹出什么事来,他可怎么跟王妃交代?就算是小王爷想要发泄,也不用急于一时啊! 可琥珀却不给程南这个机会,小王爷难得留下主子,这是最好不过的机会,“程副将,主子们的事儿,是你该管的吗?” “我……” “程南,下去!”宋宴眉眼凉薄,面无表情。 有那么一瞬,程南觉得眼前的小王爷很是陌生。 瞧着程南宛若泥塑木雕般的神色,琥珀赶紧推搡着程南出去,欣喜的合上房门。 且不管小王爷今晚是否能尽兴,只要主子能和小王爷在一起,那么裴春秋给的药就能生效,一旦主子怀上孩子,小王妃之位还不是手到擒来? 瞧着紧闭的房门,程南心里不是滋味,小王爷在靳月身上吃了亏,便要在顾若离身上填补回来?尤其是现在腕部还受了伤! “难道是刺激过度?”程南犯嘀咕。 琥珀笑得凉凉的,“程副将,您可莫要打扰了小王爷的兴致,否则小王爷怪罪下来,谁都吃罪不起。” 这话是真的。 程南,不敢! 夜色深沉,烛光摇曳。 宋宴只是腕部受伤,又不是真的残废,对习武之人而言,这点小伤根本不足挂齿。胸腔里空荡荡的感觉,让他迫切的想要用顾若离来填满。    当然,也想借此来证明,自己是个男人,是个正常的男人,此前对靳月做出的举动,只是源于一个男人最本能的反应,并非他主观上的错。 渐渐的,顾若离身上的气味如同成瘾的毒,让他欲罢不能。 满室旖旎,春风正暖。 顾若离仰望着上方俊美的男子,只觉得自己离小王妃之位越来越近,多年的夙愿……很快就会达成。 突然间的一阵温热,伴随着宋宴的呼吸一窒。 四目相对,宋宴目露惊惶,顾若离不明所以。 宋宴额头上的汗珠子,一点一滴的滚落,砸在了顾若离的脸上,却疼得顾若离心神剧颤,谁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翻个身,宋宴恼羞成怒的躺在她身边,嗓子里匍出低狠的字眼,“滚!” 顾若离慌忙起身,瞧着那点腥白,一张脸乍青乍白得厉害。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为什么、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样?难道是宋宴放不下靳月,所以…… “小王爷,是不是您心里……”顾若离委屈的抿唇,泫然欲泣之色,格外楚楚可怜,“所以对若离没感觉了是吗?” 宋宴皱着眉,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有些东西始终是男人的禁忌。  外头的风,呼呼刮着。 屋子里安静得落针可闻,顾若离整颗心都揪了起来,“小王爷,要不……要不再试试?” 宋宴侧过脸看她,咬着后槽牙,忽然翻身,再次将她压下,他不信、不信、不信……这是绝对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 燕王府内,烛影摇动。 长街之上,亦不安生。 有人罩在箩筐底下,透过疏疏密密的编织缝隙,蹲在巷子口,盯着内外的动静。 靳月披着大氅,怀里抱着暖炉,站在天香楼的雅阁内,屋内没有点灯。半掩着的窗户,冷风不断的倒灌,凉得人瑟瑟发抖。 霜枝静静的站在靳月身后,目不转睛的盯着窗缝,看着明珠独自一人走进巷子里。 白日里,明珠在巷子里留了亲随特有的标记。 现在,她是来验收成果的。 “出来!”明珠冷然立于暗处。 有暗影缓步从巷子深处走出,“你还活着?” 那一刻的明珠,激动得难以自已,若不是极力克制,她真的会即刻拔剑,马上杀了眼前这人,然后挖出这人的心看看,到底是黑的还是红的。 明珠冷笑,“认出我来了?” 暗影轻嗤,是阴冷的女子之音,“脸倒是不一样了,左不过这声音……我倒还是认得出来,玉和!” “别叫我的名字,那是大人赐予的荣耀,你不配!”明珠拔剑,“你这个女子军的叛徒,矶城一战你们干了点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本来大家都可以跑出来的,是你、是你出卖了大家,害得诸位姐妹被匪盗凌辱,你简直该死!该死!” 暗影笑声尖锐而刻薄,“想杀我?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为了大人,我就算拼上这条命又有何惜?”明珠冷剑直指。 暗影退后一步,“杀了她!” 刹那间,大批的暗影从墙头蹿下,直扑明珠而去。 “少夫人?”霜枝心惊。 靳月冷着脸,轻轻抚着怀中的暖炉,“莫急,明珠知道怎么做!既然渔已经撒开了,就得一条不漏,抓个彻底,否则……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霜枝咬唇,身子绷得紧紧的,心头暗暗祈祷:抓住她们!抓住她们!只要抓住她们,少夫人就安全了! 刀光剑影,寒光迸溅。 明珠纵身退后,一帮人紧追不舍,势必要杀明珠灭口,这些年明珠一直苦练功夫,没有一天懈怠,等的就是这一天,手刃叛徒,保护大人! 眼见着明珠手起剑落,将数名黑衣人斩杀街头,之前那人便再也忍不住了,当即飞身而起,冷剑直指明珠眉心。 说时迟那时快,明珠纵身一闪,堪堪避开。 然则下一刻,血色飞溅,瞬时扬于半空。 靳月骇然,“明珠!”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31章 惩罚叛徒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明珠急退数步,这本就是既定的结果,在武功造诣上,她很多年前就不如别人,但大人却觉得她这人太老实,理该出去多磨炼磨炼,才把她提拔为亲随带在身边。 皮面掉落的时候,明珠的脸上亦出现了一道血痕,鲜血快速渗出,浸染着面上的斑驳。 火光骤然亮起,大批的军士涌现,从四面八方围拢而来,将周遭包围得水泄不通。兵马司和府衙的人围拢在外,刑部和南王府的人率先冲过来。 这些人敢伤南王殿下,军士们早就义愤填膺,恨不能抓住这些刺客,千刀万剐之! “你出卖我们?”女人冷声厉喝。 明珠满脸是血,笑得凄惶,眸中满是泪水,“我不过是把当年,你们加在大人身上的罪孽,还给你们罢了!你真以为我还像从前那么蠢吗?傻傻的按照规矩办事,任由你们欺负?呵呵……你们潇洒恣意了那么多年,可想过葬身在悬崖底下的大人?死在匪盗营寨里的姐妹?你们也该有报应了!” 女子怒不可遏,“杀了她!杀了她!” 话虽然叫嚣得厉害,自己却在快速往后撤。 她们过来的时候,早就查探过,四下没发现任何埋伏的痕迹,谁知道……谁知道竟还是中了圈套。 这些官军在明珠落下暗号之后,就已经陆陆续续的做好了蛰伏的准备。因着是陆陆续续埋伏,所以离魂阁的人压根没反应过来,有些人冒充客商,有些人装作食客、普通百姓,以及各种身份,躲开了离魂阁的那些眼线。 幸亏傅家财力雄厚,在处理某些细节上,绝对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现在,你还能往哪儿跑?”明珠冷剑在手,满脸是血,满心是恨。 女子虽然戴着半副面具,咬牙切齿的恨意,丝毫不逊于明珠,嗓音里极为鄙夷,“既是如此,那我不跑了,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曾经的同袍之谊,如今的刀剑相向。 两人之中,必有一死。 靳月站在窗口一动不动,她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现在出去无疑是授人以柄,万一被拿捏住,明珠和众人都会投鼠忌器。 “少夫人!”霜枝慌忙握住了靳月的手,“您当心自个的手!” 靳月低头,这才发现握着暖炉的手,指关节是这样的青白,“霜枝,我忽然好恨。” “少夫人放心,明珠一定会替您报仇的。”霜枝愤愤,“这些挨千刀的,一定都会遭报应,老天爷打雷的时候没劈着她们,那是看在少夫人您的面子上,把这些腌臜东西留给您自个出气。” 靳月笑得很是勉强,尤其是看到明珠受伤的时候,她整颗心都揪了起来。分明都是女子军,就因为这叛徒,闹出了这么大的祸事,让明珠糟了那么大的罪。 江天纵身跃起,与明珠左右夹击,很快便将为首那人摁住。 就在军士们快速把人绑住之后,明珠却忽然拦住了江天,“别掀开!” 江天的手已经抵到了那人的面具上,想了想便又收了回来,王爷吩咐过,事关重大,内中曲折无数,暂时听傅家的人调度,不要轻举妄动。 这件事自然会惊动府衙的人,苏立舟领着人赶到的时候,大街上只剩下收拾残局的军士,为首的已经被押到了医馆里。 大门合上,内外防守严密。 傅九卿没有来,他觉得她该学会处理,某些遗留问题,更何况借他人之手,不如亲自动手来得痛快。  “明珠?”靳月心疼的望着满脸是血的明珠。 明珠有些心慌,快速垂头,“少夫人别……” “明珠,你的脸怎么了?”罗捕头嘴快。 明珠慌忙伸手捂了脸,“别看了!别看了!” 安康生便狠狠拽了罗捕头一把,示意他不要乱说话。 姑娘家的脸,何其重要,你一个糙汉子,管什么闲事? 罗捕头委屈,自己是好心问一句罢了! “别担心,皮外伤!”靳丰年取了膏药,“来,我给你上药,过两日就没事了!” 明珠红着眼眶点头,越过略显诧异的霜枝身边,还不忘叮嘱,“小心伺候!” “嗯!”霜枝用力点头。 靳月解开大氅,霜枝赶紧接过,小心的放在一旁,寸步不离的跟着靳月。 “孤雁?”靳月喊出这两个字的时候。 那女子猛然抬头,可见,是她! “这么毫无悬念,真是没意思!”靳月冷笑,“还以为女子军都死光了,却原来不是,该死的孽障倒是留了下来,真是应了那句话,好人不长命,恶人活千年!当然,你遇见了我,这千年修为怕是要作废了!” 人被摁住,靳月亲手掀开了那张面具。 脸是陌生的脸,感觉确实很熟悉。 明珠从后院进来,恨不能冲上去撕碎这张脸,“孤雁,你真该死!” “玉和,别来无恙啊!”孤雁笑得那样嘲讽,“你看看你忠心护主的下场,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现在的样子,简直就是个怪物!就你现在这样,还有什么资格嘲笑我?你啊,蠢钝了一辈子,到现在还是没开窍。她不过顶着大人的一张脸,实际上早就换了芯。” 明珠眦目欲裂,“我变成如何,都无愧于心,大人待我有恩,于我不薄,我玉和这条命都是大人的,不像你……大人对你这么好,你竟然背叛大人!” “当年的恩怨我不管,也管不着,我是傅家五少夫人,不是你们口中大人,但是你招惹了我,还弄得我家明珠不开心,那我便不能放过你!”靳月负手而立,“之所以这么说,是想提醒你,从此刻起有问必答。不要期许我能手下留情,我对你……没有任何情义!” 孤雁愣了愣,“你……” 当年的靳月,外人瞧着手段狠辣,功夫极高,为人极冷,可实际上……最是心慈手软,不懂得如何去拒绝别人,否则她不会救那么多人,更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宽纵下属。 心软,有时候是致命的。 “你背后之人是谁?”靳月问。 孤雁不开腔,跪在地上完全不理睬众人。 “问你话呢!”罗捕头冷嗤,“你是聋子还是蠢货?要不要在你脑门上戳个洞,帮你倒掉脑子里的积水?” 安康生不说话,对付这种硬骨头的人,大刑加身都未必能撬开她的嘴,只是听得此前言论,这人怕是跟以前燕王府的女子军有关。 眸色幽冷,安康生目不转瞬的盯着孤雁,“你们派人刺杀南王,就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落在朝廷手里,被碎尸万段吗?” “我们既敢接手,还会害怕朝廷?”孤雁冷笑。 江天黑着脸,“王爷身上的伤,拜你所赐!” “人人都说南王骁勇善战,也不过如此嘛!”孤雁喘口气,“此番是我中了计,否则你们根本抓不住我,你们人多势众,胜之不武!” “同你这下三滥的谈君子之道,我怕那些圣贤都会从棺材里爬出来,吃你肉喝你血!”靳月嗤之以鼻,“还不打算说,是因为幕后黑手,身份贵重?又或者,是你有什么把柄落在那人手里?”  孤雁仰望着她,“我应该先杀了你的!” “你知道这世上最可怕的是什么吗?”靳月笑得凉凉的,“应该,如果,假设,曾经……明明都不可能发生,还非得给自己一点心理安慰,有用吗?若是有用,你还用得着跪在这里,任人宰割?骂别人是蠢货之前,先照照镜子练习两遍,看蠢货二字是从谁的嘴里吐出来的。” 孤雁张了张嘴,不敢置信的望着靳月。 “现在知道,有什么不一样了吧?”明珠冷笑。 是换了芯,还换得彻彻底底,相较之下,明珠更喜欢现在的靳大人,会哭会笑还会打打闹闹,像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以前的泥塑木雕,骨子里的卑贱从里透出来,做什么都是小心翼翼,生怕行差踏错。 靳月随手将暖炉丢给霜枝,“拿好了!姑奶奶要动手了!” “月儿!”靳丰年喊了一声,“别靠近她,太危险!” “爹,我又不是头一回打架,不过现在……是我打她!”靳月蹲下来,转而瞧一眼众人,“介不介意我先开个荤?让你们听听什么……头皮发麻的叫声?” 江天不明所以,罗捕头和安康生倒是心知肚明,这丫头又得使阴招了。对付这些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歹人,还真的不需要讲什么江湖道义。 “不好意思,等我收拾完了你,再去收拾你那帮为虎作伥的党羽!”靳月捋起袖子,轻轻抚上孤雁的肩胛,“听说当年的离魂阁,尤以断骨手闻名江湖,那么今儿个……” “咔擦”一声,刹那间孤雁仰头痛呼,“啊……” 卸了左胳膊,就该卸掉右胳膊。 “爹啊,您说她很危险,现在到底是谁更危险?”靳月头也不回,认认真真的卸了孤雁的右胳膊。 又是一声刺穿耳膜的痛呼,孤雁汗如雨下,整个倒伏在地,疼得浑身直打哆嗦,可她终究是习武之人,疼过之后便咬唇忍了下来。 但门外那些被生擒的同党,可就没那么硬气,听得阁主的痛苦惨叫,一个个早就吓得魂不附体,被五花大绑的丢在地上,各个瑟瑟发抖。 他们不怕死,死有什么可怕,眼睛一闭就过去了,却怕生不如死。 “疼吗?”靳月叹口气,“想想那些被你害死的人,也就不那么疼了,对吧?” 手骨被卸其实还不是最疼的,最疼的是腿,卸腿骨是个技术活,一般人还真做不好,但靳月是个厉害,下手又准又狠,当然……既是要折磨人,就得动作缓慢,让孤雁好好享受这般疼痛的滋味。 明珠眼眶通红,面上贴着纱布,满脑子都是匪盗营寨中,姐妹们歇斯底里的惨叫声,鲜血划开咽喉,喷涌而出的艳烈,是她这辈子都挥之不去的阴影。 “多少个日夜,我辗转难眠,今日终于得偿所愿!”明珠哽咽。 霜枝转身,轻轻的抱住了明珠,“不怕了,少夫人为你做主,一定给你个公道。” 明珠不是个爱哭的人,可这会上下眼皮完全不听使唤,抖着抖着便是泪如雨下。她猛地掀开门帘跑到了后院,就蹲在台阶上,捂着脸闷闷的哭,眼泪从指间缝隙里渗出。 憋了那么多年的怨恨与委屈,今日终于可以完完全全的哭出来,终于可以告慰姐妹们的在天之灵! 霜枝在她身后站了站,红这眼眶回到屋内,这个时候的明珠需要一个人好好哭一场。 哭出来,就没事了! “你还别不信,有因必有果,很抱歉……成也是我,败也是我,你的报应还是我!”靳月指尖用力。 孤雁嘶声尖叫,“啊啊啊……” “你不说没关系,外面会有人替你说的。”靳月冷笑。 孤雁浑身是汗,气息奄奄的倒伏在地上,唇瓣都被咬出血来,“你们想不想知道,雇凶去刺杀宋烈的是何人?” 江天心神一震。 “哎呦呦!”靳月笑了,“大家都知道,都明白,就你这个傻子还想拿这个要挟谁呢?知道南王府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头一个就把你摁住?人笨不要紧,得虚心求教!” “咔擦”声响过后,孤雁全身脱骨,疼得连说话的气力都没了,像是一滩烂泥似的倒在那里,直勾勾的盯着靳月,眸中怨毒至极。 靳月慢慢站起身来,“没瞧见就进来我们这几个铁哥们,就是怕消息外泄,换言之……想悄悄弄死你得了,免得你这张破嘴叨叨的,不知要祸害谁!” “是、是傅家……” 苏立舟叹口气,“公主所言极是,这女人一点主见都没有,你说什么,她跟什么,无聊。” “是、是傅家和、和宋、宋寅……” 江天的剑已经出鞘,“污蔑南王府,该当何罪?” “孤雁啊孤雁,我不是说了吗?把你丢这儿,四周都不是外人,就是为了好好处置你!等我折腾够了,你就该落在南王府的手里了。”靳月双手环胸,居高临下的睨她,“你也别瞪我,瞪我也没用,当你开始做坏事的时候,就该有死无全尸的觉悟!” “敢行刺南王殿下,我看死无全尸太便宜她了,就这么抬回去,也不用给她接骨了,回头再来点别的,让她好好享受,那才够本!”江天轻哼,他也算明白了,这女人干了很多缺德事,而且没有半点悔过之心。 靳丰年不紧不慢的补充一句,“要是需要什么人参补气吊命的,只管开口,我这个当爹的不能白白让闺女吃亏,总归要做点人事!” “靳大夫倒是舍得!”苏立舟笑了笑。 靳丰年轻哼,“谁家闺女不是爹娘生养,凭什么我闺女要受这样的恶人欺负?我这个当爹的,没本事虽然没本事,但也得拼了命的护着。” “你们、你们……自诩侠义,自命不凡,没想到……”孤雁疼得大口大口直喘气,眼见着是快要厥过去了。 靳丰年大步上前,数枚银针又准又快的刺在孤雁身上,这才淡淡然收手,瞧了一眼苏立舟和众人,“我怕你们还有话没问完。” 嗯,所以让她保持绝对的清醒。 否则晕过去了,该怎么问供呢? 靳月先是一愣,俄而瞧着操碎心的老父亲,父女两个心照不宣,坏坏的笑着。  “如此,甚好!”江天点头。 “人抓到了,这离魂阁的事儿……”靳月犹豫了一下。 江天瞧着苏立舟,“苏大人都请来见证,王爷说话自然是算数的,离魂阁的事交给傅家,这人就当是刺客处置,至于罪名……定不会牵扯到傅家。” “多谢!”靳月松了口气。 江天抬步出门,谁知靳月又开了口,“等等!” “公主还有什么吩咐?”江天不解。 靳月瞧了一眼重新站在门帘边上的明珠,“你们要的是人,还是脸?” “这有什么区别?”江天不明白。 靳月冷笑,眯起危险的眸子。 孤雁疼得面部痉挛,青筋凸起,奈何银针在身,根本不容她晕厥。 “我要她这张脸。”靳月道。 江天瞧了一眼明珠,便明白了靳月的意思,“无妨,留口气就行!” “好!”靳月深吸一口气,“孤雁,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啊啊啊啊……” 凄厉的惨叫声,伴随着刺耳的“滋滋”声,一股恶臭腾然而起。 江天让人把孤雁抬出去的时候,担架上血淋淋的,被擒的离魂阁党羽,瞧着阁主如同一滩烂泥,整张脸血肉模糊,更是吓得魂飞魄散。 “苏大人,烦劳将外面那些人暂时关押在府衙大牢吧!”靳月拱手。 “公主客气,本府正愁抓不到这些混账东西,三番四次的作恶,实在可恶!眼下可顺藤摸瓜,正好将他们一打尽!”苏立舟回礼,对这些下三滥的乌合之众,尤为痛恨。 不敢明刀明枪,便背后放冷箭,当日靳月在城外遇袭,可不就是这帮人的杰作吗? “带走!”苏立舟抬步离开。 罗捕头紧随其后,安康生倒是顿了顿,侧过脸望着靳月,“你这么做,南王府和知府大人,都会觉得……你是当年的那个人!想过后果吗?” “我不这么做,他们就不会这么想了吗?”靳月眉眼带笑,“反正都被人误会了,为何还要委屈自己憋着藏着?我堂堂正正,大大方方,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安康生颔首,“小心点!” 他这一声小心,靳月不知……是指什么? “真是痛快!”靳丰年哼着小调往后院走去,这地方还是留给几个女娃娃吧! 霜枝抿唇,行了礼往后院去了,经过明珠身边的时候,霜枝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有话不要瞒着少夫人,她是真心对咱们好。” “嗯!”明珠点点头。 脸上泪痕已干,只是这神色依旧带着几分迟滞,明珠走得很慢,脚下如同灌了铅似的沉重。行至靳月跟前,明珠紧了紧手中剑,“奴婢不知该叫您少夫人,还是大人?” “我没想起来之前,不要叫我大人。”靳月站在那里。 明珠有些局促,始终低着头,“是,少夫人!” “你把头抬起来!”靳月声音微哑。 明珠捂着脸,“奴婢吓着您了吧?过一会奴婢便将皮面戴回去。” “你受了伤,怎么戴?”靳月问。  明珠答不上来,急得眼眶发红,但始终低着头。 “抬头!”靳月冷喝。 明珠徐徐扬起折弯的头颅,眼睛肿得像核桃,“少夫人……” 原本是一张极为清秀的容脸,现在却成了半人半鬼的模样,半边完好无损,半边沟壑纵横,凹凸不平。那些斑驳的印记,代表着曾经的惨烈,经历过的非人痛苦。 “当时……很疼吧?”靳月哽咽,伸手抚上明珠的脸。 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对于一个姑娘家来说,是件多么残忍的事? “都过去了!”明珠忍住眼底的泪,“也值得!” 靳月张了张嘴,却发现嗓子里再也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千言万语似乎都没办法形容此刻的心情。她忘了,真的什么都忘了,兴许是老天爷给她机会,让她可以当个寻常女子。 但是明珠却陷在了过去的阴霾里,脸上的伤会伴随着明珠一生,这辈子都逃不开。 “以后,都要好好的!”靳月抱了抱明珠,“不管你以前是谁,你现在是明珠,我将视你为手足,同你福祸与共,荣辱不弃!” 不管你以前是谁,你现在是玉和,我将视你为手足,同你福祸与共,荣辱不弃! 明珠瞬时泪流满面,颤抖着抱紧了靳月。也许大人真的忘了过去并且不会再想起,但是没有忘记女子军的誓言,所以说……有些东西刻在骨子里,哪这么容易拔除! 孤雁从始至终都没有吐露谁才是离魂阁的幕后黑手,大概是知道自己必死无疑,想给靳月添堵,想将这秘密带进土里。 靳月也不着急,孤雁不说,衙门大牢里多得是活口。 这些人之前被吓坏了,进了衙门大牢里,罗捕头拖出一人,杀鸡儆猴般晃了晃夹棍,扒皮刀子还没来得及磨得光亮,一帮人就争先恐后的交代了。 罗捕头嗤鼻,“我还以为得多硬气……” “你以为自己有多厉害?”安康生轻笑两声,还不是被靳月给吓的。 罗捕头双手叉腰,男儿大丈夫得挺直腰杆,说一是一,说二是二,“这般厉害,委实连我自己……都佩服自己,太厉害了!” 安康生摇摇头,跟着靳月那丫头厮混久了,愈发的不老实,都学会自我安慰了。 “怎么样怎么样?”靳月屁颠颠的从外头进来。 安康生的面色有些不太对,果然,背后不能说人,容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背。 “招了!”罗捕头拍着胸脯自夸,“不是我说啊,我老罗出马,还能有搞不定的犯人?得了,公主殿下,要不要牵出去溜达?” 靳月笑了笑,“趁着天还没亮,不要惊动任何人。” “这是为何?”罗捕头不解。 安康生倒是明白了,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轻纱遮面的明珠,冲着罗捕头低斥,“让你做你就做,改日你当了公主再来问为什么。” 一句话,就用靳月的身份压死了诸多疑问。 对此,靳月是感激的。 罗捕头就带了几个生死兄弟,“放心,这些都是我过命的兄弟,不会乱嚼舌根。” 眼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被带走的孤雁身上,连带着刑部和兵马司,都只想从孤雁嘴里掏出幕后黑手,全然没心思处理这些同党。 谁都没想到,离魂阁竟然就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一家平素最常见的小茶馆,后院有一条密道,直通城外,难怪离魂阁的人可以神出鬼没,随意进出京都城。 走出密道出口的时候,靳月狠狠的喘了两口气,“最不喜欢这种黑漆漆的,让人喘不过气的地方。” “出来就好!”霜枝忙掸落靳月裙摆上的泥渍,“这密道应该是新的,连青苔都没见着多厚。” “应该是两年内的。”安康生环顾四周。 众人继续往前走,借着头顶上斑驳落下的月光,朝着林子深处走去,这地方倒是也不陌生,往常进出京都城,都是走的这条路。 夜里黑漆漆的,偶尔有夜鸟尖叫着飞离树梢,惹得每个人心头微颤。 “前面有个乱葬岗,有一座无字碑,离魂阁的总坛就在那座墓里,底下密道纵横,如果没有人引路,很容易迷失,必须有通行令,才能进入。那些女人,都关在、关在地牢里,阁主吩咐……每月杀一人,若不交出图纸,就让她们全部、全部喂狼!”男人被罗捕头揪着,哆哆嗦嗦的吐实。 每月杀一人? 明珠咬牙切齿,“那些都是她曾经的姐妹,她怎么下得去手?” “什么图纸?”靳月问。 男人摇头,“不知道!” 明珠没吭声,这事她也不太知情,毕竟她是后来才被挑选为亲随,跟在大人身边的。关于图纸,除了孤雁,应该就剩下那几位幸存者知道些许。 “嘘!”罗捕头抬手,示意众人蛰伏。 不远处,有两个影子在左右晃悠,大概是巡逻守夜的,不知还有多少人藏在暗处,乱葬岗这种地方,阴气太重,哪怕你什么都不做,待得久了都觉得汗毛直立,身上凉嗖嗖的。 黑漆漆的林子深处,有一批黑衣人严阵以待。 为首那人负手而立,冷声下达指令,“公子有命,务必护住少夫人周全,他们进去之后,咱们马上跟着,若遇拦阻,杀无赦!都听明白了吗?” “是!” 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暗夜,适合杀戮,尤其是这样的乱葬岗,生死不过一念之间。 罗捕头和明珠速度极快,纵身跃起,直接拧断了守卫的脖子,快速拖进了林子里,埋伏在侧的捕快,当即用准备好的树枝落叶将尸体处理干净。 “走!”罗捕头招手,一行捕快当即涌入地道。 靳月和安康生走在后面,明珠断后,霜枝在树林里把风,若有什么不对劲,马上回京都城报信。握着匕首,霜枝的手都在抖,好紧张、好激动、太特么刺激了…… 入口不大,可里头却是别有洞天,靳月诧异的环顾四周,从入口下来之后,眼前就跟进了一个小镇似的,只不过这地方永远不见天日,虽然不似外头冷风呼啸,但有着难以形容的阴森可怖。 有人领路,这里头四通八达的巷道自然不会迷路,有地下河从中穿过,偶尔还能隔着岩壁,听到有人交谈的声音,这些都是里头的守卫,若是被发现,一定很难再出去。 好在去地牢的方向很是隐秘,靳月的银针还扎在那人的背上,若是这厮敢跑,气息意乱就会血脉逆行而死,所以这人只得乖乖的领着他们往前走。 事实上,的确有人发现了他们,只不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还来不及喊人,就已经被抹了脖子。 “前面就是地牢,不过……防守严密,想过去没那么简单!”男人面色惊惶。 罗捕头瞧着手心里的令牌,“这个也不行吗?” “通行令只适合外面,地牢必须有阁主的亲谕!”男人呼吸微促。 罗捕头等人今儿穿的都是黑衣,为的就是能悄然潜入,眼下都到了门口,却进不去地牢,真是气煞也! “借你的北珠一用!”安康生道。 靳月仲怔,讷讷的将北珠递上,“作甚?” “罗捕头,你带着这个去试试。”安康生将北珠塞进罗捕头的手里,“若是不成,我们就先走了,你记得拖住他们!” 罗捕头咬着后槽牙,“最是无情生郎!” 话虽如此,罗捕头还是捏着北珠,大咧咧的去了。 所有人都捏了一把汗,尤其是明珠,已悄然握紧剑柄,随时准备动手。 四下忽然安静得出,仿佛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靳月直勾勾的盯着不远处的地牢入口,整颗心高高提起,不知这里头会发生何事?有那么一瞬,她是后悔的,就这么闯进来,只为了不让女子军重新暴露在众人面前,带着身边众人冒险。 若有所思的瞧着自己的掌心,她微微蜷起指尖,如果内力还在就好了! 前方忽然出现骚动,靳月赫然抬头,刹那间眸光陡戾。 谁都不曾注意,唯有明珠骇然心惊,少夫人的眼神……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32章 小姐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明珠的心里,涌过瞬间的欣喜若狂,但很快又淡了下来。这念头,终究只是念头,不可能真的存在,毕竟大人已经“不在”了,不是吗? 眼前的人,是傅家的少夫人,不是大人!  这样,挺好! 地牢内,忽然涌出一帮女子,罗捕头领在前面,众女子跟在后面,虽然各个狼狈不堪,衣衫单薄而凌乱,且瞧着甚是虚弱,但眉眼方正,眸中锐气不减。 “是月照她们!”明珠已然按捺不住,纵身跃出,冷剑出鞘,所及之处皆血色殷红。 故人相见,恍如隔世。 未及开口,眼眶通红。 “是我!”明珠掀开面纱,“我是玉和!” “玉和,你还活着!” 都以为她死了,因为最后陪在靳月身边的人,是她。 大人没了,玉和……也没回来。 明珠快速戴上面纱,“出去再说!” 安康生迎上,“罗捕头,怎么回事?” “如你所言,这帮龟孙子就认这枚北珠,也不知道那女混蛋从哪儿纠集的一帮笨蛋,认物不认人,还把我奉为上宾,由着我找到了她们!”罗捕头瞧着手中的北珠,“听说太后是因为这个北珠,所以封了……” 安康生接过北珠,“别说了,爱走不走!” 罗捕头手上一空,无奈的干笑两声,“你这跟卸磨杀驴没区别!” “靳月,给!”安康生递了北珠,靳月随手便挂回了腰间。 这东西可不能弄丢了,回头太后知道,定是要着急的。当然,更重要的是,这是傅九卿给的,相公给的贵重之物,她自然得珍而重之。 “大人?”忽然间,扑通扑通的跪地声,敲得人耳膜疼。 靳月一愣,转头便冲着明珠使了个眼色。 “诸位姐姐,如今不是说话的时候,快点起来,咱们先出去再说!”明珠慌忙搀起为首的月照,“诸位姐妹身上都有伤,理该尽快离开此处!” 安康生亦补充道,“叙旧之事,来日方长!” “走之前,还有一件事得处理干净!”月照咬着牙,原本清秀的女子,此刻只剩下血迹斑驳,蓬头垢面之态,哪里还能看得出,曾经的意气风发? “何事?”明珠急了,“有什么事比出去还重要?” 靳月扫一眼众人,“你们都起来,我不是你们的大人,但与你们的大人颇有渊源!快走吧,换班的人很快就来了,若是被发现,大家都走不了!” “你们都走!”月照目光狠戾,“有个人,必须死!” 靳月皱眉,“孤雁已经被抓住了,她死期将至,无需你再动手。” “不,大人,还有……”月照虚弱的喘着气,“众姐妹,护送大人出去,马上!” 明珠急了,“月照姐姐,你到底想干什么?” 都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事情比性命更重要,被困在此处这两年,难道还不明白自由的可贵?除非……除非遮得是遇见了比生命更重要的事。 “若不铲除,只怕以后还是不得安宁!”月照捡起地上的剑,“在这个魔窟里,还有一个老东西,一直藏在孤雁身后,这人操纵着离魂阁的大部分死士,杀了她才能永绝后患。” “月照姐姐,我们跟你去!”这里的人,都是死过好多次的,早就不在乎这条命了,女子军多数是不怕死的,个别除外! 靳月冷着脸,“出去!” “大、大人?”月照躬身,极尽恭敬。 靳月面不改色,“最后一遍,出去!” 月照张了张嘴,转头看了明珠一眼,终是垂下眼帘,不敢吱声。 “还冷着干什么?”罗捕头从不远处跑回来,“他娘的,大批的杀手涌过来了,你们还有时间在这里闲聊,待杀将出去,我请你们喝酒都成!” “走!”靳月转身。 明珠率先跟上。 眼下这种情况,只能冲出去再说。 不得不说,偌大的地下城里,蓄积着不少人,靳月被众人包围其中,周围满是刀剑碰撞的厮杀声。她站在那里目不转睛的瞧着不远处的微光闪烁,那道光很怪,不是火光,倒像是夜明珠之类的光亮,泛着些许青蓝色,在这样混乱而昏暗的世界里,显得格外诡异。 “那是,什么?”靳月狠狠皱眉。 忽明忽暗,但又光亮不熄。 “是那个毒妇!”月照咬着牙,“那个死老太婆,玉和,护送大人走,快!” “月照姐姐?”明珠一脚踹飞围拢上来的杀手。 月照提着剑,“待我去杀了那个毒妇,祭奠死在这鬼城里的姐妹们!” 场面变得愈发混乱,罗捕头快速将安康生退到一旁,“明珠,护着师爷和靳月,快走!” 明珠银牙一咬,纵身杀出一条血路,“少夫人,师爷,快!” 远远的,有白发苍苍的妇人,佝偻着腰拄着杖,那忽明忽暗的光亮正是她拄杖顶端,嵌着的夜明珠,满脸的皱纹都堆砌到了眼角,她眯着眼睛,指着前方,“抓住那个女人!要活的!” 很显然,她瞧出来了。 靳月的身份不同,很多人都在护着她,为她去拼杀血路。 靳月为包围,拔剑的那一瞬,她好似忽然换了个人,尤其是反手一刀,割开了对方的脖颈,鲜血喷溅,丝毫未能沾身。速度很快,下手够狠,即便没有内力,却一点都不妨碍她的干净利落! “少夫人?”明珠有片刻的晃神。 “不要分心!”靳月面色凝重,“冲出去!” 脑子里只有这个念头:带着所有人,冲出去。  “是!”明珠横在身前,一剑贯穿对手的咽喉,抬脚便将人踹飞出去。 场面一度乱成一锅粥,靳月咬牙,“明珠,擒贼先擒王!” 顺着靳月的视线望去,明珠恍然大悟,“明白!” “保护老夫人!” “保护老夫人!” 为时已晚,老妇人年纪大了,饶是以前身经百战,如今都是风烛残年之人,瞧着明珠纵身腾跃,越过人群,冷剑直逼她跟前。 身边的死士悉数扑上去,依旧……于事无补! “都给我住手!”明珠染血的剑,横亘在老妇人的脖颈上,“再敢动一下,我就杀了她!” 四下瞬时安静下来,月照握剑的手止不住发颤。 “就算杀了我,你们也跑不出去!看看她们吧!”老夫人伸出满是褶子的手指,硕大的祖母绿镶嵌戒指,在光影的晃动下,有些刺眼。 明珠下意识的眨了一下眼睛,但她很快就定了神,愈发握紧手中剑。 “她们在地牢里待了太久,吃的饭食和水里,都掺合着软筋散,就算现在能硬撑着一时,也不可能撑到出去,她们……快不行了!”老妇人声音尖锐,毫不畏惧。 的确,明珠早就发现了。 月照和诸位姐妹虽然从地牢里出来,瞧着完好无损,实则气息不匀,内息混乱,连提剑的手都有些轻微的颤,习武之人一看便知晓,内中缘故。 只是明珠不说,想着无论如何,先出去再说。 现在看来,似乎……有些困难! “是吗?”靳月不紧不慢的上前。 因着老妇人被明珠擒住,众人不敢动靳月分毫,纷纷让出一条路来,眼见着靳月站在了老妇人跟前,云淡风轻的勾唇邪笑,“不就是软筋散嘛?我若是有解药,你又当如何?有些事别想得那么绝对,给自己留条后路!” “你是何人?”妇人冷问。 靳月双手环胸,面不改色的瞧她,“离魂阁不是什么都知道吗?哦对了,你们不是当初的离魂阁,当然认不得我,否则怕是要吃了我。你们只是借着旧阁主的名义,窝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做见不得人的鼹鼠。” 妇人忽然掩唇咳嗽着,身子止不住轻颤,她佝偻着腰,愈发握紧手中的拄杖。 然则下一刻,靳月忽然抽出袖中的帕子,快速掩住了她的手,竟生生将她指尖的戒指扒了下来,“一次是瞎,再来一次……那是蠢!” 妇人骇然,“你……” 靳月把玩着手中的祖母绿戒指,“你方才用这个晃明珠的眼,我既瞧见了,自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这是个好东西,价值连城。” “把东西还给我!”妇人气急败坏,愈发咳得厉害,目光凶狠的瞪着靳月,“给我!给……” “喂?” “老夫人?” 妇人忽然倒下,靳月下意识的伸手去扶,明珠站在一旁,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目光飒冷的扫过快速围拢上来的众人。 “退下!都退下!”明珠剑尖直指。 老妇人倒伏在地,捂着心口大喘气,一张脸愈发的灰败。 “别装死,快起来!”明珠有些着急。 靳月抬手,示意她莫要出声,指尖搭上老妇人的腕脉,“她不是装的,是真的大限将至!年纪大了,气血郁结于心,委实……” 回天乏术。 “你们是如何进入地牢的?”老妇人气息奄奄,不甘心的望着靳月。 靳月瞧着面面相觑,一时间不敢靠拢上来的死士,提起腰间的北珠,“我有这个,他们自己让路,让我的进了地牢,婆婆,我跟离魂阁没什么恩怨,求您高抬贵手,放过这些无辜的女子。” “拿、拿过来!”老妇人忽然眼睛发亮,挣扎着坐起身,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想要看一看北珠。 靳月皱眉,不给! “只要让我看清楚这是什么东西,我、我一定放你们走!”老妇人红着眼眶,“快给我!” “先放人!”靳月握紧掌心里的北珠。 “好,放!我放!”老妇人咬着牙,“放他们走!快!” 靳月眸色微沉,“明珠……” “少夫人不必劝奴婢,奴婢是不会走的!”明珠握紧手中剑,“月照姐姐,罗捕头,你们都走吧!” 如妇人所言,再僵持下去,谁都别想跑。 月照浑身是汗,“我、我誓与大人共存亡!” “罗捕头!”安康生咬着牙,“把她扛走!” 罗捕头愣了愣,“真不管靳月了?” “那老婆子对北珠很感兴趣,应该不会伤她,相反的……我们会变成靳月的软肋,只有我们安全了,才能反向威胁,他们会投鼠忌器,不敢轻易伤害她!”安康生咬着牙。 互为软肋,就必须有一方占据优势,否则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成,听你的!”罗捕头蹭蹭蹭冲上去,二话不说就扛起了月照,“都跟我走!” 月照自是不肯,可罗捕头是谁,任你挣扎,对他没有半点影响,还因着小跑而颠了她两下,月照原就身子虚弱,被他这么一颠,渐渐晕了过去。 过了半盏茶的时间,靳月推算众人应该都出去了,这才慢吞吞的将北珠递到妇人手里。 “是它!是它!是它!” 妇人连喊三声,把靳月和明珠喊得一愣一愣的。 不过……靳月诧异的瞧着老妇人用太后的法子,照出了北珠里的刻字,心中委实存了疑惑,莫非她与太后是故人?这北珠的秘密,她也是从太后那里得知,寻常人不可能该知道。 再者…… 此前孤雁派人来偷北珠,是否与这老妇人有关? 腕上颓然一紧,老妇人枯瘦的手,紧握着靳月的皓腕,颤着声音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靳月能听出她嗓音里的激动,但…… “放手!”明珠急了。 靳月皱眉,示意她不要紧张。 “婆婆,我叫靳月,不过我不是燕王府的靳月,我是傅家的儿媳妇,同名同姓而已!”靳月温声解释,“婆婆,您是不是知道这北珠的秘密?” 老妇人仔仔细细的打量着靳月,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你……你不叫靳月,你不是!” “你到底想说什么?”明珠谨慎的环顾四周。 所有的人都围拢上来,明珠自知,已经无法再带着靳月突围,但……就算是死,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了,她亦不会让这些人好过。 “我是靳月!不过,不是燕王府的靳……” 还不待靳月说完,妇人却眦目欲裂,“你跟燕王府,有不共戴天之仇,你……” 下一刻,她忽然扯开了靳月的衣襟。 “你干什么?”靳月慌忙推开她,快速拢起衣襟,这么多人瞧着,她岂能…… 妇人忽然笑了,“是你!是你!你脖子上的,是狼牙!” 靳月冷着脸,快速拢回衣襟,整理衣衫。 “我、我终于找到你了,我终于……”妇人忽然喘不上气来,死士顿时一拥而上,冷剑直逼靳月和明珠而去。 “老夫人?”有人上前,将妇人抬到了一旁,“老夫人?” “都、都住手,是小姐!她是小姐……”老妇人气息奄奄,“我等到了,我终是等到了,快住手,她是小姐!莫要、莫要伤了她!” 别说是众人惊诧,连靳月都瞪大眼睛。 明珠咬牙切齿,“你们又想玩什么花样?” “小姐?” 老妇人咬着牙,撑着摇摇晃晃的身子站起,俄而扑通跪在地上,“小姐……” 靳月面色瞬白,然则下一刻,老妇人怦然倒地。 “婆婆?” “老夫人!”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以至于靳月脑子发蒙,之前的离魂阁覆在曾经的靳月手里,但是现在的……靳月这厢还没重组女子军,还没对离魂阁发动袭击,怎么就成了所谓的小姐? 当然,更让人不解的是,小姐是什么玩意? “少夫人,这会不会又是……靳大夫惹下的债?”明珠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靳丰年那个看似靠谱,实则极不靠谱的蹩脚大夫! 靳月想了想,“有可能,但我不记得以前的事儿了,大概、也许、可能是吧!” 二人被关在一间黑屋里,老妇人昏死过去,底下人暂时不敢处置,毕竟老妇人这一跪,委实分量不轻。谁都知道,老妇人一直念叨的就是:少主和小姐。 隔了好久,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外头的人冲二人喊道,“出来,老夫人要见你们!” 靳月率先出去,这黑漆漆的屋子,待着都觉得瘆得慌。 风烛残年的老妇人,奄奄一息的躺在床榻上,床头凳上摆着空碗,靳月靠近便嗅出了人参的气息,难怪老太太脉象虚弱,却有一息流转,原是靠着千年老参吊着一口气呢! “小姐……”老妇人开口。 靳月上前,明珠跟在其后,外头都是守卫,她们根本出不去…… 床边齐刷刷的站着几名男子,一个个面色沉冷,大概对老妇人的情况早已心知,所以并没有太多的悲伤,反而是一种释然。 “小姐!”老妇人握住了靳月的手。 靳月皱眉,“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离开大周吧!”老妇人气息孱弱,“回南玥去!” 靳月瞪大眼睛,“什么?” 让她背叛大周?开什么玩笑! “大周的皇帝,有眼无珠,你应该回到南玥去……”老妇人呼吸急促,却还是死死握住她的手,“我、我一直在找你,你今年应该也、也十九了吧?” 靳月点头,“你想说什么?” “十九年前,边关动乱,大周皇帝、皇帝有眼无珠,信佞臣,诛忠臣……”老妇人瞳仁涣散,可见这老参汤,也护不住她这条命了,“阿鸾、阿鸾怀着你,上、上战场,谁、谁知道……” 靳月骇然,快速反握住老妇人的手,“你说,阿鸾?怀着我?” 那么,阿鸾是她的母亲? “是我娘吗?”靳月的心里,对母亲完全没有概念,可太后疼她宠她,唤醒了她对母亲的渴望,她想知道自己是谁,想知道素未谋面的母亲是什么样子,更想知道母亲是个怎样的人。 温柔?贤淑?善良? 会轻轻摸着她的小脑袋,笑她吃饭的时候将米粒沾在唇角?又或者会在天黑之后,哄着她安睡,给她唱安睡的小调?做好了小衣裳,明明满心欢喜,嘴上却笑骂她长得太快…… “她是个了不起的、的女子,虽然是妾,可她、她跟将……军是真心、真心相爱的,如果不是、不是……”妇人有些喘不上气来,雪白的发髻凌乱无章,额头上满是汗珠子,可见吃力,“你爹姓慕容,你身上流淌着大周和南玥的血,你、你是……” “婆婆?婆婆,那你又是谁?”靳月慌忙翻找随身小包,“我的银针呢?我的银针呢?” 老妇人躺在床榻上,眼泪直流,“我是你、你母亲的乳母,我、我终于可以有脸去见阿鸾了……小姐、小姐啊……你若是离开大周,大家都会护着你,若不然,就、就一定要为、为你父母、父母报仇!要报仇啊……他们死、死得冤……” “婆婆!”靳月的针包还在手上。 老妇人业已撒手人寰,性命这东西,她早就不在意了。兜兜转转,几乎找遍了整个大周,以英州为起点,一个个城池找过去,心力交瘁。 如今,终是释然。 房内众人跪地,毕恭毕敬的磕头,“恭送老夫人!” 他们都知道,老夫人早已油尽灯枯,所以迫切的想找到小姐,一直用老山参吊着命。天从人愿,终于找到了正主,老夫人应是死得瞑目。 “恭迎小姐!” 靳月眼眶微红,面上无悲无喜。 小姐?这一声小姐,不知夹杂了多少爱恨情仇,只要她应下,以后必是负重而行。报仇?该报什么仇?她连自己是谁都还没弄清楚,就让她去报仇,这不现实。 “少夫人?”明珠有些着急,“您没事吧?” 自老妇人死后,靳月就像是神游一样,整个都精神恍惚,明珠瞧着都害怕。更让明珠没想到的是,老妇人尸身未寒,靳月已经被推进了正堂内。 待靳月回过神来,差点没咬到自己的舌头。 当然,君山领着一众暗影冲进来的时候,皆是目瞪口呆。难怪路上没人挡着,难怪一路畅通无阻,难怪、难怪……推开正堂大门,黑压压的一片,都是齐齐整整跪地,冲着靳月行礼的人。 “这不太对!”底下人还是头一回看到这么和谐的“挟持”事件。 君山抿唇,伸手摸了摸遮脸布,“废话,我有眼睛!” “那这个,怎么办?” 原以为罗捕头等人撤出去,少夫人也会跟着走,谁知道……君山慌忙领着人闯进离魂阁总坛,竟看到这么诡异的画面。 君山喘口气,嗓音里带了几分无奈,“撤吧!” 不撤还能作甚,跟着众人朝拜? 外头,霜枝哭得花枝乱颤,对着罗捕头和安康生,张嘴就骂,“你们竟然把我家少夫人和明珠丢在里面,你们是不是衙门的人?还要不要为民做主?还是不是个男人?这么贪生怕死,叫什么捕头,不如叫缩头!我家少夫人待你们不薄,你们狼心狗肺,你们猪狗不如……呜呜呜……少夫人……” 罗捕头脸上臊得慌,瞧着悉数瘫软在黑暗中的女子军众人,轻轻拍着安康生的肩膀,“我去救人!” “傅家的人已经进去了。”安康生直勾勾的盯着不远处的入口,既然北珠对地牢的守卫有用,那么…… 应该会没事! “要是我家少夫人有什么闪失……呸呸呸,少夫人大吉大利,不会有事的,但我相信,你们会有事,会有大事!少夫人是太后娘娘最宠爱的元禾公主,你们就等着被太后扒皮抽筋,诛九族吧!”霜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当然,若不是这帮混账东西把她绑在了树上,她说什么都得进去,就算救不了少夫人,至少也能同生共死,她霜枝绝不是白眼狼,得对得起少夫人的情义! 罗捕头叹口气,拍着安康生的肩膀,“看好这些女人,在这里等着!” “小心!”安康生眉心微皱。 然则,罗捕头还没走两步,就看见一行黑衣人从密道里涌出来,快速朝着这边过来。 君山扯了面巾,“少夫人没事,我们先回去了!” “没事?”霜枝惊呼,“少夫人呢?人呢?” 既然说没事,那总该出来吧?人在何处?没瞧见出来,怎么能算是没事? “一会就出来,里面有点事儿耽搁了!少夫人救了那个妇人,妇人挺感激她的,所以……”君山说得隐晦,毕竟罗捕头和安康生是府衙的人,有些话不能说。 语罢,君山躬身,领着人快速消失在黑暗中。 “咱们真的走啊?”底下人问。 君山轻嗤,“现在回去,该怎么跟公子交代?” 得远远的,确保少夫人回到傅家,如此才算完成任务! 隔了一盏茶的时间,靳月慢慢悠悠的走出密道,身后跟着一帮人。 “少夫人!”霜枝挣扎着,“你们快放开我,少夫人回来了,我不找你们的麻烦就是,快点松开我!” 罗捕头赶紧解开绳子,小丫头片子太凶狠,回头真的勒伤,又该找他们麻烦了! 离魂阁的人,快速走向女子军,一人一枚解药,算是解了她们身上的软筋散之毒。 “小姐,咱们就在这里等着您的消息!”为首那人躬身,“您若是有任何需要,随时派人来信!” 靳月应了声,“都回去吧!” “是!” 罗捕头目瞪口呆,“师爷,你要不要支个算命摊?我觉得这钱赚得,肯定比你当师爷更多!你怎么什么都算着了?这功夫,师承何人?” 安康生没说话,眉眼微垂,眸色幽深。 靳月摸着指尖的祖母绿,“安师爷,我有话……借一步说话!”  “好!”安康生跟在她身后。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33章 前往英州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他们这是要说什么?”罗捕头不太明白,一起闯了龙潭虎穴,难道还不算是过命兄弟?有什么话不能直说,非得藏着掖着? 及至僻静处,确定周遭没什么人,靳月终是站住脚步,回望着立身黑暗中的安康生,“你知道我想问什么,对吗?” 安康生点头。 “不打算解释一下吗?连我都不知道这北珠的妙用,你为何知道?”靳月摩挲着掌心里的北珠,半垂着眉眼。 黑暗中,藏得住情绪,藏不住心思。 “太后也有一颗,是吗?”安康生问。 靳月如实点头,“就因为这北珠,太后亲封我为元禾公主。” 闻言,安康生的嗓子里忽然发出了低哑的轻呵,带着极为清晰的嘲弄,那样的不屑一顾,“身为皇族,不过是在弥补内心的愧疚罢了!” “你莫顾左右而言他,我问的是北珠和离魂阁的关系。”靳月皱眉,“你之前说过,我们不是敌人,还可能是至亲,安师爷为何不说清楚?若然是至亲,何必藏着掖着?世间多一个人,与你有相似血脉,难道不是好事吗?大家有商有量的,又有什么不好?” 黑暗中,安康生目光森凉,比叶层处渗下的月光更是凄冷阴寒,“想必靳大夫也告诫过你,不该插手的,不要插手。阿鼻地狱不适合你,和傅九卿好好过日子吧!” “让我别掺合,我也掺合了,现在还能如何?退出去?晚了!”靳月叹口气,嗓音里却带着几分清晰的笑意,“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明白了些许,安师爷……本家不姓安吧?” 安康生低笑,未答。 “孤身一人,却又能探得我家相公的落脚之处,没有动用府衙的人,这是为什么?明知道这里是龙潭虎穴,却要以身犯险,还知道北珠的妙用,一点都不担心我陷在里头……”靳月歪着脑袋,啧啧啧的摇头,“让我想想,想什么呢?婆婆说,他们在找小姐和……少主!” 安康生没有动静,仿佛只是个听客,置身事外,无动于衷。 “少主!”靳月启唇,音色低沉而绵柔。 安康生幽幽的吐出口气,“靳月,帝王无过错,懂我的意思吗?” “我当然知道。”靳月又不是傻子,“饶是天大的冤屈,只让时间来冲淡,绝对不会折下骄傲的头颅,与你赔礼道歉,给你的,最多是弥补。” “你明白就好。”安康生掉头就走。 靳月三步并作两步拦在他面前,“你是我哥吗?” 安康生笑了笑,“你我有什么相似之处吗?若你想认个兄长,我自是不介意,但你家相公愿意多个大舅子吗?靳月,别把关系拉得太近!” “岔开话题的方式,并不怎么高明。”靳月双手环胸,“你还不如大大方方的承认,其实也没你想象得那么遭,我已经决定要去英州了!” 黑暗中,安康生呼吸一窒,冷不防拽住靳月的胳膊,“你说什么?你去英州干什么?” “自然不是为你而去!”靳月拂开他的手。 安康生咬着牙,“不许去!” “你一个劲的把我撇开,为什么不问问,在里面的时候,那些人都同我说了什么?”靳月转身就走。 安康生呼吸微促,“他们都说了什么?靳月,有些话可信,有些话不可信,你……” “我知道什么话该信,比如……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靳月一字一句,“婆婆死了,临死前把离魂阁交到了我的手里,阁中长辈叮嘱我,务必找到兄长的下落。其实从孤雁开始抢我北珠那日起,你已经有了让我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心思。” 安康生身形绷直,“趁着事情还没闹大……” “连皇上都不知道北珠里的秘密,你却明白北珠对离魂阁的影响,安哥哥……”靳月一开口。 安康生瞬时变得格外不自在,连呼吸似乎都乱了些许。 “安哥哥,你说我要不要继续戳穿你呢?”靳月很是无奈的摇头,“啧啧啧,黑灯瞎火的,就算戳穿你,也瞧不见你脸色的狼狈,倒是极好的!” 安康生揉着眉心,“靳月,你何必呢?” “我这人最喜欢问为什么,弄不清楚的事情,一定要仔细的弄清楚,否则会寝食难安。”靳月缓步朝着不远处的众人走去,“你那么聪明,应该知道,事情既然展露头角,再瞒下去……是会出事的!什么都不知道,就容易陷在别人的圈套里,若我在英州遭遇不测……” “闭嘴!”安康生冷斥。 他这人素来温润,平时连一句重话都没有,但是这一句“闭嘴”却格外的严厉。见识过毁天灭地的死亡,才会明白死亡的可怕。 靳月愣怔。 “不用从我嘴里套话,我若是知道,就不会来到京都。”安康生声音沉冷,“离魂阁内散落的旧部,当年都分布在四处的,他们所能知道的,就是皇帝一纸圣谕,让忠良全族倾巢而覆。” 没有物证,没有人证,只有板上钉钉的圣谕。 当年避之如瘟疫,如今更是讳莫如深。 “不甘心吗?肯定不甘心,这么多年的生死弟兄,说叛国就叛国了,还落得九族皆灭的下场。当年没敢调查,是因为先帝到处抓人,每个人自顾不暇,如今过去了十多年,一条腿都埋进了黄土,那份不甘又逐渐的冒出来,临死之前想要一平心中冤屈!”安康生负手而立,“两年前,我知道离魂阁重组的时候,便已经派人特意盯着!” 靳月敛眸,“他们之前在哪?” “找人!”安康生苦笑,“找慕容家丢失的两个孩子,虽然他们也想报仇,可活人始终比死人更重要,唯有留住慕容家的血脉,才能对得起慕容一族。以英州为起点,地毯式扩散找寻,可是茫茫人海,要藏起一个人委实太容易了!” 这点,靳月很认同。 找人这事,有时候真的靠天意。 “找了十多年,迟迟不敢来京都,就是担心人会落在朝廷手里,若是如此……这里的所有人,都只有死路一条。”安康生笑得极是悲怆,“所有人都在找你,但所有人都找不到你,直到傅家迁回京都城,你出现在京都城的街头,腰间挂着那枚北珠!” 靳月不解,“可是离魂阁的人,事先并未认出我!这北珠……” “他们被骗怕了!这两年,京都城时常冒出行窃之事,街头有人腰间挂着珍珠坠的,都被抢了一遍。”安康生瞧着不远处的众人,再不回去,他们怕是要着急了,“直到太后亲封你为公主,孤雁便觉得可能是这枚珠子的缘故,所以打算……” “她是想打发婆婆。”靳月皱了皱眉,“婆婆气数将尽,但是离魂阁里多数都是婆婆的人,若是婆婆能在临死前将大权交到孤雁手里,那离魂阁就真的成了她的!” 安康生点点头,“差不多!” “就是可惜了,骨头太硬,怎么都不肯说出背后之人。”靳月摸着下巴,“除非她有把柄落在人家手里,又或者……真的恨毒了我!” 安康生没说话,孤雁不开口,谁都不知道真实缘由。 见着两人转回,霜枝率先迎上去,“少夫人,没事吧?” 靳月摇摇头,“没事,大家收拾收拾,就回去吧!” “这就不管了?”罗捕头指了指不远处的入口,“那些人……” “就当没来过!”安康生补充一句。 罗捕头干笑两声,“这就是你们两商议的结果?真是麻烦,说一声不就得了,权当是来凑个热闹,弟兄们,回城请你们吃酒,走!” “这些人你打算怎么办?”安康生瞧一眼快速离开的罗捕头,又转头望着身后的一堆女人,颇有些无奈,“人数不少,怕是不好安排。” 靳月双手环胸,“傅家别的没有,家大业大,钱多房子多,别说是这么几个人,再来一帮都不成问题!明珠,你看着办,钱不是问题!” “是!”明珠行礼。 靳月抬步离开,“霜枝,走吧!” “是!”霜枝紧随其后。 安康生没有再开口,出了林子便一道回城,各自回家。 今夜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他需要平复心情,靳月也需要时间去消化,这么多的信息忽然间落在她的身上,寻常人都受不住,何况她一介女流之辈。 突如其来的深仇大恨,不是谁都能扛得起的! 都这个点了,京都城的街道上极是安静,偶尔听得更夫敲着更鼓,高喊着声响,巡逻的军士踩着整齐的步伐,哒哒的穿街走巷。 “是公子!”霜枝率先喊起来。 靳月一直低头瞧着脚尖,愕然抬头望去。 傅九卿披着厚厚的大氅,站在夜风中,门口斑驳的烛光落在他身上,将脚下的身影拉得颀长。他站在那里,面上依旧苍白,像极了初春的雪,干净得一尘不染。 “公子!”霜枝行了礼,赶紧退到门内候着,没敢靠近。 靳月疾步走到他面前,第一反应是伸手探进他的大氅里,准确无误的握住了他的手,“外头风这么大,你身子还不好,杵在这里作甚?” 如她所料,修长如玉的手,凉得瘆人,她初初握住亦是冻得打了个激灵。 傅九卿没有动弹,由着她肆意妄为,也由着她絮絮叨叨,那饱满的朱唇,在寒风中翕合,偶尔说得太快,还能瞧见她掩在口中的粉色舌尖。 “若是冻坏了身子,还怎么去英州,你答应了要带我去的,若是说话不算话,我定是要生气的。还有还有,我若是今夜都不回来,你是不是也要等一夜?”靳月牵着他的手往台阶走去。 往常都是傅九卿拽着她,如今倒是颠倒回来。 霜枝笑着跑开,提前回上宜院,去暖好炉子,等着公子和少夫人回来,保证屋内都是暖暖的。 “明日就去英州!”傅九卿道。 靳月一愣,“这么着急吗?” “嗯!”他不多解释,“去吗?” 靳月自然是要去的,心里的谜团就像是毛线团一般,若不抽丝剥茧,只怕要将自己绕死其中,她迫切的想知道,当年出卖慕容家,累及十万大军冤死沙场的是谁?还有还有,他们这两个遗孤是怎么逃出来的?为什么自己半点记忆都没有? 慕容家…… 英州是慕容氏的根基所在,这棵大树即便被朝廷拔出,但总会有迹可循,靳月表面上云淡风轻,什么都不在意,可心里却是激动的。 她不是没根的人,她有根了…… 回到屋内。 傅九卿褪去大氅,霜枝快速接过,毕恭毕敬的挂在衣架上。 “高兴吗?”傅九卿拂袖落座。 靳月愣了一下,“什么?” “去了英州,莫要轻举妄动。”傅九卿低咳两声,面色苍白的睨她,“朝廷对于英州,十数年如一日严加管束,知道是什么缘故吧?” 靳月盯着他,没搭腔。 良久,靳月趴在桌案上,半个身子都贴在桌面,尽量凑到他跟前,“我爹和你是串通好的吧?比如说这冲喜之事,还有……” 下一刻,冰凉的掌心猛地扣住她的后脑勺,美眸赫然瞪大。 “嗤……” 靳月疼得直皱眉头,口腔里漫开浓郁的血腥味,她想推开他,奈何整个身子都伏在了桌案上,好似摆在案台上等着屠宰的羔羊。 有个词怎么形容来着? 哦,俎上鱼肉! 还是她自个送上去的,再不甘心也没辙。 傅九卿终于松开她,冰凉的指腹摩挲着她唇上的殷红,神情专注而淡漠,“记不住话,记住疼!” 靳月抬头,目不转瞬的瞧着眼前的妖孽,真真是病态的媚。苍白的面上,眸光幽冷而深邃,唇角染着她的一点血色,如同雪地里被风吹落的红梅,绽放在他的唇角,妖冶绝世。 呼吸一窒,靳月舔了一下唇上的血,羽睫轻飘飘的掩下,耳根却烫得厉害。 这一幕,落在傅九卿的眼里,险些遮不住眼底翻涌的情绪,喉间滚动,嗓子有些发涩,“去给我倒杯水!” “哦!”靳月麻利的爬下桌,疾步朝外走去。 傅九卿幽幽喘口气,袖中蜷握的五指,唇线紧抿,唇角锐利。天知道她这一舔,有多魅惑,她自己未能察觉,他却如坐针毡。 到了门口,靳月才想起,屋子里就有水,她为何要出去?当即折返。 待她转回,他已扫尽殊颜,又是那个淡漠疏离的冷面郎君。 “水!”靳月递了水,“我去收拾东西!” 傅九卿没有吭声,扭头去看窗外的暗色。 “那我去了!”靳月自顾自的离开,一脸的欣喜。 燕王府闹腾了这么多回,傻子也该知道靳丰年未必是她亲爹,可那又如何?爹是真的疼她,拿命护着她,她为何要戳破这层窗户纸? 喊了一声爹,这辈子都不会改。 此夜漫漫,有人欢喜至极,有人辗转难眠。 房门紧闭,安康生坐在镜子前,忽然用力扯开衣襟,胸口位置光滑如新,什么都没有。他闭了闭眼,俄而睁眼掀开了表层的假皮,清晰的狼纹呈现在烛光下,赫然同漠苍的一模一样。 指尖微颤的抚上胸口,古井无波的眼底,终于泛起阵阵涟漪,“爹,娘,我找到了……可我不敢认,也没打算认,平冤之事许是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做到,但绝对不能把妹妹牵扯进来,希望你们能见谅!这深渊泥淖,我一人摔落便可,无谓再带上她!” 顿了顿,他眼眶猩红的合拢衣襟,长长叹了口气,“若早知道是她,昔年我就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她为燕王府卖命,北珠为何会失而复得……是天意,又或者是你们在天有灵?但不管是哪一种,她受够罪吃够苦,你们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她,平安度余生,与傅九卿恩爱至白头。” “哦,你们还不知道吧?傅九卿是她夫君,很疼她,也很喜欢她,就像爹爱着娘一样,天拆不散,地拆不散,生死都能交付到对方手里!你们未尽之功业,我便一人扛了,与她……无关!” 转头瞧着明灭不定的烛火,安康生垂眸,徒手摁熄了烛心。 黑暗中,响起低哑的声音,“少主?” “还没找到柳千行吗?”安康生问。 对方叹口气,“还没有!” “要抓紧!” “听说,小姐她……” “没有小姐,永远都没有这个人,她死了!”安康生声音沙哑,“那只是个无辜之人,莫要把她牵扯进来,慕容家只剩下我一个,听明白了吗?” “少主?” “她跟慕容家没有半点关系!”安康生掷地有声,“我愿意重领慕容一族,不代表我会不择手段,我有我的底线,不许沾她分毫!” “是!” 风过,无痕。 人都是矛盾的结合体,他希望靳月去了解慕容家的一切,却又不希望她因为所谓的责任和血脉,背负着沉重的包袱活着。 身负血海深仇是什么滋味,安康生比谁都清楚,一辈子那么长,一个人累死累活已经足够,何必再把她牵扯进来?! 报仇是他身为慕容家唯一的儿子,该有的担当,但她已经嫁出去,就该与夫君安享太平。 够了,真的够了,死的人已经够多了! 一大早的,靳月就爬起来,然则比她更早的是漠苍。 臭小子下半夜就背着包袱蹲坐在门口台阶上,巴巴的盯着紧闭的房门,就等着跟他们去英州,霜枝自然是耐不过他,就在房门口盯着他,生怕这毛头小子忍不住,会冲过来敲门。 霜枝噘着嘴,就算要出行,也得等公子和少夫人一觉睡到自然醒才行。霜枝心里悔啊,早知道他这么疯癫,就不该通知他! 出门的时候,靳月瞧着绕道走的傅云杰,面如死灰,脚步匆匆,似乎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他往这边瞧了眼,直接撒腿跑了,就跟见了鬼一般。 霜枝撇撇嘴,“少夫人莫要睬他!” “你的东西可都备好了?若是缺了,回头去了英州再告诉我,不要自个憋着!”靳月叮嘱。 霜枝连连点头,“少夫人放心,奴婢东西少,早就准备妥当,连带着明珠的衣裳,奴婢都收拾了几套出来带着,剩下一些,她会自个拾掇。” “那就好!”靳月瞧着家奴将物什一箱箱的搬上后面的马车,“你去盯着点,免得有所遗漏。” “是!”霜枝行礼。 明珠是天亮后回来的,简单梳洗了一番,来不及汇报安置女子军之事,便赶紧拾掇了一些物什。衣裳之类,霜枝已经帮着打点妥当,剩下的就是她的一些私人物品。 “相公,我去医馆一趟!”靳月扒在车门口,探着脑袋使劲往里瞅,“跟爹说一声,马车出城时,在医馆门前停一停便罢!” 傅九卿没吭声,靳月转身就走,她早就习惯他的默不作声,不说话就是默许嘛…… 医馆内。 靳丰年眼下乌青,将一个盒子塞给明珠,“孤雁的皮面已经做好了,若是有什么事,兴许能派上用场。里面一副是假面,一副是真皮,你们自己看着办!” 明珠敛眸,将盒子抱在怀里,“真皮我会交给女子军的姐妹,假面我会带在身边!” “月儿!”靳丰年极是担虑的瞧着她,“你小包里的东西,可还齐全,若不齐全……” 靳月这才想起,快速打开随身的小包,数落着里头的小物件,“爹,您再帮我弄点醉烟罗,还有还有……泻药那些,多给我几包!救命的丸子也是……” “救命的丸子就那么点,你以为剥花生呢?一剥一大把!”靳丰年絮絮叨叨的往楼上走去,“等着,我去翻我老底!” 靳月缩了缩脖子,“嘴上不高兴,身体却很诚实。” 四海笑道,“靳大夫是心疼少夫人。” “四海,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好好照顾我爹,若是有什么事,就去傅家找管家。”靳月叮嘱,将一小袋银子塞进四海手里,“他有时候好喝酒,你且盯着点,别让他喝高了,还有还有,他性子烈,脾气不太好,若是出去闹事,你且拦着点!还……” 张了张嘴,靳月无奈的笑了笑,“反正你帮衬着点,我爹年纪大了,还总以为自己年轻,做起事儿来不管不顾的。” 四海连连点头,“少夫人放心,我一定照顾好靳大夫!” 如此,靳月松了口气。 这老小孩最不让人省心,一把年纪还总学人装嫩! 傅家的马车走得慢,傅九卿着意让他们父女两个多聊一会,接到靳月的时候,小妮子眼眶红红的,随身小包鼓鼓囊囊的,可见靳丰年塞了不少好东西给她。 怀里抱着油纸包,靳月靠在窗前没说话,一直到出了城,她才掀开车窗帘子往回看。 靳丰年站在城门口,极不放心的瞧着渐行渐远的马车,两年多了,他还是头一回放她离开这么远,宝贝似的养着了这么久,眼下……心里别提多难受。 高高的城门楼上,安康生隐没在墙角,目送马车离开。待尘烟过尽,他才回过神来,慢慢走下城楼,恰好瞧见偷偷抹眼泪的靳丰年。 “靳大夫!”安康生淡淡的笑着。 靳丰年眼眶微红,老脸更红,当即深吸一口气,胡乱的擦了把脸,“今儿的风真大,风吹得眼睛受不了!唉,不行了不行了……年纪大咯!” “您要保重!”安康生轻笑。 靳丰年揉了揉鼻尖,“安师爷,你这一大早的出现在这儿,做什么呢?” “送故人!”安康生抬步往前走。 靳丰年回望着城门口,“你不会是来送我闺女吧?” “何以见得?”安康生皱眉。 靳丰年皱了皱眉头,“其实吧,我也年轻过,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心里想什么?月儿的确能干,又聪明又不拘小节,但她终究已为人妇,安师爷您是吃官饭的,以后前途无量,可千万不要走错路啊!” “嗯?”安康生愣怔。 靳丰年直摇头,大步流星的离开,“唉!” “不是,你……”安康生耳根发烫,这老头子怕是误会了,真的是误会了,“靳大夫,你误会了,我没有!我不是!靳大夫……” 马车走出去甚远,直到傍晚时分,宫里才得了消息。 慈安宫。 太后面色青白的起身,“你说……月儿去哪了?” 芳泽叹口气,“傅家来人,说是元禾公主觉得近来事儿太多,心里烦闷得很,所以随傅公子去英州收货款,短则十天半月,最多一个月就回来了!” “英州!”太后垂眸,“怎么会去英州呢?” 芳泽想了想,“若是太后娘娘觉得不妥,那奴婢这就派人去把她追回来,您看如何?” “追回来是没问题,但是……”太后苦笑两声,“事儿始终搁在那儿,你若不解决,它永远都是一根刺。且不管她是刻意还是无意,该面对的事儿终究是要面对的。” 芳泽点点头,“太后,现在该如何是好?” “你找几个可信的人,提前去英州打点,免得她吃亏。”姜到底是老的辣,太后眸色微沉,“还有,若是他们查出什么,盯紧朝廷上的动静,尤其是燕王府那头!” 芳泽颔首,“奴婢明白!” “这丫头的性子,跟阿鸾太像,一根筋轴到底,不死不休!”太后徐徐起身,“哀家总盼着,她能安享荣华便好,可如今想来,是哀家错了,她骨子里就是那股劲,怎么可能安生?若是真的能……” 芳泽知道太后的心思,“若是真的可以,也算是了却了太后娘娘心头的憾事,解了您的心头大结。” “哀家,曾盼御鼓响,最后失望至极,如今……”太后笑得有些凄怆,“哀家是不是可以,再盼一下下?” 芳泽递茶,“太后娘娘应该相信公主!母女连心,鸾姑娘做不到的事情,也许后人能做到!” 太后握紧手中杯盏,“哀家拭目以待!” 但前提是,谨防燕王府从中作梗。 英州远离京都城,若是燕王府因为宋宴和宋岚的事儿而迁怒靳月,追到英州动手杀人或者伤人,那就不太妙了!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夜宿野栈,靳月有些兴奋,绕着客栈快速走了一圈,俄而回到厅内挨着傅九卿坐下,“相公,外头一个湖,也不知道有没有鱼?” “想吃?”傅九卿问。 靳月笑了笑,“想!” 君山即刻去点了一道鱼,谁知客家却说,没有…… 傅九卿的面色旋即沉了下来,却也没说什么,只在低头时,意味深长的瞧了君山一眼。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34章 阿鸾的女儿,能是素包子?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夜宿野栈原本就是很危险的事情,尤其是这一带距离京都城不近,离下一个城镇又甚远,附近一带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说句不好听的,死在这儿往土里一埋,运气好的尸体还能被人找到,运气不好……都裹了豺狼腹。 吃过饭之后,靳月便跟着傅九卿进了房门。 明珠立于门外,目送君山离去的背影,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剑。 合上房门,霜枝低声问,“是有什么不妥吗?” 一般情况下,君山是不会轻易离开公子身边的,如今却是一声不吭的走了,肯定有名堂。 “晚上不要睡。”明珠环顾四周,脸上是早前的皮面,毕竟那样可怕的容脸,太过扎眼,特别容易引人注意。她自身倒是无所谓,却担心给公子和少夫人招来麻烦。 霜枝没有多问,聪慧如她,当然能明白明珠的话外之音。 房内。 靳月猫在窗口,透过窗户缝隙往外看,“黑店!” “明白就好,不该吃的别乱吃,不该动的别乱动,趁着现在大家都醒着,你眯一会!”傅九卿端坐案前,从袖中取出地图,慢慢铺在桌案上。 靳月转身坐在床榻上,拍了拍坚硬的木板床,若有所思的环顾四周。 不多时,店小二拎着热水进门,“两位客官,热水!” “放下把!”靳月起身。 “是!”店小二点头哈腰,眼角余光睨着傅九卿手中的地图,“两位这是去哪啊?” “附近一带有什么好玩的吗?”靳月笑问,提了水壶倒上两杯水,搁在一旁凉着。 店小二笑了,“这荒山野岭的,不是山就是树,委实没什么地方可去。” “距离最近的城镇有多远?”靳月又问。 店小二想了想,半带犹豫道,“应该需要一两日的时间。” “哦,倒不如离京都城更近点!”靳月随口轻叹。 店小二脱口而出,“那是!” 音落,店小二面色一紧,旋即退出房间。 靳月趴在门口,瞧着店小二下了楼,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叮嘱门外的霜枝和明珠,“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管,不要离开这里,谨防分瓣梅花计!” 霜枝连连点头,“奴婢明白!” 关上房门,靳月回望着漫不经心收起地图的傅九卿,“你故意的?” “让他知道没找错人,会把附近的人都调出来,否则……这一个两个跳梁小丑,时不时杀出来,会搅得咱们不安生。”傅九卿掩唇低咳。 这地方不太干净,他这人又有点洁癖,能坐在这里不动已是最大的忍耐,瞧瞧这紧锁的眉,再皱得用力些,怕是能夹死一只苍蝇。 靳月倒是没什么,天塌了她都能当被子盖,“君山是去探消息?还是找人收拾他们?” 傅九卿没回答,坐在原地不动。 “难道还有别的选择?”靳月又问。 傅九卿捋着袖口的褶子,淡漠疏离之态,似乎压根没听到她在说什么。 “不能说吗?”靳月皱眉。 屋子里就两个人,若一个不说话,另一个就像是在自言自语,颇为尴尬。 冰凉的面颊,忽然迎来了软糯的温暖,轻轻的像是鸿毛抚过,却有着无与伦比的骇人之力,暖流刹那间漫至四肢百骸,心都跟着震颤了一下。 傅九卿侧脸,瞧着眸色晶亮,偷香窃玉还敢笑得如此灿烂的人儿,幽冷的瞳仁里泛起些许无奈,他伸手拂过她鬓间的散发,“你很快就会知道。” 靳月唇角的笑意一滞,说了等于没说。 想了想,难道是她道行不够,所以…… 深吸一口气,靳月徐徐凑近,羽睫轻颤着垂落。 傅九卿面不改色,瞧着小妮子一点点的靠近她,然后垂眸盯着他的唇,他知道她想什么,但他不想阻止,就像是等待猎物落入陷阱的猎人,耐心是必要条件。 终于,她的唇贴了过来。 冷热胶着,一瞬间,好似檐上雪都为之融化。 靳月计划着小鸡啄米,而某狐狸想的是却是拆骨入腹,若不是念着她身上的毒经不起折腾,她这般挑衅,绝对会招来滔天大祸。 掌心扣着她的后脑勺,傅九卿加深了这个吻。 良久,他才眸色无波的放开她。 靳月呼吸微促,小脸憋得通红,耳根如同被滚水烫过,连脖颈都红了,“你、你……” “甚好!”狐狸勾唇,笑得邪魅,那双桃花眼漾开碧波涟漪,荡得靳月生生咽了一口口水。 她心头暗骂了一句:狐狸精! 夜色沉沉,这地儿位于山坳,风倒是不大,但冷是真的。 寒意透过缝隙不断的渗入屋子里,饶是燃着火炉,傅九卿还是面色青白,浑身发寒,好在……靳月眨着眼,安安静静的窝在傅九卿怀里,心头默念:我是火炉、我是火炉、我是火炉……    到了下半夜的时候,靳月睡得迷迷糊糊,骤听得外头有动静。 好似,几声闷响?然后是噼里啪啦的声音。 可傅九卿躺着不动,靳月自然也不敢动,她用热水擦了好多遍,傅九卿才愿意躺下,若是稍稍挪动惊醒了他,他定是再也不肯休息。 马车里睡不舒服,外头又冷,所以还是得在这儿窝一晚上才好。 “睡吧!”傅九卿将她微微抬起的小脑袋,摁回自己怀里。 靳月撇撇嘴,明明都听到了,还装睡?所幸她的睡眠质量比谁都好,头一歪眼一闭,一觉睡到大天亮。 “少夫人醒了?”霜枝端着水盆,笑嘻嘻的进门,“公子已经下楼了。” 靳月瞧一眼空荡荡的身侧,枕边还残留着他特有的气息,揉着脖颈起身,狠狠伸个懒腰。 外头,阳光灿烂。 待洗漱完毕,靳月慢悠悠的往外走,“昨夜没出什么事吗?” 霜枝神神秘秘的笑着,“大惊喜!” “别是惊吓才好!”靳月下楼,差点没咬着舌头,还真的是…… 傅九卿坐在大堂内,风姿清隽,举手投足间,冷冽而矜贵。听得动静,他淡然抬眸瞧她,凉凉的开了口,“还不过来?” 靳月站在楼梯口,眉心狠狠皱起。 店家和店小二以及十数名黑衣人,被五花大绑,粽子一般串成一串,丢在墙角。每个人的嘴都被堵得严严实实,只能发出极为细弱的呜咽声。 “一大早,都赶着来吃早饭?”靳月打着趣儿,坐在傅九卿身边,瞧着桌案上的小笼包有些略略出神,“怎么跟家里的那么像?” 君山腹诽:同一个厨子做的,自然是像的! 霜枝和明珠对视一眼,谁家公子和少夫人出门,还带着专用的厨子?到底是公子心疼少夫人,怕少夫人吃不惯外头的东西。 靳月着实饿了,小笼包塞进嘴里,腮帮子鼓了鼓。 “不好?”傅九卿倒是细嚼慢咽,动作极是优雅矜贵,与靳月的狼吞虎咽,简直是天壤之别。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靳月嘬了一下嘴,默默嚼着嘴里的小笼包,然后侧脸去看这帮腌臜货,这还用得着问吗?昨晚那几声闷响,后来有噼里啪啦的一阵,定然是这帮人在捣鬼。 咽下嘴里的小笼包,舌尖裹了裹后槽牙,靳月幽幽叹口气,“是谁的人?” 傅九卿斜睨着她,她没问发生何事,而是问“谁的人”,说明心里是有底的,脑子里有货,不像以前那样冒冒失失,只懂得用眼睛想问题。 “你觉得呢?”傅九卿将小笼包夹到她的小碟子里。 靳月想了想,端着小碟子走到这帮人面前,若有所思的来回晃悠一遍,最终回到了傅九卿身边,“不会是燕王府的人吧?” 偌大的京都城内,她自问规行矩步,没有得罪过别人,若真的要挑出来,唯有燕王府那帮人,成日盯着她针对她,一直都不怀好意! “少夫人这回倒是说对了!”君山行礼。 靳月低头吃着小笼包,一口一个,腮帮子轻轻鼓起,心里却不是滋味,这是招谁惹谁,京都城内为难她也就罢了,现在都追到这儿来,真是阴魂不散。 傅九卿俊眉微凝,真像个包子……  “他们是来……”君山有些犹豫,见着公子没制止,低声继续道,“杀您的!” “咳咳咳……”靳月生生被呛着,咳得眼泪星儿都出来了。 什么? 杀她?! 傅九卿递了水,单手顺着她的脊背慢慢捋着,“慌什么?” 靳月狠狠灌了两口水,嗓子里依旧痒得厉害,差点没让小笼包呛死,“杀、杀我作甚?我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他们这般不依不饶,真是岂有此理!” “少夫人,那些人若是真的讲道理,就不会一路追杀至此!”霜枝气鼓鼓的瞧着黑衣人。 明珠解释,“这些人比咱们还来得更早些,一心只为杀人,所以连个正经乔装都不似。后面就是湖,却是连一条鱼都没有,可见根本无心做生意。” “穷乡僻壤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就这么一家客栈,筹备食材和物料都需要时间,按理说店家都该准备着才是,后头的湖正好可以养鱼,现吃现做,既不浪费又不需要筹备太久!”君山接过话茬,“结果在厨房里,别说是鱼……呵,连根野菜都没有!” 靳月吃着小笼包,他们是杀人的,又不是真的开客栈。 “昨晚的饭菜,是奴才盯着他们做的,所以他们没机会,逼得他们不得不半夜动手!”君山叹口气,“因为要半夜动手,所以附近的人手都被调了过来。” 正好,一打尽! 所以昨天晚上,靳月听到动静的时候,恰君山领着人,将这帮宵小拿下。 咽下口中的小笼包,靳月眨着眼睛去看傅九卿,“你打算如何处置?” “交给你处置。”傅九卿为她盛了一碗粥,“别光吃小笼包,腻!” 靳月点点头,这天气吃着粥,最能暖胃暖身,两口热粥下腹,怎一个舒坦了得! 傅九卿率先走出客栈,把时间和人都留给她,此去英州路途遥远,她得学会处置事情,免得路上有什么难料的波折突袭,她会乱了阵脚。 保护她固然重要,但她的自我保护意识,更重要。 “少夫人!”霜枝递了帕子。 靳月拭唇,双手环胸,“燕王府里那么多主子,到底是哪尊大佛啊?这么大的手笔,真是了不得。” 明珠上前,扯开店家堵嘴的布,“老实交代!” 不然,有你们好果子吃! “你干脆杀了我们!”店家冷哼,“反正完不成任务,也是个死!” 靳月皱眉,“你们这帮人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完不成任务,但是可以跑啊!带着你们妻儿老小,跑不就成了?脑子这么轴,还敢学江湖人卖命?” “士可杀不可辱,我等忠于燕王府……”蓦地,店家一愣。 靳月“哦”了一声,“原来真的是燕王府!那我得算算,小王爷就算恼羞成怒,也不至于蠢到这地步,派人千里追杀,他还要不要继承燕王府?抗旨不遵,是要掉脑袋的!当然,也不乏妇人之见,真是吃饱了撑的!” 燕王府里有多少女人? 无外乎燕王妃,顾侧妃。 “我没伤着,原本也不该把你们赶尽杀绝,但是……”靳月干笑两声,“我总不能白白被人欺负,一直不还手对吧?这一路上会没完没了,该怎么办才能永绝后患呢?” 霜枝想了想,“把他们都挂树上,日晒雨淋的,让他们集体当腊肠!” 明珠没忍住,登时笑了一下。 “那得多……便宜了他们?回头又来一波,难道咱要一路挂腊肠?”靳月摇摇头,“明珠,去厨房里拿把剔骨刀来,顺便拿根蜡烛过来,还有细绳!” 明珠行礼,转身去取。 “少夫人,您要刀子和蜡烛作甚?”霜枝不解。 靳月的鞋尖轻轻挑起店家的下颚,眸光狠戾,“霜枝,你出去,我一会就完事!” “是!”霜枝不明所以,但少夫人开口,她必得做到。 霜枝退到门外,大门关着,也不知道少夫人和明珠他们,在里头作甚?忽然一声尖叫,听得霜枝身形一颤,这叫声太吓人,好在转瞬便消失了,应该是被堵住了嘴。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靳月缓步走出。 “少夫人?”霜枝慌忙迎上,“您没事吧?” 靳月笑靥如花,帕子轻轻擦着湿漉漉的双手,“我能有什么事,就是送了燕王府一份大礼,我不杀人,但不代表我好欺负,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就是!”霜枝气鼓鼓,“那现在呢?” 靳月朝着马车走去,“当然是上车,继续走咯!” “这些人怎么办?”霜枝指了指客栈。 明珠意味深长的笑着,“让他们跑,估计都跑不动。少夫人这一招,够狠,但是对付这些人……简直是最好不过了!” 霜枝没瞧见里头的动静,但寻思着……少夫人聪慧,定是有法子制住这些混账东西。 马车继续前行,靳月坐在车内,面色微沉的用帕子擦着手,一下一下又一下,长长的羽睫半垂着,掩去眸底精芒,呵,燕王府……还以为她好欺负吗? 傅九卿没说话,优雅娴靠在软榻上,削薄的唇微微勾起,似笑非笑。 慈安宫。 “太后娘娘!”芳泽疾步跨入寝殿。 太后皱眉,“出事了?” “如太后娘娘所料,他们前脚刚出京都城,后脚就遇见了杀手,好在傅家的人心细,把人都给逮着了!”芳泽叹口气,“不过咱们的人没敢靠近,有些面还不能撕开,得暂时维持着!” 太后点点头,这话不错,“那月儿呢?” “奴婢觉得,元禾公主真真是像极了鸾姑娘!”说起这个芳泽略带无奈的苦笑,“她倒也没追究,没闹腾,没把人都杀了,而是手脚麻利的剥了两张皮,做了两盏人皮灯笼,这会……燕王府里的那位,不吓死才怪!” 太后噗嗤笑出声来,“哈哈哈,这丫头啊……” “不好欺负!”芳泽笑道,“同她母亲一个性子,平素敛了爪子,瞧着文文弱弱的好说话,但你若是不客气,她回头就能把你挠成大花脸,一点情面都不留!” 太后喜不自禁,笑得合不拢嘴,“是该这样!就该这样!阿鸾的女儿,能是那素包子,任人欺负吗?那阿鸾是什么性子,敢把天都捅个窟窿,她想做的事儿,天王老子都拦不住。” “那太后娘娘,可放心了?”芳泽笑问,“公主不好惹,傅家的人又一门心思护着她,想伤她……委实不容易,这丫头厉害着呢!” 太后如释重负,“厉害就好!之前哀家见着她唯唯诺诺,就担心她胆小怕事,被燕王府的人给欺负死!” “现在您放一百个心,就公主这性子,简直跟鸾姑娘一样,燕王府敢找她麻烦,她就敢把燕王府刨个底朝天!”芳泽笑着打趣。 太后忍俊不禁,“对!对!” “母后在说什么呢?这么高兴?”宋玄青疾步从外头进来,面带微笑的瞧着自己的母后,说实话,他这个当儿子的很少见过母后这般高兴,笑声爽朗得好似逢着天大的喜事。 见着皇帝进来,太后敛了笑,不温不火的睨他,“外头的奴才好不懂事,皇帝来了也不知道通传一声。” “母后这是瞒着朕,干了什么好事?”宋玄青笑着打趣。 太后笑得凉凉的,拂袖落在在软榻上,“保不齐还真是,皇帝可要小心咯!” “朕听说元禾出城了,去英州?”宋玄青坐定,芳泽行礼退下,转身去备茶。 太后挑眉看他,母子两个相处的模式便是如此,公私分明,说两句还得夹枪带棍,“皇帝有什么话就直说,哀家又不是少不更事的小姑娘,尝点甜头就分不清东南西北。” “朕听说,母后派人提前去了英州。”听听,虽说太后执掌六宫,可实际上呢?宫里的一举一动,哪样不是在皇帝的手心里攥着? 太后也不恼,知儿莫若母,母子两个相依为命多年,皇帝清楚她的心思,她又岂会不明白皇帝的意思。 转着手中佛串子,太后不温不火的开口,“难道哀家的义女去了英州,哀家不该让人去打点吗?等着旁人去护着,哀家的元禾公主,早就被人大卸八块了!皇帝若是真有心,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宋玄青面色微恙,低头轻笑,“母后是说燕王府。” “耳朵这东西,最是任性,有时候能左耳进右耳出,有时候又能一句话都听不进去。但是左肩下面的那个东西,最诚实!”太后阴测测的瞧着宋玄青,“皇帝,别怪哀家没提醒你,最是无情帝王家,该决断的时候不要有任何的犹豫!” 宋玄青点点头,“朕知道。” 芳泽进来奉茶,打断了太后的话,“太后娘娘,皇上,外头又起雪风了,估摸着这两日又得下一场。” “瑞雪兆丰年。”太后放下手中的佛串,端起杯盏的时候眉心蓦地一皱,“英州那地方冷得厉害……” 宋玄青端着杯盏浅呷一口,“母后放心,英州虽然冷,但元禾身子骨不错,又有傅九卿护着,傅家不缺买氅子的银钱!”  芳泽笑道,“皇上所言极是,太后娘娘您就别操心了!” “是啊,哀家活到了这把年纪,上半辈子操心儿子,下半辈子该操心操心自个,免得来日……” 宋玄青狠狠皱眉,“母后母后,朕近来发现京都城内有异,南玥的细作似乎已经蛰伏进来了。这段时间,南王府又出了事,所以朕没能晨昏定省的来请母后的安,还望母后见谅。” 这招百试百灵,只要搬出朝政,太后一定诸事作罢! 果然…… “罢了!”太后揉着眉心,“南王府的事情,确实很棘手!听说刺客抓住了?还没交代吗?” 宋玄青摇摇头,“母后其实心里跟明镜儿似的,有些事问下去也不会有结果,所以南王上奏,刺客既已抓到又不招供,明日午时在城门口斩立决!” “皇帝可昭告天下。”太后挑眉瞧他,“藏着掖着算怎么回事?欺负皇家无人?还是觉得皇家好欺负?南王府培养培养,能与燕王府相抗衡,皇帝该把握好手中的权柄,尽量让他们相互制衡,而不是让你左右为难。” 宋玄青颔首,“母后所言极是,朕会亲自下旨斩杀刺客,曝尸三日以儆效尤!” “嗯!”太后低声应着,倒也没多问其他。 出了慈安宫,海晟在后跟着,“皇上,您怎么不提傅家的事?” 之前宋玄青得了消息,说是南王府二公子与傅云杰交往甚密,二人曾经关起门来密谋过对南王不利的事情,虽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南王遇刺跟他们有关,但……按律应该抓起来审讯。 “太后已经表明了态度,不许朕动傅家。”宋玄青压了压眉心,让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连英州的事儿,都不许他插手,权当是傅九卿小夫妻两出去散心了…… 南王府极力压了消息,只说问不出什么,立斩刺客,这意思还不明显吗? 要顾全大局,就得把这事做平,不能闹出乱子,否则南王府内斗的消息一传开,宋烈该如何处置?灭手足?平傅家? “皇上您……”海晟叹口气。 宋玄青负手而立,站在宫道上,瞧着前方的暗色,身后是灯火长龙。 帝王出行,前呼后拥。 “母后有句话说得极好,帝王术旨在制衡,让臣子去自我制衡,而不是让朕左右为难。”宋玄青不得不承认,母后虽然不理朝政,可每每他有了烦心事,她总能一点就透。 海晟笑了笑,“太后娘娘极是睿智。” 翌日一早。 皇帝圣旨传召天下,刺客孤雁被押赴城门口,斩立决! 行刑那日,傅云杰就站在人群中,眼见着刽子手举起刀,圻下孤雁人头,鲜血飞溅。 大概是画面太惨烈,傅云杰被吓着。 回到家,傅云杰便疯了似的将房门、窗户全部封死,躲在屋内瑟瑟发抖。 赵福慧带着傅正柏赶到,让奴才们破门而入,傅云杰吓得肝胆俱裂,当场晕死过去,请遍了京都城内的大夫都没什么用处,最后还是傅正柏硬着头皮去请了靳丰年过来。 靳丰年大笔一挥,一句话:心病还需心药医! 傅正柏幽幽叹口气,指着哭泣不止的柳氏骂了句,“该!” 平时不好好管教,等到出了事……后悔来不及。 “靳大夫?”傅正柏送靳丰年出去,“可有什么法子?总不能让他一直这么疯癫下去啊!” 靳丰年极是轻蔑的哼笑两声,“若不是看月儿面色,我压根就不会过来给他瞧病,别以为我不知道,这小子此前调戏过月儿,差点让月儿吃了亏。” “是我教子无方!”傅正柏面露难色,“那他……” 靳丰年从怀中摸出一个方子,“安神汤多喝两天便是,这是治标的法子!若是效果不好再来找我,我给他治治本!” “好!”傅正柏紧了紧手里的方子,“他们去英州的事儿,你应该知道吧?” 靳丰年当然是知道的,否则也不会发了消息,让江湖同道相互帮衬点,免得闺女吃暗亏。江湖险恶,她内力被封,记忆未复,这丫头又是个没心没肺的,万一被人算计……想想都头疼。 离开傅家,靳丰年插着腰,在街头站了半晌,“老子是冲着你来的京都城,你现在跑得没影,倒是把我给丢下,真真是天底下头一号,没心肝的白眼狼!” 斩杀刺杀南王的刺客,闹得整个京都城沸沸扬扬,多少人暗咒这女子不知天高地厚,活该有此下场。 顾若离站在街头,面色凝重的望着城门口方向,众人都在议论纷纷刺客之事。紧了紧袖中帕子,顾若离下唇紧咬,“杀了……” “主子?”琥珀有些担心,“您说南王府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顾若离敛眸,“回去再说!” 谁知还没走两步,巷子口却立着一个暗影,“进来!” 深吸一口气,顾若离疾步跟上。 不远处,靳丰年狠狠拂开裴春秋的手,“别拽我,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我还……咦?” “我可能有了些许眉目,关于当年燕王府那场火,哎哎哎,我还没说完,你去哪?”裴春秋急了,“回来!靳丰年,你给我回来,我话还没说完,你不想知道当年那火……” 靳丰年猫着腰,一溜烟窜到了巷子口,他方才好似瞧见顾若离主仆进去了,有大路不走要鬼鬼祟祟的走小巷,肯定有又什么坏主意,傅九卿小两口不在京都,他得替他们留着心。 裴春秋挠挠头,眼见着靳丰年跟进了巷子里,心下亦有些怪异,叹口气追上去,“一把年纪了,还觉得自个年轻,整个一老顽童。” 谁知,等他到了巷子口,早就没了靳丰年的踪迹。 “哎呦,走得还挺快,这老小子认真的?”裴春秋拎着摆子,赶紧往里头走,然而走到了巷子尽头,走出了巷子到了对面街头,他也没瞧见靳丰年的身影。 心下一怔,裴春秋愣愣的站在街边,左右都没看到人,怎么一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真是了怪了! “师弟?”裴春秋窃窃的喊了两声,“别藏了?师弟……” 找了整整两条街,都没找到人,裴春秋忽然意识到不太对了,撒腿就往靳氏医馆去,“四海四海,快出来,靳丰年不见了!” 四海一愣,赶紧摘下袖套,“裴大夫,您可别胡闹了,靳大夫被傅家的人请去瞧病了,是出诊,不是失踪!还有,少夫人吩咐了,您再踏入医馆大门,是会被丢出去的。” 裴春秋一拍大腿,拽着四海就往外跑,“少废话,边走边说!”  事实证明,靳丰年真的丢了。 一直到了日薄西山,靳丰年都没有回到医馆,裴春秋和四海将那两条街翻了个底朝天,就是没瞧见人,最后四海去傅家找管家,管家二话不说就派人帮着找。 靳大夫要是出事,公子和少夫人还不得急死? “少夫人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要是、要是她知道……”四海急得直掉眼泪,“我怎么跟少夫人交代啊?靳大夫,你到底在哪?” 傅家的人找了一夜,找遍了京都城所有的大街小巷,始终没有靳丰年踪迹。一个大活人,就这么眨眼的功夫,消失得无影无踪,宛若人间蒸发。 幽暗的屋子里,凉薄之声响起。 “你也太不小心了,这老东西,你要怎么处置?” “杀!”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35章 这是,她的根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靳丰年一夜未归,傅家实在找不到人,四海只能眼眶红红的去知府衙门报官。 人丢了,报官总没错吧! 安康生难得慌了一下,“你说什么?失踪?无端端的为何会失踪?” 四海抹着红红的眼睛直摇头,“我也不知道,是裴大夫跑来说,我家靳大夫进了一条巷子,然后一眨眼就没人了,傅家的人帮着找了一夜,实在是找不到人,没法子了,我只能跑来报官。安师爷,看在我家少夫人与您是同僚的份上,您帮帮忙成吗?” 说到这儿,四海狠狠抽了两下鼻子,“要是少夫人知道靳大夫出事了,不定要怎么着急呢?我可怎么跟少夫人交代?” “先别着急!”安康生沉着脸,“他会不会去什么熟悉的地方?” “靳大夫刚来京都城没多久,很多地方都不熟,他除了偶尔去熟悉的茶馆喝喝茶,便再也无处可去,不可能躲起来。”四海解释,“我是担心,担心……” 罗捕头与安康生对视一眼,各自心知肚明。 担心什么?担心燕王府的人动了手脚,担心小王爷死心不改,拿了靳丰年,逼着靳月干点什么事! 如果真的是燕王府的人,那可就不好办了! “我来解决!”安康生叹口气。 衙役带着四海离开,安康生叮嘱他好好看着医馆,若是靳大夫自己回来了,务必要跟衙门报备一声,现在衙门的人都派出去继续找靳大夫的下落,顺便留意一下……最坏的结果。 比如,意外事件。 “你去哪儿找?”罗捕头问,一把抓住安康生的胳膊,“你可莫要胡来,方才四海在,我没敢说,其实这事儿怕是和燕王府有关吧?靳月离开京都城,何尝不是因为燕王府之故,想出去避避风头。” 安康生淡然一笑,“你以为我会做什么?我只是想去靳大夫失踪的地方看看,若是能有蛛丝马迹自然最好,若是不能,只能另寻他路。” “我跟你一起去。”罗捕头可不放心安康生,这小子心思太沉,很多事儿都藏在心里,让人猜不透摸不透。 安康生没有拒绝。 巷子里空空荡荡的,从这边走到那边,所需时间不长,但是这巷子弯弯绕绕的,转角特别多,角落里摆放着一些箩筐,今儿早上已经有人将这些垃圾都清理了。 “每天早上都是固定的人来清理的吗?”安康生问。 衙役点头,“都问过了,是固定的,我们也都去查了,没什么问题。” 安康生蹲下身,瞧着摆放在角落里的箩筐,心下有些异样,“这是什么?” “什么?”罗捕头凑上来。 墙根处,有些怪异的白色粉末。 “别动!”安康生快速摁住罗捕头伸出去的手,“万一有毒呢?” 闻言,罗捕头赶紧收手,那还不得毒死他? 安康生让人取了油纸,用刀片将白色的粉末一点点的刮刀了油纸上,细心的包好,“带回去让仵作看看,若是仵作分辨不出,再去找大夫来瞧瞧。但凡有点线索,都不能轻易放过。” 这条巷子的确没什么异常,眼下只能尽人事。 靳月去英州的事,应该没多少人知道,外人都以为她是为了避开燕王府的纠缠,所以离开京都城去散散心,安康生心里却跟明镜似的,那丫头根本就没把他的话放心上。 执拗不肯低头,是他们家族固有的劣根性。 幽然叹口气,他现在所能做的,就是把伤害降到最低,靳月知道靳丰年不是她的亲生父亲,可安康生也看出来了,不是父女胜似父女,那种渗入到骨子里的赶去,是装不出来的。 若是靳丰年…… 她该如何承受? 安康生无奈的扬起头,瞧着立在墙根的大树。 蓦地,瞳仁骤缩,安康生一把拉住罗捕头,“这脚印……罗捕头,你看看这脚印是怎么回事?爬上去的?还是跳上去的?” 爬上去的,可能是顽皮的孩子,又或者是小偷小摸。 但若是跳上去的…… 安康生站在墙下,对比了一下脚印的高度,若没有轻功是绝对窜不到这样的程度,周遭是酒肆茶馆,按理说窃盗也不可能去这些清水的地方,也没什么油头。 “是跳上去的!”罗捕头眯起危险的眸,指了指两名衙役,“你们两个从正门进去,我翻墙!” “是!” 安康生站在墙下,瞧着罗捕头纵身跃上墙头。 “这是客栈的后院!”罗捕头低头。 安康生仰着头,“你看看,能不能找到进去的脚印?” “等着!”罗捕头轻轻跃下。 他在知府衙门当差这么多年,这些商户贩子基本都认识他,何况他现在公门中人打扮,就算见着他,也没人敢多说什么。 安康生屏住呼吸,直勾勾的盯着墙头,可千万……别出什么事。想起燕王府,想起宋宴对靳月的纠缠不休,安康生蜷起袖中的手,指节青白。 满京都城都知道了,靳氏医馆的靳大夫失踪了一夜。 靳丰年在京都城时间不久,但是靳丰年行医治病,有口皆碑,偶尔见着穷苦人家,不收诊费还施舍药材,偶尔见着街边的乞丐,也会施舍饭食,所以在老百姓心里,靳丰年就跟活菩萨似的,是个好人好大夫。 那些被他救治过的百姓,也都悄悄的帮着找。 京都城内外,翻了个底朝天。 “丢了?”宋宴放下药碗,生生咽下口中的苦涩滋味,揉着腕上的木夹片,淡淡然的问了局,“是什么时候的事?” “说是昨儿的事儿,裴大夫还帮着找了!”这事瞒不过去,程南自然要如实汇报的。 裴春秋刚为宋宴换好了药,这会正在收拾药箱,听得这话,身心一震,“小王爷……” “你跟靳大夫是旧相识吗?”宋宴半垂着眉眼,神色还算平静,瞧不出他的喜怒。 裴春秋很清楚宋宴的脾气,他若是要查,就一定会查到底,若是被他查出来……与其被查出来,倒不如自己交代,半真半假的说一通也就罢了。 “小王爷恕罪!”裴春秋跪地,“靳丰年他、他是我失散多年的师弟!” 大概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层关系,宋宴骤然扬眸盯着他,瞳仁里满是狐疑之色,“你说什么?师弟!” “幼年拜师学艺,师出同门,后来大家各自江湖,就再也没有联络过。直到他前不久来到京都城,我机缘巧合在街头遇见他,数十年不见,早已物是人非。”裴春秋叹气,“终是师兄弟,遇见了得照拂一番,可这老小子脾气执拗得很,说什么都不愿与我有所往来,我也没法子了……” 宋宴的压了压眉心,“师兄弟?那靳月的身份……” “小王爷,靳月之事我委实不知,等我知道……你们谁都见过了,我也不敢肯定这靳月到底是不是当年的靳月,毕竟那活奔乱跳的劲儿,半点都不像是剧毒缠身。”裴春秋垂眸,“即便到了今日,我也不敢肯定这是不是就是当年的……” 宋宴敛眸,裴春秋是个医痴,很多事儿他都不是亲自参与,所知的确不会太多。   “起来吧!”宋宴深吸一口气,“既然是师兄弟,那么人丢了,你去找找看也是应该,若是找到了人,记得回来告诉本王一声。下去吧!” “是!”裴春秋拎着药箱,急急忙忙的往外走。 程南皱眉,“小王爷?” “本王竟不知,这老东西跟靳丰年是师兄弟!”宋宴冷笑。 程南扑通跪地,“是卑职不查,卑职该死!” “也好!”宋宴徐徐起身,眸中冷芒乍现,“很好!甚好!” 阳光从顶上落下,前两日刮了雪风却没有下雪,今日阳光灿烂,天气极好。 顾若离缓步进了院子,面若桃李,她穿着浅碧色的罗裙,站在阳光下,微微扬头望他,明媚一笑,嫣然无双。不得不说,她的确生得极好,一颦一笑极尽魅人,眉目如画。 凉风吹着裙摆,蹁跹摇曳,细步盈盈,款款而至。 有那么一瞬,宋宴看花了眼,恍惚间好似看到了另一个人,另一张容脸。他想起了在衡州傅府,头一回见到她温婉娴静的样子,头一回看到她带着女儿家该有的娇羞与怯懦,却被别的男人护在怀里。 “小王爷!”顾若离笑盈盈的行礼。 宋宴回过神,忽然上前抱住了她,用力的,狠狠的抱紧她。 顾若离受宠若惊,“小王爷?” “别说话!”宋宴深吸一口气。 她只要不说话,他就可以假装,怀里抱着的是那个没良心的女人。 显然,顾若离是知道的,浅碧色是靳月最喜欢穿的颜色,小王爷……定然很喜欢。她不得不这么做,不得不逼着自己,去变成……她最讨厌的样子。 燕王妃站在院门外,瞧一眼檐下紧紧相拥的二人,面色微沉。 “其实这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拂秀搀着燕王妃往回走,“小王爷也不小了,此前为了靳月的事情四处奔波,如今终于安稳下来,是该考虑子嗣的问题了。” 燕王妃又何尝不知,燕王府人丁单薄,在子嗣上自然是越多越好。有些事情看似大家都不在意,其实她心里清楚,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这两年,顾侧妃也在努力的调养身子,目的为何,自然不用多说。”拂秀想了想,“听说前阵子去找裴大夫取药,可见她是真的想要孩子。” “是想要,可也得有这福气。”燕王妃轻哼,“她的身子早就不适合生育,两年前裴大夫说过……她不甘心又有什么用?若是真的能生,早就母凭子贵,坐上了小王妃之位!” 何须等到今日! 拂秀也明白这意思,燕王妃怕是动了别的心思。 “不能生,却非占着宴儿不放,若是长久下去,燕王府岂非都要乱了套?”燕王妃眸色沉沉,“以宴儿的身份和相貌,京都城内有的是想入燕王府的。” 拂秀点头,没敢继续说。 院子里。 一阵冷风吹过,终于将宋宴吹醒了,白日梦这东西,最不靠谱,因为醒来之后会更清醒,更痛恨。执着于望而不得,会生出可怕的邪念,终将扭曲到连自己都觉得丑陋无比。 怀里的,不是月儿。 顾若离仰头望他,“小王爷,怎么了?” 怎么了? 宋宴还想问她,“你怎么回事?” “若离不懂。” 一旁的程南都看出来了:装吧!揣着明白装糊涂。 “以后别穿成这样。”宋宴上下打量着,明明顾若离美艳不可方物,可这浅碧色到了顾若离的身上,就是穿不出靳月的英气逼人,娇柔与生机勃勃,终究不怎么相称。 顾若离眼眶泛红,声音细弱的问,“不好看?” 瞧着她泫然欲泣之态,宋宴愈发头疼,以前他觉得女人是该柔弱一点,毕竟老祖宗都说,女人是水做的,可见识过靳月的笑靥如花和果断干练,他对于哭哭啼啼的女人,竟是再也提不起兴趣。 说顾若离不懂事?不,她很懂事,甚至极懂分寸。 宋宴知道,不是她变了,是自己变了。 曾经的白月光,变成了桌上的一粒剩饭,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而那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成了搁在心头的一点朱砂,挠得他寝食难安,辗转反侧。 “不适合你!”宋宴抬步往外走。 “小王爷?”顾若离忙拭泪上前,“您要去哪?身上的伤还没……” 管家急急忙忙的跑进来,“小王爷,快,王妃晕倒了!” “什么?” 宋宴撒腿就跑,母亲为何会无端端晕倒,难道是因为宋岚还在狱中? 等宋宴赶到的时候,裴春秋已经在为燕王妃施针,也不知燕王府是不是遭了报应,一个两个不是晕倒就是受伤,就没有停下的时候。 “怎么回事?”宋宴近至床前,目光狠狠剜向拂秀。 拂秀哪敢说,跪地瑟瑟发抖。 “拂秀,你是王妃身边的老人了,这点规矩都不懂?”宋宴拂袖坐在桌案前,“如果王妃有什么事,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是惊吓过度所致!”裴春秋以指试探燕王妃的额头,“得好好休养两日。” 惊吓? 宋宴皱眉,“为何会受到惊吓?你若不如实招来,仔细本王扒了你的皮!” “小王爷恕罪!”拂秀惊慌失措,“是、是那个!” 在墙角里,放着两个不起眼的木箱子,不是太大,像是妆奁,也不知道里面放了什么。 “拿出来!”宋宴开口。 程南快速去挪了出来,“小王爷,箱子很轻,不像是放了什么重物?” “里面是什么?”宋宴皱眉。 拂秀不敢吭声,身子有些轻微的颤抖,仿佛这箱子里装的是什么毒蛇猛兽,一旦打开这盒子就有将这里的一切吞没。 程南心里也跟着紧了紧,不过,他寻思着这些女人各个都是大惊小怪的,针鼻儿大的事,都能弄得天被捅破了似的,便也见怪不怪。 然则,打开箱子的那一瞬,程南确实吓了一跳。习武之人,原就不似妇人这般见识浅薄,程南又是跟着宋宴的,什么没见过……可这会,还是变了面色。 “这是什么东西?”程南面色铁青,错愕的望着拂秀,“味儿好重!” 的确,这股子血腥味,让人闻着几欲作呕,但乍一眼瞧着,应该是粗糙的皮制灯笼。 宋宴以袖口掩口鼻,“这是何物?” 顾若离一直没吭声,默不作声的站在床尾,听得这话,下意识的往前凑了凑,亦不知这里面是什么东西?以至于燕王妃都吓得晕死过去。 “方才管家拿回两个木箱,说是有人送到燕王府,要专门交给王妃的,王妃没有多想,回到屋内就吩咐奴婢打开,谁知……谁知……”拂秀唇舌打颤,说不出成句的话来。 裴春秋皱眉,“是人皮灯笼。” 宋宴骇然站起身,“什么?” 四下,安静得落针可闻。 顾若离惊恐的瞪大眼睛,慌忙别开头,再也不敢多看箱子一眼,若不是半靠着床柱,只怕早已瘫软在地。她曾听说过这样的酷刑,却没有亲眼见过,但是现在,真正的人皮灯笼搁在眼前,她闻着味儿就觉得腹内翻滚。 “是人皮!”裴春秋倒是不惧这些,“粗糙厚重得很,应该不是女子的皮囊。应该是个精壮的男子,看这纹路应该是背部的,就这么整块剥下来,不带一丝皮肉,而且没有任何损伤,可见下手快准狠,没有半分犹豫,确实不容易!” 宋宴脸色发青,也难怪母亲会晕厥,这等污秽之物,谁见着不得吓死? “还不快把这延展东西丢出去!”宋宴咬牙切齿,“查!看看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把这样的东西往燕王府送,真是活腻了!” “是!”程南疾步离开。 管家瑟瑟发抖,“老奴委实不知道是这样的东西,小王爷恕罪,小王爷恕罪……” “谁送来的?”宋宴追问。 管家摇头,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来,战战兢兢的呈递,“当时上面有这样的东西,所以老奴以为、以为无害,才会送到王妃娘娘面前,谁知道会是这些腌臜东西!” 宋宴瞧着递上来的一根马鞭,也难怪管家会把东西送到母亲眼前。 宋岚最喜欢用鞭子打人的,管家以为这东西跟宋岚有关,又因着宋岚现在的处境,自然不能对外声张,所以得交由王妃做主…… “马鞭!”宋宴随手将鞭子丢在桌案上。 程南转回,“小王爷,门口的守卫都没看到是谁把箱子送来的,只说是一辆马车飞速经过,然后门口就有了两个箱子。” 简而言之,言而简之。 不知! 宋宴面黑如墨,“一群废物!” “小王爷,卑职觉得此事不简单!”程南躬身行礼。 宋宴抬眸睨他,“说!” “一则,这是谁的皮?二则,为何送到燕王府?”程南很是不明白,“往燕王府里送这些东西,首先得确保,不会被查出来,不然小王爷上禀天听,下场如何……可想而知,这人甘冒大不韪做出这事,要么有十足把握查不出来,要么无惧燕王府。” 宋宴敛眸,有理。 “小王爷,那我先去给王妃煎药?”裴春秋觉得,自个不太适合留在这里。 宋宴也不屑理他,“出去吧!” “是!”裴春秋拎着药箱,屁颠颠的走出房门。待脚步匆匆回到自己的药庐,裴春秋捂着砰砰乱跳的心口,忙唤小童,“哎呦,还愣着干什么?关门关门。” 小童诧异,赶紧关门,“师父,您被狗追啊?” “狗多可爱,关键还忠心护主,有些人连狗都不如,光知道吃人不吐骨头。”裴春秋叹口气,在院子里坐了下来,“也不知道有没有找到那老东西,一把年纪了,还玩什么失踪?早知道,就该让我先揍一顿,现在让我这口气怎么出?” 小童递了一杯水,“师父,您喝口水,怎么了这是?” 裴春秋揉着眉心,幽然叹口气,“这剥皮的手段,倒像是老东西亲传的,半点都不拖泥带水!” “师父,您说什么呢?”小童不明白。 裴春秋摇摇头,捏着杯盏发愣。 那两个灯笼,应该是靳月干的吧?当然,没有证据,怀疑也只是怀疑,是不是靳月做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气死了燕王府的众人,真是报应不爽! “你把药煎好给燕王妃送去,我先出去转转,有时候就来靳氏医馆找我。”裴春秋起身出门。 小童眨着眼,“师父?” 裴春秋负手而行,摇着头往外走,云中客啊云中客,你到底在哪呢?京都城繁华依旧,只是……靳月不在,傅九卿不在,云中客也失踪了,这地方好像忽然就冷了。 幽然叹口气,裴春秋懊恼的挠头,早知如此,他当时就该跟着去的。 “衙门的人说,是昨夜被杀的,就死在河边。” “啧啧啧,谁这么缺德,老头也不放过。” “被水泡得浮肿,面目全非的,这一时半会的也不知道是谁呢?” “听说是上游漂下来的……” 眸子骇然瞪大,裴春秋一把抓住说话之人,“你们说的尸体,在哪?” “护城河边!诺,就在前面不远处。” 刹那间,裴春秋只觉得双腿发软,颤着身子跌跌撞撞的朝着护城河方向跑去。 师弟啊…… ………… “哈欠!”靳月狠狠打了一个喷嚏,不悦的揉着鼻尖,“谁在我背后说我坏话?!” 自打客栈里将那帮人收拾了一顿,马车后面就干净多了,苍蝇蚊子全都跑得远远的。连日来赶路,傅九卿的身子不太舒服,这会正靠在马车里休息。 君山与众奴才正在搭帐,睡在帐里自然比马车里舒服。 女婢们去捡了柴枝,明珠正在生火。 “少夫人?”霜枝将大氅覆在靳月的肩头,“您定是贪凉,所以才会打喷嚏,奴婢去给您煮一碗姜汤!” “别!我不爱喝那些东西,你又不是不知道。霜枝,来!”靳月赶紧拽住她,拍拍身边的位置,“坐下来,陪我说说话。” 霜枝点点头,“少夫人,您怎么了?” “我有点心慌!”靳月指了指心口位置,“这两天,心里有些不安,可又说不出来是怎么了,闷闷的喘不上气来,好像会出什么事似的。” 霜枝骇然,“少夫人是不是……有孕了?” 靳月翻个白眼,“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怎么懂得比我还多?亏得我爹还是大夫呢!” “那……为什么喘不上气?”霜枝皱眉,“奴婢让大夫过来一趟?” 车队离开京都城之前,傅正柏将傅府的大夫也给了拨过来,就是怕公子和少夫人路上有什么事,一时半会找不到大夫。 “不用!”靳月摇头,伸手将柴枝丢进火堆里,瞧着明灭不定的火苗窜起,心里沉甸甸的,“我只是担心京都城里的情况而已,我爹一个人留在京都城……” 霜枝算是明白了,“少夫人是担心靳大夫?” “你别看他平素给人看病,望闻问切,极是温和,实际上性格可暴躁了,做什么事都是凭着一股热血,我是担心燕王府截杀我的消息传回京都城,他会拎着药箱去燕王府,给每个人都扎两针!”靳月揉着眉心,“若是如此,那就完犊子了!” 霜枝噗嗤笑出声来,“靳大夫懂得分寸,何况还有四海盯着呢!” 靳月想想,也是…… “少夫人!”明珠将纸条递给靳月,“京都城来消息。” 靳月别的瞧不出来,她爹那两笔鬼画符,她还是认得出来的。纸上的确是爹的笔迹,真真是及时雨,平了她心头担虑。 来得,正好! 心情好了,看什么都顺遂。 连日来的精神紧绷终是卸下,以至于靳月眼一闭,足足睡了一天一夜,总算将那乌黑的眼圈睡得消退了些许。再睁眼,马车已经停在了宅院内。 车内没有人,靳月掀开车窗,正好瞧见站在外头的傅九卿,神情有片刻痴愣,“相公,这是哪儿?” “下来!”他开口。 “哦!”靳月走出马车。 修长如玉的手,递到了她面前。 靳月匍一抬头,冷不防撞进傅九卿深邃的眼里,心头瞬时漏跳半拍,她快速将手递到了他的掌心,任由他紧握着,将她牵下马车。 “这是哪儿?”靳月跟着傅九卿,左顾右盼的瞧着周遭,这地方较之京都城暖和一些,但风更大,好似要吹掉一层皮。 “英州,我买的宅子!”傅九卿言简意赅。 风太大,吹得他一路上不断咳嗽,即便披着厚厚的大氅,亦压不住他体内的寒。 靳月握紧他微颤的手,极是担虑的瞧他,“让大夫给你看看吧!” “与其担心我,不如担心你自己!”他面色苍白如纸,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柔荑,弯腰瞧着某人晶亮的眸,有心与无心的区别,在于眼睛里的波澜。 很显然,他没有失望。 “若是想出去,叫上明珠和霜枝,跟君山说一声,记住了吗?”他掩唇轻咳,“管家、管家会随行保护,咳咳咳,在英州,有些地方禁忌,外人若是擅闯,容易出事!” 他说得很是委婉。 什么出事? 那是要命! 他知道,她听得懂。 靳月确实听懂了,扶着他回了房,美滋滋的吃上一顿饱饭,舒舒服服的洗个澡,这才伸个懒腰走出了宅子。宅子不大,不过很是雅致,跟京都城不一样,英州历城似乎很……很安静。 对,可以用安静来形容。 天很蓝,风很大,街上不似京都城热闹,来来往往也就那么几个人,连商贩都没见着多少。店铺大门虽然开着,但里面也没见着店家出来招呼,很是冷清。 “这还是历城,若是其他……”霜枝有些脊背发寒,“岂非更冷清?” 瞧,风卷落叶,拂过鞋面,懒懒散散的飘荡在街头。 “老奴的祖祖辈辈都在历城生活,我们小时候可不是这样的。”老管家絮絮叨叨的解释,跟在靳月身后,慢慢走在荒凉的大街上,“以前的历城很是繁华,有小京都之称。” 靳月原想问,为什么会堕落至此? 脑子一转,好似又明白了什么。 慕容家…… “公子交代过,让老奴有话别藏着掖着,怕少夫人听得半截,夜里会辗转难眠,如猫爪挠心!”老管家顿住脚步,“前面街口往东边转,就是少夫人您想要找的地方。” 前面,东转? 靳月皱眉。 断壁残垣,荒草漫天。墙头断了半截,被风雨冲刷,日晒雨淋的,青苔痕迹遍布周围,连门前台阶上亦是枯黄色的苔痕。 朱漆大门,早已不复昔年辉煌,匾额亦半残的仰躺在地面上,依稀可见慕容府三个字,唯一能看得清楚的,是门面上,年年如新的封条,昭示着朝廷对慕容家的厌恶与憎恨。 管家拦住了三人,“不要靠近,远远的瞧着就好,附近都有人盯着,容易出事!” “有人盯着?”靳月敛眸。 管家叹口气,低声应道,“罪臣府,自然是要盯着的!这还是当年先帝下的旨意,往来都是燕王殿下特意派来的重兵,就在前两日刚刚换了一拨,如今都成了衙门里的人。” 靳月喉间发涩,瞧着衰败的门楣。 这就是她的根吗? 婆婆临死前说:冤啊…… 指关节握得咯咯作响,靳月绷直了身子,狠狠闭了闭眼。 慕容家,找到了! 身后忽然想起突兀的声响,“你们是何人?”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36章 她是挡箭牌?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衙役上前盘问,许是见着四人在此逗留太久,生出狐疑。 昨夜,傅九卿同她说过,不必太委屈自己,离京之事太后与皇帝皆知,你若刻意遮遮掩掩,反而显得心中有鬼,反正外人都以为,他们是为了躲避燕王府纠缠,跑英州这地方来散散心。 明珠取出怀中令牌,“元禾公主在此,不得造次!” “公主恕罪!公主恕罪!”衙役赶紧跪地行礼。 这地方不知有多少年头,不曾迎来过这样的大人物了,为什么这么说呢?自从慕容家出事之后,连钦差都嫌这地儿晦气,到城门口绕一圈就走了。 偌大的城门,就像是天牢大门,内里所居皆是罪人。 “公主头一次来历城,想四处逛逛,尔等不许声张,权当不知!”明珠冷着脸叮嘱,“记住了吗?” 衙役躬身点头,“记住了!记住了!” “我能进去看看吗?”靳月问。 衙役有些为难,“公主,这正大门不方便进去,要不您……从侧门进?” 侧门就侧门,靳月连狗洞都爬过,侧门又算得了什么? “荒芜了很多年。”衙役不敢进去,只能站在侧门口守着,“里面到底有什么,卑职亦是不知,公主,您、您要不……” 靳月知道,他们是不敢进去的,也不想为难他,“你帮我守着门,我逛一逛就出来。” “是!”衙役行礼。 踏入慕容府的那一瞬,靳月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里涌动。 “你们有没有过这样一种感觉?明明这地方你一次都没来过,却觉得很熟悉,似曾相识!”靳月缓步走在长廊里,瞧着院子里半人高的荒草。 屋瓦已经被风雨冲刷得稀稀落落,檐角皆已败落,不见昔年模样。 “这可能是缘分。”霜枝笑道,“少夫人虽然没来过,保不齐心里来过,梦里来过。” 靳月笑了笑,“你还真别说,有这可能!” 陈旧的木门被“吱呀”一声推开,灰尘纷纷扬扬的落下,惹得在场众人皆是喷嚏连连,腐败的霉烂味从屋内涌出,呛得靳月直皱眉。 “这味儿可真大!”霜枝担虑,“少夫人您对气味特别敏锐,要不……透透气再进去?奴婢怕您受不了!” 味儿的确不是一般的大,连明珠都皱了眉头。 “少夫人,您且等等!”霜枝快速进去,推开了屋内的窗户,今儿风大,空气一流通,屋内的味儿便消散了大半,“少夫人,可以进来了!” 靳月踏入房门,偌大的屋舍,宽敞至极,想来在很多年前,这个地方应是格外气派,高朋满座,推杯换盏,喧闹声伴随着丝竹管弦之音,极尽荣华,却在转瞬间,高墙灰飞烟灭,荣华过眼云烟。 后院荒芜至极,稀稀落落盘着藤蔓,这个季节连朵野花都找不出来。长廊上的大红木柱,漆皮斑驳脱落,满地淤泥脏秽。 “慕容家!”靳月环顾四周,“那个高楼是什么地方?” “那曾经是慕容家的牌楼,先帝所赐,忠贞不二。”管家叹口气,“彼时的慕容家,真的是整个历城最荣耀所在,先帝夸赞其为朝廷上,三大肱骨良臣之一。” 靳月朝着牌楼走去。 上面的匾额早已被摘除,此刻只剩下个空壳子,时隔十数年还能瞧得出曾经烟熏火燎的痕迹,黑漆漆的门前石狮,面目狰狞而可怖。 “忠良不再,先帝下令,摘了匾额!”管家仰头,“不在了!” 靳月眉心紧蹙,“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是慕容大将……军背叛了大周,以至于十万大军,全军覆没。当时在慕容家,还搜出了以前跟南玥皇室往来的密信。”管家细细的想着,“死无对证,谁知道呢?” 靳月没说话。 “没有前兆吗?”明珠不解,“既是通敌叛国,想必也有征兆吧?不可能毫无破绽。” 管家笑了笑,“若真的要说什么征兆,那只有一样!” “什么?”靳月问。 管家站在牌楼前,无奈地吐出一口气,“将……军的妾室,是南玥女子。” “南玥女子……”靳月顾自呢喃,“那就难怪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米粮皆是老百姓所种,难道吃米粮的都是老百姓? 显然不是。 “妾室?那还有正室呢?”霜枝问。 靳月猛地回过神来,若有所思的盯着管家。 老管家的眼神略显闪烁,谈及慕容家的事儿,都没见着他有任何异常,但是谈及正室,老管家的脸色竟然极不正常,仿佛不愿提及。 “不能说?”靳月不解。 老管家摇摇头,“倒不是不能说,而是……先帝下过禁令,任何人不许提及,否则以谋逆论处,诛九族!” “慕容家的事儿,也是诛九族的!”明珠道。 老管家轻笑,“是!但不一样,一个是逝者已矣,另一个……胜者为王!” “也就是说,整个慕容家覆灭的时候,那位正室未必死了,而是攀了高枝?攀上了这高高在上的胜者?”靳月算是听出味儿来了,“是谁?” 老管家压低声音,“她姓隋,祖上曾经位列太师,因后辈无能,到了她父亲这一代,已是落魄的香门第。但她生得极好,容貌清丽,性子温婉,又因为祖上为官的缘故,跟京都城不少名门闺秀都极为稔熟。” “等会!”靳月好似想起了什么,“你说姓什么?” “隋!”老管家敛眸,略带诧异的瞧着靳月,“少夫人,您知道?” 靳月忽然绷直了身子,“我倒是、倒是听说过这个姓,隋善舞!” 当时是太后喊了这么一句,她才知道燕王妃的闺名,姓隋……隋善舞!如果真的是燕王妃,如果真的是她,那么此后种种,岂非都是刻意为之?若真的是她,慕容家的事会不会也跟她有关? “少夫人!”相较明珠,霜枝真真心细如尘,当下瞧出靳月不对劲,若不是她快速上前搀了一把,只怕靳月已经瘫软。 老管家亦是慌了,赶紧将栏杆擦干净。 明珠上前,与霜枝一道搀着靳月坐下,“少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你们说,人可怕还是鬼可怕?”靳月呢喃。 霜枝眨眼,“鬼吓人,但是人……会吃人!” 闻言,靳月忽的笑了一下,眼底满是凄凉悲怆之色,“鬼话连篇,人心难测。” 从慕容府出来之后,靳月的心情便不太好,整个人瞧着恹恹的,兴致不高。三人怕这样回去,公子必定责罚,赶紧领着靳月去了酒楼里坐着。 “少夫人喜欢吃各种各样的小食,说不定能让她心情好起来!”霜枝拽着明珠到了僻静处,“你在这里盯着,我去街上找找看,有没有少夫人喜欢吃的糕点和花生。” 明珠颔首,“你快点回来。” “知道!”霜枝抬步就走。 靳月坐在雅间里,推开窗就能看到整条大街,她能瞧见霜枝急急忙忙走在大街上的身影,也能看到三三两两的百姓,慢悠悠的晃荡在街头。 巡逻的官军从街上经过,清晰而整齐的脚步声,像极了沙场上即将上阵的兵,不知畏惧,勇往直前。 慕容家…… 霜枝抱着一袋花生回来的时候,面色有些微白,“没想到,竟然下雪了!” “历城已经很多年不曾下过雪了!”老管家自言自语。 靳月一愣,端起杯盏浅呷一口,“管家,能问个事儿吗?” 管家躬身,“少夫人只管吩咐。” ………… 傍晚时分,靳月还是没回来。 傅九卿临窗而坐,漫不经心的翻着手中册,却是一个字都没看进去,昏黄的烛光,映在他清隽绝美的脸上,眼底的墨色愈发浓沉,削薄的唇微微抿起,“下雪了!” 窗外的窸窣声,最是熟悉不过。 君山进门,“公子,少夫人还是没回来。” “不急!”傅九卿长睫微垂,翻着页,“让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君山深吸一口气,“南玥现在全线封锁,消息传递很是艰难,不过北澜那边倒是有了确切的消息。北澜使团拔营出使,再过两天,应该就能抵达京都城了,到时候京都城便算是热闹透了!” “等燕王的捷报传来,太后就会释放宋岚回到燕王府。”傅九卿漫不经心的开口,仿佛说着事不关己的事儿,口吻淡漠,“使团在京都城逗留,必是半个月以上……也够了!” 君山颔首,转身去沏茶,“咱们提前出来,自不会惹人怀疑。” 将册放下,傅九卿拢了拢身上的氅子,苍白的面上平静至极,“漠苍还没到吗?” “按理说,应该早就到了,奴才已经让人去迎了,大概是路上出了什么事,所以耽搁了!”君山毕恭毕敬的奉茶,“公子若是不放心,奴才……” 其实君山是担心,那不靠谱的南玥人会半路开溜,这小子太滑头,难保不会做点出格的事儿…… 因为安全考虑,出京都城的时候,漠苍和傅家的车队是分开走的,一个南玥人夹杂在车队里,路上会有点麻烦,所以给漠苍覆上面皮的同时,还派了几个人给他。 说是沿途保护,其实也是为了盯着他。 “若是不放心,我不会放他独行。”傅九卿轻咳。 骗他?不怕半夜被阎王爷索命? 君山不敢吭声。 “他在京都城的时候,装疯卖傻,明明是南玥巫医的徒弟,却弄得跟浪荡公子似的,你还没想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傅九卿端起杯盏,浅呷一口,“君山,你跟着我那么多年,怎么还看不穿这点把戏?” 君山愣怔,“公子的意思是,这漠苍其实……藏了实力,那他这么做是为什么?” “替他找人。”傅九卿放下手中杯盏,听得屋瓦上的窸窣声,经年如水的心口,今儿莫名的发涩,她应该很难过吧? 其实靳月算不上难过,鹅毛大雪打在伞面上,发出窸窸窣窣的脆响。 乱葬岗上无主魂,不知泥下葬何人?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靳月笑得酸涩,“大字都不识几个,偏偏啊……” 她侧过脸望着三人,“那日京都城第一次下雪,我看到傅九卿的桌案上,写了这么几个字,当时还问他是什么意思,现在倒是明白了。虽然用在此时极不恰当,可那个叫阿鸾的女子若还活着,应该会深有体会吧?” “少夫人,您方才说、说谁?” 老管家骇然瞪大眼睛,他不记得自己提过,怎么…… “是了,您是历城的人,应该听过这个名字。阿鸾阿鸾,如凤似凰的一个女子,允文允武,堪称巾帼!”靳月拢了拢肩头的大氅,转身离开乱葬岗,这里埋着慕容家的所有人,除了死在战场上的慕容将……军和阿鸾。 当然,也没有那位慕容家的正妻。 “历城的雪,比京都城的更冷。”靳月无奈的笑笑。 摊开掌心,鹅毛大雪飘落在掌心,宅子门口的灯笼,模模糊糊的照出了雪朵的棱角。多么好看的花儿,转瞬即逝,只剩下最后的一点凉意迅速沁入肌里,冻得靳月打了个激灵。 真冷! 霜枝站在台阶边上,瞧着少夫人站在台阶上不进门,微微仰着头,伸手接雪的动作,她知道,这代表着少夫人心里不太痛快。 心里叹口气,霜枝刚要开口,忽然瞥见身旁石狮子后面窜出个人,大晚上的压根瞧不清楚模样,再加上惊吓,霜枝厉声尖叫,“啊,鬼……” 明珠反应快,快速挡在靳月面前,用力拽开霜枝,抬腿就是一脚。 嗯,使劲全力的一脚!只听得一声闷响,黑影骤然飞出去,紧接着狠狠落地,以最难看的四脚朝地的匍匐式趴在雪地里,便再也没了动静。 所有人心有余悸,还没能从霜枝的惊叫中回过神,一个个面面相觑,委实不知方才发生何事? “少夫人快进去!”明珠道,“奴婢去看看!” “你小心!”靳月叮嘱。 明珠颔首,拔剑缓缓靠近,若这人是燕王府派来的杀手,她定是要补上一剑。 只不过…… “少夫人?”明珠失声,“少、少夫人?” 原本已经踏入大门的靳月,赶紧掉头,疾步走过来,不看还好,一看……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 老管家呐呐的问,“这、这是谁啊?” “快,快找人把他抬回去,快!”靳月忙道,快速俯身查看,坏了坏了,不知道明珠这使出全力的一脚,有没有把人踢死?  明珠默默的盯着自个的脚尖,这……也不怪她吧? 屋内。 火炉挑得旺盛,火炭哔哔啵啵的响着,与外头窸窣的落雪声交相呼应。 “悍……悍……” 霜枝大喜,“醒了醒了!漠公子,你怎么样?” 还活着,还活着,明珠没踹死人! 漠苍虚弱的睁开眼,忽然头一撇,“哇”的吐出一口血,终于将胸腔里的那口气吐了出来,整个人瞬时舒畅了不少。 靳月收了银针,转回桌案前,瞧着淡然饮茶的傅九卿,“淤血吐出来就好,他……没事了!” 傅九卿似笑非笑的睨她,方才不知道是谁,吓得脸都青了。 “那个……”明珠抿唇,声音有些微沉,“你无端端的躲在霜枝背后吓人作甚?抱歉,我不知道是你,下脚重了点。” 漠苍气不打一处来,白了一张脸,唇不住颤抖,终于匍出了两个字,“悍!妇!” “你!”明珠不认为自己做错了,少夫人有危险,她本就该出手,谁知道……谁知道这次是漠苍?大晚上的,他自己吃饱了撑的想找死,怪不得她出脚太快。 “能骂人,就说明少夫人的医术极好,真真妙手回春!”君山打趣。 漠苍有气无力的抚上胸口,“疼死老子了……哎呦喂……” “你一个大男人,鬼哭狼嚎作甚?”霜枝知道明珠不善言辞,见不得漠苍这般,“是我没看清楚,跟明珠没关系,你别一口一个悍妇,光欺负明珠不会吵架不懂辩驳。”  漠苍翻个白眼。 “我们真的没想到是你!”靳月开口,“还以为是燕王府的杀手。” 傅九卿修长的指尖,轻轻压了压眉心。 “别闹了,起来吧!”君山冷着脸,“要不然公子会把你丢出去。” 漠苍翻个白眼,当初劫人的是你们,现在要把他丢出去的,还是你们……大周的人,都喜欢这么造作?不过,他绝对相信,惹毛了傅九卿,绝对没好果子吃。 “别装了,若是换做旁人,明珠这一脚过去,早就毙命当场了!”君山极是不屑的叹口气。 于是乎,漠苍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慢悠悠的坐起来,“晕倒是真的,吐血也是真的,受伤更是比真金还真!别说我是装的,装成装成这样吗?” “你……”明珠气的脸色发青。 靳月叹口气,她的修为到底不如爹,探不出漠苍的深藏不露。 “金针断脉,没有一定的功底,是做不到的。”君山笑得凉凉的,“就连靳大夫,都必须小心谨慎。你身为南玥巫医的徒弟,装成这么单纯可爱,不怕被狼吃了吗?” 漠苍不说话。 在京都城不拆穿,还放心的让他来英州,不怕他路上跑了? “你要查慕容家的案子,就一定会来英州,月儿现在是公主,你没有这层关系,根本得不到任何有关于慕容家的消息。”傅九卿早就看得透透的,眸色慵懒的睨他。 在漠苍看来,这轻飘飘的一眼,夹杂着太多的轻蔑与不屑。他以为自己装得很好,没想到早就被傅九卿看穿,可这狡猾的狼却没有当场拆穿,还放任他自鸣得意的来到英州。 得意没了,只剩下了羞恼。 靳月低笑两声,就你这道行还敢在傅九卿面前卖弄?人家可是修炼千年的狐狸,只有他想不想做,没有他做不到的。他的耐心,能用可怕来形容! “九尾草的事,回头再找你算账!”傅九卿牵起靳月的手,缓步往外走。他不喜欢她对别的男人太用心,一点都不喜欢,哪怕是治病救人。 霜枝疾步追出去,留下明珠,今夜负责照顾漠苍。 冤家对头,谁的脸色都不好看。 一个发白,一个发青。 傅九卿领着靳月回房,合上房门时,靳月便觉得气氛不太对,快速抽回自己的手,然则某人却径自走到了桌前坐着,半点都没有要理她的意思。 屋子里的炉子,温暖如春。 可靳月却明显感觉到室内温度的骤降,心里咯噔咯噔的跳,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以至于某只狐狸犯了针鼻儿病? 秉承着身正不怕影子斜的原则,靳月故作镇定的挺直腰杆,一步一顿的走到傅九卿面前,她也不敢挨着他坐,怕他那双凉薄的眸,会变成锋利的刀子,将她剜得体无完肤。 “相、相公!”一开口就舌头打结,靳月暗叹自己没出息,尽量扶额,不去看对面的狐狸,“你不是身子不舒服吗?怎么还没歇息?是在等我?” 傅九卿顾自端着杯盏,浅呷一口,不答。 外头的风雪似乎更大了些,吹得屋瓦窸窣作响。 靳月整颗心高高悬起,想了想,终是坐在了他身边,轻轻扯着他的袖口,“我……你别不说话,我心慌!你同我说句话,或者提示一句,就一句?” “呵……”傅九卿凉凉的剜了她一眼。 靳月的心里更慌了几分,“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就不能直说?非得让我猜,我哪里猜得中?我若是猜得中你的心思,哪里还会这般苦恼?相公……” 她软声软语,他凉薄无温。 傅九卿起身走到床边,低哑的咳嗽着,依旧不言不语。 ………… 夜里风雪大,到了翌日,风雪皆歇,四处白茫茫,整个历城银装素裹。 傅九卿出门的时候,叮嘱门外候着的霜枝,莫要打搅屋内沉睡的靳月。 霜枝应了声,瞧着公子虽然面色不太好,但精神抖擞的样子,想来是昨夜睡得好的缘故。可直到日上三竿,檐上雪都滴滴答答的消融,还没等到少夫人起身,霜枝心里有些慌。 “霜枝……” “少夫人!”霜枝赶紧推门,听得少夫人声音孱弱,她这心里甚是惊慌,莫非是昨夜去了乱葬岗,来回路上吃了风,所以病下了? 等着霜枝疾步赶到床前,猛地倒吸一口冷气,骇然转身背对着床榻,“少、少夫人,奴婢帮您打盆热水!” 靳月疲倦的睁开眼,长长的羽睫轻轻翕合,唇齿间挤出两个字,“混蛋!” 出了房门,霜枝跑得飞快。 明珠正好赶着回来伺候,吓得赶紧拽住霜枝,“怎么了?少夫人出事了?” “别去!”霜枝倒拽住明珠,“少夫人没事,没事!” “没事?那你的脸色为何这般怪?白里透着红,红扑扑的,又不像是风吹得。”明珠不解,俄而好似想起了什么,“哦……那个,我得去看看,那个混小子的药煎好了没有。” 霜枝一愣,“哎哎哎,明珠、明珠……” 靳月只觉得浑身无力,为了惩罚她冒着风雪去乱葬岗,罔顾身子康健,傅九卿昨夜委实下了“狠”手。拉直被揉皱的肚……兜,靳月倦怠的坐起身,只觉得骨头缝里都是又酸又疼。 更可怕的是…… 方才她是趴在床沿上的,被子半条滑落在地,想来霜枝看到了她脊背上那些白灼之物,以前傅九卿还算体贴,知道帮她清理干净,这次……天黑不回家,嗯,罚得真狠! “少夫人!”霜枝端着热水进门。 少夫人身上的斑驳,她以前见过,但是……别的,还是头一次见,她终是未出阁的姑娘,满屋子都是旖旎之味,难免红了脸。 靳月任由她擦着,极是委屈的叹口气,“若是想让我早回家,派人来寻便是,偏不!偏要假装生一场气,装小心眼?呵,以为我傻吗?不就是为了惩罚我一顿?” 为什么?不就是证明,他身子好了不少,又可以折腾她了,让她凡事小心谨慎,免得…… 在靳月极是愤愤不平的诉苦中,更衣完毕,落座梳妆镜前。 脖颈上的痕迹,是他的警告,她再敢天黑不回家,不顾着自个身子,他下次能把这痕迹,烙满她额头,让她从此没脸见人,只能藏在被窝里度日。 出门前,霜枝吩咐底下人,换了床褥。 院子里的奴才都在扫雪,靳月没忍住,领着霜枝在院子里堆了个雪人。 雪人眉眼弯弯,笑得极好。  “少夫人,知府大人已经在花厅久候多时,听得公主舟车劳顿在休息,便没敢打扰!”管家上前行礼。 靳月点头,“傅九卿呢?” “哦,公子出门了,说是去见什么人,若是您醒了就自个看着办。”管家如实回答。 看着办? 呵…… “知道了,不管去哪,我都会天黑回家的。”靳月大步流星往花厅走去。 花厅内。 知府大人躬身行礼,“下官叩见公主!公主千岁!” 靳月原不喜欢这些繁文缛节,可转念想起傅九卿的那些话,便挺直腰杆受了知府的参拜,“知府大人不用客气,我来这儿只是散散心,没别的事儿!” “是!”知府笑了笑,“历城没别的去处,眼下落了雪,城北的梅花确实开得极好,漫山遍野,还有些许碧色的梅花,不知公主是否感兴趣?” 靳月坐不住,出去走走也好过待着不动,“甚好!” 出了门,宅子外头齐刷刷的杵着一帮人,一个个哈腰行礼,极尽恭敬。 得,历城的官员怕是都齐聚在这儿了吧? 靳月忽然有些明白,傅九卿为什么让她亮出身份,不用藏着掖着……敢情,拿她当挡箭牌?吸引历城所有人的注意力,而他呢? 这会不定跑哪儿,干什么秘密勾当去了! 岂有此理! “公主,请!”知府言笑晏晏。 靳月银牙一咬,挤出一抹笑,“知府大人,请!”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37章 小骗子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不得不说,老管家的话很对,历城真的是个人杰地灵的地方,瞧瞧这连绵数个山头的梅花,红的白的黄的,还夹杂着碧色的梅花,如天际浮云,层层叠叠。 花海如潮,目不暇接。 靳月对这些花花草草谈不上什么兴趣,唯有家中那些兰草,是她的心头宝,不过……如此壮观,实不多见,不由的愣了愣,“何人种了这么多的梅花?” 众人面面相觑,好似掩着什么不可见光的秘密。 老管家凑上来低声道,“少夫人,回头老奴再跟您解释!” “好!”靳月不再多问。 白雪皑皑,她一袭墨氅走在梅林间,梅花这物,一两枝香气怡然,若是多了……委实熏得人头晕脑胀。尤其是仰头望着枝上绽放的红梅,对着光亮,那颜色格外俏丽,殷红如血,仿佛一眨眼就会从枝头滴下来。 雪水消融,吧嗒吧嗒的落在树下,厚厚的积雪上,被生生砸出一点水坑。 靳月觉得脑子有些沉,神使鬼差的伸手去接枝头滴落的雪水,沁凉沁凉的,突然喊了声,“玉和……” 霜枝和明珠就在后面跟着,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霜枝,玉和二字像是一记响雷,惊得霜枝脚一撇,险些扑在雪地里,还好拽了一把身边的明珠,方堪堪站住。 被这么一拽,明珠总算回过神来,方才以为是幻听,如今看来……霜枝吓着了,不是吗? “少夫人?”明珠上前,“您……” 靳月心头一紧,折枝在手,贴在耳鬓间回看她们两个,嫣然笑问,“好看吗?” “好、好看!”霜枝悄悄扯着明珠的袖口。 明珠连连点头,“好看!” “公主,若是累了,前方有个小院子,可稍作休息。”知府极是贴心的指了指前面。 靳月把玩着手中的花枝,若无其事的往前走。 身后,明珠心跳如擂鼓。 听到那两个字的时候,明珠整个人如同雷劈,她觉得大人回来了,可是……少夫人回眸一笑的瞬间,明珠心里生出的芽尖,又被生生掐断了。 大人,没回来。 这是少夫人! 因为男女有别,知府领着众人在外头院子里候着,靳月则在小屋内坐着。 小小的篱笆院,一排竹屋,极是简单,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装饰,连屋子里的摆设也都是清一色的竹子,不过冬日里寒凉,所以知府让人提前在椅子凳子和榻上铺了厚厚的褥子,连屋子里的火炉都早已备下。 火炉是新的,火炭是新的,地上一尘不染,桌案上干净至极。 靳月坐在窗前,让明珠将窗户打开些许,能清楚的看到篱笆墙外驻守的衙役,朱唇微启,声音轻柔,“管家,你可以说了。” “是!”管家行礼,“这梅林原是慕容家留下的,听说是慕容将……军为了迎娶大统领夫人所植,百里梅林只为搏红颜一笑。” 屋顶上的雪,忽然坠了大块落在地上,碎得四分五裂。 “说吧!”霜枝道。 老管家点头,“因着两家的关系,二人算是自小熟识,慕容家世代为武将,到了这一代更是家风严谨,老将……军此生只有一妻,膝下唯有一子,所以将……军当年,是真心实意答应这门婚事的,可是后来发生了一些变故,长者辞,位空悬。” 靳月皱眉,“你的意思,统领……军接掌了位置之后,事情就有了变数?” “是!”老管家颔首,“昔年京都城那位,还没有到现在这地步,手中尚未握有这般大权。偶然间途径了历城,大概就是那么惊鸿一瞥,以至于此后念念不忘。” 话到了这儿,也就没有说下去的必要了,毕竟有圣谕在上,谁都不敢明目张胆的提及这件事。 说起来,这算是皇家的丑闻。燕王虽然不是帝君,可也是正儿八经的皇亲贵胄,帝王胞弟。其占臣妻,与君占臣妻,又有多少区别? 靳月忽然笑了,笑得格外讽刺,“惊鸿一瞥?这眼睛都得瞥瞎了,才能瞥到床榻上去。” 明珠与霜枝面面相觑,未敢言语。 外头轻叩门,说是水烧好了。 霜枝去提了水,合上房门为靳月泡茶。 滚水能将杯盏洗干净,可心里的尘垢,又该如何清洗?长年累月积攒的腌臜,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继续说。”靳月目不转睛的望着外头的梅花。 花开百里,慕一人归,归去来兮,物是人非。 若有机会,靳月还真想问一问那位,看似温良贤淑,实则满肚子男盗女娼的燕王妃,这么多年过去了,荣华富贵是享用不尽了,可这心里是否有过半分羞愧? 转念一想,都这样了,哪里还有什么羞愧可言?但凡有一点羞耻之心,都不至于厚颜无耻到这种地步! “后来的事情,都是坊间传闻,老奴不曾亲眼看到过,也不曾亲耳听到慕容家的人谈论过,慕容家被诛灭九族之后,那些传闻得先帝压制,便再也无人敢提。”老管家垂首。 霜枝奉茶,音色微沉,“少夫人,您润润嗓子。” “自然不能提,别说是燕王府面上无光,饶是先帝……亦是颜面尽失吧?”靳月学着傅九卿的模样,伸出指尖沿着杯口轻轻绕一圈,温热的感觉却让她想到了沙场上的热血。 将……军沙场定太平,谁知家中无宁事。 慕容家为了大周抛头颅洒热血,自然是长久不回家,谁知再也没了家,等到天下已太平,归来已是无妻人,真是滑稽至极。 管家点点头,“诚然如此,所以后来将……军,至死都没回来。连纳妾之事,都是在边关发生的,咱们也没见过那位妾室,不过听说是个女巾帼,如少夫人之前所言,允文允武,二人肝胆相照,相互扶持,只是可惜了……” 可惜,谁都没回来。 慕容家没了,所有的流言蜚语也都随着鲜血的喷洒,随风散去。 靳月半垂着羽睫,面上无悲无喜,只是指尖一直沿着杯口绕圈圈,慢慢的、慢慢的绕着。杯盏越来越烫,渗入肌理的温度,亦是越来越高,终是灼了人心,烫到了骨子里。 “少夫人?”明珠担心的轻唤。 抬眸望着外头,生生将眼底翻涌的情绪压下,靳月苦笑两声,“好人不长命,人善被人欺!” “少夫人?”霜枝从袖中摸出一小包花生,“奴婢随身带着,您要不要吃点?” 靳月拿了一颗花生,搁在掌心里半晌都没动,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一壳儿包两子,就像一母双胎,一个是他,一个是她。 “老管家,您到底是慕容家的什么人?”靳月低声问,没有抬头。 管家笑了笑,“老奴就是个好管闲事的,谁人都不是,要不然哪儿能活到现在呢?少夫人,您可千万别想歪了,老奴想多活几年。” “我却是知道,那妾室生了两个孩子,长子、幼女!”靳月指尖稍稍用力,花生壳“咯嘣”一声碎裂,从内里蹦出两颗花生仁。 紫红皮裹着,一大一小。 “少夫人知道的,比老奴还多呢!”管家盯着桌上的两颗花生。 靳月幽幽叹口气,指尖捻了一颗花生,“若说慕容家还有什么漏之鱼,最大的两条就是这两个孩子吧?一儿一女,女儿生于乱战,一出生就没了母亲,连记忆都不复存在。” 老管家笑得酸涩,“少夫人,您说什么呢?” “京都城内,我见过一垂死妇人,她临死前同我说了一个字:冤!”靳月指尖轻旋,紫红皮瞬时被捻去,露出乳白色的花生仁,优雅的塞进嘴里咀嚼,“老管家,您知道慕容家还有哪位长者幸存吗?”  老管家没吭声,俯首垂眸。 “知道那么多,又能安然的活到现在,想来傅家在其中也帮了不少忙吧?”靳月不温不火的说着,“相公让你如实说,可你没有,你藏了一部分,说了一部分,真真假假的掺合在一起,以为我听不出来吗?管家,您到底是谁?是让我猜呢?还是我亲自去问傅九卿?” 老管家皱了皱眉,打着褶子的脸上漾开些许冷色,“老奴曾经在慕容家做过事,是看着公子一点点长大,最后成了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说到这儿,老管家似乎有点视死如归的样子,“谁能想到呢?一瞬间,高墙倾塌,所有的一切都不复存在。公子说,少夫人此番来,是来祭拜慕容氏的,老奴才敢说那么多,若是少夫人要将老奴送官究办,老奴无话可说。” “知府就在门外,送了你,不等于送了整个傅家?傅家的包庇罪,足以让我自个,吃不了兜着走,你也不必试探我,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靳月揉着眉心,“这里没外人,都是自己人。” 老管家微微一愣。 霜枝叹口气,“老管家,您还不明白吗?但凡想跟慕容家划清界限的,都绝对不会多问半句。” “那你们是……”老管家抿唇,“真的想帮慕容家吗?” “少夫人说的话,您还不明白吗?”明珠皱眉,“京都城有妇人,临死前有遗言,慕容遗孤一儿一女,少夫人已有眉目。” 老管家扑通跪地,狠狠磕头,“公主!” “快起来!”靳月愕然。 明珠和霜枝当即去搀。 老管家推开二人,执意跪地不起,“老奴知道,您不仅仅是傅家的少夫人,还是太后的元禾公主,有些话老奴不敢说。但老奴对天发誓,有生之年凡有机会,定要为主子们翻案!老奴、老奴听说,您敲过御鼓……” 敲御鼓这事吧……靳月揉着眉心,没什么好炫耀的,私以为挺丢人的!两个女人闹架,闹到了朝堂上,背地里不知道有多少人看笑话。 “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过……你先起来。”靳月叹口气。 老管家跪地不肯起身。 “若是你知道,你家少主就在京都城,你还敢这样吗?”靳月问,“再者,他若是死了,慕容家还会有希望吗?老管家,事情没有把握之前,你求谁都没用。当年之事,你以为先帝不知吗?为什么时隔这么多年,慕容家还是这般光景,您没想过吗?” 老管家哑然失语。 “您不是没想过。”靳月将其当做家中老者,将其扶坐在凳子上,“您是担心朝廷会重新重视慕容家的案子,慕容家的遗孤,是你们至今不敢轻举妄动的根源所在。” 老管家叹口气,沉重的点头,“那是慕容家,最后的血脉。方才少夫人说,您、您知道少主的事?少主他、他好吗?他现在……” “恕我不能告诉您。”靳月抿唇一笑,“这桩血仇压在他身上,他没有自由可言。不过,他没有辜负慕容家的先祖,是个忠正刚直之人!” 尽管,没有先祖那般好武艺,却秉承了慕容家的正直家风,不曾被仇恨蒙蔽双眼,做出十恶不赦之事。 “那就好!那就好!”老管家老泪纵横,声音哽咽,“老奴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 靳月深吸一口气,“能保密吗?” 老管家一愣。 “他现在的处境……”靳月皱眉,“能保密吗?” 老管家连连点头,“就算刀架在脖子上,老奴也不会多说半句。少夫人,老奴能求您一件事吗?” “让他为慕容家复仇?”靳月试探着问。 老管家摇头,“不,请少主保重自身,仇固然要报,可他肩负慕容家最后的希望,千万不能轻举妄动。我们这些家臣老了,若有赴死之行,理该我们先去!” 她想起了安康生的那些话,他也是这么说的。不要插手,不要管,慕容家的事情,不该她来沾,如此种种,唯有真心关怀之人,才会舍不得身边的人赴险。 “都等了那么多年,何必急于一时?”靳月握了握老管家的手,“我就是为了慕容家的事来的,可能会死,但必会留下慕容家的一条根!”  老管家蓦地凝眉,若有所思的盯着靳月。 下一刻,他面色发白的站起来,整个人哆哆嗦嗦的颤着,“你、你……” “别跪了!”靳月猜到他的意图,当即将他搀住。 老管家上下仔细的打量着靳月,声音惊颤着点头,“是是是,老奴明白!老奴明白!” 喝过茶,靳月若无其事的往外走,知府领着众人都在外恭候,见着靳月出来赶紧行礼。 “公主!”知府笑了笑,“下官今晚在太白楼设宴为公主和傅公子接风洗尘,还望两位能赏脸。” 靳月皱眉,“我家相公身子不太好。” “出来的时候,跟傅公子打过招呼,傅公子答应了!”知府笑盈盈的说,“就是不知道公主您……” 靳月心里直打鼓,傅九卿素来不喜欢这样的场面,答应了……他什么时候答应的?除非有别的目的! “好!” 夫唱,自然是要妇随! 不得不说,知府大人的体力可真好,领着靳月从梅林这头逛到了那头,又从那头逛到了另一头,靳月颇为无奈,满脑子都在想,傅九卿今儿一天都去干什么了? 这家伙撇下她,不知要玩什么花样? 傅九卿今儿就坐在酒楼的雅间里,外头在融雪,对他而言委实太冷。 “公子!”君山进门行礼,“人来了!” 傅九卿的放下手中杯盏,连眼皮子都没抬,“进来!” “是!”君山退出去。 不多时,便领了一个干瘦的男子进门,此人乃是知府衙门的主簿。 “公子!”主簿行礼,“知府大人,今日陪同公主去梅林了。” 傅九卿没吭声,指尖沿着杯口轻绕一圈。 “继续说吧!”君山道。 主簿颔首,“在公子回来之前,太后已经派人提前来打过招呼,勒令燕王府的人撤离历城,让府衙的人接手。所以知府大人早就开始准备,迎接公主到来!” “这些,公子在路上就知道了。”君山垂眸。 言外之意,说点有用的。 “这是府衙内,燕王府探子的名单!”主簿将一份名单双手奉上,“请公子过目!” 傅九卿指尖一顿,君山快速接过,呈递上前。 “之前倒是还可行,但是这两年,燕王府看得格外严,而且插在府衙里的人,更多了些!”主簿皱眉,“我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缘故。” 君山皱眉,近两年……是在少夫人跳崖之后吧! 呵,伪君子! “其实知府大人也知道,但……胳膊拗不过大腿,大人也没法子,如今公主来了,太后又来这一招,大人觉得这可能是个契机。”主簿低声言语。 削薄的唇,勾起凉薄的弧度,傅九卿冷睨他一眼,“想得倒是不错,借人之手,不费一兵一卒。” “公子,那这事……”君山犹豫了一下。 傅九卿随手将名单搁在桌案上,幽邃的瞳仁里,翻涌着无温的墨色,“成交。” 主簿行了礼,快速退出了房间。 君山亲自送了主簿离开,“这两日务必盯住府衙里那些不安分的,切记,千万不要伤及少夫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我明白!”主簿颔首,“公子对我和我母亲有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定然会保护少夫人周全。” 君山点头,“明白就好!” 少夫人可是公子的心尖尖,若有损伤,还不得要了公子的命? 伤不得! 伤不得! 雅阁内,时不时的有人进出,傅九卿一直在屋内坐着。直到天色将暗,他才起身离开,回了一趟宅子,待府衙来人相请,方前往太白楼汇合。 太白楼在历城算是不错的,一般官宴都在此处设下,雕栏画柱,颇为气派。 所座皆是历城有头有脸的人物,不是官宦,就是富商巨贾,有些是冲着靳月这位元禾公主来的,有些则是跟傅家有生意往来,冲着傅九卿来的。 傅家生意遍布天下,如今又娶了一位公主,那是何等荣耀。 京都城那点事儿,在座众人都有所耳闻,听说太后为了这位元禾公主,连燕王府的小郡主都被三番四次的重责,如今还在牢里待着没放出来。 足见,公主之尊。 靳月听得那一阵阵的恭维声,唇角都快笑僵了,无奈的回望着身边的傅九卿。 桌子底下,冰凉的掌心轻轻裹住了她的柔荑,在谁也看不见的黑暗里,肆意的摩挲。 靳月有些心虚,宛若做了贼一般,一颗心砰砰乱跳,生怕被人瞧见。然则她越是如此,他越握紧不放,却又不敢太过挣扎,万一叫人看出来,得多不好意思? 蓦地,靳月猛地绷直了身子。 “公主,怎么了?”知府问。 靳月张了张嘴,面上臊得厉害,“没、没事!” “公主的是吃醉了酒?”知府问。 靳月干笑两声,“我、我哪有吃醉酒,是……” 酒不醉人人自醉,是被某只狐狸精给撩得五迷三道罢了!可瞧着众人都抬眼看她,靳月真是哭笑不得,默默的端起酒杯,装模作样的浅呷一口。 傅九卿眸色微恙,搁在她腿上的指尖,轻轻的敲了一下。 靳月下意识的又倒吸一口冷气,却是连耳根都红了,宛若泡在了滚水里,死死摁住了他不安分的手。再看身边这狐狸,不知他是如何做到,面不改色的偷香窃玉? 若不是眼角余光结结实实的看到那双白得发亮的手,搭在自己的大腿上,她是半点都不会将这张禁……欲的脸,与这不安分的手联系在一起的。  呵,衣冠禽兽! 半杯酒下肚,靳月忽然想起一件要命的事儿,傅九卿现在顾念着她身上的毒,不敢真的动她,那……那要是以后她解了毒呢?万一解了毒呢? 面上的血色瞬时褪得干净,靳月脸色发青的望着傅九卿,他大概能把她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吧?! “月儿喝醉了!”傅九卿放下手中杯盏。 从始至终,他都保持着清冷矜贵之色,淡淡然的,也不多话,可他气势压人,之前还有人想敬酒,他一个眼神过去,愣是将敬酒之人给逼得缩了回去。 杯盏落在桌案上,隔着桌布发出沉闷的低响。 屋子里瞬时安静下来,一个个面面相觑,最后都把视线落在知府身上。 知府是谁? 能坐在这个位置上,自然懂进退,知分寸。 “公主醉了,下官这就安排马车,送公主回去!”知府拱手。 傅九卿眸色深沉,“多谢知府美意,不必了!” 音落,他忽然弯腰,直接将靳月打横抱起。 靳月心惊,这么多人……众目睽睽之下,他怎么好意思…… “抱紧我!”浅淡磁音,于耳畔低低回响,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式口吻。 靳月本能的环住了他的脖颈,为了避开那些人的目光,她下意识的垂眸,靠在他肩头。她的额,贴着他微凉的颈,她温热的呼吸,顺着他的脖颈,一点点下延,就这么毫无预兆的钻进他的衣襟里。 凉的,暖的。 暖得,凉的。 门外的风,裹挟着雪融后的凉意。 厚厚的大氅覆在她身上,傅九卿低眉望着怀里,极尽老实乖顺的人儿,紧抿的唇角微微挽起浅淡的弧度,妖冶的眸底,泛着迷人的月色。 饶是进了马车,傅九卿也没松开她,依旧将靳月圈在怀里。 靳月猜不透他的心思,自然也不敢多说什么,心里想的是今晚该怎么打消他惩罚的念头?昨夜折腾得太狠,今晚要是再来,她怕是小命休已。 要不,说来了葵水? 不成不成,他记她的小日子,记得比她还清楚。 身上也没什么伤,就是脑袋有点晕……知府大人说,那是清酒,饶是没什么酒量的女子喝着也无妨,否则她也不敢轻易沾染。 难道,装醉? 这似乎是条活路!! 傅九卿一直没说话,低眉瞧着怀里眉心紧皱的某人,就她那点小九九,他还能猜不到?呵,满脑子都在想着,今晚怎么对付他。 既是要装醉,靳月干脆装到底。 傅九卿抱着她下车,进门,入院,她都没有反抗,连半点挣扎都没有,乖顺的用胳膊圈着他脖颈。经过院子里的时候,她微微愣怔了一下。 早上出去的时候,院子里只有一个雪人,谁知道现在回来,竟是成了一对。 靳月觉得头疼,傅九卿不会连雪人的醋都吃吧? 堆雪人还得凑个双? “我醉了!”坐在床沿的时候,靳月装模作样的爬上床褥,四仰八叉的躺在床榻上,双眸紧闭,唇瓣紧咬,瞧着好似真的醉得厉害。 趁人之危非君子,趁火打劫是小人。 门吱呀一声开了,又吱呀一声合上。 靳月依旧双目紧闭,心头松了口气,这还差不多…… 不过,她委实吃不得酒,哪怕是清酒也不行,脑子着实有些迷糊,屋子里热得厉害,身上都有些黏糊糊的,似乎是出了些汗。 靳月随手扯了腰带,翻个身便将鞋袜连同外衣全都蹬在了地上,闭着眼睛喘口气,小嘴呢喃了句,“热!热死了……” 傅九卿就站在床头,月白色的袍子,将眼底的那抹墨色,衬得愈发深沉,仿佛外头的夜色,笼着霜雪的朦胧,一点点化开,从无望的深渊里,开出不灭的婆罗花。 近前,弯腰,俯首。 凉凉的唇,贴在她不安分的小嘴上,正好解了她的热。 她蓦地睁眼,“傅……” 音未落,他已覆了上去,将她所有的声音,生生逼回嗓子里。 “小骗子!” “……” 历城的夜,白雪消融。 一室温暖,一世温暖。 燕王府却传处瓷器碎裂的声响,噼里啪啦,在寂静的夜里,何其突兀,何其惊悚。 宋宴五官狰狞,眦目欲裂。 顾若离衣衫不整的跌坐在地,掩面抽泣。 “不可能!不可能!”宋宴恨不能咬碎牙齿。 程南慌乱的从外头冲进来,只看到宋宴疯癫似的站在烛光里,外衫皆敞,露出凸起的青筋,凶神恶煞之态,好似要吃人。 “小、小王爷?”程南不知所措。 这到底是怎么了? 是白日里的消息,刺激到了小王爷? 又或者是顾若离伺候不当,激怒了小王爷? 宋宴浑身剧颤,怒声厉喝,“滚出去!” “是!”程南岂敢逗留,赶紧行了礼退出房间,顺带合上房门,心惊胆战的守在外头。 到底怎么了? 宋宴忽然将顾若离从地上拽起来,双目通赤的盯着她。 顾若离面露惊恐,怕极了这样的宋宴,“小、小王爷……” “你身上很香!”宋宴咬着牙,眼神比刀子更冷,“我们……再试试!” 音落瞬间,顾若离失声尖叫。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38章 你答应过阿珏,不会再用毒 为钻石过2800加更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夜里发生的事情,自然会传到燕王妃的耳朵里。 此前燕王妃被吓惊厥,好不容易安安静静的休养了两日,却又闹出这样的动静,惹得燕王府鸡犬不宁,她这燕王府的女主子,自然心里不痛快。 人皮灯笼之事,她如同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但收拾顾若离,却还易如反掌的。 翌日一早,顾若离便被叫到了燕王妃房中。 “给王妃娘娘请安!” 该有的礼数,顾若离是半点都不会少,若说是十年如一日的伪装温婉,这婆媳两个委实谁也不输谁,说起来,还真的应了那句老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你入府已经两年。”燕王妃依着床头,半带虚弱的开口,“有些规矩你是明白的,好好伺候宴儿是你的本分,昨夜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难道要顾若离说,宋宴那个方面不行了? 她能说吗? 说出去也没人敢听。 燕王府的丑事,宣之于口便等于…… 所以这颗被打落的牙齿,顾若离只能独自和血吞。 见着顾若离不说话,燕王妃低低的咳嗽两声,“你不说也无妨,终究是你们两的闺房之事,我也是过来人,很多事着实不便插手。” 顾若离松了口气,不插手就好。 “燕王府不同寻常府邸,宴儿又是燕王唯一的子嗣,很多事情以后都会落在他身上。若离,你身为宴儿的侧妃,理该想明白这一点。”燕王妃叹口气,“我们做女人的,夫荣妻贵,不外如是。” 顾若离抬头,略带不解的望着床榻上的燕王妃,不知这老女人又在想什么主意?当然,燕王妃开口了,身为儿媳应该作答,“若离明白!” “明白就好!”燕王妃摆摆手,“我也累了,你下去吧!” 瞧着她那矫揉造作的病态,顾若离满心满肺都是疑问,这是特意训自己一顿?还是别有目的? “主子?”琥珀担虑的皱眉,瞧着顾若离眼下的乌青,“您先别多想,还是先回去歇息吧?” 顾若离慌忙捂着脸,“是不是特别憔悴?” “有点!”琥珀连连点头,“您可一定要保重自身!” 那是自然,若不保重自身,又如何有精力与燕王妃斗?与靳月斗?还有……其实到现在为止,顾若离也没明白宋宴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就不行了?以前他可厉害着呢! “难道是因为靳月?”顾若离咬唇,心里忽然就慌了。 她很肯定,宋宴的身子绝对没问题,毕竟他们都做了两年的夫妻,宋宴在这方面有多强,她是见识过的。若问题出在心里,那可就难办了。 不是有句话叫做:心病还需心药医? 顾若离,慌了。 待顾若离出了门,拂秀躬身上前,“王妃?” “都备下了吗?” “是!” 燕王妃眸光闪烁,既然事情脱离了自己最初的掌控,那就只能另寻一条路。 漪澜院内。 负琴指尖轻颤,只听得一声裂帛之音,琴弦被生生扯断,殷红的血珠子快速渗出,滴落在琴弦上,发出嗡声长鸣,她面色发青的望着,杵在自己面前的两人。 一个是离魂阁的长老,一个是被囚在死牢里的女子军。 她是决然没想到,会联手。 “所以,她是主子?”负琴见过靳月不止一次,此前靳月还不止一次的与她讨教,如何哄男人开心,谁曾想……竟然是主子! “不只是主子,还是大人。”月照握紧手中剑,面色依旧苍白,“玉和说,她忘了一切。即便如此,她也是我女子军的统领,我会联系旧部,将失散的姐妹都找回来,管他什么大周朝廷,他们不仁我们不义,以后只听命于大人,再不认那些狼心狗肺的皇命!” 离魂阁的老者,幽幽叹口气,“老夫人已经走了,临走前将离魂阁交给了小姐,我们以最快的速度铲除了内奸,所以这会燕王府的人还不知道,孤雁的部下已经一成擒,只等着那狡猾的东西,露出最后的马脚。” 因为孤雁是单方面联系,所以连老夫人都不知道,孤雁的背后到底是谁? 是燕王宋云奎? 燕王妃隋善舞? 又或者顾侧妃? “属下明白,以后一定会保护好小姐。”负琴面色青白的起身。 长老点点头,“那就好!” “以前的事儿,权当算了。”月照犹豫了一下,“不过,玉和走的时候提及了一件事,有人一直跟着大人,但是连傅家的人都未能查出此事,所以……你们也多留意些!我被关在地牢里太久,对京都城的形势,已不如你们熟悉。” 负琴愣怔,“还有这事?” “嗯!”月照点头。 “好!”负琴点头,“我记下了。” 月照喘口气,她已经下令,待众姐妹养好伤,马上去找失散的姐妹。 重组,女子军! 戴着斗笠走在长街上,月照忽的顿住脚步,不知为何,她竟然也有那种感觉,好似有人藏于暗处,偏偏四周并无异样。 繁华的京都城街头,入目皆是商贩和店铺,人头攒动,熙熙攘攘。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 难得,夜侯顾殷回到了夜侯府。 丁芙蓉自然是满心欢喜,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的菜,都是顾殷爱吃的,只不过,欢喜归欢喜,更多的是忐忑。她不知道顾殷这一次会待多久?会不会又突然消失?又或者……因何事而归? 顾殷回来已久,不少人都在京都城见过他,偏他一步也不肯转回夜侯府。 “侯爷?”丁芙蓉亲自为顾殷夹菜。 顾殷也不看她,若有所思的盯着厅门外,好似人回来了,心却还落在外头。 “侯爷?”丁芙蓉又喊了一声,“您怎么了?” 看他这副样子,好似在等人? 丁芙蓉心慌,“侯爷?” “侯爷,夫人,二小姐回来了!”管家汇报。 丁芙蓉心头一怔,不知顾若离怎么今儿回来?宋宴有伤在身,她这顾侧妃理该在旁伺候,才能让宋宴看到她的好处,眼下回来委实不太妥当。 “娘……”顾若离沮丧的进门,愕然见着顾殷,当即愣了一下。目光触及顾殷眼底的凉意,顾若离慌忙敛眸行礼,“爹!” 顾殷轻哼,“坐!” 进门的时候,谁都没告诉她,夜侯爷回来了,若是知道……顾若离未必会回来,她自小就知道,父亲偏心姐姐,委实不钟爱她。 丁芙蓉笑道,“难得家里人都聚在一起……” “呵……”顾殷冷笑,“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丁芙蓉面露难色,她知道,顾殷是指她这一句“家里人”用词不妥,毕竟少了一个顾白衣,怎么都不算是一家人到齐,所以才说出这么刻薄的话来。 “在爹的心里,我们母女两个永远都是外人,您跟姐姐才是一家人,对吗?”顾若离冷笑,“爹,就算你再不喜欢我,可我骨子里流淌着的,总归是您的骨血吧?” “您一走,把整个夜侯府都撂下,我娘没日没夜的操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您倒好,心里就记挂着一个死人,宁愿当个睁眼瞎!”顾若离越说越气愤。 丁芙蓉骇然,“离儿,住口!” “让她说!”顾殷面色黑沉,端起手边的杯盏浅呷一口。 顾若离咬牙切齿,“入宫竞选,您勒令我装病,不许我与姐姐去争,不就是担心我抢了姐姐的风头,来日入宫抢了姐姐的恩宠?嫁给宋宴,您在大婚当日给我难堪,不告而别,一去数年,让我成为整个京都城的笑柄,有你这么当爹的吗?” “你应该后悔,投胎到你娘的肚子里。”顾殷目色飒冷。 这一次,难堪的不只是顾若离,还有丁芙蓉。 “就因为不是你的结发妻子,你就羞辱我们母女两个,早知如此,你又为什么管不住自己?既要守节,又管不住自己,此等深情,真是让人笑掉大牙!”顾若离眼眶通红。 昨夜被宋宴羞辱了一夜,回到家却又要遭父亲折辱,她自是心头不忿。 凭什么,吃苦受罪的都是她? “你是怎么来的,你娘没告诉你吗?”顾殷放下手中杯盏,“当日你要跟宋宴在一起,我是怎么警告你的?是你自己不曾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一心要抢别人的东西,如今一败涂地,怪得了谁?” 丁芙蓉泣泪,“侯爷,我自问……” “你不用自问,我问心无愧!”顾殷压根不给她开口的机会,“奉劝一句,少作妖多活两年,否则……自作孽不可活。你们要荣华富贵,夜侯府给你们,还不满意吗?少招惹傅家,少欺负良善之辈,做得恶事多了是要遭报应的!雷劈的时候,别带上我!” 丁芙蓉泪如雨下,“侯爷!我与你夫妻十数年,难道您对我半点情义都没有吗?” “偌大的夜侯府都给你了,还不算情义?再者……夫妻夫妻,得齐心才算夫妻,我心埋黄泉十数年,与你怎么能算夫妻?”顾殷起身,“今儿来是警告你们一声,别总去宫里找玉妃的麻烦,不然我会让夜侯府从世上消失。” 顾殷走到时候,经过顾若离身边,瞧一眼她手背上的红痕,仿佛是挠出来的,眼底掠过轻蔑冷笑,“不怕做噩梦吗?” 顾若离身心一震,忽然间满心惶然。 出了夜侯府,上了马车。 车内,早已有人等候。 “我还以为你找我,是给你家闺女拿解药的。” “你答应过阿珏,不会再用毒,你食言了。” “我也答应过他,此生济世活人,绝不会辜负他对我的信任和大恩,可我……不还是救不了他们夫妻?” “会……死吗?” “我说过,我不杀人。只不过,她的肌肤会一点点溃烂,可能是十天半月才显现,也可能是数月,等到发现的时候,会疼得撕心裂肺。” “……” “怎么,心疼了?那她是怎么对我闺女的?我能忍到现在,只是不想让我闺女担心,我不过是替她讨回万分之一罢了!” “罢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39章 相公怕失去我?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顾殷来了,又走了,夜侯府的人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这位夜侯夫人,从始至终都只是挂这名儿而已,对夜侯府最大的贡献,仅限于生了侯府的二小姐,不讨侯爷欢喜的二小姐。 丁芙蓉站在花厅门口,顾殷走的时候,连回头看她一眼都不愿。 “娘,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顾若离哽咽,她见过母亲强势的时候,那是在父亲不在之时,可只要父亲在,母亲势必温柔备至,体贴至极,“娘……” 丁芙蓉教得了女儿如何诱得宋宴上钩,却处理不好自己的问题,有些东西,真的不是靠时间就能消磨的,尤其是在感情上。 “娘?”顾若离红着眼,轻唤了一声,“母亲!” 丁芙蓉醒过神来,抬手拭去眼角的残泪,方才还伤心欲绝,回过头来便跟没事人一般,柔声宽慰自己的女儿,“你爹跟宋宴不一样,宋宴的心是活着的,而且是高高在上的。” “那爹呢?”顾若离追问。 丁芙蓉指尖轻柔的抚过女儿美艳的面颊,将青丝别到她的耳后,“你爹的心死了十多年,难道你要让我去刨坟?我不跟死人争,因为争不过,也没必要。以前我以为你会输,可你不是证明了靳月还活着吗?既然还活着,那就说明胜负未定!” 顾若离眉心微凝,“娘,小王爷……出事了!” 丁芙蓉一愣:“……” 关于燕王府的事情,原本顾若离是不想说的,可她若是不说,又实在憋得难受,生怕再起波澜,毕竟燕王妃的态度,让她提心吊胆。 顾若离走的时候,丁芙蓉塞给她一张方子,说是昔年收着,原本是想用在顾殷身上的,可惜顾殷与她一直分房而居,甚至对她诸多堤防,所以她至始至终都没能用上。 傅九卿和靳月前脚刚走,后脚宫里便忙着安排北澜使臣进京之事,而城内城外亦是开始加强戒备。 慈安宫内。 芳泽将果盘摆正,侧过脸悄悄睨了一眼太后唇角的笑。 “想说什么只管说,哀家活到了这把年纪,还有什么没经历过?”太后翻着手中的册子,唇角笑意不敛。 尘埃落定,登上冠座,脚下垒砌白骨,行过血海三千,早就将人心、人性都看透了,只是活在这尘世间,很多事儿看破却不能说破。 凡尘世事不由人,揣着明白装糊涂。 “您说您这忙活着,燕王府那位骨子里精着呢,怎么可能真的收进府?”芳泽叹口气,就差没说:你这是白忙活。 太后放下手中的生辰帖,“哀家可不是白忙活,就因为她精明,所以在这方面特别挑剔,哀家这就给她备下,让她挑不出毛病来!“ 这么一想,也对。 芳泽点点头,“可是太后娘娘,您想过没有,若是真的生出点事儿来,回头得怪在您头上,您这平白无故的找罪受,不是很冤枉吗?” “哀家这次不弄得燕王府鸡飞狗跳,就跟她姓!”太后将帖子搁在芳泽手里,“待会照办!” 芳泽颇为无奈的笑笑,“您这是……可算找着趣事儿做?” 隔日,燕王府便算开始热闹。 京都城内流传着,北澜使团是来和亲之说,先帝的公主本就少,早早的许了官宦人家,若外臣来和亲,皇家实在找不到正统公主,自然是要降了规格,从宗亲里挑,再不行……那就得从三公九卿里挑个外姓的贵女。 谁都不想自己的掌珠远嫁邻国,这一去可就没有转圜的余地,来日想见一面都难。 隔山望海,叹谁可归? 对于纳妾之事,宋宴并没什么多话,但脸色不太好,顾若离在侧哭哭啼啼的,整日摆着恹恹之色,他瞧着愈发闹心,干脆交给燕王妃处置。 纳妾不比娶正妃,不过是走个形势,连天地都无需禀拜。当初顾若离是因为宋宴非要给的架势,才会有那般隆重之势。 后院一下子进了两个妾,虽然不是一来就被立为侧妃,位份不及顾若离,可顾若离没有子嗣,对她而言便是致命的威胁。 裴春秋拆开宋宴手腕上的绷带,“小王爷平素康健,伤势好得极快!只是,眼下拆了绷带,您暂时别太用力,还得将养一段时日。” “本王知道!”宋宴瞧着腕上还未散尽的淤血,“你多开点药备下,本王这段时间可能不在京都城,会将药带走,顺便把药方留下!” 裴春秋一愣,“小王爷要离开京都城?” “裴春秋,你是什么身份,需要本王提醒你吗?”宋宴将袖子慢慢捋下,掩去腕口的伤。 裴春秋行了礼,快速退下。出门的时候,将药方递给了程南,“你们这是要去哪?小王爷身上还有伤,不适宜舟车劳顿。伤筋动骨一百日,这才几日啊!何况,万一王妃怪罪下来,老夫吃罪不起。” “你放心,王爷心中有数。”程南不敢多说,这事儿虽然是小王爷自己要去,但也是私下跟王妃沟通过的,王妃已经点了头。 只是小王爷的行程,尚需保密。 裴春秋自然不会追问,免得来日有事,自己就成了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裴春秋拎着药箱赶紧走,寻思着待会让小童将药送来便是。 京都城内下着雨,淅淅沥沥的,一行人皆着便装,穿着蓑衣戴着斗笠,将帽檐齐齐压下,冒雨从城偏门出去,未惊动任何人。 月照面带轻纱,一手持剑,一手撑着油纸伞,眸色幽幽的站在矮坡上,底下的官道上,马队疾驰而去。 “月照姐姐?”身后的小丫头上前,“燕王府的人这是想干什么?莫非是去找大人麻烦?” 月照眼角突突的跳了两下,“欺负惯了,便觉得这天下都没公理了。呵,大人现在有傅家的人护着,我看他怎么找麻烦!咱们的人,安排得如何?” “已经抵达英州,正在联络历城内的姐妹。”小丫头解释。 月照点头,“提前通知大人,还有……广布江湖令,托江湖同道尽快找到柳千行,不论死活!” 天下之大,找一个人如同大海捞针,但想躲一辈子也并非易事。 雨势倾盆,马蹄声声。 好在历城并未下雨,雪融后的历城,夜里星辰漫天,白日万里无云。 靳月觉得历城跟自己的八字,可能不太合。 为什么呢?因为自打来了历城,傅九卿的身子倒是见好,她却天天都精气神不足,日日都睡不够,尤其是这腰啊…… “唉!”靳月叹口气,扶着酸疼的腰,昨夜好似挣扎太过,被扭了一下,这会有点疼,但又不是很疼,就是步子不能迈得太快。 “少夫人?”霜枝柳眉微皱,“您还好吗?” 这话不是白问? 她若安好,还用得着扶腰? 靳月脸上挂不住,放下扶腰的手,拢了拢身上的披肩,今儿天气暖和,无需披着厚重的大氅。但是脖子上却围着一圈细白软绒,衬着她两靥绯红,灵动的眸子带着嗔怨,被外头的凉风轻抚,瞬时如同凝了氤氲薄雾,尤其是对上某人之时,更是将委屈之态,发挥得淋漓尽致。 “今天带我去哪?”她站在车边,仰头望着搭在车窗口的洁白爪子,“太偏僻的地儿,不去!” 她也是有脾气的。 “真不去?”他问。 靳月别开头,“不去!” “走!”傅九卿合了窗。 靳月翻个白眼,不稀罕,他查他的,她做她的,两不相误。 只是…… 府衙门口,傅九卿的马车早早停在了边上。 车夫行了礼,“少夫人!” “你们为何不说,是来府衙?”靳月皱眉。 车夫无奈的,“少夫人,公子早就猜到您要来府衙走一趟,这不一直在等您吗?谁知道您不愿上车,还让公子先行一步!” 靳月哑然,罢了…… 还好自己是腰疼,不是腿疼,不然这一路走来,还真是有得闹。 不过,靳月这一路走来所需费时,到了这会,傅九卿已经从知府大人的房里出来了。 阳光甚好,他墨氅白衣,立于院中,眉眼淡然。 靳月站在回廊里,长长叹了口气。 “明知道我要来,你为何不说?”她鼓着腮帮子,极是不忿的仰头望他。 许是来了兴致,傅九卿抬了指尖,轻轻捏一把她的腮帮子,“是谁发了脾气在前?” “你就不会哄哄?”她的嗓子里,唯有细弱而没有底气的怨气,“人家还腰疼呢!” 瞧着她一副“都怪你,就是你的错”的表情,傅九卿握住她的手,牵着她往前走。 “哎哎哎,你带我去哪?我还得去找知府大人……你快点放手!”靳月皱眉,嗓门不小,双手却紧握着不肯撒开。 所以,到底是谁不放手? 傅九卿推开一间屋子,外头衙役守着,内里唯有主簿一人。 “傅公子!”当着靳月的面,主簿不敢表现得太过熟络,行了礼便将二人往内里引去,“大人吩咐过了,你们要找的东西,都在这一块,两位可慢慢看。” 语罢,主簿便回到门口的方案前坐着,继续提笔做着他自个的事儿。 “知府大人为何会答应你?”来之前,靳月做了各种心理建设,不知该如何跟知府大人开口。在京都城内提及慕容家,尚且人人畏惧,如今在英州历城,岂非更甚? “我自有我的法子。”傅九卿低咳两声。 靳月瞧着架上的灰尘,不由的皱了皱眉,左右看看,捻了边角上的鸡毛掸子,“你避开些,待我掸一掸再说。” 傅九卿没有拒绝,旋即掩着口鼻退到一旁。 灰尘太重,吃进嗓子里免不得要咳嗽,他极是厌恶虚弱的感觉。 稍微掸了一边,靳月将鸡毛掸子放下,又抖了抖身上的灰尘,去边上的水盆里洗了手,过了半晌,确定尘埃落定,她才招手让傅九卿过来。 傅九卿从架上抽出一本志递给她,“里面绘图居多,你且将历城内外的地貌地形都牢牢记在脑子里。” “好!”靳月不明所以,不过她记性好,尤其是这些地图之类,记住这些东西不是什么大问题。 问题是,为什么要记? 偶尔,她悄悄侧眸,瞧着立在身边,淡然翻阅手中册的傅九卿,男人认真的模样,委实是最迷人的,尤其是她家相公。 白日里装模作样,夜里如似虎狼。 心里将历城的地形图默了一遍,靳月才松口气放下册,压着脚步声到了傅九卿身后,悄悄看一眼他手中的册子,好像是一份名单。 “是当年被斩首,还有一些被牵连的人。”傅九卿没有回头,却早已知道她在身后。脊背处那一星半点的暖,隔着厚厚的大氅都能快速涌入,不是她又是谁? 靳月皱眉,“你在找逃出生天的活口?” “时隔十数年,死的死、逃的逃,要想一个个找齐全,上哪儿找?”傅九卿凉凉的睨她一眼。 死者甚多,难不成要一个个刨坟? 十数年,就乱葬岗那些,许是连白骨都不剩了! “管家知道吗?”靳月撇撇嘴。 “你若是做了贼,还会大声嚷嚷吗?”傅九卿合上册,继续翻第二册。 靳月有些沮丧,诚然如此。 若是慕容家内部,真的有人出卖了慕容家,自然是留有后招,多数是假死然后改名换姓,藏得严严实实,再不会出现在故地。 “那你现在看这些名单,又有什么用呢?”靳月不解。 傅九卿瞥她一眼,不语。 靳月皱眉,什么意思? “我是虚心求教!”靳月撇撇嘴,“真的真的!” 傅九卿还是没吭声,顾自盯着页。 好在室内无人,靳月猫着腰瞧了一眼架,隔着众多架,所以那头的主簿看不到这儿的场景,简而言之,这里发生的事,不会有人瞧见。 踮起脚尖,靳月快速在傅九卿脸上啄了一下,“虚心求教。” “还疼吗?”他问。 靳月仲怔,腰间颓然一紧,已被他单手拦腰,圈在了怀里。 傅九卿弯腰,唇瓣轻轻贴在她鼓鼓的腮帮子上,音色磁柔的轻问,“腰,还疼吗?” “还、还好!”她双手抵着他的胸口,耳根子微微发烫,“快点放手,万一那人过来怎么办?” “谁开的头?”他问。 靳月忿忿,分明是他示意的。 “记住名单上的人,以后有用处。”傅九卿勾起唇角,趁着她别开头去看架,担心主簿会听到动静过来之时,在她的耳垂上轻轻啃了一口。 一阵酥麻瞬时漫至四肢百骸,靳月险些站不稳,回过神来连呼吸都变了。 傅九卿恰时放开她,不明不暗的室内,有难以言明的情绪在翻涌。 “那、那我帮你!”她抿唇,摸了摸自己的耳垂。 他削薄的唇,勾起浅淡的笑意,“好!” ………… 从房内出来,已经是晌午过后,冬日里的日照原就短,这会天已经暗了下来。 知府大人早早的在外头候着,见着靳月出来,忙不迭笑脸相迎,“公主。” 靳月笑道,“知府大人不必客气,您是主,我是客,客随主便。” “公主,这是要回去了吗?”知府询问。 傅九卿握紧她的手,“来历城两日了,我想带着她四处走走,知府大人请便!” “也好!”知府点头,“若是公主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下官能办到的,一定会尽力。” 他说这话的时候,靳月能感觉到,知府的视线时不时落在傅九卿身上,也不知这两个男人,背着她做了什么手脚?又或者说,因为什么理由而联手。 不过,她相信傅九卿不会害她。 信任是最好的良药,能解世间所有的歹毒。 出了府衙,傅九卿伸手压了压眉心。 “你不舒服,咱们就不必走了!”靳月道。 傅九卿勾唇,“是想让我养精蓄锐,晚上继续?” 靳月:“……” 禽兽! “这是你的故土,虽然你不曾来过,但……”他握紧掌心里的温暖,“我陪你走走,就当是拜见岳父岳母了!” 靳月抿唇,“你……你好似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肯告诉我。” “我也是近两年才知道的,告诉你,你能忍得住不去查吗?”他问。 靳月知道自己好心重,绝对是忍不住的。她其实也有很多秘密,不曾对傅九卿吐露过,总觉得那是自己藏在心里的匣子,上了锁之后就不能轻易打开。 有些平静,是舍不得打破的。 “我若是乱臣贼子的罪臣之女,你就不怕吗?”她这问题,问得很是白痴。 怕? 还会陪你冒险? 帮你查慕容家的案子? “你在提醒为夫,该把你藏起来,是吗?”他紧了紧掌心里的手,牵着她走在长而空阔的大街上,全然不屑周遭投来的异样目光。 或歆羡,或惊叹,或…… 的确,这张倾城绝艳的脸,理该生在女子身上,如今傅九卿有了这副皮囊,真是走哪都会惹人注目。 靳月皱眉,极是不悦的扫过周遭,越发往傅九卿身边靠拢,她不喜欢那些人盯着傅九卿看。下意识的,她握紧他的手,鼻间发出低低的哼哼声。 “我觉得,是我该把你藏起来!”靳月鼓了鼓腮帮子。 傅九卿牵着她进了一家茶馆,上了雅间便合上了房门。 君山和霜枝在内伺候,明珠在外守着。 “研墨!”傅九卿道。 靳月一愣,“你要写字?为何不回家?” “宅子被人盯上了,现在回去作甚?”傅九卿瞧了君山一眼,君山颔首,与霜枝一道退出房间。 靳月没说话,乖顺的捋起袖子,在旁研墨。 “知道是谁的人吗?”傅九卿问。 靳月不是傻子,点点头应道,“燕王府。” “人是撤了,但没有撤离。”傅九卿捏着镇纸,将纸张铺平,“倒是可以铲除,但是……” “与其他们在暗,我们在明,不如将计就计。”靳月接过话茬。 傅九卿勾唇望她,妖冶的眸底,泛起些许涟漪,似笑非笑之色,惹得靳月止不住心猿意马,仿佛被狐狸精勾了魂似的,快速别开视线不敢与他对视。 这该死的,狐狸精! 傅九卿足足写了三封信,靳月在旁研墨,时不时的睨一眼,他也没有藏着掖着,随她看。待写完信,君山才从外面进来,收好信又退出了房间。 “这地方也是傅家的产业?”靳月问。 傅九卿摇头,将垫底的纸张悉数拿起,缓步朝着火盆走去,“自然不是。” “那你还放心?”她不解的看他,将上好的白纸丢进火盆里,“这些没写过的,为何也要烧了?” “落笔有轻重,难保不会留下痕迹!”他不止是将这些纸张烧了,连带着用过的笔杆子也一并丢进了火盆里,瞧着狼毫被焚为灰烬,这才拂袖落座,面色稍霁。 “对了,管家之前提到过,朝廷的人在慕容家搜到一些信。”靳月抿唇,“当时、当时他们不是在边关吗?那信又是从何而来?字迹也不查吗?” 傅九卿面色微白,凉凉的瞧了她一眼。 靳月心头一怔,忙挨着他坐下。 微凉的指腹,摩挲着她方才一张一合的朱唇,温热的感觉从指腹处传回,一双桃花眼愈发妖冶无双,“你能想到的问题,他们想不到吗?既是要栽赃陷害,必得做全套。咱们晓得其中疑点,可有证据?无证据,便是栽赃嫁祸,有证据,那叫罪证确凿。” 长长的羽睫半垂着,掩去她眼底的微光,“所以,只要燕王府存在一日,想要为慕容家翻案,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事关燕王妃,自然没可能翻案!”傅九卿这话,无疑摧毁了靳月心头最后的希冀。 钳起她精致的下颚,他迫使她对上自己的眼睛。 “怎么,就这点小挫折就受不住了?十万大军惨死边关的时候,有多少人撕心裂肺,多少人恨得咬牙切齿?他们是怎么过来的?”他眸染月华,清冷无温。 靳月咬着下唇,不语。 他似乎有些动怒,周身凉得瘆人,指尖轻挑,快速拨出她的下唇,“说话!” “那我们这样努力去查证,又有什么意义?等燕王从边关凯旋而归,慕容家的事就更无可能了!”靳月红了眼眶,“十万冤魂,还有慕容家九族啊!多少人痛失双亲,多少人盼儿不得归,我……我恨!” 傅九卿敛眸,松手,“你怎么知道,燕王一定会凯旋而归?” “他手握大军。”靳月哽咽,“常胜不败。” 傅九卿忽然笑了,笑得那样嘲讽,“人无完人,更没有常胜不败之说。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时候一到,恩怨皆了。 “若有报应,也不至隔了十数年还能这样嚣张。”靳月愤然,“慕容九族冤死黄泉,燕王府尽享荣华,这不公平,一点都没有天理!” 他幽然叹口气,“慕容家蒙受冤屈又不是一日两日,老天爷为何要让你活下来,那自然是为了印证因果循环之理。沉住气,他们的报应,是你!” 靳月被他逗笑了,没想到这冷面疙瘩,也会有开玩笑的时候。 “相公?”靳月犹豫了一下,“你方才说,燕王未必能凯旋?” 嗯,这丫头终于抓住了重点。 霜枝轻叩房门,俄而进来奉茶,又快速退出去。 房门合上,傅九卿执杯在手,不咸不淡的开口,“兵法上怎么说来着?” “兵法?”靳月愣了愣,“若欲取之,必先予之?若欲擒之,必先纵之?” 勾唇浅笑,他冷眼瞧她,口吻里满是嘲弄,“倒是背得不错,怎么就不见你用呢?” “我又不领兵打仗,用那些作甚?”她翻个白眼。 欲擒故纵? 对他使吗? 呸,回头她连皮带骨都被他拆了。 呵,以为她不知道吗? 又想骗她自讨苦吃,没门! “大厦将倾,覆巢之下无完卵。”傅九卿意味深长的开口,放下杯盏的时候,他的指尖似乎被烫到,微微轻颤了一下,“你……会后悔吗?” 靳月仲怔,没想到他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后悔没有早点铲除燕王府。”靳月轻嗤,“我爹告诉了我,我就是当年燕王府的靳统领,不过那又如何?命都还了,还想再让我搭上下半辈子吗?休想!只叹我失忆前,认贼作父,为虎作伥。” 修长如玉的指尖微微蜷起,傅九卿面无表情的凝望着她,半晌才从匍出一句,“甚好!” 没有恢复记忆,许是义愤填膺。 但若是真的恢复了呢?曾经的刻骨铭心,曾经的生死相许,能放下吗?是谁说的,你越在意什么,对此越小心。 这话用在她与他身上,是再合适不过的。 “你是怕我回到宋宴的怀抱?”靳月忽然凑近了他,明亮的眸子里,满是他微白的面容,长长的羽睫微微抖动,斑驳的剪影,悉数落在下眼睑处。 傅九卿没说话,不承认,不否认。 “相公……是怕失去我?”靳月扬唇,笑得何其得意,“那就宽容点,放我一晚!” 下一刻,傅九卿猛地扣住她后脑勺。 靳月瞪大眼眸,唇上骤然微凉,而后便是额头相抵。 他冰凉的呼吸喷薄在她的唇齿间,略带微促,嗓音极是沙哑,“等你好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靳月瞬时打了个寒颤,心头咯噔下沉,完了、完犊子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40章 宋宴,你满意了吗?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历城的夜是极为安静的。 漠苍坐在乱葬岗里,将一坛酒倾洒在地,被风吹得漫天飞舞的纸钱,纷纷扬扬的飘着,“娘,我答应您的事儿,一桩桩一件件都会记在心里。瞧,他们都在这儿了!” 慕容家的人,都在这儿了,你们可以做个伴。 仰头,瞧着漆黑的夜,阴森森的林子。 昔年如何荣耀,如今就有多凉薄。 深吸一口气,漠苍抬步就走,瞧一眼从树后走出的人儿,“下回再跟着我的时候,能不能把你身上的脂粉气儿给去了?” 身段修长而纤瘦的男子,瞧一眼手上的蔻丹,这是白日里刚做好的,颜色最是鲜艳,像极了开在枝头的红梅花。听得漠苍的抗议,男人轻哼,“一路从京都到历城,怎么没把你熏死?” “再熏就真的死了!”漠苍大步流星往前走,“真搞不懂,一个大男人成日涂脂抹粉染指甲,到底是想干什么?你想上天呢你?” 男人轻嗤,“上天?从云端砸下来,第一个砸死你!” “呸!”漠苍啐一口,“不知道傅九卿是从哪个老鼠洞里,掏出这么个玩意?” 男人不紧不慢的跟着他,不管漠苍走得快还是慢,男人始终跟他保持最初的距离,活脱脱一孤魂野鬼,“你这是想跟我回老鼠洞吗?” “我对你不感兴趣!”漠苍想甩开他。 奈何这人脚不着地,身形忽闪忽闪,尤其是在这漆黑的夜色里,几乎可以用飘忽来形容。 “糙汉子,讨厌!” 漠苍气得跳脚,“傅九卿专门派你来气我的?用你们大周的话来说,夭寿!” “无妨,早死早超生!”男人笑靥温柔。 分明是男儿身,却男生女相,若不是喉结还在…… 漠苍第一眼见他,委实丢人的喊了声,“姑娘!” 如今想来,若能回到之前,他一定啐这混账东西一脸唾沫星子,让他哪儿凉快滚回哪儿去,少在他面前瞎晃悠,权当两不相识。 “滚蛋!”漠苍撒腿就跑。 男人也不着急,捋着垂落胸前的一缕墨发,掐着兰花指笑道,“你可跑快点,要不然我追得也没意思!” 闻言,漠苍更是卯足了劲的跑。 傅九卿,我去你大爷! 一口气跑到了城西破庙外,漠苍扶着墙,两腿直发抖,左看右看,没瞧见后面的人跟上来,这才软瘫在庙门口的门槛上,足足坐了半盏茶的时间。 确定那人没追来,漠苍吃力的站起身,往庙内走去。 庙内很是破烂,屋瓦坍塌,木梁椽断,早就无法遮风挡雨,所以连带着乞丐都不太愿意来这歇脚。好在这些年历城内外都重兵把守,很多东西竟也侥幸的保留下来。 不然这样一块荒芜地方,肯定早就翻修新建,或者被他人买走。 漠苍绕着院子里的枯井走了两圈,吹亮了手中的火折子,指尖抚过井口边缘,好似在找什么,“在哪呢?” 娘说过,有标记的。 没有! 难道这破庙还有别的枯井? 想了想,漠苍绕到后院,果不其然,后院还有一口井,脑袋往井口一探,哎呦,没水,也是口枯井。将腰带解下来,拴在井口的木栏上,捻着火折子慢慢往下爬。 里头黑漆漆的,因着井壁布满青苔,格外滑脚,漠苍费了老大劲儿,总算下到了井底。他觉得自己大概是这世上,最可怜的倒霉蛋,背井离乡,不远千里跑到这大周来挖井!! 若不是母亲的遗命难违…… 黑暗中,只听得井底传来低弱的声响,俄而是哼哧哼哧的声音,从底下幽幽传来,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搁在了井沿边,紧接着是一双黑乎乎,满是泥泞的手,攀着裤腰带慢慢的往上。 漠苍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真不知道娘到底想干什么?藏东西还藏在这鬼地方,真是鬼都不想沾着。” 井底又黑又闷,差点没把他憋出个好歹。 好在,东西拿到了。 嗯,东西呢?? 漠苍慌忙爬出水井,他明明就搁在井边上,怎么不见了?就这么一晃眼的功夫,哪个鬼东西把他的东西顺走了?谁?谁! 一袭红衣的男子,妖娆的坐在铺了帕子的石头上,一脸嫌恶的瞧着手中脏兮兮的铁皮盒子,另一手还不忘吃着吃着蜜饯,“就为了这玩意,甩开我?” “还我!”漠苍厉喝。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娘说了,这里面装着重要的证物,绝对不能落在旁人手里,来日若是朝廷重查慕容家的冤案,他才能拿出来,公之于众。 “呦呦呦,还真的急了?”男子轻哼,“不就是个破盒子吗?难道说,里面装着见不得人的东西?” 漠苍冲到他面前,伸手边去抢。 可他是谁? 身子一晃,就跟鬼似的飘到了屋顶上,嘴里嚼着甜滋滋的蜜饯,唇角挂着妖娆的浅笑,“哟,还动粗了呢!既然是好东西,自然是要拿回去给公子瞧瞧的。多谢挖井,告辞!” “你给我站住!”漠苍咬牙切齿。 男人飘到了庙门外,漠苍快速冲出来,“我的东西,还给我!那是我娘的东西。” “现在是我的!”男人刚要走。 却见着一帮黑衣人骤然从四面八方涌现,一个个手持钢刀,寒夜里格外瘆人。 “真是麻烦!”男人叹口气,笑盈盈的回望着漠苍,“不然,我先走,你挡会?” 漠苍喉间发涩,他的金针还没取出来,怎么可能打得过这些人,“我会死!” “是掐死、勒死还是一刀毙命?罢了,你们慢慢玩,本小爷懒得理你们!”男人纵身一跃,轻飘飘的就跃出了包围圈。 “喂喂喂,不是让你来保护我的吗?”漠苍急了。 黑衣人一用而上,若不是漠苍闪得快,刀子劈头盖脸的,已将他劈成两截。还以为傅九卿给他安排了什么忠心护主的好奴才,谁知道……溜得比兔子还快啊! “王八蛋!”漠苍抬脚就踹飞一人,谁知还没站稳,背上也挨了一脚,整个人四脚落地,严丝合缝的趴在地上,旧伤新伤悉数爆发,想再爬起来,简直是太难了。 刀锋冷冽,寒光迸溅。 漠苍真是悔啊,为什么要用金针封了自己的经脉,现在倒好,要被剁成烂泥了! 哪知下一刻,身子却被人一把揪起,耳畔响起那骚包的声音,“哎呦,真是矫情死了,你是没见过菩萨还是没见过佛,这么急着闭眼,是赶着投胎呢?” 音落瞬间,便只剩下了刀刃折断的动静。 男人的手,狠狠折断了一名黑衣人的脖颈,然后快速将铁盒子塞进漠苍怀里,“废物躲一边去,碍手碍脚,委实讨厌!” “你骂谁废物?”漠苍浑身疼得直颤,被他一推,便无力的靠在了墙角。瞧着这么多人打一个,漠苍紧了紧怀中的铁盒子,自己好像……是有点废?! “谁搭腔我就骂谁!” 漠苍一愣,“你特么都自身难保了,还有力气跟我怼?” “就怼你怎么的?” 漠苍抱紧怀中的铁盒子,怎么的?溜呗!死骚包,你自个慢慢玩…… “废得跟龟爬似的。” 漠苍咬着牙。 “腰都挺不直,算什么男人?” 漠苍哼哧两声。 下一刻,红衣飘落,直接揪住漠苍的后颈,“小爷打不过,跑!” 漠苍还来不及反应,身子已然飘起,耳畔骤然风声呼响,身后是纷乱的脚步声,好一番惊心动魄。说实话,漠苍的确有些沉,以至于跑到最后,速度越来越慢。 所幸,终于甩开了后面那些腌臜东西。 “砰”的一声响,漠苍被丢下墙头,身子重重落地的时候,他一口气没上来,疼得差点嗝屁。隔了老半天,胸腔里的这口气终于崩了出来,“你真的想……砸死我吗?”  待漠苍吃力的从地上爬起,才意识到身后不太对。 那人瘫在墙角,似乎没了动静…… ………… 翌日。 昨儿傅九卿折腾得轻,靳月没觉得太累,天光亮就醒了。 “可以再睡会。”傅九卿早已洗漱更衣完毕,抬步往外走。 靳月快速坐起来,用被子掖紧自身,“你去哪?” “听戏。” 门吱呀一声打开,又吱呀一声合上。 靳月皱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个时候还有心思听戏?这狐狸又想玩什么把戏?想了想,她麻溜的爬起床,这回她得赶紧跟着。 谁知道……傅九卿真的是来听戏的。 一块听戏的,还有知府大人。 靳月扶额,剥着花生撇撇嘴,还以为他又要有什么大动作呢!戏台上咿咿呀呀的,她听得不太明白,相比听戏,她跟更喜欢去茶馆听说的,那才叫一个拍案叫绝。 不过,历城别的地方不热闹,戏园子倒是热闹非凡,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来了位公主的缘故,总有人时不时的将眼神往这儿瞟。 “公主,您的茶!” 小厮上前奉茶。 靳月抬了一下头,也没多大的反应,只是伸手去端茶之时,忽然的心神一震,茶是温的? “抓住他!”靳月忽然开口。 霜枝一惊,明珠已经出手。 刹那间,四周响起此起彼伏的刀剑出鞘之音,有生面孔,有衙役,也有傅家的随扈。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靳月扭头望着淡然安坐的傅九卿,紧了紧袖中的手,学着他的模样,坐着纹丝不动。 见着这两人不懂,同席而坐的知府大人自然也不敢动。 于是乎,别人都在尖叫着奔逃,唯有他们这一桌,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对周遭的一切置若罔闻,视若无睹。 衙役大批涌向戏园子,包括一些驻守城池的守军,公主遇刺,若是传回京都城,必会惊动皇上和太后,依着太后对公主的喜爱,此事决计不会善了。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整个历城都知道了公主在戏园子里行刺之事。 府衙抓了一大批的刺客,不审不问,直接丢进了衙门大牢,紧接着便是知府大人亲自送了公主回宅子,在宅子门前负荆请罪。 直到回了宅子,进了门,靳月还有些迷糊,从始至终她都没说一句话,一直被傅九卿牵着。 “所以,今天我是去当诱饵的?”靳月站在回廊里,双手掐腰,抿着朱唇瞧他,“傅九卿,你是故意的!” “戏园子是我绑着你去的?”他问。 靳月气势稍减,“不是。” “戏是我让你看的?”他又问。 靳月气势再减,“也不是。” “所以,谁才是诱饵?”他眸光幽冷的盯着她。 靳月气势全无,鼓了鼓腮帮子,答不上来。呼吸微沉,靳月悄悄往后退了半步,谁知腰间颓然一紧,他早就看穿了她的心思,直接将她进怀里,抱得更紧。 “回答,嗯?”他尾音拖长,字节微微上挑。 靳月蓦地抬头,羽睫扬起,正好撞进他幽邃的瞳仁里,心,猛地漏跳半拍,整个人都跟着颤了颤,“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莫、莫要这般!” “夫人在怀疑为夫?”他忽然勾唇一笑,眼底的墨色愈发深沉,如万丈深渊,仿佛要将她吸进去。 靳月没应声,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他,俄而面颊微白,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仿佛只要这样,他便拿她没办法。 带着惩罚似的,他俯首在她耳垂上轻轻啃了一口。 靳月缩了缩脖子,“青天白日的,你、你作甚?” “闹腾了那么久,累了吧?”他问。 靳月神使鬼差的点头,然则下一刻,猛地被他打横抱起,“哎哎哎,你干什么?大白天呢!” “紧张什么?”他剜了她一眼,话虽如此,视线却落在她发红的耳根处。 真是个害羞的小姑娘…… 靳月没说话,任由他抱着,将她带回来了屋,不过他倒是没再做什么,只是让她暂时留在屋内,这两日都不要出门。 至于为什么,傅九卿没有交代。 “这是怎么了?”晚饭都是靳月一个人吃的,傅九卿似乎很忙? 霜枝在旁伺候,为靳月盛了一碗汤,“明珠说,君山昨儿下半夜收了消息,好像是京都城来的,所以昨儿下半夜君山便出去了一趟。” “去哪了?”靳月问。 霜枝摇头,“明珠没有跟,但是君山是天亮之前才回来的。” “天亮后,傅九卿就说要去戏园子听戏,还邀上了知府大人?”靳月咬着筷子,“这两人搞什么?” 明珠从外头进来,“少夫人说错了,不是公子邀上了知府大人,奴婢去戏园子里打听了,这位置是知府大人和公子就定下的。” 昨儿?也就是说,昨儿在府衙的时候,傅九卿就已经跟知府大人约好了?可傅九卿对她闭口不言,这又是什么道理? 靳月揣着心思,嘴里如同嚼蜡,委实吃不下去了。 “少夫人!”君山在门口行礼。 靳月放下筷子,喝了两口汤,君山便已经行至跟前。 “有话就说。”她不太高兴。 君山毕恭毕敬的将一张纸条呈递上前,“半夜收到的消息,公子说,这事儿不能瞒着您!请少夫人过目。” 明珠接过,递到靳月跟前。 白纸上,一行小字跃然于上。 “宋宴!”靳月猛地站起身来,面色骤变,“他怎么来了?” 朝廷下令,撤了燕王府对历城的辖制,燕王府自然是着急的,尤其是现在,燕王宋云奎并不在京都城,有些东西鞭长莫及,只能寄希望于宋宴处置。 慕容家的案子,关系到了燕王妃的旧事,燕王府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是来了!”君山直起身,“历城内外,燕王府的探子扎根已久,趁着这个机会不予以铲除,以后就不会有这么好的机会。公子说,这两日忙着,少夫人自己小心,切记,不要轻易踏出大门。” 靳月想了想,“他是担心我?还是让我虚张声势?” “少夫人聪慧,想来心中有数,奴才就不多说了!”君山行礼,快速退下。 霜枝丢个白眼,“每次都这样,虚虚实实的!” 靳月却笑了,眉眼弯弯,“原来是这样……” “少夫人想明白了?”反正明珠是没想明白。 宋宴在路上,与少夫人遇袭,有什么直接关系吗?机会?趁着这个机会作甚?燕王府的人在历城扎根已久,想要铲除干净,只怕不易。 靳月伸个懒腰,慢慢悠悠的走到院子里,高兴的跺跺脚,“快过年了,就该添点彩头。” “公子和少夫人搭配,什么都能成!”霜枝笑呵呵的跟着附和。 瞧一眼天边的月,靳月眯起危险的眸,“宋宴,你怕是来迟一步!” 宋宴的确是来不及了,哪怕他日夜兼程,心里存着侥幸,想着快些再快些,奈何……还没进历城,就已经收到了历城送出的消息。 “小王爷!”程南将密信呈递。 好不容易眯一会,这会天都亮了,宋宴压了压眉心,伸手接过密信,只一眼就变了脸色,“历城!” “公主遇刺,两日未曾出门,历城内百姓议论纷纷,说是公主被吓病了。刺客全部被抓,为了让公主安心,知府下令斩杀刺客,名单……”程南俯首。 名单就在宋宴手上,真是好巧,有几个是他认得的,往年也都是与燕王府有信往来的,他曾经在父亲的房里瞧见过。 “刺客!”宋宴咬着牙,“无稽之谈!” “刺客被斩,乃是历城知府对朝廷的一个交代。”程南心惊肉跳,这原就是无可厚非之行。而且这些刺客,都是众目睽睽之下被抓,被送进大牢,再被抓出来斩杀的,谁敢多说什么? 不仅如此,傅家开仓建了粥米铺,说是公主瞧着城内城外的乞丐颇为心酸,特意施粥三日,以平刺客之惊。老百姓都拍手叫好,对这位公主和傅家,更生好感。 宋宴狠狠的将信丢掷在地,快速翻身上马,“出发!” 这一次,他再也不想闭上眼睛休息,满脑子都是傅九卿和靳月言笑晏晏,夫唱妇随的模样。那般恩爱,如胶似漆,他最是见不得这样的画面,原本……她像狗一样粘着他,怎么都赶不走骂不走打不走。 凭什么他动了心,动了情,她却拍拍屁股走人,跟别的男人恩爱厮守?! 宋宴是便装出行,所以知府即便知道,也只能装作不知道,未敢去城门口相迎,若是漏了马脚,回头燕王府清算起来,他这个知府大人,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小王爷!”程南行礼。 这四合院就坐落在傅家宅子的边上,隔了一条巷子,是最近的距离。 一帮人从后门进去,拴马整顿。 宋宴站在墙下,瞧着墙头不说话,她就在墙那头?和傅九卿在一起? “这个位置,刚好是公主所居住的院子。”程南解释,指了指方位,“咱们的人,早就盯着这个宅子了,所以不会有差错。小王爷,您……” 宋宴转身进了房,“把这几日历城里的动静,一五一十的汇报给本王,本王自个捋捋!” “是!”程南行礼,不多时便带了一人进去,顾自在外头候着,以免闲杂人等靠近。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心灵感应,靳月今儿就站在院子里,一个劲的打喷嚏不说,心头还砰砰乱跳,总觉得莫名慌乱,好似要出事。 “少夫人,您作甚?”霜枝不解。 明珠也不懂,少夫人这兜圈圈的毛病是哪儿来的?围着院子,这都是第五个圈了,往常也不是这样。 “您若是不舒服,明儿不去粥棚便是!”霜枝忙道,“这两日愈发寒凉,还是身子要紧。” 靳月皱眉,“傅九卿还没回来?” “好似查到了什么线索,所以还没回来。”明珠低声开口。 靳月点点头,又开始绕圈,怎么今晚如此心神不宁呢? “霜枝,给我煮晚安神汤吧!”靳月叹口气,“我有点心慌。” 霜枝睁大眼睛,“您平素连姜汤都不喝……” 靳月疾步回房。 “让你去你就去吧!”明珠忙道,“推算时间,燕王府那位差不多要到了,那可真是咱们少夫人的克星,她能安生吗?” 霜枝恍然大悟,“我竟是忘了这一茬,马上去熬安神汤。” 不然,还真的要睡不着了。 靳月是闭着眼喝了安神汤的,喝完就闷头去谁。 她不能随便喝药,总归是有禁忌,好在霜枝这丫头心细,早前知道少夫人身子特殊,便找了靳大夫,将备用的方子都存下了,走哪都带着,眼下不就用上了? 这一觉睡得极好,哪知第二天一早,她还没出门,就听得奴才来报,说是粥棚出事了。 哦,不是粥棚出事,是粥出了问题。 靳月赶到的时候,傅九卿已经立在了那儿。 今儿天气不大好,狂风大作,吹得他面色愈显苍白,整个人立在风口上,眉眼间宛若凝了化不开的霜冷,只在抬眸看她的时候,眸光稍滞,敛了些许锋利。 “这里交给我。”靳月上前,望着他苍白的病容,心里格外不舒服,下意识的上前搀了他一把,“让君山扶你去休息吧!” 来的路上,她就听老管家说了,公子昨夜出城了,一夜未归,想必是办完事连夜赶回来。 他,总是放不下心,放不下她。 “公子!”君山亦担心。 傅九卿皱了皱眉,缓步进了马车,他不会走,这是毋庸置疑的。 “你们的粥,有毒!”人群中爆发一声怒吼,“你们这是要毒死我们这些穷苦人啊!你们好狠的心,还以为你们是菩萨心肠,却原来这么狠毒!你们太恶毒了!” 涟漪是怎么出现的? 一颗小石子足以。 有人高喊,就会有人附和,然后一个个开始倒戈相向,曾经的好,如今都成了罪不可赦的恶毒。喝过的粥,撒泡尿就没了,吃过的馒头,早就消化了,哪里还会记得你的好。 但是你的恶,他们能惦记一辈子。 靳月蹲下来,瞧着面色发黑,唇角满是血沫的尸体,死的是个乞丐,衣衫破锣,全身脏秽,近前能嗅到他身上的臭味。以帕子轻轻打开乞丐的蜷起的手,掌心粗糙而尘垢深嵌肌里。 的确是乞丐,不是装的! 银针试探乞丐唇角的血沫,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黑,足见毒性之烈。 “少夫人,他是今儿第一个来吃粥的,所以……”施粥的家仆吓得脸都白了,“所以也是第一个死的。” 可不,满锅的粥,才刚盛了一碗粥,都还好好的摆在简易桌案上呢! “昨晚是谁值夜?”靳月问。 “咱们都是连夜熬粥的,所以还是咱们这帮人,可是昨夜没发生什么事。”家仆心慌意乱,手里还握着盛粥的大勺子,“少夫人,真不是咱们下毒,咱们……” “别慌!”靳月起身,瞧着站在边上的知府。 仵作已经查验过,乞丐死于剧毒,锅内的粥,亦有剧毒。 “你们还有什么可狡辩的?”又是方才领头呐喊的乞丐,端着破碗,捏着一根破棍子在人群里直跺脚,“就是你们,你们是不是觉得历城的乞丐太多了,所以想把我们都赶尽杀绝,这样朝廷一旦查验起来,只觉得历城富庶,到时候朝廷赏赐,你们就都升官发财了!可怜我们这些穷苦人,若是有活头,谁愿意当乞丐?”  明珠气得发抖,施粥本是好事,却被这些人揣测成这样,简直是欺人太甚! 霜枝刚要开口,却听得靳月冷道,“你们一开口,就正中他人下坏,管好舌头,让他多叫两声,叫不动的时候,背后的妖魔鬼怪就该出来,假惺惺的主持公道了!” 闻言,明珠和霜枝交换了一个眼神,当即明白了少夫人的意思。 “知府大人,您可是父母官啊,当众行凶杀人,您不管吗?”乞丐高声问。 身后的老百姓不明所以,皆起哄怒问,声声附和。 知府面色铁青,“事情没查清楚之前,尔等不许胡闹,不许造谣生事,此事……本府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交代?”乞丐冷笑,“杀了人还能逍遥法外,知府大人谈什么交代?” 言外之意,是要先将靳月和傅家的所有人,都扣押起来,才算是诚意。 “放肆!”知府冷然,“公主之尊,岂容你……”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把凶手抓起来!” “抓起来!” 靳月瞧了一眼地上的死尸,锐利的眸子快速环顾四周,心内了然。 车内,传出傅九卿低冷的声音,“我为夫,夫为妻纲,既然是公主出事,我理该一力承担,公主尊贵之躯,不可屈就府衙大牢,还是让我随知府大人走一趟罢!” 靳月咬着牙,紧了紧袖中手。 宋宴,你满意了吗?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41章 狐狸的套路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傅九卿被带走,靳月被禁在宅子里,外头皆是衙役住驻守,谨防有人闹事。 “少夫人,这事摆明了是栽赃嫁祸。”霜枝忿忿。 立身长廊,天似穹庐。 靳月侧目回望,勾唇笑得凉薄,“你能想明白,旁人却不会作想?为何?” 霜枝仲怔,明珠应声,“他们所需要的只是一个合适的理由,禁足少夫人,让公子和少夫人分开。” “分瓣梅花计?!”霜枝心下微惊,“那可如何是好?公子……” “不入府衙,知府大人就会被牵扯进来,咱们家这位爷,可不希望一手打理干净的历城,又被人搅得乌烟瘴气。”将知府撇清在外,宋宴便不好拿知府下手。 护住了知府,就等于护住了历城,护住了英州。 等同,护住慕容家! 袖手坐花厅,靳月淡然自若的剥着花生,明珠和霜枝就在边上候着,心里了然,少夫人这是在等人。瞧少夫人指尖的力道,不只是在剥花生皮,更像是在剥某些人的皮! 比如…… 老管家进门行礼,“少夫人,燕王府的人来了!” 指尖的动作稍稍一顿,靳月眼皮子微抬,笑嘻嘻的嚼着嘴里的花生仁,“让他进来。” “是!”老管家躬身退下。 不多时,便有清晰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快速踏入厅内。 “都下去!”宋宴开口。 明珠和霜枝自不予理睬,她们又不是燕王府的奴才。 “下去吧!”靳月端起杯盏,抿一口清茶,润润嗓子。 二人还是没有动弹,若是出去……万一这坏东西起了坏心思怎么办? “你们怕是忘了,皇上早有谕令,小王爷不管有多生气多激动,想必都会保持清醒,毕竟……”她勾唇,眸带嘲讽,“抗旨不遵,是要掉脑袋的!” 如此,霜枝和明珠行了礼退下,倒是差点将圣谕忘了。 “得元禾公主提醒,替本王捡回一条命。”宋宴面色黢冷,眼神就跟刀子似的,在她身上游走。 宫中一别,再见却是这般光景,他不远千里而来,虽说是为了公事,但是这般日夜兼程,何尝不是因为心中挂碍的缘故? 他腕伤未愈,她冷言冷语。 “小王爷客气,应该的!”靳月顾自剥着花生。 如今她是公主,他是小王爷,身份上不存在悬殊之说,大家平起平坐,无需见礼。 再者,这不是京都城! 在宋宴来之前,傅九卿和知府已经捋了一遍燕王府的探子。 “傅九卿下狱,你手里也不干净!”宋宴拂袖落座,瞧着她半垂眸的样子,长长的羽睫掩着眸底精芒,随着她咀嚼的动作,光洁的腮帮子一鼓一鼓。 喉间微微滚动,指尖蜷起,他想摸一摸她的脸。可惜,圣旨搁在那儿,就像是无形的屏障,也是他跨不过的横沟。 靳月没接他的话茬,仿佛压根没放在心上。 “众目睽睽之下,知府不敢包庇傅九卿,待本王回到京都城,奏明皇上……” “你很闲吗?”靳月忽然开口。 宋宴狠狠皱眉,忍了心头的怨气,“什么?” “傅家的事,同你有什么关系?历城的事,为什么要你来插手?我相公的案子,燕王府凭什么指手画脚?”靳月脸上在笑,目光却冷到了极点,只差将“虚情假意”四个字甩他脸上。 宋宴被堵得心肝颤,怒色浮起,锐眸直勾勾的盯着她,“本王不知道你们来历城打得什么主意,但这地方极为特殊,不是你想怎样就能怎样!” “毒是你下的!”靳月又不是傻子,会被他牵着鼻子走。 宋宴冷笑,“与本王何干?污蔑本王,该当何罪?” “既然不是小王爷所为,那就没什么可说了。”她可不想让宋宴把事儿,牵扯到了慕容家的案子上,否则就是将把柄交到宋宴手里。 霜枝借着奉茶的机会,悄悄与靳月递了个眼神,见着少夫人没什么反应,只能呐呐的退出去。 “如何?”明珠问。 霜枝摇头,“少夫人不让插手。” “嗯!”明珠紧了紧手中剑,瞧着不远处的程南,燕王府出来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事实上,宋宴在等着靳月求他。 她不是一口一个相公吗?不是夫妻情深,如胶似漆吗?既是如此,傅九卿入了府衙大牢,她这个当妻子的,得想法子救人吧? 可靳月呢? 偏不开口。 “小王爷还有事?”靳月明知故问,眉峰微挑,淡然自若之态,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宋宴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看起来她对傅九卿的感情,并没有想象的那么深。所以月儿,你心里所承载之人,依旧是本王,对吗? 忘记前尘过往,兴许是老天爷开的一个玩笑,又或者是给他们一个机会。 “月儿,其实很多事不是你所看到的那样。”宋宴声音低沉,神情略带爱上,连带着看她的眼神都变得温柔起来,“有些东西长在骨子里,一时半会是无法抽离的。” 靳月端起杯盏抿一口,舌尖裹了裹后槽牙,“比如呢?” “月儿,人的出身是无法选择的,但是……”他想说,他可以改,并且已经改了很多,可与生俱来的优越感,不允许他说出这样低贱的话。 他一出生就是燕王府的小王爷,众星环绕,集万千宠爱于一身,那样尊贵无比的身份,是旁人几辈子都修不到的。被定格的人生,有时候也有诸多无奈,可更多的是他自己一手造就,怨不得他人! “出身无法选择,那为人处世总归是自己做的选择吧?”靳月起身,“小王爷,您若是没别的事,我就不陪您聊天了,等厨子做好了点心,我还得去一趟大牢!对了,您也别等着了,我可能会待在大牢里,陪相公聊天解闷。” “你宁愿跟他一起留在大牢里,也不愿面对本王吗?”宋宴袖中双拳紧握。 靳月觉得自己说得够清楚,没成想这宋宴的耳朵,竟是摆设! 装聋作哑? 成。 她就再说一遍,“自己人和外人始终是有区别的,相公是自己的,小王爷您说是不是?我有事先忙,小王爷请自便!” 宋宴自然是不敢碰她,箭步走到门口站着。 花厅大门被重重合上,门外的霜枝和明珠刚要敲门,却被程南快速拦下,“有圣旨在,小王爷不会动公主一根毫发,你们虽然是傅家的奴才,但若是以下犯上,小王爷照样能处置你们。” 这话,不假。 “你……” 霜枝着急,生怕自家少夫人吃亏,此前在宫里,宋宴尚且不管不顾,这关起门来的事儿,只靠一张圣旨便能挟制吗? 倒是明珠知晓厉害,摁住了霜枝,“相信少夫人,稍安勿躁!” 霜枝咬着唇,死死盯着紧闭的花厅大门。 “做什么?”靳月皱眉,退后一步。 “你觉得以你的能力,可保傅九卿安然无恙的离开府衙大牢?”宋宴冷嘲热讽,目光灼灼的盯着她,“别忘了,除了元禾公主的身份,你什么都没有?这是历城不是京都城,出了事也没有太后娘娘能为你撑腰。” 这是教她识时务。 “下毒的目的?”靳月双手环胸,别开视线不去看他,“宋宴,你就这点本事吗?枉杀无辜,栽赃嫁祸,手段低劣至极,不怕被人耻笑,德不配位?” 宋宴知道她嘴里没好话,却很享受与她独处的静谧,就他们两个,没有傅九卿,也没有顾若离,更没有惨烈的前尘过往。 “求我,我保他。”宋宴开口。 靳月皱眉,终是将目光聚集在他身上,“条件呢?” “离开他,回到我身边来。” 他说这话的时候,掌心攥得生紧。若无那道圣旨,此时此刻,他定要将她揽入怀中,向她宣告她是属于他的,这辈子都别想逃开。 四下安静得,只剩下浅淡的呼吸声。 靳月仰望着他,在爹和众人的描述中,她曾经如狗一般为燕王府卖命,又被这帮无情无义之人狠狠糟践,弃之如敝屣。 站在燕王府的角度,她只是个低贱的奴才,配不上这位高高在上的小王爷。就算被糟践,也是她活该,是她自取其辱,卑贱之躯,还妄想摘到天上的月。 “只要你肯回来,小王妃的位置还是你的。”宋宴近前。 靳月冷笑,不知道是不是触及了什么,眼角微红,“我有独一无二的傅家五少夫人不当,要跑到燕王府,与小王爷后院里的那么多女人勾心斗角?我是老寿星吃砒霜,活腻了吗?”  宋宴急了,“她们都不会成为你的威胁!小王妃,只有你一个。” “你当初对着顾侧妃,也是这么说的吧?”靳月翻个白眼,“得了,别挡路,我还赶着去府衙呢!” 宋宴面带愠色,“你不信?本王对你是真心的。” “我见过真心。”靳月绕过他,朝着大门走去,“傅九卿待我真心实意,我知道一个男人真心是什么样子,小王爷,回去之后对着镜子多练练。” 宋宴紧随其后,站在回廊里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 她终是没有回头,就好像最后那一次,他也不曾回头看过她。 如果当初他肯回头,事情大概不会变成这样!      “少夫人?”霜枝与明珠疾步跟随。 直到走出去甚远,靳月才顿住脚步,捂着心口坐在栏杆处,“这人真是阴魂不散,拖了这么久,府衙那头应该差不多了。” “少夫人,您是刻意拖着他?”霜枝忙道。 靳月揉着眉心,“要不然,你以为我想见他?傅九卿自请入府衙,必定是跟知府大人有要事相商,我不跟着,就是诱着宋宴来找我。” “公子那么聪明,一定早有对策!”明珠宽慰,“少夫人只管放心。” 靳月一点都不担心傅九卿,那只狐狸狡猾着呢!她只是担心大牢潮湿阴冷,为了做做样子,他定然会进去坐坐,万一身子吃不消,该如何是好? “毒杀无辜之人,真是可恶!”霜枝跺脚,“终究是一条人命!” 靳月回过神来,“对了,漠苍呢?” “不过公子派了人跟着,应该不会有事。”明珠解释,俄而又道,“那人轻功极好,漠苍绝对跑不了!” 靳月皱了皱眉,“到底是什么人?” 明珠摇头,“只听君山提过,说那人是公子的心腹,轻功独步天下。” “少夫人,小王爷没欺负您吧?”霜枝低低的问。 靳月起身,总算平复了心绪,“他敢!有圣旨在手,他敢碰我便是抗旨不遵。对了,人都跟上了吗?” “是!”明珠颔首,“管家派人跟着了,现在他们在明,咱们在暗。” “宋宴不出来,咱们还不好下手,现在他自个出来了,那就好办多了!”靳月咂吧着嘴,“我有点饿了,去准备点吃的,我进大牢陪傅九卿吃饭!” “是!” “是!” 府衙大牢。 最先来的不是靳月,而是……宋宴。 君山就在牢门外守着,见着宋宴自然是警惕万分,“小王爷?” “大牢重地,为何还有这等闲杂人?”宋宴黑着脸。 知府大人赶紧行礼,“回小王爷的话,傅公子身子不济,又是元禾公主的夫婿,若是、若是无人照料,万一出了什么事,下官不好跟公主交代!” “不许任何人进来!”宋宴拂袖进门。 程南拦住了君山,“不想傅公子出事,最好稍安勿躁。小王爷能明目张胆的来,傅公子暂时不会有事,但你若乱来,那就不一定了!”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知府叹口气。 君山冷着脸,只得作罢。其实公子早就吩咐过,不得轻举妄动,他也知道公子绝对不会吃亏,只是……偶尔得做做样子,不能太过淡然。 隔着牢门栅栏。 一个高高在上,尽显尊华。 一个身陷囹圄,不改清贵。 月白色的袍子,衬得傅九卿的面色愈发苍白,他立在天窗下,笼在阴翳中,墨色的瞳仁里无波无澜,饶是见着宋宴,亦无半分震颤,只勾了勾唇角,淡然从容。 宋宴恨得咬牙切齿,目光愈渐冷冽。 在靳月的身上,他看到了傅九卿的影子,可现在,他又在傅九卿的身上,看到了靳月的转变由来。他斩不断这两人的牵连,内心深处的魔叫嚣着,几欲喷薄而出。 “傅九卿,众目睽睽之下杀人,知道是什么后果吗?”宋宴先声夺人,可也恰恰因为如此,说明了他内心深处的隐忧与惶恐不安。 人只有在心虚的时候,才会着急。 急什么呢? 急着将黑锅甩出去,免得让人看见自己掌心里的污秽。 “小王爷悄悄的进城,原是为了掩人耳目,如今却出现在人前,想必是为了取我性命。”傅九卿站在原地,纹丝未动,眸中淡漠得好似局外人。 宋宴最见不得的就是这种自命不凡,自命清高之人,“都已经是阶下囚了,还有什么脸面来揣测我的心思?傅九卿,你一介商贾,饶是富可敌国又如何?你真以为财能通神?别忘了,这是大周天下,姓宋!” 傅九卿低头呵笑,声音清浅而低沉。 “你笑什么?”宋宴冷然,恨不能现在就杀了傅九卿。 奈何……靳月现在一心向着傅九卿,将这废物当宝,若是这废物死在这里,只怕靳月不会善罢甘休,闹到京都城,太后必定兴师问罪。 “小王爷想杀了我,又慑于太后之威,如此犹豫不决,如何能成大业?”傅九卿还是那副淡淡的表情,用事不关己的口吻,字字诛心。 被猜中心思的羞窘,让宋宴五指蜷握,指关节发出咯咯作响,目光阴翳的盯着那张绝世无双的容脸,是男人生得俊俏也就罢了,偏生得这般勾人,足以让人嫉妒得咬牙切齿。 宋宴甚至在想,当初傅九卿就是靠着这张脸,才让靳月着了魔吧?若是没了这张脸,傅九卿成了丑八怪,也许靳月就不会那么喜欢他了。 在傅九卿没有出现之前,京都城内哪个不夸他宋宴,貌若潘安。 “傅九卿,你信不信本王现在就杀了你?”宋宴裹了裹后槽牙。 傅九卿低声呵笑,音色凉薄而极尽嘲弄,“你不敢!” 瞧,这人就是有本事,仅仅三个字,好似将宋宴当众扒了皮一般,从里到外,连骨头缝里的小心思,都被人窥探得干干净净,让他整个人难堪到了极点。 是的,宋宴不敢! “傅九卿!”宋宴切齿。 愤怒,是失败者的标志。 “你会被激怒,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你不够强大,已经失去了下棋的资格,最多为人棋子。”傅九卿似乎是在激怒他,负手而立,掩于袖中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扳指。 一圈,又一圈。 足够耐心的猎人,能等到自己想要的猎物。 他在等…… “是棋子,还是弃子,犹未可知。”削薄的唇,匍出凉薄的话。 是讥讽,也是刻薄。 落在宋宴耳朵里,字字带血,却又无可反驳,将他的短处悉数曝晒在阳光下,让他恨得咬牙切齿,又不知该如何处置傅九卿。 杀,是肯定。 但不是现在,现在不是好时机。 “你在得意什么?一个阶下囚罢了,本王若是要杀你,简直易如反掌。”宋宴忽然近前一步,“傅九卿,你以为留住月儿在你身边,你便赢了吗?呵,做梦。” “有梦可做,甚好。” 宋宴呼吸急促,“你会害死她的,她身负剧毒,快死了!” “她会葬在我傅家的祖坟,进我傅家的宗祠,墓碑上刻着我傅九卿的名字,爱妻——傅氏月儿!”傅九卿不温不火的说着,“不管她是生是死,都得在我身边,生同衾,死同穴,与燕王府无关,与小王爷八竿子打不着。您真是费心了!” 宋宴怒不可遏的握住栅栏,“你不想救她吗?” “与其生不如死,不如死得其所。”傅九卿回答得干脆。 宋宴几近咆哮,“让她回到我身边,我会替她解毒。” “我也会!”傅九卿幽然转过身去,背对着宋宴站着,“子承父业这事儿,小王爷还真是得了燕王殿下的真传,做得很得心应手!” 宋宴愤怒到了极点,“她身上的毒,唯有九尾草可解,你一介商贾,纵然富可敌国,又能如何?傅九卿,本王问最后一次,你放还是不放?” “九尾草?”傅九卿背对着他,目光幽深而冷冽。 宋宴心头微喜,所以……傅九卿是知道的,靳月的毒需要九尾草来解,那么有了这个软肋,傅九卿应该会放手吧?他不是口口声声要留着靳月吗?既要留着,总不希望留个死人在身边吧? “放手靳月,本王会拿九尾草救她。”宋宴信心十足。 他觉得,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傅九卿应该会放人,而靳月为了活命,应该也会留在他身边,人都是贪生怕死的,不是吗? “若我不放手,你又当如何?”傅九卿冷然转身,俊美的面上,漾开彻骨的寒意,宛若冬日里的冰雪,刹那间覆满天地,目若青锋出鞘,所及之处,寸草不生。 宋宴赫然心颤,这人,甚冷,是那种冻到骨子里的冷漠,饶是他这位高高在上的小王爷,亦下意识收回了紧握栅栏的手,“你想害死她吗?你若真想要个女人,本王可以安排,你想要什么样的都有!” “我想要的是……她高兴就好。”傅九卿忽然勾唇笑了一下,声音清浅而柔和,像是寒冬料峭里,骤然间升起的火光,融霜化雪,花开枝头俏。 靳月站在光亮尽头,拎着食盒慢慢悠悠的走进来。 程南拦得住所有人,却拦不住靳月手里的令牌,太后所赐,皇恩浩荡。 “我这人脾气不好,最见不得别人在背后动手脚。”靳月一手提着食盒,一手将指尖的牢门钥匙晃动得哗哗作响。 金属碰撞声,在阴冷的牢房内,显得格外突兀刺耳。 及至宋宴面前,靳月敛尽面上颜色,“让开,我家相公饿了!” 宋宴面色铁青,“他要你的命,你还没明白吗?” “小王爷前脚跟我表了态度,后脚就跑到这儿嚼舌根,妇人该做的事儿,您是一件都没落下,谁教的?王妃娘娘?或者,您那位顾侧妃?”靳月轻呵,用钥匙打开牢门,将食盒搁在桌案上。 宋宴抬步欲进。 “慢着!”靳月挑眉,“此乃我们夫妻的卧房,不欢迎外人踏入。小王爷可在外欣赏,切莫靠近!我这人很小气,心眼跟针鼻儿似的,我的人只能我欺负,旁人半点都不能碰!” 傅九卿眸底柔和,倒也没说什么,任由她嘴皮子逞凶,怼得宋宴面如猪肝色。 以帕子轻轻擦拭桌案,靳月瞧着站着一动不动的傅九卿,“相公不饿?” 怎么能不饿?他连夜回城,粒米未沾,滴水未进,又饿又困又累,身子骨早就撑不住了,只是宋宴在这儿,他总得保持仪态,不能让小丫头失望。 毕竟,这丫头其实没那么好哄。 他好不容易哄到了身边,打死都不会再撒手。 傅九卿嫌恶的瞧着脏兮兮的凳子,靳月捋着袖子,用帕子擦了数遍,他才极不情愿的坐下。 “真是麻烦!”要不是霜枝和明珠都被拦在外头,靳月也不必亲自动手。 宋宴大步流星进门,直接坐了下来。 靳月皱眉,宋宴的脸皮,比她想象中的更厚实。 “喂我。”傅九卿淡然开口。 靳月已然习惯,她也不是头一回伺候他,早前他病着,她又是喂药又是喂饭的,连更衣都亲自上过手。事实上,他们两个除了最后那一步,什么没做过? 说句不好听的,她身上有几道疤,他都一一数过。 端起碗筷的那一瞬,宋宴猛地扣住靳月的手腕,“你在干什么?” 靳月活见鬼似的盯着他,嫌恶的瞧着搁在腕上的手,“你看不惯就出去,要么闭眼,别动手动脚的,我相公就在这儿呢!”  傅九卿冷眸骤横,宋宴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缩了手。 “看样子,小王爷还没记住疼。” 宋宴愤然转身,大步走出牢门,没走两步他又回眸,瞧着靳月给傅九卿喂饭,那种亲昵与娴熟,不是一朝一夕可成,像是习惯所致。 习惯…… 我习惯与你作伴,你却依偎在他人侧。 带着怨气的脚步声终于渐行渐远,靳月如释重负的松口气,将碗筷往傅九卿跟前一摆,“好了,人走了!说清楚,你探了什么消息?” 傅九卿极是好看的两道剑眉,微微拧起,瞧着跟前的碗筷,眸中光亮渐暗,凉凉的剜了她一眼,“就算要过河拆桥,未免也太着急了!” 断头台上,还要吃饱送行饭,她这着急忙慌的,委实太没良心。 “断腕的是他,又不是你。”靳月小声嘀咕,触及他凉飕飕的目光,头皮有些发麻,旋即端起了碗筷,这人若是真的生气,必定又要折腾。 她卑微的想着,何时能踏踏实实的睡个好觉?不被翻来覆去的那种。 “他能拿到九尾草,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傅九卿问。 靳月捏着筷子的手一抖,羽睫猛地扬起,“我能活下去。” 他勾唇,“让你回到他身边,你可愿意?” “为何这么问?”她垂下眼帘,戳着碗里的白米饭,心思有些沉浮,“你希望我去燕王府?” “我对他说,与你生同衾,死同穴。”他一字一顿,指尖蓦地钳起她精致的下颚,迫使她迎上他的眸。黑漆漆的眼底,压抑着难以言说的情绪,“你是我的。” 靳月忽的笑了,“与其被人践踏,我宁愿死得有尊严。我不是小孩子,不懂好赖,难辨善恶,活着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怎么活着,跟谁一起活着。” 若没有选择,我宁愿死在你手里! “选我。”他说。 靳月翻个白眼,鼓了鼓腮帮子,声音细弱的嘀咕,“谁让你是我相公。” 他,听得清清楚楚。 “九尾草在燕王府,你很快就能痊愈。”他说得极是肯定。 靳月眉心微蹙,略带狐疑的抬头望他,“若是我的病好了,那你的病……能好吗?” 周遭,万籁俱寂。 傅九卿目光幽邃,似有万千汹涌难以遏制,终化作唇上一抹温柔,消弭在彼此的唇齿间。这个问题没有答案,他亦无法直接回答,只能以吻封缄。 鹰隼翔于夜空,带着使命离开历城,直飞京都城。 待靳月抱着被褥回来,傅九卿已经靠在墙壁处睡着了,他是那样喜欢干净的人,若不是实在虚弱,怎么肯靠在大牢的墙壁处? 轻轻的进门,轻轻的铺开干净的被褥,靳月坐在了木板床上,胳膊穿过他的颈后,他很是自觉的靠在她怀里,依旧闭着眼,依旧呼吸均匀。 冰凉的身子,倚在温暖的怀里,锐利的唇角微微松懈,悄然弯起。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42章 那东西,我拿到了!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大牢内静谧安然,大牢外却是天翻地覆。 小王爷宋宴现身,这就意味着他已经打定主意,让整个历城回到最初的样子,知府自然得鞍前马后,不敢松懈分毫。 此前清扫燕王府的人,做得格外干净,所以宋宴即便要深究,也查不出个所以然。行刺公主,有目共睹,刺客拒不交代,或死于重刑之下,或自戕终结。 历城的细作没有被扫尽,但所知并不多,他们只记得自己收到了来自燕王府的密令,务必在公主抵达历城之后,予以铲除。 “也就是说,在他们来历城之前,咱们的人早就收到了消息,只等着公主一到便下手。”程南如实汇报。 宋宴沉着脸,偌大的院子里,冷风呼呼的吹着,好似吹进了空荡荡的心里,凉意灌满胸腔。这消息无疑是在告诉他,是燕王府自掘坟墓,并非有人刻意为之。 查,是燕王府背锅。 不查,打碎牙齿往肚里吞。 “所以此事,跟知府衙门……应该没多大关系。”程南又补充一句。 宋宴在府衙里试探过知府,这个无能而昏庸的知府,确实不像是能做出这种事的,只瞧着他弓背哈腰,冷汗涔涔的模样,便是十足的胆小怕事之辈。 “小王爷?”程南犹豫了一下,“您说,是不是燕王妃,又或者是顾侧妃?” 燕王远在边关,不可能这么及时的下达指令。 宋宴眸色微沉,到底是母亲?还是顾若离? 九尾草之事是顾若离所说,她言明只要提及九尾草,就能换得靳月转身,宋宴知道九尾草为何物,南玥的宝物,岂是谁都能拿到的? 所以在大牢里的时候,宋宴是被傅九卿逼急,才会脱口而出,谁知……他真的看到了傅九卿的犹豫,只那一星半点的犹豫,就足以证明顾若离所言不虚。 “九尾草!”宋宴顾自呢喃,“难道真的可用?为什么裴春秋不说?” 是裴春秋孤陋寡闻,不知实情? 还是觉得即便燕王府出手,也不可能拿到南玥的圣物? 若是连裴春秋都不知道,那顾若离又是从何得知,九尾草能解靳月身上的剧毒? 当年的七日断肠散到底是谁下在顾若离身上,时至今日还没有论断,彼时宋宴以为是靳月担心顾若离抢了小王妃的位置,所以才会对顾若离下手,后面的试毒,不过是为了洗清嫌疑的苦肉计。 但是靳月死后,宋宴好似彻底清醒了。 尤其是现在,若然靳月真的有解药,也不至于现在还身带剧毒。 “所以当年,到底是谁下的毒?”宋宴百思不得其解,毫无头绪可言。 瞧一眼程南,宋宴突然问了一句,“程南,你觉得顾若离这人如何?” 程南吓得心肝颤,当即行礼,“小王爷恕罪,主子们的事情,卑职不敢置喙!” “当年的七日断肠散,你说会是谁?”宋宴瞧着高高的墙头,她去了府衙大牢,今夜没有回来,内心深处的嫉妒不断蔓延,如同藤蔓滋长,缭绕心头……足以让人窒息。 程南俯首,不敢作答。 “实话实说,本王不会怪罪于你!”宋宴冷着脸。 程南跟着宋宴这么多年,当然知道自家小王爷什么脾气。 深吸一口气,程南躬身行礼,“既然小王爷让卑职实话实说,那卑职斗胆,当年事发之时,卑职一直觉得有些怪,顾侧妃乃是夜侯府的二小姐,按理说不可能得罪什么凶神恶煞之人,用此等诡异之毒害之。彼时小王爷怀疑、怀疑是靳统领,卑职……” 抬眼偷瞄宋宴,见着宋宴面色未改,程南这才继续道,“卑职一直觉得,会不会是……贼喊捉贼的戏码?毕竟靳统领行走江湖,若是真的有什么不可解之诡异剧毒,众人必定疑心靳统领。卑职是看着靳统领如何忠心于燕王府的,所以打心里就不相信靳统领会因为儿女私情,而暗害顾侧妃。” 何况彼时,顾若离还不是侧妃! “你为何当年不说?”宋宴冷喝,猛地揪住程南的衣襟,“若你说了,也许本王不会犯下那样的错,也许……也许她就不会离开本王!” 以至于现在,悔之晚矣,她此恨难消,不愿意回到他的身边。 “卑职人微言轻,当时小王爷心系顾侧妃,这事……”程南还能说什么? 始作俑者,可不是眼前这位小王爷?就算知道靳统领是冤枉的又如何?依着当时小王爷对顾若离的痴迷,靳月的结局还是一样的。 宋宴委实无话可说,当年之事,的确是他一念之差。 不,不应该说是一念之差,应该说他从来没有想过靳月的死活,在宋宴眼里心里,靳月只是燕王府捡回来的一条狗,从来不存在珍惜之说。 “贼喊捉贼?”宋宴细细品味,“顾若离?” “不知小王爷是否还记得,当年的解毒方子是如何出现,又是以怎样的方式消失的?”程南可不敢再说太多,只能让宋宴自己去想。 主子们的事情,终究不是奴才能插手的,否则来日闹出什么事来,倒霉的便是他们这些奴才。 奴才奴才,命如草芥。 “方子是从一个游方术士手中拿到的!”宋宴骤然凝眉,“游方术士?” 无端端出现的游方术士,以及莫名其妙的大火,焚毁了七日断肠散的解毒方子,这里面……未免太过巧合。 顾若离! 宋宴咬着后槽牙,若然此事真的是顾若离蓄意为之,那这女人的心思委实太可怕,“若然是她,她到底想干什么?” 当年,他对靳月毫无感情可言,所有的宠爱和呵护都给了顾若离,如此还不能让她满意吗? “小王爷,靳统领为燕王府出生入死,立下不少功劳,连皇上和太后都有意拉拢靳统领。那种局面之下,若是您立了顾侧妃为小王妃,那么……”程南俯首。 若是如此,大概会伤了靳月的心,若是靳月背弃燕王府,对于整个燕王府而言,将是无可估量的损失。 宋宴心乱如麻,冷风灌进胸腔里,冷得脑仁都疼得紧。这两年他只顾着找寻靳月,却从未思量过之前发生的事情,如今想来,桩桩件件都像是被人设计。 进屋的那一瞬,他忽然红着眼眶盯着程南,“若她知道这些都是误会,是不是会原谅我?” 程南没回答,这是个无解的问题,若是两年前,他能很肯定的告诉小王爷,靳统领一定不会离开您,一定会原谅您。 但现在……她是元禾公主,是傅家的五少夫人。 黎明时分,晨曦微光从天窗口落下,斑斑驳驳,稀稀落落的洒在眼角眉梢,如小扇子般的睫毛,根根分明,轻轻垂落着,掩去了眼底精芒,尽显岁月静好。 靳月狠狠皱眉,稍稍一动,便觉得肩胛处酸疼难忍,根本无法动弹,好半晌,她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身处牢房。 心头蓦地一颤,傅九卿呢? 几步之遥的天窗下面,立一人,身长如玉,暗色的阴翳,掩不住一身月白,清冷俊美,矜贵无双。他微扬起容脸,瞧着从顶上落下的光,俄而幽幽侧过脸,那双迷人的桃花眼,倒映着微芒,轻飘飘的落在她身上。 靳月坐在那里,只觉得窗外的光都落进他眼底,又在他看过来的时候,撒在了她身上。阴冷潮湿的大牢,竟也生出了如春般的暖意。 最后还是君山领着霜枝、明月进来,才算打破了这一场寂静。 靳月耳根微红,抿唇笑得眉眼弯弯。 傅九卿只是静静的望着她,不言不语,只是眼角微抬,唇角勾起。 待洗漱完毕,早饭静静的摆上案台,众人退下,靳月才吃着小笼包,腮帮子鼓鼓的瞧他,“天亮了,你想怎么做?” “宋宴想要我死!”傅九卿为她盛了一碗粥,以瓷匙轻轻搅动,缓缓搁在她手边,“光明正大的杀我!” 靳月点头,“只要我不答应,他就算是小王爷,这桩公案也得送回京都城交由刑部再审!” 好歹是公门出来的,大周的律法,她早已倒背如流。 “所以,想明白了吗?”傅九卿问。 靳月摇摇头,俄而猛地咬紧筷子,“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知道我出城作甚吗?”傅九卿往她碗里夹了白嫩嫩的小笼包,意味深长的开口。 靳月知道他定然是去找慕容家的线索,但具体怎么找,她确实没有任何的头绪,“我猜不到你出城作甚,但我猜到了你接下来要作甚。” “宋宴来了历城,这地方自然不能再待,趁着他现在还没反应过来,咱们马上离开。”傅九卿紧了紧手中的瓷匙,“我拿到了当年被藏起的两封信。” 靳月一口咬到舌头,疼得眼泪星都出来了,红着眼望他,“不是都被朝廷收走了吗?” “被收走的那些,呈递刑部验证,又经由先帝过目,表面上是存档,实际上都被焚毁,在皇宫和刑部内,早就没了那些信的踪迹。”傅九卿极是好看的眉,微微皱起,“你慢点吃。” 靳月干脆放下筷子,转而去喝粥,“所以只要拿到信,再拿到慕容将……军的行,就能对比字迹,待昭告天下……” “这只是其一,努力在于你我,但成败却在朝堂。”傅九卿道,“唯有给皇上再来一剂虎狼之药,才能让皇室下定决心,铲除燕王府这只老虎。” 靳月往粥里拌入小菜,“恐怕不容易,燕王现在领兵征战,对抗南玥大军,皇上再怎么着,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动燕王府分毫。” “我且问你,若边关传来捷报,该当如何?” 这问题倒是把靳月气着了,“还能怎样,自然是歌功颂德,更得依仗这位常胜王爷。” “那我再问你,若是燕王凯旋而归,又该如何?” 靳月忿忿,“越说越气人,若燕王凯旋而归,更得把眼睛长在脑门上,看谁都像他的奴才。” 傅九卿笑了,没再接的话茬。 “你笑什么?”靳月皱眉,“我说得不对吗?” “说得很对。”傅九卿徐徐起身,清冷的面上泛起凝重的杀意,“只是你忘了一句话。” 靳月仲怔,“什么话?” “宋宴昨晚说过的。”傅九卿阴测测的睨她。 宋宴? 靳月垂眸,长长的羽睫半垂着,她着实在想傅九卿说的那个问题。宋宴说的话?宋宴说过什么呢?哦哦,她想起了,宋宴叫嚣着,这是大周天下,姓宋! “大周……不止燕王府一门姓宋!”靳月呢喃,蓦地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功高盖主!” 傅九卿忽然勾唇笑了一下,“此前,燕王府嚣张跋扈,碍于燕王军功,无人敢说,连皇帝和太后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是此番,燕王打了胜仗回来,你觉得皇帝会不会担心?” 担心什么? 呵,这摇摇晃晃的龙椅啊! “我懂了!”靳月点头,“你的意思是,借着皇帝杀心,翻慕容家的冤案,横竖慕容家已经被诛灭了九族,就算翻案也只是为一帮死人翻案,更显当今圣上英明神武。而燕王府,则是罪该万死,以民愤而覆之!” 借力使力,不费一兵一卒,覆整个燕王府。 “真好!”靳月咬着牙,“真好!” “东西在我手里不安全。”傅九卿淡然瞧她,“若是由燕王府的人护送咱们回京都城,自是最好不过的。” 靳月定定的瞧他,“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瞒得最久的事,不就是……我想要你吗? “对了,漠苍还没回来。”靳月提醒,“那小子不会出什么事吧?” 傅九卿敛眸,指尖轻柔摩挲着指间的扳指,“青卷会把他带回来的。” 青卷? 靳月想了想,抿唇低问,“青卷是你的心腹?男的?还是女的?”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43章 谁是我媳妇?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大牢内,忽的万籁俱寂。 傅九卿极是好看的眼,就这么眼角微扬,古井无波的瞳仁里,泛起微微桃花色,妖冶至极。他低下头,削薄的唇低凑在她耳畔,音色撩人,“月儿……醋了?” 靳月轻轻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哪有!” 饶是心腹又如何,就傅九卿那性子,也就自己这样没心没肺的人可以相处,若换做旁人,多半不是冻死,就是在冻死的路上。 下一刻,她猛地绷直身子,突如其来的酥麻,快速从耳垂蔓延至四肢百骸。 这,勾人的狐狸! 当然,有时候勾人的不止是狐狸,还可能是树桠子。 漠苍冷眼瞧着树底下的红衣男子,“你身上的毒,是我给你解的,你能不能摸摸自己的良心,这么厚颜无耻的忘恩负义,你是要挨雷劈的!” “你在树上,先劈你!”男人站在树下,“东西呢?” 漠苍哼哼两声,别开头。 “不说就继续挂着。”男人拿着小镜子,瞧着自己脸上那道血痕,真是该死,竟然在脸上留了这么长一条痕迹,委实讨厌。 悬空挂在树上,两腿于空中踢踏,是极不舒服的,时间久了,漠苍都觉得自己怕是要窒息了。他倒是想挣扎,奈何这树有点高,尤其是从上往下看,他眼下筋脉被封,不可能自己下去,这要是摔在地上,还不定得断几根肋骨,保不齐小命休已。 “那盒子……是我娘的遗物,你拿了也没用。”漠苍对谁都不放心,“喂……” “我有名字的,你可以叫我青青,或者卷卷。”临了,他收了镜子补充一句,“我叫青卷。” 漠苍:“……” “你信不过我,等于信不过公子,信不过公子,等于信不过少夫人。”青卷双手环胸,“听说少夫人很凶,你怕是要完蛋了!” 漠苍皱眉,靳月是、是挺凶的,不过明珠那货才是真正的悍妇!跟悍妇比起来,靳月就没那么可怕了,至少程度不深。 “你少拿靳月糊弄我,我还不知道那小妮子的脾气,你快点把我放下来。” “把东西给我,我就把你放下来。要不,你拿着东西,我领着你去找公子,也是一样的!”虽然青卷背上挨了一刀,那刀上淬了毒,可耐不住他内功深厚,这会就跟没事人似的,仰头看漠苍的笑话。 漠苍狠狠的剜了他一眼,“傅九卿真的要帮慕容家吗?” “公子的事儿,咱们当奴才的不该问,也不能问。”青卷修剪得极好的指甲,“你呢……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少逞强,年纪轻轻的多活几年不好吗?” 漠苍啐一口,“你懂个屁,有些东西比命更重要!” “你在吐一口试试!” “吐!” 青卷面色发黑,掉头就走,“那你就挂着吧!” “你回来!”漠苍咬咬牙,“给你给你给你,把我放下来!” 好汉不吃眼前亏,何况……漠苍觉得傅九卿是真的想帮慕容家翻案,至于缘由,他来大周的时日太短,很多事委实不清楚,在靳丰年那里转悠了这么久,就是想讨点消息。 奈何那老东西嘴巴太严实,一句真话都没说! 青卷带着漠苍回到宅子,才知道傅九卿进了大牢,今儿是知府开堂审问。 “傅九卿为何如此脓包,竟然被弄进了大牢?啊……你干什么?”漠苍捂着脑门,“你打我干什么?” “出言不逊,对公子不敬,打你都是轻的,再敢胡言乱语,小心我摘了你脑袋!”青卷拽着漠苍,“走,去看看!” 漠苍瞪大眼睛,“万一再被人抓住怎么办?” “青天白日的,你以为老鼠会出来吗?”青卷打量着漠苍一眼,“皮面戴得极好,怎么可能露馅呢?若是真的露馅,身上扎两箭也就罢了!你放心,若真的被人暗算,我会把盒子送到公子手上。” “哎哎哎,你这没良心的。”漠苍咬着牙。 青卷转身进了一间屋,稍待了一会,再出来…… 直到漠苍到了衙门公堂前,都没能回过神来,瞧着身边这一袭红衣的女子装束,漠苍避之如蛇蝎,悄悄退开两步,冷风抚过,身上的汗毛一根根立起。 “看什么?”青卷白了他一眼,“没见过美人吗?” 漠苍白了一张脸,不是没见过美人,是没见过忽男忽女,这般男亦可女亦可的…… 傅九卿立在堂上,面不改色,靳月端坐一旁,托腮瞧着堂上的自家相公,不管怎么看,都是那样的俊美无双,就是周遭聒噪了点,吵得人耳朵疼。 尤其是那一声…… 小王爷驾到! 宋宴堂而皇之的进来,知府毕恭毕敬的相迎,最后在靳月嫉妒厌恶的目光注视下,坐在了靳月身边,仅一张茶桌之隔。 空气冷凝,周遭似乎温度骤降,靳月原是托腮坐着,这会只能老老实实的靠边坐,尽量离宋宴远一点。因着宋宴的出现,外头的老百姓愈发激动。 靳月深吸一口气,目不转睛的望着傅九卿。自家相公脸上的情绪未有变化,她跟着他不是一日两日,当然知道是什么意思。 “小王爷,您看这……”知府战战兢兢。 “罪证确凿,不知道知府大人到底想审出个什么?”宋宴凉飕飕的开口,目光直勾勾的落在靳月身上,尤其是见到她眼中只有傅九卿一人,满心满肺的嫉妒。 他恨不能捂着她眼睛,将她带走圈起来,以后只属于他一人所有! “小王爷,傅公子毕竟是公主的夫婿,这事不好当下立断。”知府躬身,“下官的意思是,无论如何都得细查,何况傅公子的身份搁在这儿,下官就算断了案子,也得发回刑部重审,无判刑之权。” “那还不容易?”宋宴咬着牙冷笑,“本王会亲自押解傅九卿回京都城。” 靳月拍案而起,“小王爷,您未免管得太宽,这是我的夫婿,与你有什么关系?就算要押解回京都城,那也是府衙的人一力操办,还轮不到你来主持!” “元禾公主是觉得,本王担不起?”宋宴冷然,“知府大人,你觉得呢?” 知府悄悄睨了傅九卿一眼,当即冲着宋宴拱手,“燕王殿下乃是先帝最为其中的臣弟,而当今圣上待燕王府,更是敬重有加,下官以为小王爷有资格支持此事。” 靳月咬着牙,“我不会把相公交给你!” “那你就跟着!”宋宴起身,目光微沉的盯着她,“不多你一个,本王养得起!” 傅九卿低呵冷笑,“燕王府好大的口气,我傅家的人用不着燕王府养,何况燕王殿下军功赫赫,同小王爷您似乎没有半点关系,您就这么往身上揽,不觉得脸红吗?” 老子是老子,儿子是儿子。 大庭广众,大言不惭。 宋宴的面上瞬时青一阵白一阵,傅九卿这是说他,靠着祖荫庇护才得有这般尊荣,尤其是还当着靳月的面……宋宴的面上自然是挂不住的,“你放肆!” “放肆又如何?”靳月双手环胸,“我与你平起平坐,他与我同枕而眠,我能说的话,他自然也说得!” 宋宴狠狠瞪着她,“你只管护着他,早晚有一日,你会后悔的!” 待你重新想起一切,你定然会后悔。 证人上堂,厉声指责傅家的粥棚里,煮有毒粥,意欲毒害无辜百姓,至于缘由,当然是因为高高在上,所以不拿人命当回事。 锅内的剧毒已是铁证,所以这案子断不断都是一样的。 “你家公子完蛋了!”漠苍摇头。 青卷倒是不着急,“你懂个屁!” 漠苍:就你懂就你懂,没看到胜负已定?这都被判杀人了,还能怎么的? 知府哆哆嗦嗦的断了案,宋宴这才松了口气,他此番前来历城,其实没带太多的凭证,说句不好听的,若真的要动真格,他的分量可能还不如靳月手中的那块令牌。 幸好,她不懂得好好利用。 毕竟这种东西,也不是谁都懂得内中妙用的,尤其是她这样的出身。 傅九卿被关押大牢,只等着过两日押解回京都城,而在此之前,宋宴派人围住了大牢,除了君山在侧伺候,任何人不得靠近。 这任何人,尤指靳月。 “混账!”靳月高高举起杯盏,又轻轻放下。 霜枝一愣,“少夫人,您怎么不砸?” “砸坏了还是自家的。”靳月想了想,“虽说是做戏,可也不能让自己吃亏,这一针一线都是相公赚回来的,我不能砸!” 明珠想了想,“可如此……彰显不出您的愤怒,您要是安分守己的,小王爷会怀疑。” “也是!”靳月忽然拔出了明珠的剑。 急得霜枝和明珠大喊,“少夫人,冷静!虽说砸不得东西,可也不能砍人呢!砍伤了,还得诊治,还得费药,您说这是不是得不偿失?” “谁说我要砍人?”靳月拎着剑就往外冲。 明珠和霜枝哪敢怠慢,赶紧在后面追着。 自家的东西舍不得砸,那是相公赚的家业。但是别人家的东西,总归可以砸吧?反正不是自己的家业,既能让自己出出气,又能把这出戏演全乎了。 程南急忙跑进房门,“小王爷,公主拎着剑进来了,您要不要避避?” “呵,脾气见长!”宋宴可不想避,他等的就是她。 虽然心里不痛快,可结果很满意,拿住了傅九卿就等于拿住了靳月,拿住了她……还怕她不回来吗?只要她能回到他身边,对于她跟傅九卿的事情,他可以既往不咎。 靳月站在院子里,周围侍卫林立,可又不敢靠近她,万一伤着公主,其罪不小。 “宋宴,你别欺人太甚!”靳月咬着牙,“为什么断了大牢和外面的联系,不让我进去探视?” “重犯!”宋宴站在台阶上,“就是这么个待遇!” 靳月拎着剑上前。 “公主息怒!”程南慌忙拦着,“刀剑无眼,您别冲动!” 靳月冷剑直指,“燕王府只手遮天,是要遭报应的!” “若报应是你,本王愿意。”宋宴面不改色。 靳月一剑劈开边上的花盆,只听得哗然声响,她狠狠将冷剑丢掷在地,快速推开程南跑进了屋子。 这倒是把宋宴给惊着了,一时半会的,谁都没想明白她要干什么。 院子里的霜枝和明珠面面相觑,听得屋内传出的噼里啪啦声响,各自咽了口口水,不是傅家的东西,少夫人委实半点都不心疼! 宋宴进了屋,心头一怔。 靳月这屋砸到那屋,动作又快又狠,反正不是自己的,砸起来真真痛快。待累了,也砸不动了,她才喘着气靠坐在栏杆处,瞧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 “累了?”宋宴皱眉看她。 还是头一回见着她这般发脾气,在他所见过的诸多女子之中,偶尔摔个杯盏还算正常,但是砸了整排屋子,倒是少见。 靳月口干舌燥的,下意识的舔了一下唇,“痛快!” “不继续?”宋宴又问,盯着她翕合的朱唇,满脑子都是她舔唇的动作。 “回头去燕王府砸?”她哼哼两声,起身往外走,“你最好别动我家相公,否则……” “他不是你相公!”宋宴冷声纠正,“他是个贼。” 偷了他心爱之人,还占了丈夫之位,傅九卿就是天底下最无耻的窃盗。 靳月回眸看他,“他是个贼,偷心贼,我心在他那儿,所以我得日日跟着他,得把心讨回来。可能这辈子都讨不回来了,不过我不会后悔,下辈子我愿意让他偷!” “靳月!”宋宴音带愠怒,“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是不是真的以为,本王拿你没办法?若是本王真的可以证明你的真实身份,你觉得傅九卿能活吗?” 靳月眸光陡沉,“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染指燕王府的小王妃,傅九卿就算有九条命都不够他死的!”宋宴目光灼灼,“靳月,本王的容忍是有限度的,若是逼得急了,本王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靳月嗤冷,“燕王府不择手段的事,干得还少吗?那我今儿也把话撂这儿,相公在大牢里,若有丝毫差池,我就算再敲御鼓,也得与你们斗一斗。大不了,玉石俱焚!” 目送靳月离去的背影,宋宴一脚踹飞了脚边的花瓶,“人抓到了吗?” 程南面露难色,“抓到了!” “本王,不会再等!清点完历城的伤亡,立刻回京都城,至于重新安插之事……待我父决断。”宋宴指关节青白,拳头握得咯咯作响,“哼,该本王的,一样都不能少!” 回到自己的院子,靳月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气,“滚他的小王爷,小王八还差不多。” “哦,你骂人哦!”漠苍坐在栏杆处,晃着双腿,“咒骂皇亲贵胄,是要被降罪的!” 靳月翻个白眼,“我若被降罪,必定咬你一口,让你与我陪葬。” “你没事吧?”霜枝打量着漠苍,“瞧着面色不太好。” 漠苍瞧了一眼不远处屋脊上亮闪闪的东西,脑子里回荡着青卷极具骚包的警告声:我会挽弓对着你,若你敢私吞这盒子,我便一箭射穿你的命根子。 档内一紧,漠苍将掩在袖中的盒子塞进靳月怀里,“给你!” 靳月愣了愣,“什么东西?” “私房钱?”霜枝皱眉,“哪儿来的?” 睨一眼屋顶上的寒光,漠苍恨不能撕了青卷那红衣孽障,东西都给了,还敢拿箭对着他,简直岂有此理! 临了,漠苍咬着牙,笑得那叫一个狰狞可怖,“我娘留给我娶媳妇用的,谁要是打开了,谁就是我媳妇,你们谁敢打开啊?” 明珠手一挥,毫不犹豫的开了盒子。 四下,安静得落针可闻。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44章 从炼狱归来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明珠?”霜枝犹豫了一下。 明珠倒是不以为意,就算是她打开的又如何?漠苍这小子说话,十句有九句不靠谱,再说……他敢动什么歪心思,她就能把他脖子拧下来。 “算你狠!”漠苍愤愤坐定,又狠狠瞪一眼屋脊上的光亮。 满意了吧? 满意了吧! 盒子都交出去了,还想让他怎样? 靳月一直没说话,瞧着盒子里装载的东西,两道眉都快拧到了一处,“这东西……是慕容烟留下的?” “没礼貌。”漠苍翻个白眼,别开头不去看她。 靳月勾唇浅笑,“明珠、霜枝,你们先下去吧!” “是!”二人行礼,快速退下。 四下无人,靳月抱着盒子坐在漠苍身边,回廊里的灯笼早已点亮,风吹着摇晃的光影,斑驳而缭乱,“你娘是叫慕容烟吧?” 漠苍轻哼,“关你屁事!” “我记得最初你第一眼见我,喊了我一声小舅娘。”靳月关上盒子,没动里头的东西。 漠苍不答。 “我的本家,可能是慕容氏。”她笑盈盈的看他。 漠苍错愕的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望着她,“你知道说这话,可能会杀头吗?别以为你是太后的义女,朝廷册封的元禾公主就没事,万一朝廷追究起来,太后都保不住你!” “怕燕王府吧?”靳月反问。 漠苍叹口气,“燕王府权势滔天,谁不怕?只要有燕王府存在,慕容家就没有翻身的机会。” “诶,你真的觉得,我长得像你的小舅娘吗?”靳月又问。 漠苍仲怔,“叫错了而已,你这般抓着不放作甚?乍一眼倒是像,仔细看又不太像,再说……我一直生活在南玥,总瞧着你们大周的女子,长得都差不多,我哪分得清楚谁是谁。饶是小舅娘的样子,也是我母亲临终前,让我看的画像。” 言外之意,谁知道小舅娘现实中生得什么模样! 靳月勾勾手指头,“你靠过来。” “不行!”漠苍摇头,想起那阴魂不散的青卷。 那家伙的脑子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揣度,万一青卷在附近,觉得他在勾引他们家少夫人,回头一箭射过来,那自己下半生的幸福,就会随着下半身的血溅当场而消亡! 靳月蓦地移过去,凑在漠苍耳畔说了一句。 漠苍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你有何证据?” 指尖在脖子上挑了挑,靳月努努嘴,“看清楚没有?” “等会?!”漠苍快速弯腰,脱靴。 刹那间,铺天盖地的脚臭味弥漫开来,靳月如同被针扎一般,整个弹跳起来。我的娘诶……她对气味原就敏感,这会腹内翻滚,差点没吐了,“你干什么脱靴?呕……你到底多久没洗脚了?” 漠苍皱眉,“很臭吗?我怎么闻不到?洗脚这种事,不太适合我……” “你能死远点吗?”靳月觉得自己快窒息了,尤其是逆风而立,总觉得四面八方都是脚臭味,熏得她险些晕死当场。 此前,靳月只觉得,对气味敏感甚好,能防备许多暗算,可现在……这简直是生不如死的折磨,尤其是看到漠苍抽出了鞋底的狼牙。 风一吹,靳月差点没哭出来。 “你把这个,藏鞋底?”靳月捏着鼻子。 “我娘没说不能藏!”漠苍一脸嫌弃,“不就是脚臭吗?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了。” “你快收起来!”靳月连退数步,“快收起来。” 漠苍瞧了瞧手中的狼牙,再望着靳月脖子上的,“是狼牙,没错!长得还很相似。” “你这个是哪儿来的?”靳月问。 漠苍将狼牙塞回鞋底,“我娘说,是小舅娘给的,来日见着了大表哥还得还回去呢!” “大表哥?”靳月眉心突突跳,依旧掩着口鼻,“你是说……” “嗯哼!”漠苍忽然笑了,急匆匆的扑上去,“这么说,你还真是我表妹?哎呦,亲人……” 只听得“咻”的一声响,若不是靳月一脚将漠苍踹开,这支深扎在廊柱上的冷箭,定会贯穿漠苍的脖子,要了他的命。 漠苍坐在地上,面色惨白的摸着自己的脖子,额角的冷汗涔涔而下。 下一刻,他连滚带爬的站起来,指着不远处的屋顶破口大骂,“青卷,我去你大爷……” 屋内。 灯火羸弱。 靳月瞧着盒子里装的小瓷瓶,不解的望着至今还在浑身发抖的漠苍,“你没事吧?” “你、你来试、试试!老、老子差差差点去阎王殿,报、报道!”漠苍舌头打结,这会说话还不利索。 该死的青卷,射了一箭就跑了,有种你别跑!以后若是落在我漠苍手里,一定把你这孽障大卸八块,不,大卸十八块! 明珠皱眉,“没死就过来,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卖瓶子吗?搁这么多瓶子放在一个盒子里,拿起来摇一摇,里面也听不到声音,放在掌心里掂量,也是轻飘飘的。 “打、打开!”漠苍觉得冷,恨不能把暖炉抱进怀里。 瓶子不大,内里黑漆漆的,瓶口刚好能容纳两根筷子,伸进去之后,似乎能夹到什么东西。 靳月一用力,竟用筷子从瓶内夹出一张纸来,“此乃何物?” 何物? 但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遥望京都不见归,何时肯把锦回? …… “若然是兵,我还能悟出点什么,这些是什么?”靳月瞧着漠苍。 漠苍连连摇头,“我娘没教过我,我不知道。” “似乎是情情爱爱吧?”明珠望着霜枝。 霜枝摸了摸下巴,“奴婢觉得,这就是儿女情长。” “那就好办了!”靳月将纸条放回瓶子里,“这些东西留下来必定不是让咱们观摩的,自己清秀而娟美,瞧着倒像是女子的笔迹。漠苍,谁写的?” “反正我不是我娘写的。”漠苍摇头,“她后来脑子都不太清楚了,临终前想说的事儿太多,只告诉我藏东西的地点,说是以后能为慕容家翻案。” 靳月关上盒子,指尖轻轻瞧着盒子表面,“这东高原地在英州,说明当时应该存于慕容府,慕容府内有人情意绵绵,女子……除了你母亲,就剩下一人……燕王妃!” 燕王妃! 思及此处,靳月忽然倒吸一口冷气,她不知道这念头是否准确,毕竟没有证据证明,这就是燕王妃所写,上面没有署名没有落款,什么痕迹都没有! “少夫人?”霜枝有些担虑,“这事儿没证据,就凭这些纸条,哪怕咱们拿到了……燕王妃的字迹对比,万一燕王妃说,这些纸条是写给夫君的,咱们有理说不清楚。” 明珠亦是有此担心,“何况燕王妃之事,先帝明令禁止不许任何重提,若是咱们提了,燕王府没倒下,咱们怕是要被一锅端了!” “所以说啊!”漠苍叹口气,“这座大山,不好推!” “不试试怎么知道?”靳月抚过桌案上的盒子,“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这该死的无妄之灾,拿这么多人命,成全某些人的风花雪月,我至死不能甘心,定要还他们一个公道!” 漠苍点头,“这话我爱听!” “你若是爱听,就把九尾草交出来!”霜枝双手一摊,巴巴的瞧着漠苍,“咱们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我家少夫人还等着你的九尾草救命呢!人死如灯灭,眼下这大活人还搁这儿,你不能见死不救。” 靳月低笑,这丫头,比她自个还惦记这事。 “真的不在我手里。”漠苍也无辜,哭丧着脸,“真的真的!比珍珠还真!” 靳月摁住不死心的霜枝,“别为难他了,东西的确不在他手里。” “少夫人?”霜枝鼻子发酸。 少夫人这么好,为什么老天爷不长眼呢? 明珠紧了紧袖中拳头,燕王府那帮腌臜东西,真该死! 九尾草的下落,傅九卿已经探得一二,所以靳月并不担心,对于那只狐狸,她几乎是毫无保留的信任。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大概是真的喜欢,又或者是别的渊源夹杂其中。 只是,她全然忘了。 更深露重,不知道他在阴冷潮湿的大牢里,会不会难受?昨夜有她陪着暖着,今夜……大牢里是否有暖炉,可暖其身? 靳月,失眠了。 因着傅九卿的入狱,喧闹之声暂歇,粥棚不再,之前闹事的乞丐们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历城仿佛一夜之间回到了最初的平静,云开雾散。 历城安生了,不过京都城却又开始了惊心动魄。 边关捷报传来的时候,客栈里的顾殷幽然叹了口气,委实无心再喝酒,将杯盏一放,便瞧着跟前这人,“完了,完了!” “这不是早就知道的结果吗?”靳丰年在客栈里待了那么久,满脸都是腻烦之色,“心狠手辣之人,出征在外,自然是无坚不摧。心无挂碍之人,杀敌必定是招招致命,无所顾忌!” 顾殷敛眸,扯着唇角,露出一抹极为讽刺的笑,“没听过一句话吗?仁者无敌。” “仁者长埋地下,何来的无敌之说?”靳丰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顾殷冷笑,“你这是打算将多年不曾喝的酒,一次性补上?” “空有满身医术,却无回天之力,你可知昔年之事,我有多恨吗?”靳丰年指着窗外,额头青筋微起,“谁都不知道是谁出卖了军情,可是……十万人啊!十万啊!我疑心过,但我没证据,我没办法,看着那贱人在燕王府享受荣华富贵,而将……军夫妻两个,连具尸体都找不回来!” 顾殷别开头,眼眶有些红,“你以为我不难过吗?昔年结义之情,他走得最早,而我呢……心灰意冷,先帝虽然没有怪罪,可我知道先帝心里也是忌惮的。事成定局,干脆断了跟所有人的联系,关门落锁,不慕军功,不羡荣华,做个安逸的夜侯。” “柳千行还是没找到。”靳丰年仰头又是杯酒入肚。 顾殷笑得酸涩,“这些年我走过不少地方,也曾打听过慕容手底下的那些人,但凡有活口都是好的,可惜……老天爷没给我机会,帮我兄弟翻案!十多年了,红粉骷髅,白骨成灰,待我们这一辈故去,还有多少人会记得当年的事情?” “那顾若离身后的人呢?”靳丰年目色微红,“你别告诉我,为了护短,连这等不齿之事,亦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顾殷摇头,“我压根没打算护短,只是她背后的人很是诡异,跟丢了两次就再也不见踪迹。” “那城隍庙呢?”靳丰年又问。 顾殷叹口气,“南王悄然下手,抓走了所有人,但都没问出什么结果,关键是庙祝跑了,这就意味着南王手里的也只是小喽啰,真正的大鱼早就跑了!” “该死!”靳丰年咬着牙,“顾殷,我只问你一句,若是你女儿做出悖逆常伦,又或者背叛大周之事,尔当如何处置?” 顾殷把玩着手中杯盏,“我顾殷纵横沙场那么多年,手底下多少兄弟都是为了大周抛头颅洒热血,若是我的女儿做出这等背弃祖宗之事,我必清理门户,手刃逆贼!” “好,这话是你说的!”靳丰年怦然将杯盏搁在桌案上,“顾殷,你得对得起当年,你们一起在沙场上发过的毒誓。” 生生世世忠于大周,誓与大周共存亡。拼己之力,诛犯逆贼,护我国土,佑我百姓,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窗外的长街上,繁华依旧,喧嚣更甚。 燕王首战告捷的捷报,传到了宫里,满朝文武都在歌颂燕王的功勋,这般了不得的人物,百战百胜的亲王,真是大周之福。凡有燕王出征,所向披靡,有如神助! 是的,老百姓将燕王比作神明。 然则燕王是神,皇帝又是什么呢? 慈安宫。 “母后!”宋玄青面带微笑,抬步进门。 太后正捋着袖子,动作娴熟的修剪墙角的梅花,“花开虽好,只开朝暮,要想开得长久,还得将这旁逸斜出都给剪了,来年能结出你想要的果子。” “母后所言甚是,朕……有点着急了。”宋玄青敛眸。 太后瞧了芳泽一眼,芳泽旋即示意底下人都退下。 “哀家都知道了,边关捷报,这是好事,皇上身为一国之君,该赏罚分明。”太后瞧着剪下来的梅枝,凑到鼻尖轻嗅,“花开得真好,可惜月丫头不在这儿,瞧不见呢!” 宋玄青紧了紧手中的折子,“母后,朕有些犹豫。” “皇帝心系朝堂,身负社稷之安危,委实不容易。”太后将剪下的梅枝,悉数搁在芳泽手中的托盘上,回头梳理梳理,再插在花瓶里。 “母后?”宋玄青张了张嘴,“您说,该赏什么为好?” 太后先是一愣,俄而扯了唇角笑得嘲讽,“你都来这儿找哀家了,还能赏什么?哀家虽然不涉朝政,可哀家不是傻子,哀家是你母后,你能想到的,哀家难道就想不到?” “母后恕罪!”宋玄青略点无奈的点头,“燕王府什么都有了,赏赐对他们来说根本是无关紧要之事。” 太后接过话茬,“所以得赏点不一样的,对吗?” 宋玄青叹口气,“怕母后不同意,所以朕亲自来了。” “哀家有什么可反对的?为了大周天下,哀家乐意成全自己的儿子!知儿莫若母,但也希望皇帝记住一件事,不是所有的花开,都能结出你想要的果子!世人皆叹梅花高洁,又有几人提及梅子酸涩?”太后意味深长的放下剪子。 宋玄青点头,“朕心里有数。” “哀家会去一趟。”芳泽端来水盆,太后慢条斯理的净手,“那女人瞧着柔弱,心肠却坚硬如铁,人是哀家送进去的,若不是由哀家放出来,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宋玄青弓身作礼,“有劳母后!” 眼见着皇帝离去,芳泽搀着太后往寝殿走去,“太后娘娘,皇上心里有准头,您莫要担心。” “朝堂一人独大,皇帝的权力就会被架空,久而久之,君不君,臣不臣,迟早会酿成大祸!”太后不是没见过帝王的手段,想当年,先帝何等狠辣无情。 摇摇头,太后叹口气。 不想了不想了,越想越累。 天牢里的宋岚蜷缩在墙角,曾经的嚣张跋扈被褪得干干净净,她躲在阴暗里,像是下水道里的老鼠,不敢见光不敢嘶喊,只能小心翼翼的躲起来。 不再明媚张狂,连抬眼看人的时候,亦不免身子轻颤。 牢门吱呀一声打开,宋岚险些惊叫。 条件反射,让她以为又要被带去刑房折磨,快速抱住了头,恨不能缩成一团,谁都看不见她。看不见,就不会再有折磨,她怕极了鞭子在空中炸响的声音,怕极了板子落在身上的疼痛,还有那尖锐的银针,根根刺入指尖,不见血却足以疼得生不如死。 这些东西,她曾经用在别人的身上,从未想过有关于疼痛的问题。但是在天牢里的这些日子,她一一尝遍,仿佛像是因果轮回,更似报应不爽。  “别打我,别打我,我真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什么匪盗,别打我……”宋岚瑟瑟发抖,满口疯言疯语,不断的挥舞着胳膊,生怕旁人靠近她。 “郡主!”芳泽开口,“太后娘娘在此,不得无礼!” 宋岚忽然疯似的冲到了太后跟前,跪地磕头。额头磕在地面上,发出清晰的声响,宋岚泪如雨下,“太后娘娘,太后娘娘,您放过我吧!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以后我再也不会去找靳月的麻烦,您信我,信我一回好不好?我真的不知道什么匪盗,我是冤枉的!” “冤枉?”太后居高临下,威严极盛,“那么,到底是哀家冤枉了你?还是皇帝冤枉你?” 宋岚刚要开口,然则下一刻,快速改口,“不不不,没有人冤枉我,是我、是我自己不好,我不该相信那些人的鬼话,不该、不该……” 脑子不清楚的人,是编不下去谎话的。 但是话说到这份上了,太后自然也是满意的。 “行了!”太后深吸一口气,“出去之后好好休养,与那些人断了,不要再想着乱糟糟的东西,既然是燕王府的小郡主,就该有郡主的仪态!记住了吗?” “记住了记住了!”宋岚磕头,“谢太后娘娘!” “芳泽!”太后又道,“吩咐下去,伺候郡主沐浴更衣,送回燕王府。” 芳泽行礼,“奴婢明白!” 走出天牢的时候,宋岚有些不适应外头的光亮,眯着眼睛站在阳光下很久,才稍稍缓过神来。瞧着自己满身的污浊,还有这一身斑驳血色,她微微张开掌心。 阳光落在掌心,温暖的感觉代表着新生。 冷风拂面又如何? 总好过天牢里的阴冷潮湿,还有无休止的鞭打,她怕极了回到这个鬼地方,里面的嬷嬷就是阎王爷殿前的牛头马面,勾魂无常。 “郡主,不走吗?”芳泽问。 宋岚骇然,“走、走走走!马上走!” 她再也不要回到这里,再也不要! 待沐浴更衣完毕,重新换上锦衣玉服,宋岚觉得一切都跟做梦似的,直到上了马车,她还没能回过神。出来了?她从天牢出来了? 摊开掌心,即便洗去了表面污浊,却洗不去存在的伤痕。她默默的抱紧了自己,蜷在软榻上,即便累到了极点,也不敢闭眼,生怕一觉睡醒,又回到了那个阴暗的鬼地方。  “岚儿!”燕王妃早早的等在了门前,就等着太后亲自下令,将人送回来。 这等于什么? 等于打了太后的脸。 看吧,人是你们弄进去的,最后还不是得舔着脸送回来? “岚儿!”燕王妃早已泣不成声,若不是边关捷报传来,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自己的宝贝女儿。 宋岚疯似的冲出马车,骤见站在台阶下的母亲,当即哭成了泪人,“娘!娘!娘你为何不来救我?娘,我好怕,我好疼……娘,你怎么忍心把我丢在天牢里,不来救我?” 燕王妃泪如雨下,“你是娘的心头肉,娘怎么舍得不来救你,可是娘也没办法,好在你爹救了你,以后……娘再也不会让你吃苦!快,让娘瞧瞧。” 瘦了! 天牢这些日子,宋岚吃不好睡不好,还得上刑,整日担惊受怕,差一点就被逼疯了,能不瘦吗?昔日的明媚早已不知所踪,眼下的乌青与满脸的憔悴,让人心疼至极。 “我可怜的岚儿!”燕王妃捧着女儿的脸,哭得浑身轻颤。 一旁的拂秀忙道,“王妃娘娘,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郡主刚刚回来必定累极了,还是先进去再说吧?” “对!对!”燕王妃牵着女儿的手,默默拭泪,抬步往门内走去。 燕王府大门,旋即关闭。 人是芳泽亲自送回来的,此刻她就站在门外,瞧着紧闭的大门,幽幽吐出一口气,连谢恩都被“免”了,足见这燕王府盛气凌人,全然没把宫里的人放在眼里。 “姑姑?”小太监战战兢兢的上前,“燕王妃和郡主还没谢恩,这……” “回去吧!”芳泽转身。 燕王妃是不会谢恩的,她恨太后还来不及呢! 宋岚回到了王府,就像是鱼儿回到了大海,终于活了过来。当然,她活过来了,就代表着有人要倒霉,毕竟当日在朝堂上发生的事情,多少人有目共睹。 骤然间一声脆响,顾若离被一巴掌打翻在地,唇角顿时溢出血来,她想开口,然则满嘴的咸腥味快速晕开,终是没能说出话来。 “贱人!”宋岚若不是体力不支,一定会打死顾若离,“金殿上反水,把我一人推出去,你倒是落得干净,顾若离啊顾若离,亏我平素待你不薄,一直当你是亲嫂子,一口一个离姐姐的尊敬你,可你倒好……” 顾若离满嘴是血,“郡主,我也是迫于无奈,当时小王爷也在场,他都没有法子救你,我又能有什么办法?我不是没求过我姐姐,可是皇上和太后不松口,又能如何?” 这话不假。 可宋岚不管这些,天牢里的折磨,让她恨得咬牙切齿,“你知道我在天牢里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吗?” “岚儿?”燕王妃满脸心疼,“你别说了!娘心疼。” 宋岚慢慢蹲下来,伸手钳住顾若离精致的下颚,瞧着她唇上的血,笑得格外诡异阴冷,“顾若离,你没良心,更没人性,当日出事的是你我,可你倒好……今日我出来了,那么天牢里的东西,你也得一起受着,当初怎么说来着?” “哦,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宋岚松了手,她现在急需一个发泄的方式,将她在天牢里的憋屈和冤屈,全部发泄出来。 显然,顾若离就是最好的出口。 一则,顾若离抛弃盟友在先;二则,未能及时营救在后;三则……宋岚眼里,容不得背叛,顾若离当时反水,虽然是为了自保,但对宋岚而言,这就是背叛! “你们想干什么?你们想干什么?放开我……”顾若离急了。 侍卫一左一右的上前,直接架起了顾若离,将她快速往外拖去。 “岚儿!”燕王妃骇然,当即拽住了宋岚的手,“你莫要胡来,她虽然是你哥哥的侧妃,可你别忘了,她父亲是夜侯,她姐姐是当今圣上的玉妃。” 宋岚面色惨白,眼眶红红的望着燕王妃,委实一副可怜至极的模样,“母亲,我好疼!” “我知道,我都知道!”燕王妃拭泪,“可是……” “娘!”宋岚扑通跪地。 燕王妃瞬时泪如雨下,“你可莫要做傻事!” “娘,岚儿的命好苦!”宋岚泣不成声,“他们用鞭子打我,用银针扎我,还有还有……我看着他们剥人皮,看着那血一点点的冒出来,当时、当时我吓坏了,我以为下一个就是我,以为再也见不到母亲您了!” 燕王妃搀起宋岚,心疼得无以复加,轻轻拭去宋岚面上的散发,带着哭腔叮嘱道,“你哥哥不在府中,你、你悠着点,可不敢再闹出人命。” “女儿明白!”宋岚垂眸,沾着泪水的羽睫,掩去眼底一掠而过的狠戾,“我不会闹出人命的,我只是想让她知道,背叛燕王府的下场。娘,她今日能背叛我,以后一定也会背叛燕王府,咱们终是得给她个警告。” 音落,宋岚疾步离开。 “王妃,您说小郡主会不会……”拂秀担心。 万一闹出人命,那该如何是好?刚从天牢里出来呢! “你去找裴春秋,让他随时备着药,随时……准备救人!”燕王妃哽咽着叮嘱。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45章 爱是一道光,绿到你发慌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裴春秋拎着药箱,带着小童急急忙忙赶去宋岚的院子。 拂秀派小丫头来报信的时候,裴春秋以为是宋岚刚刚出狱,所以身子状况不佳,拎着一箱子的补药和金疮药就来了,谁知到了院门口,听得里头低哑的呜咽,心下蓦地一震。 “师父啊?”小童挠挠头,“天牢的刑罚这般厉害?都回来了,还会疼成这样?” 裴春秋皱眉,“我又没进过天牢,哪里晓得厉不厉害?进去之后别多话,别乱看,仔细郡主那脾气,回头剜了你眼睛。” “是!”小童赶紧低下头。 刚进门槛,裴春秋忽然又退了出来。 身后的小童反应不及,登时撞了上去,疼得他直揉鼻子,满是埋怨的低唤,“师父?” “嘘嘘嘘!”裴春秋以为自己看错了,扒在门口又瞧了一眼,略带诧异的站直了身,“顾若离?这不是小郡主的院子?怎么会是顾若离?” 血泊里的女人,艰难的蠕动身子,嘴里不断发出虚弱的呜咽。 庭芳跑出来,她早就瞧见裴春秋身影,“您怎么不进来?裴大夫,快些快些,再晚怕是不要不行了!” “怎么回事?”裴春秋拽住小丫头的胳膊,“怎么闹成这样?小郡主不是刚从天牢里出来吗?为何……为何顾侧妃会伤成这样??” 庭芳喘口气,瞧一眼四下无人,压着嗓门低低的开口,“郡主下的手,当日在朝堂上顾侧妃背弃了小郡主,如今算是惩罚。不过,王妃娘娘不想闹出人命,您赶紧给治治,千万别让人死了。” “原来如此。”裴春秋恍然大悟。 到底是夜侯府的二小姐,若是被小郡主打死在燕王府,回头夜侯上禀皇帝,估计小郡主又得进天牢。燕王妃饶是不待见顾若离,也不希望她死在燕王府,到时候连累小郡主受罪。 顾若离被抬了下去,浑身上下都是鞭痕。 “不是小郡主打的。”庭芳急忙解释,“是郡主让别人动的手,自打上回出事,郡主最怕碰鞭子。但是底下人动手没轻重,所以……” 裴春秋叹口气,瞧着背上血淋淋的顾若离,将药交给庭芳,“你着人为顾侧妃上药,我去开个保命的方子,止血止疼,不然她铁定是要疼死的。” “是!”庭芳点头,她也不希望郡主闹出人命。 顾若离被抓,琥珀也落不得好,现在还不知道被郡主带到哪儿去了,所以庭芳只能找了顾若离院子里的丫鬟,为其上药。 鞭痕在背,针尖钻进纤纤十指里,整个指甲盖都被掀掉。 十指连心痛,疼得人生不如死。 顾若离是疼晕的,但现在,又被疼醒。 宋岚换了身衣裳,冷着脸坐在床边,瞧着顾若离的脊背,原本的肤若凝脂,变成了现在的鲜血淋漓,“疼吗?离姐姐?” “岚儿……”顾若离声音暗哑而细弱,“你放过我吧!” 宋岚捋起了袖子,细长的胳膊上,满是结痂的伤痕,新的旧的,有些甚至已经溃烂扩大,眼下抹了些许膏药,色泽暗红。 “看见了吗?” 顾若离瞳仁骤然,唇瓣剧颤,已然预见了自己的下场。 “看见了吗?”宋岚忽然揪住她的头发,咬牙切齿的嘶吼,“这就是天牢,就是你背弃我,让我承受的折磨!我是燕王府的小郡主,可你呢?你不过是夜侯续弦所生的二小姐,你拿什么跟我比?我看得起你,是你的福分,结果呢?结果呢!” 顾若离的额头被狠狠摁磕在床柱上,疼得她低声尖叫,“郡主……” “呵!”宋岚松手,面目狰狞的起身,脖颈处、面颊上都还残存着斑驳的鞭痕,这些痕迹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消退,更不知道会不会留下疤痕。 端起床头凳上的水,宋岚笑得凉凉的,目光却冷冽如刀,“离姐姐,大家好歹姐妹一场,我也不想做得太绝,这条命我一定会替你留着,毕竟看到你过得不好,我才能高兴啊!” 裹着棉球的团布,沾了盐水,重重的摁在顾若离背上。 刹那间,鲜血急速涌出,顾若离疼得失声惨叫,她想挣扎,奈何身上使不出一点力气,盐水渗进了伤口里,刚擦过膏药的伤口,疼得更加厉害。 撕心裂肺,宛若剥皮拆骨。 “疼吗?离姐姐?疼不疼?疼你就说一声,我一定会……手下留情的!疼不疼?”宋岚笑声尖锐。 刚端着药进门的庭芳见着,瞬时手抖得厉害,差点握不住药碗。 顾若离疼得在床榻上扭曲,最后面如白纸的晕死过去,整个人像是泡在冷汗里。 见状,宋岚直接将盐水泼在了她背上,确定她真的晕死过去,才淡淡然站起身。婢女快速端来水盆为其净手,宋岚若无其事睨着目瞪口呆庭芳,“好好伺候顾侧妃,不许让她死了!” “是!”庭芳声音颤抖。 宋岚冷笑,“药,要一碗不落的喝,让裴春秋卖点力,保住她的性命,否则……我让你们都去给她陪葬,记住了吗?” “是!”庭芳躬身行礼。 现在的小郡主,比之以前的嚣张跋扈,更可怕更吓人。 目送宋岚大摇大摆的领着人离开,庭芳放下手中药碗,赶紧去探顾若离的鼻息,还好,还有气,“裴大夫?裴大夫!” 庭芳撒腿往外跑。 不得不说,顾若离真是命大,这样都死不了。 “琥珀呢?”裴春秋叹口气。 庭芳面露难色,小声道,“被郡主的人带走了,估摸着好不到哪儿去。” “真是造孽!”裴春秋其实想大笑三声,道一句报应。 不过…… 到底是行医之人,有些话说出去不太符合身份。 瞧着顾若离幽幽醒转,庭芳忙道,“裴大夫,我去盯着药,您劝两句!眼下这状况,也不会有人再敢靠近这里,她若熬不下去,郡主会打死我的!” “去吧!”裴春秋将最后一根银针拔出,示意小童去门外守着。 小童守在门口望风,免得闲杂人靠近。 “顾侧妃。”裴春秋道,“背上的伤,反复折腾,又掺了盐水,定然是要留疤,您心里有个准儿。命倒是没问题,我定然能让你活下去。” 顾若离喘着气,忽然拼尽全力抓住了裴春秋的手,“帮帮我,帮我……” “使不得!使不得!”裴春秋慌忙起身行礼,“我只是个大夫,您与小郡主的恩怨,我岂敢掺合?告辞!” 顾若离面色惨白,额角的冷汗涔涔而下,“你若不帮我,我……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裴春秋,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给我的那些药,有些催……情的成分,宋宴若是知道、知道我用了药,你也会跟着完蛋!” “哎,你这人……”裴春秋佯装骇然,“我这是帮你,你为何要害我?” 顾若离都已经这样了,那种撕心裂肺,扒皮拆骨的疼痛,她再也不想经历,“帮我!一笔勾销!” 仿佛是在思虑,裴春秋半晌没说话。 “考虑……清楚了吗?”顾若离疼得浑身打颤,仿佛骨头缝里都在叫嚣着疼痛,到了最后她已经分不清楚,到底是哪儿疼。 浑身,都疼。 “我有个法子,但是很冒险。”裴春秋犹豫了一下。 只要能制住宋岚那个疯子,顾若离什么都愿意做。风险算什么,她这辈子一直在冒险,只不过每次都没有赌赢罢了! 世间所有的美好,到了她手里,都会得而复失。 明明,她都得到了呀! 怎么就握不住呢? “我发现侧妃您的脉象有些怪,瞧着像是喜脉,但又不太像是喜脉,一时半会的还不太肯定,又加上您现在受了伤,脉象更是不稳。”裴春秋说出疑虑,“若是这是真的,也许真的可以去求一求燕王妃。” 燕王府只有宋宴一个子嗣,若是宋宴现在有了子嗣,就是燕王府的长孙。在宋宴离开燕王府之前,燕王府的后院还多了两位侧妃,可见燕王妃是急着要抱孙子,所以…… “你去告诉燕王妃,就说我有了身孕!”顾若离咬着牙,眸色猩红,“无论如何,都必须咬死!若然我真的有孕倒也罢了,若是没有……” 裴春秋面色微恙,“你、你还想拉我下水?” “以药物蛊惑小王爷,若是燕王和燕王妃知道,你也跑不了!”顾若离已然是这副模样,若是裴春秋不帮她,她不介意鱼死破。 若不赌一把,她真的会死在宋岚手里。 宋岚,已经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了。 “好!”裴春秋点点头,垂头丧气的出去。 顾若离无力的伏在床榻上,“琥珀?琥珀……” “侧妃!”小丫鬟进门,拿着裴春秋给的膏药,“裴大夫吩咐了,让奴婢重新给您上药!”  顾若离奄奄一息,虚弱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琥珀呢?” “小郡主带走了!” 顾若离心头一颤,终是体力不支,彻底晕死过去,脑子里回荡着小丫鬟最后那句话:琥珀被宋岚带走了。呵,委实是九死一生! “有孕?”燕王妃愣怔,“真的有孕?” “像是喜脉。”裴春秋躬身。 对于裴春秋的医术,燕王妃是信得过的,但是……她信不过的是顾若离,怎么偏偏在这个档口上有了身孕呢?奈何燕王府人丁单薄,对于子嗣方面,燕王妃着实看得很重。 “让岚儿住手,派人好好保护顾若离,等她身子好了再重新请脉,我倒要看看她是不是真的有了身孕。”燕王妃终是仔细的。 子嗣问题,不可大意。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师父,我不明白,为什么您要帮着顾侧妃呢?”回去的路上,小童极不情愿的开口,“她此前诸番为难您,您还帮她?” 裴春秋的心情倒是极好的,“你小子懂个屁!现在她完蛋了,这燕王府里的戏还怎么唱下去?三个女人一台戏,缺一不可。如今想想,还真是这么回事!”  “我不明白!”小童挠挠头。 裴春秋顿住脚步,立身暗处,“外敌来袭,同仇敌忾;内有纷争,必受其害!” 真真是不费,一兵一卒啊! 人心,才是最可怕的利器。 对于师父的教诲,小童自然是不能领悟,什么同仇敌忾?在他看来,就是一帮人吃饱了撑的没事做,自己给自己添堵找罪受,好好的吃喝玩乐不就得了?非得弄得这么血淋淋。 燕王妃下了令,宋岚饶是抓狂也没有法子。 站在镜子面前,瞧着沐浴之后的自己,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地,宋岚面色黑沉,俄而又笑了,笑得满脸是泪,曾经的优越感,如今连自己看着都觉得恶心。 “靳月!”宋岚疯似的砸了镜子。 星空下。 靳月狠狠打了两个喷嚏,不由的拢了拢披肩,“哪个混账东西在背后骂我?” “定是着凉了!”霜枝忙道,“外头风大,少夫人还是进屋吧!” 靳月点头,这两日她睡不着,大牢里太安静,什么消息都没有,宋宴派人在外头瞎转悠,扰得她心烦意乱,烦躁得跳脚。 “少夫人!”老管家躬身行礼。 霜枝去沏茶,明珠去添炭火。 “是牢里有消息了吗?”靳月忙问,“宋宴包围了大牢,我也进不去……不知道他怎样了?” 老管家笑了笑,“饶是有燕王府的人守着又如何?该进去的人,还是会进去的,半点都碍不着公子,您放心就是。” “那就好!”靳月揉着眉心,脑仁阵阵的疼,意识有些昏沉,“老管家,您还有事吗?” 老管家担虑的上前,“您不舒服?” “没什么大事,就是夜里睡不好。”靳月叹口气。 闻言,管家点点头,“您明儿就要回京都城了,老奴思来想去,有些事儿还是得办。小姐,您是不是真的决定,要替慕容家翻案?” 靳月眨着眼,明珠手上一顿,连端着茶的霜枝都跟着仲怔。 这问题难道还需要问? “我表现得还不够明显?”靳月凝眉,“我把整个傅家都搭上了,您老还问我这问题,不是在扎我刀子吗?老管家,您有话就直说,不要绕来绕去的,若是真的不信,等着消息便是,待我回到京都城……” 老管家从袖中拿出一样东西,轻轻搁在了桌案上,“小姐,这是您的!原本是要交给少主的,可老奴知道,自个去不了京都城,小姐虽然是个女子,但您有心为家族翻案,在老奴心里,您就是个巾帼!” “什么东西?”靳月不解。 老管家叹口气,“虎符!” 靳月蹭的站起身来,“什么?” “十万大军的确是覆灭了,可慕容家终究还是有些忠心耿耿的旧部,之所以一直按兵不动,是担心小姐和少主已经落在了朝廷手里。找回慕容家的遗孤,比什么都重要!”老管家叹口气。 靳月打开了盒子,半片虎符安安静静的躺在盒子里,“您把这个给我作甚?我又不带兵打仗!” “若是朝廷真的不愿给个公道,又或者为难小姐和少主,这东西便可拿来救命!”老管家意味深长的望着靳月,“小姐,老主子在天有灵,必定也希望你们能平平安安。” 靳月没说话,合上了盖子。 “老奴已经修一封,公子会帮您办得妥妥的。”老管家极是不舍的望着靳月,“小姐,来日冤案平反,您一定要回来,老奴还等着您重振慕容家呢!” 靳月眼眶微红,笑得有些酸涩,“好!好好照顾自己。” 待老管家离开,靳月瞧着装有虎符的盒子,摸着下巴思虑,“这东西得藏好,千万不能让燕王府的人查到,否则是要惹出大祸的。搁哪儿比较妥当呢?” 瞧了瞧霜枝,再瞧着明珠,靳月的脑子里忽然灵光一现。 有了! 霜枝和明珠面面相觑,总觉得少夫人这一眼,看得她们浑身发毛,不知少夫人想做什么?若是公子在,定能将少夫人的心思猜得八九不离十。 少夫人,到底在想什么? 阴暗的大牢里,傅九卿拢了拢身上的披肩,稀薄的光亮从天窗落下,暗影悄无声息的立在牢门口,毕恭毕敬的行礼,“公子!” 傅九卿负手而立,背对着牢门,她已经两日不曾安枕,不知今夜是否成眠?修长的指尖抵在唇前,嗓子里发出低沉的咳嗽声。 “公子?”青卷骇然。 长睫微垂,掩去眸中波澜,傅九卿淡淡然侧过身,斑驳的月光落在清隽俊美的面上,削薄的唇抿成一条线,极尽矜贵,极为幽冷,“无碍,说!” “漠苍将东西交给了少夫人,里面应该是慕容家的旧物,一些装着情诗的瓶子。”具体是什么,青卷也不知道,毕竟这是主子们的事儿,他只负责按照命令办事。 情诗? 饶是知府酌情处理了大牢,还是免不得阴冷,傅九卿缓缓踱步,眸色深沉如暮霭,凝视着火炉中的炭火,“明日启程。” “是!”青卷俯首,“路上已安排妥当,燕王府那帮狗东西正从京都城赶来,路上兴许会碰见。公子,要拦下吗?” 傅九卿抬了手,“不用!” “使团逼近京都城,按照路程推算,进城时间可能跟您……是前后脚的功夫。”青卷压低声音,“边关捷报,燕王府获赏,郡主出狱!”  寥寥数语,不过是既定的结果,于此刻掀不起半点波澜。 傅九卿淡然立于暗处,幽冷的眸底没有一丝情愫,清冷如月,矜贵无双,“燕王府,很热闹吧?” “应该会很热闹。”青卷回答,“郡主不会放过顾若离,不知道会不会一怒之下杀了她。” 傅九卿勾了勾唇角,“顾若离没那么蠢,她知道如何自保!” 当然,也会有人帮着她,燕王府内的乱子越多越好,内部分崩离析,自有好戏连台。真正的敌人是瞧不见的,而那些展露在面上的,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 “找到燕王府的冰库,若没有……就去宫里找。”傅九卿下令。 青卷躬身,“是!” 外头君山一跺脚,青卷眸色陡沉,快速匿于暗处,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别的本事没有,轻功已至臻境,他若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知府从外头进来,师爷和主簿都在门外候着。 “我让人把燕王府的守卫调开了一会,大概就一炷香的时间,长话短说。”知府开口,“历城最后的探子差不多都查清楚了。” 傅九卿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指间扳指,“在我们启程之后便动手,不可心慈手软,当断则断。” 否则,必受其乱。 “我知道!”知府瞧着四周,“委屈傅公子了!公主她……” “月儿知道轻重,不会与你为难。”傅九卿深吸一口气,提及靳月,他只觉得心口闷闷的,这两日未能见着她,未能听得她的声音,浑身都不自在。 知府点点头,“事儿都安排妥当了,虽说是小王爷亲自押送,但是我也会派可信的人跟着,免得他们半路上对你们下手。” “好!”傅九卿不怕宋宴动手,但总归需要府衙的人做个见证。 君山在不远处低唤一声,“知府大人,快些!” “一路顺风!”知府半晌才吐出四个字。 傅九卿面无表情,如清风霁月般立在牢内,仿佛未曾听到只言片语。 良久,君山近前,“公子,知府大人走了,青卷也已离开。” 见傅九卿没有应声,君山行了礼便退回原处,不敢再近前打扰。 凳子依旧干净,君山擦得比那手忙脚乱的小丫头要干净得多,火炉暖和至极,只是他捻着铜剔子挑了半晌,这暖意都不及她身上半分。 拂袖坐在凳子上,取出怀中藏得极好的,丑得碍眼的荷包,傅九卿终是幽幽的叹了口气,在这寂静无人的大牢里顾自呢喃,“真丑!” 丑是丑了点,好在……做这个荷包的人,是心上人。 翌日一早。 靳月一大早就坐在了门槛上,发髻都是自个打理的,衣服穿戴整齐。 霜枝和明珠都有些诧异,少夫人是最喜欢睡懒觉的,必须一觉睡到自然醒,公子平素也惯着不许旁人打扰,今儿倒是……破天荒。 “少夫人,您没事吧?”明珠有些担心,“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啊?” 霜枝用手肘忖了她一下,“少夫人这是相思病,不是身子不舒服。” 靳月却好似没听到二人的对话,梗着脖子问,“宋宴那头还没动静吗?那府衙呢?府衙也没动静?天都亮了,还不启程?” 启程,就能见到她家的狐狸了。 他这身娇体弱的,在大牢里待着,也不知道现在如何? “说曹操,曹操就到!”明珠道。 靳月当即起身,疾步往前走。 瞧着她脚步匆匆的模样,宋宴心下一震,瞬时欣喜若狂,她这是……改了主意,变了心思,终于想明白了,要对他投怀送抱? 可事实呢? 靳月连眼角余光都没留给他,擦着他身边就过去了。 “你去哪?”宋宴冷问。 他不敢伸手去拽,圣旨搁在脑门上,如同铡刀,随时都能劈下来。 “去府衙,随军行!”靳月头也不回。 宋宴的脸,瞬时黑沉如墨,他一大早过来接她回京都城,结果呢?她满心满肺都是傅九卿那个病秧子,真不知道那病秧子有什么好?除了一张勾人的脸,有什么值得她这般痴恋? “小王爷?”程南低低的喊了声。 宋宴掉头,直追靳月而去。 傅九卿的身子不好,又是元禾公主的夫婿,饶是身为囚犯被押解回上京,也不可能太过寒酸,所以坐的不是囚车而是马车。 出了大牢,久违的光亮让傅九卿闭了闭眼,极是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他抬了手,修长如玉的五指挡在眼前,遮去了大片光亮。 冷风从袖口里灌进来,又从衣襟里涌进去,惹得他止不住咳嗽,半晌才平稳气息,静静的站在大牢门前,瞧着如同从天而降的小丫头。 “相公!”靳月跑得直喘气。 冬日的早晨,冷风如刃。 她迎着朝阳,嘴里哈着白雾,笑呵呵的站在他面前,眼下乌青一片,眼尾和鼻尖都是红红的,不知是因为冻的,或者其他原因。 冰凉的触感回落在她的面颊上,光滑的指尖摩挲着她的肌肤,傅九卿的动作娴熟至极,削薄的唇浅浅勾起,吐出略显凉薄的话语,“太丑!” 靳月不以为意,“情人眼里出西施,相公多看看就会顺眼了。” 宋宴站在尽处,瞧着傅九卿弯下腰,伏在靳月耳畔不知说了什么,那女人缩了缩脖子,笑得阳光还灿烂。 呵,女人果真无情! 两年前还对他死缠烂打,两年后却对别的男人投怀送抱。 因着傅九卿是囚犯,自然是独自一车。 宋宴的马车在前,靳月在后,最后面就是傅九卿。 “少夫人,您方才与公子玩笑,奴婢瞧见小王爷的脸都绿了。”霜枝递茶。 靳月剥着花生,“关我屁事?他就算绿得发芽,都跟我没关系。后头注意点,万一傅九卿路上吃不消,马上停车。” “是!”霜枝颔首。 明珠捻着铜剔子,暖了炉子,“少夫人,您说着一路上会太平吗?” 靳月指了指车门,“这话,得问那个绿得发芽的,且看他愿不愿意放过咱们。” 宋宴自然是不愿的,在历城,有官府的人在,他委实不好对靳月做点什么。待回到了京都城,有皇帝和太后在,他亦不好做任何事。 所以现在,车队刚离开历城没多远,天还没黑,他便已下令安营扎寨。 “不走了?”靳月跳下马车,眉心紧蹙,“他们为什么不走了?” 捕头上前行礼,“公主,小王爷说累了,不想走了,今夜就在这林子里安营扎寨。” “这才走了多远?我家相公身子不好都没说话,他一个身强体健的怎么就累了?”靳月冷着脸。 回望着傅九卿的马车,又被燕王府侍卫团团包围,摆明了不让她靠近,靳月一咬牙,大步流星的朝着宋宴的营帐走去。 程南并未拦着,只是在靳月跨步进帐之后,拦住了明珠,“小王爷帐内,不许带兵器!” 但程南没拦着霜枝,由着霜枝跟着靳月进去,这意思倒是有些耐人寻味。 “小王爷,你这是什么意思?天还没黑,为何不走了?”靳月开门见山。 宋宴也不说话,坐在桌案前饮茶,将一样东西轻轻搁在桌案上。 “少夫人,小心!”霜枝轻轻拽着靳月的袖口。 靳月抿唇,眉心微微拧起,视线直勾勾的落在案上,那是……什么东西?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46章 被算计了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不想看看吗?”宋宴放下手中杯盏,指尖轻轻点在桌案上,“看看。” 靳月与霜枝对视一眼,外头天色灰蒙,想来宋宴也不敢堂而皇之的对付她,毕竟还有圣旨呢! 深吸一口气,靳月缓步上前,探着半个身子往前倾,瞧着他压在指尖下的东西。 像是纸? 不知上头写了什么? “这是什么东西?”靳月不解,“你莫要诓我,我不吃你这一套。” 宋宴挪开手,信手捻起折子,“英州知府上呈朝廷的折子,一旦到了皇帝手里,你的相公就会被定死罪,恐怕过不了多久,你就会变成寡妇。” 靳月翻个白眼,双手环胸,极是不屑的别开头,“我当是什么物件,原来是催命符!” “你不是很担心傅九卿吗?这东西,不想要?”宋宴问。 靳月当然是想要,但她知道,要从宋宴手里拿东西,不扒一层皮是绝对不可能的,而且这事她没跟傅九卿商量过,断然不会独自拿主意。 倒不是拿不下主意,而是两个人相处久了,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必须商量。自以为是的牺牲,是最蠢的行径,你想给的,未必是他想要的,最后只能适得其反! 靳月自问思虑不及傅九卿周全,所以犹豫了一下,就这么一点犹豫,在宋宴看来,是撬动了墙角的关键。 “只要现在拦下这折子,神不知鬼不觉,杀人的案子本王也能替你压下,你觉得如何?”宋宴心头雀跃,面上倒是平静如常。 靳月挑眉看他,“你会这么好心?” “你出去!”宋宴看了霜枝一眼。 霜枝将目光落在靳月身上,她是真的不想出去,万一小王爷对少夫人不利,那可如何是好? “本王若是想做点什么,单凭你一个丫鬟,能拦得住?”宋宴冷笑。 靳月摸着精致的下颚,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霜枝,你出去!” 霜枝张了张嘴,终是什么话都没说,行了礼退出帐子。 骤见霜枝也出来了,明珠急了,“霜枝?你怎么留少夫人一人在里面?” “小王爷好本事。”霜枝哼哼两声,咬着唇直勾勾的盯着紧闭的帐门,她都听出来了,小王爷以公子为要挟,准备对付少夫人呢! 不过,少夫人那么聪明,应该不会上当才是。 “你现在可以说了!”靳月最不喜欢的,就是跟宋宴单独相处。 宋宴瞧了一眼身边的位置,“坐下说。” 靳月轻哼,就着宋宴对面的位置坐着,尽量与他保持距离,“你到底想干什么?把案子压下去,你会这么好心?条件呢?” 她又不是傻子,宋宴会帮傅九卿,除非脚趾头长脑门上。 “回到本王身边。” 得! 靳月咬着牙,“你烦不烦?在衡州的时候就说过这话,现在还说?宋宴,我是傅九卿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娶的夫人,我生是他的人,死也只入傅家的宗祠,与你燕王府没有半点关系。案子你爱压不压,姑奶奶不受你这份气!如果你没别的事,告辞!” “你与他同生共死,那傅家呢?你爹呢?都不要了?”宋宴不慌不忙的端起杯盏,淡淡的浅呷一口,“月儿,人活在这世上,有诸多的身不由己,你得想清楚想明白后果。” 靳月面色陡沉,“你敢!” “杀人这种事,说小了,那不过是草芥。但是往了大了说,以傅家现如今的财力,很可能谋划着更大的事,比如说……谋逆!”宋宴放下杯盏,“谋逆之罪,罪该万死!” 俊朗的男子,扬起幽幽冷笑,就这么目不转睛的盯着她。仿佛是在告诉她:以她一人之身,换傅家满门以及她爹周全,是值得的! “黑是黑,白是白,不是你一张嘴就能颠倒黑白。人在做,天在看,世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靳月努力平复心绪,“我这人天性凉薄,旁人生死同我有什么关系?小王爷怕是打错了主意,我没那么伟大。” 宋宴也不着急,“本王给你时间考虑,你不必急着回答。” “不管给我多少时间,我都是这样的答复。”靳月硬气,起身往外走。 “你爹,也不要了吗?” 刹那间,靳月转身,狠狠瞪着他,“宋宴,自欺欺人很好玩吗?元禾公主这个头衔,已让你近不得我身,杀我爹……你也得有这本事。” 还以为她是以前那个傻子吗? 回眸那一眼的锐利,宋宴心神一震,恍惚间好似看到了昔年,某人持剑迎敌时的狠戾无温。那是十年沉淀,以杀戮垒砌起来的杀气,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反而愈发浓烈。 “做人留一线,兔子急了还咬人!”靳月大步流星的往外走。 身后传来一声轻响,是宋宴将折子狠狠掷在桌案上的声音。 靳月没有回头,走出了帐子。 明珠和霜枝松了口气,幸好没事。 倒是程南,瞧着靳月主仆三人离去的背影,面色沉凝的望着紧闭的帐门,小王爷的性子,他比谁都清楚,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少夫人?怎么了?”霜枝忙问。 靳月没回答,面色黑沉得厉害。 漠苍乔成家仆,这会已经帮着搭好了帐子,瞧着靳月黑着脸进来,当即跟了进去,“你不舒服?要不要我给你看看?脸色太难看了!” “还不是那小王爷,一日日的不消停,总是高高在上的自以为是。”霜枝忿忿的去倒水,“他是小王爷,如今少夫人是元禾公主,哪里比他逊色?” 漠苍一屁股坐下,皱眉望着靳月,“宋宴那小子还敢给你脸色看?这五短三粗,外加肾元亏虚的玩意,是觉得你娘家没人好欺负?” 若说之前,靳月气得胃疼,这会却是忍俊不禁,直接笑出声来了,“真损!” “要不要我帮你治治他?”漠苍捋起袖子,“打架我不在行,损招倒是无妨,回头给他点厉害瞧瞧?弄不死但是能弄半死的那种。” 总不能让人欺负了他妹子,虽然是表亲,但他要担得起这一声哥哥。 一旁的霜枝和明珠被逗笑了,明珠不忘警告两声,“你莫要胡来,终究是燕王府的小王爷,若是惹出什么乱子,会吃不了兜着走,连累到傅家和靳大夫!” “我不管,谁让他欺负人?”漠苍原就是孤母养大,眼下唯一的至亲只剩下靳月,若是连至亲都护不住,他枉为男子。 霜枝笑了笑,“你少来,有公子在,轮不到你出手!公子对付人的手段才叫高明,您呢……哪凉快待哪儿去,别惹祸就好!” “傅九卿一个病秧子,能顶什么用?”漠苍嘀嘀咕咕。 霜枝轻哼,“怎么没用?到时候公子和少夫人三年抱两,你就站边上看着,不许逗小公子和小姐玩,看不馋死你!” 明珠噗嗤笑出声来,“霜枝……” 漠苍目瞪口呆,哑然失语。 “死丫头!”靳月耳根通红,“看我不打你……” 笑声传出帐子,落在独坐帐中的傅九卿耳里,浅浅悦色漫上眉眼,眼底的晦暗渐褪。 君山从外头进来,躬身行礼,“捕头说,少夫人没事,只是同小王爷吵了一架。有霜枝和明珠在,少夫人这气儿很快就能过去,倒是小王爷,这会还在发脾气。” 摩挲着指间扳指,傅九卿低低的应了声,瞧一眼还驻在原地不动的君山,“有话就说。” “此处已经出了在历城境内,但离下一个城池又有一段距离,附近就一些小村落,并无大的城镇,若是小王爷闹出点什么事来,咱们委实防不胜防!”君山低声开口。 傅九卿眉峰微挑,昏暗中长睫微垂,口吻淡淡的,没有半点情绪波动,“让你办的事儿,都办妥了吗?” “咱们的人一直跟在后面,只要公子一声令下……”君山有些犹豫。 在这种地方杀了宋宴的确是最好不过的,但燕王府现在气势正盛,若是小王爷失踪,朝廷必定追究,牵连必定甚广,到时候谁都不能独善其身。 “我说过,杀人是下下策,尤其是自己手上染血。”他素有洁癖,最不喜欢的就是那些染满血腥的腌臜事,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会亲自动手。 君山行礼,“是奴才失言!” “过来!”傅九卿低低的咳嗽两声。 君山近前。 不多时,君山拎着空茶壶走出了帐子,朝着不远处的山溪边走去。 燕王府的侍卫面面相觑,皆竖起耳朵,但听得帐内时不时传出的咳嗽声,心内无比踏实。他们的任务是看住傅九卿,其他的无关重要。 夜幕垂沉,明珠在帐前升起了篝火,方才在林子里抓了两只山鸡,这会正架在篝火上烤着,香味缭绕,勾起馋虫无数。 “还没好吗?”漠苍问,“这得烤多久?大周的野鸡是不是特别好吃?” 明珠没搭理他,瞧不上他这垂涎三尺的模样。 霜枝将蜜汁涂在烤鸡上,还望调侃漠苍,“你这份心思放在别处,也不至于孤苦伶仃独一人。” “什么意思?”漠苍揉着鼻尖,真想独吞这两只鸡。 君山上前奉茶,“少夫人。” “他怎么样?”靳月忙问。 “公子很好,少夫人请喝茶!”君山行礼。 靳月伸手接过,神情微微一震,目色微沉的望着君山离去的背影。 这是…… “可以了吗?可以吃了吗?哎呦,我都快饿死了!还不行吗?你们到底会不会烤鸡啊?”漠苍嘀嘀咕咕,眼睛发亮的盯着两只烤鸡,恨不能一口吞了。 霜枝还在刷蜜汁,“你别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这是烤鸡,不是豆腐!”漠苍纠正。 霜枝烦腻的瞪了他一眼,“知道了知道了,心急吃不了热烤鸡!” 明珠用小刀轻轻戳了两下,继续转动着铁叉,“马上就好!” “听见没有?”霜枝轻哼,甩了漠苍一个大白眼。 待烤鸡下了盘子,三人错愕的发现,靳月不知所踪。 “少夫人?” “少夫人?” 明珠和霜枝急了,当即分头去找。 林深处,漆黑一片。 夜色委实太黑,好在靳月眼神好,快速攥紧了草丛里,不多时,她才如释重负的钻出来,舒舒服服的伸个懒腰,“真痛快!” “月儿!” 宋宴一声低喝,差点没把靳月给吓死。 “月儿!”宋宴又靠近了一步。 靳月皱了皱眉头,昏暗中瞧不清楚宋宴的容脸,只能听得他带着几分痴醉的声音,一遍遍的唤着她的名字。 “小王爷是吃醉了酒吗?这黑灯瞎火的,跑这儿逮我?”靳月冷笑,“好歹是燕王府出来的,燕王妃没教你非礼勿视的道理吗?” 宋宴晚饭的时候,的确是喝了酒,风一吹,酒劲就上来了,但还不至于醉,只能说是微醺。 “月儿!”他靠近她,带着浓烈的酒气,“到底要怎样,你才能回到我身边?我已经改了,以后你是燕王府的小王妃,我会好好对你,以后如我爹娘那般,夫妻恩爱,白头到老。” “我不愿意!”靳月退后。 宋宴不依不饶,“就因为傅九卿?他有什么好?我都打听过了,他身子不好,活不久,你为何非要守着一个将死之人,当寡妇?现在的他,还有什么能给你的?月儿,和我在一起,我们生儿育女,我们……” “去你的春秋大梦!”靳月撒腿就跑,“谁要跟你生儿育女!” 宋宴疾追,“月儿!月儿!” 冷风抚过,冻得宋宴冷不丁打了个寒颤,也不知是不是吃了酒的缘故,脑子有片刻的晃神,脚下颤悠了一下,再回过神来,靳月已经跑远。 深吸一口气,宋宴纵身而起,稳稳落在靳月面前,二话不说便将人摁在了地上。 “月儿!”他将她压在地上,嘴里喊着她的名字,却又伸手捂住了她的嘴,不让她有机会求救,“你是我的,一直都是!” ………… 夜凉如水。 程南焦灼的等在林子出口,却只等到疾步行出的靳月,“公主?” “我只是进去方便一下,犯得着把我看得这么紧吗?”靳月勃然大怒,见着程南上来阻拦,二话不说就是一巴掌过去。 程南不敢还手,耳朵里嗡了一下,懵在当场,半晌没能回过神。天晓得,他就是想问问公主,有没有看到小王爷,方才小王爷进了林子方便,还不许他跟着…… 捂着脸,程南满心委屈,满脸莫名。 “少夫人?”霜枝哭着迎上来,绕着靳月走了好几圈,确定靳月没有任何伤口,衣着亦是完整,这才狠狠拭去脸上的泪,“您去哪怎么不说一声,可吓死咱们了!” 靳月笑了,伸手掸去霜枝眼角的残泪,“我又不会跑了,看把你给吓的,就是去林子里方便了一下,没什么事儿!” 漠苍松了口气,瞧着不远处的程南,“那你打燕王府的人作甚?” 方才靳月那一巴掌,下手不轻,漠苍看得出来,这丫头是下了重手的。 “不打一巴掌,回头得泼我一身脏水。”靳月意味深长的开口。 三人面面相觑,不知靳月这话是什么意思。 “别愣着了,我的鸡呢?烤鸡呢?别是吃完了,连个腿都不留给我吧?”靳月鼓了鼓腮帮子,“鸡骨头总还能剩几根吧?” 程南远远站着,瞧着傅家的四人欢欢喜喜的在篝火前,又是吃鸡又是喝茶,最后还围在一起剥花生,谈天说地,笑声不绝。 再看燕王府这边,好生冷清。 想了想,程南手一挥,数名侍卫快速上前,“都不许发出声音,进去找小王爷!” 小王爷之前叮嘱,不许他们跟着,可程南委实担心小王爷安全,万一小王爷有什么事,一帮人都会吃不了兜着走,所以悄悄进去找,便是最好不过的。 “那帮人干什么去了?”漠苍啃着鸡脖子,皱着眉回望靳月,“那小子没对你毛手毛脚吧?” 靳月啃着鸡翅膀,“他敢!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别说是圣旨在上,饶是你和我爹,都够他喝一壶的,是不是?” “可不!”漠苍叼着鸡脖子连连点头,“待回了京都城,我找靳大夫给你配点好东西,南玥传过来的东西,大周是找不到解药的!” 正因为如此,他才不敢轻易出手,到底是巫医弟子,万一被人认出来,当成南玥细作…… “好啊!”靳月求之不得。 护身符嘛,越多越好! 倒是程南,恨不能给自己两耳光,权当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还没靠近,就听得林深处沉重的呼吸声,似乎有女子在低低的呜咽,俄而是最熟悉不过的声音。 宋宴的声音,程南岂会认不出来。 好在林深处伸手不见五指,程南忙轻咳一声,所有人快速站在了原地,俄而默契的背过身去,一个个大气不敢出。谁能想到,小王爷的兴致这么高,在这林子里,竟然也能……打着野食儿! 此起彼伏的声音,仿佛不知餍足,声声入耳,让人面红耳赤,可又不得不听着,毕竟小王爷的安危胜过一切,谁也不敢放任不管。 程南垂着头,身上的汗毛一根根立起。 真是,造孽…… 林子内,污秽不堪。 林子外,吃饱喝足。 靳月打个饱嗝,瞧着缓步行礼的君山,“傅九卿睡了吗?” “公子身子不大好,歇下了!临睡前,公子惦记着,露宿风凉,请少夫人夜里要警着心,莫要冻着。霜枝和明珠必得侍奉床前,不可擅离职守!”君山躬身。 霜枝和明珠颔首,“是!” “他是不是旧疾犯了?”靳月低声问,“还冷得厉害吗?” 君山笑了笑,“有少夫人这句话,公子足以暖心。” 靳月瞧了一眼不远处的燕王府众人,宋宴没出来……深吸一口气,她忽然大步流星的朝着傅九卿的帐子走去,宋宴不在,看这帮兔崽子能拿她怎样? 燕王府的人,原是要拦着靳月的,可靳月有太后的令牌,宫里尚且出入自如,何况这小小的帐子。 “还不闪开!”明珠冷喝,“看谁敢动公主一根毫发,太后娘娘怪罪下来,你们有几个脑袋?” 靳月轻哼,趁着侍卫犹豫,迅速冲进了帐子。 外头火光晃眼,帐内烛火葳蕤。 傅九卿早就听得外头的动静,淡淡然挡住了烛光,颀长的身影,逆光而立,胳膊微微张开,心里默数一二,都来不及数到三,便有娇俏的身影急吼吼的冲进来,正好撞个满怀。 亦,装了满怀。 “帐子里太黑!”靳月快速仰头。 傅九卿居高临下的睨她,逆光之中,唯见着肤色冷白,身着月白,他微凉的指腹轻轻抚过如旧的眉眼,弯腰低头,在她眉间落下浅浅一吻,“跑这么快作甚?” 靳月的确什么都没瞧见,只看到这一抹白光,便迎了上来,谁知,刚好撞进他怀里,心里当即浮起小庆幸。 “相公,你冷吗?”她问。 傅九卿将唇抵在她的鼻尖尖儿上,呵气如兰,“你说呢?” 凉凉的,像是初雪消融,一点点的渗入肌理。 靳月心如鹿撞,纤细的胳膊轻轻环住他的腰,反抱住他,“那我、我我暖着你!” 腰间颓然一紧,傅九卿满意的将她摁在怀里,严丝合缝的,怀里的人亦不挣扎,任由他圈着。以前小妮子总想跑,现在自己送上门,可见他所做的努力没有白费。  抱紧了怀里的人儿,暖意从她身上渗进他的骨血之中,饶是天寒地冻又如何? 暖心,暖矣! “宋宴跟着我进了林子。”靳月扬起头,眼睛里亮晶晶的,“不过我跑得快,他没抓着我!” 傅九卿也不说话,坐在床边,拽着她坐在自己怀里,如同抱孩子一般圈着她,风从四面八方的缝隙里透进来,摇曳了烛火,那忽明忽暗的光,落在她饱满的唇瓣上,瞧着她翕合的朱唇,他眼底的墨色愈发浓烈。 “相公,你看什么?”靳月皱眉,“我只能进来一会,待宋宴回来,定会把我赶出去。” 如玉般的指尖,轻轻拭过她的唇瓣,音色磁柔而喑哑,“晚上吃的什么?” “明珠从林中抓了两只野山鸡。”她笑了笑,“吃的烤鸡,裹着蜂蜜,可好吃了!” 下一刻,靳月便笑不出来。 他如玉葱白的指尖,从她唇上挪开,慢悠悠的递回他自己面前,俄而伸舌舐过指腹,仿佛将指尖上的滋味,悉数卷入了他口中。 那是,她唇上的滋味。 靳月眨着眼,喉间狠狠滚动了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疯狂的在身体里乱窜,怎么都摁不住。 微光里,妖孽般的男人,目光妖冶的望她,削薄的唇微微勾起,似笑非笑,磁重温柔的声音,带着不可抗拒的蛊惑,“月儿想尝尝看,自己的滋味吗?” 霜枝和明珠都在外头候着,一边焦灼的盯着林子,生怕宋宴忽然就出来,一边又担心帐子里的情况,少夫人说是进去一会就出来,怎么都这会了还没出来呢? “进去多久了?”明珠问。 霜枝低低的回应,“都半个多时辰了。” 漠苍就老实多了,只盯着方才程南他们进去的方向,若是宋宴在靳月离开帐子之前走出林子,他就得想个法子,让宋宴暂时不能……滥!发!淫!威! 好在,靳月还是出来了。就是面色不太好,低着头急急忙忙的跑回了自己帐子,一言不发的钻进被窝里,谁也没搭理。 “是不是傅九卿欺负你了?”漠苍磨着后槽牙,“我找他算账去。” “没有没有,别问了!”靳月捂着被子,“你们都去休息吧,明儿还要赶路!” 漠苍捋着袖子,“你莫怕,他若是欺负你,你只管大胆的说,哥为你做主。病秧子,敢欺负我妹子,等着,我去帮你……” “哥!”靳月探出头,略带嗔怨的嘟着嘴,“你别管了!睡吧!” 漠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有些不明所以。 明珠剜他一眼,“少夫人要休息了,还不走?” 霜枝将没桌案上没吃完的半包花生,往漠苍怀里一塞,“滚吧!” 莫名其妙的被赶出来,漠苍瞧着怀里的花生,有些想不明白,心里有些担虑,难道是身子不舒服?早知道这样,应该给她把把脉的。 隔了好久,林子里终于有了动静。 只不过,这动静不是太对。 明珠和霜枝悄悄开了帐窗瞧一眼,看着燕王府的侍卫抬了两个人回来,天太黑,委实瞧不真切是什么人,但是这些人速度极快,像是刻意回避着什么。 “怎么回事?”霜枝不解。 明珠摇头,“进了林子这么久,莫不是被野兽袭击了?” 闻言,霜枝瞪大眼睛,“你别吓我,我最怕狼!” “警着心,你先闭眼歇一歇,我盯着!”明珠低语。 霜枝连连点头,“待会我换你。” “嗯!” 二人轮着来看护少夫人,不敢有丝毫大意。 好在这一夜倒是太平,只是宋宴的帐子却不太平,时不时有骚乱和哭声,好似黎明前夕还派了人出去,不知又要作什么妖。 大概是见过了傅九卿,靳月睡得极好,将前几日的觉都补了回来,睁眼便是神清气爽。 伸个懒腰,迎着晨光。 山林里的黎明,空气里透着青草香,却也是真的冷。 待洗漱完毕,靳月美滋滋的喝着热粥,合着小菜,从胃里暖出来,蔓至四肢百骸,不瞬,整个人都暖和了。 “谁在哭?”靳月捏着包子往外走,站在帐外瞧着四下,“是咱们的人吗?” “不是!”霜枝摇头,“昨儿下半夜就开始了,一直断断续续的,好似小王爷那头传来的。反正不关咱们的事,奴婢便没搭理。” 靳月低头,啃一口手里的热包子,外皮松软香甜,合着里面的野菜包肉,满嘴汁香,好吃极了。 “哭成这样,去看看!”靳月走两步又顿住,“把我的包子也拿上,凉了怪可惜的!” “是!”霜枝转身去拿包子。 明珠跟在靳月身边,终于明白了哭声的来源。 衣衫褴褛的女子,跪在宋宴的帐后,发髻凌乱而耷拉在肩头,大概是冻了一夜又哭了一夜的缘故,哭声嘶哑而无力,抬头的时候,满面青紫,连唇都泛着猪肝色。 她晃了晃身子,虚弱的磕头,声音沙哑的哭道,“女菩萨,您救救我……救救我……别杀我……” 靳月蹲下来,“你为何跪在这里?是燕王府的婢女?” 显然,女子没料到昨夜那人是燕王府的,吓得眼前一黑,登时倒伏在地。 “哎哎哎……”靳月慌忙将没吃完的包子塞进嘴里,快速去探女子的腕脉。 霜枝用油纸裹着包子,瞧着奄奄一息的女子,“这是怎么了?” 靳月用力伸长脖子,勉力将嘴里的包子咽下,喘口气才解释道,“染了风寒,惊吓过度,没事……没大事,缓缓就好!” “可是她、她她……”霜枝瞪大眼眸,“裙子上有血!” 靳月一愣,这是……外伤? 帐内,忽然传来程南的疾呼,“小王爷?小王爷?” 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从帐内传出,很快就停在了靳月面前。 头顶上传来宋宴饱含怒气的低喝,“靳月!” 靳月:“??”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47章 不要命了?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好在程南眼疾手快,拦在了宋宴面前,没有人比程南更明白圣旨的副作用。 “小王爷!”程南疾呼。 宋宴稍稍回神,瞧着程南面上尚未消退的五指印,心中骤然凉了半截。只要他敢质问靳月,为何昨夜林中之人不是她,抗旨不遵的罪名,就会落在他头上。 抗旨不遵,比杀人罪严重多了。 杀人,最多是一命偿一命,抗旨不遵却会授人话柄,让整个燕王府都陷于北动的境地。 这碗黄连,他不吞也得吞。 “小王爷好本事,好好的一个姑娘家被您弄成这样。”靳月示意明珠将人抱起,“虽说是个小女子,但终究是小王爷造的孽,该怎么处置,总归得有个说法,要不然……” 靳月这话还没说完,营寨外头已经响起了吵闹声。 侍卫急急忙忙的跑来禀报,说是外头有一群村民,叫嚷着让他们把人交出去! “交人?”靳月扭头望着昏迷不醒的女子,“完了!小王爷,您怕是闯祸了。” 她不说还好,这一开口,宋宴整张脸都黑了下来,“你还敢说!” 靳月满脸无辜,“明珠,把姑娘放在一旁的草垛上,这事儿跟咱们没关系,有什么问题……找燕王府!走吧,回去收拾东西!” “靳月!”宋宴厉喝,“你、你……” 程南急了,“小王爷,三思!” 跟着宋宴那么多年,程南还不知道小王爷的心思吗?大晚上的跟在公主身后进了林子,公主一出来就给了自己一巴掌,然后便是小王爷与陌生女子在林中疯狂荒唐,傻子也知道这事定是小王爷认错了人。 叹口气,程南用眼角余光瞥一眼,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女子。 虽说是个民女,不至于惹出什么大祸,但小王爷对于此事必须有个交代,傅家这么多人,连不远处的府衙捕头都在旁围观,堂堂燕王府小王爷,欺负了民女却没个交代,传扬出去有损燕王府声誉。 营寨外头,一群百姓手持锄头钉耙,更有甚者拎着柴刀和菜刀,他们似乎不知道这里面是什么人,叫叫嚷嚷,咋咋呼呼的喊着,“把人交出来!” 霜枝已经沏好茶,明珠给靳月端着小板凳,漠苍挪来了临时小方桌。 “这个位置,正好能看到营寨门口和小王爷的帐子。”明珠解释,“少夫人,还要备点什么吗?” 靳月覆着披肩,啃着包子摇头,“别吵别吵,坐下来看戏。” “不是你点的火?”漠苍低声问。 靳月瞅一眼他手里的包子,“这都堵不住你的嘴?” “他活该!”漠苍啃着包子,稀里哗啦的喝着粥,“嗯,舒坦!” 程南行至门口,“燕王府小王爷在此驻扎,尔等不可造次,速速散开!” “我管你什么小王爷还是大王爷,把细柳交出来!”百姓们义愤填膺,“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我们找一晚上都没瞧见,肯定是你们把人藏起来了!快点把人交出来!” 细柳? 程南皱眉,“你们胡言乱语什么?我们……” “就是你们把人藏起来了!再不把人交出来,我们就报官!乡亲们,别让他们跑了,我这就去报官!”有人高声叫嚷着。 “报什么官?”宋宴面黑如墨,“府衙的人就在这里,尔等刁民,竟敢……” “你是这里的头?人呢?细柳呢?” “什么细柳?”宋宴冷然,眸中满是不耐烦与轻蔑。 一帮贱民,不配与他说话,若不是他此行匆忙,随行侍卫不多,依着他平素的作风,这些人压根没机会靠近营寨。 “就是你带回来的那个姑娘!”靳月扯着嗓门喊。 得! 宋宴骤然转身,杀人般的目光狠狠剜着她,恨不能将她就地正法。 “好呀,你们果然把人藏起来了!乡亲们,把人找出来,千万不能让这帮畜生糟蹋了细柳姑娘!快点!”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 营寨门口乱成一团,燕王府的侍卫自然是不屑上前的,捕头们冲上去了,却也不敢真的动百姓,只能相互推搡,叫嚷之声不绝于耳。 靳月掏掏耳朵,“真吵!” “你干的好事!”宋宴气急败坏的冲过来。 明珠快速拦在跟前,“小王爷,止步!” “那个姑娘,叫细柳?名字很好听,人缘也很好,看这么多人找她,足见是个心地善良的姑娘,小王爷可得给个交代!”靳月喝着茶,不温不火的开口。 倒是可惜了那姑娘,遭这么大的罪。 靳月也不是傻子,这事她绝对不能插手,否则锅从天上来,她甩都甩不掉。 “不吃了!”靳月转身回帐子。 宋宴急了,“靳月!” “燕王府多养个人,想必也不费事!”靳月睨他一眼,“我急着带相公回京都城,就不陪着小王爷在这荒山野岭……风餐露宿了!” 宋宴哑然,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 “小王爷?”程南战战兢兢的上前,“现如今,该如何处置?” 宋宴狠狠闭眼,俄而转头望着晕厥的女子,“把她弄醒!” “是!”程南让人把晕厥的女子抬走,放在干净的帐子里,俄而用冷水将人泼醒。 人醒了,什么都好办! 帐门合上。 霜枝还扒拉在窗口往外看,营寨门口还在闹腾,宋宴这头倒是安静得很,也不知道关起门来做什么? “你看什么呢?”明珠问。 霜枝眨着眼,眉心微蹙,“我在想,事儿发生在昨夜的林子里,如果……” 经霜枝这么一提,明珠骇然醒过神来,“你是说……” “他是想欺负你,结果欺负错了?”漠苍瞪大眼睛,俄而气得冒烟,“果然,我就知道这小子没安好心眼,原来是打得霸王硬上弓的主意,混蛋!” 靳月揉着眉心,“都安静点,这事儿我也有份!” 四下,瞬时万籁俱寂。 只听得靳月低低的说,“我把人引到林子里的。” 故意的。 “少夫人?”霜枝眨了眨眼睛,“您怎么知道,林子里有姑娘等着?” 明珠快速走到帐门口张望,确定无人,才冲着靳月点头。 “君山递茶的时候,杯盏底下塞了一张纸条,让我去林子里,越黑的地儿越好,我就照办咯!”靳月耸肩,“反正君山不敢作弄我,肯定是傅九卿又想出了蔫坏蔫坏的主意。” 霜枝掩唇轻笑,“肯定是公子知道,小王爷打的什么主意,所以反其道而行,将计就计。” “好嘛!”漠苍松了口气,“这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明珠摇头,“还不止,林子里发生的事情,不管小王爷吃多大的亏,都不敢将事儿搁在少夫人身上,圣旨言明,不许燕王府的人靠近公主,那就是说……要么抗旨要么哑巴吃黄连。” “傻子都知道,抗旨是死罪!”漠苍轻声,满脸嘲讽,“真是活该啊!就是可惜了那姑娘,方才我听得他们喊她什么来着?” 哦,细柳。 细柳姑娘。 程南来通知众人,可以拔营启程的时候,靳月有片刻的愣怔,这么快就搞定了?到底是宋宴手段太高明,还是小姑娘太单纯,被威逼利诱的就服了软? “少夫人?”霜枝轻轻喊了声。 靳月回过神,“怎么就没声了?” “自然是没事了!”明珠站在帐外,“人都走了呢!” 之前拦在营寨门口的那些人,委实走得干净,好似压根没来过,整个营寨安静得很。燕王府的人已经开始拔营,傅九卿就站在马车边上。 靳月不管其他,疾步朝着傅九卿而去,却在触手可及的瞬间,被宋宴挡住了去路。 “你干什么?”宋宴冷然,“不知道身份有别吗?” 靳月满心欢喜,被生生打断,这滋味委实不好受,就像是饥肠辘辘的人,忽然看到了一块糕饼,却在顷刻间入了别人的口腹之中。 “月儿!”傅九卿立在马车边上,神情淡漠疏离,削薄的唇抿得生紧,“回去!” 没有温柔,带着生硬的命令式。 靳月的视线越过宋宴,轻飘飘的落在傅九卿身上。 披着墨色大氅的清隽男子,正目光幽幽的望她,无悲无喜,仿佛昨夜那个如妖似孽的男子,不过是她更深人静时的幻想,阳光一出来,什么都消散了。 “少夫人,回去吧!”霜枝忙道。 靳月知道,傅九卿不太高兴。但她觉得自己可能还不够了解相公,以至于相公为何不高兴,她想了半晌都没想明白。 在宋宴愤怒的目光中,靳月默默的转回自己的马车。 “少夫人不高兴?”霜枝将花生取出,搁在了桌案上。 明珠捻着铜剔子发愣,“是因为被小王爷挡了去路,没能和公子说上话?不妨事,夜里的时候,咱们再把燕王府的人支开,少夫人便又可以见着公子了!” 昨夜,少夫人进去了大半个时辰呢! “为什么会不高兴呢?”靳月想不明白。 昨夜,明明很高兴,他还把她翻来覆去了一顿,每次做完这些,只要她不反抗,他都会很高兴,高兴到什么程度呢? 就是……不管她想做什么,他都默许。 马车内。 “公子怕是吓着少夫人了!”君山奉茶,将边上的炉子挑得更暖和些,“少夫人的脸色不太好。” 傅九卿靠坐在车壁处,厚厚的氅子覆在身上,亦不觉温暖。怎么暖,都不及娇人在怀的滋味,否则总归是空荡荡,凉飕飕的。 阖眼小憩,傅九卿低咳两声,“找个机会说一声,让她避开宋宴。” “是!”君山先是一愣,俄而便明白了。 终究是长侍左右之人,傅九卿开口,君山心里一琢磨,便晓得是因为宋宴之故。公子待少夫人,恨不能捧在掌心里,把心窝子都掏给她,见不得宋宴给她脸色看。 好在,宋宴现在憋屈至极,暂时顾不上靳月。 那名叫做细柳的姑娘,进了宋宴的队伍,程南策马,时不时回头望着坐在板车上的女子。若不是小王爷答应将人带去燕王府,那帮刁民闹起来,不定得闹到什么时候。 而这位细柳姑娘呢? 洗干净之后还是挺清秀的一姑娘,左不过昨儿夜里,小王爷做得太过,力道太狠,以至于她醒来之后根本无法行走,只能坐在板车上随行。 小姑娘年纪轻轻,面容青涩,坐在那里一动不动,都不敢抬头看人,怯生生的模样,委实让人很心疼。 走的时候,程南也打听了一下。 说是这细柳姑娘是个孤女,父亲早亡,母亲前两年病故,眼下是一人独住,所以村里人都可怜她,在她失踪之后才会兴师动众的来找人。 这般身世,倒也可怜。 不过,最让程南想不通的是,小王爷不是那种随便找个人就……就恣意的,怎么昨晚收不住?可军医说没什么问题,小王爷身子康健,就是腕部的旧伤有些开裂,重新包扎之后得小心养着。 别说程南,宋宴自己都愣了,坐在马车里,瞧着自己腕上洁白的绷带,阵阵钻痛袭来,压不住心头的疑惑,“为什么会这样?” 问题,到底出在哪儿? 明明是靳月,身影是她,声音也是她,他摁住的……怎么就不是她呢? 还有,之前在燕王府的时候,他跟顾若离试过那么多次都不行,为什么昨天晚上,差点把人给弄死?连他自己都没想到,会这般勇猛。 可军医又说没事,体内并无药物残留。 “问题到底出在哪?”宋宴揉着眉心,委实想不明白。 男人嘛,对于某些方面其实是很在意的,那是彰显他作为男人的鼎力标志,一旦丧失了,各方面都会被扭曲,连心里都会变得畸形。 但现在,他在那个叫细柳的女人身上,似乎找到了属于男人的标志,而不是在顾若离面前的崩溃与羞愤。 也许,可以再试试? 马车在晌午时分停下来休息了一阵,靳月啃着干粮,视线直勾勾的盯着傅九卿的马车。 “看什么呢?”漠苍问。 靳月撇撇嘴,“他没下车!” “哎呦,我看你都快成相思病了!”漠苍翻个白眼,“妹子,不是哥挑拨离间,除非你足够理智,否则不要全身心的付出,不要陷得太深,男人有管不住自己的时候,骨子里的劣根性是喜新厌旧。” 靳月委实没想到,平素吊儿郎当的漠苍,竟还能说出这话,“我只是担心他的身子而已,你以为我怎么了?” “得了吧?就你这眼神,傻子都瞧出来你动心动情。”漠苍喝口水,衣袖拭唇,“看人不能看脸,毕竟这玩意容易骗眼睛,多长点心眼,千万不要被男人骗了。” 靳月托腮瞧他,“为什么我觉得,你像是在说别人,不像是在教训我?” “天底下丢心的女人多了,不差你一个人,偏偏咱们沾亲带故的,我不能不管的……也就你这么一个人!”漠苍起身,瞧着不远处的细柳,“那丫头是个好本事的。” 靳月跟着他起身,“何以见得?柔柔弱弱的,一阵风都能吹飞了。” 漠苍龇牙咧嘴的看她,“女人那么彪悍干什么?这样就够了!女人!” “什么?”靳月不解。 漠苍妖娆的扭个腰,翘着兰花指,意味深长的看她,“懂了没?” “懂什么?”靳月眨着眼。 漠苍满脸恨铁不成钢,“女人,温柔是毒药,胜过千军万马,没听过红颜祸水吗?” “也不是那么漂亮,还不如顾若离好看。”靳月老实的回答。 漠苍叹口气,“你还是好好的爱着傅九卿吧,若是换做旁人,委实瞧不上你。脑子里装那么多刀枪剑戟作甚?女人要温柔,温柔似水,才能抓住一个男人的心。” 靳月呸一口,“我觉得还是让明珠拔剑比较好!” “我之前不是说了吗?宋宴那小子,肾元亏损,昨儿夜里……”漠苍努努嘴,“能弄成这样,所以我才说,这女人不简单!” 靳月猛地咬到舌头,“你、你的意思是……” “嘘!”漠苍打了个手势,小心翼翼的环顾四周,“这种厉害角色,越多越好,最好全部塞进燕王府,到时候折腾得人仰马翻,鸡犬不宁,那才热闹!” 靳月咧嘴笑得眉眼弯弯,默默竖起大拇指,“哥,高明!” “这女人背后的人,才是真的高!”漠苍啃着干粮回应。 远远的,明珠和霜枝无奈的摇头,总觉得这漠苍会把少夫人带歪,早晚会带到坑里去,要不要跟公子请示,警告漠苍不要带坏少夫人? 大概因为昨夜的事情,宋宴生着闷气,以至于今儿的行程特别赶。 靳月倒是没意见,她知道傅九卿只是借着宋宴的威势,护着那些证据安然回京都城,所以这行程嘛……越快越好,越快越安全。 傍晚时分,下起了绵绵细雨,入夜之后便成了倾盆大雨。 僻静的小镇上,唯有一家客栈。 宋宴包下了整个客栈,却故意将傅九卿和靳月隔开。 “多吃点!”宋宴道,不断的往靳月碗里夹菜。 靳月皱眉,瞧着碗里的菜肴,转而瞧着二楼拐角处,紧闭的房门。 “别看了,已经让人送饭进去了。”宋宴憋着火气,极力维持面上的温柔。 他在细柳身上,找回了男人的自信,昨夜的事情便也跟着消化,虽然吃了亏,但这亏吃得很值,至少她明白,自己不是废物,他……还是个真正的男人。 靳月轻哼,“小王爷,我……” “我没碰你!”宋宴道,“筷子夹菜,碰的是碗,不是你!” 所以,不算抗旨。 靳月没反驳,瞧着碗里的饭菜,听着外头的风雨,大冬天的得吃饱穿暖,不能饿着也不能冻着,否则更得出事! 宋宴原以为,靳月会发脾气,之前那么抗拒,但是这回倒是乖顺听话。瞧着她埋头扒拉着饭菜,老老实实的吃饭,宋宴心里的那把火,蹭的就起来了,整个人都有些热血沸腾。 羽睫半垂着,敛尽眸底精芒,不似平素的尖锐。 那圆润精致的鼻尖,在烛光里泛着微光,偶尔抬头,也只是将目光落在案上的菜肴上,仿佛全身心都扑在了上头,舍不得分出一星半点,落在旁人身上。 宋宴有些吃味,又往她碗里夹菜。 靳月不拒绝,菜肴都是漠苍盯着厨子做的,不会有差错,可以放心的吃,不吃白不吃,要不然大晚上的饿醒,委实划不来。 “你慢点吃!”宋宴从来不知道,靳月会有这副模样。 狼吞虎咽? 不像。 倒像是急于摆脱他,唇瓣翕合,舌尖偶尔会从唇角舐过,将那一点点渗出的汤汁卷回去,速度极快。 有那么一瞬,宋宴看得入迷。 这般毫不遮掩的爽直模样,便是她平素在傅九卿跟前的样子吗? 宋宴的脑子里,泛起些许旧事,那时候的靳月唯唯诺诺,行事战战兢兢,不管他说什么,她都不会有半句反驳,饶是鞭子落在她身上,只要他一个眼神,她就不会发出半点声响,任凭皮开肉绽。 至于同桌吃饭,更是少之又少。 一个奴才罢了,哪有资格上桌,就算有,也只是因为应酬的需要,她担着小王妃的名头,不得不跟着赴宴,那是对她的抬举。 好在她也很是乖顺,蒙着脸安安静静的坐着,不动筷子,不喝水,如同泥塑木雕。谁都不敢得罪燕王府,自然也不敢多问。 吃得着急了,靳月端起杯盏喝了两口水,眼见着碗里的白饭见了底,这才松了口气,还剩下两口就吃完了,离填饱肚子就差那么一角。 “慢点!”宋宴从回忆里抽离,又往她碗里夹菜,“你喜欢吃什么?” 靳月瞧他,“傅家什么都有,小王爷不必费这个心,何况我也不挑食。” 厨子端来了莲子羹,又悄然退下。 宋宴不紧不慢的盛了一碗,推到她手边,“你以前不吃莲子!” “莲子那么好吃,为什么不吃?小王爷怕是没亲手摘过夏日里的莲蓬,吃过刚摘下来的莲子吧?”靳月将饭碗一推,吃着莲子羹。 这味……倒像是傅家的厨子做的,清甜不腻,莲心皆是取得干净,不留半点苦涩。 想了想,靳月皱眉瞧着碗里的莲子,真好吃! “怎么了?”宋宴忙问,“是不是不舒服?” 靳月咬着嘴里的莲子,皮笑肉不笑,“我没什么不舒服,莲子羹很好吃,清心明目又降火降燥,委实好得不得了!真好吃!” 嗯,是某人想让她降降火。 宋宴是看着靳月将莲子吃下去的,一如当日在燕王府,为了试探她的身份,强行让她吃莲子羹。如今心知肚明,却始终存了几分侥幸,想着她要是能有点反应……能想起点什么便是最好! 可惜,靳月神情淡漠,什么反应都没有。 待吃饱喝足,她便拍拍屁股走人。 “月儿!”宋宴起身。 靳月扭头看他,“还有事吗?” “能聊聊吗?” “不能!” 靳月拒绝得很是干脆,头也不回的上了楼。 一旁的程南,略显无奈的摇头,他知道小王爷能开这口,必定是放了姿态,鼓起了勇气的,可事实上呢?有些事错过了,便是真的回不去了。 宋宴前半生荣宠,仗着燕王府的庇护,几乎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哪里吃过这样的闭门羹,所以……越是得不到的,越是不甘心。 瞧着靳月进了门,又快速合上了房门,着傅家的奴才在门外守着,不许燕王府的侍卫靠近,宋宴咬着后槽牙,下颚紧绷。 这不就是防着他吗? 他的胆子虽大,却也还没到明火执仗的地步。 “小王爷?”程南战战兢兢的开口,“这……” “待会,让细柳到本王房间!”宋宴拂袖而去。 程南刚要劝诫,却被宋宴那一记眼刀子给剜了回去,话到了嘴边,终是生生咽下,“卑职,明白!” 外头有动静,但靳月不管,燕王府的那些腌臜事,同她有什么关系? “少夫人?您小心点!”霜枝紧张的站在窗口。 靳月已经爬出了窗户,外头下着雨,视线不太好,而且脚下有些打滑。 “相……”靳月一张嘴,便吃了一嘴的雨水,低声呸了两口。 窗户骤然打开,紧接着便是一双白玉藕根似的胳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将她从窗外捞进了屋,窗户旋即合上。 “不要命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48章 靳月,别走!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听得熟悉的声响,靳月顺势反抱住了他,雨水顺着她的面颊止不住滚落,滑过面颊,滑过下颚,顺着脖颈的肌肤,一点点的蔓至衣襟。 凉凉的,却值得。 “莲子羹很好吃。”她扬起头,瞧着逆光而立的某人,原本清隽无双的眉眼,如今只剩下俊美的轮廓,旁的一概瞧不清楚,唯有搁在腰间的手,让她清晰感觉到来自于他的紧张。 傅九卿面色苍白,深邃的眸中泛起冬夜里的寒冽,却在她开口的那一瞬,生生压下了翻涌的情绪,将她用力的摁在怀里。 他能拿她怎样呢? “有明珠看着,我不会掉下去的,而且爬窗户跟爬树差不多,你放心就是。”她笑得没心没肺。 他却是眉心紧蹙,紧盯着她半晌都没开口。 “真的真的!”靳月连连点头,借此来表达自己所言不虚。 傅九卿终是幽幽叹口气,瞧着她被风雨打湿,凌乱贴在面上的青丝,牵着她行至桌案前,“坐下!” 靳月倒也乖顺,笑盈盈的坐定。 修长的指尖轻挑着她的下颚,另一手则捻着帕子,仔细的从她额角开始擦拭,一点点拭去她面上的雨水,精致的小脸被风雨洗刷浸泡,此刻泛着令人心疼的青白。 他低眉为她擦拭,她扬眸瞧着近在咫尺的人。 长睫卷翘,浓密如黑鸦羽,垂下来的时候像是精致的小扇子,眸中那一泓幽暗深泉里,倒映着烛光和她,仿佛在他的生命里,她是除却光明之后,唯一的存在。 “好看吗?”他淡然开口。 靳月猛地回过神,才意识到自己又中了狐狸精的迷魂计,原本青白的面色,生生浮起些许绯红,她瞬时咬紧下唇,鼓了鼓腮帮子,别开头不去看他。 然则下一刻,他指尖用力一勾,又将她的脸扳了回来,微凉的触感从她唇上掠过,轻而易举的解放了她的唇,磁重之音如同天籁,蛊惑着她,“换个咬!” 靳月愣怔,还没反应过来,妖孽般的容脸已在她的视线里无限放大。唇齿相濡,带着独属于傅九卿的凉与清甜,辗转在她的唇上。 脑子里,有那么一瞬的空白。 靳月忽的想起了那碗莲子羹,清甜可口,降火去燥,傅九卿的嘴里……嗯,有点甜滋滋的,夏日炎炎之时,来一碗放了碎冰的莲子羹。 大概,就是这滋味。 腰间的胳膊在收紧,傅九卿能感觉到来自靳月的回应,很庆幸,她终于学会给予回应,即便是逆来顺受,也不是反抗挣扎。 在心中那根弦差点崩裂的瞬间,傅九卿终于松开她,瞧着怀里面颊绯红,软糯可人,宛若一滩水的人儿,他绷着脸,恨不能将燕王府的人碎尸万段。 尤其是小妮子面若桃李,眸色迷离,略显红肿的唇浅浅翕合,似水温柔的唤了声,“相公!” 傅九卿磨着后槽牙,这该死的毒…… “相公?” “闭嘴。” “为何?” “闭嘴!” 靳月不明白,方才的热情如火,是谁先开的头? 为何最后,又成了她的不是? 傅九卿的额角微微渗出薄汗,怀里这烫手山芋,让他头一回生出了挫败感,满满的无所适从。 冤孽! 这边软怀香玉,两情相悦不敢越雷池。 那边却是疯狂如斯,难言难语。 宋宴觉得自己可能真的中了顾若离的毒,对顾若离完全提不起来,换言之,不管对谁都能提起劲儿,证明自己是个男人,唯独面对顾若离,几乎是屡战屡败。 天晓得,男人对这方面有多看中,所谓的自尊自信和满面荣光,约莫都是都是从这犄角旮旯里延伸出来的。 细柳细柳,人如其名。 纤腰若细柳,盈盈一握间。 昏暗不明的烛光倒映,宋宴瞧着身下的女子,低眉顺目的温柔姿态,合着眼角的泪光,格外的楚楚可怜,倒是让他想起了顾若离。 初见顾若离时,恰恰是她那般娴静如水的性子,让他爱不释手,发誓要得到她。直到现在,宋宴也没想明白,自己当初怎么就鬼迷心窍了呢? “小王爷!”细柳声音细弱,怯生生的模样,合着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垂眉顺目的格外惹人疼。尤其是刚刚完事,巴掌大的小脸上,还浮着未褪的绯红,“您怎么了?” 当初村民找上门,是细柳磕了头,说是要终身侍奉小王爷,而后宋宴当场应允,这事才算罢休。 关于那夜的事情,村民们都说,近日来村子里收野猪为祸,特意设了捕兽夹,谁知夜里出了事,有人在林中受伤,细柳早年跟着村里的蹩脚大夫学过一些草头方,所以就跟着村民们进了林子。 “你昨夜,真的是来救人的?”宋宴钳起细柳的下颚,指腹在她的肌肤上轻轻摩挲。 乡野女子,肌肤粗糙,委实没有京都城内,那些养在闺阁里的女子娇俏,但也别有风味,比如说……不谙世事,不懂迎合,干净而又单纯。 像极了…… 某个不知好歹的女人! “是!”细柳红着眼眶,泫然欲泣之态,让宋宴不得不松手。 他见不得女人哭,一如当日的顾若离。 “罢了!”宋宴翻身躺下,“下去吧!” 细柳合上衣裳,此前伤势未愈,眼下又被宋宴狠狠的折腾了一番,自然是没了力气,身子一转,便翻下了床榻。 许是因为落地的动静太大,她慌忙扭头去看床榻上的宋宴。 宋宴背对着她,压根不为所动。 最后还是她慢慢拖着沉重的身子开了门,程南吩咐人把她送回房间的。  “大人?”细柳柔弱的缩在床边,“我……” “伤成这样,总不能让人看笑话,让你单独住,是小王爷给予的厚待,莫要得寸进尺。”程南立在床榻边,嘴上说着凉薄的话,心里倒是有些可怜这小丫头。 此前军医吩咐过,她伤得有些严重,但是现在…… 瞧着她方才出来时,面色惨白的模样,可见这伤一时半会是好不了的。 程南不敢过问主子的事情,只能打发打发无辜的小姑娘。否则回到燕王府,燕王妃问起来,倒霉的还是他们这些在旁伺候的奴才。 “奴婢不敢!”细柳垂眉顺目,“只是我、我疼……” 程南紧了紧手中剑,转头吩咐底下人,“去找军医,拿点药过来,记得……悄悄的!” 侍卫快速离开。 “多谢大人!”细柳几欲作礼。 程南却是头也不回的离开,有什么可谢的,都只是身不由己的奴才罢了! 经过靳月房门前的时候,程南瞧着守在门口的傅家家仆,眉心微微拧起,寻思着小王爷近来有了细柳姑娘,想必一时半会,不会再对公主下手了吧? 如此,也好! 翌日一早,靳月伸着懒腰出门,瞧着大堂里正襟危坐的宋宴,眉心微微拧起。 “奴婢听说,昨夜小王爷找了那个民女……”霜枝凑到靳月耳畔低声说。 姑娘家家的,也不好将“睡觉”挂在嘴上,话便只能说到这儿。 靳月心领神会,“荒郊野外的,能捡着一起睡觉的人,不容易!” “少夫人,可以用早饭了!”明珠上前行礼。 漠苍盯着做的,才能放心吃,那些腌臜手段,逃不开他的眼睛。 “坐!”宋宴神清气爽。 外头的雨还在下着,冬日里的绵绵细雨最是惹人厌烦,冷风冷雨总往衣服领子里灌,冷飕飕的,冻得人直打哆嗦。 “你以前不爱吃小笼包!”宋宴皱眉。 靳月心头腹诽:到底是不爱吃,还是没得吃,你们心知肚明! “我在衡州的时候,也爱吃,我家相公晓得清楚。”靳月一口一个小笼包,鼓鼓的腮帮子辗转着,像极了白嘟嘟的包子。 宋宴皱眉瞧她,“燕王府有的是小笼包,各种口味,你喜欢什么口味?” “独爱傅家这一口!”靳月翻个白眼。 她巴不得这厮多说几句废话,千万不要惦记她的小笼包,这样她就能饱饱的吃上一顿,人是铁饭是钢,作甚都不能跟自己的五脏庙过不去。 毕竟饿死的时候,多半会被人笑活该。  “少夫人,公子今儿有些不太舒服。”明珠低声开口。 靳月嚼着包子的动作蓦地一怔,扭头瞧着站在楼梯口的傅九卿。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昨夜湿漉漉的进去,惹得他染了风寒,此刻面色惨白如纸,厚厚的大氅衬着他眼底的乌青,整个人透着无言的阴戾与森寒。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只是这份君子从容中,又掺合了与生俱来的威严。 一步一台阶,气势迫人。 连宋宴都看得心里发怵,不知道为何,傅九卿冷着脸的模样,好似比他父亲燕王更具威严,所谓威严,并非狐假虎威,亦不是矫揉造作,而是生在骨子里,融在骨血中,从内透出来。 “相公?”靳月担虑的瞧着他。 傅九卿顿住脚步,虽然相隔一臂之距,但一个是公主,一个是在押囚犯,身份上总归是有差别的,何况……还隔着一个多管闲事的宋宴。 门外的风,裹挟着凉薄的水汽。 傅九卿别开头,蜷着指尖掩唇轻咳。 “你怎么样?”靳月眉心紧蹙。 傅九卿依旧咳着,拂袖坐在一旁,面色愈发难看。 靳月二话不说便抱了桌案上的笼屉,坐在了傅九卿身边,“相公,吃点热乎的,能好些。” “他是……” “他是囚犯,也是我相公!”不待宋宴说完,靳月狠狠剜了他一眼,“小王爷若是看不惯,回到京都城去太后娘娘跟前参我一本!大不了摘了我这元禾公主的名头,但在那之前,咱们谁也别想压制谁,大家平起平坐!” 宋宴咬着后槽牙,“你是仗着太后娘娘宠你!” “咱们半斤八两,谁也别笑话谁!”靳月翻个白眼。 事实如此。 宋宴若无燕王府这靠山,以他的能力,如何能活得这般自在猖狂?所以他是投了个好胎,如靳月找对了靠山,是同一个道理。 听着傅九卿止不住的咳嗽声,瞧着靳月鞍前马后的亲力亲为,宋宴连用早饭的心思都没了。 车队冒雨前行,靳月担虑的坐在软榻边上,瞧着双目紧闭的傅九卿,饶是闭着眼,他亦不忘紧抓她的手,一如当初她刚入傅府时的模样。 手腕,一片猩红。 宋宴恨得咬牙切齿,可又有什么办法,傅九卿晕倒了,靳月死活不肯再放他独自坐车,非要照料傅九卿至他醒转。 “公子可曾吃药?”霜枝低声问。 君山驱车,就跟在靳月的马车后面,“吃过了,否则我也不放心让少夫人,独自伺候公子!” 如此,霜枝松了口气,“方才太吓人!” 公子怦然倒下的瞬间,霜枝差点魂儿都吓飞了。 “今儿下雨!”君山意味深长的开口。 明珠不明白,“下雨怎么了?” 这有什么问题吗? 漠苍探出头来,“下雨……怕冷吗?” 君山笑而不答,能猜出来才怪。 车外下着雨,车内烦着心。 宋宴整个人都是焦躁的,寻常时候,心里不痛快,还能策马跑两圈,如今……车内空空荡荡的只余下他一人,满心满肺都是靳月的容脸。 一想到靳月侍奉在傅九卿身边,宋宴的心里就跟上了火刑架似的,灼得难受,可他的身份不允许他低头,跟一个囚犯同车而行。 傅九卿醒来的时候,已然是午后。 睁眼,娇俏的人正倚在软榻的靠背上睡着,长长的羽睫服帖的垂在下眼睑处,随着车辆的行驶摇晃,落着斑驳的剪影。 饱满的唇,抿出锐利的角度,即便是在梦中,亦娇眉紧蹙,可见她睡得并不踏实。 “傅九卿!”靳月猛地坐直身子,慌乱的去看身边的人,却冷不防撞进那双幽邃的眸子里,“你、你醒了?觉得如何?” 傅九卿倦怠的撑坐起来,靠在软榻上时,顺手将她揽入怀中,小妮子乖乖的伏在他怀里,静静听着他胸腔里的心跳声,心内甚安。 “你故意的吧?”靳月道。 原以为他会否认。 谁知…… “嗯!”傅九卿承认了。 “是因为宋宴缠着我,你心里不痛快了?”靳月仰头望他,眼睛里缀满星辰。 她这般明显的表示,想看到他吃醋的模样,委实有点欠收拾。 “你心在我这儿,我怕什么宋宴?”他白皙如玉的手指,缠绕着一缕青丝,黑白分明又难分难舍。他低头,轻嗅着指间的淡雅清香,声音如魅如惑,“燕王府的杀手到了!” 羽睫骤然扬起,靳月猛地坐起身,却因为扯到了发,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气,“是想杀了我?之前不是已经打发回去,为什么还敢来?” “因为边关大捷,给了他们底气。”傅九卿深邃的眸中,泛起瘆人的寒意。 靳月心头微颤,她已经很久不曾看到过他这样的眼神,若来自九幽地狱,凝着铺天盖地的死气,让人不敢直视。 “宋宴不知情?”靳月问。 傅九卿没吭声。 “既是如此,你更该把我送到他手里,燕王府的杀手必定不敢动他,自然也不会动我。”靳月想当然的以为。 换来的,只是傅九卿极度不屑的轻哼,“天真!” 是她太天真? 燕王府的杀手,领命而来,哪怕她就在宋宴身边,怕也难逃一劫。 “同样的错误,我不会犯第二次!”他口吻低沉而幽冷,饶是死,他也不会再把她的生死,交到别人的手里,若然真的难逃一劫,纵是死,她也得死在他怀里。  靳月伏在他的怀里,自然没瞧见他眼底掠过的杀气,恨不能毁天灭地,重新来过。 因着下着雨,又因着官道附近委实连个安营扎寨的好地都没有,车队只能一直前行,中途只在官道边停下来休息了半盏茶的时间。 夜幕沉沉,成批的黑衣人从天而降。 “保护小王爷!” “保护公主!” 周遭乱作一团,宋宴的第一反应是找靳月。 然则,打开车门的那一瞬,宋宴骇然瞪大眼眸,车内空无一人。 “人呢?靳月?月儿!”宋宴厉喝。 人,早已不知所踪。 程南急忙冲过来,“明明都在……” 人呢? “跑了?是在官道上休息的时候,跑了?”宋宴回过神来,狠狠提刀,纵身一跃,结果了一名黑衣人的性命,“杀无赦!” “是!”燕王府的侍卫齐声回应。 黑衣人原就是冲着靳月来的,谁知没能找到靳月,反而与自家小王爷的亲随动起手来,想跑又跑不了,真真是乱做一团。 程南抹了一名黑衣人的脖子,紧紧护着宋宴,“小王爷,当心!” 宋宴翻身上马,“杀光这帮逆贼,本王回去找人!”  “小王爷!”程南惊呼。 宋宴已策马而去,风雨扑面而来,他怕极了靳月会就此消失,一如两年前那般…… 靳月,别走!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49章 搬小板凳,看你们演戏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一番厮杀和动乱,都跟靳月没什么关系,此时此刻,她正撑着伞,站在雨夜的矮坡上,瞧着不远处的场景,脑子里有些纷乱的东西,如同雨后春笋般,时不时的冒出些许。 脑子里似乎是有人在说话,男男女女的,很是杂乱。 依稀好似: “杀了她,这事就不会有人知晓!” “东西呢?找到没有?” “必须让她把东西交出来,先等等……” 靳月用力压了压眉心,头疼得愈发厉害,手一松,风吹伞落。沁凉的雨丝忽然打在面上,冻得她冷不丁打了个寒颤,脑子终于清醒了些许。 雨,忽然停了。 仰头,是青竹伞遮在头顶;回眸,是清隽矜贵的男子,眸色幽深的望她。 “知道自己这条命有多金贵吗?”他问。 靳月站直了身,一柄伞,一双人,四目相对。 “昨晚的教训,还不够?”傅九卿居高临下,冷眼看她,冰凉的指腹抚过她如旧的眉眼,捏起她精致的下颚,在她唇上轻啄。 靳月没有反抗,任由他轻薄。 浅尝辄止,点到为止。 “走!”傅九卿环着她肩,该回去了。 靳月没说话,只是扬起唇角,与他同伞而行。雨淅淅沥沥的下着,湿了鞋袜,湿了裙摆,可只要心里是暖的,便是无所畏惧。 任凭风吹雨打,若有一人愿与你执伞风雨,无畏无惧,足矣! 宋宴大概没想到,他还没跑出去多远,四周又冒出了一批黑衣人,一个个冷剑在手,一个个杀气腾腾。还不待他开口多问,黑衣人已一拥而上。 有暗影远远驻足,冷眼瞧着这场厮杀。 “姑娘?” “燕王府,欠大人的,欠诸位姐妹的,也该还了!给我狠狠揍,反正这笔账,宋宴会记在燕王府自个身上,同旁人没有半点关系!” “是!谁让他们动了歪心思,否则咱们也钻不了空子。” 女子没入林间,“花绪还没找到吗?” “没有!”随行的黑衣女子摇摇头,“不过,副统领已经探知了冰库的位置,想必很快就能拿到东西。” 女子敛眸,身子微微绷直,“但愿月照能拿到!” 语罢,她又回眸瞧了一眼远处的厮杀,燕王府的好日子,到头了! 好在程南来得及时,宋宴只是胳膊上挨了一刀,旁的并无大碍,而这帮黑衣人速度极快,进退有素,在燕王府的侍卫赶来之时,撤得一个不剩。 “小王爷?”程南慌忙搀起倒伏在泥坑里的宋宴。 下过雨的官道,到处都是泥泞,宋宴勉力站起身,这帮人虽然围攻他,却也没有下死手,一个个倒像是要将他困住。 “无碍!”宋宴咬牙切齿,“他们只是想困住本王,不想让本王去找靳月!” 程南眉心突突的跳,“您的伤……小王爷先行回去吧,饶是现在去追,为时已晚,他们定然已经跑了。” “混账东西,到底是什么人?”宋宴眸光狠戾。 程南犹豫了一下,“小王爷,您想过没有,他们有机会杀了您,却手下留情……可见目标不是您!” 宋宴面色瞬白,不敢置信的盯着程南,浑身泥泞斑驳,袖中双拳紧握,这意味着什么,毋庸置疑,不是冲他来的……就该是冲着靳月来的! “京都城一早来的消息,皇恩浩荡,郡主出狱了!”程南低声提醒。 回到马队的时候,侍卫急匆匆来报,说是公主和傅公子回来了,两人是沿着小路走回来的。 宋宴疯似的冲进马车,城内的暖意,让他瞬时红了眼眶,所有的声音卡在嗓子里,半晌都没能吐出一个字,只是静静的看着。 傅九卿正倚在软榻上,阖眼小憩,靳月捻着铜剔子,百无聊赖的挑拨着炉内的炭火。 那一瞬的岁月静好,让宋宴心生嫉妒,胳膊上的伤口还在往外淌血,身上的泥泞斑驳,冻得他面色发青,唇色发紫。 可她呢? 抬眼看他时,目光平静而淡漠,对他的狼狈视若无睹。还记得,傅九卿晕倒的时候,她是何等的焦灼,恨不能以身相代,可现在呢……人与人果然是不一样的。 这真真是应了那句话:被偏爱的有恃无恐,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月儿?”宋宴哑声低唤。 靳月收回视线,继续捻着铜剔子戳着炉中火炭,淡淡应声,“有事?” 见着宋宴久久没有吭声,靳月抬了眼皮,不解的瞧着他,“不过是下车方便的功夫,你们就走了,谁知道一回来便见着这般场景。呵……小王爷,您说这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宋宴答不上来。 “心照不宣之事,怕也无需答案了。”靳月别开头,勾唇笑得冷冽,极尽嘲讽的继续道,“小王爷,说一套做一套,非君子所为。” “我……”宋宴张了张嘴,终是合上车门离开。 他理亏。 尤其是胳膊上的伤,时时刻刻在提醒着他,你想要追回的女子,却是燕王府绞尽脑汁要除掉的。 如靳月所言,他有今日身份权势,不过是仰仗燕王府,是他投了个好胎,若是没了燕王府的庇护,他不知道何去何从? 霜枝和明珠立在马车外,冷眼瞧着狼狈不堪的宋宴。 “小王爷?”程南快速搀着宋宴回到马车,着军医诊治。 期间,宋宴一动不动,任由底下人伺候着更衣、疗伤,脑子里却有些凌乱,不过是两年时间,怎么忽然间什么都变了?隐隐还有些不太对? 燕王府对于靳月,素来重用,很多隐秘之事都是交给靳月去办的。 可现在…… 明知道他有心挽回,却还是三番四次的下死手。 这到底是父亲的命令,还是母亲的意思? 为何? 难道说,在靳月跳崖之前,还发生过他不知道的事情? 又或者,靳月知道燕王府什么秘密? 事关燕王府的生死存亡? 经过这么一闹,路上果然安全多了,对于傅九卿和靳月的“消失”又回来,宋宴下令不许任何人提及,这场行刺权当没发生过。 “他只是担心查下去,会查到自家头上!”漠苍双手环胸,立在马车边休息,他算是彻底明白了,燕王府这帮鬼畜,天天惦记着他妹子的性命。 所以,他得看紧点,得寸步不离的跟着马车。 这次多亏了青卷,也亏得傅家众人的配合,才能在宋宴的眼皮底下,把两人偷出去,闹了一出燕王府的侍卫和暗卫,狗咬狗的戏码。 霜枝愤愤,“看他假惺惺的跑车里看少夫人,我这心里就犯恶心,到底是谁造的孽,他心里没准吗?” “自家人终究是自家人。”明珠意味深长的开口,“外人始终是外人。” 当年,不就如此吗? 不管大人做什么,哪怕付出性命,也只是个外人! 什么小王妃? 狗屁不是! “经过这么一闹,宋宴肯定会传京都城,燕王府就不会再派人干坏事了!”明珠双手环胸。 亏得月影补了这么一出围困戏码,让宋宴更加相信,这便是燕王府的手笔,只是花绪至今都没找到,明明还活着,可这么多姐妹派出去,也没找到她的踪迹。 花绪姐姐,你到底在哪? 宋宴放飞的信鸽快速落在燕王府,寥寥数语,让燕王妃瞬时换了脸色,“宴儿受伤了。” “王妃?”拂秀骇然,“怎么会?” 燕王妃急得跳脚,一张脸乍青乍白得厉害,“你马上派人,去接他们!” 拂秀敛眸,“可是……” “什么都比不得宴儿的安全来得重要,其他的事,来日方长。”燕王妃叮嘱。 拂秀颔首,“奴婢这就去。” 门外,宋岚无声站立,倒是把拂秀给吓了一跳。 “郡主!” 燕王妃猛地抬了眼皮,瞧着面色铁青的宋岚从外头进来,“岚儿,你不在自己院中好好休息,跑这儿来作甚?是哪儿不舒服,还是……” “娘,我要杀了靳月!”宋岚开口。 燕王妃腿一颤,所幸扶住了桌案,“莫要胡说,这话若是传到了太后的耳朵里,那还得了?岚儿,你还想回到天牢里去吗?” “就因为不想,所以要永绝后患。”宋岚慢悠悠的坐下,“娘,我身上的伤,您也都瞧见了,对我来说这就是耻大辱,您出去听听,外头的人现在是怎么议论我的?” 骂她是荡妇,不知廉耻,女人见着她眸带讽刺,男人见着她着眸色诡异,她已经沦为了整个京都城的笑柄。 堂堂燕王府小郡主,和元禾公主抢夫婿,结果低贱到了跟匪盗勾结,栽赃嫁祸公主,冲进傅家抢他人夫婿……如此种种,不堪入耳。 “岚儿?”燕王妃急了,“有什么事,等你爹回来,再让他为你做主,岂非更好?” 宋岚冷笑,“爹远在边关,娘要我等他回来,得等到什么时候?这一次,我不会听您的,但也请娘公平一点,不要只顾着宋宴,而忘了……自己还有个备受欺凌的女儿!” “岚儿?岚儿!”燕王妃重重的叹口气,“胡闹!” 可除此之外,她什么都做不了。 宋岚目光狠戾的走在长廊上,庭芳远远的跟着,心惊胆战着不敢靠近。 “那贱人真的怀孕了?”宋岚忽然回头。 庭芳一愣,这才发现竟然已经到了顾侧妃的院子门前,当即行礼应声,“是!裴大夫亲自诊治的,应该不会有什么差错。” “真是便宜她了!”宋岚咬着后槽牙,忽的进了院门。 庭芳心惊,疾步追上,“郡主三思,眼下顾侧妃怀有小王爷的子嗣,若是有所损伤,王妃怪罪下来……” “闭嘴!”宋岚低喝。 庭芳忙咬唇,大气不敢出。 卧房的房门关着,可里头却隐隐有些怪声,像是痛苦的闷哼? 宋岚眉心紧蹙,顾若离这贱人在搞什么鬼?她只身近前,立在窗边,透过虚掩的窗户缝隙,看到了屋内的情景。 眸,骇然瞪大,宋岚满脸的不敢置信,这……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50章 夜闯燕王府!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昔年宋宴看上了顾若离,所以率先派出了宋岚,让她去靠近顾若离,借此探知美人心。宋岚对夜侯府二小姐的芳名早有耳闻,偏生得顾若离在选秀失败之后,想给自己留条后路,没有抗拒宋岚的靠近。 一来二往,两人便情同姐妹。 等到顾若离入了燕王府,二人更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简言之,顾若离身上有几根毛,宋岚都知道。 可眼前的场景,却让宋岚内心发怵,哪有人会把自己挠成这样?凡是指甲能挠到的地方,不是皮下出血,就是皮破出血。一道道血痕,比之鞭痕更加诡异可怖! 顾若离身上的每一道伤,都是宋岚所赐,是以她很肯定,这些跟自己没关系,但究竟为何会变成这样……宋岚往后退了几步,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的掌心。 深吸一口气,宋岚撒腿就跑。 庭芳不明所以,赶紧疾追,“郡主?” 然则更让庭芳看不明白的是,小郡主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直接冲进了裴春秋的药庐,突如其来的疯狂,让庭芳惶惑不安,更让裴春秋吓得直跳脚。 “郡主?”裴春秋眨着眼睛,还以为自己看岔了,“您怎么了?” 此前膏药不都送去了? 怎么,又难受了? 可裴春秋瞧着眼前的宋岚,不像是有什么毛病,精气神十足的。 想了想,裴春秋谨慎的开口,“郡主是哪儿不舒服?” “我就是想问一问,会不会有什么毛病,比如说会传染的病,会让人痒无比,能把人挠死的?”宋岚说这话的时候,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根根立起,身子一抖,鸡皮疙瘩便落了一地。 裴春秋不解,想了半晌,“有是有,不过不常见。怎么,郡主是……” “不是我!”宋岚从天牢里出来,对于自己这条命,委实珍惜得不能再珍惜,看顾若离那般模样,染病绝非一朝一夕,若是、若是…… 宋岚不敢想象,若是这毛病落在自己身上,指甲深深挠开皮肉,原本光滑的肌肤,便得沟壑纵横,再也无法愈合。 身上的伤正在愈合,她恨死了身上的斑驳,要是再染上顾若离这般的毛病,岂非雪上加霜? 不要! 她坚决不要! “只要不是麻风病!”裴春秋煞有其事道,“郡主,您是瞧见了什么?还是遇见了什么?” 宋岚是听说过麻风病的,刹那间连退数步,“若是有人,浑身发痒,挠得浑身血淋淋的,你说、你说会不会是……若是麻风病,那该如何是好?” “只能隔绝,这东西太容易传染。”裴春秋原本还闹不明白宋岚在说什么,但听得宋岚这般描述,他倒是想起了一件事,更是紧了面色,一本正经的沉了面色,“郡主,您是不是看到了什么?这事必须早隔绝早诊治,否则传染开口,无益于瘟疫。” 宋岚差点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低眉盯着颤抖的双手,“那、那有法子可治吗?” “若是旁人,未必能有,但我……倒是可以试一试!”裴春秋极是肯定的回答,“只是……” “只是什么?”宋岚忙问,“你快说。” 裴春秋有些为难,“郡主,您要知道,麻风病不是寻常的病,是会大范围传染的,所以治疗麻风病的药极为苦涩,怕是难以下咽。郡主,是谁得了麻风病?” “若是没有麻风病,而是类似症状呢?”宋岚一把抓住裴春秋。 裴春秋趁机探了探宋岚的腕脉,“郡主无恙,不必担心。” 宋岚面色铁青,“我没事?” “无恙无恙!”裴春秋极是肯定。 宋岚又道,“可否防范于未然?” “药可以吃上一副,没什么太大的危害,就是可能会有些腹泻跑肚症状。”裴春秋皱了皱眉,又煞有其事的追问,“是何人得了麻风病?” 宋岚这会不太肯定顾若离是不是得了麻风病,所以……若是被人知道,传扬出去,燕王府岂非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瘟场? 不行! 不可以。 “你开药,煎好之后送到我房内。”宋岚喘口气,故作平静的开口,“此事不许外传,否则我拧断你脖子!” 裴春秋面露怯色,当即行礼应答,“是!” 待宋岚失魂落魄的离去,裴春秋幸灾乐祸的关上木门,“有好戏看咯!” 倒是一旁的小童,吓得两腿颤颤,“师父,麻风病……燕王府有麻风病吗?师父师父,您的方子真的好使吗?要不要给我也来上一副,我怕!师父,我害怕!” “怕你个球!”裴春秋回到屋内,提笔写方子,“照方抓药,记住了吗?” 小童连连点头,却见着师父的方子上所写,怎么都是些发涩发苦,清凉解毒的药?心下狐疑,这方子真的能治好麻风病吗? 煎好药之后,小童悄悄给自己留了小半碗,一口药下喉,当即跑到后院,连带着早午饭全吐了个干净。这哪里是什么药,简直就是苦水……苦得不能再苦的要命水! 宋岚瞧着搁在桌案上的那碗药,别说是喝药,饶是闻上一闻,都觉得腹内翻滚,哪里还敢去喝。 “郡主?”小童指了指汤药。 “下去!”宋岚极是不悦。 小童行了礼,快速离开,走的时候还不忘悄悄睨一眼背后,只见宋岚用小碗,将汤药分成了两份,一份少一些,约莫就几口的样子,另一份则是小童送来的大汤碗。 “郡主?”庭芳不解,“您这是作甚?” 宋岚深吸一口气,捏着鼻子就把汤药灌进了嘴里。她发誓,就两口,真的就两口,可也是这两口汤药,惹得她腹内翻滚,一张脸从青到白,再从白到惨白,最后终是将嗓子里翻涌而出的药,再次咽了回去。 庭芳震惊,一双眼眸直勾勾的盯着举止怪异的主子,郡主这是怎么了? “把这个……”宋岚面色青白,眼睛里含着泪,“把琥珀调回来,让她务必把这药喂顾若离喝下,一滴不剩!听明白了吗?” 庭芳点头,话是听明白了,可她不知道郡主为何这么做? “只是琥珀……”庭芳有些犹豫。 宋岚眉心紧蹙,声音绝冷,“死了?” “没有没有,还没!”庭芳垂眸。 顾若离身为小王爷的侧妃,尚且受了这么大的罪,琥珀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身为顾若离的贴身婢女,首当其冲糟了大罪。 宋岚黑着脸出门,“把药端上!” “是!”庭芳赶紧端着药,紧随其后。 琥珀倒是没死,身上伤痕累累,宋岚进暴室的时候,这丫头浑身是血,衣不蔽体的蜷在墙角,对面的奴才正在穿衣裳。 见着宋岚进来,所有人慌张的行礼。这些事原就是宋岚授意的,对付琥珀这么个丫头,没弄死她已是客气,所以进来之后,奴才们便退了下去。 “琥珀!”宋岚居高临下。 琥珀哭着磕头,“郡主,郡主您饶了奴婢吧!奴婢贱命一条,委实不值得您这般惦记,求您放奴婢一条生路,郡主……” “你虽然是顾若离的陪嫁丫鬟,但是入了燕王府,那就是燕王府的人。”宋岚冷笑,徐徐蹲下来,眸色飒冷的盯着琥珀被折磨得满是血污的脸。 宋岚别开头,嫌恶之色尽数浮在脸上,“你之所以会变成这样,就是因为受到了顾若离的牵累,琥珀,你该明白,这是燕王府不是夜侯府,若你想在燕王府安然无恙的活着,应该看清楚,谁才是你的主子!” 琥珀哭声骤止,眼中布满了血丝。 “你对顾若离忠心耿耿又有什么用?身陷险境的时候,你只是个弃子,她有我哥护着,你有什么?有一条烂命,还是一副贱骨头?”宋岚笑得嗤冷,“琥珀,要恨就恨顾若离,是她让你身处如此境地,也是她见死不救。” 琥珀满脸是泪,下唇几乎咬出血来。 “想清楚了,就从这儿走出去!”宋岚指了指门口的方向,“看到那道光亮了吗?那是生的希望,如果你想让自己永远留在黑暗中,我也会成全你!” 语罢,宋岚站起身。 这些话,都是在天牢里,那些嬷嬷和酷吏经常说的。 你看,那道光亮…… 宋岚在天牢里盼着那道光亮盼了很久,久到连自己都产生了幻觉,她一直觉得母亲和兄长念在骨肉亲情的份上,会很快救她出去。 现实很打脸,打得啪啪疼。 到了最后,还是爹的军功救了她一命。 琥珀没说话,低头掩面哭泣,哭得双肩直颤。 宋岚这次倒是没为难她,毕竟是个奴才,犯不着她亲自动手,下贱之人,自然有下贱之人收拾,她是高高在上的郡主,琥珀……不配她动手! 就在宋岚即将离开的刹那,琥珀忽然扑过来抱住了宋岚的脚踝。 “放肆!”庭芳疾呼。 宋岚嫌恶的踹了一脚,直接将琥珀踹开,大步流星的往外走。 “只要能让我活下来,我什么都听郡主的!郡主!郡主!”琥珀砰砰砰的磕头,额头抵在地面上,声响清脆而瘆人。 庭芳胆子小,吓得面色发青。 “好!”宋岚剜了庭芳一眼,“把药给她。” 庭芳哆哆嗦嗦的将药放在了琥珀的面前,“给!” “不管用什么办法,让顾若离把这药喝下去!”宋岚眯起危险的眸子,“不许说是我的意思,只说是为了治她的病,记住了吗?” 琥珀磕头,“是!奴婢,记住了。” 如此,宋岚才大步流星的离开。 琥珀衣衫褴褛,目光瑟瑟的瞧着黑漆漆的汤药,她不知道这是什么药,但她明白,若是这碗药不能灌进顾若离的嘴里,她将生不如死的在这里,度过余生。 虽说是娘家的陪嫁丫鬟,琥珀跟着顾若离这么多年也算尽职尽责,但所谓荣耀,亦未曾享受过多少。 在夜侯府,她只是二小姐的丫鬟,上面还有顾白衣这个大小姐。 在燕王府,她只是顾侧妃的丫鬟,小王爷宠了顾若离一阵子之后,就开始疯狂的找寻靳月,于是乎盛宠的顾侧妃亦失了宠。 琥珀怕极了,自己不过是个卑贱的奴才,命如蝼蚁,谁都想活着,谁都不想死。顾若离不曾想过要救她,她不出卖顾若离已经尽了主仆的情分,至于其他……她又何必执着。 命,是自己的。 “郡主?”庭芳有些担心,“那药会不会伤害顾侧妃肚子里的……孩子?” 宋岚不是没想过,只是……药是琥珀送的,琥珀是顾若离身边最亲近的人,若然有事,那也是顾若离自己吃坏了东西,跟她宋岚有什么关系? “闭上你的嘴!”宋岚目光狠戾,“这事权当没发生过,记住了吗?” “是!”庭芳战战兢兢的行礼。 待琥珀换了身衣裳回到了顾若离的院子,宋岚旋即下令,侍卫包围院子,不许任何人随意进出。若是顾若离将这疯病传给别人,到时候蔓延开来,那就不太好了,总归是要等药效过去,确定安然无恙再说。 白日里闹了一通,听说是顾若离的院子里传来了喧闹,至于为何喧闹,燕王妃心里知道,却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还能怎样?闹事的,总归是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 顾若离饶是怀有身孕,那也……终究是个外人! 好在,顾若离并未叫大夫,燕王妃提心吊胆了一日,总算放了心,没叫裴春秋过去,就说明孩子没事,既然孩子没事,胡闹便胡闹罢了,宋岚还是懂得分寸的。 夜幕垂沉。 琥珀白日里强行灌了顾若离一碗药,吐得她差点没把黄疸水也给呕出来,所以夜里的时候,顾若离让她滚出了房间,不许在院内伺候。 宋岚放回来的人,顾若离是断然不敢再用,但也不敢弃用,毕竟琥珀知道得太多。 院内悄悄的,死一般的沉寂,有黑影悄悄的从偏门离开,继而快速从王府后院走出,早有马车在后门外等着。 漆黑的马车内,传来女子着急的声音,“我现在该如何是好?初初有孕倒也能装,可我以后呢?难道生个枕头出来?一旦没了这个护身符,我会死得很难看。” “不过是个孩子罢了,又有何难?你想生,我给你。” “你……给我?” 行走的车内,传出极度压抑的声音,似喘息,又似闷哼,带着一点点难掩的愉悦,俄而又好似掺杂着些许不知名的痛苦。 到了三更左右,燕王府内忽然传出一声惊呼,打破了夜的宁静,“有贼!” 刹那间,灯火通明,甲胄声响彻整个燕王府。 贼? 燕王府里进了贼? 侍卫在回廊里急奔,到处搜人,场面何其混乱,风吹着回廊里的灯左右摇晃,让人瞧着头晕目眩。 “师父?”小童瞧着披了外衣就往外跑的裴春秋,赶紧追上去,“外头太闹腾,您可千万别出去,回头把您当贼抓起来。” 裴春秋开了门,探着脑袋左右张望,“我都在燕王府这么多年了,要偷东西还能等到今日?” 小童挠挠头,也是。 谁知下一刻,忽然一道黑影挤进门内,直接将二人推进了屋子,木门旋即合上。 “救……” 冷剑瞬时架在了小童的脖子上,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别!”裴春秋惶然,“别杀他!你、你受伤了?” “裴春秋!”是个女子的声音,“我是月照,你若对我家大人心有愧疚,就别出声!” 月照? 裴春秋忙不迭拍了小童的肩膀,“回屋去,别出来!” “是!”小童点点头,赶紧开溜。 “我受伤了!”月照声音有些急促。 裴春秋颔首,“跟我来!” 屋内,孱弱的烛光随风摇曳。 裴春秋将药箱取出,“先替你包扎伤口,待会若是外头又是,交给我来应付。” 月照扯下遮脸布,“我是来取药的。” “我知道!”裴春秋脱口而出,俄而自个都愣了,“什么药?是靳月那丫头出什么事了?怎么回事?” “九尾草!”月照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在燕王府的冰库。” 裴春秋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我找了九尾草这么久,委实没听说就在燕王府冰库,是上次……是南玥那小子带回来的?” “我被发现了!”月照肩头挨了一剑,“没能到手!” 裴春秋面黑如墨,手脚麻利的将月照的伤口处理干净,“这帮混账东西,口是心非的玩意,我还以为宋宴是真心想要救靳月,谁知道……倒是低估了人心险恶。” “他们不过是想利用大人至死罢了!”月照咬着牙,“我出不去了!” 外头,全是燕王府的侍卫。 裴春秋收好药箱,将染血的纱布快速丢进火盆里,“你莫慌,我有法子送你出去。” “你有什么法子?”月照额头渗着汗,伤口不浅,皮开肉绽,几近见骨,若不是伤重,她也不至于跑这儿来暂避。 明珠说过,裴大夫有心要救大人,可信! “放心!”裴春秋在燕王府这么多年,若是连这点法子都没有,如何自保? 整个燕王府乱做一团,燕王妃担心顾若离肚子里的孩子,特意着拂秀来查看,谁知没人见着顾若离踪迹,这下倒好,又添了一份乱。 月照被裴春秋从狗洞里塞出去的时候,还有些懵逼,这些年在离魂阁里受尽折磨,她也没有半点屈服,结果现在……被裴春秋带着钻狗洞?? “快点走!”裴春秋还趴在狗洞里,“我只能送你到这儿,九尾草的事情回头我来想法子,让靳丫头别担心,这次我一定能治好她!” 月照点头,看着裴春秋快速钻了回去。 接应的人都在府门外头,并不在此处,月照快速覆好遮脸布,转身匿在暗处。谁知她刚要离开,却听得车马声,心下一动,月照快速跃进了别家的院子。 马车似乎是停在了燕王府的后门,有人下了车,紧接着车辆疾驰而去,声音渐远。 月照狐疑的趴上墙头,瞧见鬼鬼祟祟的黑影进了燕王府的后门,瞳仁骤然一缩,是她?!这身影,饶是烧成灰,月照也不会认错——顾若离! 若不是因为这贱人,女子军何至于落得这般下场,大人也不会因此…… “车上,是谁?”月照咬着后槽牙。 奈何车马早远,追亦晚矣。 出了巷子,有数名黑衣人快速迎上,左右搀起月照,消失在夜色中。 顾若离委实没料到今晚这么巧,自己前脚出门,燕王府里就出了这么大的乱子,而且她刚踏进院门,一眼便看到了坐在卧房内,冷着脸等她的燕王妃。 “去哪了?”燕王妃冷然一声低喝。 顾若离扑通跪地,却是一句话都不敢说,只剩下嘤嘤的啜泣,眼角余光扫过周遭,所幸宋岚不在,很多问题都能颠倒黑白。 “王妃,能不能……”顾若离泣泪,瞧一眼周遭的奴才,“借一步说话?” 关起门来的时候,谁也不知道顾若离说了什么,只知道燕王妃出来的时候,面色极为难看,而且还下令不许任何人轻易靠近这个院子,任谁都不许再提今夜之事。 翌日,燕王府被窃之事,闹得沸沸扬扬。 闭上窗户,靳丰年瞧着进门顾殷,“丫头的人没能拿到东西。” “我的人也没得手!”顾殷黑着脸,“东西肯定在冰库,但是……该死的宋云奎,把精锐都搁在了冰库,我也失败了!” 靳丰年气得跺脚,“你们都没拿到,那丫头岂非……她没时间了。” 别看靳月成日嘻嘻哈哈的,外表瞧着什么事都没有,一旦毒发……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就能毒走全身,到时候连大罗神仙都束手无策。 “我们没拿到,不代表别人也没拿到!”顾殷拂袖落座,“东西已经不在燕王府了。” 靳丰年骇然,“什么?那谁拿走了?” “我怎么知道?”顾殷倒上一杯水,慢慢啜饮,“昨夜统共有三批人闯进了冰库,第一批不知道是谁,反正没占着好处,为首的还受了伤。第二批是我的人,但也没讨得好处,折损了不少暗卫。至于第三批……我都没想到还有第三批,何况是燕王府的人。” 靳丰年急得团团转,“第三批?第三批是谁?你说,会不会是燕王府的人监守自盗?” “不可能!”顾殷摇摇头,“燕王府压根没料到我们会来这一招,所以不可能早有防备,关键是这第三批!我都想不到,这京都城内,还有什么人敢跟燕王府较量?” 靳丰年心下一顿,眉心紧皱,仿佛想起了什么。 “听活着回来的暗卫说,第三批的黑衣人,武功高,而且武功路数极为诡异,倒像是江湖中人,但他们也不太肯定,毕竟当时都顾着逃命。”顾殷咂吧着嘴,“这东西要是没了,靳月是不是就……” “她时间不多,之前又被宋云奎折腾了一次,本就是跟阎王爷抢人,所以……”靳丰年眼眶微红,鼻子泛酸,“若是没了这九尾草,真真是半点生机都没了。” 顾殷放下手中杯盏,大致明白了些许,“所以燕王府抢走了九尾草,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让靳月活下来,不管她是当年的靳月,还是现在什么都不记得的傅家少夫人。” “人面兽心,无情无义。”靳丰年切齿。 门外,传来敲门声。 四海的声音从外头传来,“靳大夫?” “进来!”靳丰年黑着脸。 四海环顾四周,急急忙忙的跑进门去,“有人一早将这东西放在了医馆里,说是无论如何都要交到您的手里,您都失踪这么久了,整个京都城的人都以为您死了,可是……所以我没敢耽搁,就送来了。” “是什么?”靳丰年皱眉。 顾殷旋即起身,瞧着桌案上的木盒,“打开看看!” 开盒的那一瞬,靳丰年瞳仁骤缩,俄而快速合上,“是谁送来的?” “没看到人,只留了纸条。”四海将纸条递上,“您看,上面就是这么写的,没有署名!” “是什么?”顾殷忙问,瞧着靳丰年的面色,显然很不对劲。 靳丰年呼吸微促,“四海,你先回去,这事不许与人提起!” “好!”四海赶紧离开。 待房门重新合上,顾殷追问,“到底是什么?” “九尾草!”靳丰年眼眶骤湿,声音哽咽。 顾殷愕然。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51章 哥?嗯!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九尾草,那就是靳月的命啊! 只是,女子军和顾殷的人都拿不到的东西,又是谁拿到的? 顾殷和靳丰年面面相觑,一时间还真的猜不出来。 既然九尾草拿到,顾殷的一桩心事也算了结,出了客栈,上了马车,瞧着车窗外熙熙攘攘的人流,京都城内已加强戒备,北澜的使团很快就会进京都城,到时候又是一番好热闹。 “侯爷?”余晖驱车,“现在去你?” 去哪? 去哪都成,只要不是回夜侯府就对了。 “北澜的使团若是要和亲,皇帝和太后应该会很头疼。”顾殷揉着眉心。 余晖笑了笑,“北澜倒也罢了,怕就怕南玥。” “南玥……”顾殷苦笑,“南玥太难缠,当年合众人之力尚且不能平息南玥之祸,每每燕王府出马,都能马到功成,呵……知道又如何?帝王只需天下平,不论手段如何使。” 余晖叹口气,没有搭腔。 内有外患的时候,帝王只需太平,至于拿什么换来太平,谁会在乎?百年后史工笔,终不过一句“海晏河清,帝君圣明”罢了! 此前得知靳月他们在回京都城的路上,如今算算时辰,应该是在北澜使团进城之后罢! 顾殷眉心微凝,“出城吧!城内的事……罢了!” 他没心思管,也不想去管。 到了他这样的年纪,该经历的都经历了,什么都看破了,委实不稀罕什么惊天地泣鬼神,平平淡淡才是真的,荣华富贵转头空,功名利禄尽随风。 宫里都在准备着,迎接北澜使臣的到来。 慈安宫。 太后眉心紧蹙,慢慢合拢手中的信件,“杀人?就傅九卿这样的,一阵风就能刮走,还杀人?” “太后娘娘,消息是这么说的。”芳泽递茶。 太后信手推开,缓步走出寝殿,瞧着红砖绿瓦的宫墙,眉眼间带着清晰的嘲讽,“若说宋宴杀人,哀家兴许还能信上几分。” “太后娘娘,公主随傅公子在回城的路上,到时候还得先羁押京都府府衙,再行送往刑部重审,只要在刑部定罪之前将事情查清楚,便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太后当然知道流程,只不过…… “哀家是担心这一路上,宋宴那小子起坏心眼。”太后扭头问,“人呢?” “已经出城去迎了,断然不会有事。”芳泽忙道,“历城那头,小王爷前脚刚走,知府大人后脚便铲了后患,这事儿最为要紧,所以咱们的人都集中在历城,算算时辰,差不多也该回来复命了!” 太后点点头,瞧一眼灰蒙蒙的天色,音色哀戚的道一句,“终是阿鸾的事最要紧。” “太后娘娘,傅家的杀人案子,多半……多半是燕王府的手笔。”芳泽叹口气,“眼下燕王府功勋显赫,若是燕王府咬紧不放,只怕傅公子难逃一劫。” 太后敛眸,不语。 “太后?”芳泽有些担心。 太后苦笑两声,“哀家想起了当年的阿鸾,不也曾信誓旦旦,那个男人会保护她,会给她一个家吗?可最后呢?” 最后还不是,连尸骨都找不回来? “您是说……”芳泽算是明白了,难怪太后犹豫不决,“傅公子到底是个商贾,即便再有钱,跟燕王府也是不可相提并论的。太后娘娘想看看傅公子有没有能力保护公主,可也得看实际情况,他……” 太后却不在意这些,“但凡他是个男人,就该有这份心,连自己的枕边人都护不住,要他何用?谁家闺女不是爹娘护在掌心里的,难道嫁了人就不一样了?嫁他,那是缘分使然;护不护得住,得看他自己的本事,他若没本事护,便还给哀家,哀家替月儿找个能护得住她的。” 芳泽噗嗤笑出声来,“您这不是棒打鸳鸯吗?” “他若是有本事,哀家乐于成全,谁都拆不散。若是没本事,哪儿来的滚回哪儿去,省得月儿跟着他,下半辈子吃苦头。”太后言辞凿凿。 阿鸾不在了,她得替阿鸾看着女儿女婿。 芳泽拗不过太后,尤其是涉及鸾姑娘的事儿,太后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且行且看吧!但愿傅公子,能过太后这一关,否则太后若是起了棒打鸳鸯的心思,那……傅公子可就要有苦头吃了。 太后执意不插手这件命案,芳泽只能着人悄悄跟着,总归是公主的夫婿,万一真的有所损伤,来日公主心疼,太后又得后悔。 昔年憾事,绝不可覆辙重蹈。 “皇上,您怎么不进去?”海晟不解。 宋玄青站在门口张望了一眼,瞧着自家母后仰头望着墙头,负手转身,慢慢悠悠的离开,“母后有点难过,朕还是别进去为好。” 哄完了后宫,还得哄母后,他累…… 不过,女人嘛……就是用来哄的。 “皇上,芳泽姑姑说,太后娘娘最近这段时间,进食不多,您看……要不要请太医再把把脉?”海晟知道,皇帝最是孝顺,虽然母子两个一见面就磕上,实际上,极是在乎对方。 宋玄青狠狠皱了皱眉,“是担心靳月那丫头,所以吃不下睡不好的。母后要强了一辈子,朕还真的没见过,她如此珍视过一人。” “可也得顾着自个的身子。”海晟叹口气,“皇上,您说要不要去劝劝?” 宋玄青转到去了承欢宫。 顾白衣吐得昏天黑地的,这会躺在软榻上,一张小脸惨白得厉害,奄奄一息之态,让人宋玄青两道眉快速拧在一起,拂袖退开了众人。 “这是怎么了?”宋玄青愕然,“不是请太医了吗?怎么……” 顾白衣面色苍白的笑着,“把手给臣妾!” 宋玄青瞧着自个的手掌心,顺从的递给她,“怎么了?” “笨死了!”顾白衣握着他的手腕,将他的掌心贴在自己的小腹上,“臣妾故意让太医别说,就等着你过来,谁知等了这么久才过来!” 宋玄青原是一愣,俄而猛地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望着她,唇角止不住颤抖,“是、是……”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顾白衣面色憔悴,唇色苍白,病容恹恹,一双剪水秋眸,温柔似水的望着宋玄青,“臣妾……有喜了!” 宋玄青一把将人抱在怀里,素来淡然自若的皇帝,此刻竟也有些语无伦次,“朕要当父皇了,朕、朕……这是朕的第一个孩子,你可定要好好的。” “臣妾遵旨。”顾白衣笑靥如花,指尖轻轻掠过年轻帝王的眉眼,“臣妾虽然不知道如何当一个好母亲,但臣妾会好好去学!” 宋玄青自然是高兴至极,见着周遭无人,心头暗喜海晟办事甚伶俐。深吸一口气,捧着自家的玉妃,狠狠啄了两口,宋玄青长长吐出一口气,将怀里的人用力摁在怀中,似要将她烙在胸膛里,嵌在心坎里。 “朕,甚喜!” 千言万语,不如一句欢喜。 因为欢喜你,所以分外欢喜你所生儿女,谁都无可替代。 好在后宫妃嫔不多,且无人争风吃醋,宋玄青倒也不担心孩子的安全问题,只是……慈安宫那头倒是个契机。伏在顾白衣耳畔低语两句,宋玄青柔声低问,“记住了吗?” 顾白衣连连点头,“臣妾明白。” “要辛苦你一趟。”宋玄青瞧着她微白的唇,“若是吐得厉害,让人来找朕,朕定然会陪着你。” 顾白衣笑着垂眸,指了指平坦的小腹,“现在就这么惯他,来日还不得上房揭瓦?皇上,不可惯子!” “朕不惯他,朕惯你!”宋玄青到底不能久留,“北澜的使臣将至,宫中诸多事宜让颖妃操持,你莫要太累,明白吗?” 生怕她记不住,拿母子两个的安全玩笑,宋玄青紧了紧她的手,谨慎的追问,“记住了吗?”  “记住了记住了!”顾白衣笑嘻嘻的回答,“皇上快回御房,臣妾有身孕是好事,但若是因此而耽误了国事,臣妾岂非成了红颜祸水?” 宋玄青点点头,眷眷不舍的在她眉心浅浅落吻,“朕会回来陪你用晚膳,等着朕!” “嗯!”顾白衣颔首。 待皇帝离开,顾白衣笑盈盈的垂眸。 二月赶紧搀着她回到软榻上,“娘娘可要小心,切莫再随意走动,奴婢已经吩咐下去,众人都会紧着您的肚子里的皇嗣,您自个……” “你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怎么也变得这般啰嗦?”顾白衣打趣,“来日嫁了人,怕是更了不得。” 二月嗤之以鼻,“奴婢才不嫁人,奴婢就跟着娘娘,到时候还得伺候小主子!” “帮我收拾一下,我去一趟慈安宫。”顾白衣轻轻抚过自己的面颊,“是不是很憔悴?” 二月一愣,“现在吗?” “是!”顾白衣点头,“太后娘娘近来心情不太好,皇上让我去看看,若是有这个消息冲一冲,许是能让太后娘娘高兴起来。” 二月点点头,“奴婢帮您梳妆。” 玉妃有孕,对太后而言,自然是最好的喜讯,如她自己所言,早些年对付先帝的后宫,那是因为想要为母子两个挣得一条活路,但是现在……儿子的后宫,不管是谁生皇嗣,那都是她的皇孙,她没必要那些歪心思。 眼下顾白衣肚子里的孩子,若然是个男孩,来日便是太后的长孙,皇帝尚未立后,是不是嫡长子还真不好说。 因着顾白衣来了一趟,太后委实心情不错,午后的小点心都多吃了两块,整个人都舒朗了,后宫很久没有这样令人高兴的好消息了。 “回去的路上慢些!”太后叮嘱。 顾白衣行礼,“是!” 待顾白衣离开,芳泽笑道,“玉妃娘娘好福气。” “心善之人,总归是有福报的。”太后眉开眼笑,“芳泽,哀家有孙子了!” 芳泽点点头,“恭喜太后娘娘!” “阿鸾又比哀家晚了一步!”太后笑着笑着,便红了眼眶,“她每次都输给哀家,就像她每次下棋……” 芳泽心神一震,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半句宽慰的话。 事实,的确如此。 二月小心的搀着顾白衣走出慈安宫,“娘娘您仔细脚下,太后娘娘好高兴。太后娘娘高兴了,皇上肯定也高兴,皇上一高兴,娘娘您也高兴,到时候……” 顾白衣正笑着听二月絮叨,见她忽然不说了,心下微微一愣。 一抬头,丁芙蓉就站在宫道尽处,大概正要去承欢宫找她,如今见着她在这儿,紧赶着便小跑了过来行礼。 “妾身给玉妃娘娘请安,娘娘千岁!” 顾白衣面上笑靥渐淡,若有所思的与二月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丁芙蓉在外头倒也恭敬,但是进了承欢宫就换了一副面孔,上次顾若离因着宋岚的事情而进了金銮殿,顾白衣竟然袖手旁观,此事丁芙蓉还记在心里,自然不会给顾白衣好脸色。 “二娘!”在夜侯府时,顾白衣便对其格外恭敬,入了宫,亦是教养随身,不敢有丝毫的忘怀。生怕自己无礼,便是丢了父亲的颜面,丢了夜侯府的脸。 丁芙蓉冷哼一声,“你还记得我是你二娘?玉妃娘娘,您现在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高高在上的皇妃,想来早就忘了我是你二娘,你还有个妹妹吧?” 二月咬着牙,知道是皇妃还敢这么造次?! “二娘,您这么着急进宫,是有什么要事吗?”顾白衣仍是温和浅笑。 丁芙蓉深吸一口气,“你妹妹有了身孕,我想把她接回夜侯府养着,但是燕王府的人不许我进去,所以我想让帮个忙。白衣,虽然我不是你亲生母亲,但我自问未曾亏待你,即便你我没有血缘关系,妹妹总归与你是同父同宗,这点事你不会不帮吧?” “二娘是说,若离也有了身孕?”顾白衣抿唇。 也? 丁芙蓉皱眉打量着顾白衣,今儿的顾白衣面色苍白,瞧着有些憔悴,方才她用了一个“也”字,不由的让丁芙蓉想到了些许别的。 比如…… 不过,丁芙蓉是个聪明人,宫里还没有传出喜讯,她权当不知,“玉妃娘娘,妾身知道有些事您帮不帮都是情分,但侯爷离府多年,妾身独自一人撑着夜侯府,终究也有撑不下去的时候。” 说到这儿,丁芙蓉叹口气,“罢了,妾身方才心急,失礼之处还望玉妃娘娘恕罪!” “二娘?”顾白衣抿唇,“此事容我思虑!” 丁芙蓉知道,顾白衣能说出这话,事儿就成得差不多了,行了礼便退出了寝殿,“妾身告退!” 待丁芙蓉离开,二月才幽幽的哼哼两声,“她这是吃定了娘娘您会帮她!” “如果若离有了宋宴的骨肉,按理说整个燕王府应该欢天喜地,应该会好好待她,何至于让二娘把她接回去?”顾白衣身子一晃,若不是二月眼疾手快,怕是要栽到地上。 二月吓得冷汗直冒,“娘娘,您可别再操心了,还是顾着皇嗣要紧。再说了,侯爷不是件交代过吗?让您少管她们两个。” 顾白衣也被吓得不轻,乖顺的躺在软榻上,阖眼小憩,“你让人去看看,到底出了何事。” “娘娘?” “这是有古怪,我担心二娘和若离她们会……” 会有别的算计,到时候连累无辜的人,毕竟此路不通,她们就会走别的路,到时候剑走偏锋,不定要给夜侯府惹出什么事来。 上次,顾若离算计靳月的事儿,顾白衣至今心有余悸。 “是!”二月点点头,“那您好好休息,奴婢让人去打听。” 顾白衣呼吸均匀,方才还说这话,这会竟然睡着了。 二月释然轻笑,嬷嬷所言不虚,有孕之人……嗜睡! 悄然退了所有奴才,二月面色微沉的合上寝殿大门,“兰茵你过来。” 兰茵疾步上前,“二月姑姑?” “听我说,你现在出宫一趟!”二月伏在兰茵的耳畔低语。 不瞬,兰茵快速离开。 小姐心慈手软,二月却不同,夫人的一饭之恩,她铭记在心,定然不会让那对占了夫人位置的贼母女,伤害小姐分毫! 京都城内,愈发热闹。 靳月坐在马车内,还有两日的行程才能赶回京都城,只不过这两日傅九卿的身子时好时坏,昨儿还有些发烧,情况似乎不太好。 “小王爷?”程南恭敬的递水,“前面镇子上可以暂且休息一下。” 所谓休息,其实是看在靳月的面上,若是公主的夫婿出事,回到京都城内,太后必定不依不饶。 “真是没用!”宋宴冷冷的睨着,领着霜枝和明珠,去溪边打水洗帕子的靳月,“就这么个病秧子,还费这么大的心思,混账至极!” 话虽这样说,心里却也不敢大意。 “少夫人,公子如何?”霜枝洗了几条帕子。 靳月洗了手,“烧退了,但是很虚弱,此番长途跋涉,委实……” “委实什么?”宋宴立在她跟前,居高临下的睨着她,唇角微微勾起,极是不屑的眼神,蓄满嘲弄:看呢,这就是你非要护着的相公,简直就是废物一个。 靳月用力的甩着手上的水渍,“委实辛苦!” “为了这么个病秧子,值得你搭上一辈子吗?”宋宴冷然。 “你们先下去吧!”程南上前。 明珠和霜枝想开口,却因着宋宴一记眼刀子,极是不甘的退回马车边上,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的盯着此处,若是宋宴敢妄动,非得把圣旨砸他脑门上不可。 “想说什么?”靳月才不吃宋宴这一套,若无其事的拢了拢衣襟,她只是想拖着时间,让傅九卿多休息一会。 从历城出来,长途跋涉,舟车劳顿,别说是傅九卿,饶是她身强体健,也坐得屁股疼腰疼,浑身僵硬,毕竟谁都不是铁打的。 “他这副样子,你都看到了!”宋宴还准备游说她,他现在已经恢复了男人的雄风,所以……绝对能给予她幸福,“就算他缓过劲来,你跟他能白头偕老吗?若是他哪日病死,你年纪轻轻的便要做寡妇,你甘心吗?” 靳月勾唇笑得凉薄,“如小王爷这般不安分的,怕是不能明白,什么叫许一诺,终一生。”说这话的时候,她的视线若有若无的抛向不远处的细柳。 一路上,可没少见着细柳进出宋宴房间。 宋宴有些心虚,“你吃醋了?” “我家相公洁身自好,没醋可吃,小王爷真是抬举他了!”靳月翻个白眼,“还有什么事吗?若是没有,烦劳在这儿等等,我去林子里方便一下。对了,不许再跟来,免得到时候又是风又是雨,这次是细柳,下一次可不知是什么野花野草!” 宋宴被她堵得半句话都说不出来,瞧着靳月不紧不慢的朝着林子里走去。 霜枝和明珠对视一眼,急忙跟上。 “少夫人?”霜枝低唤,“您没事吧?” “跟我怼,也不想想我爹那嘴皮子,能怼他个九曲十八烂穿肠!”靳月嗤之以鼻,“安啦安啦,我没事,就是拖延时间,让傅九卿多歇会。” 进到林子里,确定身后没人跟着,靳月如释重负的伸个懒腰,“我的腰……都快石化了,快帮我捶捶!” “是!”霜枝赶紧上前。 然则下一刻,明珠忽然抽剑,“小心!” “别慌!”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身影。有陌生男子从树后缓缓走出,掀开脸上的假皮面,露出本来面目,“月儿,是我!” “安师爷?”霜枝愕然。 安康生淡然轻笑,带着几分如释重负,“没事就好!” “你怎么会在这里?”靳月既诧异又欣喜,俄而快速回过神,环顾四周,忙冲霜枝明珠道,“你们快些去看着,免得燕王府的人靠近。” 霜枝与明珠颔首,快速退到入口处,躲在树后观察外头的动静。 靳月张了张嘴,其实想喊一声哥,可话到了嘴边,又带了几分羞赧,终是红了眼眶问一句,“你怎么来了?是担心我?” “不太放心,所以跟来瞧瞧。”安康生皱了皱眉。 气氛有些尴尬,分明是至亲之人,却有些近乡情怯,不敢相认之感。都盼着对方平安无事,又怕因为自己的靠近而为对方带来灾祸。 “我很好,你不用担心!”靳月挺直腰杆,“我有太后的金牌护着,又有皇上的圣旨,还有……” 她回眸看了一眼出口方向,还有傅九卿护着她,现在的她不仅仅是个大夫的女儿,而是个无坚不摧、已经出鞘的剑。 安康生何其聪慧,她一个动作,他便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九尾草我拿到了,回到京都城之后,先去找靳大夫知道吗?眼下天气寒凉,用冰块能保存一段时日,但若是耽搁久了,怕会前功尽弃。” 靳月愕然瞪大眼睛,“你闯了燕王府。” “换你一条命,值得!”安康生轻描淡写,将此前的激烈厮杀一笔带过,那些东西原就不该让他心爱的妹妹沾染分毫,只恨燕王府手段狠辣,折磨了她半生。 靳月站在原地没有说话,心中百感交集。 “来的路上,我让人探查过了,无碍!”安康生又道,“放心的回京都城,我在府衙等你。” 靳月狠狠点头。 “北澜使团入城,京都城内很热闹,也很乱,你自己注意安全。”安康生细心的叮嘱。 瞧,这才是做哥哥的样子,生怕妹妹吃亏,生怕妹妹吃苦。 怕靳月嫌他啰嗦,安康生扯了扯唇角,笑得艰涩,“话已至此,你谨记在心,我……先走了!”语罢,他转身就走,不敢回头。 靳月红着眼眶站在原地,嗓子里就想卡着一块火炭,灼得人难受至极,尤其是看到安康生转身离去的背影。 “哥!” 安康生蓦地顿住脚步,身子骇然绷直,不过他没有回头,干涸如枯井的心,忽然涌出一股清泉,刹那间漫至全身,路上的艰辛酸涩似乎消弭无踪。 呼吸微促,安康生紧了紧袖中的拳,唇角止不住的颤抖,他该回一句什么呢? 回什么? 千言万语,终是只剩低沉的回应,“嗯!” 只一个字。 是他极力压抑着内心深处的波澜,所能给予的,最平静的回复,他不敢转身,怕极了一转身会看到靳月脸上的泪,却不知自己的那一声哽咽,早已红了她的眸。 哥…… 嗯!  安康生走了,悄悄的来,就是想确保她是否周全,她不知她前往英州之时,他辗转难眠,彻夜不能闭眼,他怕啊……是真的怕啊,就怕她折在了英州,希望她查出点真相,又怕她查到了太多被灭口。 燕王府一战,委实折损了不少精锐,可都是值得的。 安康生善意谋算,当夜有人分批进入燕王府,他如黄雀在后,终于等到了良机,良机就是妹妹的命,他怎敢不拼命? 靳月回到马车的时候,眼睛是红的,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个人坐在软榻的边边角,倒也没哭,就是心里难受得厉害,一句话都不想说。 “是宋宴?”傅九卿皱眉低咳两声,然后淡然自若的掖好墨氅,修长如玉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扳指,半倚在软榻上睨她。 靳月摇摇头,别开视线望着窗口方向,“你别跟我说话,我怕我忍不住。” “若是好事,为何要忍着?”傅九卿音色凉薄。 靳月回看他,咬了咬下唇,“哭起来太难看,不想哭!” “那就笑。”修长的食指冲她勾了勾。 她便乖顺的挪过来,挨着他坐着,“笑不出来。” “藏好自己的情绪,不至于在危险的时候,成为致命的伤口。”他冰凉的指尖,轻轻攫起她精致的下颚,迫使她与他对视。 凉凉的触感,就像是危险的蛇信子,让她的身上忽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刹那间汗毛直立。 “什么时候有了保护身边之人的能力,再亮起獠牙不迟!”与其说是警告,不如说是教诲,傅九卿的眸底泛着幽冷之色,寒意彻骨。 靳月盯着他,眉心微微拧起,连呼吸都变得略微急促。 “九尾草,拿到了!”她朱唇翕合。 傅九卿松了手,别开头不去看她,白皙的指尖微微蜷起,掩唇低咳。 显然,他知道。 “你知道?”靳月皱眉,“我现在日日同你在一起,也没见着你收到消息,你为何什么都知道?” 傅九卿勾了勾唇,眸色妖冶,如同盛开在暗夜里的曼陀罗,幽冷阴邪,“下棋之人,从布局到落子都做到心中有数,既知结果,又测未知。懂?” 棋? 得,靳月对下棋不感兴趣。 倒也不是真的不感兴趣,实在是臭棋篓子一副,自己都嫌弃得要死。 “不懂!”靳月摇摇头。 傅九卿满脸嫌弃,眸色鄙夷,“你倒是实诚。” “自然是要实话实话的,免得又被惩罚!”她小声嘀咕。 可惜,他听到了。 狐狸眸中满桃花,眼角眉梢皆是情。 靳月只一眼,便看得心头砰砰乱跳,这该死的狐狸,勾人的妖精啊! 凉凉的指腹轻落在她的手背上,就这么一圈、两圈、三圈……绕着数不尽的圈圈,绕得靳月面红耳赤,也绕得她险些坐不稳。 可惜她不是男儿,否则这柳下惠,谁爱当谁当去,她是真的想扒了狐狸皮,吃了狐狸肉,顺带……让他生几个狐狸崽子! 马车内的温度似乎在快速攀升,靳月觉得嗓子有些冒烟,舌从唇上舐过,那浅浅的粉色,就这么将他的心思,也卷进了嘴里。 傅九卿单手抵着头,邪邪的瞧着她,真香尝尝她嘴里的滋味! 事实上,他也是这么做的…… 靳月皱了皱眉,招惹什么不好,偏要招惹这成了精的狐狸,待她解了毒,她能预知自己的下场……如何如何的惨烈! 路上,诚然如安康生所言,委实一直太平,没有再出什么意外。 走走停停的,原本两三日能到的行程,愣是被靳月拖出了四五日,瞧着宋宴那张黑化的死鱼脸,靳月笑得没心没肺,管你有没有气成内出血,反正她是挺欢乐的。 进城的时候,刚好赶巧,北澜使团进城,宋宴只能领着车队从侧偏门进城,远远的避开了正大门那头。 靳月趴在车窗边,“人太多,什么都瞧不见,相公,你说北澜人是什么模样?” 音落瞬间,有温凉的胳膊忽然勾住了她的脖颈,生生将她从窗口拽了回来。心下一惊,靳月愕然扬眸,不解的望着近在咫尺的傅九卿,面容俊美,清隽矜贵。 “怎、怎么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52章 逼她承认身份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傅九卿的额抵着她的额,温凉的呼吸喷薄在她的面上,近在咫尺的距离,什么都是模糊的,谁也看不清楚谁,刻骨的温度却快速渗入肌理。 靳月呼吸急促,声音微颤的轻唤,“相公?” “嗯!”他淡然应声。 俄而,他终于松开她,环着她的腰肢,将她揽入怀中。 “你别担心,我好歹也是府衙里的捕头,与衙门里的人还算熟稔,他们不敢背着我对你动刑,燕王府的人……”她的声音愈发细弱。 说到最后,嗓子里艰涩,竟是发不出半点声音,只剩下他凉薄的唇,轻摄她温暖而柔软的唇,一点点的尝着,那般举止轻柔。 人心,就是这么被蚕食,逐渐陷落的…… “在担心什么?”他低眉看她,气息紊乱的人,靠在他怀里,面颊绯红,耳根就跟滚水烫过似的,喉间微微滚动,如同恶作剧般不想让她好过,他复而咬住了她的耳垂。 靳月顿时往他怀里缩去,略带娇嗔的说了句,“相公,痒……” “莫忧!”傅九卿低声开口,“没事!” 马车停下,苏立舟已在府衙门口等候,毕恭毕敬的行礼相迎,“恭迎小王爷,恭迎公主!” 宋宴黑着脸,扭头望着马车,车门紧闭,莫不是在依依不舍的温存?心下微冷,面色更沉,宋宴三步并作两步直奔马车,刚要伸手去开门,车门便从里面被打开了。 四目相对,靳月若无其事的别开头,缓步下车。 宋宴缩回手,对于靳月的无视,愈觉心中愤懑,别看靳月装得跟没事人一样,发红的耳根,早已出卖了她的真实情绪。 所以方才在马车里,傅九卿和靳月…… 袖中五指蜷握,宋宴将指关节握得咯咯作响,满脑子都是傅九卿和靳月颠鸾倒凤,做着他与细柳做过的事情。想想,便是怒火满腔! “苏大人!”靳月深吸一口气,“公事公办!” 苏立舟点点头,卷宗提前送达知府衙门,他早就阅览,大致上知道案情,“诸位刚刚回到京都城,暂请歇息,此事一定会有个了结。”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希望苏大人不要徇私枉法。”宋宴冷声开口,掩不住警告意味。 靳月咬咬牙,皮笑肉不笑,“苏大人,进去吧!” “请!”苏立舟做了个请的手势。 宋宴大步流星的走在靳月之前,在靳月进门之后,他又刻意放慢脚步,与她比肩而行,虽然心里读者一口气,但终究想让她回心转意,自然不能做得太过。 靳月一心都扑在傅九卿的身上,压根不去想宋宴是什么心思。 倒是一旁的安康生瞧出了端倪,眸中掠过一丝不悦的情绪,他不喜欢宋宴靠她太近,昔年种种,新仇旧恨,靳月想不起来所以不予计较,但不代表安康生也会就此原谅。 靳月亲自送了傅九卿进大牢,夫妻两个,一个站在牢内,一个站在牢外,隔着一道木栅栏。 瞧着这一幕,霜枝红了眼眶,心内不平,明珠紧了紧手中剑,垂眸不语。 “我把君山留给你。”靳月声音微哑,“若是你有什么不舒服,定要通知我!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我定会第一时间赶到。” 傅九卿不是头一回蹲大牢,可靳月就是不放心,此前在历城…… “回去吧,这里晦气!”傅九卿浅浅勾唇。 靳月点点头,“你放心,我定会还你一个公道,没做过的事情,你千万不要承认!” 大概是被她微嘟的小脸给逗笑了,傅九卿唇角笑意愈浓,原就俊美的面上,瞬时如春风拂过,玩物皆柔和,“要不,进来陪我?” 靳月倒是想,但是宋宴在外头,她敢留下,他就敢作死。 “我等你出来!”靳月撇撇嘴,转身往外走。 出去的时候,安康生在门口候着,温润生,眉眼温和,瞧她的眼神更能溺出水来,“公主说完话了?” 靳月点点头,鼓了鼓腮帮子,缓步拾阶而下,走到了宋宴面前,“小王爷满意了?” “哼,还不够!”宋宴负手而立,笑得冷冽,“他既进去了,就别想再轻易出来,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他这条命该还!” 靳月咬着后槽牙,“人在做,天在看,阎王手里一本账,是人是鬼分得清!” “是吗?那我们走着瞧。”宋宴完全不担心这点,燕王府如今风头正盛,边关捷报就像是一把刀,架在朝廷的脖颈上,也让宋宴有了肆意妄为的资本。 燕王府的人得知宋宴回来,早早等在了府衙门口。 这是天子脚下,傅九卿既然已经进了大牢,苏立舟就必须按照律法办事,所以宋宴离开府衙的时候,是趾高气扬的。 “少夫人?”霜枝愤愤不平。 靳月双手环胸,面色幽沉,“只要他不做小动作,我便没什么可担心的。” “这是知府衙门,由不得他胡来!”苏立舟叹口气,“公主,您有什么打算?这案子有燕王府插手,不太容易翻案,眼下人证物证确凿,恐怕……” 靳月撇撇嘴,“苏大人也相信我家相公会杀人?” 这倒是把苏立舟逗笑了,“开了粥棚去杀人的,傅九卿倒是天下第一大蠢人!” “嗯,是蠢!”靳月点点头。 谁都瞧得出来,唯有宋宴那个蠢货,贼喊抓贼,还蠢得不亦乐乎。 “放心吧!”苏立舟道,“卷宗已到,我会让人好好查一查其中疏漏,这两日北澜使团在京,不适合升堂审案,能拖一日是一日,傅公子暂时不会有事。” “多谢!”靳月拱手。 寒暄两句,苏立舟疾步离开。 待苏立舟离开,罗捕头才上前打趣道,“不是去英州散散心吗?怎么又栽在燕王府手里了?” “阴魂不散,奈何?”靳月翻个白眼。 “该回去了!”安康生意味深长的开口。 靳月知道他所指,郑重其事的点头,“马上就回去,这里……还望罗捕头和安师爷能代我妥为照顾,相公身子不好,若是有什么需要,一定要尽早通知我。” “放心!”安康生当然不会让自己的妹夫出事。 罗捕头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解的瞧着安康生和靳月,这两人的关系好似……增进得有些快。共事多年,安康生这人的脾气,罗捕头最是清楚不过,若不是以心相交,绝对不会如此亲昵。 不过,靳月委实仗义,为人处世的确没什么可挑剔,罗捕头想不出旁的,便也不去多想。 既要一起共事,自然是要以心相交的。! 罗捕头去忙活,安康生亲自送了靳月出门。 站在府衙门口的时候,安康生笑靥温和的瞧她,“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一定要尽快,不要耽误,不要……因为任何人任何事,错失这样的好机会。人只有活下去,万事才有可能!” “知道!”靳月环顾四周,门口站着不少守卫,她终是不敢喊他一声哥哥。 安康生知道她的顾虑,头也不回的转身进了府衙,仿佛他与她不过是公门共事的情义,除非慕容家翻案,真相大白于天下,否则那些骨血相连的秘密,真的只能是秘密。 靳月抿唇,心头默默的喊了声:哥…… “少夫人?”霜枝上前,“咱们回府吗?” “先去医馆!”靳月抬步上了马车。 傅九卿都在知府衙门的大牢里,她独自一人回傅家,又有什么意义呢?何况她现在回去,傅正柏问起来,她又该如何回答? 思来想去,还是先去找爹! 且不管现在是否能解毒,至少找爹商量一下,拿个主意吧! 马车停在医馆门前。 四海正拿着鸡毛掸子,清扫柜台上的灰尘,自打靳大夫失踪,医馆里便没有人再来瞧病,只偶尔有人来抓药,是以堂内堂外极是冷清。 “少夫人?”四海喜极而泣,直抹眼泪,“您可回来了!” “我爹呢?”靳月皱眉,快速环顾四周,始终没瞧见靳丰年的踪迹,那老家伙听到她回来了,怎么也不出来,往日他的耳朵最灵的…… 四海仲怔,快速走到门前张望,确定没什么人,慌忙合上了医馆的大门,“靳大夫出了点事,暂时不在医馆里了。” “出了何事?”靳月骇然,“我爹没事吧?” 四海急忙摇头,“没事没事,哦,不对,差点有事!” “把话说清楚!”霜枝直跺脚。 一句话的事儿,让四海说得这么碎,真真能把人急死。 “靳大夫此前遇袭,差点丢了性命,当时少夫人和傅公子都不在京都城,靳大夫担心他们再动手,便躲在了暗处观察,所以现在他不在医馆。”四海长话短说,领着靳月往后院走去,“靳大夫住在客栈里,不过他早就吩咐过,若是少夫人回来,由我带您过去。” 住在客栈? 靳月面色微恙,眸色焦灼,“他真的没事吗?伤着没有?” “大概没有,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具体的情况,靳大夫没说,我也不好多问。”四海边走边说,“反正现在人没事。” 靳月心头砰砰乱跳,不就是离开京都城一阵,怎么会出了这么大的事,“是谁要害我爹?” “靳大夫没说。”四海是个实诚人,靳丰年不想把他卷进去,很多话自然不会告诉他。好在四海也懂得分寸,不该问的话一句都没多问。 从后巷进客栈后门,四海领着靳月往楼上走。 “靳大夫就在里面。”四海解释,继而叩门,“靳大夫,我是四海!” 不多时,便有脚步声传来。 门开的那一瞬,靳月快速将靳丰年推进去,霜枝和明珠则守在门外,免得闲杂人靠近。 “回来了?”靳丰年诧异。 他早就在等她,奈何她拖延了回来的时辰,所以靳丰年久等不到,还以为她半道上跟傅九卿跑了,谁曾想今儿竟出现在他面前。 真是,惊喜交加。 “爹,伤着没有?”靳月拽着靳丰年的胳膊,左右上下,仔细的查看,“是谁下的手?你到底……” “别怕,爹没事,爹好好的,你看……”靳丰年轻轻拍着闺女的手背,知道她这是关心则乱,难得温柔起来,当面转个圈,“没缺胳膊没缺腿!” 靳月一路上的提心吊胆,终于可以放下。 没事? 没事! “你可吓死我了!”靳月红着眼抱住了靳丰年,“爹,你要是有什么事,让我怎么办?” 靳丰年音色哽咽,拍着她的脊背,佯装若无其事的笑道,“也不看看你爹是什么人?我这一身的医术可不是白学的,哪像你,什么都是半吊子,一点都不随我!” 语罢,他推开靳月,双手握住她微颤的肩膀,“该担心的是你,去了英州这么久,一封信都没有,打量着有了夫婿,连爹都不要了。嫁了丈夫忘了爹!” 靳月破涕为笑,“没事就好!” “我自然没事,还得留着性命让我闺女更幸福一点。”靳丰年拍着她的肩膀,“坐吧!” 靳月点头,抬手拭去眼角的泪,“爹,到底怎么回事?四海说得不清不楚,差点没把我吓死。” “四海那小子什么都不知道,你问他不是白搭吗?”靳丰年倒上两杯水,往她跟前搁了一杯,又转身将枕边的油纸包取来,放桌案上打开,“知道你回来之后,必定会来找我,花生都给你备好了,一路上舟车劳顿,定然没心思好好吃喝。” 靳月鼻尖酸涩,抽了抽唇角,“我哪有这么贪吃!” 话虽如此,手却娴熟的剥开了花生,指尖轻搓着单薄的花生皮。 “我是被顾若离暗算了。”靳丰年叹口气,伸手捻了一颗花生在指尖把玩,“当时我瞧着她进了巷子,寻思着这小妮子素来不安好心,肯定又要干坏事,就追了进去,谁知道……” 指尖的花生“咔擦”一声,被靳丰年恶狠狠的捏碎,“她竟然有同伙,而且发现了我,所以直接把我打晕了带走。” 靳月剥花生的手有些颤,花生仁骨碌碌的滚到桌角,好在靳丰年眼疾手快,赶紧给捞了回来,塞回了她的掌心里。 看得出来,她这是吓着了! “爹?”靳月张了张嘴。 靳丰年故作不知,“怎么了?花生不好吃?是四海特意帮我买的,还是你经常吃的那家铺子。” “没、没事,你继续说!”靳月默默的将花生仁塞进嘴里,却也不咬,安静的充当听众。 靳丰年继续道,“他们以为我是个大夫,觉得我手无缚鸡之力,所以想着杀我灭口……把我绑起来装进麻袋里,然后塞上石块,沉在护城河。” “混账!”靳月拍案而起。 靳丰年招招手,示意她莫要激动,“坐下来,继续听我说。” 靳月眸色猩红,“爹?” “我这不是没事吗?就是喝了两口不干净的水,闹了点肚子,旁的什么事都没有。”靳丰年幽然吐出一口气,“亏得夜侯顾殷将我救了,知道顾殷是谁吗?” 靳月想起了顾白衣给的扳指,有些不敢置信的望着靳丰年,“爹,您说的是顾若离和玉妃娘娘的父亲?夜侯府的主人?” “是!”靳丰年点头,“顾若离要杀我,却没料到她爹暗中出手,坏了她的计划。” 靳月敛眸,“这算什么?打个巴掌,给个甜枣?爹,你确定顾殷不会出卖你?又或者,他别有居心,救你其实是……” 靳丰年摆摆手,“我知道顾殷的脾气,他秉直刚正,不屑做这些事。顾若离是他女儿,他做不到大义灭亲,只能尽力的弥补,为人父母也有自己的不得已之处!” “那后来呢?”靳月咬着后槽牙,“顾若离如何?” 靳丰年继续道,“顾殷帮我弄了个假死逃生,顾若离以为我死了,这事便到此作罢,如今你回来了,我再无需躲藏,可以光明正大的出去。” “这事,我不会就这么算了!”敢动她爹,她岂能放过顾若离。 所谓底线,便是谁都不能碰,宛若龙之逆鳞,触之必死! “你真以为你爹是豆腐做的?就这么点本事?”靳丰年揉着眉心,“可见在你心里,把你爹想成了一个废物。月儿,你太让爹失望了。” 靳月:“……” 难道不是吗? “我给顾若离下了毒!”靳丰年忽然咧嘴一笑,笑得蔫坏,脸上的褶子仿佛都带了几分邪气,“她的日子好不了,真的真的!” 靳月诧异的瞪大眼睛,“爹,你说真的?下的什么毒?顾殷没找你算账?” “顾殷知道,但他不会插手。”靳丰年将剥好的花生仁,都堆在小碟子里,轻轻推到了靳月跟前,“她不是最在意那张脸,那一身皮吗?爹干脆,让她脱一层皮。” 靳月津津有味的吃着花生仁,笑嘻嘻的问,“爹,她又不是蛇精,怎么脱皮?” “我给她下的药,无色无味,从肌理渗入,融于骨血之中逐渐发酵,只有达到了一定的程度,才会往外爆发,痒无比!”靳丰年将头凑过来。 父女两个凑在一起,说着悄悄话,“若只是痒倒也罢了,试过又痒又疼吗?痒得厉害,一挠又疼得厉害,浑身血淋淋的,可不得扒一层皮吗?” 靳月与他笑得如出一辙,“高!爹,这东西你怎么不给我点?有这么好的物件,我何至于吃这么多苦头,白白让她占了那么多的便宜。” “那东西不能随便用。”靳丰年道,“容易误伤。” 靳月撇撇嘴,“罢了!对了,九尾草呢?” “月儿,爹问你一句话,你如实回答。”靳丰年忽然一改方才的戏虐之色,变得格外认真。 靳月不解,“爹,我们父女之间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吗?” “你……是不是真心想和傅九卿,白头偕老,生死与共?”靳丰年一本正经的问。 靳月托腮,“爹,这个问题和九尾草有什么关系吗?” “你且回答。”靳丰年有些犹豫,他是真的有点怕,九尾草药性极为强烈,能解毒不假,但万一、万一将她丢失的记忆悉数唤醒…… 靳丰年有些不敢想,此前的靳月对燕王府忠心耿耿,死亦无悔,那股轴劲儿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若是她不小心恢复了记忆,会不会又陷进去? “爹!”靳月垂眸,面上微红,“我对他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 “我……想给他生一窝小狐狸。” “……” 屋内静悄悄的。 门外,霜枝和明珠面面相觑,不知道少夫人和靳大夫在说什么?关于九尾草解毒的事情,是不是能抓紧?只要解了毒,少夫人和公子就能好好的在一起,三年抱两,要多幸福有多幸福。 方才跑开的四海,这会又急急忙忙的赶了回来,将一张纸条递了过来。 霜枝不解,“何物?” 四海一抹额头的汗珠子,“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没敢打开看!是傅家的管家找不到少夫人,就把东西送到了医馆,说是燕王府送来的,务必要送到元禾公主的手里。” “燕王府?”明珠皱眉,转身去敲房门。 对于“燕王府”这三个字,靳月简直头疼得不行,说是阴魂不散都是抬举,这简直就是臭婆娘的裹脚布,又臭又缠人。 “花绪?”靳月猛地倒吸一口冷气,“好熟悉。” 明珠骇然,“少夫人,是花绪姐姐!” 面色陡沉,靳月紧了紧手中的纸条,“她在宋宴手里!” 屋内,瞬时一片死寂。 当年女子军的十大亲随,除了明珠,还剩下月照、花绪和明影,现在月照和明影都已经回归,唯有花绪一直下落不明,没想到、没想到竟然落在了燕王府的手里。 “一定是孤雁!”明珠咬牙切齿,“真是该死!” 靳丰年快速夺过靳月手中的纸条,“明日晌午,皇宫宣德门见。” “不能去!” “不能去!” 靳丰年和明珠是同样的意见,为何要选在宫门外相见,其意不言而喻。 “月儿,他是在逼你承认自己的身份。”靳丰年有些慌乱。 他很清楚靳月的脾气,别看小妮子平素没心没肺,实则最是重情义,当年这些女子,随着靳月东奔西跑,除了死去的孤雁,各个忠心耿耿。 那些都是她出生入死的姐妹,即便她忘了那些旧事,但不代表,她会袖手旁观。 “少夫人!”明珠跪地,“花绪姐姐死得其所!” 死,何所惧?! “她还活着!”靳月声音低哑,“没死呢!” 若是她不去,花绪便会死。 “若换做是奴婢,宁愿身死,也不会让您身陷险境。”明珠眸中噙泪,跪地仰望着她,“少夫人,您既然把什么都忘了,就把花绪也忘了吧!小王爷要等的是当年的靳统领,您不是!您不是当年的靳大人,不必赴约!” 靳月搀起明珠,“你的大人,会对你们见死不救吗?” 明珠垂眸。 大人,是最好的大人,生死相付,肝胆相照,绝不会袖手旁观。 “这是狗急跳墙!”靳月咂吧着嘴,“没招了吧?” “都拿性命威胁你了,自然是最后一招!”靳丰年紧了紧掌心里的纸条,“月儿,只要你忍一忍,躲开这一招,便可……” “便可抱憾终身!”靳月摊开掌心,“爹,把纸条还给我!” 靳丰年急了,“我已经在调配药方,九尾草已经到手,你解了毒就能万事无忧,若是承认自己是当年的靳月,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燕王府的小王妃,是绝对不能嫁给傅九卿的。” 最终的结果,是燕王府宽容大度,让她以二嫁之身,回到燕王府,重新成为燕王府的利剑,成为宋宴的女人,成为小王妃,与顾若离共享一个男人。 “我若是任他宰割,哪里还配得上这只狡猾的狐狸?”靳月邪邪的勾唇,拂袖落座,斜倚在桌案上,眸光流转,笑靥如花,“他逼着我承认,那我就承认呗!” “你!”靳丰年眉心紧皱,“你这丫头!” 靳月把玩着掌心的北珠,流转的珠光倒映在她的瞳仁里,忽明忽暗,骤然间倾泻万丈流光,“爹,好好帮我准备解药,等我办完了这事,我想……想傅九卿好好的过日子。” 明珠红了眼眶,默默握紧手中剑。 “好!”靳丰年斩钉截铁的回答。 前半生被燕王府所羁,后半生理该重获幸福,为自己活一回。 遇见你之前,我从不知选择为何物。 遇见你之后,我所有的选择……皆你! 出了客栈,靳月仰头瞧一眼极好的天色,京都城内好热闹,今儿使团进城,入殿觐见帝君,但明日才算正式朝拜,商议两国的协议。 宋宴选在明日晌午过后,其目的不言而喻。 “如此讨厌,怎能共度余生?”靳月缓步走在长街上,“余生该与自己喜欢的人一起,不枉来人世走一遭。” 前方医馆里,传来怪异的声响,两名奴仆火急火燎的将大夫拽上马车。 望着扬尘而去的马车,明珠眉心微蹙,“穿的是夜侯府的衣裳,应该是夜侯府的奴才。” “夜侯府?”靳月轻哼。 经过医馆门前的时候,听到堂内有人在议论,似乎是说顾侧妃怀了子嗣,但身子极为虚弱,状况似乎不太好,已经接连找了数位大夫去诊治,似乎未见成效。 “身孕?”霜枝满脸嗤然,孩子投胎到这种坏女人肚子里,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明珠冷哼,“侧妃怀有子嗣,燕王府不急着找太医,真是怪哉!” 靳月双手环胸,找了太医,不就知道她身染怪病了吗?顾若离丢不起这人! 思及此处,靳月心里舒坦不少,恶人自有恶人磨,然则一抬头,宋岚面黑如墨的杵在前面,那双淬了毒似的眼睛,就这么直勾勾的落在靳月身上。 真是,冤家路窄! 靳月咬着后槽牙,眸中满是厌恶之色,她刚回京都城,这些牛鬼神蛇怎么都冒出来了?还让不让人好好过日子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53章 谋杀亲夫? 为钻石过3000加更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就在靳月以为宋岚又要发疯之时,宋岚却出乎意料的咧嘴笑了,笑得那样温柔,她径直走到靳月跟前,眸中噙着泪,声音有些哽咽,“你回来了。” 别说是靳月,饶是身边的霜枝和明珠,都差点咬着舌头。 霜枝本憋了一肚子话,若是郡主太过分,当街给少夫人难堪,她便是拼了这条命不要,也不能让少夫人吃亏,谁知……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郡主,没事吧?”若是宋岚找靳月打架,靳月觉得都是正常的,但现在……她很怀疑宋岚肯定蓄谋做什么坏事。 可是这青天白日,众目睽睽,宋岚会做什么呢? “我自然是没事,而且……”宋岚忽然握住靳月的手,一副求原谅的姿态,“我真的知道错了,靳月你原谅我好不好,顾若离那个混账东西,我已经不与她同流合污了,我们……” “别我们我们的。”靳月用力抽回手,“我跟你没那么熟,郡主有话就直说,不必这样虚以为蛇,我这人最不喜欢绕弯子。” 宋岚眼眶带泪,“让太后别再抓我进天牢,好不好?” 靳月觉得甚是怪,这人都出来了,怎么还心心念念着天牢呢? “只要你好好做人,太后不是不讲道理的,自然不会再抓你进天牢。”靳月深吸一口气,“没什么事,早点回燕王府吧!告辞。” “这个东西!”宋岚摊开掌心,一枚玉坠悬在靳月面前,“还给你!” 苍翠欲滴的坠子,雕刻着一朵木槿花,玉石籽料是极好的,就是这雕工不怎么配得上,略显粗糙。但是大人很喜欢,日常都挂在腰间,所以明珠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大人的东西没错。 “我的?”靳月不认得这东西。 “是你的!”宋岚将玉坠塞进靳月的掌心,“你曾经很珍视,后来、后来被我拿走了,现在我还给你,你好好收着吧!” 音落,也不等靳月反应过来,宋岚撒腿就跑。 靳月愣怔,“明珠?” “少夫人,这是您的物件,您收着就是。”明珠有些小激动,“的确是郡主抢走的,如今只是物归原主。” 掌心里的坠子,泛着幽幽青光,靳月眉心微凝,“我不记得了。” “当年大人很喜欢这东西,每日都带着,但被郡主看见了,郡主就……就抢走了,大人索要数次未果,不管是燕王还是王妃,谁都没在意过大人的乞求。大人说,这东西是小时候一位友人送的,不过后来她入了燕王府,便失去了联络。”明珠深吸一口气,“少夫人,收着吧!” 靳月紧了紧掌心里的玉坠,只觉得这玉凉得瘆人,让她止不住打了个寒颤,眉心旋即拧起,“她现在还给我,是什么意思?” “许是真的怕了太后娘娘?”霜枝揣测。 怕了太后? 靳月可不这么认为,边关捷报,燕王府现在风头正盛,宋岚没必要这么害怕太后。 “五弟媳妇!” 忽然间蹦出一个影子,惊得靳月差点跟着叫出声来,谁知下一刻,掌心里的玉坠就被傅东宝抢了去,这小子直接将玉坠挂在了脖子上,“好看吗?好不好看?我喜欢,我就想要这个!” 靳月又惊又无奈,捂着心口,面色铁青,“你就不能正常点出现?这么蹦出来,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五弟媳妇……”傅东宝满脸委屈,“你都去哪了?我都找不到你们,我想吃好吃的。” 霜枝感慨,“少夫人,是您把四公子喂坏了。” “四哥,我现在得回家一趟,暂时没空陪着你,你看……”靳月环顾四周,“守望呢?” 傅东宝神神秘秘的笑着,“我把他骗走了,嘘……他找不到我的,五弟媳妇,我跟你回家,我保护你,我保护你好不好?” 还不待靳月反对,傅东宝已经拽着靳月往前走。 “四哥?四哥你放手,我能走,我能走!这大街上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四哥……唉!”靳月一声长叹,算了,跟傻子计较什么呢? 守望的事儿,底下人盯了那么久,似乎也没发现什么不妥,估计是傻子说傻话,偏偏靳月比他更傻,傻乎乎的当了真。 进了傅府,绕过长廊,靳月抄近路,她如今是公主之尊,人人见着她都得行大礼,她委实不习惯,干脆绕开众人回上宜院。 谁知…… 一墙之隔,赵福慧的声音,清晰无比,字字刻薄。 “听说是进了大牢,八成是出不来了。” 霜枝咬牙切齿,这不是诅咒公子吗? 靳月示意她别冲动,听墙角也得有听墙角的职业道德,不能临时中断,得安安静静的听。 “说是摊上了人命案子,我瞧着未必,估计是当了公主,想攀高枝,觉得傅家老五配不上她,所以想把人光明正大的弄死,回头就嫁个皇亲贵胄。” 听听,这就是传说中的二嫂。 亲嫂子! 明珠恨不能拔剑砍了赵福慧,少夫人为了公子的事情操碎了心,她竟然敢说少夫人是贪慕虚荣,想要谋杀亲夫,真真岂有此理! 柳氏冷笑,“不管是不是攀上了高枝,至少老二能打着她的名声在外头行走,倒也周旋得极好。” 眉睫骇然扬起,靳月眸色陡沉,她还真的没料到这一层,傅云杰打着她的名声,在外头干了不少坏事吧?坏了,她是太后娘娘亲封的元禾公主,若是有什么事,回头还得摊在太后头上。 “你们胡言乱语什么?”傅东宝疯似的冲出去。 傻子的心思很单纯,保护对他好的人,那些伤害好人的,都是坏人!五弟媳妇是好人,凡是欺负五弟媳妇的,都是坏人。 靳月还愣愣的站在原地,墙那头已经爆发了尖锐的惨叫声,傅东宝捡起地上的石块,追着柳氏婆媳砸,砸得两个女人直跳脚,鬼哭狼嚎的引来了不少奴才。 拉拽的拉拽,拦阻的拦阻,哄闹声乱成一团。 “少夫人?”霜枝忙道,“这怎么办?” “去看看!”靳月抬步走下台阶,绕到了墙那头。 “你个傻子,快拦住他!”柳氏尖叫。 傻子被摁住,柳氏抬手就是一巴掌扇在了他脸上,疼得傻子直掉眼泪,满脸委屈又愤怒,傻子不懂得传话,可傻子知道疼人。 就在赵福慧抬手的那瞬,靳月抬脚就将她踹倒在地,目光狠戾的扫过这对婆媳,“不知道什么叫隔墙有耳吗?说人坏话的时候,记得悄悄的,否则打死活该!” “还不放人!”靳月冷喝。 摁着傻子的奴才,赶紧撤了手。 “五弟媳妇!”傅东宝捂着脸,直掉眼泪,“我好疼!” 靳月喘口气,“霜枝,把四公子带回去,给他上点药。” “是!”霜枝行礼,“四公子,奴婢带您去上药。” 傅东宝点点头。 “不能走,他打了我们……”柳氏一伸手,瞧见明珠握紧了剑柄,赶紧又把手缩了回来,怕被剁下来,但气势仍是不减。 前阵子儿女犯错,她受了罚,但是现在傅正柏照样冲着她,所以这底气又回来了。 囿于一隅,妇道人家,所见不过四周,所闻不过细碎,不懂什么大局,只觉得有男人的宠,就是赢家,就能趾高气扬的在傅府横着走。 “打你哪儿了?”靳月问。 柳氏的额头有些出血,赵福慧挣扎了半晌才从地上爬起来,歇斯底里的指着靳月,“你打我?你竟敢打我!” 还不待明珠开口,靳月又是一巴掌过去,好不容易爬起来的赵福慧,被狠狠扇在地上,哭声骤歇,俄而爆发了更凄厉的惨叫声。 靳月揉着手腕,音色温和的问柳氏,“四哥打你哪儿了?” 柳氏横行无忌惯了,委实没料到靳月会这般狠戾,当场被吓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大家都听到了,柳姨娘说不出来四公子打了她何处,这事儿就此作罢!”靳月负手而立,“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柳姨娘送回去?” 柳氏有些颤抖,“你……” “柳姨娘还有何指教?”说这话的时候,靳月不紧不慢的走到了赵福慧跟前,“太吵!” 她蹲下来,二话不说就钳住了赵福慧的下颚,只听得一声脆响,赵福慧骇然瞪大眼眸,紧接着疼得满地打滚。 当着众人的面,靳月卸了赵福慧的下巴。 柳氏跑得比谁都还快,好汉不吃眼前亏,她还是回去找老爷做主要紧,其他的…… “看,媳妇都不要了。”靳月挑眉望着满面惊恐的赵福慧,“发髻乱了,妆也花了,以后再乱嚼舌根,我就把你的舌头割下来,我虽然是傅家的儿媳妇,但若是把我逼急了,我可以不当傅家的儿媳妇,另立公主府,只是我一句话的事儿!” 靳月徐徐起身,“去找大夫吧!另外,转告傅云杰,若是敢以我的名义在外面胡作非为,我见一次打一次。当然,如果事情闹大了,我不介意让他缺胳膊少腿。” 奴才们都瑟瑟发抖,谁能想到,五少夫人刚入府时唯唯诺诺,如今却好似变了一个人,往跟前这么一站,气势迫人,简直太吓人。 靳月拂袖而去,不再理睬众人。 真以为她还是以前的靳月,好欺负吗? “派人去查一下,别让傅云杰给我捅娄子。”靳月扭头吩咐。 明珠颔首,“明白!” 回到上宜院的时候,傅东宝的脸上已经擦了药,傻子捧着胸前的玉坠,喜不自禁的把玩着,好似很喜欢。靳月张了张嘴,也不好再问他要回来,傻子嘛……等玩腻了就会还给她。 罢了! “少夫人,柳姨娘会不会去找老爷告状,到时候……”霜枝有些担心。 老爷,毕竟是公子的父亲。 “你觉得老爷会来找我算账吗?”靳月反问,进门伸个懒腰,“霜枝,替我准备沐浴更衣;明珠,收拾一下,更衣完毕我得入宫一趟。” 霜枝和明珠骇然对视,“入宫?” “对!” ………… 大牢。 宋烈笑得何其嘲讽,眸中满是嘲弄之色,“啧啧啧,真惨,听说你在历城已经住过大牢,没想到回了京都城,又住在大牢,果然红颜祸水!” “你在嫉妒?”傅九卿不温不火的回应。 宋烈轻嗤,“住大牢还有什么可嫉妒的?” “那你进来。” 宋烈还真的想开门进去,然则下一刻…… “你诓我?”宋烈眉心紧蹙。 傅九卿低声咳嗽了两声之后,才幽幽抬头,勾唇斜睨着他,口吻满是戏虐,“倒也不蠢!” “你!” 宋烈切齿。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54章 路上捡个孩子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不过,玩笑归玩笑,多年相交,委实算得上相爱相杀。 “对了,燕王上奏,说是请朝廷拨予辎重,战事艰苦,首战告捷,朝廷该予犒赏三军。”宋烈幽幽的叹口气,“朝廷这些年与南玥交战不断,在军饷和辎重方面,不堪负重,经不起燕王这样折腾。” 傅九卿邪邪的睨他,不语。 “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又没让傅家出银子。”宋烈略带倦怠的压了压眉心。 傅九卿别开头,此地无银三百两。 “傅九卿,你能不能……” “不能!” 宋烈轻呵,眸色嘲弄,“小气!” “不送!”傅九卿不紧不慢的背过身去,负手而立,全然不屑理睬。 宋烈推开牢门走了进来,“你这就不地道了,好歹相交多年,你说你哪次出事,不是我帮着兜底?傅九卿,不就是问你借点银子嘛?” “要我把借条都拿出来吗?”傅九卿凉凉的开口。 傅家富可敌国,但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此前宋烈从他手里“借”走的银子,都能养出一支大军。 再借? 当他是冤大头? 宋烈略带赖皮的笑笑,“最后一次!” “不知道南王妃是否听过这四个字?”傅九卿不温不火的问,音色凉得瘆人。 宋烈眉心突突跳,“无端端的莫要牵扯家眷。” “你这话跟骗女人的没区别。”傅九卿还不知道宋烈心里的那点小九九,拿他的钱,去扳倒燕王府,南王府不费一兵一卒便收拢了燕王手中的大权。 好处都让宋烈占尽,傅家既出钱又出力,若然失败,还得背锅。 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燕王府不铲除,你能安枕?”宋烈不信,“宋宴一直盯着靳月不放,那小子的脾气,我很清楚,不把她靳月弄回去,他是绝对不会罢休的。眼下他还能保持最后的仪态,等到招数用尽,你觉得宋宴会如何得到靳月?” 宋烈很清楚,靳月是傅九卿的软肋。 所以说,人一旦生出软肋,很多事情都会身不由己。 “你觉得我会怕宋宴纠缠?”傅九卿不屑理他,长睫微扬,天窗上落下的光,稀稀落落的撒在他面上。 过往记忆斑驳,他唯一清楚的是,那是他一生之中,感受到的第一束光,舍不得放不下,所以他愿意穷尽一生,追着那一束光。 宋烈低头笑了笑,“是舍不得心尖尖!对了,北澜的使团有些怪异,入住行辕之后,就开始派人在街上到处晃悠,说是体验大周的风土人情,但我总觉得怪怪的,你说他们是不是在找什么?” “来和亲,自然是找女人。”傅九卿低声轻咳。 宋烈不置可否,神情淡漠的瞧他,“九卿,我们认识多久了?” 傅九卿没说话。 “罢了!”宋烈叹口气,言归正传,“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这人藏得太深?又或者说,不似表面看着的正直?我内心深处,对权势的眷恋,许是超过了你所能想象的范围。” “男人对权势的眷恋,是与生俱来的本能。”傅九卿敛眸,削薄的唇紧抿成一条线,“你若能守住底线,权在你手里,胜过在燕王手里。” 宋烈笑了,“我就说,不能同你相交太深。你这人什么都好,皮相好,脑子好,手段好,是世上最好的猎手,偏偏有一样不好,眼睛太毒!太危险。” 民之温饱,臣之忠正,君之圣明,天下太平。 傅九卿没说话,如宋烈所言,耐性太好,以至于很多时候,你都猜不到他心中到底在想什么。 “其实我一直觉得,你应该不是寻常人。”宋烈走的时候,若有所思的瞧着傅九卿,“依你的心性和处事,不该只是个商贾之子。” 傅九卿负手立于天窗下,厚厚的墨氅衬得那张俊美无双的面颊,愈发苍白如纸,他静静的看着宋烈,幽邃的瞳仁里无波无澜,无喜无悲。 宋烈叹口气,略显无奈的走出了大牢。 “王爷!”君山行礼。 宋烈揉着眉心,“他近来身子状况如何?” “公子是旧疾。”君山躬身回答,“王爷您与公子相交已久,应该明白的!” 宋烈狠狠皱眉,终是一言不发,抬步离开。 目送宋烈离去的背影,君山转身回到牢内,“公子,王爷走了。” 傅九卿敛眸,将袖中的印鉴递出去,“交给我爹,他知道该怎么做。” “是!”君山毕恭毕敬的接过。 直到走出了知府衙门,江天才敢开口,“王爷,傅公子会答应吗?你这来来回回的,都写了那么多张欠条,傅家终究是商贾之家,生意人最重以利相交。” 亏本的买卖,怕是不会再做。 宋烈翻身上马,瞧着敞开的府衙大门,“以利相交是不错,可惜他不是。” “那傅公子要什么?”江天不解。 宋烈认真的想过很久,傅九卿想要什么?从他靠近之初,宋烈一直在揣测傅九卿的所图。 财?傅家不缺。 权?傅家不需。 这么多年,他没见着傅九卿贪恋过权势,倒是在两年前终于悟出了真谛,这小子辗转天下,往来京都城,与他结交甚深,不图财不图权,只图一人白首,只想葬一人在心中荒坟。 矶城外崖边一战,心坟荒草漫长,自此一发不可收拾。 “要一人。”宋烈扯了扯唇角,“穷尽天下财富,耗尽一生精力,只想要一个人,留在他身边而已。” 江天笑了,何其明了,英雄难过美人关。像傅九卿这样聪慧的人,即便要输,也只输给心头那一点朱砂,得心甘情愿的输。 宋烈策马而去,大牢内依旧安静至极。 大街上,有北澜的人在晃悠,瞧着漫无目的,真的只是在了解大周的风土人情,可若是细看,能瞧见一个个眼底的精芒,时不时的搜寻着什么。 靳月沐浴更衣完毕,冒着雪风进了宫。 慈安宫外。 顾白衣一眼便瞧见了匆忙行来的靳月,欣喜的唤了声,“公主!” “玉妃娘娘?”靳月疾步上前,“给玉妃娘娘请安!” 顾白衣亲自扶起她,瞧着她眉眼如旧,“此去英州时日不短,怎么瞧着好似瘦了?英州好玩吗?” “谢玉妃娘娘关心,我很好!”靳月笑了笑。 “这就见外了吧!”顾白衣松了口气,“回来就好,你是来看太后娘娘的?” 靳月点点头,“有点急事。” 顾白衣眉心微蹙,“出来之后,去一趟承欢宫,我有话想与你说。” “是!”靳月躬身。 对于顾白衣,靳月不排斥,甚至很是欢喜。顾白衣与顾若离虽然是一父所生,但委实是两个版本,一个阴险毒辣,一个温婉大方。 待顾白衣离开,靳月抬步进了慈安宫。 “宫里的人说,玉妃娘娘怀有身孕!”霜枝道。 靳月深吸一口气,“好人有好报!” 得知靳月要来,太后早早的让芳泽备下了她爱吃的糕点和瓜果,这会就坐在寝殿里等着。芳泽将人引进来的时候,太后面上的担虑,瞬时一扫而光,“月儿,来!” “娘!”靳月躬身行礼。 “回来就好!”太后如释重负。 平安无事的回来,胜过一切。慕容家的案子,已然耽搁了这么多年,也不差这一两日的,只要人还在,万事才有可能。 “娘,您近来可好?”靳月瞧着太后眼下的乌青,“好似有些憔悴,是不是最近太累了?” “公主此去英州,太后娘娘吃不好睡不好。”芳泽奉茶。 太后白了她一眼,“胡言乱语,下去吧!” “是!”芳泽略显无奈的笑笑,行礼退下。 靳月敛眸,“是我让您当心了。” “无妨!”太后握住靳月的手,“只要你能平安回来,哀家什么事都没有。对了,傅九卿的事情,哀家已经听说了,若是你想让哀家……” “娘!”靳月摇摇头,“我进宫不是想请您干预的,这事我们自己惹的,自然得我们自己解决,不该让您担心。我今日急急忙忙的入宫,其实是有另外一件事相求,还请娘亲能帮我一帮!” 太后愣怔,将糕点推到靳月面前,心里有些慌乱的问,“遇见了什么难处?” “这个,您看看!”靳月将纸条递到太后面前,伸手捻了一块糕点,美滋滋的塞进嘴里,“燕王府还没死心,这会正要挟我呢!” 一提起燕王府,太后的眉心便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待瞧明白纸上所写的意思,更是面色黑沉,冷然将纸张拍在桌案上,“岂有此理!” 糕点入口即化,靳月正饿着,吃得津津有味。 “你慢点吃,慢点吃!”太后一愣,“这是没吃饭?” “送了相公去大牢之后,就回家沐浴更衣,紧赶着进来见您,没顾上吃饭。”靳月老老实实的回答。 这可把太后心疼坏了,“芳泽?芳泽!” “是!”芳泽赶紧进来,一脸不解的望着太后,“太后娘娘,怎么了?” “去传膳!”太后忙道,俄而又转头望着靳月,“月儿,你喜欢吃什么?哀家让御厨给你做。” 靳月想了想,“什么都行,我不挑食。” “好!”太后点头,“芳泽,去吧!” 芳泽行礼退下。 靳月吃得着急,糕点有些干,她狠狠灌了两口水,才喘上了气,“花绪是当年的女子军一员,她如今就在燕王府,但我知道,若我不去,宋宴肯定会杀了她,而且在这之前,他会藏起花绪,怕是没那么容易被人找到。” “你想救花绪?”太后问,“那你知道宋宴这么做,是什么意思吗?” 靳月咂吧着嘴,舌裹着后槽牙,闷闷的点头。 “知道还要救吗?”太后目不转睛的看她,“哀家相信你不是当年的靳月,可若是你去了,就是在昭告天下,你就是当年的靳月,明白吗?” 靳月当然明白,一去就等于承认。 “如此,还要救吗?”太后又问。 靳月略显无奈的叹口气,“娘,我能不能问您一个问题?” “你说。”太后神色平静,以至于谁都猜不到她此刻心中所想。 靳月若有所思的望着她,“若有一人,与你生死相交,为你出生入死,如今她身陷险境,你是否会救她?” “可你不是当年的靳月。”太后极力的想撇清她与燕王府的关系。 靳月笑了笑,“太后娘娘,忠肝义胆者,当救!我视若无睹,那么我与燕王府那些人有什么不同?不管我是不是靳月,我都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这种事,靳月做不出来。 而且……她只是不记得当年的事,可她真真切切就是当年的靳大人啊!花绪、月照、明影,还有明珠,她们曾经寄予希望的靳大人! 望着靳月的笑,太后哑口无言,满脑子都是当年阿鸾离开时的笑靥。 “等阿鸾回来,看后宫谁还敢欺负你?!” 阿鸾啊…… 太后鼻尖酸涩,半晌都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反复瞧着桌案上的纸条,俄而目光慈柔的盯着靳月,“果然好竹出好笋,你没让哀家失望!” 也没让阿鸾失望。 因为阿鸾,亦是这样的重情重义。 “娘,我想先顺了宋宴的心思,把人先救出来,其他的事儿,烦劳娘您帮我筹谋,替我澄清。”靳月剥着手中的花生,声音略显细弱。 太后知道,这丫头怕她不答应,更怕她生疑,把她当成了当年的靳统领。真是个傻丫头,不管她是不是当年的靳月,只要她是阿鸾的女儿,旁的又有什么要紧? “你只管放心做,剩下的事交给哀家。”太后掷地有声。 有太后这话,靳月如同卸下心头巨石,笑得眉眼弯弯,“娘真好!” “这两日,宫里有些忙碌,皇室内挑选女子与北澜和亲,你见着北澜的人,且避开一些。”太后叮嘱,“记住了吗?” 靳月点头,“记住了!” 不知道谁家的闺女这么倒霉,要远嫁北澜,此去他国,谁知道还能不能回来?也许这一嫁,就是山高水长,再聚无期。 在慈安宫里吃过饭,又陪着太后说了英州的风土人情,外头天色暗淡,太后不舍得她离开,又留着她陪吃了晚膳,这才放她离开。 站在宫道上的时候,靳月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好不容易瘦了些许,都让慈安宫的饭食给喂回来了。” 霜枝忍俊不禁,“少夫人如此甚好。” “珠圆玉润?”靳月顾自谩笑。 明珠问,“回府吗?” “去承欢宫,方才未能恭喜玉妃姐姐,如今倒是要去道个喜,回头再给备一份礼,她怎么说都是我的救命恩人。”靳月认得承欢宫的路。 霜枝小声嘀咕,“就是不知道小小公子和小小姐,什么时候才能有?” “死丫头!”靳月翻个白眼,“别以为我没听见。” 她的耳朵,灵着呢! 承欢宫。 顾白衣早就让二月打听过靳月的喜好,桌案上摆了不少精致的小糕点,藕粉莲花糕,桃花酥,还有各种口味的花生,花生酥。 “娘娘,齐全了!”二月打趣,“奴婢去门口迎一迎。” “去吧!”顾白衣笑了笑。 待靳月进门,她的视线便被案上的小点心吸引,下意识的瞧了一眼自己的肚子,“再喂,可就要圆了!” “那你到时候滚出宫,滚回傅家。”顾白衣牵着她的手,让她挨着自己坐下,“太后甚少留人用晚膳,饶是皇上都没多少次机会,你的面子可了不得。” 靳月笑嘻嘻的拿起桃花酥,一瓣瓣粉嫩的桃花色,咬在嘴里,满口都是瓜子松仁香味,咬着脆脆的,吃在嘴里却是入口即酥,真是好吃极了。 “好吃吗?”顾白衣笑道,“好吃我就让二月给你包一些,你带回去。” 靳月连连点头,“那我就不客气了!只是玉妃姐姐,您为何对我这么好?” “你都叫我姐姐了,我为何不对你好?”顾白衣笑着看她,“夜侯府人丁单薄,唯有我与若离两个,虽然一起长大,但总觉得好似隔了什么,可我瞧着你便觉得欢喜,颇有些一见如故的感觉。” 这大概就是人与人的缘分,有些人,相处十几二十几年,还像是陌生人,怎么都近不了心。但有些人,你只要看一眼,好似早就认识了。 所谓一见如故,便是如此。 “谢谢玉妃姐姐!”靳月笑道,“回头我送你一份大礼。” 顾白衣摇头,“我什么都不缺,你若是真的谢我,有事没事多来看看我,免得我闲来无聊。” “好!”靳月嚼着桃花酥,笑靥如花。想了想,她又环顾四周,面色有些凝重。 二月是个机灵的,当即让门口那些丫鬟退出去,只留了自个一人在屋内伺候。 “这里没外人,你有话就说。”顾白衣道。 靳月从随身的小包里取出一枚小药丸,“我来都来了,不能空着手,这东西你且收着,虽然不是万能的,但有时候能救命。说先生说,深宫诡谲,一入宫门深似海,这个能保命!” “旁人送金银玉器,你倒好,送药!”顾白衣打着趣儿,“好,那我收着,二月!” 二月去取了一个锦盒,小心的收了靳月的药丸。 “能在你危险的时候护你心脉。”靳月吃着桃花酥,“但我希望,姐姐你永远都用不着这东西,一生平安顺遂,万事如意。” 顾白衣笑了,“这小嘴真甜。” “我是认真的。” “知道了!” 靳月空着手进去,出来的时候倒是拎了满满两食盒的东西,就像是打劫了承欢宫似的。离开皇宫的时候,回望着巍峨的皇宫,靳月觉得这皇宫也没有说先生所言的那般凉薄。 “少夫人,现在去哪?”马车上,霜枝低声问,“回府?还是去知府衙门?” 靳月想了想,“去医馆吧!” 上宜院少了傅九卿,便失去了家的意义,她回去做什么呢? 京都城的大街上,入夜亦是热闹,又是近了年关,到处都是张灯结彩的,等到除夕便更热闹了。人太多,马车不好行驶,靳月便下车步行。 人潮拥挤,难免碰撞。 靳月被挤到一旁的街角,明珠和霜枝被卡在人群里,好生狼狈。 见此,靳月忍俊不禁,冲着人群里的二人挥手,“哎哎哎,我在这儿!” 腿上似乎黏了什么,靳月愕然垂眸,瞧着抱着自己大腿的奶娃娃,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这是哪儿冒出来的小娃娃?” “我走丢了。”小家伙有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就这么仰望着靳月,“我饿!” 靳月皱眉,弯腰将孩子抱起,仔细的瞧着眼前圆嘟嘟的小脸,“你就不怕我会卖了你?小娃娃,不乖乖跟着你爹娘,到处瞎溜达,很危险哦!” “我饿!”他鼓了鼓腮帮子。 倒是把靳月逗笑了,这漂亮的奶娃娃,就跟白瓷捏的一般,让人瞧着很想欺负。 “先回答问题!”靳月清了清嗓子,瞧着霜枝和明珠正在用力挤过来,她也不着急,干脆坐在台阶上,“你怎么就觉得我是个好人,说不定,我会……” “这个!”小家伙抓住了她腰间的北珠。 靳月笑了,“哎呦,挺识货嘛!” 小小年纪都能瞧出来,她这北珠价值不菲! 小家伙摇头,指了指北珠底下缀着的穗子,“我说的是这个!” “有什么不同吗?”靳月不解。 “我喜欢!”小家伙嘿嘿的笑着,晃了晃自己腰间的坠子,底下也系着精致的穗子,“我也有哦!” 靳月对于这些东西并不感兴趣,简而言之,她觉得世间的穗子都是一样,就像是所有的簪子,作用都只是装饰和束发,她很少在意这些东西。 “你叫什么?”靳月问。 小家伙眨着眼睛,“姐姐说,不能轻易告诉别人我的名字!你叫什么?” “我爹也说了,这世上坏孩子太多,不能随便告诉别人,我的名字!”靳月别开头。 小家伙伏在靳月的耳畔,“我叫岁寒,你叫什么?” “我叫靳月,很高兴认识你!”靳月笑着把他抱坐在自己身边,“你跟着你姐姐来的?” “嗯!”岁寒点头,视线一直落在她腰间的穗子上,事实上他也一直握着她的穗子不放,就好似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我跟姐姐走丢了,你能给我弄点吃的吗?” 霜枝和明珠总算挤了过来,“少夫人!” “把食盒打开!”靳月吩咐。 霜枝依言打开,“少夫人,这谁家的孩子,白嫩嫩的,真可爱!” “捡的。”靳月笑着将糕点递给岁寒。 小家伙不乐意了,“分明是我捡的你!” “是是是,大爷说什么就是什么。”靳月给他留了一食盒,“你是要留在这里等你姐姐,还是让我把你送去府衙,请官府的人妥为照看?” 岁寒小朋友只顾着吃,嘴角沾满了糕点碎屑,对于靳月的话,置若罔闻,可见是真的饿了,只是他的手一直死死拽着她腰间的穗子,委实怪哉。 靳月扯了两下,“喂喂喂,你吃就吃吧,总拽着我的珠子作甚?” “你别跑,我要跟着你!”小家伙连忙抹了一下嘴,死死的拽着靳月的穗子不放,“不许跑,不许逃走,我要跟着你的!” 霜枝和明珠面面相觑,这是什么情况? “这个穗子,有什么特别之处吗?”靳月不解,柔声问。 岁寒小朋友思虑再三,终是重重点头,“这是我姐姐的特殊手法,旁人是学不会的。你这个穗子的打结方式,和我姐姐给我做的,是一模一样的。” 靳月诧异,可这枚北珠,是傅九卿给的。 傅九卿和这孩子,有什么关系吗? 还是说,他跟这孩子的姐姐相识? 女人嘛,总爱胡思乱想,从一个点扩散,紧接着就开始发散性思维了,脑子里如同站了一个说先生,开始绘声绘色的描绘着各种传故事。 比如,千里姻缘追夫君…… “少夫人?”霜枝骇然,“您没事吧?” 少夫人怎么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莫不是这小屁孩动了什么手脚? “这个东西是你自己的吗?”小家伙仰着头问,“还是别人给你的?” 靳月低头望着脚边的小家伙,不过七八岁光景,她在心里默默的掐算了一下,傅九卿的年岁再减去七八岁,生孩子似乎早了点…… 借着街边的光亮,靳月又细细的查看岁寒的五官。 疑心生暗鬼这种事,还真是无法用言语形容,就好比一只橙子搁在你眼前,你心里告诉自己,这是柚子这是柚子,于是久而久之,你便下意识的觉得,这就是一只柚子。 “你该不会是千里寻爹的吧?”靳月呼吸微促。 霜枝和明珠僵在当场,这都什么跟什么嘛? 小家伙大概没明白她这话的由来,挠挠头表示不解,“你能带我去找,这个穗子的真正主人吗?姐姐,漂亮姐姐,你答应我好不好?你是我来到这儿,见到的最好的好人!” “你是……”靳月还不笨,隐约听出点味儿来,“该不会是北澜的人吧?” 手一松,小家伙连退两步,快速打量着自己,这也能看出来?他明明换了便服,连口音都极力藏起,怎么还能瞧出来? 靳月愕然,“你真是北澜的人?” “不、不是!”小家伙鼓了鼓腮帮子,眼神有些闪烁。 面色微沉,靳月直接将孩子挟在了腋下,“去府衙!” 衙门的后堂。 苏立舟瞧着眼前的小家伙,再瞧着双手环胸的靳月,“街上还能捡着孩子?” “交给你了!”靳月转身就走。 胸口闷闷的,这孩子是来找傅九卿的,而且目的似乎不纯,思及此处,她这心里更不是滋味,尤其想起这孩子提过的姐姐…… 脑补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故事之后,靳月再也没心思面对这孩子。然则走到了大牢门口,她又犹豫了,进去之后要怎么跟傅九卿开口?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55章 拓跋熹微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大晚上的,君山禀报,说少夫人在大牢外徘徊了很久,傅九卿便猜到事情不简单,眸色幽深的瞧着天窗,孱弱的光亮从外头倾泻进来。 须臾,有脚步声轻轻响起,仿佛是刻意压制着动静。 敛神,勾唇,饶是她用飞的,他也能察觉到来自于她身上的气息,但凡她靠近,他所有的感官都能第一时间被唤醒。 傅九卿立在暗中,阴鸷的眸底,泛起些许难掩的情绪。 如此小心翼翼,定是心中有了猜忌。 君山说,她在街上捡到了一个孩子…… 终于,靳月站在了牢门外,平素里又是相公又是聒噪,这会倒是一句话都没有。光亮落在她面上,羽睫低垂,仿佛是在踌躇,尽量的遮掩着眼底的情绪,怕被他瞧出端倪。 傅九卿目不转瞬的瞧她,削薄的唇扬起妖冶的弧度,一双桃花眼,眼角眉梢微抬,漾开暗夜里的桃花色。没心没肺的人,是不会有顾虑的,唯有动了心,才会情难自禁。 “说话!”幽凉的声音,惊得靳月猛地抬头。 自然是要说的,但不知该怎么开口? 要不,直接问? 靳月咬了咬下唇,往前走了一步,双手扶着木栅栏,笑得极为勉强,“相公,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你要如实回答我,不许撒谎骗我。” 傅九卿低低咳嗽两声,转身走到炉前,修长如玉的指尖捻起铜剔子,既不回答,也未拦阻。 见状,靳月推开了牢门,疾步走到傅九卿面前,如同动了气一般,猛地夺了他手里的铜剔子,然则下一刻,却被他反握住了手腕。 幽邃的瞳仁里,晕着浓烈的阴鸷,傅九卿面色苍白的睨着她,掌心里的凉附着在她的腕上,如同蛇信子一般,带着瘆人的寒意。 危险,步步逼近。 靳月呼吸微促,忽然鼻子酸涩,眼眶微微泛红。 烛光里,傅九卿极是好看的眉陡然拧起,瞧着她这副委屈的模样,握着她手腕的力道旋即卸去少许,嗓音略带暗哑,“作甚?” “你如实回答我。”她鼓了鼓腮帮子,好似下了很大的决心。 傅九卿神使鬼差的软了声音,“嗯!” 问就问吧,但这副神色……饶是他惯来镇定,亦不免有些紧张,还以为她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发现了他极力隐藏的秘密。 “你是不是有风流债?”靳月哽咽。 傅九卿满脸黑线:“??” 这都哪跟哪? “你是不是与谁家姑娘,有过什么情分?”靳月越说越离谱,她别开头,不愿去看他质问的眼神,只顾着内心的委屈,将脑补的那些故事,用语言完整的陈述出来,“哪怕是露水情愿,亦是一日夫妻白日恩,保不齐连孩子都有了!” 纵然傅九卿素来镇定,可这会,亦不免心头愠怒,恨不能掐死这莫名其妙的女人。 一日夫妻百日恩? 到底谁跟谁才是夫妻,她心里没数吗? “你到底……” 还不待傅九卿开口,某人又带着哭腔继续道,“许是隔了多年,你都记不得了,可人家姑娘还记得真真的,于是不远千里,带着年幼的孩子来认亲。” 傅九卿冷然甩开她的手,可在靳月看来,他如此这般,不是恼羞成怒就是心虚。 “那孩子我都瞧见了,与你委实有几分相似,我知道我这样做不大度,可我……”靳月捏着铜剔子,略带气恼的戳着炉中火炭,“我知道,身为正妻理该大肚能容,谁家没个三妻四妾的,我、我自身有剧毒缠身,不该霸着你,连累傅家的子嗣,可我、可我……” 可我就想独占你一人,不想与人分享丈夫。 这话,靳月说不出口,虽为人妇,却终是空有夫妻之名,未有夫妻之实。 “你到底在说什么?”傅九卿音色冰冷。 靳月觉得自己说得够清楚,为何他还要揣着明白装糊涂? “孩子都找上门来认亲了,你还、还要装作不认识吗?我虽然不想与别的女人分享丈夫,但我不会连个孩子都容不下。”靳月愤然搁下手中的铜剔子。 那一声脆响,伴随着腰间颓然一紧。 靳月还来不及回过神,已被傅九卿用力圈在怀中,他俯首,狠狠啃着她柔软的唇,胡乱翕合的唇,真真欠收拾。 “你、你……唔,别碰我!”某人动了气。 这次是真的生了气,哄不好的那种。 “就你一个!”耳畔传来他低沉如暮鼓般的声响。 靳月一愣,眼角湿润的瞧他。 妖孽俯首,在她唇上小啄,嗓音沉沉如蛊惑,“我此生由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人,为妻为眷,若有子嗣,必由你所出,旁人无缘。” 他吻上她的眼角,鼻尖,最后停留在她的唇瓣上。 额头相抵,鼻尖相触,他温热的呼吸,悉数喷薄在她面上,凉凉的,可那些动人的话,落在她耳朵里,暖在她心口上,如同灌了蜜似的。 “听明白了吗?”他问。 往来都听霜枝和君山他们提及,公子素来不喜欢解释,可现在,她觉得他已经解释得很清楚,当即点点头。烛光里,如墨的瞳仁里,倒映着她微白的容脸。 想了想,靳月忽然踮起脚尖,在他唇上啄了一口,“我信你!” 只要你说,我便信。 幽然叹口气,傅九卿将她摁在怀里,修长的指尖轻轻捋着她的及腰长发,“以后再敢怀疑这种事,仔细我扒了你的皮,记住了吗?” 靳月身子僵直,俄而往他怀里拱了拱,“记住了!” 不管外头如何言语,她信他,他亦值得信。 但是傅九卿,你千万不要骗我,但凡有一次,我便再也不会信你。 待将岁寒的事,与傅九卿说了一遍,靳月拽下腰间的北珠,晃动着手中的穗子,“就是这个穗子,那小子觉得与他姐姐所做的一模一样,抱着我的腿,死活不肯让我走。” “抱……你的腿?”傅九卿将不悦之色,呈于眸中,视线凉薄的盯着她的腿。 靳月心下仲怔,“孩子罢了!” “以后便是男人。”傅九卿冷着脸,将北珠握于掌心,“这穗子是我请了一工匠所做,同我没什么关系,那孩子找错了人。” 靳月恍然大悟,“我倒是没想到这一层,以为这北珠是你给我的,便以为……” “便以为我是这孩子的父亲,于是你进来找自己的丈夫算账,打算塞给我一个儿子?”傅九卿勾唇,笑得那样邪冷,“月儿喜欢孩子?” “喜……”靳月猛地咬住舌头,“不喜欢。” 傅九卿睨她一眼,反应倒是挺快。 靳月翻个白眼,她又不傻,眼见着解毒在即,回头他要是迫不及待的,往她肚子里塞孩子,她的日子还能好过?  顾着她的毒,他尚且如狼似虎。 待解了毒,后果不堪设想…… “那孩子应是北澜的人。”靳月不能久留,走的时候还不忘提了这句,“北澜的使团在京都城内,我想着,他是不是使团里跑出来的?” 傅九卿反问,“你见过使团出使邻国,一路上还带着孩子的?” 靳月哑然,这倒是没听说过。 “少夫人!”靳月走出天牢的时候,霜枝赶紧将披肩奉上,“您没事吧?” 靳月眨了眨眼睛,“没事,多大点事。” “那就好。”霜枝点头,“那现在……” “回府!”靳月抬步就走,没走两步又问,“对了,那个孩子……” 明珠忙道,“衙门里来了人,说是来接孩子的,孩子悄悄跑出来,委实急坏了家里人。” 接回去了? 靳月松了口气,甚好。 知府衙门的院子里,有一年轻公子,牵着岁寒往外走,苏立舟并不在,是安康生接待的。 “哥哥,便是她!”岁寒忽然尖叫起来,细嫩的小手,直指靳月腰间的北珠,“你看你看,她腰间的穗子,是不是同我的一样?” 靳月站在檐下,眉心紧拧。 少年疾步走到了靳月面前,行的是北澜的礼,“小童顽劣,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不用不客气。”靳月敛眸,“街上人多,还是小心为上,尤其是这么大的孩子,万一被坏人拐走,怕是哭都来不及。” 少年顿了顿,细细打量着靳月。 靳月亦是打量着他,这哪里是什么公子,分明是位姑娘,生得很是俊俏,大概是刻意装束,剑眉绘得极是英姿飒爽,但让人瞧着格外舒服。 “在下复姓拓跋,不知恩人尊姓大名?”少年笑问。 拓跋这个姓氏的确是北澜人居多,而且……此行北澜使团之中,似乎就有一位了不得的拓跋大统领,看眼前少年人的模样,与传说中的大大统领相左,应该不会是她。 “靳月!” “靳姑娘!” 靳月摇头,“我已为人妇,担不起姑娘二字。” “哥哥,她的穗子!”岁寒一直盯着靳月的穗子不放。 靳月垂眸,“我知道,你们是觉得这个穗子的做法,同你们相识的某人有点关系,对吗?” “对!”岁寒脱口而出。 靳月解释,“此乃匠人所做,如今匠人不知所踪,你们怕是找错了人,这穗子虽为我所有,但非我身边之人所系,你们还是另寻他处吧!” 闻言,岁寒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 一旁的拓跋少年,眸色暗淡,“果然,不易!” “安师爷,我先回去了!”靳月拱手。 安康生点头,扬唇笑了笑。 目送靳月离去的背影,拓跋少年回过神,“敢问师爷,这位姑娘……这位妇人是何人?” “太后义女,元禾公主。”安康生只字未提傅家。 拓跋少年愕然,“公主?!” “是!”安康生送了二人出门。 待马车离去,罗捕头揉着惺忪的眸子上前,“大半夜捡个孩子,倒也是个好征兆。” “什么征兆?”安康生皱眉瞧他。 罗捕头白了他一眼,“蕴意傅公子和靳月,早生贵子啊!” 安康生:“……” “拓跋……莫不是北澜的……”罗捕头好似清醒了些许。 安康生面色凝重,“北澜使团之中,大将……军拓拔野带着公子拓跋熹入大周,觐见大周皇帝,不过他既没说破,咱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统领……军?”罗捕头拢了拢衣襟,“他们好似来找人的,那穗子是怎么回事?” 安康生掉头就走,“若我事事皆明了,早就去天桥下摆摊了!” “怪哉!怪哉!”罗捕头直摇头。 马车内。 岁寒抓着自己的穗子,“姐姐,那个公主的腰间穗子,分明与你所做的一般无二,你为什么不找她问个清楚,她三言两语的推诿之词,摆明就是骗你!” 拓跋熹微轻轻拂过孩子的小脑袋,“大周有句话,叫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们既然来了,自然不能太着急。岁寒,以后不要这么冲动,知道吗?” “可是姐姐……” “好了,今日你擅自离开,可知道有多危险?若是出了什么事,我如何跟爹交代?”拓跋熹微叹口气,轻轻捏着小家伙的面颊,“岁寒,我们会找到他的。” 小家伙无奈,“可是姐姐,都找了这么多年了,还能找到吗?” 她不知道是否能找到,但她知道,就算穷尽一生,她都得找到那个人。 “靳月?元禾公主!”拓跋熹微皱眉,“难道他在宫里?” 又或者,跟宫里有关? 到底,在哪呢? 心头沉甸甸的,今夜注定是个无眠之夜,大周这么大,又该去哪找他呢? 回到上宜院,靳月坐在秋千上,脑子里却是拓跋熹微的影子,那姑娘生得极好,又身份尊贵,若是……幽然叹口气,她垂眸瞧着自己的脚尖,瞧着风吹动了裙摆,露出绣着木槿花的鞋面。 微光里,甚是好看。 “少夫人自打回来,就闷闷不乐的,到底是怎么回事?”霜枝不解的望着明珠。 明珠怀中抱剑,亦是不太明白少夫人的心思,“是不是担心公子?” 霜枝摇摇头,不像。 那到底是怎么了? 靳月只是觉得心里不安,尤其是见到了岁寒和那位拓跋公子之后,隐隐觉得好似要出事。 拓跋,北澜,穗子…… 这当中,到底有什么纠葛? 头疼,真是头疼。 行辕内。 拓跋熹微刚抱着岁寒下车,早已有人冷然伫立。 “大小姐这是去哪了?” 岁寒快速抱住了拓跋熹微,“姐姐!” “乌丞相这是在等我?”拓跋熹微冷笑,抱着怀里的岁寒,轻轻拍着他的脊背,示意他不要紧张,“又或者是乌丞相年纪大了,愈发的认床,所以睡不着觉?” 乌岑身为北澜的丞相,手握大权,自然有目中无人的资本,“拓跋将……军带着你出来,本就有违体制,若不是大将……军力荐,你觉得你能出现在大周吗?” “饶是丞相不喜,我也已经出现在大周,一路上丞相诸多刁难,到底是什么意思,真以为旁人不知吗?”拓跋熹微抱着岁寒往屋内走去。 “小丫头片子,火气还不小!”乌岑冷然,转头叮嘱心腹,“盯紧他们,若有风吹草动,及时来报!” “是!” 乌岑眯了眯危险的眸,他就不信,还能输给这么个小丫头。何况大周地域辽阔,想要找一人,如同大海捞针,哪有这么容易!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冷寂,最是可怕。 天还没亮,宋宴便已起身更衣,坐在床边,瞧一眼床榻上半遮半掩的细柳,眸中颜色愈发深沉几分,若是换做靳月躺在自己身边,该有多好? 当然,这个愿望很快就能实现。 天亮之后,她……就会回来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56章 自尽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晨光洒落掌心的时候,靳月想起了大牢里的傅九卿,既要忙着对付燕王府,还得顾着自身的案子,委实颇伤精神。 “少夫人?”霜枝为其挽发,眉心微凝,“您是担心公子?” 取出簪盒里的碧玉木槿簪子,靳月略显无奈的叹口气,“一路上舟车劳顿,他的身子原就不大好,再加上大牢里阴冷潮湿,我担心他吃不消。” “先解决了燕王府的事儿,不就能把公子迎回来了吗?”霜枝接过簪子,仔细的为靳月簪上,“明珠办事稳妥,少夫人只管放心。” 靳月不担心明珠,更不担心女子军的众人,她只是……掌心摩挲着腰间的北珠,只是有点钻了牛角尖罢了! 待用过早饭,霜枝试探着问了一句,是否要去大牢,靳月兴致缺缺的摇头,托腮坐在窗前,不怎么高兴。 晨起阳光明媚,过午却是阴风阵阵。 “刮雪风了。”站在车边的时候,靳月拢了拢身上的披肩,仰头瞧着灰蒙蒙的天色。 霜枝抿唇,“少夫人?” “明珠可有消息?”靳月问。 霜枝低语,“妥了!” 敛眸,靳月深吸一口气,终是上了马车,直奔宫门。 半道上,明珠赶了上来。 宋宴早已等候多时,宣德门内外的侍卫都被调离,眼下只有燕王府的人立于周遭把守,足见早已准备妥当,此番定要将她拿下。 见着靳月从马车上走下来,宋宴旋即迎上,眸中散着喜悦的光亮,“月儿!” 靳月冷着脸,站在原地不做声。 “小王爷!”明珠和霜枝上前行礼。 “闪开!”宋宴作势要推开二人,然则下一刻,靳月眸色陡沉。 便是这一记凉薄之眸,宋宴顿住脚步,意识到自己操之过急,在靳月没有承认身份之前,她终究是傅家的五少夫人,非他心心念念的小王妃。 “花绪何在?”靳月问。 宋宴面色微沉,“你果真是为了花绪来的,那你知道花绪是何人吗?月儿,你还敢说你不是本王的小王妃?” “饶是素不相识,路见不平岂可袖手旁观?旁的都能重来,唯有性命只有一条,在小王爷心里,命如草芥,大概是不会明白这个道理。”靳月轻哼,若有所思的环顾四周,“我爹是大夫,救人原就是本分,还望小王爷莫要误会。” 宋宴以舌舐过后槽牙,“果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为何到了现在你还不肯承认,你就是本王的妻?” 妻? “昔年佳人在侧,小王爷可想过自己的妻是何人?不过是心有不甘,给自己找个弥补的借口罢了!”靳月深吸一口气,“花绪到底在哪?你若是寸心诓我,就不必……” “人在本王手里,这是毋庸置疑的!”宋宴敛眸,“但有个前提,本王要你一句实话,你到底是不是本王的靳月?燕王府的靳统领?” 靳月咬着牙,“不是!” “女子军作为燕王府的旧部,生死掌握在本王手里,所以……本王想要她死,也只是她的尽忠罢了!”宋宴拂袖转身。 靳月眯起危险的眸,“不过是模样相似,小王爷所需,不过是个替身罢了!” “靳月!”宋宴冷喝,“你明知本王不是这个意思,本王想要的,只是你一人罢了!靳月,你是本王未过门的妻!本王的小王妃!” 马车内,花绪内力被封,身子疲软无力的靠在车壁处,明晃晃的剑架在她的脖颈上,锋利的剑刃,随时都能切开她的肌肤饮血。 “把人带出来!”宋宴低喝。 有侍卫,快速将人花绪拽出了马车。 明珠身形一震,终是按捺住,紧了紧手中剑,手背上青筋微起。 曾经,她们为燕王府出生入死的卖命,今日,却成为燕王府要挟大人的俎上鱼肉,思来真是可笑,这就是姐妹们用鲜血来维护的信仰?! 呵! 靳月咬着牙,“放开她!” “大人?是大人!大人!”花绪声音孱弱,发髻凌乱的跪倒在地。饶是如此,她已气息奄奄,虚弱得再也站不起来,周身上下血迹斑驳,无一处完好。 宋宴忽然笑了,“听到了吗?她在喊你大人!月儿,你忍心吗?这都是你最忠心耿耿的部下,是你生死与共的手足,你忍心不认她们吗?” 袖中五指蜷握,靳月绷直了身子,眸中怒火正盛,“宋宴,你莫欺人太甚。” 刀刃隔开外皮,有鲜血沿着刃口徐徐滑下,花绪面色惨白,努力睁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靳月,对于外伤浑然不觉。 都说大人死了,可她们就是不信。 大人武功好,心肠好,老天爷怎么可能如此不长眼? 事实证明,老天爷长了眼,看得分明! “花绪!”靳月惶然,心如刀割。她是忘了当年的事情,可是生死相交之情,刻在骨子里,渗入血脉之中,是至死都不能拔除的情义。 情字当头,义字当先。 当年的一帮姐妹,说好的生死与共,谁都不会抛下谁。 “这么紧张作甚?”宋宴趾高气扬,“她是女子军的叛徒,是燕王府的罪人,随本王处置!本王今日要斩杀与她,谁又能多说什么?哪怕枭首悬于城门前,亦……” “你闭嘴!”靳月怒喝,“她们曾经效命于燕王府,换来的却是这样的滥杀,宋宴,你的良心被狗吃了?拿起刀剑的时候,可想过你自己的脑袋,是怎么留在脖子上的?” 宋宴冷喝,“那又如何?不过是一帮草芥,能为燕王府效命,是她们的荣幸。” “能把践踏说得这么冠冕堂皇,真是太难得!”靳月掐算着时间,拖延得似乎差不多了,“一句话,小王爷要如何才能放人?” “只要你去皇上面前,承认自己就是我燕王府的靳统领,本王保证花绪能安然无恙,不受丝毫损伤!”宋宴也是没辙了,看到她跟傅九卿的情分愈发深厚,他便再也不想等下去。 分明是自己的,怎么到了最后,却成了他人的所有物? “这是欺君大罪!”靳月勾唇,“你就不怕皇上知道实情,怪罪下来?” 宋宴倒也不急,“你本就是靳月,何来欺君之说?只要傅九卿一封休,本王保证绝不会计较你们此前之事,本王会好好待你!” “大人!”花绪笑得凄惶,倒伏在地上,眸中含泪,“不管你是不是大人,属下都不会成为任何人,威胁大人的刀!” 说时迟那时快,花绪猛地皱眉。 “花绪?” “花绪!”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57章 往死里整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有暗色的血,从花绪的唇角源源不断的涌出。 “拦住她!”宋宴面色骤变,全然没想到花绪会如此刚烈,竟然当场自尽。 侍卫快速掰开花绪的嘴,然则此刻才发现,这并不是咬舌自尽,而是…… “小王爷,她服毒了!” 傻子也能瞧出来,花绪快不行了,唇角的暗血越流越多,可眼睛里却是那样的欢喜,饶是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又如何?死得其所,无所畏惧。 “花绪!”靳月几欲冲过去。 哪知,宋宴忽然抽出侍卫的佩剑,剑尖直抵花绪的咽喉,“再过来,她便死无全尸,身首异处。” 靳月咬牙切齿,“人都死了,你连尸体都不放过,燕王府便是如此仁义?宋宴,我再重申一遍,站在你面前的是傅家的五少夫人,我爹靳丰年是个大夫,而现在,我还是太后的义女元禾公主,非燕王府奴仆靳月。此生问心无愧,救弱扶贫,不曾有半点私心!你莫要逼我!” 宋宴没说话。 “人都死了,请小王爷看在花绪她们曾经为燕王府立下汗马功劳的份上,留她一个全尸。”靳月面色凝重。 宋宴面色黑沉得厉害,一双眼睛直勾勾的定在靳月身上,“靳月,回来。” 靳月觉得宋宴已然疯魔,执念在曾经,跳不出心里的那道坎。所有的理所当然,在失去之后,心里有了落差,才想起要去珍惜。 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宋宴,不管我是不是当年的靳月,回不去了!”靳月说,“爱你的那个靳统领,死了!” 宋宴眸色通赤,握着剑的手有些微微的颤,连声音都有些沙哑,“靳月,回来。” 他还是那句话,仿佛真的入了魔一般。 “靳月!”他含着泪,目光灼热,“本王改了,真的……只要你回来,燕王府后院只你一人,本王绝不纳妾。靳月,本王想你想得心都疼了,你能不能回来,本王求你,好不好?” 靳月摇头。 “你别逼本王!”宋宴咬着后槽牙,“你想清楚,再回答!” 靳月还是摇头。 宋宴的剑,高高举起。 “慢着!”靳月咬唇,呼吸急促。 “回来,或者看着!”宋宴的耐心耗光了,软的硬的都用了,靳月却是软硬不吃,他还能怎样?被逼急了,只能下死手。 靳月深吸一口气,“小王爷,我问你一句,你如实回答我,我再与你回去。” “你问!” “当年矶城之祸,跟燕王府有没有关系?” 这问题,倒是把明珠也给问住了。 宋宴身形一顿,未答。 靳月勾唇,“是答不上来,还是真的不知情?” “本王……”宋宴答不上来。 靳月冷笑,“昔年矶城一战,何其惨烈,据说是有人放出了消息,以至于被盗匪围困。” “你如此关心矶城之事,还敢说你不是靳月?”宋宴顾左右而言他,“靳月,若你真的有心要查,本王愿意陪你去查,只要你能回来,本王什么都不计较!” “好啊!”靳月瞧着气息全无的花绪,眸色深冷无温,“我随你去一趟御前,且看看皇上会不会相信这等无稽之谈。若我真的是昔年靳月,何至于放着尊贵的小王妃不做?” 宋宴可不管这些,“只要你随本王去御前,同皇上承认身份,其他的本王自会处理。” “如何处理?”靳月皱眉。 宋宴声音放缓,极力温柔,“请皇上下旨,让你与傅九卿和离,再驱逐傅家出京都城,你便可安安心心的嫁入燕王府,做名正言顺的小王妃。” “傅家何辜?”靳月咬牙,“你强抢他人之妻,还能如此理直气壮,皇上是不会答应的。” 宋宴轻嗤,“此乃先帝立下的婚约,皇上不答应也得答应。” “那是对燕王府的靳统领所立,非我!”靳月音色洪亮,“何况当今圣上,英明神武,自能辨别是非曲直,岂是你三言两语就能糊弄过去的?” 宋宴不屑,“燕王府说你是,你就是!” “你好大的口气!”突然间,冷戾之音赫然响起。 刹那间整齐的脚步声,纷至沓来,大批的侍卫快速包围了周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扣下宋宴带来的随扈,一个个未敢动弹。 太后拄杖立在宫门口,目光狠戾的剜过宋宴,“哀家念着燕王出征在外,为国戍守边关,不愿与燕王府计较,谁曾想黄口小儿,口出狂言,不知天地为何物!” “娘!”靳月红着眼眶上前,“他杀了人!” 宋宴一惊,当即收了手中剑,“太后娘娘明鉴,此人明明是毒死的,怎么能说是我杀死的?月儿,你莫要信口雌黄,过来!” “宋宴。”太后开了口,“哀家都在这儿站着,你是眼瞎了还是耳朵聋了?月儿是有妇之夫,你三番四次的欺辱,如今还想让她与傅九卿和离,强抢为妻,你哪来的脸?” 宋宴没说话,直勾勾的盯着靳月,“你方才说过的话,不作数吗?” “什么话?承认我是靳统领?”靳月笑了,“我说说罢了,太后娘娘慧眼如炬,看得比谁都清楚,你还当真了,真是笑死人!” 宋宴冷然,“你……你是不是以为,只有花绪能指认你,旁人就不行了?女子军又不是只有她一个。” 明珠面色微恙,目光沉沉的盯着宋宴,没关系,只要再拖延时间,再拖一会…… “娘?”靳月扑通跪地,“除非我死,否则这辈子我绝对不会舍弃相公,而另投他人怀抱,请太后娘娘做主,彻底断了小王爷的心思。” 宋宴冷剑直指,“靳月!” “大胆,太后娘娘在此,岂敢造次!”芳泽厉喝,“保护太后!” “靳月,靳月!”宋宴好似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不断的喊着靳月的名字,握剑的手止不住颤抖,“回来!本王命令你,离开傅九卿,回来!” “上梁不正下梁歪!”太后切齿,“芳泽,让人卸了他的剑,送他去冷静冷静!” 芳泽行礼,手一挥,侍卫旋即围拢上去。 “不要走!不要走……”宋宴浑身发颤。 霜枝和明珠对视一眼,这什么情况? 靳月倒是瞧出来了,这燕王府果真遭人恨,走哪都有人暗算,既是活该,也是成全了她,极好!转头,睨了明珠一眼,明珠悄然退下。 趁着宫中侍卫与燕王府的人纠缠,让底下人抬着花绪的尸体,快速进了马车。 外头闹哄哄,车内安静如斯。 快速将药丸塞进花绪嘴里,明珠掌心凝力,真气运转周身,一股暖流快速漫至花绪的四肢百骸,只听得一声重喘,嗓子里的气瞬间涌出。 “花绪姐姐!”明珠当即将花绪搀坐起来,轻轻捋着她的脊背,“喘口气喘口气,这丹丸是靳大夫特意配制的,你现在觉得如何?” 花绪拭去唇角的血渍,“这假死的药,做得委实逼真,靳大夫……好本事!” “是,他救了大人,还教了大人很多,是个大好人!”明珠打开早早备下的药箱,快速为花绪包扎伤口,“演了这么一出,燕王府不仁不义之名,定然能传遍京都城,皇帝会更加戒备燕王府。” 花绪点头,“就算是真的死了,我也无怨无悔。” “大人不会让你死的。”明珠手上微微一滞。 仿佛想起了什么,花绪无力的握住明珠的手,“好多姐妹都落在燕王府的手里,她们……” “你是如何拿到假死之药的,全忘了吗?”明珠笑盈盈的看她。 半个时辰之前,她终于离开了燕王府暗无天日的地牢,却遇见了孤雁,她知道孤雁是叛徒,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然则孤雁开了口,却是月照的声音。 孤雁调开守卫,悄无声息的塞给她一枚药丸。 “月照姐姐可能已经把大家都救出来了。”明珠叹口气,“少夫人在这儿反反复复的纠缠着小王爷,就是为了给月照姐姐找机会。现在太后都出来了,估计一会燕王妃也该来了,燕王府的守卫必定愈发松懈。” 花绪睁大眼睛,“玉和,你告诉我,到底是不是大人?她是不是大人?” 明珠皱了皱眉,“是,也不是!” “你想急死我吗?”花绪急了,“到底是不是?” “是大人,但……大人什么都忘了,所以很多事情,还是别再往大人身上牵扯。”明珠为花绪包扎伤口,“大人前半生都在厮杀,吃了那么多的苦,我只希望她以后能平安喜乐!” 花绪愣了愣,“忘了?” “都忘了,只记得自己的名字。”明珠苦笑,“那么高的悬崖跳下去,能活着已经是老天爷开了眼。你们无法体会,大人被救回来的时候,骨骼尽碎,心脉尽毁,是怎样的惨烈。若不是靳大夫妙手回春,从阎王殿前把大人的性命抢回来,只怕世间再无大人!” 花绪含着泪,“是大人,是大人!” “是!”明珠点头,默默的撕下皮面,“我这张脸也是在山崖下所毁,不过我比大人幸运,我挂在了崖壁的树杈上,被人救了回来,大人……大人在床榻上足足躺了一年多,能醒转都是因为傅公子的精心照料。遍寻天下材,吊着大人的一口气!” 花绪咬着后槽牙,“当年的事情,肯定有鬼!” “都知道有鬼,你有证据吗?没有。”明珠叹口气,“傅公子曾经想让大人隐姓埋名,从此隐于市井,所以对当年的事情,概不查查,权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斩断曾今的过往,才是对大人最好的保护!可是现在,公子失望了,讨债的终究没放过大人!” 花绪深吸一口气,“大人她现在……” “她现在是傅家的五少夫人,公子视她如命,又有太后娘娘护着,亲封元禾公主,赐赤金令牌。”明珠娓娓道来,“大人现在不用忌惮燕王府,她有足够的能力抗衡,所以我们也不用太过躲藏。” 花绪会意的点头,“既然躲不过,那就好好查一查,当年的矶城一案。到底是谁泄露了小王爷的行踪?又是谁将城内防守空缺之事,透漏出去?” 若不是泄露行迹,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姐妹们不能枉死!”明珠咬着牙,“总得有个交代。” 瞧着明珠眼眶通红的样子,花绪想起了她当年的模样,清秀过人,水灵灵的,可是那件事……眉心微皱,花绪伸手抱住了明珠,“莫忧,我们姐妹会永远在一起!” 明珠狠狠点头,眼泪夺眶而出。 噩梦,总有做完的时候! “花绪姐姐……”明珠哽咽,“真好!大家都还活着!” “以为姐妹缘尽,谁曾想,老天爷给了我们重聚的机会。”花绪抱紧了明珠,“既然这条命拿回来了,那就好好活着,不能让那些姐妹白死!” “嗯!” 车内,低声呜咽。 车外,宋宴疯似的喊着靳月的名字,最后与侍卫们厮打成一团,连皇帝都惊动了,好在宋宴此前手腕受伤,程南又不在身边,不消片刻,宋宴便被拿下。 宋玄青满脸黑线,“把他的嘴堵上!” 这叫叫嚷嚷的算怎么回事? 若不是侍卫来报,说是燕王府小王爷对太后不敬,他岂会出现在这里?御房一堆折子,使臣尚未离宫,这闹腾得,不是让北澜的人看笑话吗? 宋宴被摁住,堵住嘴带进了宫。 太后轻轻拍着靳月的手背,一改方才的冷冽之色,“放心吧,这一次哀家替你做个了断。” 靳月一愣,“娘?” “你既叫哀家一声娘,哀家就得尽到做娘的职责,对付宋宴这样的人,不可心软,但是……你得让他把话说尽,把事儿做绝。绝人后路,就等于绝了自己的退路,知道吗?”太后意味深长的教导,“罢了,你也不需要明白,有哀家在,吃不了亏!” 靳月连连点头,“谢谢娘亲!” “该断了!”太后眯起危险的眸。 方才宋宴这般疯癫模样,宫门内外的人都瞧见了,太后是故意领着这么多的侍卫过来,顺道让皇帝来凑热闹的,如今帝王下令,这事儿会更好办,更精彩绝伦! 谁曾想,北澜使臣还不忘凑热闹。 宋玄青的面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臣夺他人妻,而且还是燕王府的小王爷……皇亲贵胄,如此横行无忌,委实令他这大周皇帝颜面无光。 眼见着所有人都进了宫门,远处的裴春秋默默掀开斗笠,瞧着二郎腿坐在茶棚里,乐不可支的喝着水,“真是热闹得紧!” 青卷轻哼,“药不错。” “别以为只有那老东西才会摆弄这些算计人的的东西,老子也是大夫,逼急了也懂得算计。”裴春秋咂吧着嘴,如今连白水喝进嘴里,都宛若琼浆玉液,美滋滋的。 “会不会被查出来?”青卷问。 裴春秋戴好斗笠,“我这一身医术,你以为是招摇撞骗的?他方才这般胡闹,是否会发汗?” “废话!”青卷翻个白眼。 裴春秋笑了笑,“发了一身汗,便什么都没了,还能查出个屁!总归要让这小王妃的名号撤去,才能让靳月那丫头跟傅九卿好好过日子,否则总被人惦记着,是个男人都得不痛快。” “你说断就能断?”青卷可不信,“没瞧见那小子,恨不能吃人?” 裴春秋摇摇头,“靳月没办法,傅九卿也没办法,唯有皇帝有办法!太后是什么人?她能扶着皇帝坐稳皇位,难道连个宋宴都对付不了?” 青卷狐疑的望他,“真的假的?” “太后若是这点手段都没有,还是太后吗?”裴春秋叹口气。 靳月丫头,老头子我欠你太多,唯有慢慢还你! 蓦地,青卷笑了,“哎呦哎呦,瞧瞧这妇人,又赶着去救儿子了!” 裴春秋一抬头,得,燕王妃紧赶慢赶的,“每次收拾烂摊子,总少不得这根搅屎棍,干坏事的时候不出现,儿女吃亏了,就紧赶着来凑热闹。” “让太后收拾她!”青卷双手环胸。 裴春秋放下杯盏,“撤!” 事儿干完了,接下来就是太后和皇帝的手段,当然,还得瞧靳月这丫头,能不能把顾若离装柔弱的本事,发挥到淋漓尽致。 金殿之上,帝王面黑如墨,太后冷眸在侧。 靳月一把鼻涕一把泪,梨花带雨,极是楚楚可怜,看得一旁的芳泽都跟着圈红了眼,满心疼惜。 “看看你干的好事!”宋玄青冷喝,怒然直指宋宴,“大庭广众之下,强抢他人之妻,亏你还是皇叔之子!你把燕王府的脸面,把朕的脸面,整个大周皇室的脸面都丢尽了!” 宋宴仲怔,事实上他没想把事情闹成这样,但是后来、后来他满心暴躁,所言所行完全不受自己控制,他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了,就跟疯了似的。 现在冷静下来,他便不知该如何回应。 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靳月又是抽泣又是哽咽,眼泪就像开了阀门的水龙头,一个劲的往外涌,摇摇欲坠之态,瞧着都快哭晕过去了,谁见着都觉得,小王爷此番太过,兔子还不吃窝边草,他竟然…… 拓跋熹微随着父亲站在一旁,眉心微微皱起,这不是……元禾公主?!视线徐徐下移,又落在了靳月腰间的北珠穗子上。 像,真的太像!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58章 一别两宽,生死无关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靳月只觉得有灼热的目光一直围绕在周围不去,借着捻帕拭泪之时,她斜了眼角环顾四周,愕然在人群里发现了那张熟悉的面孔。 怎么是她? 拓跋熹? “皇上!”宋宴硬着头皮也得把这出戏唱完,都到了这份上,若不有个了断,他自己都觉得不甘心,“臣并非无理取闹,靳月原就是臣未过门的妻子,如今却被他人占为己有,但凡是个男人,谁能受得了这般耻大辱?请皇上做主!” 对于靳月,宋玄青不是没有怀疑过,可有时候想想,不管是不是当年的靳月,每个人都该有重新开始的机会,靳月前半生如何颠沛,本就是件有目共睹之事! 终究,只是个小女子。 若一国天下,需得靠一个小女子来支撑,那宋玄青这个大周皇帝,未免太过无能。 “宋宴。”宋玄青声音低沉,“你说她是靳月,可有什么证据?光凭一张脸?世上无不有,容貌相似又如何?性情不同,人心亦不同,你抓着不放的只是影子罢了!” “不,她就是!”宋宴据理力争,“她身染剧毒,便是最好的证据。” 剧毒? 太后猛地僵直身子,“你说什么?什么剧毒?月儿,你过来,到哀家这边来,让哀家看看!” “娘!”当着众人面,靳月满脸是泪,“我哪有中毒?不过是小王爷癔症不轻,胡思乱想,胡说八道,你们看看我,哪里像是中毒,半点病态都没有。” 说着,靳月转了个圈,面上委屈到了极致,“看,我没缺胳膊没缺腿,平素身子康健,一年到头连风寒都少之又少,若我身中剧毒,定然早就死了,还能站在这里跟小王爷理论?娘,小王爷这是咒我早死呢!” “呸!”太后轻斥,“说什么混账话,你得长命百岁,得平平安安!” “不,她真的中了剧毒!”宋宴咬着牙,忽然拽住了靳月的手腕,“你不要命了吗?” 靳月挣扎了一下,没能挣开宋宴的手,只能狠狠的瞪着他,“既然小王爷口口声声说我中了剧毒,敢问一句,我这毒是从何而来?如何能解?” 太后面色黢冷,京都城内曾有流言蜚语,当年顾若离中毒太深,太医和民间大夫都束手无策,最后燕王府想了一个法子,让人试毒。 而为顾若离试毒之人,正是那位身强体健的靳统领。 为何是她? 据说是担心其他人体力不支,无法完成这等艰巨的任务。 说白了,觉得她命硬,贱皮贱肉,死不足惜。 “听说靳统领失踪两年多,想必这两年多的时间里,一直身带剧毒,既是如此,敢问小王爷,您哪来的自信,一个带着剧毒跳下山崖的人,还有命囫囵个的站在您面前?”靳月终是抽回手,吃痛的揉着被捏红的手腕。 四下一片死寂,到了这会,饶是最初看不明白的,这会也都明白了大概。 燕王府的小王爷在找影子,找一个死去女子的影子。 “身中剧毒又跳下山崖,简直就是雪上加霜,我不觉得这人还能活下来。”拓跋熹微忽然开口。 别说是宋玄青,饶是北澜使团众人也都愣了愣。 “熹儿!”拓拔野皱眉。 拓跋熹微却大大方方的上前,冲着宋玄青行礼,“大周皇帝陛下,这般清晰的事情,想来不需要太多的调查,臣使以为,这位小王爷大概是伤心过度,所以将公主当做了昔年的小王妃!” 宋玄青点点头,“朕也觉得……” “皇上!”宋宴急了,“这不是臣的幻觉,这是实情!” 拓跋熹微冷笑,“敢问小王爷,在小王妃跳崖之前,您同她的感情如何?如胶似漆?鹣鲽情深?还是你们大周常说的那什么?哦,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那种?” 宋宴没脸应答,他此前如何对待靳月,是有目共睹之事。 “呵!”倒是太后,冷笑了一声,“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为了哀家的元禾公主,皇帝,你得有个了断。” 宋宴心惊。 宋玄青敛眸,“母后所言极是,朕也以为事情闹下去,天下人都得笑话咱们皇家。昔年靳月跳崖,是燕王府未过门的小王妃,若是宋宴执意要去,朕可以安排……帮你圆一场天人相隔之梦。” “皇上?”宋宴愣怔。 宋玄青又道,“朕也知道,燕王府不会答应娶一个灵位,将靳月的衣冠冢安置在燕王府的陵园,既是如此,还是当机立断为好。即日起,废除先帝赐婚之旨,燕王府自行安排婚嫁,重新挑选小王妃人选,而靳月嘛……昔人已逝,以衣冠入土为安!” 从此以后,各不相干。 “不,她还活着!”宋宴直勾勾的盯着靳月。 靳月撇撇嘴,娇滴滴的拭去脸上的泪,“小王爷,我现在是他人之妻,是有夫之妇,来日还得为人母,您这样败坏我的名声……” 扑通跪地,靳月泣不成声,“身为女子,清白之誉何其重要,请皇上和太后做主,给我正名!” “这是自然!”太后点头,“你是傅家的儿媳妇,是哀家的元禾公主,什么时候轮得到燕王府染指?哀家一定会为你做主,断了这一场无妄之灾。” 外头一声响,侍卫匆匆来报,说是燕王妃来了。 “来得正好!”太后意味深长的望着皇帝。 的确,要退婚,自然是要长辈在场。燕王出征在外,这婚嫁之事就落在了燕王妃身上,来得……委实恰当时机。 “让她进来!”宋玄青捻起笔杆子。 燕王妃没想到,原是为了儿子而来,如今却……坏了儿子的好事。 “臣妇叩见皇上,叩见太后娘娘!”燕王妃行礼。 宋玄青点了头,“平身。” 燕王妃起身,瞧着儿子安然无恙,心头略松了一口气,再看向靳月的时候,又成了一副无可奈何老母亲的表情,欲言又止,左右为难。 可惜,靳月压根不吃这一套。 “王妃娘娘来得正好。”靳月哽咽,“敢问王妃娘娘,您是否也觉得,我便是当日的靳月?” 燕王妃瞧了瞧靳月,又抬头望着众人,“我……” “是,或者不是?”太后音色冷冽。 燕王妃摇摇头,“不是。” “娘!”宋宴急了,“她就是靳月!” “我……”燕王妃一时没明白,俄而又道,“宴儿,你这是想……” 宋宴握着母亲的手,“娘,她就是靳月,是我的小王妃,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如今当着皇上和太后的面,我要将我的妻子带回来!” 如此,燕王妃恍然大悟。 可是靳月…… “宴儿?靳月既然不愿跟你回来,你若爱她,应该尊重她的选择。”燕王妃极是惋惜的叹口气,缓步走到了靳月面前,“月儿,我知道你心里恨着燕王府,当年的事是我对不住你,没能教好儿女,让你未过门就受了如此委屈,以至于一去不回。月儿,我现在给你道歉,你原谅宴儿可好?” 说着,燕王妃作势行礼。 太后的拄杖怦然跺在地面上,发出一声巨响,惊得众人侧目。 “你一个长辈,要去给晚辈道歉?”太后笑得冷冽,“燕王妃,你这是要折她的寿,咒她早死吗?你的心,为何如此狠毒?” 燕王妃原是想示弱,借此让所有人以为,靳月是因为当年的事情所以恨着燕王府,才不愿跟宋宴重归于好。而自己这般委曲求全,众人自也不好再指责燕王府和宋宴。 可太后是谁? 这些招数,她若还看不明白,当年早就在后宫被人吃得干净,还能活到现在,扶儿子登上皇位? “太后娘娘,妾身……” “皇帝啊!”太后转头望着自己的儿子,不再理睬燕王妃,“这事儿再这么闹下去,对月儿的声誉有损,来日传到沸沸扬扬,要置皇家颜面于何地?速战速决吧!” 宋玄青点头,“当年这场婚事,是燕王府为靳月在先帝面前求来的,如今皇叔不在,燕王妃在场亦是可行。靳月昔年身死,但因为没找尸身,所以连个长生位都没有,朕不是无情之人,靳月当年为朝廷立下不少功劳,特命礼部操持,为靳月立衣冠冢,立长生位。” 燕王妃骇然抬头,宋宴面色发青。 “昔人已逝,活人总不能跟死人成亲吧?赐婚诏就此收回,以后桥归桥,路归路。靳月是燕王府出来的,想必燕王府也不愿委屈她,这点要求应该能答应吧?”宋玄青音色低冷。 瞧着是商量,实际上呢? 字字句句皆是命令式,不许任何人置喙反驳。 “我……”宋宴答不上来,难道说,连个坟茔都不愿许给她? 一则不仁不义,二则无情无义。 “若是燕王府有心,可将长生位迎回燕王府的祠堂,但是未婚就是未婚,此后圣旨作罢,宋宴自行挑选小王妃,再不许纠缠旧事!”宋玄青徐徐起身,“朕会下一道圣旨昭告天下,废除先帝的赐婚圣旨。” “我不要!”宋宴咬着牙,“我的小王妃只能是她!” 燕王妃有些犹豫,皇帝都开口了,岂是你一介臣子说不要就不要的? “宋宴,你想抗旨吗?”太后冷然。 燕王妃当即行礼,“皇上恕罪,太后娘娘恕罪,臣妇觉得……如此甚好!” “娘!”宋宴面呈猪肝色,“她就是靳月。” “昔年的靳月已死,这是哀家的元禾公主!”太后居高临下的睨着宋宴,“皇帝,下旨吧!从今以后,不管是昔年的靳月,还是如今的靳月,都跟燕王府没有半点关系。” 宋玄青点头,“朕明白!” “皇上!”宋宴眸色猩红,好似有什么东西,被人生生从心口剜去,疼得鲜血淋漓。 宋玄青眸色冷冽,“从今以后,燕王府与靳月一别两宽,生死无关!” 心头的一口怨气,好似就此散去,靳月跪地磕头,“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59章 未来夫婿?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宋宴自然是不肯的,他所有的努力,就是为了让靳月在御前承认身份,回到燕王府,回到他身边。可现在,局面突然倾覆,朝着他无法掌控的方向倒去。 大厦倾颓,他无法力挽狂澜。 从今日起,他与她如隔沟壑,再无法越过雷池半分。 人最大的可悲,就是太自以为是,宋宴吃了自负的苦头,亲手将靳月推到河岸边,而自己只能船倾舟覆,溺毙河中,无可奈何。 不甘又如何?一纸圣谕,昭告天下,将前尘往事画上了句号,从此只存于坊间传闻,犹似说先生折扇落案,万事皆休! 玺印落在圣旨上,宋宴的身子晃了晃,宛若雷劈,忽的匍出一口心头血,怦然倒地。 燕王妃惊声疾呼,场面乱做一团。 不得不说,宋玄青亦有些担虑,宋云奎在边关征战,若是得闻京中之变,不知要生出怎样的嫌隙心思?眼下最要紧的是,不能让宋宴出事。 宋宴被抬往太医院,太后握住靳月的手,“没你什么事,先回去吧!” 靳月点点头,“娘,他……” “他不是你的良人,亦非你相公,生与死都跟你没关系。”太后轻轻拍着她的手背,“回去吧,剩下的烂摊子,哀家替你收着!” 靳月行礼,“多谢母亲!” “去吧!”太后站在原地,望着靳月略带犹豫的转身离去,幽幽吐出一口气,“斩断了骨头,斩断了皮肉,才能彻底断了这份心思!” 芳泽搀起太后,“若是小王爷无恙倒也罢了……” 否则,是要出大乱子的。 太后何尝不知,只不过有些事,当断不断必受其害,“哀家只是不想让自己,再后悔一次。帝王家,最不该有的就是优柔寡断!” “奴婢派人去盯着太医院。”芳泽低语。 太后点点头,面色凝重。 走在长长的宫道上,霜枝有些担虑的回头,“少夫人,小王爷吐血了,会不会……” “你是担心他若是翘辫子,燕王府会让我与他陪葬?”靳月话语轻松,心里亦不放心。 可事已至此,不放心又有什么用? 哭哭啼啼一日,欢欢喜喜亦是一日,为何不选择后者?日子好坏,只有自己能体会,谁都替代不了你的喜怒哀乐。 “少夫人……”霜枝皱眉,“莫要胡说。” 靳月冲她嫣然一笑,“今日这样的结果,我已经很满意了,从今往后,宋宴再也不能把我当成他的所有物,不管是曾经的靳月,还是现在的我,再与他没有半分关系。” 她,自由了!彻彻底底的自由。 “以后,我可以做我想做的事,爱我想爱的人,过我想过的日子。霜枝,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靳月声音哽咽,这次倒不是装的,是真的,发自内心的解脱。 曾经的靳月,是燕王府的奴仆,被人指着鼻子骂她是燕王府的走狗。 现在,她再无需跟燕王府扯上关系! “少夫人!”霜枝打心眼里为她高兴。 “元禾公主,请留步!” 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靳月猛地心头一震。 拓跋熹微疾步上前,“元禾公主,又见面了!” 靳月站在原地,因着方才在金殿上的事儿,她对拓跋熹微不似之前排斥,“统领……军!” 听得这称呼,拓跋熹微先是一愣,俄而便明白,靳月已经查过她了。垂眸拱手,以大周的礼数予以周全,“此前未能表明身份,委实情非得已,还望公主海涵。” “不打紧!”靳月疏离浅笑,“名字只是称谓,何况萍水相逢,乃是情理之中。统领……军还有事吗?” 拓跋熹微瞧得出来,靳月对她很是防备,“多谢公主的救命之恩。” “京都城内,会行善事之人不胜枚数,你不必特意谢我。”靳月躬身,“告辞!” 拓跋熹微仲怔,“公主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何以见得?”靳月皱眉。 拓跋熹微笑道,“这不是很明显吗?” “使者客气,您是大周的客人,我自然得以礼相待,何来误会之说?今日大殿上,谢使者的仗义执言,只是我还有事,暂时没时间陪您闲聊,改日吧!”靳月作势往前走。 拓跋熹微疾步追上,“公主是否知道,您那位匠人居于何处?” 靳月一愣。 “做这个穗子的匠人!”拓跋熹微指了指靳月腰间的北珠,继而解下她自己腰间的玉珏,递到了靳月面前,“公主,我并非无理取闹,也非刻意刁难,委实是我寻了他很久很久,得罪之处,还望公主见谅!” 靳月凝眸瞧着拓跋熹微掌心里的穗子,又与自己腰间的穗子作了比较,心头微恙,“我不是太懂这些,敢问公主,这两个穗子,有什么共同的特别之处吗?以至于您一眼就认出来?” “自然有!”拓跋熹微指了指穗子上的打结手法,“您看这个结口,还有这几根暗色的丝线。” 丝线? 靳月不解,“丝线不都这样吗?” “红色与暗红色,各种丝线染制方式不一样,所呈现出来的最终色泽也是不同的。”拓跋熹微抿唇,“在染料里滴入自己的血,这种法子……所用之人并不多。” 结合这两种缘由,她便认定了靳月腰间的穗子,出自她想找的那人之手。 “在我们北澜,只有相爱至深之人,才会为对方染制这样的丝线,并且系于对方身上。”拓跋熹微意味深长的望着靳月,“当然,这法子不是所有北澜人都会,唯有特殊的一群人,才有这般特殊的表达爱意的方式。” 靳月眉心微凝,“你是在告诉我,这穗子出自你们北澜,是你们北澜独有?” “是!”拓跋熹微斩钉截铁。 心里有些怪异,靳月不太喜欢拓跋熹微的眼神,总觉得带着探究与审视,让人浑身不舒服。对于这穗子的事情,她宁可相信傅九卿所言,也不愿听拓跋熹微多说半句。 转身离开的时候,靳月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一回逃兵,从内心深处生出了怯意。 “公主为何不信?”拓跋熹微立在原地。 靳月深吸一口气,“是你不信我。” “我……”拓跋熹微眉心拧起,“我并非不信,用你们大周的话来说,是我执念太深。天下之大,想找一人,并不容易,但我不会放弃!就算走遍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他。” 靳月紧了紧袖中手,极力平复内心的波澜,“能否多嘴问一句,你所寻之人……是你的什么人?仇人?恩人?又或者……” 心之所系? 拓跋熹微笑了笑,“很重要的人。” “我会帮你留意。”靳月抬步离开,未敢回头。 她很想问一句,此人重要到什么程度?可又怕问得多了,会惹人怀疑,毕竟有些事,她自己都不敢确定,遑论其他。 霜枝疾步跟在靳月身后,跟着少夫人这么久,她多半能猜到少夫人的心思。别看少夫人好似什么都不在意,实则极为在意公子,北珠乃是公子所给,少夫人大概是担心这人会来找公子的麻烦! 拐弯,顿步。 靳月背靠着宫墙,凉意从脊背处窜起,快速涌入心内,惊得她止不住打了个寒颤,刹那间连呼吸都变了。 “霜枝,她走了吗?”靳月问。 霜枝趴在墙角,露出半边脸望着来时的路,“少夫人,没事了!” 闻言,靳月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伸手捂着心口。 “少夫人,你怕这人作甚?”霜枝不解。 靳月摩挲着掌心里的北珠,“我不是怕她,只是不想惹麻烦。” “少夫人,现在没事了,咱们走吧!”霜枝道,“小王爷还在太医院里诊治,若是燕王妃再回头找咱们麻烦,委实有些讨厌。” 靳月点头,“解决了宋宴之事,现在该去解决相公的事情。” “是!”霜枝疾步跟上。 拓跋熹微终是没能得到想要的答案,但她不会放弃。 见她如此,拓拔野亦不好多说什么,“我们北澜的女子,素来敢作敢为,敢爱敢恨,爹不会拦着你,但这是大周,不管做什么,你且再三思量,不可恣意妄为。” “是!”拓跋熹微点头,“女儿明白!” 拓跋野叹口气,“小心丞相,他跟咱们不是一路,是大皇子的人。” “是!”拓跋熹微最不喜欢的就是乌岑那张虚伪的容脸。 瞧着笑盈盈,实则吃人不吐骨头。 拓跋熹微并未跟着父亲回行辕,而是半道下车,去了一趟靳氏医馆,听说这是靳月父亲所设的医馆,既然面对面行不通,不如旁敲侧击。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这位……”四海愣怔,“您不像是大周人士。” 拓跋熹微颔首,“我是北澜来的,有些不太舒服,所以……大夫在吗?” “在!您且稍待,我去问一问。”四海皱眉,靳大夫近来忙着配置解药,委实辛苦,但从不耽误给人瞧病,只是……眼前这人是北澜的人,也不知靳大夫愿不愿瞧? 拓跋熹微不着急,点点头站在堂内,左看看右瞧瞧。 医馆干净整洁,可见靳大夫是个行事严谨之人。一楼是瞧病抓药的地方,二楼似乎是阁楼,大概是待客之处,不远处隔着一道帘子,后面应该是院子。 “北澜的人?”靳丰年将手里的药草捣烂,听得四海言说,不由的皱起眉头,“若是使团里有人病了,应该是宫里请太医去诊治,怎么着也轮不到我!” 四海挠挠头,“我也不知道为何,那人瞧着年纪轻轻的,也不似有什么病。靳大夫,要不您去瞧瞧?横竖我瞧不懂。” “好!”靳丰年放下手中的活计,仔细锁好药庐的门,跟着四海朝外走去。 少年人眉眼俊朗,一身贵气,转身回看靳丰年时,笑容温和而恭敬,宛若谦谦如玉的君子,左不过…… 靳丰年皱了皱眉,是个女子?!北澜的女子,穿成这样出现在自己的医馆里,若说没有特殊的理由,他是绝然不会相信的。 是冲着他来的? 还是冲着自家闺女来的? 靳丰年不管其他,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活到这个年纪什么风浪没经历过?见招拆招便是。 “姑娘,这边请!”靳丰年一开口,拓跋熹微就变了脸色。 姑娘? 四海瞪大眼,不敢置信的打量着眼前的拓跋熹微,原来长得俊俏的不一定是小生,也可能是小姐。 “靳大夫好眼力!”拓跋熹微坐定。 靳丰年面不改色,小丫头片子跟他斗法,纯粹是找抽。搭着她的腕脉,靳丰年心里揣着自己的小九九,盘算着这丫头的来头。 北澜? 女子? 瞧这面相,非富即贵。 北澜的使者之中,唯有两位非富即贵的,一则是丞相乌岑,另一位则是北澜的大将……军拓跋野。乌岑此人奸佞诡诈,多半生不出这般清灵的姑娘。 靳丰年笑了笑,“我这人不但眼力好,相面也是一流,姑娘非富即贵,出身将门府邸,真是好福气!” “靳大夫……”拓跋熹微愣了愣,“委实厉害。” 靳丰年收了手,“不是我厉害,而是事实搁在眼前,仔细想想就明白了。姑娘今儿来,不是看病的,不知意欲何为啊?” “听说元禾公主,是您的女儿。”拓跋熹微笑了笑,“她对我的弟弟有救命之恩,我无以回报,所以想来探探,看公主究竟有何喜好?” 靳丰年笑了,“你若是个男儿,我倒是相信这话。” 闻言,拓跋熹微面上一紧,“靳大夫不信?” “我家月儿经常骂我的一句话,知道是什么吗?”靳丰年将脉枕收回,漫不经心的整理案头。 拓跋熹微皱了皱眉,“她还会骂您?您不是她父亲吗?” “就因为是爹,所以骂半天都不怕我跑咯,这小丫头片子,狡猾着呢!”提起靳月的时候,靳丰年眸中有光,情难自禁的笑着,“大夫的舌头,阎王爷的嘴,我信你才有鬼!” 拓跋熹微面色骤变,“靳大夫,我……” “有话就说,别在老人家面前玩什么心思,都是你这个年纪过来的,我懂!”靳丰年叹口气,转而音色凉薄的开口,“丑话说在前头,不管你想干什么,别碰我女儿,那是我作为一个父亲,最不能触碰的底线。有什么事,冲我来!” 拓跋熹微抿唇,“我想问一问,公主那枚北珠是从何而来?” 北珠? 靳丰年想了想,“原就是她自个的东西,有什么问题吗?” “那北珠的穗子呢?”拓跋熹微追问。 靳丰年不解,“穗子和北珠不是一块的吗?” “不,穗子是他人所制,或许是个妇人,也可能是个少年人!”拓跋熹微音色微颤,“您能告诉我吗?” 靳丰年敛眸,“你要找什么人?” 拓跋熹微眸色泛红,眼眶湿润,“来日相携白首之人。” “那便是……” 靳丰年顿了顿,未来夫婿?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60章 真是可爱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关于“未来夫婿”这四个字,让靳丰年心头一紧,眉心突突跳,靳月说过,这北珠是傅九卿所给,言外之意这东西的出处,唯有傅九卿知晓。 靳丰年怕啊,好不容易拿到了九尾草,眼见着是要过上太平日子了,若是再来个北澜的女人搅局…… 四海上前奉茶,“靳大夫!姑娘!” 幽然叹口气,靳丰年好生惆怅,闹来闹去的,自己什么时候能抱上大白外孙? “靳大夫?”拓跋熹微有些焦灼,低声轻唤了两声,“您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靳丰年放下手中杯盏,“我能想的不过是柴米油盐,治病救人,其他的想太多作甚,人终究不是神,不可能事事如意,事事了然。既如此,还是顺其自然为好!” 拓跋熹微眉心微凝,只觉得靳丰年似乎话里有话,什么叫……顺其自然?是让她放弃? “我不会放弃!”拓跋熹微敛眸。 靳丰年有些诧异,“不是说北澜的女子生性爽直,与咱们大周养在闺阁里的女子不太一样?姑娘,你如此这般,是真的情深义重,还是为父母所迫?” “靳大夫似乎很感兴趣。”拓跋熹微笑了笑,“不过……我现在不想说了,告辞!” 靳丰年张了张嘴,奈何又不好留人,心里堵得慌。 瞧着女子缓步离去的背影,四海纳闷的挠挠头,“靳大夫,这人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还没看出来吗?干什么干什么,多半是看上我了!”靳丰年气呼呼的往后院去。 四海瞪大眼睛,“您就吹吧!看上您还不如看上我呢,好歹我也是年轻小伙子,您这年纪一大把的,不知羞!不知羞!” 靳丰年气得吹胡子瞪眼,这女子多半是来耀武扬威的,什么探消息,北珠就在靳月的腰间挂着,傻子都知道靳丰年没钱,这东西必定是傅家所给。 傅家傅家,傅家唯有傅家五公子傅九卿,才舍得将这般贵重之物赠予娇妻。 思及此处,靳丰年冲进药庐,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解了靳月身上的剧毒,待生米煮成熟饭,待……小娃娃塞进了丫头的肚子里,这事儿就是板上钉钉! 大牢内。 傅正柏立在牢门外,傅九卿面无表情的把玩着手中的铜剔子,君山远远的站着,不敢近前半步。 “事情大致就是这样。”傅正柏叹口气,“你且放心,我会想办法把你弄出来。” 捏着铜剔子的手微微一滞,傅九卿勾唇,冷眸幽邃的盯着他,“爹觉得我落到这地步,真的是中了宋宴的计,连这点自保的能力都没了?” 傅正柏一怔,“我没有这么想,只是你现在……想要出来,一时半会的也不容易。” “爹,你信不信,只要我想出去,马上就能走出牢房?”傅九卿幽幽叹口气,“身处大牢,能让燕王府少些忌惮,也能让月儿更安全点。宋宴对她会手下留情,但若是我在月儿身边,宋宴只能狗急跳墙!” 但凡有一点会威胁到靳月的周全,他都不会去碰。 燕王府的事,是她的前尘往事和今时今日,傅九卿的心里也存着些许自私,想让她自己去处理,自己去解决,他不希望来日她恢复了记忆,会因为这些事而与他生出嫌隙。 诸事未曾经过他的手,她便不会恨他,又或者少恨他一些,他怕极了……会在将来的某一日,看到她眼中的泪。 他会,承受不住。 “北澜使团在京,你……”傅正柏有些犹豫,“拓跋家的人在找你,尤其是拓拔野的女儿拓跋熹微,她似乎是打定主意要找到你,靳月可能会……会与你生气,你自己小心点。” 眼角眉梢微抬,清隽艳绝的面上,喜怒难辨,“知道了!” “老爷,公子,少夫人来了!”君山在不远处出声。 傅正柏皱眉,“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果然不能背后说人,一说一个准。 傅九卿敛眸,幽然吐出一口气,瞧着那一抹娇俏的身影从不远处行来,脚步略显匆匆,应是有喜事或者急事想与他言说! “爹!”靳月行礼。 傅正柏低冷的应了声,一如既往的淡漠。 “相公?”靳月抿唇。 傅九卿勾了勾唇角。 “你们好好说会话,我出去!”傅正柏面色凝重的往外走。 靳月巴不得傅正柏不在,老人家在场,她对着傅九卿就没这么自在了。所以,待傅正柏一走,她便笑得眉眼弯弯,快速打开了牢门,直接冲到了傅九卿跟前。 “相公!”她喊了一声,冷不丁抱住了他。 傅九卿未料到她会突然这般热情,委实愣怔了一下,俄而止不住唇角万万,眼底的凉薄瞬时消弭无踪,伸手抱住她,将自动送上门的小娘子圈在怀里,仿佛所有的不悦与疑窦,都能被她的一个拥抱化去。 这磨人的……小东西! “怎么了?”他声音轻柔的低问。 靳月埋在他怀里,鼻尖充斥着他身上,淡淡的极是好闻的气息,只觉得心安,“不管是曾经的靳月,还是现在的靳月,都跟燕王府没有关系,再也没有关系了!” 说到这儿,她扬起头,眼中噙着泪,眸光晶晶亮,“我爹是靳丰年,我是你傅九卿的夫人,旁的……什么都不会再有!我再也不怕宋宴的纠缠,再也不用理睬燕王府,他们若再敢趾高气扬的使唤我,我能理直气壮的还手。相公,我赢了!” 一句“赢了”是她对自己的肯定,曾经的靳月,卑微到了尘埃里,低贱到了骨子里,从来没有挺直腰板,现在终于可以做她自己。 冰凉的指腹,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傅九卿低眉望她,幽邃的墨瞳里,唯有她一人身影。哭也是她,笑也是她,从来都只有她。 低头,他在她的眼角轻轻吻过,“以后,你只能是我一人的。” 靳月狠狠点头,愈发抱紧了他,“我高兴。” 所以迫不及待的出宫,迫不及待的来这里,要与他分享这好消息,她的喜怒哀乐,他应该参与,她的波澜起伏,只想让他知道。 怀里的人,有些啜泣,声音极是低闷。 傅九卿没有吭声,只是抱着她,任凭她的泪灼烫着他的胸膛,湿了他的衣襟。什么洁癖,什么孤傲,在她面前都是那样的不值一提。 过了半晌,靳月终于平复了内心的激动,再次仰头看他时,眸中带着几分犹豫。 “想说什么?”傅九卿伸手捋过她的鬓发,以指轻轻别在她的而后,微微弯下了腰,捧起她绯红的小脸,“欲言又止,是想等我出去,接受惩罚?” 靳月咬了咬下唇,腮帮子微微鼓起。 俯首,傅九卿忽然咬上了她的唇。 “疼……” 靳月吃痛的皱眉,几欲推开他,却被他快速握住了手腕,再次拽回怀里圈着。 冰凉的掌心,贴在她的后腰,迫使她不得不贴在他怀里,与他严丝合缝的站着。腕上有些疼,他指尖的凉意,渗透腕上的肌肤,一点点的往她心窝里钻,快速漫至四肢百骸。 面上的血色,瞬时褪得干净。 靳月呼吸微促的瞧他,“我、我……” 该怎么问? 直接问吗? “我若是问了,你会回答我吗?”她想抽回自己的手,奈何被他握得更紧。 傅九卿苍白的面上无悲无喜,仿佛所有的情绪都被快速压制,阴鸷的眸中泛起瘆人的凉薄,“你若不问,怎知我不答?问不问在你,答不答在我。” “你跟北澜大将……军的女儿是什么关系?”问话的时候,靳月的声音里带着清晰的哽咽,满脸委屈的别开头不去看她。 下一刻,傅九卿猛地捏住她的下颚,迫使她与自己对视,“看着我的眼睛,信我吗?” “信。” 靳月嘴上说着相信,心里却有些动摇,在情感问题上,女人从来都是自欺欺人,向来疑神疑鬼,因为现在的她终究不够强大。 哪日她若强大到与他比肩而立,便不会这般患得患失。 “呵……”傅九卿勾唇,妖冶的眸子里,漾开清晰的嘲讽。 信不信,他看得出来。 靳月狠狠拂开他钳着她下颚的手,“你只管问我信不信,却不解释,我怎么知道该不该相信?傅九卿,你若要我相信,总归要给我个解释,若是连一个自欺欺人的借口都不给我,我拿什么信你?就凭这条命,这一个吻,还是凭着你我空挂着的夫妻之名?” “那是长辈们定下的亲事,与我没关系。”他俯首,冰凉的唇贴在她唇角,俄而游走在她的唇上,“指腹为婚的滑稽之事,你倒是当了真。” 能逼得她跳脚,他这颗心总算落下,她是在意的,她是在乎的…… 他最怕的便是她不在乎,然后张罗着给他纳妾,若是如此,他真不介意亲手掐死她。 靳月猛地瞪大眼睛,快速捧起他的脸,制止他不安分的行径,舌头打结的开口,“指腹、指腹为婚?你、你跟北澜的女子?这么说,她都没见过你?我的天……” “真是可爱的小东西。”他掰开她的手,径直吻下去。 趁着她目瞪口呆之际,狠狠的占她便宜,咬一口她口中那条不安分的小东西。 呵,让你胡说!让你胡思乱想! 靳月死死揪住他的衣襟,傅九卿发了狠的样子,令她脑子发晕,快要窒息……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61章 傅九卿的母亲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隔了许久,傅九卿终于松了口,可是某人却是软哒哒的伏在了他怀里,面颊绯红如云霞,让人瞧着更想狠狠的欺负她。 “还学不会换气?”他伏在她耳畔,音色戏虐。 靳月耳根子发烫,仰头瞧他时,眸色迷离,“你、你……我原以为你性子凉薄,是个正人君子,谁知道竟也是登徒子!” “你是吾妻,占你便宜才是君子之道。”他一本正经的开口,磁音温柔至极,“所谓妻儿,先有妻再有儿,为夫会一步步实现。” 靳月咬唇,红着脸背过身去,“不理你了!” 哪有人会当面说,这般露骨的话? 傅九卿伸手,从后面圈住她的双肩,将她扣在自己怀中,下颚抵在她的肩胛处,“喜欢这个姿势?” 靳月愣怔,有些不明所以。 “等你解了毒,为夫都成全你。”他的嗓音里,带着清晰的蛊惑。 靳月张了张嘴,竟无语反驳,只睁着一双明亮的眸,羽睫止不住颤抖,脑子里反反复复响着他那一句:待你解了毒,解毒…… 解了毒会如何? 嗯,身娇体弱扶墙走…… 好半晌,靳月才回过神,找回自己的声音,旋即推开了他,“对了,既是指腹为婚,为何不曾听你提起过?还有还有,你为何会跟北澜的大将……军之女有婚约?傅九卿,你莫诓我!我不是三岁的孩子。” “嗯,靳两岁?”傅九卿立在原地,居高临下的睨着她,眼神平静至极。 靳月鼓着腮帮子,撇撇嘴不理他。 “与我母亲有关。”傅九卿的声音有些凉,好似极不情愿提起“母亲”二字。不知是因为忌讳,还是因为不屑,面上的冷漠便是最好的证明。 靳月愕然,“婆婆?” “她是北澜的人,昔年与北澜的拓跋一族有过交情,所谓的指腹为婚也只是随口一说。”傅九卿眸色幽深,他很少跟人解释有关于母亲的事情。 靳月当然知道,有关于傅九卿的母亲,整个傅家都是讳莫如深,闭口不言,可见怪异非常。 “婆婆竟然是北澜的人?”这倒是让靳月有些意外。 不仅是北澜的人,还跟北澜的拓跋一族有交情,那得是什么身份,才能有这样的际遇?要知道拓跋一族在北澜,算是名门望族,历代为将,颇受北澜臣民的敬重与爱戴。 “是!”傅九卿没有否认,极是认真的回答她,“因为是他国之人,所以傅家对于她的存在,很是忌讳,父亲下令谁都不许提及。” 这倒是能说通了。 靳月点点头,“我会保密。” “我对她的记忆,早已很浅薄,关于她的事情……”傅九卿薄唇紧抿,唇角略显锐利。 靳月扯了扯他的衣袖,“既然不愿提及,那便不提,故交也好,旧情也罢了,眼下最重要。” 只要拓跋家的那位姑娘,不是傅九卿临时招惹的桃花外债,她靳月亦不是不讲道理之人,孰对孰错,还是能分得清的。 想了想,她主动握住傅九卿的手,笑盈盈的哄着他,“只要相公心里有我,我必不会在意那些,还望相公坦诚,若然有半句虚言,我必定……” “必定如何?”他眸色妖冶的瞧她。 靳月还真的没想过,傅九卿若是骗了她,她又该如何?事实上,她觉得……依着傅九卿的本事,饶是骗了她,她都未必会知道。 “那你最好能骗我一辈子。”她认真的回答,“我所希望的夫妻关系,是荣辱与共,生死相守,而不是浸泡在谎言与伤害之中,若我做得不好,你只管告诉我,我改!傅九卿,我心眼小,容不下背叛。” 傅九卿勾唇,凉薄的唇角贴在她的额角,音色清冷的回应,“吾亦如是!” 容不得背叛! “现在她来找你了,你该如何是好?”靳月有些担虑,“我瞧着她那副样子,大有誓不罢休之意,万一她上禀皇帝,要拉你回北澜成亲,那我怎么办?” 靳月愁啊,真的是愁,万一噩梦成真,那她岂非赔了相公又丢人? “可惜你是个男儿身,你若是个女子,我倒是能让你怀个宝宝,想来谁也不愿做这买一送一的买卖。”靳月顾自嘀咕。 傅九卿的眉心,狠狠皱了皱。 “或者可以换着来,比如……”他指尖轻挑,瞧着她微仰的容脸,天人公愤的面上,浮现出勾魂蚀骨的魅惑,“让为夫往你肚子里塞个小月儿,看谁敢让我抛妻弃子?” 靳月连退两步,一脸惊恐的眨着眼,“你别用这种表情瞧我,我瘆得慌!” 总觉得很快就要被这狐狸精,拆骨扒皮,然后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傅九卿直起腰,极尽清冷矜贵,只是这眼底的欲色,再也遮掩不住。 他恨不能现在就把她吞了,免得出了这个门,她的脑袋里又塞进去一个说先生,将不存在之事,想得有板有眼,最后委屈至极的,在心里骂他是负心汉。 还真别说,若她是以前的靳月,定然是做不出来的,但现在的靳月,心态不一样,处事不一样,活成了一个有血有肉的小女子。 如她当日跳崖前所期许的那样,做一个最寻常不过的女子。 靳月被自家的口水呛着,面颊红得能滴出血,“谁、谁要给你生孩子?” 言罢,她一跺脚,跑得没影。 傅九卿淡然伫立,唇角微微弯起,瞧着那抹娇俏的身影,跑出自己的视线。如今倒是矜持了,当日是谁说要给他生一窝小狐狸来着? “公子?”君山行礼。 傅九卿敛眸,“盯紧拓跋家的人。” “是!”君山颔首。 从天牢跑出来的时候,靳月站在大牢外头,捂着面颊偷笑。 霜枝和明珠心照不宣,公子和少夫人的感情真好,她们只盼望着二人能永远如此,莫要再起周折,毕竟这段感情来之不易。  “走,你们家少夫人我,今日心情甚好,请你们去天香楼大吃一顿!”靳月美滋滋的开口。 明珠旋即跟上,“少夫人,都完事了!” “人呢?”靳月问。 明珠环顾四周,“花绪姐姐被带去疗伤,其他姐妹们……只要还能喘气的,都已逃离燕王府的地牢,全都进了离魂阁的总舵,由月照姐姐妥善安置。” “如此甚好。”靳月松了口气,“大家都平安无事,可以好好过个年,真真是最好不过。” 明珠点点头,“亏得少夫人您……” “别谢我,我什么都没做,是你们去救的人。”靳月如释重负,“我不求太多,惟愿身边的人,安康顺遂,国泰民安。” 天香楼内。 掌柜的将靳月领进原来的阁楼,伙计将瓜果点心悉数奉上,懂事的退出房间。 霜枝转身去暖了炉子,瞧了一眼面色微恙的明珠。 “少夫人,公子如今还在大牢里,您是怎么想的?”霜枝低声问,“如今是有北澜使团在京都城,知府大人拖延了时间,但若是使团一走,那公子……” 靳月坐在窗前,视线从虚掩的窗户缝隙里望出去,正好能瞧见底下的街道。 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好生热闹。 “当日在历城,傅九卿束手就缚,你们不觉得很怪?”靳月回过神,慢条斯理的吃着桂花糕,“都别忙活了,过来一起吃。” 霜枝和明珠依言上前,没人的时候,三人往往是厮混在一处,无所不谈。 “当时公子是为了少夫人……”霜枝顿了顿,“好似……是有些不太对。” 靳月轻轻拍着面颊,总觉得余热犹存,“这家伙定然是有了十足的把握,才会乖乖进去。” 肯定不只是为了保存那些证据,毕竟傅九卿是狐狸啊,一只狡猾的狐狸,怎么可能把自己送进狼嘴里?保护证据所以甘愿钻进宋宴的圈套,现在证据得以送到京都城,那狐狸该怎么逃出生天? 三人托腮,面面相觑。 很显然,三个臭皮匠未必能顶得上一个狐狸精。 “奴婢想不出来。”霜枝摇头。 明珠附和,“奴婢……也想不出来。” 靳月两手一摊,“算了,我也没辙。对了,漠苍呢?回到京都城便消失了,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回头让大家留意着,他到底是南玥的人,万一被逮着便不大好了。” “是!”明珠颔首,“对了少夫人,您进大牢探视公子的时候,有人来报,说是拓跋家的那位,去了医馆找靳大夫,究竟是什么事,却也没说。” “找我爹?”靳月诧异。 霜枝起身,去将滚水拎起,仔细泡了三杯茶。 “是!”明珠想了想,“靳大夫没事,就是……好似生了气!” 靳月没说话,眉心微拧,生气了?虽说爹那个臭脾气,委实容易生气,但对于一个陌生人而言,爹没理由动气,除非爹瞧出了什么。 霜枝奉茶,“奴婢瞧出来了,那人就是冲着公子来的,见面就打听穗子的事儿,一个劲的往少夫人身边靠,摆明了不怀好意,少夫人可得小心。” “眼下能找上靳大夫,改明儿就能找到傅家,到时候登堂入室……”明珠顺着霜枝的话,继续往下说。 靳月揉着眉心,“我也想到了!” “少夫人,您不着急吗?”霜枝问,“要不,您去请教太后娘娘,请太后娘娘给您支个招。好歹人家也是坐镇三宫六院的,给您支个招,肯定够您用一阵。” 靳月定定的看她,“斗死她?” “得斗!”霜枝道,“您不能认输,不能眼睁睁看着人,把公子抢走不是?” 靳月翻个白眼,“我将对付她的功夫,都花在傅九卿身上,不更好?跟人斗,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不值得!她是来找傅九卿的,不过呢……找到又怎样?傅九卿是我的!” 霜枝噗嗤笑出声来,“少夫人所言极是。” 好吃好喝待在天香楼,直到天黑,靳月才领着霜枝和明珠往外走,之所以不愿回傅家,正如明珠所说,怕拓跋熹微找到傅家,到时候纠缠不休,惹人厌烦。 年关将近,又逢着北澜使团在京都城,入夜之后的不夜城,繁华而喧嚣,到处都是欢声笑语,时时可闻丝竹管弦之音。 “少夫人?”明珠皱眉,“别回头。” 身后,有人跟着。 靳月心下一怔,“真是活见鬼。” “去漪澜院。”明珠低声开口。 趁着街头人潮涌动,明珠护着靳月,快速挤进了漪澜院。 二楼雅阁,负琴正欲行礼,却被明珠一个眼神制止,“有人跟着我们。” “你们在这里待着,我去看看!”负琴披着单薄的纱衣,扭着细腰往外走。 房门合上,靳月立于窗前,微微推开一道窗缝,刚好能看到大堂内,东张西望的拓跋熹微。 今儿的拓跋熹微,穿得一身大周男儿的长衫,愈发清秀俊俏,即便是在人堆里,亦先得出挑而扎眼。北澜的女子较之大周,骨骼更粗一些,身材更高挑,不似大周女子的娇俏玲珑。 老鸨子笑盈盈的上前招呼,拓跋熹微根本不为所动。 “妈妈!”负琴俏生生的依着木栏杆,媚眼如丝,打量着眼前的拓跋熹微,风月场上的女子,什么人没见过,若是连这点眼力见都没有,又如何坐到这花魁的位置? “哟,负琴,看上了?”老鸨子笑道。 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老鸨子便领着人退去,招呼旁人,不再理睬拓跋熹微。 “公子是第一次来吧?”负琴笑问。 拓跋熹微点头,“这是……花楼?” “寻欢作乐的地方。”负琴扭着细腰走到拓跋熹微跟前。 一旁的客人吃醉了酒,伸手便去摸负琴的腰,负琴随手一推,便有姑娘顺势将醉客拽到了一旁,莺声燕语,似水温柔。 “我来找人,你可看到三个女子,她们从这里进来?”拓跋熹微问。 负琴笑了笑,“这儿都是女子,不知公子要找的是哪位?” 说话间,负琴伸手抚上了拓跋熹微的肩膀,修长如玉的指尖,染着鲜红的蔻丹,就这么轻轻的抚过拓跋熹微的面颊,“公子……” 拓跋熹微快速闪开,面上晕开些许红晕,“你干什么?” “温柔乡,英雄冢,你说我在干什么?”负琴冷不丁握住拓跋熹微的手,“既然公子是第一次来,那奴家……定是要好好伺候公子。至于公子要找的人,咱们可以慢慢找!” 拓跋熹微快速甩开她的手,“不用了,我自己找!” 闻言,负琴双手环胸,鼻尖一声轻哼,“这地方,公子说了不算。” 周在有彪悍的护院在巡视,一个个虎视眈眈的盯着拓跋熹微,这意思……不言而喻。 拓跋熹微不愿与人起冲突,只得顺着负琴上了楼,进了一间雅致的阁楼。 “好酒好菜,招呼着!”负琴吩咐。 龟公行了礼,疾步离开。 不多时,好酒好菜上桌……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时间,负琴重新推开自己的闺房门,“少夫人,搞定了!” “醉了?”靳月往外走。 负琴笑道,“在咱们这个地儿,不是只有灌酒,才能把人放倒的。不过是用了点小手段,让她能安安生生的睡一觉,没下重手。” 凡事,还是等大小姐发落为好,负琴不敢擅作主张。 房内。 拓跋熹微伏在桌案上,睡得那叫死沉。 “分量不多,但足够她一觉睡到天亮。少夫人,您要怎么做都可以!”负琴恭敬的开口。 靳月撇撇嘴,瞧着拓跋熹微沉睡的模样,心里倒是有些不忍,“她终是没伤着我,只是纠缠着让人很是烦恼,我也不想伤她,到底是北澜的使者,万一有什么损伤,亦会招致两国争端,委实麻烦。” “那您想怎么做?”霜枝不解,“送回使臣行辕?” 靳月想了想,“自然是要送回去的,左不过送回去之前……” 众人面面相觑,送回去之前要怎样? 马车扬长而去,载着睡得深沉的拓跋熹微。 “一个人都不带,还敢在京都城瞎逛,倒也厉害!”霜枝摇摇头。 便是这样一句话,让靳月心头一怔,好似有灵光闪过。 一个人都不带? 不想惊动使团里的人? 不想惊动大周的朝廷? 若只是简单的婚嫁,何至于如此小心谨慎? 难道说……拓跋熹微要找的人,身份不简单,不可随意曝露在众人面前? 眉睫骇然扬起,靳月站在原地,半晌都没能回过神,若真的如此,自己该怎么办?傅家只是生意人,饶是财富不少,但也不至于……不至于让人忌惮成这样。 有别的缘故? “少夫人?”霜枝骇然,“您怎么了?脸色不太好,是哪儿不舒服吗?” 明珠愕然,“是担心北澜的使团会追究?” “没事!没事!”靳月连连摇头,“我暂时不回傅府,去医馆找我爹!” “是!” “是!” 负琴皱眉,大小姐这是怎么了?难道说,忌惮拓跋氏回过头来报复?可瞧着大小姐的面色,似乎不像这般思虑,莫非是这北澜的女人,看上了姑爷? 眉心突突跳,负琴呸呸两口,大吉大利,大吉大利! 街上热闹至极,医馆大门紧闭。 明珠上前叩门,“靳大夫?” 这个时辰,四海定然回了家,医馆里应该只剩下靳丰年一人。 然则,明珠叩了许久的门,里头都没有动静。 “怎么回事?”霜枝不解,“靳大夫出诊了?” 靳月掉头就往后门走去,心里忽然慌得厉害,连声音都变得急促起来,“这几日爹忙着配置解药,定然不会大晚上的出诊。” 明珠翻墙而入,开了后院的门。 靳月快速跑进门,后院内黑漆漆的,药庐内似有羸弱的火光。 “爹?爹!” 靳丰年没跑出来,漠苍倒是出来了,胳膊上缠着绷带,透着清晰的血色。 “哥,我爹呢?”靳月骇然,“你怎么了?” 漠苍面色青白,唇角还沾着血渍,“月儿,你莫着急,靳大夫在屋内,他……” 推开漠苍,靳月两腿发软的冲进药庐。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都162章 到底还是来了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靳丰年扶着腰,站在药柜边上,听得动静,扭头望着从外头冲进来的靳月,没好声好气的轻斥,“竟是吓得脸都白了,真没出息!” “爹?”靳月宁可自己没出息,也不愿他有任何损伤,“伤着哪儿了?” 靳丰年慢慢悠悠的坐下,“没什么大事,人老了,扭着腰而已!不过你放心,你爹我虽然老了,但还没到不中用的地步,那帮混账东西,没占着我的便宜。” “我看看!”靳月赶紧去提药箱,“你把衣服掀开,我替你上膏药。” 靳丰年翻个白眼,“得得得,拿着你的东西赶紧滚,若不是为了你的药,我何至于这般狼狈!嗤……不服老不行了,我这老腰啊!那谁?摸什么来着,我的东西呢?” 漠苍轻嗤,从药柜最底下的抽屉里,摸出一个小瓷瓶,“我叫漠苍,不是摸什么。” “丫头!”靳丰年指了指漠苍手中的瓷瓶,中气不足的解释,“拿回去之后,每日一丸,以烈酒催服,初期可能会疼痛难忍,熬过了前三天,这毒就算去了七七八八,再多吃两日将余毒排出,你便能重获新生。丫头,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熬过去!” 靳月慎慎的接过,“爹,你之前不是说,即便有了九尾草也未必能清除我体内的剧毒吗?这些药,真的有用吗?” 身上的毒,已然浸入骨髓,也就是说她在剧毒中浸泡了两年之久,如今就凭五颗药便能重获新生?可能吗?现实吗? “你这丫头,还怀疑你爹吗?”靳丰年忿忿,“爹还能害你不成?” 靳月抿唇,“爹,你真的没事吗?” “嗤……”靳丰年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你是巴不得我有事?” 靳月翻个白眼,“我恨不能,您能长命百岁,能平安喜乐。” “那不就结了!”靳丰年摆摆手,“拿到了药,赶紧滚蛋,我这累得慌,好几日不眠不休的,想好好的歇一歇,这两日就别来找我了!呵,依着你这么怕疼的性子,估计疼得爬不起来,想来找我也没力气。滚吧!” 靳月握紧手中的瓷瓶,“爹只管放心,我还得好好活下去,好好孝敬您呢!” “漠苍,你护着她回去,那药可不敢弄丢了!”靳丰年额角渗着薄汗。 漠苍点头,“我知道!” “取金针的法子,再架子上那本里,你自己看着办,我不想跟你们南玥有任何的瓜葛,拿走吧!”靳丰年垂下眼帘,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都滚出去!” “爹?” “滚!”靳丰年好似真的累极了,依着桌案半阖上眉眼。 漠苍拽着靳月往外走,“路上我再告诉你,发生了何事。” 靳月不放心,“那我帮您把外头的东西收拾一下!” 对此,靳丰年没回答,只是在他们离开药庐之时,快速合上的房门,吹熄了屋内的烛火,刹那间的黑暗,让靳月的心亦跟着紧了紧,有些莫名的担虑。 “走,路上告诉你!”漠苍拽着靳月往外走。 院子里窸窸窣窣了一阵,大概是有人拾掇院子。 待彻底安静下来,药庐内的火光再次亮起,靳丰年面白如纸,点蜡烛的指尖染着殷红的血色。喘口气,他颤颤巍巍的伸手摸向后腰,一咬牙便将没入腰间的一枚银针拔出。 额头的冷汗涔涔而下,掌心染满鲜血。 “鬼刹阎罗!”靳丰年冷笑,“到底还是来了。” 伸手将银针丢在桌案上,惨白的面上浮出清晰的狠戾之色。 靳月被漠苍拽出了医馆,怀里揣着爹拼了命配置的解药,心头两难,“明珠,请去找月照,让她派人过来盯住医馆,我把药送回家再说。” “是!”明珠颔首,“奴婢先送您回傅家,路上怕不安全。” 漠苍捂着胳膊上的伤,面色凝重的开口,“有人来抢药,但我来得及时,那人抢走了此前装着九尾草的盒子,好在药已入,对方失策了。” 抢药? “呵!”靳月咬着牙,疾步朝着傅家的方向走去,“除了燕王府那帮混账,还能是谁?九尾草的事情,知道的人本来就不多,失窃之后肯定会细查。寻常人连听都不曾听过的东西,查起来也没那么难!” 漠苍颔首,“有这般本事,从燕王府窃取草药……想想便也知道,何况你爹是个大夫,若得了这样的东西,第一件事就是为你解毒!” “今儿小王爷吃了瘪,所以……”霜枝骇然,“狗急跳墙,这是要拽着少夫人您一起死吗?” 可不! 得不到的,就毁了罢! 宋宴口中所谓的爱,不过是自私而狭隘的占有欲作祟。 漠苍今儿出了城,自然没听说宫门口的事,眼下乍闻,心里赫然一紧,“怎么,又起冲突了?燕王府那帮混账东西,真是阴魂不散。” “不是起冲突,是彻底斩断了燕王府与我的关系,不管是以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我。”靳月低眉望着手中的瓷瓶,“对了,抢药的到底是什么人?” 漠苍摇头,“出手很快,一共两个人,我在院子里缠住了一人,另一人进了屋,他们与你们是前后脚进的屋,也亏得你们来得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那我爹呢?”靳月忙问,“真的只是扭着腰?” 漠苍回答不上来,“我没瞧见!” 靳月愣怔,驻足原地,抱紧了瓷瓶,“所以你不知道他伤势如何?” “我当时在院子里挨了一刀,里面就传出一声喊,撤!人就从窗口窜出去了,我冲进屋子里的时候,只看到靳大夫从药柜边上爬起来,没瞧见什么血迹,只是他一直扶着腰。”漠苍努力的回忆,“我刚拿起纱布止血,你们就来了。” 靳月面色微白,回想起父亲之前的言语怪异,举止异常,整颗心瞬时高高提起。 “爹!” “月儿!”漠苍疾呼。 靳月撒腿就跑,爹一定受伤了,这老东西总爱逞强,又好面子,估计伤得不轻,怕她瞧出端倪,所以一个劲的赶她走,然后自己悄悄躲起来疗伤。 “爹!”靳月喘着粗气踹开后院的门,满脸惶恐不安,“爹!爹?” 靳丰年正弯腰站在院子里,借着檐下的烛光,将篾箩里的药草重新铺开,便于明日的晾晒,“真是混账!” “爹!”靳月嗓子发涩,眼眶湿润,“爹?” 靳丰年皱眉看她,“怎么又回来了?不是让你早点回家?你爹我拼了命保下来的东西,万一落在别人手里,你是不是想气死我啊?” “爹,你没事!”靳月哽咽着扑进靳丰年的怀里。 靳丰年身子僵直,口吻稍缓,轻轻抚着她的脊背,“不是跟你说了吗?就是扭着腰了,你爹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被那些不入流的东西算计?抢走一个空盒子而已,不值钱。” “爹,那我回去了。”靳月抬头。 靳丰年叹口气,弯腰拭去她眼角的泪,“他们要的是九尾草,又不是我的命,你莫要紧张。现在最要紧的是你赶紧解毒,北澜的那女子,我瞧着是来跟你抢相公的,你一定要抓紧拿下傅九卿,记住了吗?” 靳月被他逗得忍俊不禁,眼角噙着泪,嘴角挂着笑,“爹,看您说的!” “真的真的,爹看着都着急,等你解了毒,爹还等着抱大孙子呢!”靳丰年摆弄着手中的药草,“路上小心,快些回去!若有什么事,让霜枝和明珠来找我,你千万不要轻易出门,解毒要紧。” “知道了!”靳月点头,这才放心的离开。 待院门重新合上,靳丰年无力的扶住了一旁的水缸,轻轻捂着后腰位置,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唇角艰难的扯开欣慰的笑意,“我就知道……你这臭丫头得回来!还算,有点良心。” 父亲没事,靳月才放心的回到傅家。 当然,还是特意让月照挑了几个人,守在医馆的附近。 这事马虎不得! “少夫人?”霜枝合上房门,“奴婢已经把药箱给漠公子送去了,您放心。” 靳月坐在梳妆台前,望着瓷瓶发愣。 “少夫人?”霜枝皱眉,“您怎么了?待明日,您吃了这药,奴婢陪您好好熬过去,只要过了这三日,少夫人您就能好好的活下去了!到时候,您与公子长相守,长相依,长长久久。” 靳月深吸一口气,“等我好了,我一定不会放过燕王府的人。” “少夫人是觉得,这次是燕王府的人所为?”霜枝抿唇,“可咱们没有证据。” 靳月直勾勾的盯着瓷瓶,解了毒就真的、真的可以,好好的,幸福的活下去了!想起傅九卿的时候,她心如鹿撞,镜子里的人儿,面颊绯红,唇带笑意。 好好的,活下去! 烛光葳蕤。 窸窣的声音响起,那是指甲挠着肌肤,划破肌肤的声音。 “为什么没拿到?”黑暗中,顾若离压着嗓门,却又是那样的疯狂,“不是说,只有一株吗?若是被那贱人吃了,我怎么办?我……我快忍不住了,再这样下去,我怎么回燕王府?” 长久躲在夜侯府,也不是办法。 “放心,有人会帮你的,只要你乖乖听话。”凉薄之音,带着瘆人的寒意,“这世上,没有他解不开的毒,没有他治不好的病。” “这人什么时候来?”顾若离咬牙切齿。  痒得她拼命的挠,浑身上下挠得都剩不下一块好地,又疼又痒,还要假装怀孕,躲在夜侯府里不见天日,这日子……她真是受够了! “瞧,他来了!” 冷风拂过,有暗影立于跟前。 顾若离骇然,当即连退数步,转念一想,这毕竟是夜侯府,不管对方是谁,皆会有所顾忌,只绷紧了身子低声问,“你是何人?” “阎王殿前勾魂者,普度众生大罗仙。” 顾若离:“……” 清晰的声音,低沉而柔和,“罗夜!”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63章 拔毒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夜色凉薄。 宋宴倚在软榻上,瞧着被风吹得吱呀吱呀作响的,眉眼间凝着化不开的霜雪。 程南小心翼翼的立在门口位置,不敢近前。自从小王爷醒转之后,便不言不语,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态,仿佛入了定一般,让人瞧着瘆得慌。 “王妃!”程南行礼。 燕王妃面带伤情的进了门,“怎么样?” 程南摇摇头,“还是老样子。” 不言不语,无悲无喜。 “怕是伤得深了。”燕王妃叹口气,缓步近了宋宴身边,“宴儿?” 宋宴敛神,因着还在病中,只是浅浅作礼,依旧没说话。 “宴儿,事已至此,你莫要再沉湎于故去,总归要重新站起来,你爹不在京都城,燕王府的一切还得由你来担着,你可不能自暴自弃。”燕王妃叹口气,“你当明白,女人喜欢强者,若你足够强大,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宴儿,你听明白了吗?” 宋宴当然听得明白,只不过…… “宴儿,靳月的心已经丢了,她不会再回到你的身边,但你要知道……女人有时候不一定是因为爱,才跟一个男人在一起。权势,是双刃剑,若你用得好,万事皆有可能。”燕王妃握住儿子的手,语重心长的教导。 宋宴目不转瞬的瞧着她,“娘,您教我如何用权势,如何用手段,为什么没教过我,如何用心?” “什么?”燕王妃愣怔。 宋宴拂开她的手,恣意妄为的小王爷,好似忽然开了窍,那一口心头血,仿佛要洗涤曾经的污浊,看清楚自己的心,究竟是什么模样? “我什么都有,唯一没有的,大概就是那颗心了!”宋宴面色苍白,“娘,您对爹可曾有心?可曾动心?可曾心甘情愿?” 燕王妃未答。 “靳月对傅九卿动了真心,所以燕王府的权势压不住她,我的手段也抓不住她。”宋宴狠狠闭了闭眼,剑眉紧蹙,“睡了一觉,好似忽然想明白了,也不知道是可悲还是可笑?” 燕王妃似有不解,“宴儿,你到底在说什么?” “如果早点明白这个道理,或许就不会变成这样!”宋宴深吸一口气,“娘,您回去吧!我没事。” 燕王妃敛眸,“那你要好好休息,等着养好了身子再说。” 宋宴没有吭声,视线依旧落在窗外,雷打不动的模样,让一旁的程南瞧着,都觉得心里打颤。 出了门,燕王妃叮嘱两句便头也不回的离开。 长廊尽处,宋岚悠哉悠哉的坐在栏杆处,瞧一眼出来的燕王妃,笑得比花儿还灿烂,“娘是不是觉得,哥哥换了一副心肠的模样,很让人心慌?” “那是你哥!”燕王妃叹口气,“你们兄妹两个,什么时候能让我省省心?” 宋岚阴测测的笑着,“娘是不是也后悔了,当年你们就不该把那贱人带进王府,现在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真的怪不得他人。” “胡言乱语!”燕王妃抬步往前走。 宋岚温吞的跟上,“娘,我去找过算命先生,人家说……她活不长了!” “你又说什么混话?”燕王妃无奈的摇头,“一个两个都不争气,真不知道……” 宋岚打断她的话,“是真的!” 燕王妃愣了愣,“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算命先生说的,她命数已尽。”宋岚装得神叨叨的,抚着脖颈处的伤痂,口中匍出低冷的诅咒,“她快死了,很快就会消失,再也不会有人能危害到我们燕王府。” 燕王妃愕然,“你又做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物归原主罢了!”宋岚瞧着前方,“我没想到,时隔多年之后,她从一块烂泥,变成了兄长心里的朱砂痣,以前不是爱顾若离爱得要死吗?怎么就突然改了性?” 燕王妃不予理睬,自从这丫头从大牢里出来,整个人都变得不太一样,神叨叨的,有点阴测测,让人瞧着很不舒服。 “现在我想明白了,可能是父子天性。”宋岚眸色嘲讽的望着自己的母亲,“上梁不正下梁歪,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娘,您说是不是?” “混账!”燕王妃冷斥,“我是你母亲,生身之母!” 宋岚深吸一口气,“您还记得自己是我母亲?若身陷囹圄的是宋宴,您会不惜一切去救人吧?我没死在天牢里,真是可惜了!” “你!”燕王妃咬着牙,“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气,可我不是没想过要去救你,但你爹不在京都城,我一个妇道人家,就算把膝盖跪烂了又如何?早就同你说过,不要与靳月起冲突,注意自己的身份,可你呢?你不听我的,闯下那样的大祸,又能怪得了谁?” “听说爹在遇见娘之前,身边有无数的女人,是娘您手段了得,让爹与正妃和离,娶您为妻。”宋岚现在就像是疯狗,逮着谁都得咬一口。 天牢里的折磨,让她整个人都扭曲了。 什么情分,狗屁郡主,皇帝和太后一句话,她不照样进了天牢,照样受尽酷刑? 那么多刑罚,一一尝试过去,那两个死女人掌握好了力道,让她生不如死,又不会死……不用想也知道,定然是太后授意的,为的就是替靳月那贱人出气。 所有人都折辱过靳月,最后却只有她宋岚一人被报复,换做谁都会不甘心吧! “娘,说不定哥以后会成为爹这样的,从此以后一心一意的守着靳月,就像爹守着你一样。抢来的东西,总得小心护着,您说是不是?”宋岚笑得何其轻蔑。 燕王妃咬着后槽牙,“你疯了吗?拿这种事开玩笑?夜深了,回去睡吧!” “娘睡得着吗?”宋岚立在长廊里,光影摇动,面上的笑容愈发阴森诡谲,“听说爹当年为了得到你,杀了很多人呢!” 燕王妃没有回头,疾步走出了宋岚的视线。 杀戮又如何? 活下来才是王道。 庭芳战战兢兢的立在远处,现在的郡主让她心生畏惧,尤其是夜里的时候,郡主经常对着镜子自言自语,有时候还会暴躁的打砸。 “郡、郡主!”庭芳哆嗦着开口。 “顾若离还不回来?”宋岚冷声。 庭芳颔首,“王妃说,燕王府的子嗣不能有所损伤,所以允许顾侧妃暂时留在夜侯府,什么时候小王爷亲自去接了,再带回来不迟。” 宋岚阴测测的笑着,“不着急,不着急!” 倒吸一口冷气,庭芳小心翼翼的跟在宋岚身后,却听得宋岚又道,“我自己去夜侯府找她。” 心头惊颤,庭芳骇然愣在原地,去夜侯府…… “郡主?”庭芳慌了,“顾侧妃怀着身孕,若是您……” “我当然知道她怀着身孕。”宋岚如午夜幽灵,在长廊上晃悠,“我不会对孩子下手,那终究是燕王府的孩子,我还没蠢到这个地步。” 但是,她现在一腔的愤怒无处发泄,总得找个事做。 庭芳敛眸,“是!” 宋岚不着急,她安置了琥珀在顾若离的身边,不怕顾若离玩花样。 事实是,第二天顾若离就回来了,说是回来侍疾的,不过宋岚不在,她去了一趟大牢。 隔着牢门,瞧着如玉般的傅九卿,宋岚心里的那份执念又开始疯狂生长,燕王府的人,似乎天生执迷于不属于自己的人和物。 如宋云奎执迷隋善舞,如宋宴执迷靳月。 “傅九卿!”宋岚喊出这三个字的时候,只觉得心里忽然暖了一下。 此案暂且没有上堂,所以傅九卿未着囚服,仍是最初的月白色袍子,眉眼清冽,周身矜贵。即便身陷囹圄,亦不改骨子里的冷漠疏离。 “你怎么就落在我哥手里了呢?”宋岚勾唇笑得凉薄,“他想要靳月,要你的夫人,你会死!” 傅九卿不做声,微微侧过身,长睫半掩,连眼角余光都不屑与她。 “傅九卿!”宋岚推门而入,径直走到傅九卿面前,“我同你说话,你没听到吗?” 傅九卿居高临下,幽邃的瞳仁里,没有半分光亮,清冷之气腾然而起,萦绕周遭不去。如冷风拂境,似风卷残云,不带一丝情愫,唯剩摄人的凉薄。 “入了这知府衙门,你觉得自己还能脱身吗?傅家,整个傅家都会被你牵连,宋宴的手段……你怕是不曾领教过吧?”宋岚极力佯装温柔。 可傅九卿不为所动,连句话都不与她言语。 有那么一瞬,宋岚是抓狂的。 “靳月有什么好?为什么你就是不肯多看我一眼?”宋岚咬着后槽牙。 论出身,她是郡主,靳月只是个贱奴。 论相貌,宋岚明艳至极,着实略胜靳月一筹。 傅九卿也就是面对靳月的时候,才会多说几句,对着旁人的时候,别说是宋岚,饶是他最近的君山和父亲傅正柏,他亦惜字如金。 爱憎分明之人,从不在无关的人身上,浪费一丝一毫的感情。 “傅九卿!”宋岚缓了缓口吻,“你真的不打算开口?又或者,你希望我去找你的心尖尖?” 眸色如刃,似青锋出鞘,精芒毕露。 傅九卿低声轻呵,“出去!” “你大概不知道吧?京都城内有北澜使者,而他们是来和亲的,若是数来数去,找不到合适的人选,说不定太后的义女,还能为国牺牲!”宋岚嗤冷,“北澜不在意女儿家的名声,也不在意是否清白之身,听说此番是为了北澜太子找妾。” 嫁到邻国为太子妾室,说起来很是卑贱而滑稽,可若是太子登基,那就是北澜国君,所谓妾室,也就成了后妃之一,所以太子的妾室与其他皇子的妾室是不一样的。 傅九卿终于肯多看她一眼,眼神里却带着清晰的嘲讽,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用目光将她从头到脚,快速打量了一番,唇角勾起,似笑非笑。 “我说的是实话!”宋岚被他的眼神剜过,只觉得遍体生寒,身上汗毛一根根立起。 傅九卿背对着她,极是不屑。 “你等着!”宋岚抬步往外走,“到时候别哭着来求我!” 然则,宋岚还没走两步,身后却传来傅九卿凉薄的呵笑,“哭,是肯定要哭的!” 宋岚回头看他,眸中漾开些许惊喜,“你若后悔,随时来找我。” 待宋岚出去,君山快速行至牢门前,“公子,郡主她……” “无需跟蠢货计较。”傅九卿敛眸,“靳丰年的药呢?” “少夫人已经拿走了,昨夜似乎有异人闯入,伤了靳大夫,好在药没事。”君山行礼,“是奴才没防备,防了燕王府的人,没防着、没防着其他。” 傅九卿眼角眉梢微挑,“异人?” “靳大夫说,鬼刹阎罗。”君山说这话的时候,自个心里也是发怵。 傅九卿的眉心狠狠皱了皱,“鬼刹阎罗,不是消失已久?” “回来了!”君山低声说,“师出同门,若说真的有人能对付靳大夫和裴春秋,只有鬼刹阎罗这样心狠手辣之流,咱们的人已经分散出去,暗自查察,但愿能在他们再次动手之前,把人找到!” 傅九卿面色微白,“去安排,我要出去!” “是!”君山颔首。 原本是要在牢里再待两日,算是避开北澜使团,谁曾想……计划赶不上变化,又冒出个鬼刹阎罗,这些人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靳月一人在外,傅九卿岂能放心?! 关于鬼刹阎罗,京都城内知道的人不多,耳闻其名的多半是江湖人,还有久居边关之人。 阎罗殿的创始人叫罗刹,是栖山老人的独养儿子,但心术不正,专走旁门左道,害死了很多人。彼时靳丰年尚未随军,还是逍遥自在的云中客,便与裴春秋联手,铲除过“阎罗殿”一党。 那是栖山老人的遗愿,算是清理门户。 最后那一战,罗刹坠下深崖,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消失得无影无踪,云中客和裴春秋便就此隐姓埋名,一个隐匿军中,一个藏身燕王府。 原以为前尘往事就此消弭,谁知道……孽债不休,终是成劫! “务必查清楚他们的落脚点!”傅九卿眸色阴鸷,“既然出现了,就别让他们再跑了!” 君山行礼,“奴才明白,靳大夫受伤之事,未曾告诉少夫人,所以少夫人暂时还不知情。此外,少夫人让女子军暗中在医馆四周徘徊,保护靳大夫。” “离女子军远点。”傅九卿敛眸。 她对靳丰年委实尽心,大概从小缺失父母之爱,即便知道靳丰年不是她的生父,她亦当他是亲父,人呢……总归是以心换心的居多。 何况,她自小便有这份,重情重义的侠义心肠。 “奴才懂得!”君山退下。 傅九卿立在天窗下,微微仰面瞧着落下的光亮,生平不慕权势,惟愿白首比翼同心,怎奈天不从人所愿,世事诸多无常。 “该来的,终究是要来的。” 谁也,躲不了! 一梦醒来,天地变色。 行辕内。 拓跋熹微面色发白的瞧着镜子里的自己,肩胛下方,距离胸前仅仅一指距离,有一块血痕。这红痕为何落在这里,又是怎么落在此处的,她全然没印象。 当然,不止这一处,脖颈上还有两处,以至于她刚苏醒的时候,父亲拓拔野追问了她许久。 傻子都知道,这些红印是怎么回事,无外乎风花雪月过后的情不自禁。 快速拢了衣裳,拓跋熹微面色发青。 婢女衣念端着水进门,“主子?” “衣念,我昨晚到底是怎么回来的?”拓跋熹微转头问。 衣念道,“您昨儿让奴婢守着小公子,奴婢没敢跟着您去,后来是一辆马车送您回来的,车夫说不认识那些人,只说是对方给了点银子,把您从路边捡上车,见您面相富贵,不似人,就给送这儿来了。” 这话,鬼才信,分明就是谎言。 “我进了一座花楼,喝了两口酒便什么都不知道了!”拓跋熹微垂着眉眼,“想来是中了花楼里的招数,被丢出来的。” “主子,太危险了!”衣念叹口气,“您饶是要找人,也不能找到那种地方去!大周之人多狡诈,您若是出了事,大将……军怪罪下来,奴婢几条命都不够!” 拓跋熹微擦了把脸,“我总觉得,他就在傅家,就在元禾公主身边。这两日我跟着元禾公主,始终没见着她的夫婿,委实怪哉!” “您该不会是想去傅家碰运气吧?”衣念骇然,“大周的皇帝和太后,为了这位外姓公主,连燕王府的小王爷都没给面子,您可千万不要去触霉头。” 拓跋熹微起身,“我知道。” “姐姐!”岁寒屁颠颠的进门,“你好些吗?” 拓跋熹微摸着岁寒的小脑袋,“我很好,丞相呢?” “他呀……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估计没什么好事!”岁寒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姐姐,大周的这个串串很好吃,酸酸甜甜的,你要不要尝尝?” “糖葫芦是小孩子吃的,岁寒喜欢就多吃点!”拓跋熹微往外走,“年关将近,整个京都城都会格外热闹,在大周……很重视这些礼数,到时候街头巷尾全是花灯,极为好看。” “是吗是吗?”岁寒眨着明亮的眸,“我定是要亲眼见见的。” 想了想,拓跋熹微笑问,“我今儿去傅家,你去吗?” “去找那个穗子姐姐?”岁寒问。 拓跋熹微点头。 吃着酸酸甜甜的冰糖葫芦,岁寒撇撇嘴,“她还是不肯告诉你,那个穗子的出处吗?姐姐有没有想过,兴许她真的不知道。” “总归要试试看的。” 瞧着拓跋熹微抬步离去的背影,岁寒歪着小脑袋叹口气,“这般执着,要是来日失望,可怎么好?” “小姐执着此事,已经很多年了,所以……”衣念摇摇头,“将……军都拦不住她,何况现在将……军也想找到人,咱们得赶在丞相的人找到他之前,率先把人保护起来。” 岁寒吃着糖葫芦,“七哥真的在大周吗?我都没见过他呢!” “何止是您没见过,咱们这儿所有人,谁也没见过。”衣念躬身,“小公子,请吧!” 再不跟着,小姐都走远了! 对于花楼之事,拓跋熹微闭口不言,马车经过漪澜院门前时,她刻意掀开车窗帘子往外瞧了一眼,白日里的花楼,大门紧闭,不似夜里的人声鼎沸。 “姐姐在看什么?”岁寒问。 拓跋熹微摇头,“挺有趣!” “还有趣呢?主子您昨晚……”衣念抿唇。 罢了,大将……军说了,谁也不许再提此事。 “是有人刻意在我身上留下这般痕迹。”身子有没有事,自己心里清楚,这些红痕疼得厉害,也不知道是用手揪的,还是用牙齿啃的? 衣念和岁寒面面相觑,略带不解的盯着拓跋熹微。 马车停在傅家门前,拓跋熹微送了拜帖,说是带着弟弟,来谢元禾公主的救命之恩,马车上还堆着不少礼品,守卫面面相觑,瞧不出真假。 然则今儿的上宜院,院门紧闭,饶是管家也不敢去敲门。 上宜院与其他的院子不同,老爷特别吩咐,没有公子的允准,任何人不得在上宜院造次,否则就逐出傅家,永远都不许再踏入傅家大门半步。 “少夫人?”明珠从外头进来,手中拿着新鲜滚烫的拜帖,“这……北澜使者拓跋氏递来的拜帖,带着礼品上门,说是要谢过您的救命之恩。老爷不在,柳氏将人迎进了花厅!” 现在,人就在花厅里等着见靳月。 可靳月呢? 靳月正伏在床榻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浑身上下被冷汗打湿了一次又一次。拆骨抽髓般的疼痛蔓延全身,血液逆流,青筋凸起,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都是一片模糊。 疼痛,让她早就没了理智可言。 如靳丰年所言,前三日必定是疼痛难忍,只能死熬过去。 浸入骨血中的剧毒,要想在几日内拔除,非虎狼之药不可,而虎狼之药带来的后果,就是疼痛……彻骨的疼,生不如死的痛。 握着拜帖的手,抖如筛糠,靳月面上血色全无,唇瓣亦已咬破,曾经清澈明媚的眸,此刻只剩下如血猩红,她张了张嘴,嗓子里发出虚弱的嘶喝,“让她……滚!” 这个时候,她谁都不见。 除了明珠和霜枝,她不能让任何人看到她此刻的模样。 “快点让她走!别再惹少夫人烦心。”霜枝心疼得直掉眼泪,捻着帕子不断的给靳月擦汗,她恨不能替少夫人疼,替少夫人痛,可、可她终是什么都做不了。 明珠哽咽,不忍再看,“是!” “啊……”靳月咬着被褥,将所有的歇斯底里生生咽回肚子里,疼得在床上缩成一团。 疼啊,真的疼,疼得人生不如死。 如拆骨抽髓,如剥皮抽筋,全身血脉喷张,宛若即将爆裂,整个脑子都涨裂开来,眼泪顺着靳月的眼角不断滑落,她死死咬着被角,愣是没敢再敢出声。 不能让人听到,不能被人听到。 可是,相公…… 我疼!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64章 傅家不欢迎你! 为 Joyce_林 马车加更1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疼痛还在加剧,这只是刚开始,会一直持续到了日落之后才会稍减。 霜枝一直守在房内,少夫人吐血,她无能为力;少夫人疼得打滚,她亦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手忙脚乱的伺候着,祈求老天爷能宽容一些,让少夫人能少疼一点,再少疼一些…… 靳月在疼痛中晕厥,又在疼痛中惊醒,反反复复,周而复始,到了最后她已神志不清……最后从齿缝间蹦出来的,是烂熟于心的三个字。 傅九卿! 花厅。 柳姨娘瞧着眼前的少年人,虽说是北澜来使,但瞧着眉清目秀的,委实养眼。再看这花厅里摆放着的礼盒,柳姨娘这心里美滋滋,已然有了自己的打算。 什么打算? 还不是她那不争气的儿子,傅云杰这小子,此前惹怒了老爷,被收回了所有的大权,可傅云杰是个不信邪之人,愣是跟南王府的二公子搅合在一起,也不知倒腾什么,亏空了不少账目。 若说此前,仗着靳月这位元禾公主的名义,外人还卖傅云杰几分颜面,顾虑着宫里的太后。但现在,靳月的声明一出,那些债主知道被骗,追着傅云杰屁股后面要债。 所以现在,傅云杰东躲高原地,委实狼狈。 傅正柏摆明态度不愿多管此事,这么大一笔银子,柳姨娘是绝对拿不出来的,而傅云杰又是自己的儿子,她岂能不管? “公子稍待!”柳姨娘笑嘻嘻的开口,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少年人,“这位就是小公子?眉清目秀,好面相,来日必定是大富大贵之人!” 岁寒把玩着手里的面塑,抬眼瞧了柳姨娘一眼,他不喜欢这种女人,一个个皮笑肉不笑,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若是触及她们的利益,更会化身蛇蝎,恨不能将挡路者斩尽杀绝。 敛眸,小家伙继续把玩着自己的面塑,对于柳姨娘的话置若罔闻。 “我这弟弟不懂大周的话语,您别在意!”拓跋熹微开口解释,“对了,五少夫人是不是不得空?我来答谢她的救命之恩,委实不会占用她太多的时间,她……” 柳姨娘眉心微凝,扭头望着一旁的赵福慧,“人呢?” 赵福慧怎么说? 难道要告诉这位贵客,靳月就一个字:滚?! “母亲,靳月不太舒服。”赵福慧婉转的开口。 “不舒服?怎么早不舒服,晚不舒服,偏偏这个时候不舒服?”柳姨娘念着一旁的礼品,心里悬得慌,难得有机会敛财,都送上门来了,就这样放过? 想了想,柳姨娘起身,“不如这样,我带你们去上宜院,虽说不能进去,但是在外头瞧瞧也是好的,说不定她不耐烦,便也出来了。您是不知道,咱们这位五少夫人,脾气不太好,如今又成了元禾公主,自然更了不得!” “母亲,您胡说什么呢?公主是太后娘娘跟前的红人,太后娘娘疼得紧!”赵福慧笑着提醒。 拓跋熹微只是笑笑,并不言语。 岁寒仰头,用北澜的话语,冲着拓跋熹微笑道,“一唱一和的提醒你,要好好巴结,穗子姐姐是大周太后最宠爱的公主,对你有好处!” “知道就好,放在心里罢,没必要说出来。”拓跋熹微叹口气,“先见着元禾公主再说。” 上宜院大门紧闭,门口家奴把守,透着一股子戒备森严的感觉。明明只是个商贾之家,却这般防守严密,委实让人费猜疑。 “这是怎么了?”拓跋熹微问。 赵福慧笑道,“让贵客见笑了,这是咱们傅家的规矩,别的院子倒也罢了,唯有这上宜院,是断然不许任何人,随意踏入的。” “这是为何?”拓跋熹微不解。 柳姨娘解释,“因为傅家小五是老爷的老来子,从小就被老爷捧在掌心里,而且他身子不大好,老爷为了保护他,特意下了这道禁令,若有违者,逐出傅家,再也不许踏入傅家半步。” “可见傅家老爷很是钟爱这位幼子。”拓跋熹微开口,扭头望着大门紧闭的上宜院,“然则,我该如何进去?五公子有此禁令,那五少夫人……也就是元禾公主,亦是如此?” “公主尊贵,更是如此!”柳姨娘满脸为难之色,“也不知道今儿这是怎么了,大门紧闭的,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委实怪哉!” 想了想,赵福慧道,“不如我去后门看看,又或者找人问我呢?” “去吧!”柳姨娘笑了笑。 问,自然是问不出什么来的。 上宜院是什么地方?压根没有多嘴的人,就算赵福慧问破了嘴皮子也别想知道一二。 “真是该死!”明珠站在院子里,外头的一举一动都听到仔细。 “如何?”霜枝担虑,“断然不能让他们进来,万一瞧见少夫人这样,还不知要传出什么话,若逢着有心人,只怕会就此大做文章,到时候……” 明珠点头,“阴魂不散,怎么办才好?” “公子还在大牢里,远水救不了近火。”霜枝凝眉思虑,蓦地眼前一亮,“公子不在,可是老爷在啊!闹到这儿,老爷不会不管的。” 明珠欣喜,“对对对,我这就去!” “不不不,你留着!”霜枝拽住明珠,“若是他们硬闯,你会手脚功夫,还能就此拦一拦,我去找老爷!” 明珠颔首,“那你小心一些!我派人去通知一下姐们们,若然真的闹起来,定不能让少夫人吃亏。” “如此甚好!”霜枝提着裙摆往外跑。 眼下她们必须抱成团,院子里的人一个都不能调离,万一跑出两个把不住嘴的,捅出篓子,谁知道会闹成这么样子? 霜枝一走,明珠旋即下令,“上宜院所有人,不许踏出院门半步,若有违者,从重处置!” 转回屋内,明珠疾步行至床前,快速捻了帕子替靳月擦拭额头的汗,“少夫人,坚持住!” “混账、混账东西,跑到家门口来了……”靳月无力的伏在床边,难得阵痛停止,让她得了片刻喘息的机会。身上的衣衫皆被冷汗打湿,方才房门开合,冻得她止不住打了个寒颤。 擦完汗,明珠快速捻了铜剔子,将炉子挑得更旺盛一些,保持室内的温度。 “少夫人,喝点水!”明珠伺候着,“吃不下,但是喝点水还是必要的,否则如何有气力撑过去?” 喝点水,含一粒糖。 等疼痛再次袭来的时候,靳月又开始脑子不清楚,整个浑浑噩噩的。日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煎熬过,但只要过了这三日,只要过去,就是新的开始……崭新的人生。 霜枝回来的时候,一张脸青白交加,进了屋子就开始找水喝。天晓得,她是一刻都不敢停下,这辈子都没如此紧张过。 腿一软,霜枝差点瘫坐在地。 好在明珠眼疾手快,当即将她搀坐在凳子上,“如何?” “老、老爷,来了!”霜枝额头的汗,涔涔而下,坐在凳子上,两腿止不住的打颤,“我、我快累死了!” 来了就好! 来了就好! 明珠深吸一口气,“我去外面盯着,你看着少夫人,有事叫我!” “好!”霜枝点点头,伏在桌案上,浑身发软。 傅正柏黑着脸,冷眼瞧着柳姨娘婆媳,眸中盛怒难耐,“你们两个跑这儿干什么?傅家的规矩全都忘了,当我的话是耳旁风?” 柳姨娘没想到傅正柏会突然回来,吓得面色瞬白,“老、老爷?” 年关将近,各铺子都在核算账目,忙得不可开交,傅正柏平素连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哪有功夫去留心什么府中内务。 年年如此,唯有到了除夕夜才能见着傅家的家主,吃上一顿团圆饭。 “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一通闹哄哄的,却原来是吃饱了撑的!”傅正柏疾言厉色,“还待在这儿干什么,滚回你们自己的院子,再敢闹到上宜院,就给我滚回衡州。” 滚回衡州? 脚下一软,柳姨娘当即被赵福慧搀着离开。 “娘,爹就是说说而已。”赵福慧低声宽慰。 柳姨娘跟着傅正柏这么多年,他到底是随口一说还是认真的,她分得清楚,这次……傅正柏是真的动了气,也不知是不是查出了账目的问题? 心里忐忑,柳姨娘哪敢多说半句,一个劲的掉眼泪。 怪只怪,自己生了个不成器的儿子。 待柳姨娘婆媳离开,傅正柏才将视线收回,略显凝重的望着拓跋熹微,“阁下是北澜的人?” “是!”拓跋熹微没有否认,“我此番前来,是诚心诚意的,想见一见公主,谢谢她施以援手,对舍弟的救命之恩。” 傅正柏目光微沉,“是真的感谢,还是别有居心,你心知肚明。” “傅老爷何出此言?”拓跋熹微揣着明白装糊涂。 “傅某虽然是个生意人,但并非笼中鸟,外头发生什么事,傅某心知肚明。”傅正柏负手而立,“再者,所谓的救命之恩,不过是靳月的举手之劳,阁下不必放在心上。何况,阁下似乎谢过数回了!” 拓跋熹微笑得有些尴尬,傅家老爷不简单,谢过数回都知道,可见…… “打扰了,告辞!”拓跋熹微拱手。 “还有!”傅正柏半点都不客气,“烦劳阁下,切莫再登门,傅家不欢迎你,更不欢迎外面的那些人。” 拓跋熹微心神一震,什么外面的那些人? 疾步走出傅家大门,拓跋熹微才明白傅正柏的意思,旋即朝着马车边上的人走去,“你什么意思?”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65章 我想诓她回去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北澜的丞相乌岑,就站在马车边上,瞧着略显气急败坏的拓跋熹微,眉眼间漾开得意的神采,“怎么不多聊一会?这么快就被人赶出来,似乎有些丢人。” “我不敢是来感谢……” “到底是感谢还是别有所图,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乌岑轻哼。 小丫头片子还敢在他面前卖弄手段,真以为他这北澜丞相是吃干饭的吗? “你知道得倒是不少!”岁寒一手拿着面塑,一手晃动着纸风车。 风一吹,纸风车哗啦啦的转动,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对于初到大周,对一切都好的孩子而言,委实好玩极了! 笑容皆敛,乌岑躬身冲着岁寒行了礼,没敢再多说什么。 “元禾公主救了我。”岁寒斜睨他一眼,“我来谢恩,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乌岑赔笑。 岁寒轻哼,“我走失的时候,丞相何在?如今我来谢恩,丞相为何这么晚才来?等回到北澜,你猜……我会不会童言无忌一番?” 乌岑垂着眉眼,极尽恭敬。 “走!”岁寒率先攀上马车。 待进了马车,拓跋熹微冲着岁寒竖起大拇指。 “家臣而已,还治不了他!”岁寒撇撇嘴。 “你就不怕他到时候告诉大皇子?”拓跋熹微笑问。 岁寒想了想,“说就说呗,那么大个人了,还能跟我这样的小孩子计较,看谁占理?到时候我满地打滚,丢的是他们的脸,同我有什么关系。” “可惜,没见着人。”拓跋熹微叹口气。 岁寒放下手中的风车,“我觉得,肯定能找到的。” “爹的身子不大好了。”拓跋熹微叹口气,“大皇子对拓跋氏虎视眈眈,若是帝君……皇位落在大皇子手里,拓跋氏必定会被赶尽杀绝。” 岁寒没说话,朝堂之事,不是他能弄明白的,他唯一能明白的就是,大皇子不是个好人,而且……无论如何不能让大皇子坐上太子之位,继而占了皇位。 “大皇子与西梁亦有勾结,大权落在他手里,北澜……”拓跋熹微的眉心,皱得更紧了些。 眼见着乌岑离开,傅正柏才从门后走出,面色格外凝重。 “老爷?”管家犹豫,“北澜的人找上门来了,是不是得了什么消息?” 傅正柏瞧着灰蒙蒙的天色,“这才回到京都城多久,又是燕王府又是北澜,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不过是想平淡度日,怎么就这么难?” “老爷,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管家命人合上大门。 傅正柏扭头看了管家一眼,“我答应过她,要让九卿做个平凡的人,娶妻生子,安度余生。可现在瞧着,似乎没那么简单了。” “听说北澜国君病重,所以……”接下来的话,管家不说,傅正柏也明白。 病重,便想到皇位承接问题。 北澜国君诸多皇子,前面八个儿子,除了大皇子和八皇子,其他都是天资平平,不堪重用,然则大皇子手段凌厉,心思诡谲而阴狠,八皇子年纪尚轻,刚刚成年,朝中文武大臣都不敢在他身上抱以希望。 至于剩下的那些小皇子,更无法指望担起朝堂重任。眼下北澜朝局已乱,急需有人拨乱反正,镇住局面,否则任其发展下去,势必要酿成大祸。 傅正柏摆摆手,“别跟我提什么北澜不北澜的,咱们身在大周,跟那些腌臜事情没有任何关系。吩咐下去,凡是与北澜有关的人和事,一概不许府中人接触。这事,到此为止!” “可是老爷,这姑娘摆明是来找公子的。”管家急了,“若只是关门就能挡得住,公子也无需躲在大牢里,老爷,还是得想个好法子才行。” 傅正柏倦怠的压了压眉心,“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可有些事,不是咱们能挡得住的,英雄造时势,时势造英雄,很多时候是天命注定,天意难违啊!” “唉!”管家叹口气,“若是三夫人知道,怕是会难过。” 傅正柏苦笑。 “这一次,咱们是抓住了拓跋氏的软肋,悄悄的挑唆了北澜丞相,可是下次呢?下下次呢?老爷,终究是跑不了的,拓跋氏对傅家虎视眈眈,北澜丞相岂会不明白?一旦查下去,早晚是要露出马脚的。”管家紧跟在傅正柏身后。 傅正柏点点头,“让我想想吧!” 言罢,独自钻进了房。 房里的抽屉里,摆着一把玉篦子,上面什么纹路都没有,样式简单至极。 傅正柏心头喟叹,“你倒是走得干脆,现在该如何是好?是顺其自然,还是横加干预?可你要知道,他的身份搁在那里,一旦被揭开,大周怕是……很难容得下他!” 该如何是好? 躲了那么多年,藏了那么多年,怎么临了临了的,又躲不过了呢? “拓跋氏?唉,拓跋氏!”傅正柏觉得头疼,真是头疼得很。 离开了傅家,拓跋熹微并未急着回行辕,而是在街头饶了一圈,最后将马车停在了巷子里,下车徒步去了天香楼里待着。 “听说这是京都城最好的酒楼,今儿吃好喝好玩好。”拓跋熹微笑着牵起岁寒的手,大摇大摆的走进雅间里坐下。 乌岑的人想跟,那就跟吧! “丞相,他们进了天香楼,还跟吗?”心腹站在马车外,轻声开口。 乌岑轻哼,“不用了,今儿他们是不会再出来,我要见的人,可都约好了?” “是,已经等着了!” 乌岑敛眸,“走!” 马车徐徐而去。 拓跋熹微合上窗户,眉眼微沉。 “知道他会盯着你,为什么还要去傅家?”岁寒趴在桌案上,吃着案头的糕点,眼皮子都未抬一下,“是虚张声势,还是别有用心?姐姐。” 拓跋熹微回过神,“小小年纪,就看得这般清楚明白,真是怕了你。” “元禾公主摆明了对你没好感,你还次次挑衅。”顿了顿,他掸着唇角的糕点碎屑,“这词用得好似不太准确,不应该叫挑衅,应该叫什么呢?嗯……反正就是我瞧着你挺碍眼,你偏还往眼前撞,就是这个意思。” 拓跋熹微笑了一下,外头伙计推门而入,端茶递水之后,又识趣的退出了房间。 “去告诉少夫人一声。”掌柜的冲伙计递了个眼神。 伙计撒腿往外跑。 “北澜的人?”掌柜的眉心微蹙,小心为上。 眼见着房门重新合上,岁寒又道,“姐姐,你觉得我说得对不对?” “让乌岑去动手,比咱们自己去找人,要省事得多。他在大周,应该有自己的细作,咱们没必要展露自己的实力,白白让人窥探了去。”拓跋熹微抿一口香茗,淡淡然的望着他,“你觉得害怕?” 岁寒翻个白眼,“见得多了,有什么可害怕的?” “你素来讨厌女人有太多心思,以为我不知道?”拓跋熹微嗤鼻。 “大周的糕点,委实比咱们北澜的精致多了,真是好吃!”岁寒托腮看她,“你猜,那位元禾公主会不会做这些糕点?若是她会做,咱们把她诓走吧?” 拓跋熹微仲怔,“什么?小小年纪就想骗女人?” “我挺喜欢她的。”岁寒笑了笑,“若是诓了带走也不错。” 拓跋熹微若有所思的瞧着他,“你素来不太喜欢,有陌生女子靠近,防备心很重,为何对元禾公主却是另眼相看?有什么缘故吗?” “因为面相好!”岁寒喝口茶,美滋滋的吃着糕点,“用国师的话怎么说来着?哦,旺!” 拓跋熹微被他逗笑了,“你倒是挺相信国师的。” “国师虽然不着调,但说出来的话还是有道理的,他说我得找个比我大点的,能打的,还要忠心的,才能保护我健康快乐的长大。”岁寒想了想,“元禾公主在大街上,对陌生人尚且能施以援手,想必心肠不坏,而且府衙里的人跟她似乎很交好。” 拓跋熹微敛眸,不语。 岁寒趴在桌案上,“要不这样吧?你搞定她相公,我把她骗到北澜,让她保护我,给我做糕点吃啊!” “除了吃,你还会什么?”拓跋熹微问。 岁寒想了想,掰着自个的小手指,“还会……扯谎骗姑娘,耍赖满地滚,打人不眨眼,撒娇有人疼!” “真厉害!”拓跋熹微别开头。 小屁孩,鬼灵精。 小家伙吃得津津有味,皇宫里的糕点也很好吃,可惜他的身份有诸多不便,否则真的要跟着大将……君和丞相进宫,好好的吃一顿。 可惜,可惜了! 今日的京都城,依旧戒备森严。 安康生环顾四周,瞧着出现在府衙后门的漠苍,“你怎么来这儿?” “是悍妇让我过来,跟你说一声,让你得空去看看靳丰年那老家伙。”漠苍面色微白,“我觉得他可能受伤了,只是他自己就是个大夫,若然受伤,应该自个能治。” 安康生忽然神色大变,“药呢?” “药没事,交给月儿了,她这几天应该在解毒,所以外头的事儿,最好不要让她知道。”漠苍狐疑的打量着安康生,“你说,为什么她们要让我来找你?你跟我家月儿很要好?” 安康生点了一下头,嗓子里发出了低沉的回应,“嗯。” “好到何种程度?”漠苍追问,紧跟在安康生屁股后面,“我可告诉你,我家妹子名花有主,她对傅九卿那叫一个重情重义,你莫要横插一杠子,破坏人家夫妻感情。” 安康生越听越不对劲,蓦地站住脚步,“你胡言乱语什么?” “她认了我这个哥哥,我就得为她的幸福着想,小姑娘家混到这个程度不容易,傅家五少夫人,傅家护着,傅九卿疼着,小日子正美滋滋的,你可别打她的主意!”漠苍冷眼瞧他。 好一副“我是男人,我还不知道你的心思”的表情。 安康生咬着牙,“什么狗屁哥哥!” “你一个生郎,怎么说话这么难听?”漠苍不喜欢除了傅九卿之外,还有其他男人靠近靳月,但凡对妹子的幸福有影响的,他都得快速的将萌芽,掐死在摇篮里。 比如,眼前这个看着温润如玉,实则可能人面兽心的……生! “你没资格当她哥哥!”安康生抬步往外走。 “哎哎哎,你这人怎么说话呢?我就是她哥,她亲口叫我哥,我告诉你,你还真别打她的主意,若是以结义为名靠近她,糊弄她,看我不撕了你的皮!”漠苍喋喋不休。 当然,他确实不是在开玩笑的。 靳丰年若是真的有事,为何不去找别人,反而要找这公门里的师爷?这不是有鬼又是什么?  都说生嘴里一条舌,能把死人说成活,所以漠苍愁啊,靳月那丫头瞧着聪明,实际上是个缺心眼,万一上了这狗皮男人的当,可怎么好? 安康生真想将他踹出去,什么结义? 他们就是亲兄妹,用得着结义吗? 当然,这事还不到公开的时候,燕王府的人还盯着历城,愈发盯紧了当年的案子,甚至在暗中将仅剩下的某些人都进行了屠戮,这些日子,安康生与傅九卿在背后联手,努力的转移了那些人,并且将收集的证据悄然藏好,只等着边关那头动起来,他们就能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 眼下最为要紧的是,忍耐! “不要打着公主的名义,招摇撞骗!”安康生冷然。 “我是她亲表哥,什么叫招摇撞骗?”漠苍抬手就是一拳。 这倒是将安康生给打懵了,脊背重重的撞在了墙壁上,俄而衣襟被抓住,冷不丁被漠苍半提起,“你说什么?亲表哥?” 亲…… 姑姑的儿子? “放开!”安康生面色青紫,“放手!” 漠苍不想闹出人命,只是想打消安康生脑子里,不安分的心思,所以点到为止,“知道就好!我这表哥不松口,你就别想打她主意,听明白了吗?你们是朋友,仅仅只是朋友,朋友!” “她也喊我一声哥!”安康生拭去唇角的血渍,大步流星的往巷子外头走去。 漠苍挠挠头,这丫头怎么回事,随便认哥哥?要是让傅九卿知道,保不齐得闹得家宅不宁,哎呦,这可如何是好啊? 医馆今日未有开门,四海也不在,问了周边的商贩,说是靳大夫有些不太舒服,所以关门不看诊。 “走!”安康生咂吧着生疼的唇角,“从后门进。” 附近都是女子军的人,瞧着是漠苍和安康生,自然也没敢吭声,任由二人从墙头翻进去。 药庐内,传出低低的声响。 “轻点轻点!”靳丰年嗤然,“下手轻点。” “下针太狠,若不能解开你的穴位,回头就得血脉逆流,轻不了!”裴春秋额角有冷汗涔涔而下,“银针入穴,还好还好就一根,再来两根,你此命休已!” 一声痛苦的低哼过后,靳丰年面色惨白,唇角止不住抽动,“真特么疼!” “好了!”裴春秋以袖拭去额角的汗珠子,“所幸师父临终前教过我们,如何解这鬼刹阎罗针,否则你真的要去阎王殿报道了!” 靳丰年止不住咳嗽了两声,嗓子里凝着浓重的血腥味,“所幸我避开了第二针!” “没事了!”裴春秋为其上药,再以绷带绑缚,“看清楚没有?是不是他?” “当时天太黑,我没看仔细,但瞧着身形……不太像!”靳丰年喘口气,手脚都有些轻颤,足见这疼痛,非比寻常。 靳丰年不是吃不了疼的人,但这会,确实疼得浑身乏力。 “这几日都不要用力,等伤口养好了再说,虽然就是那么一针,但是扎在穴上,不可小觑!”裴春秋絮絮叨叨的叮嘱,“都一把年纪了,好得肯定比年轻人要慢很多。” 靳丰年丢他个大白眼,“若不是这针唯有你我可解,我真不想让你过来,都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改不了这嘴碎的毛病?” “好心当做驴肝肺,活该你疼死!”裴春秋忿忿。 一抬头,漠苍和安康生不知什么时候,竟站在了窗口。 这个时候,漠苍不得不佩服安康生的隐忍,愣是不去敲门,不走正门,而是杵在窗外听墙角,当然……这墙角听得很是痛快。 “师兄弟的小秘密,听着很带劲!”漠苍清了清嗓子,嬉皮笑脸的点评。 靳丰年和裴春秋面面相觑,谁都没说话。 倒是安康生,面色沉沉的进来,瞧着眼前年过半百的两位长者,“京都城,又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吗?请二位如实回答,不要有所隐瞒。” 否则,惹到了他家的妹妹,可怎么好? 还是得防范于未然! 对于这一点,漠苍也是赞成的,人心诡谲,谁知道会不会连累到自己的至亲?放在他们在外面听得很清楚,对方似乎就是冲着靳丰年来的…… “能冲着你来,自然也能冲着月儿去!”漠苍磨着后槽牙,“让你说句实话,有这么难吗?” 靳丰年有气无力的伏在桌案上,“是我们的冤家对头,但应该不会对月儿出手,那人应是来找我们报仇的,别的……你们无需担心。” “啧啧啧,听听这话说的,一人做事一人当吗?”漠苍双手叉腰,“凡事没有绝对,若是真的殃及月儿,我看你上哪儿哭去?老实交代,到底是什么人?” 裴春秋瞧着二人焦灼的眼神,终是松了口,“罢了罢了,告诉你们便是,那人是我们师父的独养儿子,年轻时候走了歪门邪道,非要倒腾一些诡异的东西,害死了不少人。师父在世时,不忍手刃亲子,在他离世前,特意叮嘱我们两个清理门户。” “所以你们两个真的去了?”漠苍愕然。 裴春秋和靳丰年齐刷刷点头。 “不能让他害人!”靳丰年叹口气,“他若活于世,只怕要荼毒苍生。” 安康生面色铁青,“靳大夫,您受了伤……” “别告诉月儿。”靳丰年忙道,“这丫头瞧着没心没肺,实则心事重,若是知道我受了伤,不定得哭成什么样,回头非得盯着,明明是闺女,却好似多了个娘!” 漠苍翻个白眼,“月儿心疼你,才会担心你。” “我没什么大事,就是挨了一针!”靳丰年扶着腰。 “鬼刹阎罗针?”安康生记得,他们方才就是这么说的。 裴春秋点头,“对,这东西厉害着,虽然没有淬毒,但下手之人,对周身穴道格外熟悉,腰后这个位置,并不是想杀人,只是想……” “想让我这辈子都站不起来,这辈子都躺在床榻上。”靳丰年接过话茬。 漠苍愣怔,“好狠!” “我会让人留意。”安康生沉着脸。 如今各路势力都在暗中涌动,容不得分毫差池,当然,这事也得跟傅九卿打声招呼,给他提个醒,得好好的留心靳月的身边,免得再出纰漏。 “对方不止一个人,昔年罗刹创建了阎罗殿,被我们两个联手将其毁于一旦,他若是没死,必定卷土重来,我们也是因为这样才会隐姓埋名,没想到……”裴春秋摇摇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对方是来寻仇的,要的就是他们这两个老头子的性命。 “眼下,他们还没发现你,你回燕王府去!”靳丰年道。 裴春秋叹口气,“燕王府又如何?都一把年纪了,跑不动咯!只要不连累小辈,死……也就死罢。” 左不过,一条命罢了! “靳月最近在解毒,这三日痛苦异常,你们千万不要去打扰她,惹她烦忧,知道吗?”靳丰年再三叮嘱,“别告诉她!” 漠苍和安康生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事已至此,让她安安生生的解毒,安安生生的过日子,回头……”靳丰年音色渐弱,“过了这事,若我还有命在,让我抱抱小家伙,我这辈子也就圆满了。” 安康生沉眸,“这银针,我能带走吗?” “可以!”靳丰年点头,“你这是有什么妙用?” 安康生点点头,“我帮你把人找出来。” “小心!” 从医馆出来,安康生瞧着摆在盒子里的银针。 “瞧着像是寻常的银针,并没有什么异常。”漠苍皱了皱眉头,“你瞧出了什么?” 安康生眸色沉沉,如凝暮霭,“这不是银针,是特殊的玄铁所致,虽然没有淬毒,但是那两个老小孩没有说实话,这银针还是动了手脚。” “我看看!”漠苍一把夺过,仔细嗅了嗅,忽的瞪大眼睛,“这针……真够狠的,在特制的药汤里泡过,能让人血流不止,痛苦难耐!” 安康生方才听得靳丰年痛苦的低吟,便知道这里头肯定有问题,如今看来,还真是…… “快点找到这些脏东西,否则是要出大事的!”漠苍自己就是巫医,知道其中利害。 安康生点点头,取回盒子,抬步就走。 “诶!”漠苍忽然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安康生勾唇一笑,“你猜!猜中了,这一拳就不回你,猜不中……下次再见着,便将你揍成猪头!呵,我说到做到,你最好……认真点。” 漠苍:“……” 这到底什么人? 蓦地,漠苍猛地躲在了街头的廊柱后面,活见鬼,冤家路窄,这都能见着顾若离?只不过,夜侯家的女儿,怎么跑这酒楼里去了? 上回,不就是这顾若离捣鬼,差点弄死靳丰年? 一咬牙,漠苍悄然跟上去,他倒要看看,这烂皮的顾贱人,到底想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房门开合,顾若离疾步进入。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66章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为 Joyce_林 马车加更2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客……”还不等伙计开口,漠苍一把将银子塞进他手里。 “我要隔壁的房间,不许声张!”漠苍疾步进门。 伙计愣了愣,又掂量着手中的银子,塞进嘴里咬一口……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罢了罢了,权当什么都不知道,少插手人家的事。 漠苍贴着墙根站着,恨不能将耳朵都嵌进墙里去,不敢错过隔壁一丝一毫的动静。 然而…… 半个时辰后,漠苍蹲在墙角,托腮叹气,极度怀疑人生。直到隔壁全然没了动静,漠苍温吞的站起身来,慢慢悠悠的走出了酒楼。 灰蒙蒙的天色,刮着猎猎寒风,年前应该还会有一两场雪事。 回到上宜院的时候,明珠快速站起身,瞧一眼紧闭的房门,眉心微凝的问他,“靳大夫如何?” 漠苍回过神,“哦,没、没什么大事。” 的确没什么大事,就是吃了点苦头,疼得厉害而已,委实死不了。 可明珠听着他这般吞吐,只觉得事情不简单,心下愈发紧张,“你为何不说实话,靳大夫到底如何?” “哎哎哎,你这悍妇听不懂人话吗?我说了,靳丰年没事,没事是什么意思?就是不缺胳膊不缺腿,整个人神清气爽,要是没人添堵,定能长命百岁!”漠苍不屑与她废话,“我妹子如何?” 明珠冷着脸,瞧着他这副失魂落魄似的模样,心里特别不舒服,“别一口一个妹子,少夫人与你没这么熟,你少给少夫人添堵,少夫人定无虞。” “此前我在南玥的时候,总听说大周的女子,是何等何等的温柔自持,怎样怎样的洁身自好,怎么现在我所见,完全不一样呢?”隔了半晌,漠苍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满脸的痛心疾首。 明珠有些懵,委实没闹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此前骂她悍妇,如今还骂她……没有洁身自好?思来想去,明珠也没想明白,自己到底哪儿不洁身自好? “你在骂我?”明珠眸中杀气腾腾。 “别别别!”漠苍算是彻底的清醒了。 不过,为时已晚。 霜枝在屋内听得动静,瞧着疼晕过去的少夫人,赶紧压着脚步声出门,打算劝两句,让他们别吵着少夫人,谁曾想一开门…… 漠苍如狗啃泥一般,匍匐在她脚下,鼻青脸肿的一把拽住霜枝的裙摆,“救命,悍妇……要杀人!” “明珠?”霜枝瞪大眼睛,没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珠别开头,没有拔剑,实属客气。 “先起来吧!”霜枝小心的合上房门,“吵吵嚷嚷的,会惊着少夫人,你们悠着点,明珠你也是,若真的要动手,拖到后院去打一顿也就罢了,在这儿多不方便?” 明珠:“……” 漠苍:“……” 下一刻,漠苍手忙脚乱的爬起来,鼻青脸肿的望着这两个毒妇,“我说的又不是你,你急什么?又不是做贼心虚,心里有鬼。” “你还敢说!”明珠切齿。 霜枝倒是觉得,漠苍虽然口无遮拦,又跟明珠不对付,但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你把话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听了顾若离的墙角。”漠苍擦着鼻血。 霜枝:“……” 明珠:“……” 瞧着二人痴愣的模样,漠苍环顾四周,压低声音继续道,“但是现在,我恨不能自己没听到。” “她见了谁?” “男人!” 明珠和霜枝面面相觑,男人?是宋宴吗? “我可以保证,绝对不是宋宴。”漠苍无奈的笑笑,眼底掠过一丝戏虐,“我没见着男人的面,但是我听到了他们在说什么。” 霜枝和明珠异口同声,“说了什么?” “真想听?”漠苍问,“别后悔哦!” 明珠轻哼,“欠揍吗?” 闻言,漠苍清了清嗓子,“听好了,他们说,嗯,啊,哼,哦,轻点,疼,快快快……别别别,受不了受不了了,啊,要死了!” 霜枝眉心紧蹙,明珠面色微白,两人对视一眼,瞬时面上五彩缤纷,终化为殷红如三月桃花之色。 “都听明白了吗?”漠苍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外加粗喘气的那种,男人也有,女人也有,所以我说啊,别看某些人平时端着姿态,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关起门来,骚得满嘴流油!” 霜枝拽了拽明珠的衣袖,“我是不是听错了?她不是很喜欢小王爷,为了小王爷,她处处设计咱们少夫人,怎么……怎么还跟别的男人,那那那什么?” 明珠想了想,“我倒是不觉得她有多喜欢小王爷,但是我没想到,酒楼里……竟然就在酒楼里,关上门就、就,这未免也太明目张胆了?难道她不怕吗?” “怕就不会乱来了。”漠苍吃痛的揉着唇角,“不是说她有了身孕吗?八成不是宋宴那小子的,燕王府这春意盎然的景象,真是太漂亮!” 明珠和霜枝皆是噗嗤一笑,这倒是极好的,谁都别说,让燕王府改名换姓去吧! 不是高高在上吗?让不知名的野路子占了巢,若是哪日知道了真相,可真是有好戏看了。 “你们别闹了,我去伺候少夫人。”霜枝回转屋内。 明珠敛了心绪,知道错怪了漠苍,面色有些微恙。 “别打了,疼!”漠苍捂着脸,疾步退开疾步,“还有还有,我还有事要与你商量,你若是把我打残了,那我、我就不说了,回头耽误大事,怪你不怪我。” 明珠站在原地,“什么事?” “去查一下什么鬼刹阎罗的,是冲着靳大夫和裴春秋来的,寻仇,要命!”漠苍言简意赅,“哎呦,就是抢药的那帮人,靳大夫的确受了伤,我去医馆的时候,裴春秋已经帮着治,但是现在已经没事了,放心放心!” 说是让明珠放心,其实是想让屋子里的靳月放心。 “我会让姐妹们帮着去查。”明珠眯起危险的眸,“鬼刹阎罗,敢动少夫人的药,真是该死!” 待漠苍离开,明珠便交代了霜枝两声,悄然离开了院子。 房门合上,漠苍瞧着镜子里的自己,桌案上摆着靳丰年给的取针法子,他倒是想试一试,只不过他技术不到家,不太敢胡来,眼下靳丰年还病着,自然不能为他取针。 “要不,再等等?”漠苍挠挠头,合上衣襟,“等我取出金针,看我怎么收拾你这悍妇!” 长街。 月照等在巷子里,瞧着小心行来的明珠,当即迎上去,“怎么回事?这么着急。” “听过鬼刹阎罗吗?这帮人来抢少夫人的药,被靳大夫阻止,现在靳大夫受伤是事实,而这些人逃匿在外,亦是事实,让姐妹们帮着留意,看看是否能追踪到他们。”明珠言简意赅。 月照点头,“好办!” “那我先回去了!”明珠转身就走。 “大人现在……如何?”月照追问。 明珠回眸嫣然,“等熬过三日,大人就彻底无恙了!” “好,甚好!”月照欣喜,“赶紧回去伺候着,千万守住咯!” 明珠点头,疾步离开。 只要大人没事,一切都是值得的,月照觉得这个好消息,应该让诸位姐妹都知道才好。 然则,走出巷子的时候,她忽然顿住脚步,隐约觉得好似有些怪异,那种被人盯上的感觉又来了……锐利的眸,快速环顾四周。 你有没有过一种感觉,觉得有人在背后盯着你,而你又找不到对方的存在,寒意从脚底心窜起,热血涌上脑门,心内发怵,头皮发麻。 现在的月照,就是这样的感觉。 呼吸微促,她疾步往前走,快速隐没在人群中,但她没有走远,纵身跃上墙头,继而快速藏匿。 不多时,有脚步声响起,一点点的靠近,也不知是凑巧还是她委实多疑,脚步声继续往前,沿着长长的巷子往外走,并未多作停留,似乎只是路人而已。 “难道是我疑神疑鬼?”月照握紧手中剑。 脚步声又转回,月照伏在墙头,来回都是同一人?面相很是陌生,再看他的装束,半点都不像是谁家的暗卫或者探子,肩上还挑着担子,像是走街串巷的商贩。 他行走在巷子里,并未东张西望,一直眺望着出口,身材亦不属魁梧。小贩在巷子口做生意,卖着廉价的珠花、布花,嬉笑迎来,和气生财。 “是我想多了?”月照如释重负的松口气,然则下一刻,她忽然瞪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商贩腕上的一道痕迹,“那是……” 身子,止不住颤抖起来,月照死死攀着墙头砖瓦,眼眶猩红如血。刹那间的功夫,她好似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会有那样感觉,为什么大人也会有那样的感觉…… 下一刻,月照纵身跃下,冷不丁扣住商贩的手,音色冷冽入骨,“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67章 相公?我在!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人群中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月照却不管这些,快速钳住男人的咽喉,直接将人拖进了巷子。稍瞬,有好事者进来查看,巷子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两人皆不知所踪。 罗捕头领着人赶到的时候,什么痕迹都没了。 “就是在这里,一个女人,很凶,直接把人拖进去了。”路人描述。 罗捕头插着腰,“什么样的女人?” 这倒是把人难住了,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谁还记得月照长什么模样?一个个皆是摇头,说不出个所以然。 “你怎么看?”罗捕头问。 安康生狐疑,“京都城戒备森严,能在城内随意出没的,要么武艺高强,要么有特殊身份,寻常百姓不可能有这么大本事,消失得这般干净。” “你觉得会是谁?”罗捕头皱眉。 安康生捻着担子上的廉价花头,“材质很粗糙,应该没什么钱,不可能是见财起意。走街串巷之人,这担子陈旧至极,应该挑了不少年头。” “人倒是查到了,不过……”罗捕头有些犹豫,“这人所居之地,跟傅家相距不远。你要不要,一起去看看,说不定还能碰见靳捕头,讨碗水喝。” 安康生轻嗤,“知府衙门渴着你了?没水喝?” 罗捕头紧随其后,“公主端茶递水,待遇不一样。” 闻言,安康生温和浅笑,“也不怕掉脑袋。” 罗捕头可不怕,靳月那丫头才不屑在这种事上计较,左不过衙门里少了一个靳月,近来倒是冷清不少,往日还能占把花生米的便宜,现在……光剩下一帮臭男人,汗津津的凑一起聊花楼里的姑娘。 委实,无趣。 出事的挑担郎叫杜怀,是两年前搬到京都城内,一开始他是住在城外的,听说是最近住在这里,开始做起了走街串巷的生意。据周边人说,这杜怀赚了钱就去换酒喝,没钱的时候再出去做生意。 “独自一人居住,可有什么陌生人上门?”罗捕头转身问邻居。 “倒是不曾见过。” “他隔三差五去喝酒的地方,在哪?”安康生从屋内走来。 单身男子所居住的屋舍,脏乱有余,一时间也找不到有价值的线索,但确实可以肯定,这杜怀委实是一人居住,里头都找不到第二个人存在过的痕迹。 “就在前面拐角处的小酒馆。”邻居说。 罗捕头点点头,若有所思的瞧着前面的转角处,“我说,你是不是怀疑什么?” “凡事有因才有果,你觉得呢?”安康生抬步朝着前方走去,“罗捕头,我在房间里找到了一样很怪的东西,你要不要看看?” 罗捕头轻嗤,“最不喜欢你们这些人,咬文嚼字也就罢了,还非得装神弄鬼,倒不如靳捕头来得痛快!快点拿出来,你发现了什么?” 安康生从袖中摸出一样物什,“看清楚了吗?” “这……”罗捕头吃了一惊,俄而快速敛了心神,“可见这的确不是寻常的挑担郎。” 东西是在枕头底下翻出来的,一小盒暗镖,为数不多,但是每一枚都是精心擦拭过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摆放在盒子里。 若是寻常的挑担郎,想用什么东西防身,人的本能反应是匕首之类的,可以拿捏着能吓唬人,但是镖这东西,不会手脚功夫的人,还真是用不了。 何况这等路数,惯来是江湖的人,才会用得上,寻常百姓卖货郎,哪里用得着这个! 合上盒子,安康生将东西没入袖中收起,“若是江湖寻仇,那咱们没必要参与,但若是涉及其他,查起来委实需要一番功夫。” 罗捕头点头,“诚然如此。” 小酒馆里就一个人,地方小,既是掌柜也是伙计。帕子搭在肩头,抬眼见着公门中人过来问话,战战兢兢之态,倒不似假装。 安康生环顾四周,罗捕头去问话。 “别紧张,就是随口一问,认识杜怀吗?”罗捕头问。 掌柜点点头,伸手拭去额角的汗,“他经常来买酒喝,偶尔喝得多了些,我还会帮着送回去,毕竟他就住在附近,都是街坊邻居的……” “知道他跟什么人有仇吗?”罗捕头问。 掌柜摇头,“没听说,他一直独来独往的,来这儿也就是吃酒,旁的也不会多说。” 说这话的时候,掌柜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安康生的身上。 安康生权当不知,一会摸摸这个,一会碰碰那个,瞧着浑然不在意,好似真的是例行公事,并未真的上心。临了,他也只是问了句,“这小酒馆开着多久了?” “从我爷爷那一辈开始,若是二位不信,可以去附近打听一下。”掌柜毫不犹豫的开口。 安康生点点头,冲着罗捕头使了个眼色,“走吧!” “好!”罗捕头紧随其后。 直到走出去甚远,罗捕头确定身后无人跟着,方开口问道,“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套好的说辞。”安康生笑了笑,“没听出来吗?” “是瞧着有点不对劲。”罗捕头倒是没想太多,“你是怀疑这酒馆的掌柜跟杜怀有仇?” “他就这样明目张胆的把人带走,以后还要不要开门做生意?”安康生问。 罗捕头眉心微蹙,“你在打草惊蛇?” “这叫引蛇出洞。”安康生若有所思的凝眉,“这小酒馆的掌柜,跟那杜怀必定是有不一样的关系,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联络,眼下杜怀失踪,这小酒馆怕也开不下去了!” 罗捕头双手叉腰,“那正好,让他帮咱们把后面的人刨出来。” “我还有点事,你先回府衙,将此事汇报知府大人。”安康生并没打算和他一起回去,抬步朝着另一方向走去。 罗捕头皱眉,“哎,你去哪?” “有点私事!” 私事? 罗捕头仔细的想了想,自打跟这小子相识,他还真没听安康生提过什么私事,难道是找到了人生的另一半?哎呦,这小子瞒得还挺严实嘛! 不过,这大街上劫人的案子,还得早点破了才好,眼下北澜使团就在京都城,万一闹大了,知府衙门怕是要被怪罪的。 安康生知道轻重,不过现在,他更担心靳月。靳丰年说,解毒的过程痛苦异常,安康生哪里放得下心,奈何又不好进傅家看看,只能站在墙外。 高高的院墙阻隔,其实他什么都看不见,但那又如何?他妹妹在里面受苦,他帮不了,她无需知道他的担虑,他只要能静静的站着就好,站在这……离她最近的地方。 一直等到了天黑时分,身边有暗影悄然伫立,“少主?不进去吗?” “进去作甚?看到我,她会更难受。若我是她,自也不想让任何人见着这般狼狈而痛苦的模样,这丫头总喜欢为别人着想,怕惹我们难受,所以躲起来自己解毒。”安康生叹口气,“如何?” “是女子军动的手。”暗影回答。 安康生显然一怔,“这是为何?” 一个挑货郎,怎么就跟女子军扯上了关系? “女子军如今都藏身在离魂阁的总舵,那地方咱们进不去,所以……”暗影低语,“不知具体原因。” 安康生沉吟半晌,“罢了,此事我自己来解决,不要惊动女子军,关于那个酒馆的掌柜,盯紧点,莫要让他闹出什么事,到时候不好收拾!” “是!”暗影快速消失在夜色中。 安康生敛眸,别看傅家是商贾之家,院内的防守可不是一般院落可比,尤其是上宜院,上次罗捕头就悄悄提醒过他,让他在上宜院内别乱走。 深吸一口气,安康生大步离开,他得想个法子把女子军的事压下去,待靳月好转之后再处置不迟。女子军的事,安康生并不想插手,他的妹妹,慕容家的女子,应该生出硬骨,应该有独当一面的能力和手段。 他信她。 夜深人静。 有人哀嚎不断,有人咬牙硬撑。 房门被推开的时候,霜枝以为是明珠进来了,音色哽咽的开口,“怎么办?少夫人一直吃不下东西,此前还能喝上两口水,如今却是连水喝下去,都会疼得吐出来,明珠……” 一抬头,霜枝骇然绷直了身子。 “出去吧!” “是!”霜枝疾步出门,合上房门的时候,只觉得一颗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 明珠在外头立着,“你哭什么?” 霜枝拭泪,“难受,又高兴,公子怎么现在回来了?他不是……” “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北澜的人纠缠少夫人不放,公子不放心,担心少夫人被人算计,怕少夫人会出事。”君山站在檐下,“既然结局不可避免,为什么要让少夫人这么难过?” 昏黄的光亮,被风吹得斑驳缭乱,尽显冬夜里的清冷孤寂之色。 夫妻夫妻,自然是要齐心的。 靳月疼得神志不清,又加上不吃不喝的,全身上下使不上一点气力。无力的闭着眼,有那么片刻,她想过,会不会就这么疼死了呢? 可她放不下太多的东西,就这样闭了眼,她不甘心,也不舍得。 温凉的怀抱,将她牢牢的圈住,恍惚间,她好似嗅到了男人的气息,属于傅九卿的……熟悉的气息! 孱弱的睁开眼,昏黄而微弱的烛光里,她仿佛真的看到了那张宛若天人的容脸,俊眉冷凝,俏颜绝世。 她忽的笑了一下,合上眉眼往他怀里拱了拱,声音细弱,“原来疼到了极处,也有好处,睁眼闭眼都能见着你,倒也值得!” 唇上温凉,柔软相触。 耳畔,是傅九卿给予的,难以抗拒的温柔,“现在,还觉得是做梦吗?” 眉心突突的跳,心也跟着漏跳半拍。 靳月使出全力的抓住了他的衣角,努力的想睁开眼,可疼痛袭来,她实在太疼了,疼得再也看不清楚眼前的人,只能看到模糊的概影。 心里一着急,眼眶瞬时红得彻底。 仿佛所有的软弱都找到了宣泄的借口,她忽然哭出声来,虽然没气力,虽然只是低低的呜咽,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从美丽的眼睛里涌出,像极了夜空里坠落的流星。 疼得他五脏六腑都跟着扭曲,快速将她抱紧在怀,“疼就哭出来,为夫陪着你。” “相公……”她一遍遍的喊着。 嗓子里,唯有破碎的吟哦。 “我在!” 她喊一声,他应一声,不厌其烦。 哭得累了,疼得极了,她便会晕过去。 第一日挨过去,第二日再挨过去,到了第三日会好很多,第四日第五日,之后……她会有长长久久的人生,连体内封穴的金针都可以取出来。 到了那时候,她就可以自己保护自己。 有那么一瞬,傅九卿是担心的,若她再也不需要他的保护,那她……还会像现在这样,依恋着他?舍不得他吗? 下颚贴在她冰凉的额角,反复摩挲着,轻轻的,温柔的,那样的眷眷不舍,恨不能将她揉碎了,与自己融为一处。 既盼你生出双翅,护自己周全。 又怕你生出双翅,从此山高水远。 夜幕垂沉,无星无月,唯有寒冷的雪风吹过屋顶,吹过墙头,卷起地上腐败的枯叶,无声无息的落下。 上半夜的时候,风声大作。 到了下半夜,屋瓦上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响,那是鹅毛大雪落在屋瓦上的声音,靳月也是在这个时候苏醒的,疼痛虽然还在继续,可她现在什么都不怕了。 有时候,生出软肋未必是件坏事。 是软肋,也是盔甲。 “相公?” “我在!” 她安心的合上眼眸,疼得浑身颤抖。 大雪翻飞,到了明日,整个京都城都会陷在银装素裹的世界里,美得让人心醉。 拓跋熹微站在檐下,裹紧了身上的狐裘,摊开掌心,瞧着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掌心里。不远处的咳嗽声还在继续,她知道,爹的旧疾又犯了。 不过,她没打算过去。 爹要强了一辈子,不愿意让任何人看到他虚弱的样子,可军医说过……他怕是支撑不了太久。痼疾缠身,讳疾忌医,本就是要命的事情! “主子?”衣念裹着外衣出来,“外头凉,您还是回去歇着吧,有些事别想太多。” 想也无用,该你的就是你的,不该你的……求也不得! “他睡了吗?”拓跋熹微问。 “是!”衣念知道她问的是谁。 叹口气,拓跋熹微拾阶而下,站在风雪中,仰头望着从天空飘落的雪朵,砸在脸上就跟刀片刮着似的,疼……她是拓跋家的希望,所以绝对不会放弃这最后的机会。 “其实……”衣念犹豫,“您不必那么辛苦的,八皇子对您也是挺好的,您……” 八皇子? 拓跋熹微摇摇头,“八皇子心地善良,可性子太柔软,九皇子年纪太小,国主不愿在幼子中挑选,眼下能救北澜的,能与北澜抗衡的,也只有他了!” “可万一,未能如您所愿呢?”衣念问,“且不说他是否娶妻生子,若他也是个资历平平之人,您还要将所有的赌注都压在他身上吗?” 拓跋熹微笑了,风雪中回眸看她,“未见君子,如何能确定?待我见了他,再来论及其他。” “那您怎么就肯定,他便是元禾公主的夫婿?”衣念不解,“就凭那个穗子吗?虽说这手法,是夫人教您的,万一凑巧呢?巧合之事太多,实在是不好说。” “衣念,你在担心什么?”拓跋熹微问。 衣念垂眸,“奴婢怕您……竹篮打水一场空。” “那我也认了!”拓跋熹微抬步朝着房间走去。 然则下一刻,她忽然掀了狐裘,纵身直奔拓跋野的房间,说时迟那时快,寒光乍现,弯刀陡然捏在手中,手起刀落,直取黑影性命。 拓跋熹微一脚踹出去,那人如同沙包一般被丢出去,鲜血匍满外头的石阶。 “爹!”拓跋熹微愕然。 拓跋野黑着脸,“议和在即,不能生出嫌隙。” “若有嫌隙,必有危险。”拓跋熹微咬着牙。 行辕里若有刺客,势必会影响到两国即将签订的协议,到时候惹怒了大周,万一双方反目,那么他们要找的人,定然会更危险。 有些事,容不得半点闪失。 “将……军?少主?”军士快速冲过来。 拓跋熹微弯刀在手,目光狠戾,“一个不留!” “是!” 灭口,是最好的抹平手段。 将所有的痕迹,以最快的速度抚去,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待明日大雪淹没京都城,什么都会不复存在,就如同这些不知来路的刺客一般! 杀戮,四起。 拓跋熹微身手敏捷,她是拓跋野一手教导,深得真传,下手绝不留情,刀刀致命。 刺客来得不多,很快被剿灭。 “主子,丞相在外头。”衣念惶然。 拓跋熹微冷笑,“我看,就是他在捣鬼!” 环顾周遭血痕,拓跋野低低的咳嗽两声,淡定的拢了拢身上的外衣,拂袖转回房内,“让丞相回去好好歇息吧,下这么大的雪,也不怕冻出病来?” “呵!”拓跋熹微冷笑。 乌岑岂是这么好打发,硬闯进门,谁知……入目所见,皆是一片祥和。守卫们依旧尽忠职守,立在廊内,守在院中,让人恍惚觉得,方才的动静,根本不是从这里传出去的。 房间内。 拓跋父女正在秉烛下棋,手边皆搁着一杯茶,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将……” 还不待乌岑开口,衣念已经做了个禁声的动作,“嘘!丞相有所不知,将……军如今对大周的棋特别感兴趣,偏偏又赢不了小姐,这会正愁着呢!方才将……军还说,谁扰了他,他就骂谁!” 乌岑皱眉,“什么事都没发生吗?” 衣念眨着眼睛,一脸诧异的望着他,“有什么事应该发生吗?” 一句话,堵得乌岑半晌说不出话来。 “爹,您又输了!”拓跋熹微笑嘻嘻的将吃掉的黑子收起,“您还是回去多练练,这副臭棋篓子还要与我拼命,真是没劲!” 拓跋野吹胡子瞪眼,“我是你爹,你就不能让我几步?拿回来,方才的那一步,不算!” “爹,举棋无悔大丈夫。”拓跋熹微握紧手里的棋子,“您耍赖好多次了!” 拓跋野偏不干,“拿回来,我再考虑一下该走哪一步。” “将……军?”乌岑上前,“方才!” 拓跋野眉眼骤横,目光狠戾,“就不能等我下完棋吗?” 这一声吼,倒是把乌岑给吓着了。 边上的衣念小丫头,委屈的眨着眼,让您别开口,您偏不信,如今知道错了吧? 深吸一口气,乌岑黑着脸离开。 衣念屁颠颠的跟上,确定乌岑离开了院子,这才命人快速合上院门,重新回转屋内,“丞相走了!” 拓跋野冷笑两声,“想挑起两国之争,呵……凭他?妄想!” “爹,以后要小心了。”拓跋熹微叹口气,徐徐站起身,“爹,我先回去了!”  拓跋野望着自己的女儿,心里终归有些担虑,“熹儿?” “爹还有事?”拓跋熹微回头。 拓跋野立在烛光里,已然到了暮年的老者,面上满是沧桑和皱纹,连说话的声音,都透着些许有气无力,“爹老了,很多事情都看透了,但是熹儿,你还年轻。爹知道,你一心为了北澜,可人得量力而为,物极必反的道理,不用爹再跟你解释吧?” “爹?”拓跋熹微皱眉。 拓跋野叹口气,“罢了!我知道你听不进去,但你执着归执着,不可做出有损拓跋声誉的事情!” “爹放心就是。”拓跋熹微抬步就走。 拓跋野摇摇头,他这个女儿,从小就有自己的主意,谁也劝不住,若然她是个男儿身,该有多好?这股子倔强,还有这一身的好武艺,想来更是…… “唉!”拓跋野又是一声轻叹。 “尸体都处理好了吗?”拓跋熹微负手而立。 副将行礼,“是!” 想要行刺她爹,借此机会来挑动北澜的臣民,破坏大周与北澜的议和?究其目的,还不是因为乌岑找不到那人,无奈之下,干脆让两国交战。 一旦交战,若现端倪,那人必死无疑。 “想得美!”拓跋熹微咬着牙。 衣念行了礼,“主子,这是傅家送来的东西!” 一个长盒子,里面搁着一卷画轴,拓跋熹微随手打开,只见画中男子俨如天人,所谓君子,如圭如玉,如琢如磨,真真是…… “傅家说,这便是五公子的画像,是特意请了最好的画师所绘,但也只是画得七分精髓。来人还说,五公子容颜绝世,若再世潘安,俊美更胜兰陵长恭。”衣念不太相信。 来大周已经不少时日,一路上她也见过不少大周男子,若说俊美无双,燕王府的小王爷委实不错,皇上生得也俊俏,但如此夸张……可信度不高。 拓跋熹微却盯着画中人,看了许久都没有挪开视线,“傅……九卿?傅九卿!” “主子,奴婢觉得不可信,谁都会往自个脸上贴金,虽说五公子的相貌可能真的不错,但是如此夸张,定然名不副实,您的期望可别太高!”衣念怕自家主子,期望越高,失望越大。 收起画卷,拓跋熹微面颊微红,忍不住扬唇浅笑,“是不是这样,见过就知道了!” “主……” 还不待衣念开口,房门已经合上。 岁寒站在回廊里直摇头,“女人啊……果然也是见色起意的。” “小主子,您怎么还没睡?”衣念行礼。 岁寒撇撇嘴,“方才那么大的动静,我能睡得着才怪!是不是乌岑在搞鬼?” 衣念哪敢多说,“奴婢不知。” “罢了罢了,我便不与你计较了!”岁寒负手回屋,小小年纪,却走出了大摇大摆的姿势,委实有些滑稽。 合上房门,岁寒挠挠鼻尖,穿好衣服便从后窗爬了出去。 外头风雪正盛,小小的身影在风雪中穿梭。 夜正沉,正当眠。 不过今夜,明珠却睡不着了,就这么静静的坐在回廊里,眉眼间神思凝重,眼中噙泪亦有恨,掌心里还捏着不久之前,月照姐姐派人送来的纸条。 “明珠,你怎么了?”霜枝将厚厚的外衣覆在她肩头,“风雪这么大,你若不回屋待着,万一着凉怎么办?少夫人的身边有公子守着,她一定会好起来,你莫要太担心。” 明珠扭头看她的时候,泪珠吧嗒一声落下。 “明珠?”霜枝骇然。 她真的甚少见着明珠哭,难道是自己说错了话了?又或者是明珠想起了什么伤心事? 霜枝有些慌张,“是不是我说错话了?明珠,对不起,我不知道……” “不关你的事!”明珠拭泪,将手中的纸条递给她,“看看吧!” 霜枝紧张的接过,只一眼,赫然瞪大眼睛,“这什么意思?” 明珠浑身剧颤,刹那间泪如雨下,眸中恨意燎然,“抓住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68章 女人心,海底针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霜枝红着眼,轻轻抱住了明珠,“都过去了!” 风也好,雪也罢,终会消弭殆尽。 风雪过后,晴空万里。 这一夜,明珠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霜枝在旁陪着,风雪交加,人心从寒凉到扭曲,又得到了最初的温暖,所有的愤愤不平,所有的委屈都在一个拥抱里被抚平。 天亮之后,君山和霜枝一道进屋伺候。 明珠眼睛红肿得厉害,自然不敢进屋。 大概是凉能镇痛,傅九卿抱着靳月一夜,她竟是觉得没之前那么疼了,只是一天一夜的折磨,身上半点气力都没有,喝口粥都张不开嘴。 “是不是,很丑?”她声音细弱。 洗漱完毕的两个人,一个比一个脸色苍白,只是傅九卿的精神头胜过靳月,他示意霜枝和君山退下,一手圈着靳月,一手打算给她喂粥。 瞧着他动作娴熟,她禁不住扯了唇角,虚弱的笑了一下,“你这是打哪儿练出来的?” 身为傅家的五公子,傅正柏的老来子,打小养尊处优,养得何其矜贵,可瞧着他这伺候人的功夫,半点都不像是初初为之。 他眸中深浅难辨,“从你身上。” 她笑而不语,无力的伏在他怀里。 “此前说陪你进山里好好养着,如今倒是……一次次的耽搁,一次次的让你失望了!”她合上眉眼,眉心紧皱,显然又开始疼了。 他忽然有些犹豫了,放下手中的汤匙,愈发将她抱紧,下颚抵在她的肩上,声音里带着轻微的颤,轻轻的撞击着她的耳膜。 他说,“这么怕疼,怎么给我生小狐狸?”  她额角渗着薄汗,眼睫止不住颤抖,疼得只能抱紧他。抱着自家相公,总好过抱着冷冰冰的被角,这么想着,虽然身上是疼的,心里却是暖的。 “不生了。”他说,“我疼你一个就成。” 靳月明明疼得要死,却被他极是滑稽的一句话,逗得笑出声来,又疼又想笑,这种滋味简直是一言难尽。她抱紧了他,在他胳膊上狠狠咬一口。 让你胡说! 明明是暖心的一句话,想着想着,又跟刀子剜心一样疼。 原本还能喝下两口粥,如今疼痛上来,她便开始挣扎,唇齿紧闭,哪里还能喂得下去,靳月意识模糊,甚至连问一句,你是如何出来的……都忘了! 傅九卿含一口粥,对准她的唇,轻轻覆上,口齿相渡,不吃不喝,铁定的身子也撑不住。 外头,君山和霜枝焦灼的等着,却没人敢进去。 “公子就这样出来,燕王府那头会不会……”霜枝担虑的问。 君山眉心微蹙,“只要证据确凿,知府大人仔细周全,燕王府挑不出错漏之处。” 霜枝点点头,但愿如此。 关于傅九卿离开大牢的事情,苏立舟并没打算瞒着宋宴,第一时间撤销卷宗,上报刑部。于是乎,傅家五公子连公堂都还没来得及上,就被无罪释放。 燕王府。 “什么?”宋宴坐在暖阁内,浑然不信的望着程南,“消息属实吗?” 程南行礼,“刑部已经撤销了卷宗,所以这事不会有错,傅九卿已于昨夜回转傅家。” “苏立舟……”顿了顿,宋宴好似想起了什么,“苏立舟素来圆滑,按理说不会出现这样的失误,到底是什么缘故?” 听得这话,程南扑通跪地,“小王爷恕罪!” 宋宴皱眉不语。 程南继续道,“当日在历城,是因为傅家的粥棚里毒死了人,所以傅九卿被判定杀人罪,押解送往京都城。可现在、现在人没死,傅家赔了点银子,自然也就、就没事了!” “没死?”宋宴蹭的站起身来,“分明毒发身亡,怎么会没死?确定现在复活的,是当日死在粥棚的那个乞丐吗?” 程南点头,“是!” 宋宴面色黢黑,“怎么回事?本王亲眼看到……” “此事,卑职亦在重新调查,但……如果人没死,那么落在傅九卿身上的杀人之罪,自然无法成立。”程南的声音越渐孱弱。 宋宴徐徐坐回去,眉心紧拧,“不用查了,傅家既然这么做,自然是有十足的把握,你现在应该去查的是,傅九卿明明知道人没死,为什么还要担下这杀人之罪?是另有所图?还是说,他只是将计就计,在利用本王行不轨之事?” 这点,程南委实没想到,“卑职明白,这就去!” 顾若离就在门口站着,见着程南出来,当即迎上去,“小王爷可有好些?” 程南睨了她一眼,躬身行礼,并不作答。 见状,顾若离只得自己进门。 “小王爷!” 关于宋岚虐待顾若离之事,宋宴是知道的,左不过……反正人没死,这事儿就过去罢了!一个是妹妹,一个是自己的妾室,总归是两个女人之间的事儿。 顾若离深知,自己在宋宴心中的地位远不如从前,是以事事小心谨慎,好在现如今整个燕王府都知道她怀着宋宴的子嗣,谁也不敢太过造次,饶是宋岚亦是如此。 宋宴的视线从顾若离的小腹处掠过,然后淡淡的收回,面上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只端起手边的杯盏,若无其事的饮一口茶。 外头风雪交加,窸窣声从屋瓦处传来,暖阁内透着诡异的静谧。 “小王爷?”顾若离知道,宋宴回来的时候还带回了一个女人,说是乡野女子,她尚未见过,但心里已经慌得厉害。 从前,宋宴就算淡了与她的情分,也没想过找别的女人。 现在,后院平白多了几个侧妃不说,还多了个野女人。 对于失宠的顾若离而言,这是最可怕的威胁,后院的女人,不管哪一个,但凡生下一儿半女,依着燕王妃的尿性,必定会扶正生下燕王府长孙的女子。 明明都是妾,却因着母凭子贵而飞上枝头,对顾若离而言,是耻大辱。入府两年多,眼见着恩爱如流水而逝,算计了那么多,临了临了,什么都抓不住。 “怀有身孕,就好好在房中歇息,不要到处乱跑,何况下了雪,地面湿滑,若是有什么闪失,该如何是好?”宋宴口吻稍缓,不似以前的淡漠。 听得出来,他还是关心自己的,顾若离心头窃喜,“若离此前在夜侯府养着,以至于小王爷回来,若离都没能回来伺候,是若离不好,请小王爷恕罪!” “好好生下孩子便罢了!”宋宴放下手中杯盏,“其他的无需你再插手。” 顾若离心神一震,“小王爷是觉得若离……若离已是负累?” 风雪再冷,不及心寒。 “若离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顾若离泫然欲泣,“以至于小王爷如此厌恶?是因为姐姐的事情吗?可是小王爷,若离亦在不断的周旋,即便深爱的丈夫心系他人,可只要小王爷能高兴,若离还是照做了,难道这也有错?” 宋宴眉眼微垂,幽然叹口气,“本王不是这个意思,你误会了。” “是误会吗?”顾若离泪落,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小王爷其实也知道,姐姐到底是否失忆,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一心要离开燕王府,不想回到您的身边。傅九卿蛊惑着她,她深陷其中,就如同若离对小王爷您一样,只要您一句话,就算是死又有何惜?” 宋宴终是起身,缓步行至她跟前,抬手将她揽入怀中,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本王知道,最近疏远了你,但是若离……你入府两年多,本王待你如何,你全忘了吗?不要再哭哭啼啼的,诉说着自己的委屈,本王也委屈,可本王又该向谁说?” 顾若离一愣,她万万没料到,宋宴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以前她只要自责,他便会服软,温声安慰,可现在宋宴的话里话外,无不透着厌恶。 他这是,厌恶她了吗? “小王爷?”顾若离愣怔,心头砰砰乱跳。 “不要再让本王看到你这副委屈至极的模样,本王不欠你,谁都不欠你,记住了吗?”宋宴钳着她的下颚,迫使她迎上自己的冰冷的眸。 他眼中,再无半分怜惜,凉薄得像极了窗外的风雪。 顾若离止不住打了个寒颤,连呼吸的节奏都变了。 “还有,你姐姐是顾白衣,皇上的玉妃娘娘,靳月跟你没关系,别把自己往她身上扯,记住了吗?”宋宴松开手,转身立于窗前,负手望着飘落在窗台上的飞雪。 狭窄的窗户缝隙,透着阴冷的风,寒得让人心里打颤。  顾若离终是没再多说什么,事已至此,说再多也只是惹宋宴厌烦罢了。宋宴的心思,她愈发瞧不明白,但是他的脾气,她却是摸得透透的。 房门合上,顾若离漠然立在门口。 细柳正端着羹汤立在檐下,见着顾若离出来,毕恭毕敬的向她行礼,尊了一声,“侧妃!” “主子,这便是小王爷带回来的野女子!”琥珀低声提醒。 顾若离优雅的拭去眼角泪痕,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便将此前的委屈之色抹尽,换上一副端庄贤淑,温柔至极的模样,“你叫什么?” “奴婢细柳!”细柳柔声细语的回答。 抬头那一瞬,眉眼温和,明亮的眸子里不见任何陈杂。 顾若离心头一惊,忽然明白了些许,为什么宋宴待自己的态度越来越不耐烦。 不是日久生厌,而是自己想得太多,有时候心思漫上眼底,强行伪装的真爱,被撕下了虚伪的皮,宋宴不喜欢心思太复杂的女子,燕王府也不需要。 而眼前的细柳,虽然是乡野女子,却让宋宴用得放心。 “在小王爷面前伺候,理该恭敬,莫要大意!”顾若离温声教导,“细柳姑娘刚到燕王府,想必有诸多的不适应,若是以后逢着什么难处,只管来找我!” 细柳含笑行礼,“谢顾侧妃。” “进了燕王府,理该守望相助,一起伺候好小王爷。眼下我有孕在身,在伺候小王爷时,有诸多的不便,烦劳细柳姑娘多费心。”顾若离笑靥温和,“这后院里还有其他侧妃,大家的目的都一样,来日我得空,帮你引荐,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应该相互认识一下。” 顾若离在笑,细柳也在笑。 一个笑得假亦似真,一个笑得单纯至极。 目送顾若离款步离去的背影,瞧着她时不时的,“有意无意”的抚着小腹的动作,细柳唇角的笑意愈发浓烈,转而冲着程南行了礼,端着羹汤进门。 “在外面说些什么?”宋宴漫不经心的问。 细柳笑了笑,“没什么事儿,就是遇见了顾侧妃,她叮嘱了奴婢几句。” “叮嘱?”宋宴琢磨着她这两个字。 可细柳似乎压根没听懂宋宴的意思,恭敬的将羹汤放在桌案上,“小王爷,您趁热吃,待会凉了便不大好。这是我们家乡的野菜羹,也不知道是否合您口味。” “野菜羹?”宋宴皱眉。 细柳连连点头,“奴婢有时候出门,或者上山采药,行得远了,干粮不够,只能挖点野菜充饥,您可别小看这些东西,江湖之人特别钟爱,做得好了便是人间一道美味,大富大贵人家还未必吃过呢!” 宋宴的心思落在她提及的几个字眼上:行走江湖……干粮不够…… 靳月昔年经常领命离开京都城,行走江湖更是惯有之事,宋宴想着,她是否也是经常吃这些呢?呵,那个女人,从来不叫苦从来不叫疼,大概是吃过的。 瞧着宋宴尝试着去吃野菜羹,细柳笑靥如花,“小王爷,如何?” 宋宴点点头,“有些粗糙,但是……滋味尚可!” 待细柳离开,宋宴让让程南进了门。 至于进去说什么,细柳心里清楚,宋宴这人对谁都不放心,她方才刻意绕开话题,不提顾若离,就是不想让宋宴觉得,她跟寻常女子一般,喜欢争风吃醋,她是一心一意来伺候宋宴的。 顾若离的那些话,程南都听见了,会一五一十的回禀宋宴,所以细柳根本不用开口。 更关键的是,程南说的话,比她细柳所言,更能让宋宴相信,顾若离在倚老卖老,在做宋宴后院里的主。 对此,宋宴只面带嘲讽的冷笑一声,“她倒是颇有正妻的风度!” 可惜的是,顾若离……只是个侧妃!侧妃摆了一副正妻的架势,不是僭越又是什么? 信任这东西,一旦出现了裂缝,就会变得脆弱不堪。 风雪依旧,燕王府忙着调查命案的真假,北澜的使团忙着与大周朝廷商讨议和协议,傅家大门紧闭,整个京都城因着一场风雪,极尽平静。 宫外如是,宫内亦如是。 慈安宫内。 太后拢了拢身上的大氅,抱紧怀中的手笼,穿过御花园的时候,刻意停下脚步多看了两眼,“御花园的雪景最是好看,怎么月丫头还没进来?” “太后,傅家那边刚刚来报,公主这两日病着,来不了!”芳泽嘴里哈着白雾,仔细搀着太后步上廊桥,“您仔细脚下,雪日路滑。” 太后眉心微凝,“是哪儿不舒服?头疼?风寒?又或者是……” “太后娘娘!”芳泽笑道,“您怎么忘了,傅家公子刚刚回来,小两口免不得要热乎一阵,您这火急火燎的将人召进来看雪,不是坏了公主的好事吗?您呢,也得顾着点,年轻人正血气方刚呢!” 被芳泽这么一说,太后不由的笑出声来,“你不提醒,哀家倒是真的忘了!傅九卿那小子,还真是有点本事,那府衙大牢想进就进,想出……竟也就出来了。” “所以公主嫁给他,委实是对的。”太后开了这口,芳泽才敢继续往下说,毕竟太后这心里存疑,若不释疑,估摸着还得盘算着给公主换夫婿。 太后嘴里哈着白雾,“哀家怎么觉得,今儿的御花园格外的好看?这场雪,下得甚好,哀家只觉得身心舒畅,从来没有过像现在这样……” 如释重负。 芳泽看破不说破,“太后娘娘是觉得快过年了,心里高兴呢!” “你呀……”太后喘口气,蓦地眉心微凝,“那是……” “哦,好像是夜侯府的。”芳泽探头往下瞧,不远处的回廊里,有宫娥引领着丁芙蓉往前走,看方向应该是去承欢宫。 太后面上的笑意渐渐散去,芳泽瞧出来了,这是不高兴呢! “太后娘娘,玉妃娘娘近来害喜得厉害,夜侯夫人来瞧瞧,也没什么不妥。”芳泽小心的解释,搀着太后往廊桥下走去。 太后睨她一眼,“你这是宽我的心,还是宽你自个的心?都说了,有其母必有其女,小姑娘手段狠辣,你觉得家里那个老的,能是省油的灯?顾殷是什么人?征战沙场半辈子,那是靠着真功夫和一身刚正之气,立足军中之人,现在呢?连家都不回,为什么?” 芳泽叹口气,“太后娘娘,您呢就是看得太清楚了!” “哀家不是那些光听得了好话,自个不长脑子的女人。”太后摇摇头,“哀家只是累了,何况孩子们都长大了,哀家这老东西理该退位让贤,让他们自己去跳坑,摔得疼了才知道不听老人言的后果。” 太后老了,总不能一辈子都给小辈铺路,否则来日她两脚一蹬,小辈们难免会乱了手脚。 “去找个人盯着点。”太后行至回廊里,立足思虑半晌,“哀家不放心夜侯府的所有人。” “包括夜侯夫人?”芳泽问。 太后轻嗤,“连顾殷都没相信他这位续弦的夫人,哀家凭什么相信?若夜侯府就这么一个女儿,哀家兴许还能相信些许,然则还有个顾若离,这顾白衣到底不是夜侯夫人肚子里钻出来的。” 芳泽点点头,“奴婢这就让人盯着点。” “哀家的长孙,不能有事!皇家的血脉,不容有损!”太后冷声叮嘱,“谁敢在哀家面前搞小动作,哀家就扒她几层皮,让她人也做不成,鬼也做不成,到了底下,连阎王爷都不敢收!” 芳泽行礼,“奴婢明白!” 在宫里泡久了,很多东西都浸入了骨子里,比如太后这股子狠劲。该守住的东西,太后浑不含糊,若有人敢犯上,她绝不会手下留情! 丁芙蓉? 顾若离此前跟宋宴纠缠不清,害得靳月吃了那么多苦头,所以太后觉得,这丁芙蓉母女不是什么好东西,防贼总归错不了。 丁芙蓉这人瞧着面善可心里怎么想的,委实没人知道,连顾若离也猜不透自己母亲的心思。一直以来,丁芙蓉对顾白衣的好,远胜过顾若离,在外人看来,顾白衣才是丁芙蓉的亲闺女。 承欢宫内。 丁芙蓉将煲好的汤放在桌案上,面色焦灼的走到床边坐着,“今日可有好些?” 顾白衣面色惨白,奄奄一息的靠在床柱处,“二娘,您当时怀着若离的时候,也是如此这般吗?” “越是吐啊,越得吃,不然身子会吃不消。”丁芙蓉满面愁容,“你跟若离一同怀孕,怎么就这样天差地别呢?若离那丫头能吃能喝能睡的,到了你……看到你这样,娘心里不好受。” 顾白衣虚弱的笑了笑,“让娘担心了,是女儿的不是。” “你肚子里怀着的是龙嗣,得好好养着,娘给你煲了汤,你喝点,然后再闭眼养养神。”丁芙蓉仔细的为她掖好被角。 顾白衣点点头,瞧着丁芙蓉盛来小半碗汤,皱了皱眉,喝了几口,“还是娘的汤合我胃口。” “娘照顾你到这么大,还不知道你的口味吗?”丁芙蓉笑盈盈的望着她,“若是你能给皇上生个小皇子,那娘就真的放心了。” “娘,皇子还是公主,我都喜欢!”提起孩子,顾白衣笑意嫣然。 丁芙蓉点头,“娘只希望,你以后的日子能过得更安稳点,有个皇子傍身,对你有好处。” “我知道娘担心我!”顾白衣笑了笑,“只是您现在入了宫,那若离怎么办?她不是也怀有身孕吗?您在宫里照顾我,若离岂非……” “这丫头能吃能喝的,我让她回燕王府去了,没事。”丁芙蓉慈眉善目,“你肚子里的,才是重中之重!” 寝殿外,二月眉心微凝,她素来不喜欢顾若离,自然也不喜欢丁芙蓉,虽然丁芙蓉挑不出什么大毛病,但……二月心里还是有芥蒂。 不多时,殿内又传出了呕吐之音,紧接着是丁芙蓉略带哽咽的宽慰声。 二月紧了紧袖中手,身子微微绷直。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69章 我陪你白头,好不好? 为钻石过3400加更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丁芙蓉终究是臣妇,不能在宫里待太久,待顾白衣虚弱的躺下,二月就开始赶人了。 “二月啊!”丁芙蓉笑道,“眼下是非常时候,你得仔细照顾着!” 二月皮笑肉不笑的回答,“二夫人您说得是,娘娘怀的第一胎,皇上特意派了宫里有经验的嬷嬷照看,您放心就是!” 若不是主子吩咐过,二月真的想把人丢出墙去。 “那就好,你跟在白衣身边,我是放心的!”丁芙蓉抬步往外走。 出了门,面色旋即暗下,心里咬牙切齿,她与顾若离一样,最恨的便是这些称谓。不管她做什么,永远摆脱不了续弦的身份,不管是在顾殷面前,还是在夜侯府众奴才面前。 当初就因为一句,“不许叫我二夫人,我是侯爷的正室”,让顾殷态度骤变。 也不知道顾殷是不是因此而去查了什么,从那以后顾殷再也不许她靠近他的院子,更不许近前伺候。夜侯府里的人都知道了侯爷的态度,再不改“二夫人”和“二小姐”的称谓。 她终究摆脱不了续弦的身份,顾若离亦不被承认为嫡女,外人都当她是庶女对待。 拎着食盒,丁芙蓉腰杆挺得笔直,缓步朝着宫门方向行去。 “二月姑姑,她走了!”兰茵回来禀报。 二月点点头,转而瞧了一眼打开的耳房大门,“嬷嬷,您帮着看看!” 南嬷嬷会意的颔首,疾步进了寝殿。 “嬷嬷!”顾白衣吃力的坐起身来。 “娘娘,您可别起来,身子虚着呢!”南嬷嬷赶紧行礼,“二月,你照顾着娘娘,老身去看看!” 二月颔首,转身行至床前,仔细的搀着顾白衣做好,为其掖好被角,“娘娘莫着急,让南嬷嬷瞧着,不行还有许太医呢!” 南嬷嬷和许太医都是皇帝为了顾白衣的安全,特意调拨的。 “没什么问题,是普通的鸡汤!”南嬷嬷如释重负,放下手中还剩下小半碗的鸡汤。 南嬷嬷是谁?那是皇帝的乳母,此前是伺候过太后娘娘的,是宫里的老人,由她伺候着顾白衣,皇帝自然是放心的。 “可是娘娘一直脉象虚弱也不知到底是什么缘故?”二月担虑,“许太医也只说,是娘娘体质虚弱,可奴婢伺候着娘娘这么多年,娘娘的身子向来不错的。” 南嬷嬷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宫里的手段多,老奴都是见过的,老奴也让许太医试过,没有红花没有麝香,而熬汤的材料,都是咱们承欢宫给的,咱们的奴才跟着去了夜侯府,瞧着夜侯夫人熬的汤,过程没有人接手,按理说不太可能有问题。” “但愿是本宫多心了。”顾白衣面色惨白。 自打她有孕的消息传出去,丁芙蓉便请缨每日来宫里照顾,每日为她熬汤补身子。顾白衣自然不能拒绝,但心里已生防范,毕竟父亲曾往宫里递了一张纸条,让她小心。 “小心是应该的!”南嬷嬷低声道,“娘娘肚子里怀着龙胎,万事都应该仔细,虽说是夜侯夫人,可终究也不是您的生身母亲,若然她无儿无女,那老奴倒也不用这么担心!” 可怕的是,丁芙蓉有个当燕王府侧妃的女儿,而且她自己又是那样的出身,试想一下,若是没有点手段,该如何爬上顾殷的床? 各中种种,若是都串联在一起,说不定还能想出别的版本。 比如说:弑主夺位! “本宫不管这是龙嗣还是寻常百姓家的孩子,也不管是儿是女,只要在本宫的肚子里,本宫就得保护好,不能有任何的闪失。”作为母亲,护犊是本能,是天性。 南嬷嬷颔首,端着汤碗,“那老奴将这个交给许太医,让他再验验看。” “好!”顾白衣颔首。 待南嬷嬷出去,二月满心担虑的瞧着自家主子,“娘娘……” “没喝下去,都吐了呢!”顾白衣苍白一笑,“我没什么事,你别紧张。” 二月抿唇,“您在宫里,除了颖妃娘娘与您往来,也没什么人能帮您解闷,这两日公主亦没有进宫,奴婢怕您闷坏了。” “等雪停了,你去一趟傅家,让她进来陪陪我。”顾白衣想起靳月唇角沾着糕点碎屑的模样,心里有些暖暖的,“说我备好了她爱吃的糕点,让她进来陪我吃顿饭。” 二月连连点头,“奴婢记得!” “现在下着雪,你可别着急去找她,路上湿滑,容易滑脚。”顾白衣特意叮嘱,“万一摔着她,回头怕了我,就不愿再进宫了。” 二月被逗笑了,“奴婢明白!” 只是,主子日渐虚弱,委实让人担心。若是不让夜侯夫人进宫,还得想个名正言顺的法子,否则传出去,会有人说夜侯教女不善,苛待后母。 大雪纷飞,顾白衣后半夜的时候,身上有些热,好在天亮之后就退了,只是这身子,愈发虚弱,太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急得宋玄青直跳脚。 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围着承欢宫转,可谁也不知道玉妃娘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玉妃神志清楚,只是乏力,吃不下东西,在众人看来,都只是害喜的征兆,是皇帝太过宠爱玉妃,所以小题大做罢了! 这场雪足足下了两日,到了第三日的时候,靳月已经下了地。 “一、二、三……”霜枝心惊肉跳的数着空下来的小笼屉,面色有些紧张,可又不知该如何是好,瞧着少夫人狼吞虎咽的模样,就跟八百年没吃过饭似的,可见这三日,委实将她饿坏了。 但是…… “少、少夫人!”明珠额角冒汗,“虽然饿得慌,但也不能这么吃,会撑坏的!” 靳月嘴里塞着小笼包,鼓着腮帮子瞧着二人,“我饿嘛!” “咱们慢点吃,你这样吃,肚皮会撑坏的。”霜枝也跟着着急,“少夫人,咱缓缓成吗?” 靳月当然知道会撑坏,可她饿啊…… 这三天光顾着疼了,没顾着吃。 “公子,您快劝着少夫人吧!”霜枝都快哭了。 傅九卿心神一震,不过是去沐浴更衣了一会,怎么她吃了这么多?脚步一急,他猛地捏住她的皓腕,冷声轻斥,“不要命了?” 靳月嚼着嘴里的小笼包,“要!” “不许吃了!”傅九卿拽着她往外走,力道有些沉,捏得她腕上发红。 靳月没有挣扎,疼了三日,如同历了一场生死大劫,她什么都看明白了,人不能太造次,觉得老天爷赠予的都是理所当然,所有的福分都有定数,理该好好珍惜,才不枉费来人世走一遭。 雪停了,阳光正好。 吃饱饭,身上暖和,亦有气力。 “怎么不说话?”傅九卿松手,目光落在她被捏红的腕部时,瞳仁微微一缩,俄而若无其事的别开视线,眺望银装素裹的院子。 “活着的感觉,真好!”她挨着他站着。 傅九卿的脑子里,满满都是她疼得浑身发冷汗的模样,陪着她两日,他便觉得,自己也历了一场折磨。 她疼的是身,他疼的是心。 想了想,靳月身子一歪,将脑袋靠在他的肩头,“我活过来了!” 傅九卿低哑的回了句,“嗯!” 情绪不辨,面无波澜。 “我以后会好好珍惜自己这条命,接下来还有两日排余毒的时间,等我彻底好了,我……”她站直了身,拽着他衣袖冲他笑。 清隽无双的男子,微微侧过脸,以绝世侧颜睨着她的笑容,声音清冷的问,“你便怎样?” 阳光落在她眼里,将曾经的痛苦和黑暗一扫而光,眉眼弯弯,笑靥如花,她极是认真的眨着眼,轻声说道,“我陪你白头,好不好?” 腰间颓然一紧,颀长的身躯遮去了所有光亮。 他俯首,贴上她的唇,辗转掠夺着属于她的一切,直到她快喘不上气,他才压着她的唇说了一个字,“好!” 靳月身子刚刚好转,这会身上没什么气力,原以为吃得多点,能让自己恢复快一些,结果…… “让您少吃点,您不信!”霜枝无奈的叹气,轻轻揉着靳月的肚子,“您不能这样暴饮暴食,得少吃多次,咱们不差那点食。” 靳月躺在软榻上,听得霜枝叽叽喳喳的絮叨,只觉得这样也是极好的,“傅九卿去哪了?” “您还说呢,好好的就晕了,吓得公子赶紧找大夫,好在您没什么事,就是撑着了。公子将您放下,这会应该是去帮着老爷处理年底的账务了。”霜枝解释,“待会靳大夫也会过来,您的好日子怕是到头了!” 靳月“蹭”的坐起来,“我爹没事吧?” “老子没什么事,但您这死丫头要倒霉了!”靳丰年从外头进来,面色比霜雪还冷,“没被毒死,倒是要被撑死,我怎么养了个这么丢人的闺女?” 靳月眨着眼,“我三天都没吃东西,这不是饿吗?” “饿你就不能喝粥啊?吃什么小笼包?”靳丰年黑着脸进来,坐下便帮着靳月探脉,“还好命大!记住咯,这条命捡回来不容易,得好好珍惜。” “爹,你没事吧?”靳月又问。 靳丰年翻个白眼,松口气道,“你爹我能有什么事?倒是你,等着余毒清干净,我给你抓几副药补补身子,免得……” 话还没说完,明珠便急急忙忙的进来,“少夫人,二月姑娘来了!” “二月?”靳月愣了愣,“是玉妃姐姐的婢女?” “是!”明珠颔首。 靳月忙道,“让她进来。” 二月进来的时候,面色不是太好,瞧着靳月半倚着软榻的模样,心里愈发沉重,“奴婢见过公主!” “二月,你怎么来了?玉妃姐姐有喜,你不是应该在旁边伺候吗?”靳月不解。 二月眼圈微红,不知该从何说起,“公主,您能不能进宫看看主子,奴婢觉得……觉得主子她、她不太好,可是……奴婢不知该如何说!” “怎么回事,你慢慢说!”靳月朝着霜枝使了个眼色。 霜枝快速去合上房门,“二月姑娘但说无妨,这位是我家少夫人的父亲,是京都城内最好的大夫,若是有什么难处,说不定能帮上忙的!” 靳丰年心里美滋滋,霜枝这丫头就是会说话。 “自打有孕,主子百般不适,嬷嬷和太医都说是害喜之故,说是主子体质虚弱,好好补着就是。可药吃下去,什么用处都没有。”二月有些着急,“主子的心情日益沉郁,最近二夫人常入宫给主子煲汤,主子一边担着心,一边又不好驳了二夫人的面子,状况就更不好了!” 二夫人? 靳月狐疑,“顾若离的母亲?” 二月连连点头,“就是她,但是煲汤的药材都是宫里给的,还派了专门的人,盯着她煲的,不会有什么问题,汤羹也都是太医验看过的,奴婢、奴婢……奴婢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反正主子就是不太好,您能去看看她吗?好歹,陪着说说话也好。主子在宫里也没什么朋友,奴婢思来想去,您能自由出入宫禁,主子也挺喜欢您的……” “收拾一下!”靳月毫不犹豫。 霜枝有些担心,“可是少夫人,您刚大病了一场,自个的身子还没好全,方才都晕过去了!” 二月仲怔,“公主身子不适?对不起,奴婢不知!” “爹?”靳月眼巴巴的瞅着他,“您能忍心,看着闺女晕死在宫里吗?” “呸!”靳丰年啐她一脸,“快过年了,吉祥话不会说吗?” 靳月抹一把脸上的唾沫星子,“大吉大利,长命百岁!” 靳丰年傲娇冷哼,“这还差不多!” 下过雪的皇宫,真真是好看极了。 靳月赶到承欢宫的时候,丁芙蓉正从汤盅里舀了一碗汤出来。 见着靳月时,丁芙蓉呼吸一窒,握着汤碗的手不禁抖了一下,旋即又恢复了最初的淡然。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70章 毒妇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玉姐姐!”靳月笑盈盈的上前。 顾白衣半倚着床榻,如二月所说,面色惨白如纸,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美人憔悴损,让人看着很是心疼。 “月儿,你来了,坐!”顾白衣虚弱得连笑都挤不出来。 瞧着顾白衣奄奄一息的模样,靳月确实很诧异,她当时离宫的时候,顾白衣还好好的,这才隔了多少日,怎么就成了如此模样? “公主!”丁芙蓉端着汤碗上前,眉眼间全然没有半分芥蒂。 乍一眼只觉得是个极为慈祥的老妇人,一心为了自己的女儿能诞下皇嗣,能在宫中坐稳位置,饶是一旁的靳丰年也不由的撇嘴,他自问装什么像什么,没想到这女人比他还沉得住气。 “这是什么?”靳月问。 丁芙蓉温和笑道,“是给玉妃娘娘准备的汤羹,女人怀孕本就体虚,补过了前三个月,后面的日子就舒服多了,公主不曾有孕,想必不知这里头的关窍,臣妇是过来人。” “是这样?”靳月眉眼弯弯,“闻着很香!姐姐好福气,还有母亲帮着煲汤,要是换做我爹,哼哼,只会熬苦苦的药!” 顾白衣被靳月逗笑,“你这丫头……” 在丁芙蓉端着汤羹几欲挤开靳月,坐在顾白衣身边之时,靳月不紧不慢的开口,“对了姐姐,我今儿不是一个进宫的,我还带了我爹,专门给姐姐请脉的。” 丁芙蓉眉心微凝,面色略显尴尬的望着顾白衣,“白衣啊,你是觉得娘哪里做得不好吗?” “你这丫头,怎么都没跟我商量?”顾白衣面上嗔骂,心里却是高兴的,靳月这丫头太懂她的心思,“母亲,您别多想,月儿的父亲是大夫,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她……” 丁芙蓉笑容酸涩,“娘知道,你这些日子虚弱,又寻不着原因,多半是着急了!既是如此,那以后娘不进宫就是,只要你好好的,娘做什么都是愿意的。” 门口的靳丰年默默的扭头,瞧了一眼霜枝和明珠。 “是不是和你的招数很像?”明珠低声问。 靳丰年挑眉,“我是货真价实,她这是赝品!” 明珠和霜枝抿唇偷笑,倒是不远处的二月,依旧愁眉苦脸,一颗心始终高高悬着。 “夫人这话错了,人吃五谷杂粮,哪个不生病,但绝对不能讳疾忌医,大夫的职责就是瞧病,您若是不给大夫一个机会,不就等于……不给自己机会吗?”靳月说得头头是道。 毕竟靳丰年那一套,走哪都适用。 装? 那就大家一起装! 做贼的才会心虚,靳月坦荡得很。 “宫外的大夫,怎么能随随便便给玉妃把脉?”丁芙蓉狐疑的问,“娘娘玉体金贵,若是……” “姐姐放心。”靳月仗义的拍着顾白衣的手背,似安抚般解释,“进宫之前,我先去了一趟慈安宫,太后娘娘知道我带着我爹来给您把脉,特意让芳泽姑姑也跟着来了,此刻人就在外面,若是夫人不信,我让芳泽姑姑同夫人说道说道,毕竟太后娘娘的原话,我学得不像!” 顾白衣笑了,“你竟是从太后跟前回来的?” “那可不!”靳月忙道,略带无奈的鼓了鼓腮帮子,特意张扬了一会,“若是我进宫直奔这儿,回头去了娘那儿,她非得说我偏心,可就不让我吃点心了!” “让你爹进来吧!”顾白衣笑说。 丁芙蓉终是没能坐下,沉着脸回到桌案边,将羹汤放在桌伤,目不转瞬的望着靳丰年进门,行了礼之后为顾白衣诊治。 薄纱覆在腕上,靳丰年跪在一旁为顾白衣诊治,眉眼间凝着淡淡的阴郁。 须臾,靳丰年收回手,音色微沉的问,“敢问玉妃娘娘,平时的饮食可有记录?包括太医院的安胎方子,是否能让草民一观?” “都在!”顾白衣瞧了二月一眼,“可以让二月领着您过去看看!” 靳丰年是靳月的父亲,顾白衣相信靳月,自然也相信靳丰年。 丁芙蓉深吸一口气,默不作声的收拾食盒,“既然娘娘心有疑虑,那我就回去了!” “二娘?”顾白衣愣怔,“您这是作甚?” 丁芙蓉叹口气,“白衣,你在宫里好好的养着,娘明儿再来看你。” “好!”顾白衣没有挽留,敛眸将掌心贴在自己的小腹处,似乎一心系在孩子身上,并未在意旁人。 见状,丁芙蓉只能讪讪的拎着食盒往外走。 然则下一刻,靳月忽然开口,“等下!” 周遭骤然安静得落针可闻,靳月声音脆亮,却让所有人都愣在当场,不知她要做什么,尤其是顾白衣,登时坐直了身子,目光灼灼的盯着靳月。 靳丰年瞧着搁在桌案上的汤羹,端起来凑到鼻尖轻嗅,倒也没觉得异常,不知道这丫头是怎么了?莫不是发现了什么? “你干什么?”丁芙蓉转身,大概是意识到顾白衣神情不太对,又软了声音低声问,“不知公主有何吩咐?” 靳月缓步上前,忽然间凑到了丁芙蓉身上轻嗅,“夫人,您身上有股味儿,不知道是什么?” “我身上能有什么味?”丁芙蓉深吸一口气,“公主,您这话是什么意思,觉得我会害玉妃吗?玉妃是我看着长大的,自小便是我在照顾,你怎么能信口雌黄的污蔑我?我知道,您是因为若离的事情所以迁怒我,可这些都是你们之间的恩怨,同我有什么关系呢?” 说到情深意切处,丁芙蓉更是眼角湿润,眼眶泛红,一副委屈到了极点的模样! 诚然,若只是两个小女子之间的争风吃醋,和父母之辈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有说,是要陷害你吗?”靳月挠挠脖颈,不是装无辜,装傻充愣吗? 来来来,家父真传。 靳丰年心头轻嗤,极是不屑的摇摇头。 “那公主是什么意思?”丁芙蓉面色镇定,极力维持一位,为女儿操碎心的老母亲形象,满怀心事,眸中尽显孤独。 靳月笑了笑,“我只是想看一看夫人的食盒而已。” 丁芙蓉心头微沉,指了指桌案上的汤羹,“东西都搁在那儿了,公主想看只管去看,想验只管去验!若是一个靳大夫还不够,可以请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来验看。” “二娘?”顾白衣眉心微蹙。 丁芙蓉冲着她凄凉一笑,“不打紧,娘心里无愧,不怕他们查。都是为了你肚子里的孩子,你也不必往心里去,公主如此待你,是为你好,我不会同她计较。” 这话说得多漂亮,听听人家这大肚能容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丞相家出来的,如此一来,反而显得靳月小家子气,愈发斤斤计较。 “你同一个晚辈计较什么?”有些话,靳月不好说,但是靳丰年却是但说无妨,毕竟他与顾殷尚且平起平坐,何况是一个续弦罢了! 想起顾若离把他丢下河里,差点淹死他,靳丰年的心里就不痛快。 奈何没有证据,他又不好空口白牙的指认顾若离,顾若离因此逍遥法外,还仗着假肚子回到燕王府,享她的荣华富贵! 丁芙蓉一怔,刚要反驳,这里有你一个草民说话的份吗? 可靳丰年哪里会给她反驳的机会,当着众人的面又道,“孩子不懂事,长辈总归要包含,夫人若是觉得跟一个晚辈计较不太合适,那也无妨,出了宫呢……您来我医馆,同我说道,我这一介平民,也不好跟夜侯夫人在宫里争论,回头被人说是大闹宫廷,传到太后娘娘哪儿,可就不好了!” “你……”丁芙蓉咬着后槽牙,拿太后压她?! 靳丰年皮笑肉不笑,环顾众人,“我一介草民,入宫是想都不敢想的好事,话语不周之处,还望夫人海涵!玉妃娘娘温柔贤淑,想必夫人也是大肚能容之人!毕竟,好竹出好笋,夫人您说是不是?” 得! 丁芙蓉这次算是遇见对手了,没想到一介乡野草民,竟生得这般利索的嘴皮子,委实不容小觑,果真是贱父出贱女。 “我自然不会与晚辈计较,何况又是白衣请来的客人。”丁芙蓉抬步就走。 “等等!”靳月皱眉,“夫人,我话还没说完,您这么急着走作甚?” 丁芙蓉的面上挂不住,一副失了脸面的样子,极是无奈的问,“你到底还想怎样?” “我想要你盒子里的东西。”靳月指了指她手里的食盒。 丁芙蓉深吸一口气,“我不是说了吗?汤羹都在桌上了,你还揪着不放作甚?” “我要的不是汤羹,是食盒!”靳月笑盈盈的看她。 丁芙蓉似有些恼怒,“胡搅蛮缠。” “是不是胡搅蛮缠,夫人说了不算!”芳泽上前行礼,方才她一直没说话,是想看清楚靳月到底想干什么,如今她算是听明白了,“不过是个食盒,夫人为何这般舍不得?” 还不待丁芙蓉开口,芳泽已经上前伸了手,“夫人?” 若是旁人倒也罢了,偏偏是太后娘娘身边的婢女。 可见,靳月入宫之前,是做了万全的准备,小丫头不过一阵子未见,竟变得这般厉害,倒是让丁芙蓉不敢再小觑。 芳泽拿了食盒,恭敬的递到了靳月面前,“公主!” “食盒怎么了?”顾白衣不解。 靳月慢条斯理的接过,“爹,您有什么感觉?” “体虚是因为气血两亏,若是长此以往,怕是腹中孩儿难保!”靳丰年叹口气,“这话,宫里的太医多半是不敢说的。” 顾白衣骇然瞪大眼睛,下意识的身子一颤。 “不过也别太担心,我给开个方子好生养着,没伤着根本,便能补回来,只是这前三个月,就不要再下床了。”靳丰年叮嘱。 靳月翻个白眼,“爹,你这话还没说到根本上。” “就那么一星半点的,掺入饮食中,除非时日长久,否则根本察觉不出来!”靳丰年叹口气,“红花这种东西,平素喝两口倒是能活血,但用在孕妇身上,便是伤身伤胎的利器。” “这里头有红花?”别说是芳泽吓了一跳。。 饶是南嬷嬷和许太医都验测过多回,委实没查出红花的痕迹。 “靳大夫,这话可不敢乱说!”芳泽提醒。 丁芙蓉再不济,那也是顾白衣的养母,到底是养了多年的,怎么会做出这等丧心病狂之事?何况,丁芙蓉若是真的弄出这些手段,岂非自掘坟墓?  有了顾白衣这位玉妃娘娘,夜侯府才能永享富贵,不是吗? “靳大夫为了自己的女儿出气,浑然连自己的身份也忘了,我敬你是个大夫,谁知你却是个屠夫,太医都查不出玉妃有喝下红花的痕迹,怎么到了你这儿就是板上钉钉?难道宫里的太医,还不如你一个草头大夫吗?”丁芙蓉愤然。 二月有些为难,不知该说什么。 “汤羹每次送来,都是太医和南嬷嬷验看过的,若是大家不信,只管让二人来对质!”丁芙蓉理直气壮,“我若是要谋害玉妃的皇嗣,且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啪”的一声响,震耳欲聋。 所有人的心里都跟着一紧,却见靳月不慌不忙的拾起食盒,“不好意思,夫人提及天打雷劈,把我吓着,手一抖就摔了。” 食盒落在地上,七零八落。 瓷盅被摔碎,汤匙亦是摔成两截。 汤羹打翻在地,满地狼藉,二月和霜枝赶紧上前准备收拾,却见着靳月不紧不慢的拿起摔断的汤匙,“这东西不是宫里的吧?” “不是!”二月很肯定的回答。 靳月送到鼻尖轻嗅,眼角眉梢微抬,就这么邪邪的盯着丁芙蓉,“这是夜侯府的东西,是夫人之物。” 丁芙蓉冷笑,“一个汤匙,你想做什么文章?” “我呢,识字不多,做文章真是太难为我了!”靳月笑了笑,冲着二月道,“别收拾了二月,给我倒一碗热水过来。” 丁芙蓉心下一沉,当即上前。 然则明珠的速度比她更快,当即挡在她面前,“夫人,您想干什么?” 二月屁颠颠的倒了一碗热水,小心翼翼的搁在桌案上,“公主您当心,是刚烧好的滚水!” “滚水才好。”靳月将汤匙丢进碗里,“爹,您待会闻闻看!” 靳丰年翻个白眼,“你以为我是你,鼻子比狗还灵!” “我还是您生的,哪有人这样迫不及待的,骂自己是狗?”靳月轻哼,闭上眼睛轻嗅腾起的热气,“汤匙每次用了之后都泡在浓稠的红花汤里,久而久之,便渗入了瓷器内,汤羹里放点东西,容易被人查出来,但是在瓷器上动手脚倒是不错。” 靳丰年轻哼,“聪明。” “是很匆忙,食盒是檀木做的,一股子淡淡的香气,将什么都遮住了,若不是碰到我这百年难得一遇的,鼻子特别灵的人,真是倒霉!”靳月冷飕飕的瞧着丁芙蓉。 靳丰年口吻戏虐,“不夸自己一顿,不甘心是吗?” “侯爷夫人!”芳泽咬牙,“这可是你女儿,肚子里怀着的是龙嗣,你怎么可以?” 丁芙蓉扑通跪地,瞬时泪如雨下,“白衣,我什么都不知道,这件事我从头到尾都不知情,否则我怎么敢给你送汤羹,这不是自投罗吗?汤匙的事儿,你可一定要查清楚,替娘讨个公道啊!” “你要害我的孩子?”顾白衣红着眼眶,“我好歹也叫了你这么多年的娘,养只狗都该有感情了,你难道没心吗?我对你哪点不好,让你非得不择手段的害死我的骨肉?丁芙蓉,你自己也是当母亲的,怎么能如此毒辣?” 丁芙蓉泣泪两行,“白衣,你怎么能不信我?我伺候你们父女两多年,没有半点怨言,怎么会害你?白衣,旁人怎么说,我不管,可你是我一手养大的,你……你真是伤我的心啊!” “玉妃姐姐别心软,这事儿既是我挑开的,我便替你讨个公道!”靳月轻轻拍着顾白衣的肩膀。 既然撕开了口子,就绝对不能再放过,否则养虎为患,早晚是要惹出大乱子的。 顾白衣将没说出口的话,生生咽回去,极是信任的望着靳月,眼下自己保持沉默,就是对靳月最好的支持,丁芙蓉就会自乱阵脚。 “你为何要陷害我?”丁芙蓉反问。 靳月双手环胸,瞧着掩面啜泣的丁芙蓉,“我得多闲得慌,早早的往你的食盒里塞汤匙陷害你?若不是我今儿进宫看望太后娘亲,谁知道你在干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 还以为顾若离这招是谁教的,原来老师傅在此! “我没有!”丁芙蓉死不承认。 “芳泽姑姑也在,东西就是从你的食盒里掉出来的,你一句没有就想撇清?”靳月皱眉,“侯爷夫人,脑子不是这么用的,得多转一下,别自己蠢,就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 芳泽有些担心,瞧着顾白衣颤抖的唇,又瞧着丁芙蓉打死不松口的模样,这样僵持下去,对谁都没好处。 “公主,可有其他的法子?”芳泽担虑,“您能嗅到这味儿,可旁人未必能嗅着!” 靳月笑了笑,“姑姑,您也傻了?东西是从侯府里拿出来的,日日都得浸泡,说明什么?” “公主的意思是……”芳泽恍然大悟,“奴婢这就去找太后娘娘!” 瞧着芳泽疾步离去的背影,靳月弯腰,凑近了丁芙蓉,勾唇坏坏的笑着,“夫人,您觉得我家芳泽姑姑去干什么了?猜中有奖哦!” 丁芙蓉原形毕露,恶狠狠的瞪着她。 “这次可不是我与顾若离的事,而是您与朝廷与皇家的事。”靳月直起身,“真是不好意思,您摊上……大事了!” 顾白衣闭了闭眼,胸腔里堵着一口气,她怀疑过,犹豫过,但念着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始终不敢相信,丁芙蓉真的会这么做。 谁曾想…… 善良之人,思忖他人皆以善良。 “少夫人,咱们猜对有奖吗?”霜枝笑嘻嘻的问。 靳月点头,“奖!” “搜!”明珠抢答。 霜枝翻个白眼,“不公平……奴婢先问的!” “都有奖,回去重重有赏!”靳月笑呵呵的走回顾白衣身边,“玉妃姐姐,您现在不是一个人,所思所虑不能只想着您自个,得多顾虑着孩子,您说是不是?” 顾白衣点头,“我必保孩子周全。” 靳丰年将药方递给二月,“照方抓药,自个盯着点,回来之后先别煎药,让我先看看再说。” “是!”二月颔首,嘱咐兰茵在殿内伺候,顾自赶往太医院。 靳丰年问,“侯爷夫人,您还有什么戏要接着唱吗?” 丁芙蓉直勾勾的盯着顾白衣,恨铁不成钢之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亲生母亲,“白衣,你终是不信我,若我说此事是被人陷害,你是不是也……罢了!你与你父亲一样,左不过是因为你母亲的事情记恨着我,觉得我抢了夫人的位置,可是白衣,我能有什么办法?当初我怀了若离,我……” “情真意切。”靳丰年想了想,“若是夜侯在此,会不会是另一番说辞?夫人这个位置,我相信玉妃娘娘的母亲,从未在意过,她与夜侯爷是结发夫妻,也是生死相交,能陪他上战场,也能与他秉烛对弈,是良师益友,刻进骨子里的情分,不是一个名分就能替代的!” 丁芙蓉不敢置信的望着靳丰年,“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我曾经与夜侯爷有过数面之缘,如今他的女儿有了难处,我自然得施以援手,否则你以为我吃饱了撑的,敢来管这宫里的事情?”靳丰年轻嗤,“日子过得太好,让你忘了自己到底是谁,如今正好提醒你,你的女儿是顾若离,绞尽脑汁想要入宫为妃的,燕王府顾侧妃!” 丁芙蓉袖中双拳紧握,登时站起身来,“你胡言乱语什么?若离从来没想过要入宫争宠。” “爹!”靳月开口,“这事慢慢算,先算眼前这一笔。” 外头一声“皇上驾到”,惊得众人快速行礼。 宋玄青疾步上前,摁住了几欲下床的顾白衣,“身子不好,不必多礼。朕听得消息,所以急急忙忙赶过来,可有伤着你?” 顾白衣垂眸不语,嗓子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难受得紧。 “此前伤着一点,但是此后……休想!”靳月回答。 宋玄青面色陡沉,杀气腾腾的盯着跪地的丁芙蓉,“海晟,把她拿下!” 丁芙蓉骇然,“皇上,臣妇冤枉,玉妃娘娘,我是你的后母啊!” “现在叫天王老子都没用。”靳月撇撇嘴,“等着结果吧!” 结果就是,芳泽让宫中侍卫去搜夜侯府,竟在丁芙蓉卧房的床底下,搜到了一盒藏在墙缝里的红花,藏得这般隐秘,总不可能是底下人藏的吧? 还藏在侯爷夫人的房间,床底下的墙缝里?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顾白衣噙着泪,几近咬牙切齿,“我从未薄待过你,你与若离想要什么,我便给什么,一惯纵着你们,只觉得有你们在,便是完完整整的一家,可你、你竟然要害我的孩子?” 宋玄青面色黑沉,龙颜大怒,“如此毒妇,残害皇嗣,理该千刀万剐!” 四下,万籁俱寂。 丁芙蓉瘫软在地,面白如纸,“白衣?白衣,我、我也是被逼无奈,你听我解释,听我解释……呜呜……白衣,我那么疼你,真的没想过要害你,我只是想让你病着,这样你爹就会回来看你,我、我深爱着你的父亲,可他却始终不愿见我,我有什么办法?我也是个女人?我只是想让我的丈夫回来而已……” 说到动情处,哭声凄厉。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71章 免死信物? 为钻石过3600加更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说得可真够好听的!”靳月满脸嘲讽,“夫妻之间,如果只有用鲜血和性命才能粘合关系,那么这关系不要也罢!不要把自己的歹毒与私心说得这么伟大,你不是可怜人,你是可恶的杀人犯,枉为人母,你根本配不上夜侯夫人的位置!”  宋玄青已起杀意,圈紧了怀中的顾白衣,当然,他做决定之前,亦是下意识的看了眼怀中的人儿。 顾白衣垂着眉眼,羽睫止不住的抖动,不知是因为悲哀还是愤怒。 心下微沉,宋玄青伸手,轻轻抚着顾白衣的脊背,试图安抚她的情绪,却见她狠狠闭了闭眼,面色愈发苍白。 “你懂什么?你懂什么!”丁芙蓉歇斯底里,“我深爱着我的丈夫,可他呢?满心满肺都是愧疚,他觉得再娶便是对不住发妻,所以他从来不会拿正眼看我,就连我的女儿,他都不喜欢。我又做错了什么呢?我只是想伺候他白头到老而已,难道这也错了?” 靳丰年听不下去,站在门口恨得咬牙切齿。 “你这么激动作甚?”明珠皱眉,“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跟你有关系。” 靳丰年咬着牙低声冷斥,“这女人嘴里没半句实话,真是气煞我也!” “少夫人又不是那么好骗的人,待她说完,少夫人定能怼死她,别忘了……里面那个,是你闺女!”明珠难得这般淡然。 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儿,还怕这女人跑了不成? “你懂什么,她这么胡搅蛮缠,分明是在等援兵。”靳丰年轻哼,“雕虫小技。” “援兵?”明珠皱眉,“夜侯爷?还是顾侧妃?能大得过皇上?比得过太后娘娘?若是如此,还谈什么援兵?再说了,燕王府自顾不暇,夜侯府深陷其中,哪里还顾得上她呀!” 靳丰年眉心微凝,“但愿如此!” 只希望顾殷的那东西,没有落在这对贼母女的手里,否则还真的会让丁芙蓉逃过一劫。 靳月双手环胸,“啧啧啧,一口一个我,可见这心里都是以自我为中心,自私到根本不顾忌别人怎么想,还有脸口口声声的说爱?哎呦我的侯爷夫人,就您这样的,谁不得比兔子跑得还快?换做是我,半夜里睡觉都会惊醒,怕您一时想不开,得不到就毁了!” 丁芙蓉泣不成声,“侯爷他、他……” “不要把责任都推卸到别人身上,你明知他不爱,明知他心有所属,非要与他纠缠不清,到头来却觉得自己所有的悲哀,都是因为他没有回应,试问……你有什么地方,值得让他回应?是你的歹毒心肠?还是你的罪有应得?”靳月叹口气,“皇上,您也看到了,我这劝也劝了,人家这是冥顽不灵。” 宋玄青眯起危险的眸子,“别的事儿,朕不管也不理,但是伤害朕的爱妃和皇儿,朕岂能饶她!海晟!” 海晟上前行礼,瞥一眼跪地的丁芙蓉,声音清亮的开口,“回皇上的话,依照宫规律法,残害皇嗣,祸害皇妃,乃十恶不赦之重罪,理该千刀万剐,施以极刑!” “白衣?白衣!”丁芙蓉凄然,“我是你后母,是你养母啊,我养了你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不能这么对我!若是如此,传扬出去,只怕整个夜侯府都会因此而蒙羞,难道你想看着你爹半辈子的功业,都毁于一旦吗?玉妃娘娘……” 顾白衣叹口气,所有人都跟着揪心。 “玉妃姐姐,纵恶会让善者寒心,也会让行善之人陷于险境,与恶人无异!”靳月担虑的望着顾白衣,“玉妃姐姐,你可一定要想清楚。” 顾白衣苍凉一笑,徐徐伸出手去。 靳月上前,蹲在了顾白衣面前,仰望着她苍白如纸的面色,“姐姐,不能心软。她要害你,害你的孩子啊!你是要当母亲的人,若是现在心软,那以后呢?” “白衣!”丁芙蓉还在哭,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我是你的养母,都说生娘不如养娘大,你真的要杀我吗?好歹,你也叫我一声娘,我不是真的想害你,我……我是一时糊涂啊!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就一次,我再也不敢了……白衣,你一定要相信我啊!我是你养母啊!” 靳月急了,“玉妃姐姐……” 顾白衣轻轻拍着靳月的手背,眼眶泛红的望着宋玄青,冰凉的指尖落在他眉眼,轻轻抚平了他紧皱的眉心,终于说了一句,“我不是傻子。” 四周瞬时安静下来,只见顾白衣面白如纸的望了丁芙蓉一眼,“从小到大,你若有什么事求我,便都是用的这一招,都说是为我好,极力的宣扬着你的付出,好似在你眼里,你就是个大善人,全天下的人都受过你的恩惠,若我们不能回报你,就是狼心狗肺!” “我从不违逆你,知道因为什么吗?”顾白衣忽然掉下泪来,“我自小没有母亲,不忍心让自己的妹妹,变得与自己这般患得患失。缺了一角的亲情,让我从内心深处,就觉得自己是不完整,没有人告诉我,自幼失母的孩子,该怎么独立的活着!” 拭去眼角的泪,顾白衣眸光沉冷,“你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若欲擒之,必先纵之,我爹打小便教我研习兵,可这点伎俩,我是看得清楚的。我总以为,只要我对你好,你就能对我爹好,我已经没了母亲,惟愿父亲康健,安度余生。” “可最后呢?你端了这几日的红花汤,不就是担心我有了皇嗣,以后有了自己的依靠,不再需要夜侯府的帮扶,会对你失去耐心,不能再为你和若离谋得价值?”顾白衣笑了,笑得泪流满面。 这么多年的相处,她是真的想把丁芙蓉当母亲一般孝顺,可惜啊……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心有歹念之人,终不可能行善积德。 “你说你是我的养母,那又如何?我没喝过你一口奶,吃过你一口饭,是乳母把我养大,乳母去世之后是二月照顾我,你这份恩情还是去找顾若离要吧!”顾白衣挺直腰杆,眸色猩红,“伤吾身,害吾子,此仇不共戴天,留你全尸,是我对你最大的仁慈!” 靳月这一口气终于咽下,还好还好,顾白衣这会脑子清楚,没有像以前那样听之任之。 “顾白衣!”丁芙蓉眦目欲裂,想要冲过来。 海晟眸色一转,当即大喊,“来人,护驾!护驾!” 侍卫大批的冲进来,场面甚是壮观。 丁芙蓉被死死摁在地上,终是原形毕露。 明珠与霜枝对视而笑,谋害皇嗣谋害皇妃已经是重罪,这会再加上行刺,九条命都不够砍的。 “顾白衣!”丁芙蓉泣泪,“你就是只白眼狼,我养你这么多年,你就是这么对我的吗?我扪心自问,对你比对亲生女儿还好,为了不让若离入宫与你争宠,我罚她跪在雨中,生生受了风寒,可你呢?你是怎么对待我的?顾白衣,你没良心!” 靳月挑眉,瞧着宋玄青面不改色的模样,心里隐约有了底,“哟,没良心这个词都用上了?就算让顾若离入宫,你觉得皇上就会看中她吗?皇上慧眼如炬,是人是鬼看得出来!圣上英明,非皮相可迷惑。你现在提及此事,是想拽着整个夜侯府给你陪葬,太狠毒了!” 欺君之罪,其罪当诛。 “带下去!”宋玄青冷着脸下令,“打入天牢,千刀万剐。” 丁芙蓉冷笑,笑得五官狰狞,“恐怕,不能遂了皇上和玉妃娘娘的心,夜侯府得先帝厚爱,赐以免死信物,皇上若是想杀我,还请……让先帝来!” 音落,她狠狠瞪着周边侍卫,“放开!” 海晟愣了愣,这事儿倒是听说过,只是没想到,顾殷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了丁芙蓉,这可如何是好? “放开她!”顾白衣咬着后槽牙,“你什么时候拿到的?” “是侯爷亲自交到我手里的,换的就是你这个玉妃之位,否则……你以为我是傻子吗?送你入宫,让自己的女儿病着,呵!”侍卫一松手,丁芙蓉便从怀中取出了东西,“看清楚了!先帝所赐,以此免死!” 顾白衣面不改色,忽然低头笑了一下。 倒是靳月,生生愣在当场,不敢置信的望着顾白衣,“玉妃姐姐,你……” 顾白衣深吸一口气,抬头的时候,冲着靳月眨了一下眼,示意她不要说话。 靳月会意,掌心轻轻贴在自己的随身小包上,原来玉妃姐姐…… “顾白衣,这个玉扳指你不会不认得吧?”丁芙蓉目露凶狠,满脸得意,“你爹亲手交给我的,先帝所赐,皇恩浩荡,饶是犯了弥天大罪,亦能免于一死,饶是皇上也奈何不得!” 宋玄青绷直了身子,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 谁知顾白衣却噗嗤笑出声来,音色温柔的开口,“二娘啊二娘,狗急跳墙也不带这么玩的,您知道什么是欺君之罪吗?掉脑袋的那种哦!” 靳月摸了摸鼻尖,心头轻嗤一声:该! 青玉扳指,色泽苍翠,材质上乘。 丁芙蓉捏在手里,目光何其怨毒狠辣,“顾白衣,你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你爹拿这个换你入宫,想让你远离夜侯府,入宫得庇,以为我不知道吗?可那又如何?你还不是栽在我手里?!”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72章 找上门了!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你口口声声的深爱,都不过你一人臆想,从始至终你都不了解我爹,一点都不了解。”顾白衣忽然觉得极为嘲讽,“罢了,就这样罢!你的那枚信物是假的,丁芙蓉……是你栽了!” 丁芙蓉冷嗤,“你以为我会信?这是你爹亲手交给我的。” “你根本没见过那枚玉扳指,如何肯定是真?”顾白衣轻嗤,“你以为我爹会那么蠢,将这么重要的东西留给你,而不是留给我?我爹不屑玩手段,但不代表他不会,兵不厌诈这四个字,还需要我教你吗?” 宋玄青冷笑,“海晟!” 这种事情,只要验一验便可知道真假,文都在,记档也清楚,一对比一查验,就能水落石出。事实证明,顾殷从始至终没相信过丁芙蓉! “假的!”宋玄青龙威甚重,“丁芙蓉,朕原以为你好歹照顾了玉妃多年,多少是有点情分的,谁知道……是朕高估了你。” 玉扳指砸碎在地,怦然一声脆响过后,所有的挣扎都已尘埃落定。 丁芙蓉当场软瘫在地,面如死色。 “顾殷为朝廷立下赫赫战功,这些年从不邀宠,尽守本分,未有半分僭越,朕不忍降罪夜侯府,但是你……丁芙蓉,你虽然嫁给顾殷,但你心思狠毒,担不起这夜侯夫人的名分。”宋玄青很清楚,丁芙蓉的软肋在哪,“朕会下旨着顾殷与你休一封。” 丁芙蓉猛地瞪大眼睛,满面惶恐的盯着宋玄青。 靳月算是看出来了,皇帝不愧是皇帝,哪疼戳哪儿,方才顾白衣与她这般扯皮,都没有撼动丁芙蓉,未让她生出半分恐惧,皇帝着意让顾殷休妻,倒是把丁芙蓉给吓着了。 丁芙蓉有今时今日,都只是依仗着夜侯府,若是没了夜侯府这棵大树,等于一无所有,更是前功尽弃。 “从此以后,你跟夜侯府没有半点关系!”宋玄青继续道,“朕不杀你,朕还得让你活着,给天下的毒妇们做个表率,且教天下人看着,残害幼子的会是什么下场?” 说到这儿,宋玄青眉心拧起,一颗心揪得生疼。如靳月所言,他不是瞎子,即便顾若离容貌倾城又如何? 后宫从不乏美貌的女子。 丁芙蓉被拖下去的时候,视线始终直愣愣的盯着门口。 “靳大夫,失算了吧?没有援兵。”明珠笑道。 霜枝撇撇嘴,“都闹到御前了,还敢来求情,找死不是?顾侧妃可不傻,她母亲要害死的,是皇上的骨血,皇家血脉,她敢来……皇上就敢连她一起剁!” 靳丰年眉心微凝,他委实没想到,顾若离的心,能狠到这地步,连亲生母亲都可以置之不理。 “皇上?”顾白衣抿唇,“臣妾有罪!” 还不待她行礼,宋玄青已经将她拽起,“朕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是不是真的觉得,朕只懂得朝政,旁的什么都不懂?昔日若你与顾若离一道入宫,朕还是会选你,绝对不会选她。” 顾白衣愣怔。 “朕从小在后宫长大,见识过诸多的暗潮涌动,那些看不见的脏东西,一次次的出现在后宫,是母后为朕挡去。”宋玄青钳起她精致的下颚,瞧着这张苍白的容脸,眸中深情涌动,“朕岂会看不懂那些手段?朕不喜欢。” 顾白衣点点头,“臣妾明白。” “朕希望的是,朕在前朝为天下人固守太平,而朕所爱的女子,在后宫为朕生儿育女,回到后宫能喘口气,而不是一辈子都在勾心斗角。白衣,朕也会累!”宋玄青叹口气,“剩下的事儿,朕会替你办了,至于你自己的心结,你只能自己去解决。” 心病换需心药医,谁都帮不了她。 “臣妾知道,皇上放心。”顾白衣颔首。 走出寝殿的时候,宋玄青瞧了靳月一眼,“跟朕过来!” 靳月抿唇,抬步跟上。 “月……” 还不待靳丰年开口,海晟已经拦在了他面前,“哎呦我的靳大夫,这是皇宫,公主殿下是太后娘娘亲封的,皇上还能吃了她呀?您只管把心放回肚子里。” 靳丰年沉默,极是无奈的叹口气。 其实这些事儿,在宋宴找到衡州,发现靳月的时候,他就该想到了,她这样的女子,怎么可能掩于平淡,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靳月!”宋玄青负手而立。 靳月行礼,心里有些忐忑,“皇上有何吩咐?” “很好!”宋玄青道。 靳月愣怔,“什么?” “你帮白衣斩断了最后那一丝不舍,甚好!”宋玄青说得明白,“其实朕都知道,朕的玉妃啊,心软也心善,可善良若没有锋芒,跟恶人没什么区别,还好……你出现了!” 靳月眉心微凝,“那也得玉妃姐姐自己下定决心,否则我么这么大的本事,叫不醒装睡的人。这一步是她自己迈出来,我方可伸手拉她一把!” “话虽如此,朕还是很欣慰。”割断与顾若离母女的纠葛,是宋玄青一直想做,又不敢做的事情。 可笑吧,他一个当朝皇帝,也有畏首畏尾的时候。 “皇上是怕自己出手太重,会伤了姐姐的心,所以只能对顾若离母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靳月笑嘻嘻的开口,“您也有怕的时候?” “放肆!”宋玄青黑着脸轻斥,“不许胡说。” 靳月撇撇嘴,呵,男人! “眼下这事儿算是暂且了结,但未必是真正的结果,你若是得空多来宫中走动,多陪陪她。”宋玄青眸光凝沉的望着靳月,大概意识到这么说不太妥当,刻意补充道,“她若是心情舒畅,对她腹中的皇嗣有好处。” 语罢,宋玄青大步流星的离开。 靳月皱了皱眉,目送皇帝离去的背影,心头微微愣怔,她又不吃人,跑这么快作甚? 待靳月转回,靳丰年第一时间迎上去,“如何?皇帝没对你做什么吧?” “我是太后娘亲的义女,皇上不看僧面看佛面,怎么会为难我?左不过是担心玉妃姐姐罢了!”靳月笑嘻嘻的回答,“爹,玉妃姐姐的身子是否无恙?之前……” “放心,这点小事还能难倒你爹啊?”靳丰年如释重负,“我这厢看完了病,也开了药,留在宫里诸多不便,你找人送我出去,回头若有什么事,再来找我。” 后宫到底是后宫,寻常男子是不许踏入的,何况靳丰年是个平头百姓。 “行!”靳月点头,“我让明珠送你出宫。” 明珠行了礼,领着靳丰年离开。 寝殿内,顾白衣躺在软榻上,面无血色。 二月行了礼,领着所有人退出寝殿,唯剩下靳月与顾白衣独处。 “玉妃姐姐是觉得难过?”靳月问。 顾白衣摇头,“是不甘心。” 靳月不解,“为何是不甘心?人都抓住了,孩子也没事,我爹肯定能……” “不!”顾白衣抿唇,“其实自从上次若离针对你,在你身上下手,我便生出了疑虑。月儿,你不是外人,我也不怕与你说,我是怀疑……怀疑我母亲的死跟丁芙蓉有关。” 靳月恍然大悟,“而你没有证据!” “是!”顾白衣点头,“眼下她被拿住,皇上必定将她千刀万剐,可是……她若是死了,很多事情便再也没有真相大白的一天,所以我心里还是担心的。” 靳月挑眉,摸着自个的下巴,咂摸着顾白衣的意思,“可是丁芙蓉现在那么恨你,是绝对不会说实话的。现在去问,反而会被她要挟!骨头这么硬,脑子又格外清楚,严刑拷打都不不管用。” “是!”这也是顾白衣所担心的,“我一时间也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 靳月笑了笑,“刑是肯定要上的,只不过呢……别死就成,这事儿我找太后娘娘支个招,如此伎俩,应该难不倒太后娘娘!” “可行吗?”顾白衣担虑。 太后毕竟是太后,身份尊贵…… “且试试!”靳月抿唇。 顾白衣颔首,“好!” “但是在此之前,玉妃姐姐得答应我一件事,不管结果如何,都不可以心软,也不可以太过激动,得顾着肚子里的孩子。”靳月直勾勾的望着她,“能答应吗?” 顾白衣冲她笑得极美,悄悄伸出小拇指,“来!” 靳月眉眼弯弯,“拉钩!” 离开承欢宫的时候,天色都不早了,靳月拢了拢身上的披肩,嘴里哈着白雾,扭头去看一旁的芳泽,“姑姑以后莫要在雪地里等着,万一冻着可怎么好?” 芳泽笑了笑,“太后娘娘是一刻都等不了,奴婢自然得候在这儿,您一出来,奴婢就得领着您过去。慈安宫里的点心都备好了,公主快些过去吧!” “是!”靳月嫣然轻笑。 又有好吃的咯! 霜枝直摇头,少夫人怕是忘了,之前是谁吃撑了,还被撑晕过去,醒来直喊肚子疼?! 风雪过后有晴天,这话……好似不假。 但对于顾若离来说,宛若晴天霹雳。 立在燕王府里,站在空寂的院中,她仰头瞧着被阳光消融,吧嗒吧嗒往下掉的檐上雪,心如寒雪,无半分温暖可言。 “主子,您真的不去求情?”琥珀断然没想到,顾若离这般心狠。 如今这种情况,若是无人求情,侯爷夫人必定难逃一劫,一个连自己母亲都可以见死不救的人,还能指望她有良心吗? 旁人不知道,琥珀却清楚,丁芙蓉一心只想让顾若离做人上人,明里暗里的费了不少劲儿,可现在呢?有那么一瞬,琥珀已经预见了自己的下场。 “去了又有什么用?”顾若离面无血色,“你以为现如今的我,还是以前那个,春风得意的顾侧妃吗?燕王府现在都挑不起大浪来,我又能做什么?” 琥珀叹口气,“可是夫人她……到底是您的生身之母啊!” “那又如何?出事的是承欢宫,她要害的是龙嗣,我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跟天斗。”顾若离很清楚眼下的形势,“若是小王爷情分如往昔,还能搏一搏,可现在……我能保全自己,已是不易!” 皇帝没有牵连夜侯府满门,已经是看在顾白衣的面上。 这点,顾若离心知肚明。 “要不您去求求玉妃娘娘?”琥珀也不知该说什么。 顾若离冷笑,“她是始作俑者,你觉得她会心软吗?现在的顾白衣跟靳月走得很近,她……若是真的顾念旧情,就不会把我娘丢进天牢里。” “要不,去求侯爷?” 琥珀这话刚落地,顾若离猛地心神一震,她倒是忘了这一茬。 只是…… 父亲在哪? “父亲的手里,倒是有样东西能救人!”顾若离眯起危险的眸。 拿到了,就能换母亲的性命。 “那奴婢这就派人去找。”琥珀忙道。 顾若离点点头,“务必找到他!” “是!” 偌大的京都城,想找一个人,其实并不容易,但顾若离觉得,顾殷肯定没走远,定然还在附近徘徊,只要找到顾殷,让他念在一日夫妻百日恩的份上,应是可行的。 当然,所有的前提是,靳月不能从中作梗,而顾白衣亦不可插手!毕竟一个背后是太后,一个背后是皇帝,都不好惹!  一直到了天黑,靳月才从宫里出来,傅九卿的马车早就停在宫门外。 小妮子一上车,就扒着他不放,老老实实的被他圈在怀里,不争不扎,极是安稳。 “痛快吗?”他的掌心贴在她的后腰处,轻轻浅浅的凉,隔着衣裳亦能一点点的渗进肌里。 靳月呼吸一窒,下意识的坐直,额头贴在他的脖颈处,低声应了句,“甚好!对了,你不是帮着爹去、去理账吗?为何现在就回来了?” “父亲出城,我自然是要回来,你还有两日。”他说。 不知道为何,他提及两日的时候,好似……声音停顿了一下。 她仰头望他,笑得两颊绯红。 “笑什么?”他俯首,在她唇上轻啄,“再笑……就不客气了。” 靳月想了想,极是认真的问,“这算是先礼后兵吗?” “只要是你,怎么样都好。”他愈发将她抱紧。 她不知道,原本他是要跟着傅正柏离开京都城的,毕竟北澜使团在京,他跟着傅正柏去收账,正好名正言顺的避避风头,可小憩片刻却被噩梦惊醒,他便打消了躲避的念头。 梦中,她的药丢了! 梦中,他的她又丢了…… “别说话,让我靠着一会!”他抱着她,倦怠的靠在软榻上,“我眯会。” 如此,心安。 睡前,他想着,自己这般提醒吊胆,定是因为她体内金针未取的缘故,若靳月还是以前的靳月,有自我保护的能力,他必不会如此担心。 可事实却是,你若心里有她,不管她武功盖世,还是权倾天下,在你看不到的地方,你对她……永远都不会放心。 靳月深吸一口气,听着耳畔均匀的呼吸声,瞧着那张毫无血色的俊容,一颗心忽然砰砰乱跳。她自问不是个以貌取人之人,可自从遇见他,日日处着,反而愈觉得难以自拔。 趁着某人睡着,小妮子逐渐靠近,轻轻的在他脸上啄了一口。 嗯,滋味不错。 再来一下! 殊不知某人削薄的唇,几不可见的弯了一下。 浅浅的,悄悄的。 大概也是累了,马车轻摇,她合上眼睛便睡了过去,等到马车停下,她才醒过神来,迷离的眸子快速环顾四周,车内空荡荡的,身上覆着傅九卿的墨氅,却不见其人。 “相公?” 伸个懒腰,靳月快速跳下马车。 谁知…… “是你!”靳月狠狠皱眉,已经暗沉下来的天色,衬得周遭未消融的白雪,格外的刺眼。她眯了眯眸子,心头生出不悦,“拓跋公子,您这是作甚?” 这是拓跋熹微第一次见到傅九卿,她等在傅家门口已经大半日了,以至于险些放弃,但最后……她还是见到了这个从画中走出来的俊美男子。 那幅画,到底和真人是不一样的。 画,只有七分,无精髓。 而人呢? 俊美无双,诚然是个妖孽。 拓跋熹微面色微红,也不知是被冻得,还是被风皴的,她静静的站在马车边上,裹着厚厚的狐裘,以最文雅的姿态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 “公主!”拓跋熹微上前,“这位……是傅公子吧?” 靳月抿唇,扭头看向傅九卿。 从始至终傅九卿的脸上都没有任何表情,站在雪地里打量了拓跋熹微一眼,伸手握住了靳月的手腕,牵着她往府门内走去。 “傅公子?”拓跋熹微有些声颤。 傅九卿脚下未停,摆明了不想给她说话的机会,身后的脚步声紧跟不舍,他知道拓跋家族的人是不会轻易放弃的,侧过脸冲君山吩咐了一句,“闲杂人等,不许入内!” “是!”君山颔首。 然则下一刻,傅云杰却快速跳出来,挡住了即将关闭的大门,“哎哎哎,这是我请来的客人,五弟,这就是你的不是,人家是贵客,贵客临门,岂有把人关在门外的道理?” 靳月愕然,傅九卿紧了紧掌心里的手,面无波澜的开口,“既是二哥的朋友,那就去二哥的院子,朝那边走!” 傅云杰一愣,旋即冷笑道,“大路朝天各走半边,我就喜欢往这边走,现在这傅家还不是你做主,老五啊……你可得悠着点!” 拓跋熹微进了门,目光微沉的盯着傅九卿。 是他?是他!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73章 躲起来,藏好咯! 为钻石过3800加更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靳月也是女人,她知道一个女人看男人的时候,眼睛里生出光亮是什么缘故,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心里闷闷的,她不太喜欢自家的相公,被人这样盯着看。 傅九卿是谁,身边之人的一举一动,能瞒得过他的眼睛?握着她手腕的力道微微收紧,他警告她莫再胡思乱想,否则…… 四下万籁俱寂,却被突兀的声响打破。 岁寒笑盈盈的迈步进门,他方才一直在马车里坐着,原以为傅家肯定不会让拓跋熹微进门,饶是有内应又如何?毕竟外头的人都说,傅五公子最得傅老爷钟爱,于这傅家最有话语权。 只是……身体不大好! “兄长走得这么快,显然是忘了我!”小小的人儿,闯入众人视线。 傅云杰笑盈盈的凑上来,“小公子,您在车上呢?” 岁寒瞧不上傅云杰的狗腿子模样,若非收了他们这么多好处,傅云杰能这般卖力讨好?自然是不能的。既然是花了钱买的笑,他回不回应,礼不礼貌都没什么打紧。 “既然兄长不想要我,那我……”岁寒缓步朝着靳月走去,想去牵靳月的另一只手,“我要跟着恩人走。” 然则,他还没碰到靳月的手,就被某个凉薄之人,用力拍开。 “啊!”岁寒猝不及防,缩手不及,手背上被拍得生疼,那辣辣的滋味,还有迅速发红的手背,无不彰显着,属于某人的……毫不留情的力道。 傅九卿冷着脸,居高临下的睨着他,“别碰!” 像是宣誓主权,带着凌然的不怒自威,不许任何人僭越。 岁寒捂着生疼的手,眼巴巴的瞅着这个护犊似的男人,吭哧吭哧的喘着气,“你、你怎么可以打人?我还只是个孩子!” “莫以善小而不为,莫以恶小而为之,这话没听过吗?”傅九卿面色竣冷,清隽绝世的面上,尽显嘲讽之色,“意思就是,你现在不学好,以后便是登徒子!” 岁寒眨着眼,愤愤不平,“你是说,你现在打我,是为我好?” “知道便罢,不必谢!”傅九卿牵着靳月往前走,冷得连个眼角余光不愿再给。 岁寒站在原地跺脚,“怎么能这样?!” 靳月听得身后的跺脚声,有些忍俊不禁,“那只是个孩子。” “长大了,就是别人的丈夫。”傅九卿不温不火的启唇,“有我在,你休想。” 靳月:“??” 脑子转个弯,她忽然意识到,他这是……吃一个孩子的醋?之前与宋宴闹腾的时候,也没见他醋得这般明显,为何现在对个孩子反倒不同? “相公,其实吧……”靳月随着他走进上宜院,“男人都喜欢小姑娘,一把年纪也不例外,可我们女人未必都喜欢年轻小伙子,毕竟……” 话还没说完,腰间颓然一紧。 靳月骇然伸出胳膊,快速圈住他的脖颈,“我说着玩的,你怎么就认真了?” 傅九卿也不答,径自将她抱紧屋内。 君山和霜枝默契的合上房门,支开了院子里的所有人。 被丢在床榻上时,靳月有些懵,两臂刚后支着撑起坐起,便愣在了原地,这个动作,刚好将自己送上去。他温凉的呼吸,不偏不倚,正辗转在她的唇上。 “我以后……离北澜的人远点。”她似乎知道,他为什么会不高兴。 他不愿北澜的人靠近他,或者她。 傅九卿皱了皱眉,钳住她的下颚,将唇送了上去。唇齿相濡,他极是认真的尝着她的滋味,一点点的,像是要将什么东西烙印进去。 靳月的这个姿势,根本维持不了多久,窒息的感觉袭来,她只觉得胳膊一抖,便往后仰去。 即便如此,他也没放开她。 “你是我的。”他的唇,抵在她耳畔,软语呢喃。 她顺势圈住他的腰,长长的羽睫轻垂,遮去眼底的微芒,低声应了声,“嗯!” 不管是她属于他,还是他属于她,都没有区别,不是吗?两个人只要好好的在一起,生死尚且无惧,遑论他人插足。 小夫妻两个,因着解毒而不眠不休的,这会沾着枕头,心里一安生,便抱在一起呼呼大睡。 爱者于畔,可安枕也! 殊不知院门口,霜枝和岁寒大眼瞪小眼的,已经堵了很久。 一个要进去,一个不让进。 一个满地打滚,一个哭功了得。 君山立在一旁,谁也不帮,谁也不劝,霜枝是苦肉计,也是拖延计策,大家比耐力,目标一致:不能让这些无关紧要的人,打扰了公子和少夫人休息! 霜枝是卯足了劲的哭,也不嚎,就是掉眼泪,是不是的呜咽,一副你委屈我也更委屈的表情,她就不信,还拖不住一个孩子。 院门外,拓跋熹微扶额,傅云杰呆若木鸡。 这状况让人很惆怅啊! 更惆怅的,当属靳丰年,前脚刚进门,四海后脚就把他往后院拽,“靳大夫,家里来人了,就藏在您的药庐了,我也不敢、不敢赶走!” 药庐? 靳丰年急了,“你怎么能让人进我的药庐呢?要是动了我里头的药材,那是要命的!” “可我不敢!”四海咕哝着。 不敢? 靳丰年刚要往里冲,却被明珠一把拽住,“等会,四海,是什么人?” “侯!”四海压着嗓子悄悄的说。 靳丰年脑子一转,“得,我知道是哪个了!” 明珠松开四海,紧跟在靳丰年身后。 药庐。 余晖立在门口,可想而知,里面是什么人。 “我说侯爷,今儿是吹的哪阵东南西北风,把您刮我墙头来了?进就进来,喝杯茶,大堂里待着,却撬了我的锁进我的药庐,你这侯爷不当,要当梁上君子啊!”靳丰年愤愤的坐定。 顾殷也不生气,杯盏往靳丰年跟前一搁,“茶都泡好了,喝口茶消消气,哪来这么大的火?” “你摸摸你自己的老脸,还在吗?”靳丰年冷笑两声,掀开杯盖时,面色骤变,“你这茶……” 顾殷指了指药柜最上面的格子,“那儿拿的!” 那是太后娘娘赏给靳月的顶级好茶,靳月不懂这些,便都抱到了医馆,送到了他这个当爹的手里。靳丰年自个都舍不得喝,却让顾殷捡了便宜,拆了封! “你乱动我东西作甚?”靳丰年气不打一处来,“别说是燕王府,我看你们夜侯府也没什么好人,一个个手段毒辣,强取豪夺,黑心肝坏透了!” “你呢,别指桑骂槐,有话就直说。”顾殷喝着茶。 靳丰年冷哼,“你就装吧!装不死你!你的贱妾要杀你的宝贝闺女,若不是我闺女,你就等着哭死在坟头吧!我看你到时候死了,怎么跟你的媳妇交代?” 放下手中杯盏,顾殷幽然叹口气,“伤不着,白衣防着呢!” “你知道你那个贱妾有多厉害吗?拿红花煮汤泡汤匙,就这么一星半点的掺进去,宫里的太医根本查不出来,若不是我去了一趟,我闺女鼻子够灵,闻出味来,你还能坐在这儿大言不惭的说什么伤不着?有你这么心大的爹,顾白衣真是倒了八辈子霉!”靳丰年指着顾殷的鼻子骂。 其实他也知道,顾殷这人有情义,否则早就不止是个侯爷了,因着慕容家的事情,他违逆先帝,死活不肯去清剿,宁可当个闲散之人,宁可赔上身家性命。 当年,多少人为了领功,对慕容家赶尽杀绝…… “我知道,手心手背都是肉,顾若离是你亲生,你虽然对丁芙蓉无情,但女儿总是亲生的,所以你不闻不问,算是全了自己的这份职责。可你想过吗?就是因为你的这态度,让这对贼母女更加猖狂,更加肆无忌惮,仗着夜侯府的名义,私底下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靳丰年想起靳月遭的那些罪,他就恨得咬牙切齿。 谁的闺女,不是父母的掌心宝? 凭什么,要这样被别人家糟践? 顾殷默不作声,瞧着杯盏中沉浮的绿芽尖儿。 “你不说话就成了?”靳丰年骂痛快了,便也不与他再计较,顾殷人不错,可惜啊……心思太沉,“我告诉你,今儿是我家闺女送你家的贱妾进了天牢,你若是敢施以援手,我就……用银针戳死你,你也是知道的,我原本就不是什么好人!” 顾殷苦笑,鼻尖一声轻哼,“所以我躲到你这儿了,谁都找不到我!” 这倒是把靳丰年给说懵了,“躲?” “丁芙蓉出事,若离不会去找白衣,毕竟谋害皇嗣是大事,她唯一能找的就是我!”顾殷叹口气,“找不到我,丁芙蓉就别想从天牢里出来。” 谁敢揽这档子事? 所以顾若离除了求他这位夜侯爷,别无他法。 “你真的下定决心了?”靳丰年狐疑的望他。 顾殷挑眉看他,“你觉得呢?” “顾若离是想问你要,先帝的信物吧?”靳丰年道。 顾殷笑了笑,“见着假的了?丁芙蓉敢做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就是有了十足的准备,那枚扳指是假的,真的扳指……在白衣入宫的时候,就给她了!” 靳丰年心里知道,只不过想求个诚实而已,顾殷没瞒着他,他这心里的疑虑也可以就此放下。 “我已经没什么牵挂了,这些年走遍天下,只是想寻找慕容兄的遗孤罢了。白衣入宫,丁芙蓉作死,若离已经是积恶难返,我对她不报希望。因果循环,该看穿的我都看穿了,功名利禄,都是一场人间笑话!”顾殷扭头望着窗外,“等来日到了下面,我们几个好兄弟,可得好好的……喝一杯啊!” 靳丰年鼻尖酸涩,口吻不屑的哽咽,“真矫情!” 明珠悄然离开医馆,临走前叮嘱四海,此事不许与任何人提及。 四海知道轻重,当然不会多说半句,照样打理着前堂。 进傅府之前,明珠皱眉瞧着停在门外的马车,心头微微一震,看车夫的打扮,分明是北澜的! 坏了,是来跟少夫人抢公子的?!这宋岚刚消停一些,怎么又来一个北澜的?还有那件事,她都没来得及请示少夫人呢! 明珠急忙往上宜院赶,谁知……院门口堵着一帮人。 霜枝哭得快断气了,岁寒也滚不动了。 刚下过雪的地面冷得厉害,又逢着天黑,更是凉意渗骨,冻得小家伙唇都发紫,却死活不服输,拓跋熹微几次要把他抱起,都被他推开。 君山压了压眉心,真够执着的。 “我要进去……”岁寒哆哆嗦嗦的说,不服输的盯着霜枝。 霜枝吸了吸鼻子,再哭……她眼睛都快哭瞎了,“不行!” 明珠扶额,真是头疼,当即抬步往院内走,然则下一刻,腿上骤然一沉,低头却是小家伙拧巴成一团的小脸,舌头打结的冲她喊,“我、我要进去!” “让他进去吧!”拓跋熹微皱眉,“他只是个孩子,总不好为难一个孩子吧?上宜院不许外人进入,我不进去便是。” 傅云杰也帮衬着开口,“若是冻坏了北澜使团的人,朝廷怪罪下来,整个傅家都得跟着遭殃!” “带他进去吧!”君山松口。 明珠皱眉,“松手,进去!” 岁寒爬不起来,抱着明珠的脚踝不放,“抱我!” 明珠:“……” 最后还是君山弯腰将人抱进去的,左不过放在暖阁里暖着,也不敢往公子的卧房送,要是坏了公子的好事,都得领罚。 靳月是被饿醒的,傅九卿不知是什么时候走的。 “少夫人?”明珠近前,“您醒了?” 靳月伸个懒腰,“三天了,总算是恢复了精气神,怎么了?” “夜侯爷为了躲开燕王府的那位,藏在了靳大夫的医馆,而北澜使团的那个小家伙,在暖阁里待着呢!”明珠解释。 靳月愕然,“没拦住他吗?” “差点冻坏了,怕朝廷怪罪,只能放他进来。”明珠解释,取了外衣为靳月披上,“对了少夫人,还有一桩事,奴婢一直没有机会同您禀报!” 靳月下了床榻,倒杯水漱漱口,这才捏着杯子转头问,“什么事?瞧你这一脸的严肃!” “少夫人!”明珠眼眶发红,身子微微绷直,嗓音都跟着轻颤,“月照姐姐无意间抓住了一人,是当年的矶城匪盗之一!” 靳月猛地抬头,唇角的笑意快速凝固,手中杯盏怦然落地。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74章 我说,我说!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有那么一瞬,靳月脑子里一片空白,仿佛有什么东西几欲破土而出。 瓷器碎裂声惊了外头的霜枝,房门打开,霜枝快速进门,“怎么了?” “没事!”靳月面色灰白,瞧着脚下破碎的杯盏,长长的羽睫遮去了眼底的翻涌,生生扼主了几欲夺眶的愤怒,“杯子碎了!” 霜枝蹲在地上捡拾碎片,“不妨事,奴婢这就收拾干净。” “人,在哪?”靳月问。 明珠声音微颤,“在月照姐姐手里,关押在离魂阁的大牢里,您可以入夜后再过去。月照姐姐留着那人性命,就是为了等您!请您处置!” 霜枝指尖一颤,碎片割开了指腹,在血珠子冒出来的瞬间,快速蜷起指尖,连同破碎的瓷片一道收走。 她想,老天爷为何如此不长眼,让少夫人承受这么多? “好!”靳月勉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入夜之后,我去见见。” 明珠颔首,嗓子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怎么都说不出话来。她其实很想问一问,少夫人是不是记起了什么?毒已解,金针待取,少夫人很快就能变回最初的模样。 那么,消失的记忆是否也会跟着复苏? 大人什么时候,会真的回来? 可明珠生了怯意,终是未敢开口,日子那么平静,何必掷石荡涟漪?想起那些年在佛前许过的愿,大人能活着,已然是最好的结果,不是吗? 靳月敛了心绪,缓步朝着暖阁走去。 推开暖阁的门,里面安静得诡异,只听得冷夜里哔啵的炭火燃烧声,她再往里走了几步,只见着某小只像是罚站一般立在那里,耷拉着小脑袋,好似委屈到了极点。 烛光里,宛若璞玉雕琢的人,俏生生的坐在窗前,骨节分明的指尖正捻着一枚墨玉棋子,衬得那双手像极了羊脂白玉。 听得动静,傅九卿连眼皮子都没掀一下,浓密的长睫如同小扇子,掩紧眸底幽邃。 “吧嗒”一声响,子落棋盘。 靳月压着脚步声,轻轻落在傅九卿的对面,坐下的时候,悄悄抬眼看了他,好在这人的注意力都在棋盘上,并未有任何异样。 松了口气,靳月才敢扭头去看岁寒,小家伙瞧着挺可怜的,站在那里有些腿颤,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吓的?君山只在外头守着,她象征性的问了两句,什么都没问出来。 “恩……”岁寒刚要开口,却听得棋盘上的棋子又“吧嗒”响起,旋即闭了嘴。 案上摆着瓜果点心,氛围有些怪异,惹得靳月都不敢开口,笋尖似的食指和中指,悄悄摸上盘子里的糕点,轻拿轻回,熟练的塞进嘴里。 靳月本就饿着,吃了一块又拿第二块,等到她拿起第三块的时候,只见某小子目光灼灼的盯着她,仿佛随时都会虎口夺食。 手一缩,靳月有些愣怔。 这小子是饿了?想了想,她又瞄了傅九卿一眼,小心翼翼的拿起糕点,冲着岁寒眨眼,示意他过来,浑然将自己之前说过的话,忘得一干二净。 岁寒也是真的饿了,地上滚了那么久,又冷又累,暖阁里一熏,他便觉得饿…… 靳月勾勾手指头,将手搁在桌子底下,引着他过来。 小步小步挪动身子,岁寒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傅九卿,身子却逐渐向靳月靠拢,等到他拿到了糕点,傅九卿猛地凝眉,惊得靳月直接将糕点塞进了孩子嘴里。 岁寒一愣,满嘴香甜。 靳月一愣,略显粗鲁。 修长如玉的指尖,轻柔眉心,傅九卿将手中的棋子放回棋盒,冷眸微抬,那一大一小便直勾勾的盯着他,好似做贼心虚一般,齐齐眨眼。 傅九卿轻呵,声音细弱。 岁寒心头一紧,伸手捂住了嘴,咀嚼三两下就把嘴里的糕点咽下,然后扭头望着靳月,那意思似乎是在告诉傅九卿,东西是你媳妇给的,跟我没关系。 “没良心!”靳月撇撇嘴。 烛光摇曳,室内温暖。 傅九卿忽然冒出个念头,若是他与她有了孩子,这样滑稽而可爱的事情,是否会变成家常便饭? “吃过了吗?”傅九卿问。 靳月连连摇头,“醒了便来寻你,还饿着呢!” “嗯!”傅九卿瞧着棋盘上的棋子,“拿进来吧!” 霜枝和明珠的伺候能力,他是信得过的。 靳月吃吃一笑,连连点头。 一桌子的美味佳肴,最后都落了靳月和岁寒的肚子里,这一大一小,吃得津津有味,一人啃着半只烤鸭,满脸的心满意足。 “我们那里,能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就是兄弟!”岁寒笑嘻嘻的望着靳月,愈发坚定了自己最初的想法,将这个女人带走! 带回北澜去,不管她会不会做糕点,能陪他大快朵颐也好。 靳月捋着袖子,露出皙白的胳膊,嘴里叼着鸭脖子,眉心狠狠一皱。她松开鸭脖子,极是不屑的轻嗤,“小小年纪就眼睛不好使,我是男是女还需要提醒你吗?你怎么不说,是好姐们?所以说嘛,你们就是瞧不起女人!” “你们大周的女人,不就是负责生孩子吗?”岁寒理直气壮。 靳月丢他个大白眼,“那你们北澜的女人都干什么?捋起袖子抢人家相公?几个女人约好打一架,赢了就抢男人拜堂成亲?” “没有!”岁寒瞪大眼睛,“没有抢!” 说这话的时候,他悄悄睨着傅九卿。 这人从始至终都没说话,当然……若自己稍稍靠近靳月,那道冰冷刺骨的目光一准剜过来,以至于岁寒小朋友即便跟靳月同桌吃饭,也是隔开好大一段距离。 “那就是坑蒙拐骗!”靳月吐一口鸭骨头。 岁寒没说话,忿忿的啃着鸭翅。 “是姐们的就回去告诉你家拓跋姐姐,别把眼睛落在我相公身上,我这铁水浇筑的墙角,她就算派了千军万马来也撬不走!”靳月喝口汤,“嗯嗯嗯,这鱼汤特别好喝,奶白奶白,一点腥味都没有。” 岁寒刚想回答,听得这话,登时眼睛发亮,当即舀了鱼汤,赶紧喝上一口。 “是不是?”靳月问。 岁寒连连点头,“我还要!” “端走端走!” 瞧着两人吃得满桌狼藉,傅九卿优雅的坐在一旁,依旧是最初的清隽矜贵。 许是烛光太温柔,岁寒抬眼的时候,正好看到傅九卿扭头去看靳月,那眼神……温柔了岁月,饱含着他从未见过的情愫。 父皇看母妃的时候,眼神里有光,但那种光只是占有欲,只是觉得那是自己最宠爱的女人,现在小家伙隐约有些明白,宠爱似乎是分很多种的。 有些东西,好似父皇身上没有,母妃身上也没有。 究竟缺了什么呢? “吃过饭,回去好好睡一觉,天这么冷,以后别在地上滚了,男子汉大丈夫,光靠这套撒泼打滚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靳月打个饱嗝。 岁寒眨着眼,“没人同我说过这些!” 只要他想,父皇就会给。 除了,皇位! “现在我不是同你说了吗?”靳月伸个懒腰,“吃饱喝足,你该走了,一直赖在别人家里,不是好孩子!” 岁寒点头,很是乖顺的起身,“那我以后还能来找你吗?” “如果你是来找我吃吃喝喝,我随时欢迎,但如果帮着别人抢我相公,你滚死在院门口,我都不会理你,听明白了吗?”靳月问。 岁寒笑了,眉眼弯弯,“记住了!” 靳月嫣然,妥了! 明珠将岁寒送出去的时候,拓跋熹微还等在回廊里,昏黄的灯火落在她面上,映衬着她满脸的憔悴与焦灼,“你没事吧?!” “吃得饱饱的,很好!”岁寒摸着圆滚滚的肚皮,“回去咯!” 拓跋熹微满腹疑问,想要上前问个清楚,可岁寒压根不给她开口的机会,牵着她的手就往外跑,“哎呦,吃太饱了,要消消食,撑死我了……” 瞧着二人离去的背影,明珠眸色幽深,一时间还真的猜不透公子和少夫人,款待北澜小公子是什么意思? “别有用意!”靳月揉着肚子,瞧着端坐饮茶的傅九卿,“刻意让我留客,到底是何用意?” 骨节分明的指尖,轻轻的提着杯盖,听得这话,也只是动作稍滞。 傅九卿勾了唇角,迷人的桃花眼里,翻涌着妖冶之色,“明知故问,讨打?” “拉拢这小家伙,有什么用吗?”靳月起身,紧挨着他坐下,“相公,你是不是有什么盘算?” 傅九卿侧过脸,眸色幽邃的瞧着案上烛火,“你若能搞定这个小的……” “怎样?”靳月问。 他抬了手,食指微勾,“过来。” “说!”她附耳过去。 谁知下一刻,却被某人整个端起,直接抱坐在膝上,“吃饱了吗?” “嗯!”她老实巴交的点头,吃得满桌狼藉,怎么可能没吃饱。 温凉的呼吸喷薄在她耳畔,磁音蛊惑,像是勾魂摄魄似的,一点点的诱着她,“该我了!” 靳月愕然,“相……” 话未完,尽入喉。 暖阁里温暖如春,她还剩下最后这一日。 傅九卿想着,再过一日,再过一日她就会完完全全的属于他,彻彻底底的,只属于他一人,许多年前,他便这样肖想过,后来发生的事情是那样的伤感,见面不相识。 她策马疾驰,目不转瞬。 他立于街旁,未得半分目光。 如今,三冬有她暖,春亦不寒身。 女子庆遇良人,男子又何尝不是? 好在,还在。 靳月走出暖阁的时候,两颊绯红,再看立身如玉的某人,衣冠楚楚,未见半分凌乱,连面上都还是那副不曾动容之色,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使劲浑身解数勾了他,殊不知……是这人手段了得。 那凉凉的指腹掠过肌肤,她便浑身颤栗。 “唉!”靳月叹口气,“真真是千年的狐狸!” 傅九卿垂眸瞧她,长睫掩着微芒,唯剩下眼底一片幽暗,“小心!” “嗯!”靳月颔首,“那我走了!” 他不拦她,毒解开之后,她也该学会如何保护自己,如何……处理曾经遗留下的问题。不是他不愿帮衬,而是有些事,若不是她自己解决,心里终究会有死结。 尤其是当年的矶城一战,究竟真相如何,其实只有少数人知道,事发突然,谁都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傅九卿是人,不是神! 马车离开京都城,从偏门而出,前往离魂阁。 离魂阁的诸位长老听得是小姐回来了,在偌大的地下校场列队欢迎,那阵势,连靳月都吓了一跳,瞧着老者跪地,惊得她慌忙将人搀起,“别别别,前辈莫要如此,我是晚辈,折寿!” 历经大劫的慕容氏旧部,最怕听到的就是这话,赶紧起了身。 “大小姐放心,人扣在天牢里,由女子军的人专门看管,咱们绝对没有插手。”大长老开口,“如今要怎么处置,但凭大小姐吩咐。” 靳月点头,“我先看看。” 谁都知道,她有些事想不起来,所以没敢说太多。 大牢里的人,蜷成一团,浑身血迹斑驳,但这些外伤皆不致命,对于这一点,月照下手还是有分寸的,大人未能亲自问罪之前,她是绝对不会把人弄死的。 “大人!”月照行礼。 靳月报之一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便跟着月照进了大牢。 阴冷潮湿的大牢里,蜷成一团的人,长发覆面,浑身血淋淋的,瞧不清楚真容,靳月皱了皱眉,“把他头发拨开,让我看看!” “是!”月照颔首。 手一挥,便有人将男人一把揪起,直接挂在了木架上绑好手脚。 头发被拨开的那一瞬,靳月忽的瞳仁骤缩,“我、我好似认识他!” “大人认识?”月照先是一愣,俄而呼吸微促的上前,“大人,您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这张脸两年前就出现过,大人理该认识,只是大人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有些怪异,到底是之前认识还是现在认识,尚无法断定。 月照与明珠对视一眼,一时间无法下结论。 “你不就是……那个挑货郎吗?”靳月猛地瞪大眼睛,“对,就是你!” 她经常在医馆附近瞧见他,这人相貌平平,淹没在人群里压根分不出来,谁知道就是这么一个小人物,竟然是……竟然是当年的匪盗之一? “确定是他吗?”靳月反复确认。 月照点头,“他带着皮面,为了方便大人您辨认,属下特意在您到来之前,把他的皮面重新戴了回去。来人,把他的皮面撕下来!” “是!” 有那么一瞬间,靳月发现了明珠的异常。 明珠红着眼,握剑的手……手背上青筋凸起,若不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她定是要一剑劈了他。 来的路上,靳月就问过明珠,是否亲眼去见过? 明珠摇头,未见,一面都未敢见,这一个“敢”字,便是那样的咬牙切齿,足见当年之事,对明珠的伤害有多深,深入骨髓。 “别、别杀我!”男人哭嚎着求饶,“我已经改邪归正,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当年之事,我只是个小喽啰,听当家的吩咐,我也是……也是被逼无奈……” 靳月站在原地,听得令人作呕的哭诉与致歉,心里无比寒凉,她想记起那些事,可又怕记起那些事,大概是太过惨烈,以至于她至今还不能完全想起,只零星闪过一些抓不住的记忆片段。 “当年,我们有没有这样求过你?”靳月问。 男人哭声骤歇。 自然是有的,即便都是身负功夫之人,在遇见某些事情上,她们也只是花季少女,一个个年岁尚轻,如花似玉的年纪。 “你可曾心软?”靳月又问。 男人血泪满脸。 “若杀人不偿命,哭一场便能平了,还要这天理公道作甚?”靳月深吸一口气,极力保持内心的平静,“之前我一直觉得有人在跟踪我,原来不是我的幻觉,是你!” 因着熟悉,她始终找不到。 因着皮面,明珠也找不到。 兜兜转转,谁能猜到,竟然是当年的那批人,又回来了! 曾经是讨债的,现在是还债的! “我……”男人乱了方寸,“饶命,大人饶命,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明珠几欲拔剑,却听得靳月轻嗤,“你若真的知道点什么,我兴许还能饶过你,留你一条命,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我又何必要留你?当然,杀人的手段千千万,一刀毙命太便宜你了。” 男人愕然,“你、你说什么?” “没有利用价值,剥皮拆骨也成!”靳月瞧着明珠握剑的手,“一剑下去,他倒是痛快了,你、月照,还有哪些死在矶城,以及现在侥幸活下来的姐妹们,又该如何痛快?” 明珠红着眼,泪从眼眶里滚落,她咬着唇,挺直腰杆转过身去。 “剩下的那些人藏在何处?”靳月开门见山,“说出一个,少剐一刀,否则我先断你手足,再剜你双目,日日剐你肉喂外头的野狼。” 男人瞪大眼睛,“你、你好毒!” “我不是什么良善之辈。”靳月说这话的时候,已经伸出手,“我爹是个大夫,我有的是法子吊着你的命,不让你死,死了就不好玩了!再问一句,那些人在哪?” 男人咬紧牙关,忽然间凄厉惨叫,“啊……” “腿不听话,先断腿!”她拆骨的本事,那是一等一的好,“免得你到处乱跑!” 一条腿,两条腿…… 两声凄厉的惨叫过后,男人面色惨白,浑身冷汗涔涔而下,“我、我真的不知道……放过我,放过……” “这般不老实,委实是欠收拾,那么接下来就是两条胳膊,再问一句,当年逃出生天的人,都藏匿在何处?当年又是谁,出卖了女子军的行踪?”靳月眯起危险的眸。 男人哭着求饶,“我、我真的不知道……” 又是两声脆响,靳月的动作麻利有快速,从胳膊到手指,无处不疼,“疼了,才能明白活着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能喘气,能说话,还能进食。外面的花花世界那么好,你却要在这里受苦,可想过那些人?你失踪以后,他们会来救你吗?” 答案当然是,不会! “你为他们枯守,他们可曾会不顾生死的去找你?”靳月冷笑,“既然能抓住一个,我便能抓住第二个,但是有了第二个,就不会再需要你了,你说是吗?” 男人惊恐的瞪大眸子,疼痛与恐惧让他面目狰狞,五官扭曲,“我……我……我说,我说!”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75章 有些礼不能随便收,要命!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靳月站在原地,瞧着疼得直哆嗦的男人,眸子里透着冷蔑的光芒,“那便说说看,你都知道点什么?” 男人面如死灰,疼得死去活来,面目扭曲之态,让人作呕,“我、我知道他们藏在哪儿,你、你……你们放开我,我我就告诉你们!”  “耍着我们玩,觉得自己很聪明?”靳月转身往牢门外走去,俄而吩咐月照,“照我说的做,我明日就会让人送老参过来,帮他吊气!” 月照皮笑肉不笑,“大人放心,属下一定保他不死!” “最好长命百岁!”靳月负手立在牢门外,瞧着被人从木架上解下,丢在地上宛若一滩烂泥的男人,“再教你们一招,怎么才能最疼?从伤口入手,疼过的地方,再疼一遍,疼痛双倍!” 男人咬牙切齿,“贱人……贱……唔!” 嘴巴被堵上,人被拖下去。 明珠不太明白,“少夫人,为何不信他?” “不见棺材不落泪之人,能信?等到他疼得受不住了,兴许还能说出几句半真半假的话来,现在……”靳月冷呵,“我信他个鬼!” 月照颔首,“诚然如此,之前咱们也是被骗过的。” “真是该死!”明珠切齿,“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抓住他们?” 靳月面色微沉,“京都城内有一必有二,没有查过他与谁接触吗?” “去查了,不过……”月照有些犹豫,“官府的人插手了,所以咱们只能悄悄的。” 官府? “官府为何会盯上他?”靳月因着解毒,足不出户三日,委实什么都不知情,提起知府衙门,她若是得空,还真得去一趟知府衙门,与兄长通个气。 月照略带尴尬的扯了扯唇角,“当时气急了,认出他腕上的那个牙齿印,所以属下就、就大庭广众的将他劫走了,因此而被人报官。” “无妨,知府衙门那边,我去打声招呼!”靳月抬步往外走,“好好伺候着,吊他两日就会说实话了,在此之前,不许任何人与他说话,不管他说什么都不要相信,记住了吗?” 月照颔首,“属下谨记!” 大长老早早的在外候着,见着靳月出来,赶紧迎上去,“大小姐,月照姑娘说您身子不太舒服,如今可有好些,是哪儿不舒服?是不是……” 是不是有孕了? 靳月愣了愣,不知道大长老这一句“是不是”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什么?”靳月皱眉。 大长老笑了笑,“大小姐,傅家子嗣众多,慕容家人丁凋敝,您说若是您有了孩子,是不是得……” 得…… 靳月明白了。 催生的! 指尖拢了拢眉心,靳月笑得颇为尴尬,“前辈,我这八字还没一撇呢!不瞒您说,有些东西,我……我还不太懂,您这厢有点着急了!” “这是慕容家的大事,怎么能不着急?”大长老叹口气,“这傅家五公子身子不好,是不是跟这有关系?没事,老奴给您背着呢!” 说着,大长老神神秘秘的塞给她一个布包,“里面都是好东西,大小姐可要收好了!” 靳月不好拒绝,干笑两声收下。 好东西? 大长老都一把年纪了,这是要留给她什么好东西? 出了离魂阁,外头的林子里一片漆黑。 霜枝提着灯笼站在马车边上,见着靳月出来赶紧迎上去,“少夫人,您可出来了,安师爷和漠公子……两个人在那边滚雪球呢!” 靳月:“??” 滚什么雪球? “您自个去看看就知道了!”霜枝提着灯笼走在前面,快速进了林深处。 安康生是什么人?温润如玉,谦谦君子。 可现在呢? 浑身都是雪水,浑身上下极尽狼狈,发髻凌乱,发丝贴在面上,雪光和灯笼火光的照耀下,俊逸的面上泛起瘆人的青白之色。 饶是如此,安康生亦不会爆粗,哆嗦着嘴皮子指着漠苍半晌,才堪堪道一句,“不可理喻!” 漠苍倒是无所谓,闲适的拂去面上乱发,掸落身上的残雪,若无其事的哼哼两声,“小爷乐意!” “你两打什么?”靳月冷着脸,拽过漠苍,“你打他?” 漠苍瞪大眼睛,“那又如何?他拦着我,我不揍他才怪!” 拦着? “哥?”靳月缓步行至安康生身边,捻了帕子拭去安康生额角的雪水和脏秽,“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无端端的打起来作甚?” “他跟踪你,我自然不能放过他!”安康生面色铁青。 饶是表兄弟又如何? 万一动了什么歪脑筋呢? 慕容家历经大劫,能活到现在实属不易,是以安康生不得不小心,在她看来,表兄弟到底不是亲兄弟,哪里及得上自己这个亲哥哥来得真心,不是吗? “是姑姑的儿子。”靳月小声提醒。 “有我们亲吗?”安康生问。 靳月抿唇,幽然叹口气,示意霜枝和明珠退到一旁,顾自走到了漠苍跟前,“那是我亲哥哥,你以后莫要再沾了他,要不然我揍你!” 漠苍瞪大眼睛,一把拽过她,“真的是亲的?” “比珍珠还真!”靳月用力点头,“所以你们两个,以后别再怄气了,都是自家人,怄气作甚?这么一来,岂非亲者痛仇者快?我这厢忙着对付外敌,你们两个倒是窝里反得痛快。” 漠苍挠挠鼻尖,“是你亲哥?” “我还能骗你吗?”靳月翻个白眼,“我是吃饱了撑的,给我家祖宗塞个长子嫡孙啊?” 漠苍揉着生疼的唇角,“那……那我是误会了。” “你有事没事,老跟踪我作甚?”靳月低声问。 漠苍翻个白眼,“你这丫头好没良心,不是我跟踪你,是、是宋岚那个死丫头跟着你,我把她打晕了丢城门口,赶着来给你报信,谁知道……谁知道后来跟你们家的长子嫡孙撞一块,这不就闹出笑话了吗?” 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得自家人。 “去道歉。”靳月道,“要不然哪日你进了知府衙门,可别怪我不去捞你,他可是知府衙门的师爷。” 漠苍点点头,“我知道!” 叹口气,漠苍缓步走到安康生面前,“兄弟,不好意思,打得有点重……既然是一家人,那我就不说两家话,大家都是为了妹子的安全着想……哎呦,也是不打不相识了,送你个东西!” 狼牙被递出去的时候,靳月猛地瞪大眼睛,默默的退后了几步。 安康生一愣,“你为何有这东西?” “我娘给的,是小舅娘之前夹在信中寄给我母亲的,我母亲临死前就把这个东西交给我,让我务必找到慕容家的遗孤。”漠苍快速将狼牙塞进安康生的手里,“告辞告辞!” 瞧着某人跑得比兔子还快的背影,安康生眉心紧蹙,一时间不知其意,想了想,他朝着靳月迈步,“月……” “别过来!”靳月急忙后退,“哥,我还有事,告辞!” 安康生:“……” 这都是怎么了? “少夫人,怎么了?”霜枝和明珠不解,瞧着靳月这般匆忙,委实有些不太明白。 靳月捂着鼻子,“没事,快走快走,臭死了!” 若是兄长知道这东西之前藏在某人的鞋底,只怕会大义灭亲,宰了漠苍这位亲表兄弟吧! 臭…… 的确是臭。 即便那日之后,漠苍便将狼牙拿出来洗了洗,还晒了晒,只可惜啊……这味儿渗得太深,以至于洗洗晒晒都不管用,味儿是散了些许,但是…… 安康生皱眉,怎么……是臭的? 回城的路上黑漆漆的,穿过林子,半道上载上漠苍,进门便被靳月敲了一脑瓜崩,“你真够可以的,拿这东西去寻我哥的玩笑,别以为他脾气好就可以欺负。” “就一回,我这一拳不能白挨!”漠苍抚着嘴角。 靳月干笑两声,“你还好意思说,他要是真动手,别说是一拳,眼珠子都能给你抠出来。话说回来,宋岚人呢?你给丢哪儿了?” “别管!”漠苍神秘一笑,“给她个教训,谁让她吃饱了撑的,总来寻你的麻烦。” 靳月懒洋洋的瞧他,“你可别惹出祸来!” “放心放心,我是那种人吗?”漠苍皮笑肉不笑,“听说北澜的拓跋氏也在纠缠傅九卿?” “不是听说,是真的。”靳月头疼,“哥,别说这事行吗?待我明日彻底清了余毒再说。” 漠苍点点头,便也不再多说,提起拓跋氏的时候,他倒是想起了一件事,听说这北澜拓跋氏,曾经跟北澜皇族有过婚契,也不知是真是假。 靳月的马车是从傅家后门进去的,都这个点了,自然不能从正门进来,万一惊扰到了旁人怎么好?后院静悄悄的,只有檐上雪消融过后的“滴答”声。 突然间,有个黑影窜出来。 要不是靳月拦得快,明珠的剑定是要劈过去了。 “四哥?”靳月呼吸微促,“你大晚上的躲这儿干什么?” “五弟媳妇,我、我难受……”傅东宝声音哽咽,不断的用手搓揉着眼睛。 听得这话,靳月心神一震,借着檐下的灯光仔细打量着傅东宝,傻大个人高马大,往日都是满脸活力,今儿确实有些恹恹的,面色亦有些发黄发白。 “这是怎么了?”靳月不解,“四哥,你坐下来,跟我说说,到底怎么个不舒服?没请大夫吗?” “大夫说我染了风寒,可是我、我难受!”傅东宝终究和正常人是有区别的,“娘让我喝符水,我不喝,就跑了。五弟媳妇,我难受……” 他只管说难受,也说不清楚是哪儿难受。 靳月低头想了想,都这个点,父亲定是已经睡下,傅东宝瞧着面色不好,但别的……似乎也没什么不对,要不等明日让父亲去看看? 蓦地,脑子里灵光一闪,靳月慌忙道,“哥,你给瞧瞧吧!” 漠苍正啃着从马车里带出来的果子,听得这话,委实一愣,“我给瞧?” “你不是说你……也会瞧病吗?”靳月皱眉。 漠苍点头,将果子咬在嘴里,瞬时坐在傅东宝身边,把住了傅东宝的腕脉,寻思着不就是个风寒吗?也就是他家妹子是个热心肠,连傻子的忙都帮,也不怕把自己也归入傻子一列? 然则下一刻,嘴上一松,没吃完的果子“吧嗒”落地。 漠苍整个人都跳了起来,“你这傻子是不是什么都吃?” “嗯!”傅东宝点头,俄而又连忙摇头,“不不不,我不吃鱼,我不会吐刺!娘说过,我要是自己吃鱼,会被刺卡死的。” 靳月不解,“哥,怎么回事?” “滚犊子的风寒,不知道是哪个庸医害人,他这是中毒了,而且毒性不浅呢!”漠苍狠狠皱眉,“怎么傅家的人如此狠毒?连个傻子都不放过?” 靳月险些咬到舌头,“怎么可能?四哥,你吃了什么?” “饭!菜!”傅东宝老老实实的回答。 “有没有吃什么,怪怪的东西?”霜枝低声问,“四公子,您可一定要想仔细!” 傅东宝愣怔,挠挠头,半晌没答出来。 “哥,那我四哥还有救吗?”靳月忙问。 漠苍点头,“我手里没药,让他明日去找你爹,以你爹的医术,肯定能治好他,你先问清楚,这毒是怎么来的,免得下回再中招。” 毕竟防不胜防,必须寻根问源。 “好!”靳月目光幽邃,“四哥,我这里有解毒丸,虽然未必能对症下药解你身上的毒,但是你吃了肯定有些效果,乖乖的张嘴!” 傅东宝很是乖顺的张嘴,“啊……” “四公子!” 听得守望一声喊,靳月忙道,“哥,你先走。” 漠苍眸色微沉,傅家的事情太多,不是自己这个外人能插手的,还是先行离开为好,退后两步,他当即窜进小路,快速隐没在黑暗中。 “四公子!”守望急急忙忙的赶来,“五少夫人,您还没休息呢?是四公子又吵着您了?” 靳月摇头,“四哥很乖,哪里会吵到我。对了守望,你一直守着四哥吗?” “是!”守望眉心微凝,“五少夫人为何这么问?” 靳月想了想,“那简单,你把四哥这些日子吃过的东西都给我列出来,明日给我一份清单,另外……任何异常的接触也都告诉我,包括出现在四哥身边的陌生人。” “五少夫人是怀疑什么吗?”守望骇然,扑通跪地,“奴才一直跟着四公子,从未生过二心,更不会害四公子,请五少夫人明察!” 靳月居高临下,“那你告诉我,为什么四公子会中毒?” “中毒?”守望猛地抬头,不敢置信的望着靳月,“五少夫人,您说这话可有凭证?大夫不是说,四公子是、是风寒吗?” 靳月不说话,眼神里淬了冰,冷冷的盯着他。 霜枝和明珠在侧不语,少夫人这般神色,倒是越发像极了公子。 “真的是……中毒?”守望呼吸微促,忽然对着靳月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五少夫人救命,请您务必救救四公子!” 瞧得出来,守望不像是装的,倒是真的心疼傅东宝。 此前靳月怀疑过守望,可后来……守望也没出什么岔子,她又忙着对付燕王府,查慕容家的案子,这事儿也就耽搁下来。 “明日我带他去找我爹,今日我已经让他吃了解毒丸护住心脉,你且将他带回去,好好照顾着,这事儿暂时别往外说,免得到时候惹出什么大祸。”靳月吩咐,“我让你做的事儿,你定要做到,明日给我清单。” “是!”守望连连点头,红着眼眶起身,“奴才明日就带着公子,在后门等着您!” 靳月敛眸,“去吧!” “五弟媳妇……”傅东宝巴巴的望着她,“我还是难受!” 靳月扯了唇,笑得有些艰涩,“回去好好歇着,明天我来找你玩,要乖乖的知道吗?” “那还能带我去吃……好吃的吗?”傅东宝忙问。 靳月点头,搁在袖中的手微微蜷握,心里很不是滋味,“自然是可以的!” “哦,可以吃好吃的咯!”傅东宝屁颠颠的跟着守望离开。 霜枝上前,“四公子好像不傻了,知道不舒服了……竟然来找您!” “没听到他说吗?大夫人让他喝符水,大夫又说是风寒,肯定给他喂药了。”明珠叹口气,“大家都把他当傻子,没人信过他的话,也只有少夫人肯相信他。” “问题会出在哪?”靳月眸色幽沉,瞧着被风吹得左右摇晃的灯笼,心思沉浮难定,“一个傻子罢了,对谁都没有威胁,不是吗?” 的确,那会是谁呢? 近来事情太多,靳月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再加上那三日的折磨,好不容易恢复了精气神,免不得会忽略了一些事。 她需要时间,好好的缓缓,再缓缓。 今夜,傅九卿不在府中,听说是去了东山别院,好像是身子不太舒服。这些日子他一直顾着靳月,委实是大意了,夜里熬着,白日里撑着,这会……有些吃不消了。 但他还是叮嘱底下人,看好少夫人,让她……别过去了,待她养好精神,他……就会回来! 这话说得隐晦,靳月一时间没明白,待躺在了床榻上,嗅着枕边残留着的属于他的气息,面颊忽然滚烫起来,快速提溜着被子,将自己埋在被窝里。 养好精神,还不知道是谁吃了谁呢?! 一梦天明,光色正好。 不过,今儿的京都城有些乱,听说昨夜燕王府的小郡主失踪了,一直到天亮都没找回来。 吃过早饭,靳月便从后门离开,领着傅东宝去医馆。好在这一大早的,医馆没什么人,靳月直接领着傅东宝去了后院。 “是中毒,那小子没把错脉!”靳丰年眯起危险的眸,“这毒倒是有些诡异啊,怎么进去的?傅家好歹也是家大业大,怎么就容不下一个傻子呢?给口饭吃就成,犯得着这么下黑手?” 靳月摇头,坐在一旁喝着茶,漫不经心的剥着花生,“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反正人给你带来了,救死扶伤是你的事儿!” 靳丰年翻个白眼,“尽给我找事!” 话虽如此,但靳丰年手上也没闲着,取出针包搁在桌案上,这毒有些诡异,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内服外灸为好,尤其是这傻子……表达不清不楚,若是未能排出余毒,到时候还得耽误病情。 “去躺着!”靳丰年道,“把上一解开。” 傅东宝红着眼,“我不要扎针,疼!” “四哥乖乖的,治好了病带你出去吃饭。”靳月嚼着花生,眼皮子微抬,“还想不想吃烤鹌鹑了?” 傅东宝撇撇嘴,伸出两手指,“要三只!” 靳月眉心一皱,“再给你多加一只,四只!” “好嘞!”傅东宝赶紧去躺着,满脑子都是烤鹌鹑,赶紧将上衣解开。 靳丰年捏着银针的手,止不住抖了一下,“这是什么?” 靳月原本别开了头,傅东宝虽然是个傻子,可终究是个男子,没瞧见她把明珠和霜枝都撇在门外了?男女授受不亲,有些事儿的确不方便。 可靳丰年这么一喊,她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眼,花生仁瞬时卡在嗓子里,若不是靳丰年赶紧回头,一巴掌拍她背上,估计都能卡死她。 靳月止不住咳嗽,“这、这什么东西?” 但见傅东宝胸前一片淤青,说是淤青又是青中带黑,痕迹不大,但是落在胸前的位置,委实有些瘆人,靳丰年伸手轻摁,傅东宝全无反应,好似压根不觉疼痛。 “四哥,这伤是什么时候的?”靳月问。 傅东宝摇头,“没有受过伤。” “那你身上的瘀痕哪儿来的?”靳月追问。 傅东宝想了想,“不知道!” 靳丰年的指尖轻轻挑起傅东宝脖颈上的绳子,那块翠玉便进入了靳月的视线,她猛地一拍脑袋,瞬时想起了,这东西不就是当日宋岚送回来的? 当时宋岚怎么说来着? 哦,物归原主。 因着东西被傅东宝当场抢走,靳月也就没往心里去,以前的东西,她委实不想留恋半分,所以……大意了!这次真的是大意了! 喉间艰涩,靳月呼吸微促,“爹,宋岚要害的人是我,是四哥替我挡灾了!” “宋岚给的?”靳丰年慌忙将翠玉解下,“哎呦,这天杀的混账东西,还敢出这损招?还好啊还好啊……这傻子委实是替你挡灾了,若换做是你,后果不堪设想。” 彼时她剧毒未解,若又神不知鬼不觉的中这等毒,两者想冲,神仙也难救。 “爹,救四哥!”靳月握住了他的胳膊。 靳丰年拍拍她的手背,示意她放心,“有爹在,没事!!” 拎着翠玉出门,靳月面色黑沉,站在檐下抬起手,风吹着悬空坠着的翠玉不断晃荡,心头起伏得厉害,“我还以为宋岚进过天牢,知道疼……多少会改改,谁成想反而变本加厉。” “少夫人,这东西是您原来的……” 还不待明珠说完,靳月狠狠闭了闭眼,“这东西有毒,四哥就是替我挡灾,才会中了剧毒。东西是宋岚送回来的,她打得如意算盘可真好!” “东西是少夫人的原有之物,若出了事,也是少夫人您自个的事儿,跟燕王府没有关系!”霜枝愤然,咬了咬下唇,“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明珠骇然,“她又想杀您?” “她压根就没放弃过!”靳月深吸一口气,“找个盒子,把这东西收起来!待我弄清楚了这块玉的玄妙,我便让她知道,什么叫自食其果。” 霜枝当即跑开,不多时便拿了个空盒子,将有毒的玉用帕子裹上,小心翼翼的放进了盒子里。 “还好发现得及时,否则四公子怕是要出大事!”明珠如释重负。 一旁的守望扑通跪地,“多谢少夫人救四公子之恩。” 靳月摇头,“明珠,把他扶起来。四哥是替我挡灾,下回燕王府所赠之物,我该丢得远远的,这次是我忽略了,守望……回去之后好好照顾四哥,若四哥还有什么不舒服,就带他来这儿。若府里不放行,只管来找我,四哥的事就是我的事!” “是!”守望颔首。 说起来,傅东宝也是好哄,四只烤鹌鹑便让他安安生生的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虽然紧张害怕,但从始至终没喊过一声疼,也没说过害怕二字。 等着靳丰年施针完毕,傅东宝生生呕出两口黑血。他的命保住了,之后连吃几日药,便可将余毒排清,不会再有什么大碍。 “鹌鹑!”傅东宝拽着靳月的衣袖,“四只!” 靳月轻笑,“走吧!天香楼。” 目送一行人离去的背影,靳丰年扶着腰,慢慢坐下,瞧着从一旁的茅屋里走出的顾殷,“果然应了那句老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顾若离进燕王府,真是挑对了!” 一窝子心狠手辣,一窝子无情无义。 顾殷敛眸,“宋岚失踪了!” “怎么,以为我家闺女,和你家那个没良心的一样?我告诉你,我闺女要么不做,要么就是光明正大,那些个下三滥的手段,是绝对不会去做的。”靳丰年咬着牙低斥。 顾殷若无其事的笑笑,瞧着靳丰年轻揉后腰的动作,凉凉的叹口气,“你觉得,燕王府会这么想吗?当初把宋岚送进天牢的是靳月,那么现在宋岚失踪,靳月就是最大的可疑之人!” 靳丰年眉心陡蹙,后腰如针扎般疼痛难忍。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76章 有些人,一文不值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诚然如顾殷所说,宋岚彻夜未归,燕王妃第一个想起的就是靳月,觉得此事跟靳月脱不了干系。她自己便是这般污浊之人,于是想问题的时候,自动将壳子套在了别人身上。 靳月领着傅东宝好吃好喝一顿,然则刚出天香楼,便有马车停在了面前,拂秀躬身行礼,“公主殿下,王妃有事要与您商议。” “守望,你先送四哥回去。”靳月道。 守望行礼,“四公子,咱们先回去。” 傅东宝鼓了鼓腮帮子,“五弟媳妇是好人,谁敢欺负你,我帮你打她!打死她!” “放肆!”拂秀冷然,“你敢……” “燕王府的奴才,果真是有气势,燕王妃的好气魄,同我四哥还计较这么多,倒也难得。”靳月冷笑,“我这人最是护短,看不惯别人欺负我家里人,既是如此,那就没什么可说了!” “四公子,少夫人还有事,咱们先回去,不然夫人会骂人的。”守望低声说。 一听到母亲要骂人,傅东宝旋即眉眼一颤,“我、我这就回去,娘骂人好凶的!” 目送守望和傅东宝离去的背影,靳月扭头瞧着面色灰白的拂秀,“如果是为了小郡主的事情来的,烦劳回禀一声,就说我这位元禾公主诸事缠身,实在没工夫帮她管教女儿!让她,另请高明!” 抬了自己的公主之尊,拂秀还敢拦着,靳月就不会与她客气。 “靳月!”燕王妃探出头来,“我对你并无恶意,还望你莫要以恶意揣测我,咱们坐下来好好说几句吧!且不管你现在是什么身份,我终究是你长辈。” 长辈这二字,说差别是有差别的,靳月是外姓,不是太后的亲生女儿,跟燕王府还是隔了一层的。 “大街上拿长辈压人,燕王妃,您是没招了吗?”靳月抬步就走,“小郡主的事情同我没关系,燕王妃要找替死鬼,最好去找别人,莫要来触我的霉头,我这人脾气不太好,不介意再敲一次御鼓。” 见着靳月离开,燕王妃快速下了马车,直接拦住了靳月去路,“月儿,你真的如此绝情?岚儿出事了,我知道这事儿可能跟你没关系,但你要知道,当初岚儿入天牢也是因为你啊!” “那是她活该,不是因为我!”靳月冷笑,“燕王妃怕是忘了,当日不是她死就是我死,大家都是第一次做人,我没道理在生死大事上,让着她!凭什么?” 燕王妃张了张嘴,“可是她失踪了……” “关我屁事!” 燕王妃红着脸,“你跟岚儿积怨已深,有些事……” “关你屁事!” 刹那间,话题终结。 靳月不屑与虚伪之人相处,宋岚有没有出事,她不想知道,但她可以肯定,等宋岚回来,这块翠玉的债……必须连本带利的要回来。 “靳月!”燕王妃终于撕破了面皮,“你到底有没有把岚儿怎么样?” 靳月冷笑,“真是笑话,我还没找宋岚算账,你反倒红口白牙的栽赃嫁祸一通,怎么,你觉得我还是之前那个任由燕王府折腾的傅家五少夫人?燕王妃,没有证据的话,到了皇上和太后娘娘跟前,那是会要您性命的!” 燕王妃面色一紧,没想到靳月的嘴皮子这般厉害,“你、你……若不是你,那岚儿为何会失踪?” “身为人母,管束不严,儿女妄为,是为其罪一;身为人妻,宽纵府务,败坏名门,是为其罪二;身为燕王妃,行不自省,严不律己,是为其罪三。旁且不论,就是这三条罪,便足以让人看清你是个什么样的人!”靳月嗤冷勾唇,“要获得别人的尊重,首先你得懂得尊重别人。不过这样的道理,您怕是听不进去的!” 内心狂妄自大的人,自以为高高在上的人,对别人只有不屑。 就好比外表端庄贤淑,内里却烂透了的燕王妃,从来只有她训诫别人,将错误归咎在别人身上,怎么可能觉得自己有错? 疼爱儿女有错吗? 没错。 保护儿女有错吗? 也没错。 那么别人伤了自己的儿女,她跑来哭诉有错吗? 没错,都没错。 错的,是别人。 燕王妃有自己的一套歪理,靳月不想与她再争辩,不过她也很想知道,宋岚这倒霉孩子……被漠苍丢哪儿去了?别是丢到什么犄角旮旯里冻死了吧? 京都城的冬夜,的确是冷了点哈! 这么一想,靳月倒是有些担心。 燕王妃啜泣不休,“你若是不说出个所以然,我岂能与你罢休,那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说得好像我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似的。”靳月翻个白眼。 燕王妃不依不饶,大街上拉拉扯扯委实不像样,众人瞧着,只觉得靳月格外盛气凌人,好似她真的欺负了这个手无缚鸡之力,柔弱至极的王妃娘娘。 靳月咬着牙,“你、你拽我作甚?我说了,宋岚的事儿跟我没关系,我没见着她,更没有对付她,你找错人了!霜枝,去报官吧!” 明珠刚要上前,掰开燕王妃的手,哪知下一刻…… “娘!”宋宴拽开燕王妃的手,直接将她拽到街角,“你干什么?” 程南冲着靳月行礼,俄而让人散了周围看热闹的百姓,“公主,这边请!” 靳月咬咬牙,跟着程南行至一旁,冷眼瞧着宋宴母子,“怎么,一个装柔弱,一个装大度,然后演苦肉计吗?我说了,这事跟我没关系,你们都是聋了吗?” “我知道这事跟你没关系。”宋宴说得极是诚恳,“是我母亲关心则乱,与你无关!” 靳月愣了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宋宴如今的态度转变,委实让人费解,之前那般暴戾,各种疯癫抓狂,这次倒是……是幻觉? “你们想玩什么花样?”靳月一点都不相信他们。 吃过太多亏,知道栽跟头有多疼,哪里还敢相信。 宋宴叹口气,冲着她笑得温和,“之前是我不好,很多事情是我一厢情愿,没有顾及你的感受,但是现在我知道了,我会改。月儿,我没放弃了,只是换一种方式去挽回你。” 靳月退后一步,有病! “你莫要害怕,我再也不会伤害你,你且信我一回,就一回,可好!”宋宴含笑看她,“好了,没事了,回去歇着吧!” 顿了顿,他好似想起了什么,“身子不好就不要在街头逛,好好养着才是。” 靳月:“……” 她怕是遇见了一个假冒的宋宴吧?这宋宴怎么跟鬼附身一般,比之前那个横冲直撞,蛮横跋扈的燕王府小王爷更可怕? 别说是靳月,饶是霜枝和明珠亦是面面想去,不懂这宋宴抽的哪门子疯? “宴儿,你在胡说什么?你妹妹失踪未归,这事儿跟她脱不了关系。”燕王妃没想到,儿子会被迷成这样,都这个时候了,还帮着靳月说话? 一口一个信任? 难道这个女人,比他母亲和妹妹更重要? 靳月深吸一口气,缓步退后,她倒想看看,宋宴想干什么?然则宋宴真的没有拦她,真的放了她离开,好似真的对她报以十二万分的信任。 “少夫人,不太对啊!”霜枝有些心慌,“这不像是小王爷平素的作风,之前他……” “奴婢也觉得怪怪的。”明珠抿唇,“莫不是又打了什么鬼主意?” 靳月摇头,不知。 三人进了知府衙门,罗捕头倒是先迎了出来,“来得正好,要不要一块出去?” “怎么了?”靳月问。 心头惴惴,月照的事儿,哥哥应该能摆平吧? “还不是街头那个失踪案子吗?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罗捕头无奈的耸肩,“安师爷现在还没回来,所以咱们去看看。” 靳月颔首,冲着霜枝和明珠递了眼神,三人便跟在罗捕头的后面,去了当日那个挑货郎的家里。 “前面那个酒家,我们盯了两日,发现自从这挑货郎失踪,那掌柜的便关了店门,不知所踪。”罗捕头站在巷子里,冷眼睨着前面的转角处,“掌柜的也姓杜,一直坚称跟这杜怀没关系,只是寻常的卖酒与买酒关系。” “杜?”靳月皱眉,会不会是一种暗号之类的? “是!”罗捕头颔首,“安师爷觉得事情太凑巧,可能是寻常的寻仇之类,又或者是买卖不公,引起的一些争执所导致。具体吧,还得看接下来的调查!” 靳月敛眸,兄长是想查到那帮人的落脚点吧? 一抬头,安康生出现在前面,似乎早就料到他们会过来,冲着他们招手,“人跑了!” 跑了? 明珠率先跑过去,冲进了小酒馆。 人去楼空,一无所踪。 小酒馆的楼上小房间里,火盆里只剩下早已褪去温度的灰烬,显然是之前焚烧的,其他的……委实没什么异常,瞧着也就是最寻常不过的小酒馆罢了! “跑了,那就绝对有问题!”罗捕头轻哼,“后院里都是酒……应该会有酒窖吧?” 安康生点头,“猜对了,这些日子,咱们一直盯着他们,所以这酒馆里若是有人出来,咱们必定会知道,可没人发现他们消失,势必有密道!去后院!” 后院原本是个酒窖,但是搬开那些酒坛子,底下竟然有块木板,掀开木板之后,下面便是黑漆漆的密道,也不知道这密道会通往何处? “我已经让人下去了,待会就能知道,这条密道通往何处。”安康生意味深长的望着靳月,“这小酒馆的账本在我手里,我发现他们每月十五都会去城外的酒坊里运酒。” “傅家的酒坊在城外。”靳月道。 安康生笑了笑,“又不是找你家买酒,你那么紧张作甚?” “做生意的自然是怕买卖不成,若是这酒馆掌柜买的是我家的酒,回头跑路了,我找谁要钱去?”靳月顺着杆子往下爬,“对了安师爷,还有其他的发现吗?” 安康生点点头,指着账本上的签字,“看见没有?” “杜康?”罗捕头愣了愣,“怎么又是杜?这嘟嘟嘟的,没完了是吗?” 靳月皱眉,“所以,这可能是一种暗号?” 杜? “我觉得也是。”安康生颔首,“京都城内姓杜的不少,城外倒是不多,尤其是这杜康二字若是能掉个个,倒是让我想了城外的……” 罗捕头一拍大腿,“你不说我还真是忘了,我这猪脑子,杜康……康都酒庄!安师爷,不知道你想的,跟我是否一样?” “康都酒庄?”靳月皱眉,“我倒是头一回听说。” “你才来京都城多久,这康都酒庄比你们傅家的酒庄,更长久一些,他们只做酒庄生意,跟京都城里的不少管家富户都有生意往来,后来因着傅家的酒庄兴起,将他们的生意渐渐占了去,这名声方淡了。”罗捕头介绍,“他们之前是从不做散户的生意,尤其是这么小的小酒馆,瞧不上眼呢!” 靳月明白了些许,“所以杜怀,酒馆掌柜,和城外的康都酒庄,三者之间应该有着某种不可告人的关系。三种身份,是因为什么才能联系在一起呢?” 杜怀是当年的匪盗之一,这掌柜的必定也脱不了关系,还有城外的康都酒庄……难道当年逃离矶城的匪盗,都躲在了那酒庄里? 安康生也怀疑过,只不过…… “康都酒庄的背后有点复杂,跟宫里宫外的都有一些关系,所以即便要查,也不能轻举妄动。”安康生叮嘱,“他们之前是直供宫廷,后来供达官贵人,如今跟某些人依旧关系密切!” “比如,燕王府?”靳月问。 安康生瞧了罗捕头一眼,罗捕头摇头,“燕王府,丞相府,还有尚府……” “不就是供酒?还能上天?”靳月冷哼。 有些话还真是不好说,说不定真能上天。 “别胡思乱想了,先回去跟知府大人请示一下,免得到时候惹出乱子不好收拾。”安康生倒是思虑周到,关于“三杜”这件事,必须忍耐。 明珠刚想开口,却被靳月眼疾手快的拽住,示意她莫要着急。此事定会有个结果,但是在结果到来之前,必须稍安勿躁,莫要因为一时不忿而坏了大局。 “好!”靳月颔首,“那你们先回知府衙门,同苏大人商议,若是可行,便叫上我,我这身份好歹也能做个挡箭牌!” 罗捕头笑着点头,打趣着应声,“是,公主!” 出了巷子,靳月站在街边,瞧着衙门一行人离开,转头便瞧见了蹲在街角的乞丐,脏兮兮的,蓬头垢面,身上的衣衫极尽破烂,浑身上下臭烘烘的。 靳月的嗅觉本就比一般人灵敏,自然是要退避三舍,然则下一刻,她忽的顿住脚步,若有所思的回眸瞧着那乞丐,不知是因为掉进臭沟里还是掉过粪池,刺鼻的味儿……路人根本不愿靠近分毫,遑论施舍。 “少夫人,您看什么呢?”霜枝捂着口鼻,“咱们快些走吧!” 不过是个乞丐而已,有什么可看的? 靳月揉揉鼻尖,“有铜板吗?” 霜枝赶紧掏出一文钱,“少夫人,奴婢去……” “给我!”靳月眉眼嘲讽。 霜枝慎慎的递给她,“可别靠太近,您的鼻子会受不了!” “你以为我要给她吗?”靳月笑得凉薄,把玩着掌心的铜板,“一文钱?她也配?” 霜枝和明珠面面相觑,不知其意。 铜板被丢掷出去,绕着破碗咕噜噜滚了一圈,然而咕噜噜的滚远。 靳月居高临下,“有些人自诩尊贵,实则一文不值!”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77章 这东西哪儿来的?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当然,靳月并非落井下石之人,都到了这地步,她可不想让自己的身上,沾着这些污秽恶臭,“好好享受吧!” 一直走出去甚远,明珠都不太明白靳月的意思。 霜枝倒是笑了,“还没瞧明白吗?你什么时候看见少夫人,这般不屑?要说,少夫人委实善良,之前那人处处要少夫人的性命,少夫人此番没有落井下石,真是可惜!” “你是说,那个人是……”明珠愕然。 小郡主,宋岚? 怎么弄成这样? “八成是家里那位蹩脚大夫做下的好事。”霜枝压着声音,悄悄的说,“这般折辱他人的法子,咱们是想不出来的。” 宋岚始终是郡主,伤之分毫,都可能闹出事儿来,但这个嘛……若是被燕王府的人知道,小郡主在要饭,封锁消息还来不及呢?传出去,岂非成了整个京都城的笑柄? 明珠笑了笑,“此番倒是做了件像样的好事。” “其实漠公子人不错,就是不着调,喜欢开玩笑,旁的倒也没什么太大的毛病,你以后别再打他了。”霜枝趁势劝到,“咱们现在得一致对外,先对付那些居心不良的。且你时常下手太重,将人打得鼻青脸肿,回头他讨不到媳妇,免不得要寻你晦气!” 明珠一愣,这倒是! “元禾公主!”一声低唤。 靳月猛地转身,街边站着一帮北澜之人,为首的似乎是……哦,当日金殿上她倒是见过的,貌似是北澜的丞相,叫、叫什么来着? 乌贼? 乌黑? 乌鸦? “你是?”靳月皱眉。 “北澜的丞相,乌岑。”乌岑自我介绍,“元禾公主的芳名,早在我们入城之前,就有所耳闻,当日金殿上一见,果真是与众不同。” 靳月心头发冷,金殿上她只负责哭,何来的不同凡响?拍马屁拍到马腿上的人,是怎么坐上丞相之位的? “丞相谬赞,寻常尔尔。”靳月还算恭敬,“丞相初来大周都城,好好领略我大周的风土人情,还望两国永世邦交,永绝战火。” 乌岑皮笑肉不笑,“拓跋家的小子搅扰得傅家不得安生,公主还能如此客气,可见是个大度能容之人。” “有人惦记也挺好的,日子不会那么无聊。”靳月最不喜欢这些绕弯子的话,“丞相若是没有其他事可说,告辞!” 乌岑深吸一口气,“你为何不上请大周的皇帝,如同你对付燕王府那般?” “前两日我将将从说先生那里听得一个词,叫窝里反,只道当时糊涂,不知其意。没想到,今儿倒是想明白了。”靳月眸色嘲弄,唇角带笑,“丞相大人,告辞!” 乌岑眸色深深,望着靳月离去的背影。 “丞相,这……” 乌岑冷笑,“这丫头不傻,也够锐利,本相便放心了。” 如此,就不怕她对付不了拓跋熹微那个死丫头,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他乌岑只要坐收渔人之利即可,真真是极好的! 远处,岁寒探着脑袋,默默的摸着自个的下巴,今儿他是悄悄溜出来的,身边就跟着两个便衣侍卫,没成想竟然瞧见了这样的事情。 “乌岑……敢背地玩花样,看我不塞你几个臭鸡蛋!”小家伙眉心拧起,“我该怎么办?难道要我娶她吗?母妃好似不会答应!” 一旁的侍卫眉心突突跳:自家这位小主子,想得可真多啊…… 今儿心情不好,靳月不打算在外头晃悠,回傅家之前特意又去了一趟医馆,让靳丰年给把把脉,今儿是最后一天,也就是说,过了今儿,她算是重获新生,不再受剧毒困扰。 这么一想,便觉得之前那些磨难算不得什么。 有什么能比死生大事,更重要? “爹,如何?”靳月收回手,只觉得父亲的脸色不太好,“爹,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靳丰年翻个白眼,“成日被你使唤,连一日清福都没享着,自己是不舒服,再说了……隔壁王婶都抱上了重孙了,我这厢连个大胖外孙,白白外孙女都没摸着,真是死的心都有!” “爹啊!”靳月叹口气,“我又不是老母鸡,生孩子又不是下蛋。我的毒,如何?” 靳丰年收了脉枕,“前三日便将剧毒拔除,昨儿是不是差点将茅房掀了?” “爹……”靳月红了红脸。 靳丰年轻嗤,“药都是我做的,我还不知道药效?昨儿就排得差不多了,今儿就是巩固一下,我给你写几道药膳,回家吃着就成,温和进补不容易伤身。” “好!”靳月点点头,瞧一眼拿着扫把在外堂扫地的四海,压低声音凑近老父亲,“爹啊,我这毒算是彻底清了,不会影响……您的大孙子吧?” 靳丰年瞬时眉开眼笑,“什么时候都成,你只管大胆放心的去做,啥事爹都能给你兜着!保管我的大孙子平安健康,绝对没问题!” “成、成吧!”靳月揉了揉鼻尖。 靳丰年低声笑道,“闺女,爹现在还年轻,左手抱一个,右手抱一个都没问题哈!” 靳月皱眉,“我又不是老母猪!” “需要爹帮一把吗?” “爹,这事怎么帮?” “废话,你爹我……”     靳月起身,“行了爹,我先回去了!” 靳丰年笑得满脸堆满褶子,“去吧去吧,爹就等你的好消息!” “对了爹,我问个事。”没走两步,靳月又回头,“我的毒尚且能解,傅九卿的病,你……真的不能治吗?” 这话问的,靳丰年要是有法子,还能等到现在? “月儿?”靳丰年敛了笑,面露难色,“但凡有点法子,爹都不会放着女婿不管,你虽然身中剧毒,但时日尚短,爹一直用金针护着你,所以……叹只叹,他没有早点遇见我。” 靳月眸色骤暗,“九尾草能解毒,是否也能续命?” “哎哎哎,丫头你可别胡思乱想,南玥都是蛮人。”靳丰年有些着急,“别忘了,你……” 你亲生爹娘都是死在南玥人的手里,慕容氏也是毁在南玥的阴谋之中,南玥二字简直就是慕容家的诅咒,靳丰年是半点都不想让她,再沾着分毫。 “爹,我知道!”靳月扯了唇,眉眼弯弯,“没有千军万马,我上南玥不是找死吗?这条命好不容易捡回来,我可宝贝着呢!” 靳丰年如释重负,“那就好,那就好!快回去吧!” “嗯!”靳月微微一笑,疾步出门。 心里,却是沉甸甸的。 傅九卿的病,连爹都束手无策……想起傅九卿的容脸,想起他那双幽邃的眼眸,即便蓄满阴鸷,亦是那样的勾魂摄魄,不笑则已,勾唇魅笑足以让天地失色。 这样的人,也会消失吗? “少夫人?少夫人您别跑太快……”霜枝与明珠不知道自家少夫人怎么了,忽然间跑得这么着急,二话不说便疾追。 靳月是一路跑会傅家上宜院的,小脸被风吹得通红。 君山也是刚回来,正在院子里指挥着底下人,将前两日被大雪压弯的花木搬走,骤见靳月这般火急火燎的跑进来,当即心头一紧,忙不迭行礼,“少夫人,您……” “他、他……” 靳月大喘气,说不出成句的话来。 好在君山知道她的意思,当即指着卧房,“公子在房内,进去刚一会。” “好!”靳月提着裙摆,快速冲进房内。 明珠有功夫底子,自然跑得快,在靳月进去之后,赶紧合上了房门。 “怎么回事?”君山忙问。 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这么火烧眉毛的? 霜枝插着腰,面色青白,喘得说不出话来,依着廊柱直冒汗。 “没什么事,大概是、是……”明珠想了想,“大概是少夫人急着想见公子,所以才会这般火急火燎的。” 君山愣怔,“急成这样?” 霜枝一屁股瘫坐在栏杆处,冒火的嗓子里,终于匍出两个字,“急死……” 屋内。 安静得出。 靳月喘着粗气,不是说傅九卿在房内?怎么如此静悄悄?按理说,君山不会骗她,难道傅九卿又犯病了?思及此处,心下骤紧,靳月软着腿往里冲。 清隽无双的男人,面色诡异的坐在床前,在靳月掀开帘子进了内屋时,抬了眼眸瞧她,墨色瞳仁里泛着如狼般的幽冷清光,在触上她的那一瞬,便好似要将她剥皮拆骨。 靳月瞬时僵在原地,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 她又做错了什么? 思来想去,自己最近都在解毒,也没惹什么祸事,莫非是嫌她最近疏忽了他? “相、相公?”她低声轻唤。 因着方才跑得太着急,此刻的靳月面颊绯红,额角冒着汗,整个人气息紊乱,安静的屋子里,唯剩下她粗重的呼吸声。 “这东西是哪儿来的?”清冷的人儿,眸光妖冶,昏暗中活脱脱一个妖孽转世,尤其是这眼角眉梢的桃花色,勾得人三魂不见七魄。 靳月探头看了一下,眉心微微拧起,“你怎么偷看我的东西?” 那个布包? 哦,想起了,是昨夜离开离魂阁之前,大长老悄悄塞给她的宝贝,她从城外回来便遇见了傅东宝的事儿,便将这个抛在脑后。 当时…… 她好似随手塞在枕头底下了,也没细看大长老到底给她留了什么宝贝。 “你……的……”某人尾音拖长,温吞的站起,款步朝她走来。 靳月一脸迷惘,有什么不对吗?大长老给的,可能是慕容家的什么家传宝,又或者像老管家似的,给她一个兵符,或者别的什么…… 还不待她反应过来,傅九卿已经立在她面前。 立身如玉的男人,如同成了精的狐狸,从头至尾都透着邪魅无双的气息,他微微弯腰,俊美无双的容脸在她的视线里逐渐放大。 削薄的唇,匍出蛊惑的声音,柔柔的,软软的,就这么勾着她的小心肝,扑通扑通的剧烈跳动。 他说,“原来月儿喜欢看这样的东西!” 靳月猛地瞪大眼睛,赫然见着他手中的那本小册子……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78章 合作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小册子不大,靳月是塞在怀里带回来的,知道大小,册子的封皮也是稀松平常,靛青色的,上头写着几个蝇头小字:沐春风。 靳月眉心皱了皱,趁他不防备,冷不丁夺了他手里的册子,快速转回床榻前坐着,待她收回视线,翻开手中的册子时,一张脸瞬时红到了耳根,美眸瞪得斗大。 她这是看到了什么神画册? 两个小人,嗯…… 头顶上传来温凉的气息,她低着头,那股气流便顺着她的后颈衣襟,如同春水东流一般,从颈椎处往南滑,沿着整根椎骨而下,刹那间凝在尾椎骨处。 身子颓然一紧,靳月匍一抬头,正好撞进那双墨色的瞳仁里,冷漠时如万丈深渊,情动时宛若浩瀚星空,所有的星辰日月都是你。 “好看吗?”他削薄的唇轻轻翕合,温凉的气息,吹拂在她面颊。 靳月下意识的缩了一下身子,如同捏了烫手山芋似的,快速将册子丢在了床头,“不是不是,你听我解释,这不是我的,是、是……” 在傅九卿的手里,还捏着一张方子。 “什、什么东西?”靳月眨着眼,等她看明白这方子上的内容,瞬时…… “靳大夫的医术是极好的,想来你耳濡目染,定也习得一二,敢问夫人,这方子上的药,都是针对何种痼疾?可否解释与为夫听听?”他居高临下的睨她。 从这个角度,正好能瞧见她胸前的起伏。 靳月干笑两声,敢情他看不懂,想当然的扯了谎,“就是一些跌打扭伤的秘方,我不是经常乱跑乱跳吗?我爹怕我伤着,特意让我随身带着。” 总不好说是大长老给的,娘家爹是大夫,这样圆谎好歹有些信服力。 “确定不是在骗我?”他轻声问。 靳月狠狠点头,“肯定没有。” 闻言,他凑在她耳畔,忽然咬住了她的耳垂,软语呢喃,“知道骗我……是什么后果吗?” 眉睫陡然扬起,靳月猛地愣住,“你、你你你……” “听过一句话吗?久病成良医!”他弯腰,双手撑在她的左右两侧,将她圈在自己的怀里,与她鼻尖相抵,呼吸相灼,“月儿不乖,该罚……” 蛊惑之人,缭绕耳畔。 靳月的脑子一热,忽然想起了拓跋熹微,几乎是本能反应,她猛地的伸出胳膊,圈住了他的脖颈,傅九卿的面上掠过一闪即逝的诧异。 诧异过后,是喷薄而出的欣喜。 他的小姑娘,开窍了! 一想起拓跋熹微看自家相公的眼神,靳月便觉得浑身不舒坦,这是她的狐狸啊,怎么能被人觊觎?干脆,先下手为强。 她脑子里是这样想的,亦是这么做的。 翻身,将他压下。 她在上,他在下。 她着急忙慌,手脚打颤;他静静躺着,眉眼邪魅。 衣服是扒了,毕竟之前他“彩排”了那么多次,她不觉得难为情,只是……姑娘啊姑娘,你是个姑娘啊!饶是身经百战,巾帼不让须眉,但有些事在领悟上,女人还真的比不上男人。 某姑娘急得满头大汗,直勾勾的瞧着那看得见,不懂得怎么下筷的美男子,眼眶一红,差点就哭了。 “我、我我好像、好像不会……” 傅九卿幽然叹口气,语重心长道,“不会还不滚下来?坐着等过年?” 靳月红着脸,红着眼,默默的躺在他身边,“要不你那册子,让我再看一眼呗……” “参照第一页?”他问。 靳月一愣,“??” 又是一声叹,他的傻姑娘啊! “真的想好了?”他吻过她的眉眼,“答应了就是一辈子,不能反悔,这辈子只能有我这么一个男人。” 靳月呼吸微促,眼角微红,狠狠点头,“我给你生一窝小狐狸,可好?” 他宠溺一笑,“你后悔也来不及了!” 从里到外,无一处不是疼的,但比起解毒时的折磨,这点疼似乎又不觉得什么,反而带着欣喜和激动。她想,这应该就是爱吧?! 应该是的。 她大概不会知道,傅九卿爱她到什么程度? 与灾荒饥饿之中,他若有一个馒头,必定只咬一口,剩下的都会给她。咬一口是因为他要活着,活着才能坚持陪伴,剩下的……皆是吾之所爱! 独爱! 他的身子凉得厉害,她浑身滚烫,冷热焦灼的时候,她不觉得热,他不觉得冷,这大概是爱情最适合的温度,不必太过热情,也不可太过凉薄。 煮雪烹茶,温酒促膝。 琴瑟和鸣,岁月静好。 疼过了,便不再疼,傅九卿还算温柔,忍了力道,很多时候都尽量顾着她,毕竟她之前解毒,耗费了太多的精气神,这副从悬崖底下捡回来的破碎身子骨,近两年让靳丰年用各种汤药,又灌又泡的,恢复得还算不错,但当年伤及根本,他得悠着点。 心里想着来日方长,可身子却有些不听使唤,只想:春宵一刻值千金。 “月儿,喊我的名字!”他伏在她耳畔喘着,气。 可靳月哪里还能喊出来,只是死死的握住他的胳膊,嗓子里只剩下惑人的吟哦。 只在最后那一刻,她用力的抱住了他。 如同他,从始至终都不曾松开的手,相互紧拥。 她虚虚的扯了唇角,笑得有些无力,眼角红得不像样子,声音孱弱的低语,“你是我的!” 说完这话,她便闭了眼,沉沉睡去,瞧着委实累坏了。从街头一路跑进来,然后送上了他的床榻,委实是够累的,不是吗? 拥着怀里的人儿,傅九卿阖眼将下颚抵在她的额角,“我是你的!” 她未真的听到,却在梦里挽起了唇角。 靳月这一觉睡得极好,待睁眼,竟也是半夜了。可见,什么都比不上这种事情,来得更费体力,但……明明出力的不是她,为何累的却是她? 身边躺着清隽无双的男人,她抬手,指尖从他的眉心抚过,抚过他的眉眼,抚过他的鼻梁,抚过他削薄的唇。初初见他,薄唇男子真真格外凉薄,一言一语都带着寒意,苍白的面上从来不会给你过多的表情,供你猜测。 他如神祗孤傲,清冷不可近身。 蓦地,那双眼睛忽然睁开,靳月条件反射的收回手,却被他快速扣住手腕,“做了坏事就想跑?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靳月呼吸微促,“我、我哪有跑?” “没有?”他尾音拖长,微眯的眸子里,翻涌着与方才一致的情绪波动。 靳月心头愣了愣,“我、我方才还、还疼着……” “我还有好多小狐狸,你不想要了?”他低声问,那嗓音就像是淬了毒似的,邪得让你无法抗拒。 靳月盯着他,明亮的眸子忽闪忽闪,许是睡得太久,连脑子都睡糊涂了,竟是脱口而出,“要!” 削薄的唇骤然勾起,迷人的桃花眼里,满满都是她的身影,他温柔浅语,“都给你……” 是都给了她,只是……靳月忽然有些不想要了。 嗯,腰疼。 胃也疼…… 为何会胃疼? 神志模糊之前,靳月脑子里灵光一闪,她忽然记起顶重要的一件事。 晚饭! 她还没吃晚饭呢! 饿……好饿! 靳月只觉得自己,像极了面团,被揉得快要不成人形了,她有点后悔,这么着急想要他的小狐狸了,听说一次两次是不会有小狐狸的。 那么,得多久呢? 十天半月? 半年? 一年…… 耳畔,传来轻声。 谁? 谁在说话? “少夫人,您醒了?”霜枝面带笑意,“您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 靳月瞧着窗外透进来的光亮,不敢置信的眨着眼,“天亮了?” “是、是啊!”霜枝一愣。 这有什么问题吗? 何止天亮了,今儿的天气好着呢! “早饭已经备下,少夫人是不是起来吃点?”霜枝拧了帕子,近前伺候。 靳月擦了把脸,神志才算清醒,意识到身上凉飕飕的,当即扯过被褥,快速遮住了痕迹,“我我很饿,你让他们多备点。” “公子早就吩咐过了,少夫人只管敞开肚皮吃。”霜枝上一回见着少夫人那般神态,着实是羞赧,此番倒是无所谓了,她想,以后可能会成为家常便饭,总归要习惯的。 起身的那一瞬,靳月险些摔在地上,只觉得两股瑟瑟发抖,起身时竟还……她站在原地半晌,盯着霜枝看了半晌,一张脸已然红到了耳根。 原来小狐狸,不是那么好生的! 待重新换了身衣裳,靳月才松了口气,坐在了梳妆镜前。厚厚的脂粉,遮去了脖颈上的痕迹,她狐疑的凝眉,低声问霜枝,“还看得出来吗?” “不细看,无妨!”霜枝为其簪发,“其实少夫人不必遮遮掩掩,您跟公子感情好,谁爱羡慕就让谁羡慕去,你们可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啊!” 靳月垂眸,长长的羽睫遮去了眼底的悦色,却遮不住唇角的笑意。 只是这一顿早饭颇为怪,多了一碗汤,嗅着像是药膳汤。 明珠说,这是照着靳大夫给的药膳方子所做,可靳月闻着味道怪怪的,但她很清楚,不管是明珠还是霜枝,不管是傅九卿还是父亲靳丰年,都不会害她。 “有点腥。”靳月皱眉。 明珠和霜枝面面相觑,都这样了还瞒不住少夫人的鼻子,委实不容易。好在靳月没说其他,乖乖的将药膳汤喝得干净。 傅九卿进来的时候,视线从她跟前的空碗处掠过,眸色愈发深沉了几分。 “相公!”她乖顺的给他盛了一碗粥。 别看傅九卿昨夜折腾得她够呛,如今倒是装得跟没事人似的,若无其事之态,仿佛昨夜那个不罢休的人,是她而不是他。 不过这样也好,不然靳月还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往嘴里塞了一个小笼包,靳月鼓了鼓腮帮子,回头便撞见了侧眼瞧过来的傅九卿,夫妻两个一对视,靳月骤觉心头砰砰乱跳。 “你、你这样瞧着我作甚?”她问。 霜枝和明珠当即退出了房外,可见这两个丫头,委实太懂人情世故。 “我以为一回生二回熟,与月儿都这般相熟了,月儿见着为夫,该更热络才是,谁曾想反而有些疏远了。”傅九卿一本正经的开口,“许是月儿想更亲近些?” 靳月鼓着腮帮子,嚼着嘴里的小笼包,“你前两日不是身子不好吗?还是、还是悠着点为好,万一弄出个好歹,回头爹得怪我不知节制,我、我倒是无所谓,毕竟我脸皮厚,可你这傅家五公子若是因此而卧病在床,免不得让人笑话。” “与其担心我,不如担心你自己。”傅九卿起身,“年关近了,我随爹出城收账,晚上回来会有些晚,你晚饭多吃点。” 靳月:“??” 与晚饭有什么关系? 傅九卿前脚刚走,靳月后脚便溜出了门,打算去一趟府衙,毕竟那边已经在商议,关于康都酒庄的事情,只不过刚到街头就遇见了不想遇见的人,比如……顾若离! “天大地大,怎么走哪都有你?”靳月不愿搭理他。 顾若离也不恼,只是淡淡然的抚着小腹,道一句,“郡主找到了。” “与我何干?”靳月抬步就走。 “郡主说,是傅家所为!”顾若离笑靥温柔,美艳无双的面上泛起几分嘲讽,又夹杂着不屑一顾的神色,“傅家……要大祸临头了!” 靳月忽然笑了,“顾侧妃大概是一孕傻三年,空口白牙的事情都能说得这般顺溜,可见没少占人便宜,毕竟便宜没好货,沾得多了,脸上容易积灰!” 语罢,靳月嫌弃的退开两步,仿佛怕沾了顾若离身上的脏秽,举止随意的掸了掸衣袖。 顾若离裹了裹后槽牙,极力保持着面上的平静,“你若不信,那我也没办法,只不过……你一定会后悔,小郡主不会放过傅家,更不会放过你。” 瞧着顾若离转身的背影,靳月负手而立,歪着脑袋瞧着。 “一步、两步……” 霜枝与明珠,不解的望着靳月,少夫人这是数什么呢? 果然,靳月数到三的时候,顾若离又转了身,面上再也挂不住,露出了羞愤的表情,“你、你竟这般耐得住,当真不怕傅家出事?当真不怕小郡主夺你夫婿,杀你全家吗?” “你不就是想让我开口,问你为何要透漏消息给我吗?”靳月翻个白眼,“怎么?演够了?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本公主忙得很,没时间陪你唠嗑!” 她的腿还疼着呢,打算去知府衙门坐会。 “咱们……合作吧!”顾若离面色铁青的盯着她。 不知道为何,她觉得现在的靳月和以前不太一样了,似乎脱胎换骨,她根本猜不到靳月在想什么。 “少夫人,别信她!”霜枝可不敢忘记,顾若离此前的算计,还有干下的那些坏事。 靳月双手环胸,“合作?怎么合作?” “我搞定宋岚,你帮我问小王爷要一样东西!”顾若离绷直了身子。 靳月眯起危险的眸。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79章 盛极必衰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四下仿佛万籁俱寂,靳月眸色探究的审视着顾若离,一直保持缄默。 顾若离甚是着急,奈何又不想放下身段,她打心眼里还是瞧不上靳月,毕竟她是看着靳月怎样从一介贱奴,爬到了小王妃身份,然后摔得粉身碎骨。 “少夫人?”倒是霜枝和明珠都急了,“不能信她!” 什么合作不合作的,保不齐就是坑,天坑! “要什么东西?”靳月唇角勾起,满是嘲弄之色,“分明就是想要小王妃的位置!顾若离,自己蠢不要紧,别把旁人也想得同你一样没脑子。” 眼见着靳月转身离开,顾若离终是急了,“靳月!” “顾侧妃,说白了,你就是个妾,而我是傅九卿的妻,是太后娘娘的义女,亲封的元禾公主,该有的礼数还望顾侧妃能全一全,饶是燕王妃站在本公主面前,也得保持三分礼敬。”靳月冷笑着睨她,“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直呼本公主的名字?” 那一瞬,顾若离僵在当场,面白如纸,被堵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靳月句句诛心,仿佛是昨日重现。 曾经她居高临下,她卑微如蝼蚁。如今位置调换,仿佛是因果循环,一个为妻为尊为人上人,一个为妾为卑为人所不齿。 是报应吗? 顾若离不信,这世上哪有什么报应,若有……也只是技不如人的托词罢了,靳月只是运气好,博了太后的欢心,才会有今时今日的嚣张恣意。 “公主骂也骂,心里可痛快?若是痛快,是否能考虑我方才的提议?”顾若离袖中五指蜷握,羽睫止不住颤动,连呼吸都变得微促。 可见,她内心深处的极不情愿。 靳月双手环胸,笑得很是邪性,“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何要找我吗?夜侯一封休,休了你那个心狠手辣,残害皇嗣的母亲,她现在就在天牢里受苦,你却毫无办法,换言之……你只想自保。” “没了母亲的庇护,你这个夜侯府的二小姐也就失去了倚靠,你母亲要杀的是玉妃娘娘的腹中骨肉,她是绝对不会再帮你,你束手无策,只能抓紧宋宴,可以你现在的身份和地位,别说是宋宴,阿猫阿狗都不会再理你!” 靳月啧啧啧的摇头,为难的望着霜枝,“那怎么办呢?” “还能怎么办?母凭子贵呗!”霜枝默契应声。 顾若离气急,怒然直指,“你们、你们欺人太甚!” “送上门讨骂,不骂你骂谁?”明珠亦浑不客气,只要想起大人之前在燕王府吃过的苦,受过的嘴,明珠恨不能拿剑劈了她,“还以为自己是当初的夜侯府二小姐,燕王府的顾侧妃?出门之前也不照照镜子!” 看看自己什么德行! “放肆!”顾若离厉喝,“你们是什么东西?狗奴才。” “打狗也得看主人,顾侧妃这是瞎了?”靳月冷然接过话茬,“记住自己的身份,你我之间从来不算合作,最多是你来献殷勤,本公主勉为其难的接受,听明白了吗?” 顾若离是个聪明人,当然知道靳月这话的意思。 这是,答应了?! “好!”顾若离将堵在嗓子里的那口怨气咽下,“我等你的好消息。” “错!”靳月勾唇,“是本公主等着你的诚意!” 顾若离愕然。 “顾侧妃!”靳月忽然上前一步,慢条斯理的伸手,捏起靳月的下颚,“你还是学不会这求人的态度,我没让你跪下来求我,已经是格外仁慈,以后跟我说话最好恭敬点,否则我动动手指头,别说是小王妃,只怕你这侧妃的位置……都未必保得住!” 靳月松了手,顾若离面白如纸。 “若是没了侧妃的位置,你的日子会变成如何,无需我再提醒你吧?”靳月拂袖而去,“拿出你的诚意,我自会给你一个结果。” 顾若离站在原地,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无能为力。 此前她还有夜侯府的庇护,可现在……因着丁芙蓉的下狱,顾若离什么希望都没了,现如今世人眼中的夜侯府二小姐,是残杀皇嗣未遂的毒妇之女。 燕王妃原就看她不顺眼,若不是顾念她腹中的骨肉,又岂会留她继续待在府内?可她这不争气的肚子,装得了一时,装不了十个月,难道到时候,要抱着枕头告诉他们,她怀了一堆破棉絮? “主子,您要对付小郡主?”琥珀战战兢兢,“您可想过,事成便罢,若是失败……” 顾若离狠狠皱眉,“现如今,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琥珀敛眸,心慌至极。 “我定然不会失败!”顾若离轻嗤。 回到燕王府的时候,听说宋宴带着细柳出了门,顾若离心头不忿更甚,她之所以这般着急的想要小王妃的位置,委实是怕极了细柳那个女人。 看似单纯简单,实则心思缜密,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让你一拳打在棉花上,眼见着宋宴对她的信任与日俱增,时常留宿在她的房间,顾若离是真的怕…… 怕什么? 怕细柳抢在她前面,怀上燕王府的子嗣。怪的是,宋宴在她面前就一蹶不振,到了别的女人身上,怎么就可以了呢?  霜枝和明珠是绝对不会相信顾若离的,可二人还是担心,担心自家少夫人又往坑里栽。 “少夫人,不能信她!”霜枝鼓了鼓腮帮子,“奴婢很确定,她一定是在诓您帮她办事,回头翻脸的时候,肯定比翻还快。” 靳月笑道,“你当我是傻子吗?我说了,让她拿出诚意,等她拿出诚意来,我再决定要不要与她合作。吃了她这么多亏,总归要坑回来才好,谁让他们这些人,都喜欢借刀杀人?你家少夫人我嘛,给她来一招兵不厌诈。” “若她不死心,到时候闹腾呢?”明珠还是担心。 靳月叹口气,“你们会出卖我吗?” “不会!”霜枝和明珠将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靳月两手一摊,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姿态,“那不就结了,除了咱们几个,还有谁在场?反正我没说过,你们没听到,顾若离主仆两个唱双簧,栽赃嫁祸给我,我还冤着呢!”  霜枝捂嘴窃笑。 明珠如释重负。 进了知府衙门,苏立舟叮嘱了两句,安康生和罗捕头正行了礼,准备出发。 靳月在回廊里站了站,怕苏立舟见着她不自在,干脆不过去,站在这里等着安康生和罗捕头过来。 须臾,安康生率先过来,罗捕头去点人,安排出城事宜。 “苏大人没说什么吗?”靳月问,“这件事,可能跟当年的矶城匪盗有关,一旦牵扯起来,事关重大,知府衙门未必担当得起!” 安康生点头,“苏大人是个老狐狸,瞧着怯懦,实际上心里比谁都清楚。矶城匪盗之事,昔年顾及燕王府,无人敢提,如今燕王不在京都城,事情又被扯出来,还昔人一个公道,也是情理之中。” “哥……”靳月低声开口,瞧着罗捕头还未过来,便将方才遇见顾若离的事儿,言简意赅的说了一通,“你说顾若离会有什么法子,对付宋岚?” 安康生挑眉,“宋岚是郡主,而且有燕王府罩着,之前扯上了矶城匪盗之事,皇上和太后都没有降下重罪,可见要动她,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我当然知道,要不然我也不会跟顾若离打哈哈,我是寻思着,多个人对付宋岚,就少个人缠着我家相公。”靳月小声嘀咕。 前有狼后有虎,她和她家狐狸的日子不好过。 “只有一条路,可行!”安康生环顾四周,谨慎的开口。 靳月眼前一亮,“什么意思?” “北澜使团在京,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安康生问。 靳月皱眉,“和亲!” “皇室没有适龄的女子可以相配,就必定会从旁系里寻找,而宋岚……京都城内怕是没人敢娶她,但是北澜的人不明就里,而且是嫁过去当妾,自然是无所谓的。”安康生意味深长的开口。 靳月摇头,“燕王府不会让宋岚去做妾的。” “那也未必!”安康生从容轻笑,眸中光亮浅浅,“凡事,盛极必衰,是定数也是天命!你当知晓,君王枕畔,不容他人鼾睡。” 靳月是听不太懂这些太深奥的道理,但她见识过皇帝对燕王府的忌惮,她想,燕王府强盛到连皇帝都忌惮,便是顶危险的一件事。 “欸,该走了!”罗捕头站在院子里,“趁着天色还早,早去早回,年关近了,酒庄里忙得很,去得晚了未必能见着人。” 众人上车的上车,策马的策马。 城内熙熙攘攘,城外车马喧嚣。 年关的气氛已经上来,只是有一点似乎颇煞风景。 “哎哎哎,看前面!”罗捕头用马鞭敲着车窗棱。 靳月和安康生双双探出头来,瞧着策马疾驰的军士。 一小队大概四五人光景,浑身上下极尽狼狈,身上亦是血迹斑驳,在他们的背上,还挂着一卷十万火急的传信筒,里面的东西只能帝君亲启,旁人是断然动不得的。 这些人疯似的冲进城门,惊得百姓四下惊散,险些丧命马蹄下。 “这是怎么了?”罗捕头皱眉,“莫不是边关有恙?” 安康生面色微沉,定了定心神,扭头望着靳月,“许是……盛极必衰!” 靳月的心头,瞬时咯噔一声。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80章 公主要发飙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你两说什么呢?”罗捕头策马立在车外,“应该是边关的十万火急,也不知道边关现在形势如何?那些南玥蛮子,唉……” 安康生面色微沉,“且不管形势如何,眼下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走吧!”罗捕头点头,队伍继续往前走。 车内安静如斯,只听得车轱辘滚在地上的细碎声响。 良久,靳月才低声问,“哥,你方才说的话……” “我不是毫无依据的。”安康生叹口气,“方才这帮人衣着打扮,都看清楚了吧?” 靳月点头,“乱糟糟的。” “若然大捷,必定是一路通报进城,可现在没有……说明事情比我想的严重。”安康生叹口气,“眼下北澜使团在京,原那就是来和亲的,所以……不管边关发生什么事,都必须保持京都城的安稳和平静。” 靳月眉心微蹙,“是为了稳定民心?” “也为了边关的安全。”安康生眸色微沉,“自古以来,边关之事多繁杂,涉及众多,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所以戍边之事,朝廷惯来交给信得过的将士。可你要知道,边关苦寒,戍边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背井离乡,一去数十年,回来时苍苍老矣!” 最后能换来什么? 许是一句: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还真是不好说。 “可不管怎样,守住了边关,那就是守住了大周千万百姓,守住了自己的家园,爹娘当初定也是抱着这样的心思,才会远赴边关,宁愿守着苦寒之地,也要护住这大周天下。”安康生笑得有些凄凉,“月儿,你……罢了!” 靳月笑了笑,“哥哥是想问,若是哪日这大周天下需要我,我还愿不愿意效忠于他,愿不愿意为他出生入死?我虽恨世道不公,人心不古,害我慕容满门,可天下人何辜?我想,天下老百姓都是希望能过上太平日子的。” 安康生倒是颇为赞许,这般气度不是谁都能有的,他很庆幸,自己的这个妹妹像极了母亲,心胸开阔,不怨天尤人,亦没有让仇恨占据她此生。 活在仇恨里的人,这辈子都得不到救赎,因为眼是红的,心泡在至亲的血水里,此生与孤独相伴。 安康生便是这样活过来的,所有幸福与美满都跟他没关系,若不是知道自己还有个妹妹,他大概会连这最后的情感都摈弃得干净。人没有感情,才能活得够狠! 可是,孤独啊! 午夜梦回时,仇恨纠缠,那种折磨才是一柄刀,杀人不见血的利器。 “谢谢!”安康生忽然道。 靳月愣了愣,“哥,你糊涂了,谢我作甚?” “谢你出现得及时。”让他知道,自己还是个人。 靳月:“??” 蓦地,靳月好似想起了什么,将“我之前一直忘了,记起时又没有独处的机会,这个给你!是我在英州的时候,慕容家的老仆人给的,这硬邦邦的东西,我收着也不合适!” 瞧着她递上来的东西,安康生轻声笑了一下,“你不想要吗?这东西,能有大用处!慕容家虽然没了,但是当年声望不逊燕王府,所留下的旧部分散各处,若知道是慕容家的后人,势必誓死拥护。” “与我何干?”靳月将虎符塞进他手里,浑不在意,“对我来说,有家人有朋友,大家都能好好活着,比什么荣华富贵,功名利禄都重要。哥,这东西虽然很重要,但你更重要,给你这东西不是让你去杀人去复仇,是希望让你有利剑傍身。” 安康生点头,“好,听你的!” 见他手了兵符,靳月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你之前病了?” 病?那倒不是,就是吃不下饭,对至于为何吃不下饭,那就得问问那个嫡亲的表兄弟,干了什么好事! 那狼牙实在是……臭不可闻,洗过晒过都不行,最后是靳大夫给了药粉,好好的腌了一天一夜,才算彻底去了这股怪味。 “没什么,就是胃口不好而已。”安康生一言一概之。 到了酒庄门前,靳月眉心微凝,“真够气派的。” 比傅家的酒庄更大,更气派,门口两尊大石狮,瞧着就够威武。 大概是管事之流,老者躬身行礼,但眉眼间却带着显而易见的高傲,“知府大人的信,东家已经收到了,只不过年底了,事儿太忙,各分部的掌柜都在房里对账,东家委实抽不出身招待诸位,诸位进去之后,最好长话短说,莫要纠缠!” 听听这话说的,言简意赅,莫要纠缠?官府的人都上门了,人家还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可见这背后,是有某些人在撑腰! 罗捕头扭头,冲着靳月使了个眼色:瞧见没有,知府大人的面子! 靳月皱眉:回头我照照镜子,看自己的脸够不够大? 安康生扫一眼二人,“都别冷着了,赶紧进去!” 三人领着众衙役,跟在管事身后进了酒庄,不得不说这酒庄委实宽敞,更显年代久远,着实非寻常可比,前面假山层叠,九曲廊回,若无人带路,怕是真的会迷路。 这让靳月想起了衡州的傅府,也是这般敞旷,若是有机会,她还是喜欢衡州的生活,平静、安宁、祥和。 房外头,管事扫一眼众人,“且待着,我去通禀一声。” 罗捕头裹了裹后槽牙,双手环胸站在檐下。 “好!”安康生应声。 管事的推门而入,也不知主仆两个在里面说了什么,过了好半晌,罗捕头都快按捺不住了,里头的门才徐徐打开,“诸位,请!” 罗捕头黑着脸,率先走在前面。 屋子里温暖至极,一排掌事的聚集在一张长桌上,各自对着账,噼里啪啦的打算盘。 坐在主位上的老头,半靠在太师椅上,穿着华丽鲜艳的袍子,指尖慢条斯理的盘着手里的核桃。黑红色的核桃,在他手中叽里咕噜的滚着,他就这么目光散漫的落在门口方向,根本没把府衙的人放在心上。 可视线触及靳月的那一瞬,黝黑的眼瞳骤缩,稍瞬又恢复了最初的傲慢,只是呼吸略显异常。 “这便是咱们东家!”管事的介绍。 罗捕头与安康生拱手,以示对主人家的尊重,“敢问老庄主,能否行个方便,借一步说话?” 核桃,噼里啪啦的转动,老庄主似乎是在考虑,半晌没有回应。 如斯傲慢,罗捕头自然是瞧不过眼的,“沐老庄主,您这是作甚?咱们不敢是想……” “你们想干什么,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有话赶紧问,没瞧见我这儿正忙着吗?”沐老庄主极是不屑,敛了眉眼瞧着自己桌案上算盘,“我只给你们半盏茶的时间,若是没什么可说,就请离开。” 罗捕头咬着牙,“前两日在京都城街头,有一位名叫杜怀的挑货郎失踪了,据咱们调查,此人跟街头小杜家酒馆相从甚密,便着重调查,谁知道这酒馆的掌柜亦是无缘无故的失了踪。” 安康生一直盯着沐老庄主,这老头子从始至终都没有半分情绪波动,好似听着旁人的故事。 “我们在小酒馆里发现了一本账簿,上面记载着跟康都酒庄的生意往来,每月十五他都会出城来山庄进酒。此后,我们还在小酒馆的后院里,发现了一条密道,而这条密道的终点,是京都城内,沐家大宅的附近。”罗捕头大致说了一遍,“老庄主,您……” 沐老庄主抬手,示意罗捕头无需再说,“管事,让他们去找负责的人,此事同我没有任何关系。” “是!”管事行礼,“诸位,请!” 罗捕头愕然,“这怎么没关系?小杜家酒馆的掌柜还没找到,失踪的杜怀亦是不知所踪,闹不好就是两条人命。” “又不是我让他们失踪的。”沐老庄主摆摆手,“去吧!” 罗捕头未耐住,却被安康生拽了一把,“不可轻举妄动。” “可他……”罗捕头咬着牙,抬头迎上沐老庄主唇角扯出的冷笑,恨不能掀了桌子。 当然,这事他没敢做,也没法做,倒是靳月慢条斯理的走到了桌前,不温不火的冲着众人道,“官府办事,诸位且退,多谢!” 众人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权当她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野丫头,在这里大放厥词,继续干着手头上的活,压根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我数三声,再不出去,就别怪我不客气!”靳月双手环胸。 众人,依旧不搭理。 “一!” 沐老庄主紧了紧掌心里的核桃。 “二!” 管事心下微惊。 “三!” 这次,所有人都尖叫起来,委实没料到,年纪轻轻一姑娘,下手又快又狠,连人带桌子都给掀翻在地,那些来不及跑路的掌柜,一个踉跄,四脚朝天翻在地上,场面何其滑稽可笑。 “我提前打过招呼,是你们不走,怪不得我!”靳月冷眼扫过众人,“要医药费,去找傅家;要治病,去找靳氏医馆;要报官,找安师爷。当然,若是要找什么后台,只管报上我这元禾公主的名讳,本公主乐意奉陪!” 管事正带着人往里头冲,打算让护院摁住靳月,听得“元禾公主”四个字,当下脚一软,险些跪在地上。 “怎么,想动手?”靳月横了众人一眼。 明珠冷剑在手,“要想动公主,先过我这关,死不了的再爬到公主面前喘口气。” 罗捕头吐出一口气,扭头冲安康生使了个眼色,真痛快! 安康生依旧温和从容,他当然知道自家这个妹妹不好惹,这不过是小菜一碟罢了!再惹下去,她能一把火烧了这儿,横竖傅九卿惯着,太后娘娘宠着,她自个又占理。 “你……”沐老庄主面色铁青,“纵然是公主之尊,也该知道擅闯民宅……” 靳月指了指罗捕头和安康生,“知府衙门办事,不算擅闯民宅,沐老庄主,您怕是老糊涂了!是您不配合,不是咱们擅闯,这颠倒黑白的本事,您还真是炉火纯青。” 语罢,靳月冷声低喝,“知府衙门办事,无关人等马上回避!” 众人战战兢兢,赶紧退出了房间,靳月没有抬出公主之尊,说的是知府衙门办事,显然是给他们留了余地,这个时候不跑,真的想被算账吗? 所有人都出去了,霜枝赶紧竖起一张凳子,“少夫人,您坐!” 靳月递了明珠一眼,明珠会意,悄然退出了房间。 眼下有靳月镇场子,不管是沐老庄主还是管事,都老实多了! “这是我们与小杜家酒馆的生意往来账册!”管事的将账簿地上。 安康生当即接过,账目做得很平整,根本瞧不出端倪,“这东西得先带回去,不知沐老庄主……” “好!”沐老庄主的视线,一直在靳月身上逡巡,额角微微泛着汗珠子,他知道今日府衙的人会过来,但全然没放在心上。 谁知,来的不只是府衙的人,还有太后娘娘刚收的义女。 “康都酒庄很少跟这些散户做生意,为何会答应小杜家酒馆的掌柜?”安康生问,“这里面是否有什么别的关系?” “是、是管家的远房亲戚。”沐老庄主开口。 管事连连点头,“是,是我的远房亲戚,都是亲戚一场,也不好拒绝,反正就是举手之劳,东家看在我为酒庄效命多年的份上,给了我这份人情。” 靳月倒是不在意,掌心里把玩着那颗北珠,好似压根不打算管这事儿,置身事外之态,何其明显。 一时间,沐老庄主和管事,都猜不透靳月的心思,话不敢乱说,心思不敢乱猜,之前的全不在意,这会都乱了手脚。 外头,忽然响起锐利的声响,“站住!” “明珠?”罗捕头率先冲出去。 紧接着是管事,俄而是安康生。 靳月幽幽站起身,冷眼睨着面色发白的沐老庄主,老家伙的额头上冒着冷汗,她早就瞧见了,只是一直隐忍不语,想看看他能装到什么时候? 论演技? 谁能比得上她爹? 这点本事,还敢在她面前装? “沐老庄主!”靳月低声开口,瞧着涌出去的人,“人在做天在看,夜路走多了,总会遇见鬼!” “公主说笑了!”沐老庄主挺直腰杆,抬步往外走。 靳月冷笑,出了门便瞧见明珠持剑,与一人交战。 此人黑衣蒙面,身手敏捷,手持大刀,招招毙命。 “这是怎么回事?”沐老庄主横了管事一眼。 管事哪里还敢吭声,谁知道那丫头武功这么好,竟然冲到了后面的酿酒坊去,如今还不知道这丫头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为今之计,唯有……除之而后快! “老奴这就去问问!”管事行了礼,慌忙离开。 “抓住他!”罗捕头一声令下,衙役蜂拥而上,直扑黑衣人而去。 靳月咬咬牙,死盯着管事离去的背影,“罗捕头!” “知道!”罗捕头当即追去。 安康生冷眼盯着沐老庄主,“没想到庄子里这么热闹?老庄主,您平时就靠这些打发时间?我瞧着这人的功夫极为霸道,不像是寻常的江湖人!” 忽然间,耳畔骤然响起嗖嗖声。 “小心!”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81章 女人就是麻烦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冷箭是直逼明珠而去的,速度极快,靳月几乎来不及开口,冰冷的箭矢已经对准了明珠的后颈。 安康生当然知道,明珠对于靳月的重要性,袖中五指骤然绷直。 然则下一刻,箭忽然以极为扭曲的方式,骤然偏离,直接扎在一旁的树干处,刹那间的嗡声作响,有人如释重负,有人不敢置信。 沐老庄主僵在当场,方才的镇定从容,此刻荡然无踪,神情略显愣怔的瞧着被明珠一剑刺穿大腿,被衙役们快速摁下的黑衣人,掩在袖中的手,止不住收紧。 已然跳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回肚子里,靳月以眼角余光瞥了沐老庄主一眼,抬步走下台阶,直挺挺的站在了黑衣人面前。 檐下的安康生眉心紧蹙,默默收了手,刚刚是谁在暗中相助?能让暗箭改变最初的行迹,内力何其深厚?绝非泛泛之辈。 “把他带回去!”靳月瞧一眼脚底下挣扎的黑衣人,转身走到了扎着冷箭的树前,背对着沐老庄主道,“庄子里发生这种事,还望老庄主随我们走一趟!” 沐老庄主呼吸一促,“此事同我没……” “行刺公主,这罪名可不小。”靳月以前最不屑的就是仗势欺人,可现在才发现,对付那些奸佞之辈,还真不能太过坦荡。 对付坏人,你得比他更坏、更恶,他才会怕你、忌惮你,这大概便是所谓的: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沐老庄主目光冷戾,“公主此言差矣,分明是……” “公主在康都酒庄里遇刺,知府衙门亦不能袖手旁观,若是知府大人知晓此事,必定会怪罪咱们。”安康生不温不火的开口,行至靳月面前行礼,“卑职等保护不力,请公主恕罪!” 罗捕头咬着牙跑回来,“管事跑了!我明明瞧见他进了一间屋子,谁知道等我进去,里面却什么人都没了,真是活见鬼!” 跑了? “马上派人去找!”安康生下令。 衙役当即分散开来,庄内外一起翻找。可庄子那么大,众人又不熟悉路径,想找一个人委实不容易,找了一圈,连个影子都没找到。 “先回去吧!”安康生皱眉。 罗捕头颔首,吩咐几人留守酒庄内,其他人暂且回知府衙门,向知府大人报告。 沐老庄主不得不随他们走一趟,公主在庄子里遇刺,这事儿一旦查下来,只怕是要惹出大祸的,何况进城也不是全无好处,跟上头的人通通气,到时候若有什么乱子,自己也能少沾点荤腥。 但是在此之前,他还是得做点什么,否则到时候成为弃子……说什么都完了。 坐在马车内,靳月瞧着桌案上的箭矢,“哥,你说是谁帮了咱们?” 安康生以帕子捻起暗箭,“这东西出现得太及时了,回去让仵作验看,是否有淬毒的痕迹,至于这打歪暗箭之人,还真是不好说。力道很是精准,把握得恰到好处,寻常人是做不到的。” “我也瞧出来了,这不是一般人,定然是受过训的。”靳月叹口气,“奈何,管事的跑了,到时候又少了一人对质,若是心里没鬼,跑什么?” 安康生挽唇浅笑,“罗捕头说人跑了,你就真的相信人跑了?你真以为知府衙门的人,都是吃干饭的?咱们说没有抓到人,只是担心酒庄的人会从中作梗。” “人抓了?”靳月欣喜。 安康生点头,“抓了,比咱们还早出门一步,他们轻车简行,回城的速度比咱们更快点!” “那就好!”靳月点点头。 马车行至林中路,忽然间一声巨响,马车赫然倾翻,若不是安康生快速抱住了靳月,马车的倾覆之力,定会将她狠狠甩出车窗。 脑子里嗡嗡作响,靳月呼吸微促,耳畔是安康生吃痛的闷哼。 “哥?哥?”靳月疾呼。 “没什么,就是脊背撞到了而已,没……没什么!”安康生松了手,身子缓缓弓起,滑坐在车内,说是没什么,面色却铁青得厉害,额角冷汗涔涔而下。 “怎么样??”罗捕头亦是吓了一跳。 明珠和霜枝脸色发白,瞧着靳月将安康生扶出歪斜的马车。 车轱辘陷在坑洞里,整辆马车呈现着半悬空的歪斜状态,若非如此,明珠必定是冲进去了,怕就怕力道加重,马车会整个摔在地上。 衙役们托着马车两角,待靳月他们出来之后,才齐心协力将马车扶正。 车轱辘损伤严重,安康生亦是伤得不轻,一张脸青白交加,这会还是手脚冰凉,若不是他拽住了靳月,还不知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沐老庄主立在自己的车边,眉心微凝,眸色幽深。 “这坑是怎么回事?”安康生问,“来的时候,似乎未曾见过。” 罗捕头点头,“坑土是新的,应该是临时挖出来的,不管是马蹄陷落,还是车轮陷落,对咱们而言都是极为危险的。好在,你们都没什么大碍!” 安康生的脊背被撞得生疼,连带着五脏六腑都觉得颤了颤,好在歇了会,胸腔里的那口气才算彻底缓和,便也舒坦了不少。 “检查一下,如果没什么事,快点走!”罗捕头扯着嗓子道。 这荒山野岭的,得赶紧离开,罗捕头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这事绝对没这么简单,若不快点离开,不定还会闹出什么事来。 “走!”安康生撑起身子。 “能走吗?”靳月问。 安康生点头,给了她肯定的答案。 “没那么容易了!”罗捕头拔刀。 明珠的剑,冷然抽出,“霜枝,跟紧少夫人,躲马车边上去!” “好!”霜枝连连点头。 树梢,树后,坡后,如同令人厌恶的蝗虫,于林中发出刺耳的窸窣声。刀剑出鞘之音,剑锋劈开落叶之声,交织在一起,足以叫人血脉喷张。 靳月一颗心已然提到了嗓子眼,护着安康生退到马车边上站着,视线触及不远处的沐老庄主时,她不由的咬了咬后槽牙。 真真该死! 罗捕头领着衙役与黑衣人交战,明珠绕着马车厮杀,对方来势汹汹,一窝蜂似的足足有数十人,在人数上便已经占尽上风。  “少夫人小心!”霜枝呼吸急促,“这些不知道是什么人,竟敢公然袭击府衙之人,简直太可恶了!” 靳月环顾四周,倒是渐渐的冷静下来,“不太像是江湖人,动作很是整齐,应该是早有预备。府衙的人出城,知府大人通知过酒庄,但是我们出门,却是谁都没通知过的。” 她可没忘记,自己出现在沐老庄主面前时,他眼中一掠而逝的惊诧。 是谁呢? 心下思虑万千,靳月叹口气,再抬头,不远处已经没了沐老庄主的身影,愕然心惊,“沐老头呢?” 安康生方才只顾着去看罗捕头,委实没注意沐老庄主。 “肯定是跑了!”霜枝咬牙切齿,“这糟老头子……” “跑不了!”月照纵身跃下,身后女子军各个英姿飒爽,“一个都别放过!” 敢动她们的大人,真是活腻了! 月照的速度自然是极快的,一帮女子军宛若神祗降临,来得正当时候,各个训练有素,下手绝不留情,既然要重整女子军,就得拿出当年大人的气魄,以及……军纪严明。 “哪儿跑?”月照的剑,冷冷的横在沐老庄主的脖颈上。 老东西已经跑出去甚远,这边还有人接应,可惜……还没上马背,就被女子军给截下了,连人带马的,连个屁都没能放出去。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沐老庄主冷然。 女子军清一色蒙着脸,他自然不知道,来者何人,月照也不屑同这样的人计较,既是大人所需,将他抓起来,丢给大人便是,其他的……一概不问,一概不管。 “跑什么?”靳月弯腰,瞧着被摁跪在地的沐老庄主,“我敬你年迈,不打算对你动粗,可你倒好,半路上挖坑算计我,啧啧啧……真是嫌命太长?” 沐老庄主咬着牙,“不是我!” “若不是你,为何他们只围攻我们,不对付你?还任由你跑出去?”霜枝愤然,“你这话是骗鬼吗?” 沐老庄主气急,“信不信由你们,反正不是我干的,此事同我没关系。” “在你嘴里,说得最多的就是这句话,跟你没关系。”靳月深吸一口气,“那到底什么才跟你有关系?呵,把他们都带回去,一个两个不说实话,七个八个总有一个会开口吧!” 沐老庄主骇然,面色瞬白。 知府衙门。 出去一行人,回来押着一帮人,苏立舟立在府衙大堂的台阶上,看得目瞪口呆,轻轻拽了一把安康生,“这么多收获?大牢里待得下吗?” 安康生面色稍缓,低声应道,“府衙大牢待不下去,咱送刑部?以公主遇刺为名,大人觉得如何?” “不成不成!”苏立舟摆手,满脸为难,“北澜使团在京,公主遇刺的事情闹出来,皇上还不得摘了本府的脑袋?” 安康生就知道是这个结果,“那就关在咱们的大牢里,把主和仆分开,关不下的咱就提溜出来,好吃好喝的待着,您觉得如何?” “好吃好喝?”苏立舟诧异,蓦地恍然大悟,不由的笑道,“果然是本府亲自挑的好师爷,你看着办就成!务必,掏出点东西来,本府很是期待,当年的真相啊……” “是!”安康生颔首。 沐老庄主自然不能送大牢里,其他的人……挑几个腿抖手颤或者面色青白的,送厢房里待着,那些个视死如归,目光狠戾的,就丢大牢里去。 待人都清散,靳月缓步上前,“要不去医馆,让我爹给你看看?” 安康生原是想拒绝,但瞧着她抿唇担虑的神色,若不去一趟医馆,她怕是要夜不能寐。为了让她安心,他便随着靳月去了一趟医馆。 直到这帮人进了医馆,青卷才幽幽的叹口气,半倚着巷子口的墙壁,凉凉的道一句,“女人就是麻烦!”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82章 还记得吗?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当然,比女人更麻烦的人,还大有人在,比如说…… 小小的四合院中,青卷居高临下,睨着倒在地上,被绑成粽子的漠苍,“不是不让你出去,是让你暂避,宋岚那女人到处找你,若是知道你藏在傅家,会给公子和少夫人惹来麻烦。” 漠苍剜他一眼,塞着布团的嘴里,发出了模糊不清的声音,“哼!”  “哼我也没用。”青卷拂袖坐在木栏杆处,“公子吩咐了,暂且把你交给我看管,我的轻功有多快,你是知道的,何况你现在被绑成这副德行,想跑是没辙了,乖乖认命少吃……苦、苦头?!” 青卷的眉睫瞬时突突跳,掐着小细腰温吞的站起身来。 这男人……是疯了吗? 谁能告诉他,这男人是不是疯了?被绑成这样,还能在地上爬?这动作像什么? 哦,蛆! 青卷连退两步,嗓子有些拔尖,“你脑子进水了?” 漠苍:我爬…… “你这样能爬到哪儿去?”青卷被气笑了。 漠苍:我爬…… “你还真别惹我,回头我剁了你的手脚,把你放缸里养着!”青卷掐着腰,“给我爬回来!” 漠苍:我再爬…… 见他这般不信邪的倔驴模样,青卷身形一晃,已经挡在了漠苍跟前,“还想跑吗?” 漠苍抬了抬头,嘴里塞着布团,依旧是那个“哼”声,掉头,继续蛆行……打死他都不想跟这邪里邪气的凑一块! 嗯,伸!缩!伸!缩…… 青卷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揪住漠苍的后衣襟,纵身一跃,直接落在了屋脊上,“要爬是吗?我让你爬,我让你爬!继续爬啊,怎么不爬了?” 漠苍:“……” 这么高,他手脚绑缚不能动弹,摔下去不变残废就得变死人! 风吹着青卷的衣袂,衬得那张脸格外妖娆,他俯首捏起漠苍的耳朵,吐气如兰的低语,“完胜!” 漠苍:哼! 医馆内。 靳丰年开了点膏药递给安康生,“回头擦一擦,去去背上的淤血便没什么大碍,还好没撞出什么内伤,不然问题就大了。” “多谢靳大夫!”安康生恭敬接过。 靳丰年面色凝重,“若不是你,这伤定是要落在月儿身上,我谢谢你还差不多。只是,你们就这样出委实太过危险,尤其是、尤其是涉及当年之事,理该慎重!” “是大意了!”安康生点头。 原以为燕王府现如今只盯着慕容家的案子,谁知道连当年矶城的案子也没放过,若说这里头没有猫腻,真真是打死都不信的。 “不过这事倒也怪,管事的既然被抓,对方应该更谨慎才是,为何还要闹这么一出?”靳月顾自言语,“你们不觉得这像是栽赃嫁祸吗?” 安康生皱眉瞧她,“你相信不是老庄主所为?” “我觉得不太像,若我是他,绝对不会在这节骨眼上,闹这么一出,坐实自己的刺杀罪名。”靳月仔细的想了想,“而且他安排的也不可能这么快,我倒是觉得,对方是刻意等在咱们回城的路上。” 安康生也有过这样的怀疑,“会是何人?” “公门中人遇袭,容易招致朝廷追杀,按理说罗捕头和诸位衙役大哥穿着公门衣裳,不至于惹来杀身之祸,除非不得不杀,那这个不得不杀的理由,势必高于朝廷追杀。”靳月指了指自己,“许是我这条命……” 安康生猛地捏住她的自指的指尖,皱眉低斥,“不许胡说!” “小心点吧!”靳丰年叹口气,“这世道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实在是……防不胜防!” 拿了药,安康生叮嘱了两声,让她早点回家,剩下的事情交给他,一准把口供掏出来,这才极不放心的离开医馆回府衙去。 “倒是难为他了。”靳丰年道,“这般年纪孤身一人,还得操心成了家的妹妹!唉!” 靳月皱眉,“我怎么听你这话,不太对劲呢?” “以后小心点,不要让身边的人担心,你这条命……大家都是提心吊胆的!”靳丰年有时候在想,等她恢复记忆,会不会又变回最初的那个冷漠麻木的靳统领? 又或者,这是件好事,恢复了记忆,恢复了功夫,走哪都放心。 “爹……”靳月抿唇,“你和我说几句体己话吧?” 靳丰年一愣:“??” ………… 从医馆里出来,天色已不早,靳月站在街头一动不动,神色瞧着被风吹得左右摇晃的灯盏,年关将近,各种红绸,各种大红福字,街边的小挂饰,瞧着很是喜庆。 “你既问了,爹也跟你说实话,横竖毒已解,记忆会一点点的回来,就算我不说,你早晚亦是要记得的。昔年你落下悬崖的时候,是傅九卿把你捡回去的,这人找到我的时候,你还有一口气,与其说是个人,倒不如说是一堆烂肉,全身上下无一寸不断,无一寸未伤。” “若非他坚持,只怕连我都放弃了,日日用汤药泡着你,喂养你,天南地北的跑,天材地宝都往药庐里送。你在床榻上足足躺了一年,醒来什么都忘了,我想着……如此也好,便与他合计,给了你新的身份。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来过靳家庄,权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权当不知道你的存在。” 京都城的风,可真冷啊! 衡州的风,是暖的! “少夫人?”霜枝担虑,“您没事吧?” 靳月摇摇头,“没事。” “公子不是刻意、刻意要骗您的!”霜枝欲言又止,“他是担心您想起以前的事儿,也担心您会继续犯傻,为燕王府卖命,所以干脆瞒着您……” 靳月笑问,“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谁?” “不不不,奴婢不知道您是谁,但是少夫人您生病的时候,奴婢、奴婢往药庐里送过药,知道有您这么个人。公子素来性子冷漠,所以奴婢当时想着,您大概就是公子的心尖尖。”霜枝垂眸,“公子挑选奴婢去伺候的时候,只说了一句,您是奴婢唯一的主子!” 靳月长长吐出一口气,当你知道,这世上有人把你看得比性命更重要的时候,你是什么样的心情?所有的两情相悦和白头偕老,都是悄无声息的处心积虑。 “少夫人,您别生公子的气!”霜枝急了,“公子他身子不好,也曾犹豫过,怕耽误了您,可是、可是……” 靳月低头笑了,唇角的弧度愈发弯起,“这个傻子!” 有时候傻子配傻子,也是极好的。 得知城外的事情,傅九卿倒是很快就回来了,虽然他知道青卷一直跟着她,不管发生何事,都会保她周全,可到底不是自己亲眼所见,那份忧虑始终无法消弭。 她是他悄悄捡回去的,亦是他耗费心力养活的,怎么舍得让她有所损伤? “她呢?”傅九卿冷声问,抬步便进了房门。 “少夫人说不太舒服,这会正躺着歇息呢!”霜枝低着头。 心头砰砰跳,撒谎这种事,总归要找个有身份的做,何苦为难她们这些小奴才呢?回头公子罚一顿,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当然,如果少夫人能早点怀上小公子,这事儿就另当别论。 “伤着了?”傅九卿疾步行至床前。 许是走得急了,拂袖坐下时,他止不住的咳嗽,原本苍白的面上,生生咳出几分血色,墨色的瞳仁里,泛着清幽寒光,“怎么还会伤着?” 青卷这废物! 远远的,青卷狠狠打了个喷嚏,回头便往漠苍嘴里塞了一个白面馒头,“好好吃饭就成,骂我作甚?” 漠苍:“??” 哼! 床榻上,靳月面色青白,睁着一双委屈的眸,虚虚的瞧他,“不是太舒服,觉得胸口闷,所以……所以躺着歇会,相公,我、我有些喘不上气来。” 傅九卿面上更是沉了几分,许是真的急了,止不住掩唇低咳,快速捏住她的腕脉,“不是已经解毒了吗?”怎么还会难受? 是毒发?不可能。 难道是金针移位?不太像。 负琴怎么说来着? 哦,要媚! 媚眼如丝,媚骨天成。 可靳月到底没经验,做贼心虚的反握住他冰凉的手,声音都打着颤,“哎、哎呦,相公的手怎么、怎么如此寒凉,要不、不不不,奴家、妾身……” 怎么说来着? “我给你暖暖吧!”得了,她记不住负琴那些调调,倒是记住了负琴的那个动作,握着傅九卿的手,直接塞进了自己的被窝里,就贴在她温暖的胸口位置。 可傅九卿的手实在是太凉,置于她身上的时候,冻得她冷不丁打了个寒颤,瞬时浑身的汗毛都根根立起,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场面,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尤其是迎上傅九卿那双幽邃的眸,幽暗无光,蓄满阴鸷,内里如无尽深渊,只一眼便足以将她吸进去,让人难辨情绪。 “心跳是很快!”削薄的唇冷然翕合,“身子很烫。” 靳月眨了眨眼,这是什么意思?他不会真的以为她病得很重吧?负琴教的招数,怎么不太好使?许是对付那些贪慕美色的男子才管用? 也是,傅九卿是谁? 清隽冷冽,孤傲第一人。 “相公……” 还不待她开口,他嗓音清冷的打断了她的话,“我知道你的病灶为何了!” 靳月瞪大眼睛,她哪有病?身子好着呢! “什么?”她鼓了鼓腮帮子,不好玩。 他勾唇,忽然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弯腰凑近了她,温凉的呼吸瞬时喷薄在她脸上,“发!骚!” 靳月:“!!” 瞧着被窝里的小娘子,忽然面色涨红,宛若煮熟的虾子,傅九卿幽然叹了口气,作势将她从被窝里捞出来,竭力克制着心底的翻涌,声音暗哑的问,“谁教的?” 靳月咬了下唇,“我、我去了一趟漪澜院!” 说到最后,她声音渐弱,宛若蚊蝇。这事说出来有点丢人,身为人妇,竟然跑去青楼讨教这些魅惑人的法子,回来对付自家相公,不知道的还以为傅九卿要抛弃她了。 “以后这种东西,不用去学!”他的掌心落在她的后腰位置,将她猛地拉近,“想魅惑自己的相公,不必如此费事,我可以亲口告诉你,我喜欢什么。” 我只喜欢……你! 靳月呼吸微促,“那、那你喜欢……” 还不待她说完,忽然间的天旋地转,她竟被他当场抱起。 “相公!”靳月快速抱住他的脖颈,生怕自己掉下去。 傅九卿很喜欢这样送上门的感觉,只要是她,怎么都好,当然……还有更好的,比如他坐下来的时候,依旧将她抱在怀里,以颇为尴尬的姿势。 但对他来说,这是最容易得手的位置。 靳月的脑子有些发蒙,以至于在她还未察觉的时候,某人已经动了手,果然啊,在某些方面女人真的不是男人的对手。 直到…… “嗯?”靳月赫然瞪大眼睛,身子骤然后仰,“相……” 狐狸勾唇笑得邪魅,嗓音里满是蛊惑,“乖,你不懂的,相公教你!” “你、你慢……”她呼吸微促,“相公,我、我们去……” 一低头,靳月的脸再次红到了耳根,天晓得她瞧见了什么,他竟然咬开了环扣。 外头的光亮,落在他墨色的瞳仁里,他微微仰头瞧她,四目相对的刹那,薄唇轻挽,如妖似孽,妖冶得不成样子。 屋内,温暖如春。 瞧着怀里的小娘子,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眉眼温柔,蓄满天星辰,微凉的指尖抚过她紧蹙的眉,细细瞧着她紧闭的眸,盯着她根根分明的羽睫。 在所有人看来,她也许并不出众,对他而言,却是这样的世所无双。 他吻过她的眉睫,“当年的事,真的一并忘记了吗?”       “相公!”她闭着眼睛,往他怀里拱了拱,“想要……小狐狸……” 他的指尖缠绕着她的青丝,听得这话,动作一滞,眉眼漾开魅人的笑意,吻上她的唇角,贪恋着她独有的温暖,“都是你的!” 剪一截青丝,共系同心结,从此以后,君系卿一生,卿随君一世,如日月相伴,永不分离。 傻姑娘,还记得吗? 我的命,是你给的! 今夜,月色极好。 燕王府却陷在愁云惨雾之中,宫中派出的大批侍卫,早早的驻守在燕王府外,防止消息泄露,燕王妃已经哭晕过去几次,宋宴立在院子里,衣衫单薄,觉得刺骨寒风能让脑子更清醒一点。 他不相信,不相信这便是事实。 怎么可能呢? 可掌心里紧握的信,却是字字如刃,刀刀刻骨。 “哥?”宋岚面色发白,“怎么会这样?” 宋宴面色苍白的扭头看她,“你为何才回来,去哪了?” “哥?”宋岚疯似的冲过来,用力的抓住宋宴的胳膊,眼泪瞬时滑落,“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这绝对不是真的!爹他……爹怎么可能?”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83章 学着长大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爹年纪大了!”宋宴拂开宋岚的手,面无表情的开口,斑驳的光影里,平静得不像是最初的他,“凡上战场者,都会有这样的一日,侥幸这种东西……是最不靠谱的。” 宋岚如脱力般瘫坐在他脚边,掩面大哭,“爹若是真的没了,那我们怎么办?燕王府怎么办?我怎么办?” 闻言,宋宴低眉看她,眼底泛着难掩的痛楚,他伸手落在妹妹的头顶,“燕王府没了爹,还有我!” 宋岚仰头,眼泪还挂在脸上,不敢置信的仰望着高高在上的少年人,有那么一瞬,她觉得宋宴好似跟以前不太一样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程南上前,将宋岚搀起,“郡主,地上凉,您要顾着自个的身子。” “哥?”宋岚拂开程南的手,“你、你没事吧?” 宋宴眸中隐忍着伤痛,面上依旧淡然自若,“我能有什么事?” 外头一声响,是拂秀搀着跌跌撞撞的燕王妃走进门,“宴儿……” “母亲!”宋宴当即搀了一把,“您身子不好怎么不好好歇着?” 燕王妃哭得眼眸红肿如核桃,说起话来都像是要断了气,压抑的哽咽声让人闻之酸楚,“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为什么要、要如此对待我们?” “母亲不要着急。”宋宴深吸一口气,“我打算连夜进宫,去面见皇上。” 燕王妃泣不成声,“你爹他真的、真的没了吗?真的回不来了吗?我明明还梦到他凯旋而归,为什么会这样?不是刚刚得胜,怎么会……” “具体事情,待我回来再说。”宋宴思虑再三,终是要入宫一趟。 信是父亲的副将卫明送来的,具体事情,宫内什么都没说,只是让侍卫统领守住燕王府,不许任何人出入,这般阵势,显然是要封锁消息。 “宴儿……”燕王妃凄凉的开口,“若真的如此,好歹也要让我再见你爹……最后一面吧?” 宋宴闷声点头,大步流星的离开。 侍卫传信去了宫里,宋玄青当然知道宋宴为何要来求见,心下有过片刻的犹豫,但躲避不是他的性子,终是应允宋宴入宫觐见。 跪在御前,宋宴面色青白,极尽恭敬,“吾皇万岁万万岁!” “起来!”宋玄青亲自搀了他一把,嗓音里带着哀伤,面色坚定的负手而立,“皇叔是朕的亲皇叔,你是朕的亲堂弟,朕不是不通人情,只是……攸关天下苍生,朕不得不做出取舍。哪日在朕与天下之间有个抉择,朕亦不悔初衷。” 宋宴站在那里,微微佝着腰,唇角牵起一抹难看的笑,眼眶里有盈光闪烁,“臣知道皇上的苦衷,北澜使团在京,若是父亲的事情泄露,必定招致变数,到时候北澜出尔反尔,大周就是腹背受敌。” “是!”宋玄青没否认。 宋宴继续道,“臣素来顽劣,父亲在世时,仗着父亲的威名肆意妄为,仗着皇上的宠爱……做下不少任性荒唐之事。但皇上放心,以后不会了!” 没有父亲的庇护,他若还不能快点成长,以后……如何担起燕王府的重任? 他还有母亲,还有妹妹,还有……没做完的梦。 宋玄青有些愣怔,宋宴突如其来的沉稳,委实让人摸不着头脑,要知道不久之前,宋宴还因为靳月的事情大闹皇宫,最后以废除了先帝赐婚圣旨为结。 现在怎么…… “宋宴!”宋玄青语重心长,缓步走到案前坐着,“坐吧!” “谢皇上!”宋宴躬身。 海晟奉茶,毕恭毕敬的退出御房。 “朕没有下圣旨,就是不想让燕王府觉得,朕是在为难你们。”宋玄青叹口气,端起杯盏抿一口茶,“待北澜使团离开,朕会给皇叔正名,战败之事……现在暂时搁置不谈。” 宋宴心里清楚,所谓的“没下圣旨”只是帝王权术,不想让世人诟病,也不想让事态蔓延,怕影响大周和北澜的议和。心里知道,不代表要说出来,他以前少不更事,就败在这张嘴,把什么都往外说,所以才会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失去、失不再来…… 想起那个没做完的梦,他心里狠狠揪了一下。 “臣明白!”宋宴敛眸。 战败也是罪,皇帝这不是宽慰,是警告。 “你能体谅自然最好。”宋玄青放下手中杯盏,“宋宴,皇叔之事,朕也很难过,可朕是皇帝,皇帝要做的就是给天下百姓一个太平,燕王府……以后是你的,人总要学会自己长大,这份责任希望你能担得起!” 宋宴喉间滚动,“皇上,臣有事相求。” “皇叔的尸身,朕已经命人去找回,秘密送回京都城。当然,这得在北澜使团回到北澜之后,在此之前朕会让人好好保管皇叔的尸身!”宋玄青音色沉重,“他是朕的亲皇叔,朕不会亏待他,也不会亏待你们。” 前提是,这消息不能传出去。 皇帝的话何其明显,不能发丧,不能悲痛,权当这事没发生过。 “皇上……”宋宴哽咽,眉心止不住的颤抖,“我爹死了!” 宋玄青握着杯盏的手,微微颤了一下,若有所思的望着宋宴。 宋宴比他小一些,但比他幸运,从小到大,宋宴都是在燕王和燕王妃的呵护中长大,娇惯、轻纵,当宫里的儿郎都在没有硝烟的战场里,厮杀染血的时候,宋宴正春风得意,在宫外恣意潇洒,这些东西都是宫里长大的孩子,所不具备的。 眸色微暗,宋玄青压下心头的晦涩,“朕的父皇,亦是!” 宋宴红着眼眶端起杯盏,抖着手掀开了杯盖。 “朕没有你幸运。”宋玄青抿一口茶,极力保持平静,可声线的抖动,还是出卖了他的情绪,“朕的父皇是天子,他跟世间所有的父亲一样,望子成龙。可他儿子太多了,多得连他自己都记不清楚,到底谁是谁?这个儿子是谁生的,那个儿子又是哪个宫的?” 宋宴咬着唇,滚烫的茶水从舌尖掠过,疼得他差点落下泪来。 “你不需要母亲的保护,因为你是皇叔唯一的儿子,谁都不敢得罪燕王府的小王爷!”宋玄青勾唇笑得嘲讽,眸色凉薄,“宋宴,咱们差不多同岁,可所经历的不一样,朕肩上担着天下,脚底踩着累累白骨,很多事朕也是身不由己。” 莫怪无情,情不由己。 宋宴点头,“臣明白。” “别让人听到……燕王府的哭声。”宋玄青垂下眼帘,“退下吧!” 宋宴放下手中杯盏,起身行了礼,毕恭毕敬的道了一句,“臣,告退!” 走出御房的时候,宋宴脚下一踉跄,险些从台阶上摔下去,所幸程南搀扶及时。 “小王爷?”程南骇然。 宋宴稳住身形,冬夜里的冷风剜在面上,疼得像刀割一般,他狼狈而落魄的离开皇宫,脚下轻浮得像是随时都会倒下。 程南战战兢兢的跟在后面,满心惶恐。 “皇上!”海晟行礼。 宋玄青扶额,面上难掩痛楚,“宣南王入宫。” “是!” 这世上,除了心上人,没有什么是不可替代的。 宋宴出了宫门便翻身上马,策马狂奔。 急得程南紧追不舍,生怕宋宴再出点什么事,“小王爷,这不是回王府的方向!” 的确,这是去傅家的方向。 “小王爷!”程南心慌意乱,若是小王爷悲伤过度,再闹出什么事来。 宋宴下马的时候,就站在傅家的院墙外,他立身阴暗中,瞧着那高高的墙头,一墙之隔……这个方向大概就是上宜院的位置吧?上宜院,她与傅九卿的温柔乡。 “靳月!”他哽咽着呢喃着她的名字。 程南想上前,可想了想又觉得不妥,便退开老远悄悄守着,他看到那个高高在上的男子,佝偻着腰,将额头抵在冰凉的墙壁上,双肩微微的抽动,似乎是在哭。 没有哭声,只有压抑的抖动。 一遍遍的唤着她的名字,那个不再属于她的女子,彻底断了与他的关系,他连最后站在她面前的资格,都被剥夺得干净,断得那么彻底,他却是那么舍不得。 金殿外吐了那口心头血之后,他好似做了一场梦,梦里有她也有他,她未走,他未负。 后来呢? 后来他得偿所愿,她笑靥如花……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宋宴终于直起身,寒凉入骨,冻得他手脚僵硬,他定定的望着墙壁,明知她不会在对面,明知她此刻定在温暖的被窝里……许是正和傅九卿相拥而眠。 掌心贴在墙壁上,他喉间滚动,哽咽的说了句,“报应!” 曾经,她寒凉时,他都不在。 如今,他悲痛时,她亦不在。 靳月骤然坐起,额角冷汗涔涔而下,满面惊慌失措,眼角似乎有什么东西湿湿润润的,她伸手去摸,却被傅九卿扣住了手腕。 回头相望,他轻揽她入怀,拥着她靠在床壁处,“莫忧,噩梦罢了!” 是梦,会醒。 靳月乖顺的依偎在他怀里,低声的唤着,“相公!” “嗯,我在!”他将唇,贴在她汗津津的额角,“我一直都在。” 她伸手反圈住他的腰,安心的合上眼,“真好!” 外头的风呼啸而过,掠过枯枝,发出刺耳的窸窣声,屋内却是温暖如春,正当好眠。 夜幕垂沉。 宋宴的面色比之前更冷,泪痕早已干涸,什么都不复存在,他站在燕王府的大门口,挺直了腰背,沉沉的迈过门槛,燕王府……变天了! 府门怦然合上,宋宴狠狠闭了闭眼,继而重新睁眼,大步流星的往前走。 身后已无路,只能继续往前走。 “如何?”宋岚一直在等着,“哦,母亲方才又、又晕过去了,此刻正在休息。” 宋宴点头,对着宋岚唯有一句,“以后收敛点。” “你什么意思?”宋岚红着眼眶,“什么叫收敛点?爹没了,便轮到你欺负我了是吗?宋宴,如你所愿,你将接掌燕王府,去做你想做的事情,那我呢?我该怎么办?” 宋宴扯出一抹难看的笑,眸色嘲冷,“有燕王府一日,就有你宋岚小郡主的一日,若你不听劝告,再惹出什么祸来,我必不会保你,你自己看着办!” “宋宴!”宋岚切齿,“我是你妹妹,亲妹妹!” “你有把我当做哥哥吗?”宋宴冷声回应,“但凡有,就该知道什么叫尊敬!我不会让燕王府自此消失,你好自为之吧!” 宋岚梗着脖子,目光凶狠,“你因为靳月的事情,而迁怒我?那贱人是个外人,你竟然为了外人而伤害我?到底谁是你的至亲,难道你眼盲心瞎,都不知道吗?” “啪”的一声脆响,宋岚猝不及防,直接被宋宴一巴掌甩在地上。 “对我说话客气点,我不止是你兄长,也即将接掌燕王府。”宋宴居高临下的睨她,“别逼着我拿你立威!宋岚,若你有气,就去找生你的人,毕竟……你又不是我生的,我可不会惯着你!” 宋岚捂着脸,坐在冰凉的地面上,恨得咬牙切齿,“宋宴!” 宋宴负手而立,瞧着回廊里悬着的白灯笼,眸色幽沉的冷喝,“把这些东西都给我撤了,我爹又没死,弄这些做什么?马上复归原样!” “是!” 语罢,他狠狠剜了宋岚一眼,大步流星的离去。 顾若离无声无息的站在拐角处,冷眼瞧着跌撞着站起的宋岚,勾唇笑得嘲讽,瞧,燕王府的小郡主也不过如此,没了燕王的庇护,很快就什么都不是了! 眼下最要紧的是,抓紧宋宴,否则自己的下场和宋岚……也没什么区别。 一转身,细柳不知何时就站在雕花的小轩窗外,明亮的眸子清澈见底,惊得顾若离险些失声惊叫。 半晌,顾若离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颤着手怒然直指,“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84章 兄弟!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细柳缓步行至顾若离跟前,也不多说什么,只是毕恭毕敬的行礼,不管是人前还是人后,她一言一行绝无差池,谁也挑不出刺来。 “侧妃!”细柳浅笑,“您这是怎么了?是奴婢吓着您了?” 夜色漆黑,灯影斑驳。 顾若离极好的掩去了面上的慌乱,捻着袖中帕子笑道,“细柳姑娘说笑了,你是人又不是鬼,我为何会被吓着?再者,细柳姑娘生得容颜俏丽,哪里能跟吓字沾边?” “顾侧妃待人温厚,实乃奴婢们的福分。”细柳行了礼。  顾若离深吸一口气,“更深露重,夜深凉薄,你怎么在这儿站着?” 细柳笑道,“回顾侧妃的话,小王爷漏夜出府,奴婢原是打算去煮点宵夜,正巧路过此处。顾侧妃您有了身子,夜里出行可得仔细脚下!” “都这个时辰了,小王爷必定也没什么胃口,你下去休息吧!”顾若离轻轻抚着自己的小腹,温声叮嘱,“今儿府内外似乎有些不太对,你莫要四处乱跑,万一冲撞了什么,难免要吃苦头。” 听听,当主子的能这般关心奴才,真真是“宅心仁厚”得很! “是!”细柳行礼,“奴婢告退!” “去吧!”顾若离面不改色的望着细柳渐行渐远。 琥珀不解,“主子,您这般关心她作甚?奴婢瞧着这女子委实太不简单,小王爷现如今很是离不开她。” “去小厨房。”顾若离转身离开。 琥珀张了张嘴,却也不知该什么,如今的局面,宋岚这位小郡主怕是靠不住了,所以她这心思又开始动摇起来,顾若离终究是她的旧主,跟着旧主比跟着即将过气的郡主……要好得多吧? 细柳其实并未走远,只是静静的站在拐角处,瞧着顾若离主仆渐行渐远。 “姑娘?”一瘦弱的小丫头快速跑来,“您怎么在这儿?程大人正找您呢,让您过去伺候!” 细柳点头。 “方才瞧着,好像是顾侧妃?”小丫头名曰——倾儿。 是程南调拨过来的,说是帮着一起伺候小王爷,可实际上呢?倾儿身在曹营心在汉,都是主子送进来的,是个信得过的细作。 “是她!”细柳笑靥温和,“她赶着去给小王爷做宵夜抢功劳。” 倾儿愣怔,“那咱们也去……” “不,让她去!”细柳深吸一口气,“我们走!” “好!”倾儿颔首。 宋宴负手立在房内,只觉得整个燕王府都好安静,可内心深处却再也无法平静,第一次知道生死的意义,是在靳月跳崖之后,现在是第二次。 垂首,敛眸。 程南远远的立着,愈发瞧不明白自家小王爷的心思,从王妃的院子里回来,小王爷站在这里已经半个多时辰了,就这么一言不发,纹丝不动。 “大人?”细柳进门。 程南点头。 “小王爷,夜深了,您顾着自个的身子。”细柳将房里的软榻铺好,“奴婢今儿去了一趟医馆,靳大夫莫名其妙的把奴婢骂了一顿……” 宋宴终于有了点反应,“你说什么?” 细柳一愣,直起腰瞧着他,“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靳丰年为何骂你?”宋宴问。 医者仁心,靳丰年饶是因为靳月的缘故而恨着燕王府,也不至于连无辜之人都不管不顾,毕竟靳丰年和裴春秋私底下往来,宋宴是知道的,亦并未拦阻。 关于靳月的一切,他都愿意去靠近,哪怕是一星半点的消息,对他来说都是极好的。 “听那个药童说,公主今儿在城外,好似出了点事,具体是什么,奴婢未敢打听,抓了药就回来了。”细柳解释,“小王爷,奴婢要去打听吗?” 宋宴皱眉,“出城?出事?” 下一刻,宋宴眸色陡沉,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靳月如今是公主之尊,谁敢对她动手?无外乎那些曾经的死敌,若真的要论起死敌,他燕王府的这两位,便是首当其冲。 一则其妹,二则其妾。 不管是谁,都跟他脱不了关系,不是吗? 宋宴苦笑两声,“她伤着没有?” “据说是府衙的人在场,没什么事。”细柳柔声回答,“小王爷,您脸色不大好,真的没事吗?要不,奴婢去把裴大夫请来?” 宋宴想了想,沉着脸点点头。 细柳起身离开,正好撞见了提着食盒进门的顾若离,当即躬身行礼,恭敬的尊呼一句,“顾侧妃!” “下去吧!”顾若离缓步进门,“小王爷连夜奔波,若离去小厨房给您做了……” “滚出去!”宋宴黑着脸。 顾若离心下骇然,满面委屈,“小王爷?” “没听懂吗?”宋宴怒目圆睁,“这段时间都不要出现在本王面前!滚!” 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哪里还有心思吃吃喝喝,也亏得顾若离自诩为他着想,这个时候他所需要的是这样的“了解”吗? 顾若离流着泪,哭着退出了房。 “主子?”琥珀委实不知其中缘故。 及至走出去甚远,顾若离才狠狠的闭了闭眼,将食盒重重丢掷在地,近乎将银牙咬碎,“我上了细柳那贱人的当了!可恨!” 细柳是故意的! 琥珀心惊,“她是故意让您起引小王爷的骂?” “来日方长,我们走着瞧!”顾若离绷直了身子,恨恨的离开。 房内,依旧静悄悄的。 “小王爷?”程南行礼。 “去查一查。”宋宴冷着脸,“若此事同宋岚有关,本王不会放过她!” 程南心惊,“若真当如此,只怕王妃会……” “只管去做。”宋宴指关节握得咯咯作响,“以后这燕王府,本王说了算!另外,马上召集我爹留在京都城的旧部,悄悄的,别让皇帝知道。” 程南心惊肉跳,躬身行礼,“是!” 别让皇帝知道? 小王爷这是要作甚? 夜色沉沉,有人得偿所愿,有人心有不甘。 偌大的京都城,繁华不减,暗涌不歇。 傅九卿一早便去了东山别院,宋烈已经在别院里等着,暖阁正暖,茶香四溢。 “娇妻在怀,如今怕是连我这老朋友都要忘了吧?”宋烈打着趣儿,笑得有些倦怠,杯中水已经见底,“换杯水!” 傅九卿没说话,解开身上厚重的大氅,君山快速接过,旋即挂在一旁的衣架上。 拂袖落座,月白色的袍子,衬着清隽无双的面孔,愈显得苍白,大概是赶路太着急,落座之后,傅九卿有些气急,骨节分明的手,蜷掩轻咳,身子亦有些轻轻的颤。 “没事吧?”宋烈问。 傅九卿摇摇头,“无妨!” “唉!”宋烈叹口气,瞧着他如此,便也不想再多说废话,“皇上连夜传召我入宫,知道是什么意思吧?” “边关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自然是知道。”傅九卿敛眸低咳,两个大男人面对面的聊天,总觉得缺了点什么,他抬了眼皮瞧着边上的棋盘,“上次没下完的,继续?” 宋烈压了压眉心,“每次都赢不了……” 话虽如此,却还是拽过了棋盘,宋烈眸色沉了沉,瞧着棋盘上的黑白分明,还摆着上次离去时,未解开的困局,果然是……若不解,困局始终都会存在。 “要接掌了吗?”傅九卿问。 宋烈指尖捻着棋子,低声应了声,“嗯!有这个意思。” “恭喜!”傅九卿瞧着他面上的难色,眸中情绪难辨。端起杯盏,浅呷一口,却也是心事重重,难以纾解,事有两面,无法尽善尽美。 宋烈扯了唇角,似笑非笑,“如你所愿,如我所愿,着实应该恭喜。” “很快,就要出城了吧?”傅九卿问。 宋烈落了棋子,但听得“咯噔”一声,颇有些掷地有声的意味,“舍不得我了?” “南王平素一本正经,私底下这般玩世不恭,可有人知晓?”傅九卿盯着棋盘,眉眼凝着霜色,“先料理好家里的那个,再考虑不迟!” 宋烈点头,“宋寅这小子,已经被我赶出了王府,如今什么都没了,只要你管好傅家的那位,让他能安分守己,我保证不会有什么大碍!” “傅云杰没那么大本事。”傅九卿端起杯盏,忽然好似想起了什么,若有所思的盯着他,“其实你可以拒绝,京都城有能者众多,不是非你不可!” 宋烈笑了笑,“难得有机会手握大权,你觉得我会放手吗?傅九卿,人跟人是不一样的,我不是早就告诉你,我对权势这东西……来者不拒!燕皇叔手里的兵权,对我而言是如虎添翼,你信不信我也能得个常胜大统领的名号?如同当年先帝跟前的那些老臣一般?” “累累白骨,尽在脚下,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傅九卿不温不火的瞥他一眼,满脸嫌弃。 宋烈轻嗤,“可惜你是个病秧子,否则我一定带着你上战场,以你的聪明才智,给本王当个谋士,真是最好不过了!” “我家有娇妻,不愿去冒风险,你莫要打我的主意,我这条命还得留着陪她白头到老。”傅九卿落下棋子,眼皮微抬,声音微凉,“你输了!” 宋烈捏着棋子,皱着眉头盯着棋盘,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你就算把棋盘盯出一个窟窿,还是输!”傅九卿毫不留情的开口,手中的棋子哗啦啦丢回棋盒里,“什么时候走?” 宋烈终是死了心,放下手中棋子,勾唇笑得释然,“边关痛失主将,不能没人镇三军,所以我会尽快离开,直奔边关,接手燕皇叔留下的一切。” “尸体没找到之前,你莫大意。”傅九卿慢条斯理的收拾着棋盘上的棋子,“别看燕王平素蛮横,到底是沙场上纵横多年的老将,兵不厌诈这四个字,显然是时刻记在心里的,懂我的意思吗?” 宋烈眉心微凝,“你的意思是……可能没死?可能诈死?目的何在?” “当年慕容家的十万大军能埋没黄沙之中,细作一直没有找到,你我皆有疑心,无奈没有证据可证明。但你要知道,此事既同燕王府扯上了关系,就说明……”傅九卿顿了顿,话到了这儿似乎就没有说下去的必要,各自心知肚明便罢。 “他敢投敌,我便清理门户。纵是皇叔又如何?总是长辈又怎样?国若不国,何来臣?何来民?何来天下安?将……军上得战场不畏死,千军万马护家国。”宋烈斩钉截铁,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铮铮铁骨,名为权势,实则忠骨在心。 “待我南玥回来,我送你一样好东西!”宋烈起身往外走,此番前来其实是为道别,皇帝命他收拾一番,尽快启程,战事不可耽搁。 翻身上马时,宋烈坐在马背上,瞧着长身如玉,立在门口的傅九卿,这一袭白衣少年郎,是他的生死之交,是他可以掏心的知己,他忽然有些伤感,嘴上说得潇洒,心里却是那样的沉甸甸。 此去沙场厮杀,不知何日归来? 痛饮凯旋酒,秉烛再对弈。 “保重!”傅九卿目色幽沉,兄弟多年,也不知道…… “诶,我有点后悔,早知道你会因为一个女人连兄弟都不要了,我应该提前杀了她,或者让她回到燕王府。”宋烈伏在马背上,“傅九卿,若是……” “所以你也不是什么好人。”傅九卿凉凉的勾唇,“好人不长命,你这样歹毒之人,必定命硬得很!” 宋烈坐直了身子,胸腔里吐出一口气,目光远远的落在天际,“兄弟,保重!上回公务繁忙,耽误了你的喜酒,这次我一定赶得上满月酒,就这么说定了!驾……” 策马而去,将……军身远。 “我会……让你早点喝上满月酒。”傅九卿立在门口,瞧着远处的尘土飞扬。 兄弟,保重! “公子?”君山皱眉,“南王殿下他……” “嘴硬!”长睫微垂,傅九卿立在原地,半晌都没有挪动。 他其实一直都知道,宋烈厌恶朝廷上的尔虞我诈,讨厌那些勾心斗角,所以宋烈宁可远赴边关去实践自己的价值,也不愿安享京都城的荣华富贵。 富贵这种东西,动不了宋烈的心。 他是雄鹰,理该翱翔于天际,不该困于一隅,成为笼中鸟。 “让边关的人继续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傅九卿拢了拢身上的大氅,墨色的瞳仁里泛起凛冽寒光,削薄的唇,吐出冰冷的话语,“事情,没这么简单!” 君山心头一颤,“是!”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85章 坑人?谁不会!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寒风猎猎,墙头的花灯被吹得左摇右晃,傅九卿回到暖阁里坐着,冷眼瞧着空荡荡的棋盘。 管家在旁行礼,“公子,人来了!” “公子!”一名精瘦男子进门,跪地磕头,“奴才办事不利,奴才该死!” “说具体。”傅九卿也不恼,骨节分明的指尖沿着杯口浅浅绕了一圈。 君山在侧伺候,自然将傅九卿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这是公子不悦的征兆,然则此事委实重大,若然燕王真的没死,只怕后患无穷。 “一切原都照着公子的计划进行,咱们引着燕王的大军,入了南玥的包围圈,其后制造混乱,混乱中燕王身中暗箭,但被其副将舍命救走,其后……连人带副将失踪。后来咱们的人发现其副将回到了军营,却未见燕王踪迹,据副将所说,燕王当时已经断气,但是尸体滚入了河中。”男子俯首低语,不敢抬头。 傅九卿敛眸,盯着掌中杯盏半晌没有说话,指尖搁在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也不知在想什么。 “公子?”君山战战的开口,“尸体滚入河中,约莫已经沉入河底。” 傅九卿抬了眼皮,“盯住大周与南玥边境,燕王若死,皆大欢喜,若不死……必已反叛!派人沿途注意,边关到京都城一路上的动静,若发现有人在燕王府附近徘徊,那就说明我的猜测是对的。” “公子的意思是,如果人没死,一定会回到京都城,把燕王妃他们接走?”君山恍然大悟。 幽邃的瞳仁里,清光凛冽,傅九卿拂袖起身,“将此前参与计划的,全部撤回,第二批原地不动。” “是!”精瘦男子磕头,脊背处惊出涔涔冷汗。 若换做以前,公子必定重罚,但是现在……君山想着,大概是少夫人暖透了公子的心,往日里凉薄的公子,也跟着心软了不少。 立在院中,傅九卿瞧着灰蒙蒙的天,冬日里的天气,也是变化万千,晨起曦光满地,如今寒风猎猎,仿佛是起了雪风。 若然下雪,大概会是年前的最后一场雪。 “公子?”君山上前,“风大,您别站在风口上,仔细身子。” 傅九卿苍白的面上,无悲无喜,未遇她之前,他从未在意过生死,遇见她之后,他再无惧生死。微微扬起头,瞧着灰蒙蒙的天,他半眯着桃花眼,音色清冽而坚定,“遇见你,吾从未悔之!” 只后悔,护你太迟…… 若能早些,再早些,是否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上宜院。 靳月在檐下来来回回的走了许久,确定不会因为腿软而摔在地上,惹人笑话,这才迈开步子往外走,她得去府衙问问安康生,是否已经掏出点什么?当年之事的真相究竟如何? “今儿天色不大好,奴婢拿两把伞,万一下雨下雪的,能遮一遮!”霜枝素来细致。 明珠颔首,“你快去,顺便将大氅也放在马车里!” “好!”霜枝撒腿就跑。 “不用,我走着去。”靳月道,“年关近了,街上都是人,马车走得还没我快。” 这倒是实情,街头熙熙攘攘的,马车还得避开行人,一路都得小心翼翼的。 霜枝依言,只背着两把伞便跟着出门,想着,若是在街头下了雨,可去医馆避避。 只不过,谁也没想到,会在街头碰到某个比雨雪更可怕的人,宋岚领着人在街头不知道找谁,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瞧着吊儿郎当的少年人便拽过来细看。 靳月下意识的跑进巷子里,主仆三人趴在巷子口瞧着,各自面面相觑。 “不是说燕王府被宫里的侍卫看守起来了?她怎么还能在外面晃悠?”霜枝不解,“难道是逃出来的?瞧这样子好似在找人。” 明珠皱眉,“说是一大早就给撤了,大概是皇上和燕王府达成了某种协议。” “有可能!”靳月点头,又往外瞧了一眼,“这是在找谁?” “哦哦哦……” 三人异口同声,显然都想到了一处。 漠苍! “还好公子提前把人藏起来了!”明珠如释重负,“这要是在街头上晃悠,定然会被被抓,现在小郡主不敢明目张胆的对付咱们傅家,但若是找找茬,咱也不好做得太过明显。北澜使团在京都城,饶是小郡主做了什么,皇上和太后必定也是息事宁人的态度。” 靳月抿唇,“这死女人……我们绕道走。” 三人穿过巷子,去隔壁条街,大不了多绕两圈,只要能避开这个疯女人就好,可谁晓得,冤家路窄这话就是为靳月量身定做的。 街头,宋岚的人已经找了过来,虽然不是在找她们,可靳月太清楚宋岚的性子,两个人撞在一块,肯定得闹一场,输赢暂且不论,靳月可不想如此丢人。 “少夫人,咱还要绕道吗?”霜枝叹口气,瞧着从铺子里出来的拓跋熹微,“前有狼后有虎的,真是讨厌!” 靳月眸子滴溜溜的转,“想不想看好戏?” 拓跋熹微穿着常服,坐的是青布马车,便是街头最寻常可见的那种,半点都没有显山露水,身后的奴仆拎着礼盒,也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 “想!”霜枝点头。 明珠有些担虑,“少夫人,安全第一。” “你们两个在这等着!”靳月慢慢悠悠穿过街道,走到马车边,过去的时候,正好能瞧见立在街头的宋岚,直勾勾的盯着她。 靳月可不管这些,“拓跋……公子?!” “元禾公主?”拓跋熹微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靳月,心下一怔。 “方便说话吗?”靳月指了指马车。 拓跋熹微点头,能靠近傅家,与靳月打好关系,她求之不得,“请!” 车外,霜枝和明珠蹲在巷子口,双双凝眉,不知少夫人想做什么?不多时,马车徐徐离去,二人顿时有些慌了,少夫人这是跟着北澜的马车走了? “别动!”霜枝一把拽住明珠,“少夫人让咱们看戏,可没让咱们一块演戏,咱们得相信少夫人!” 果不其然,马车一走,宋岚领着人便追,一辆青布马车,能坐什么了不得的人?宋岚自诩尊贵,当然不会将坐青布马车的人放在眼里,何况今儿的拓跋熹微是便衣出行,一副大周人士的打扮。 “人都跑了?”明珠有些着急。 却见着靳月探头探脑的闪出铺子,一溜烟似的窜回巷子里,“吧嗒”一个响指,“搞定!” “少夫人,您干什么呢?”霜枝不解,“咱们还以为您跟着马车走了。” “傅家没缺吃短喝,我跑行辕蹭饭吗?”靳月撇撇嘴,“走,去府衙!” “不管她们了吗?”明珠忙问。 靳月甩着手中的北珠,嬉皮笑脸的往前走,“让她们去干架,最好打得鼻青脸肿,我可不去凑这热闹,反正老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这事跟我没关系!” 霜枝和明珠会心一笑,这招借力打力,真好! “少夫人,那您跟拓跋氏说了什么?”霜枝问。 靳月挽唇浅笑,“我说我想岁寒了,让她得空安排一下,我请小家伙去天香楼搓一顿!” 傅九卿之前的意思,她是清楚的,不要靠太近,但又得讨好着巴结着,至于原因,她暂时不清楚,反正傅九卿的盘算,肯定是没错的。 “到时候那拓跋氏肯定要跟着的……”霜枝不大高兴,“奴婢不大喜欢她冒出来,怕膈应着您!” 靳月瞧着街面上,快速朝着隔壁条街涌去的人潮,听得那些细碎的言语,貌似是有热闹可看,扯了扯唇角,若无其事的摸着鼻尖,“世上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若事事都往心里去,这日子便要多膈应有多膈应。只要我不将他们放心里,他们对我来说就什么都不是。” “是这个理儿。”霜枝颔首。 靳月疾步朝着知府衙门行去,“你若坦然,日子也坦然,你若日日纠结,这日子过得肯定纠结。他们膈应我,我就去膈应回来,但是……绝对不能把他们当回事,否则日日惦念着,还要不要活了?我是为自己活着,何必围着他们转!” 进来府衙大门,恰逢罗捕头领着人准备出门。 “怎么了?”靳月愣怔。 “等着,我去抓人!安师爷在大牢刑房,你可去寻他问个究竟。”罗捕头丢下两句话,领着人便匆匆离去。 靳月心下愣怔,抓人?当即领着裙摆往大牢方向跑去。 刑房内。 安康生神态温和,睨着浑身奄奄一息,靠坐在老虎凳上的男子,“真的是个女人?” “是!”男人抖如筛糠,仿佛是泡在血水里,全身上下鲜血淋漓,甚是可怖。 安康生敛眸,手中笔杆子快速晃动,半晌才搁下,“还记得是什么模样吗?说出一二也成,我可以画出来让你辨认。” “问出来了吗?”靳月立在门口,呼吸微促。 安康生冲她招手,示意她过来坐。 “如何?”靳月落座。 安康生不声不响的将桌案上的供诉递给她,“看看吧!都是他亲口所说,一字不漏。但是否属实,还得继续查下去才能知晓。” 靳月捻着纸张的手,有些轻微的颤,身子微微绷紧,上头的一字一句,都是这些匪盗对女子军欠下的血债,血债当以血偿还。 再抬眼时,她目光狠戾,咬牙冷问,“二当家在哪?”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86章 专治各种不服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提及二当家的时候,安康生的视线,一瞬不瞬的落在靳月身上,眸中晦暗不明,他与傅九卿是同样的心思,既盼着她想起,又怕她想起。 事实上,明珠亦是提着一口气,生怕当中出岔子。 “我、我真的不知道,矶城一战失败之后,二当家在逃难的路上失了踪,从此再无踪迹。”男人气息奄奄的开口,“他、他现在是生是死,没人知道,我们也一直在找他!” 靳月温吞的放下手中供述状,眉眼间凝着散不开的阴霾,她下意识的看了明珠一眼,心里像是卡着一根刺,咽不下拔不出,血淋淋的滋味漫过咽喉,真是令人作呕。 “沐老庄主知道二当家在哪吗?”靳月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当年的事情,她必须给自己,也给死去的和活着的那么多姐妹,一个明明白白的交代。 男人摇摇头,“我知道的、知道的就这么多,其他的委实不知……” “月儿!”就在靳月还打算追问之际,安康生阻止了她,拽着眼睛发红的她,快速离开了刑房,“冷静点,他知道的……大概真的就这么多,你就算杀了他也没用!” 靳月没说话,长长的羽睫半垂着,尽量掩着眼底的波澜壮阔。 “月儿,两年了,很多真相都已经蒙了尘,你若太过着急,必定会殃及无辜,这是你想看到的局面吗?”安康生温声宽慰,掌心搭在她的肩头,轻轻摁了一下,“人都已经在我们手里了,不是吗?忍耐,是猎手必备的条件!你忍住了,就会有人忍不住,月儿,明白吗?” 靳月抬头看他,“这些日子,我时不时的想起一些零星的片段,可我连不成整个画面,哥,你知道什么叫缺失吗?就是那些事情,你明知道在自己身上发生过,但你全都忘了,你试过去记起来,却是那样的无力。就好像生命不完整,没有过去的人其实很恐慌!” 周遭没什么外人,安康生轻轻抱住她,“如果你记起来了,给自己一点缓冲的时间,不要太过冲动的去做某个决定,就当是哥哥求你,好吗?” 靳月点头,仰头望他,“哥,过去就是过去,我只是想把过去捡回来而已,并不想因为过去而做出什么令我后悔一生的决定,你莫担心!” “明白就好!”安康生松开她,满脸愧疚的望着她,“很抱歉,没能在你需要保护的年纪,出现在你身边,让你孤独的长大,以后……哥哥都在!” 靳月眉眼弯弯,笑得眼眶通红,“这么煽情……怎么还没见你,替我勾个嫂子回来?” 安康生被他逗笑,温润的笑意让人如沐三月春光,“小丫头不要管太多闲事,免得你家相公嫌你唠叨,回头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他敢!”靳月撇撇嘴,“沐老庄主呢?” “好吃好喝的待着,消息放出去了,估计他背后的人得了消息,必定以为他已经背叛,只要咱们耐得住性子,就一定能钓到这条大鱼!”安康生音色沉沉。 靳月颔首,“我忍得住!” “罗捕头去金银赌坊抓歪眼老四,很快就会回来。”安康生领着她往外走。 靳月瞧着明珠,“歪眼老四是谁?” “不知道!”明珠摇头,“此前奴婢在养伤,这些事都被遮掩着,寻常人根本无处入手,而且当时……朝廷有令,谁都不敢去碰这烫手的山芋。” 安康生走在前面,“歪眼老四一直厮混在金银赌坊里,这人不太好抓,各种关系错综复杂,而且太过滑头,等抓住了他,你们就知道原因了!” “赌坊的事情,奴婢不太知情。”明珠低声道。 靳月点头,明珠都不知道,她更是听都没听过,歪眼老四……是关键人物?方才的供述状上面,似乎没说什么歪眼老四啊! “你们是怎么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靳月追上去,与安康生比肩而行。 “管事交代的!”安康生低声开口,“沐老头半个字都没说,大概是以为管事跑了,等着管事找人救他,所以现在死扛。他死扛,咱们就在外头给他捅娄子,等他明白过来,什么都完了!” 靳月竖起大拇指,笑靥如花,“高!实在是高!” “没办法,死扛也有死扛的法子!”安康生瞧着灰蒙蒙的天,“树挪死,人挪活!月儿,你放心,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正说着话,罗捕头垂头丧气的回来,咬着牙直骂娘,“滚他大爷的,竟然跑了,里里外外都搜遍了,就是找不到人!整个赌坊都被包围了,还能去哪?” “没抓到人?”安康生疾步上前。 罗捕头挠挠头,“我们包围了前前后后,他就在赌坊里,可找不到人,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可还围着?”安康生忙问。 罗捕头颔首,“我实在寻不着人,所以来寻你的,你……” “走!”安康生二话不说就往外走,“歪眼老四绝对不能落在别人手里,否则……定然会被灭口。不过,你确定人进去赌坊里了?” 罗捕头很是肯定,“我老罗敢打包票,绝对进去了!” “人丢了?”靳月皱眉,“走!” 金银赌坊不是京都城里最大的赌坊,但却是最龙蛇混杂的赌坊,往来这里的都是三教九流,最为混不吝的角色,别瞧着进来的时候是人模狗样的,若是扒了这层皮,里面不知塞了什么腌臜货。 府衙的人前后围拢着,一帮打扮古怪的江湖人杵在门口,就这么目光不善的打量着府衙的人。 “正尽兴,真扫兴!” “呵……” 安康生皱眉望着靳月,“在外面等着吧!” “我不怕!”靳月跟着他,紧跟在安康生走进赌坊,“是他们该怕我!” 黑森森的赌坊内,各种道具散落在地,在楼梯口杵着两个壮汉,双手环胸,瞧着便是凶神恶煞,摆着一副狠戾的模样,居高临下的睨着眼前众人。 罗捕头率先走在前面,“让开,让坊主把人交出来!” “府衙的人搜了一遍又一遍,打量着是要吞了我这金银赌坊啊!”为首是个肥头大耳的男人,走起路来都是摇摇晃晃,大腹便便的从二楼下来。 底下有人赶紧搬了一张凳子,男人温吞的坐下,吊着烟杆子吸了两口,全然不把府衙的人放在眼里,“天子脚下,咱们行的正坐端,却遭了这样的无妄之灾,你们是不是得给个说法?我这金银赌坊虽然不大,却也得养活这么一大票的人,若是连这名头都立不起来,以后还怎么做生意?” “笑佛陀,这是京都城,我们是府衙办差,把歪眼老四交出来!”罗捕头低喝。 被称为“笑佛陀”的男人,咧着厚嘴唇笑得慈眉善目,将烟杆子往桌角轻敲两下,楼梯口的两个壮汉当即走了过来,“罗捕头该知道,朝廷是不大管咱们这些江湖人的,我笑佛陀在江湖上也是有名有号的人,今儿你闹了一场,咱们也没说什么,但若是再得寸进尺,可就别怪咱不客气!” “少夫人?”霜枝悄悄递了凳子。 靳月眉心微凝,她听出来了,这是江湖人支的场子,只要他们没有作奸犯科,朝廷是不怎么敢惹这些江湖人的,即便是罗捕头来办案,也得按照江湖人的规矩来。 “人确实在这里!”罗捕头道,“笑佛陀,歪眼老四与一桩案子有关,还望您能高抬贵手,把人交出来!” 笑佛陀垂着眉眼,慢条斯理的装着烟丝,浑然不搭理罗捕头。 “有点意思!”靳月手一支,稳稳的坐在了赌桌上,晃着双脚,目光探究的望着眼前的笑佛陀。 许是惊了一下,笑佛陀皱眉打量着靳月,“元禾公主!” 她这名声在京都城内,打得何其响亮,想让人不知道也难,只是没想到,今儿竟然会出现在这里。可那又如何,这是江湖人的场子,公主只是朝廷承认的公主。 “你说了,这是江湖人的地盘,所以你可以忽略我!”靳月瞧着案头隔着的坚果盘,抓了一把花生,旁若无人的剥着。 笑佛陀微微皱眉,“出去!” “放肆!”明珠冷然。 靳月嚼着花生,眉睫扬起,以手自指,“我?” 下一刻,笑佛陀笑了,真真笑得慈眉善目,却让人看得浑身发毛,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请公主,离开!” “我若是不走呢?”靳月笑问。 罗捕头冷然,“笑佛陀,你敢对公主不敬?!” “公主与我何干?”笑佛陀把玩着手里的烟杆子,“我这儿只认钱,不认人。” 明珠正欲上前,却被靳月轻轻拽了一把,“你作甚去?同他打一架?你是他对手吗?” “少夫人?”明珠愣怔。 “他下来的时候,脚盘有多稳,你自己心里清楚。”靳月慢条斯理的剥着花生,“孙子曰,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善战者。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是笨蛋!” 安康生袖中蜷起的手,徐徐舒展,这丫头……有后招。 “江湖人道,四海之内皆兄弟,咱们只想抓住歪眼老四,您这样包庇着他,对您有什么好处吗?”靳月吹去掌心里的花生皮,若无其事的挑眉看他,“把人交给我,我欠你一个人情,来日若有什么难处,只要不违背江湖道义,我靳月一定成全!” “呵,好大的口气!”笑佛陀起身,“年纪轻轻一姑娘,吹牛的本事还真是……” 靳月从随身小包里摸出一样东西丢过去,她动作极为随意,瞧着压根不在意,继续漫不经心的剥着手里的花生,从容之态,没有半分怯场与惧色。 笑佛陀只觉得掌心里透着丝丝凉意,幽幽摊开掌心,那银光利利的柳叶镖,静静躺在他的掌心里。原是稀松平常之物,但是久在江湖之人,自然知道此物的妙用。 眉心陡蹙,笑佛陀故作不知,“就这么一支暗镖,也想伤人?” “这意思是……收了?”靳月笑问,“坊主可要做好决定,您是收……还是不收?这金银赌坊,养活这么多人不容易,做到今日局面也不容易,若是就这么毁了去,委实可惜!” 笑佛陀终于不笑了,眯起危险的眸,冷然拂袖。 所幸明珠接得快,接住了转回的柳叶镖,心头砰砰乱跳,这力道……委实不可小觑。 “就凭你,也想糊弄我?”笑佛陀冷然,“把她拿下!” “谁敢!”明珠目光飒飒。 靳月摁住明珠,从桌案上跳下来,“我留下来,明儿这个时候你们再来接我,若是这金银赌坊还能有一人活着走出去,我就死在这门口!行了,都回去都回去。” “坊主?”壮汉低语,“好像有点……认真!” 笑佛陀也掐不准,这年纪轻轻的元禾公主,是不是真的……和离魂阁有关?若然是离魂阁,那还真是不好惹,那帮亡命之徒,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若是明刀明枪,还真是没什么,大不了一死,怕就怕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金银赌坊!”靳月两手支在案头,身子微微前倾,“或者歪眼老四?坊主自己选择,你既然要跟我将江湖规矩,那我便尊重你,用江湖人的方式来了断!” “为了一个外人,值得搭上整个金银赌坊吗?”安康生补刀。 笑佛陀犹豫了,若是旁的倒也罢了,但是这个……离魂阁?离魂阁在数年前就被人铲除,但前不久又开始冒头,所以不得不防! “你真的是?”笑佛陀皱眉。 靳月负手而立,冷然勾唇,满身邪气的瞧他,“坊主觉得是,那便是了!人活一辈子,为不相干的人丢掉性命,何其不值,坊主以为呢?” “把人……带出来!”笑佛陀终是开口,“元禾公主,你若是骗我,我定不会放过你!” 靳月笑而不语。 歪眼老四被人从地窖里拽出来,直接丢在了地上,摔得四脚朝天,俄而快速爬起来,顶着独眼快速扫过周遭,极是慌乱的问,“你们、你们想干什么?” “找你有点事!”靳月挽唇一笑,“回去吧!” 罗捕头直接将人提溜起来,“小子,终于逮着你了!走!” 安康生如释重负,紧随其后。 出去的时候,靳月顿了顿,将明珠手中的柳叶镖取回,轻轻的搁在桌案上,侧身瞧着面色黑沉的笑佛陀,“江湖事江湖了,江湖规矩不能废!这份人情算是我欠的,来日若是有什么难处,拿着这个来傅家寻我,只要不违背江湖道义,不昧着良心,我都能应你!” 语罢,她头也不回的走金银赌坊。 门口众人皆是面面相觑,没想到府衙的人,还真能让笑佛陀把人交出去?也有好事者,不嫌事大,想要凑个热闹。 谁知笑佛陀捏着烟杆子立在门口,面上没有往日里的笑容,容色沉得厉害,“今日谁敢在金银赌坊门前作死,就卸他一条胳膊,我笑佛陀,说到做到!” 众人皆哑,不敢造次,有些摸不着头脑。 “坊主,您信了?”身后的壮汉低声开口,“小丫头片子,能跟离魂阁有关?” “你在京都城找一圈,看能不能找到一个像她这样,敢敲御鼓、敢送郡主去大牢,敢在我面前大放厥词而丝毫不怯场的女子,我立刻去杀她!”笑佛陀转身回去,将那枚柳叶镖收入袖中。 这种女人,还真是……不好找! 直到进了府衙大门,罗捕头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冲着靳月竖起大拇指,“演得真好,装得真像!没想到当初捡的便宜,今儿能派上用场。” “客气客气,我爹治病救人,我专治各种不服!”靳月笑盈盈的拱拱手。 一旁的安康生,笑而不语。 “诸位,诸位大爷,你们到底抓我、抓我做什么?我一没杀人,二没放火,我、我什么坏事都没干!”歪眼老四战战兢兢,“放了我吧,我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 “把事儿说清楚,这就是你的!”靳月将一张银票甩到他面前。 既然是赌坊里抓出来的,自然是见钱眼开,赌博的人这辈子很难戒赌,要不然怎么叫赌鬼呢?赌到死,变成鬼!什么大刑伺候,什么威逼利诱,都免了,银子最直接。 歪眼老四,顶着独眼,面露狂喜之色。 靳月手一摊,霜枝又递上一张。 “再加一张!”靳月笑了笑,“还想要吗?” 歪眼老四咽了口口水,直勾勾的盯着手里银票,“你们……想知道什么?” “当年在矶城,是谁让你往城外的十里亭送东西?送的是什么东西?”安康生音色微沉,掩在袖中的手微微蜷握成拳。 就因为这些腌臜东西,害得他险些失去了唯一的至亲,这笔账……他慕容家定要算得清楚!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87章 靳月必须死!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是、是一个女人,当时天太黑,我也没瞧清楚,所以……”歪眼老四心肝直颤,捏着银票的手也跟止不住发抖,若是旁的事情倒也罢了,怎么就是矶城之事? 朝廷不是不许任何人再提此事?为什么还会有人追查? “女人?”靳月与明珠对视一眼,二人心领神会,多半是被斩的孤雁。 当时孤雁就已经生了取而代之的心思,所以跟匪盗里应外合,将矶城内的真实兵力和情况外泄,导致匪盗攻城,其后又于荒野决战,导致女子军死伤惨重。 “外头是谁人在接消息?”罗捕头追问。 歪眼老四哪敢继续往下说,一张脸惨白至极。 “我、我也不知道……” 但听得“咣当”一声响,明珠的剑已经架在了歪眼老四的脖颈上,“不说是吗?我先削了你耳朵,再剜你双目,最后断你手足,剖开你胸腔,且瞧瞧你里头的心肝,是黑的还是红的?” “你觉得女子军都死绝了,这些年消声觅迹,便可以安享太平,逍遥自在吗?”安康生居高临下,目光幽邃难辨,“人在做天在看,因果循环从未断绝。” 歪眼老四心惊,“回来了?” 再瞧着明珠眦目欲裂的模样,满满的恨意阑珊,歪眼老四抖如筛糠,跪地磕头,“我当时是一时财迷心窍,我、我我原就是送个信,别的、别的真的跟我没关系,当时我也不知道这东西会、会要人命啊!” “接头的人,是谁?”靳月猛地揪住歪眼老四的衣襟,“若敢有半句谎言,我不介意用银子砸死你,让你死得其所!” 音落瞬间,靳月徐徐起身,掌心摊开,霜枝赶紧将一锭银子放在她掌心。 “说!”靳月拂袖,坐在一旁花坛的大石头上,若无其事的把玩着手中的银锭子。 阴惨惨的光芒,在歪眼老四看来,这不是他所追寻的钱财,而是索命的勾魂索,随时都能要他性命,尤其是看她在金银赌坊的阵势,连笑佛陀都慑于她的气势,若自己再犟下去…… “是大当家。” 靳月猛地捏紧手中银锭子,目光冷戾,“大当家已死,你今日所言,若不能有半分价值,我就扒了你的皮,拆了你的骨头!” “是大当家,是他!”歪眼老四狠狠磕头,“送完信之后,我担心被灭口,就躲了起来,后来瞧着又来了两个人,一个说是什么二当家,另一个好像、好像是京都城康都酒庄的东家。诸位大人,小人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言!” 靳月站起身,扭头瞧着罗捕头,“人证在此,沐老家伙跑不了了!” “甚好!”罗捕头切齿,“你们这帮混账东西,好好的一帮女子,都叫你们给祸害了,真是该死!该杀!可恨至极!” 歪眼老四流着泪,猥琐的磕头求饶,“我就是见钱眼开,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顺手收了点钱,谁知道……” “我再问你一句,那个女人你还有印象吗?年纪?高矮?又或者声音?哪怕一点特点。”安康生追问,“或者,她提过什么?” “她只交代了两句,一句是必须把东西送出去,另一句……靳月必须死!”歪眼老四惶恐不能自持。 安康生好似受了刺激,原是温润生,此刻额头青筋凸起,一把揪起了歪眼老四,他张了张嘴,嗓子里像堵了一团棉花,眼眶红得吓人。 “安师爷!”罗捕头忙上前,拽开了安康生,“这种人自有国法惩治,何必脏了你握笔的手?” 安康生掩在袖中的手,指关节捏得发青。 靳月知道,兄长是恨极了那句“靳月必须死”,对于慕容家的遗孤而言,他与她是最后的骨肉相连,若不是她命大,只怕现在……很难想象,兄长孤身一人,该怎样立在这浑浊的世间,于这血海深仇中沉浮挣扎。 “所以这二当家未必是失踪,而是大隐隐于市,事发之后可能被沐庄主藏起来了,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失踪,其实……早就转道去了京都城。”靳月眉心微蹙。 明珠有些犹豫,孤雁已死,就算没死,也不会吐露背后之人,那抓住这二当家,是不是就能将当年的真相,原原本本的拼凑起来? 歪眼老四忽然直挺挺的躺在地上,晕死过去。 罗捕头踹了两脚,伸手探了探鼻息,“没出息的东西,吓晕了!”当即招呼了衙役将人丢进大牢,待醒来再审不迟。 “罗捕头,外头有辆马车!”衙役大喊。 罗捕头愣怔,“我去看看!” “是月照姐姐把人送来了,窝一块,方便审问。”明珠道。 靳月和安康生比肩站着,目送罗捕头疾行而去的背影,“我觉得这人……不太可能是孤雁,别忘了,当时顾若离也在矶城。” “孤雁随行,若是擅自离开,必定会惊动大家。”明珠回过神来,“而且当时咱们都在商议如何对付匪盗,奴婢记得孤雁身为副统领,还冲大人自动请缨。”  四下,忽然安静得落针可闻。 众人心头沉重,立在原地听耳畔阴冷的风,从枝头掠过,枯叶早已落尽,冷风却是连枯枝都不肯放过,真是无情得很! “其实也说得通。”安康生声音沙哑,“你平白占了一个小王妃的位置,她入府为妾,岂会甘心?” 靳月捏着银锭子的手,微微颤抖,“女子军还有矶城百姓,何其无辜?”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谁会计较这些?且看古往今来,史工笔,青史留名,哪个不是胜利者撰写?”安康生幽幽叹口气,“真相也许很残忍,交给我吧,你……” “哥?”靳月冲他笑得比哭还难看,“这个结,我亲手系上……亲手解!” 安康生站在原地,定定的望她。 “这这这……”罗捕头让人把血淋淋的杜怀抬进来,一时间有些不明所以,“这是找大夫,还是丢大牢?” “丢大牢里,再让大夫去看看。”安康生道,“该有个了结了!” 却见着苏立舟穿着官服,急急忙忙的往外走,“来几个人,跟本府出去,真是急死了!” “怎么了?”靳月不解。 苏立舟眉心一皱,若有所思的睨她,“公主殿下,您能不能透个底,街上的事儿跟您有没有关系?” “街上?什么事?”靳月揣着明白装糊涂,“苏大人,您到底在说什么?我一句都听不懂。” 苏立舟嗤鼻,“北澜的拓跋氏和郡主打起来了,这会闹得沸沸扬扬,本府得赶紧去处理,既要给燕王府一个说法,又得给北澜使团一个交代,本府……太难了!安师爷,跟上!” “是!”安康生俯首行礼。 瞧着苏立舟火烧眉毛似的走出去,靳月若无其事的撇撇嘴,权当什么都不知道。 “我就知道,是你这丫头干的!”罗捕头笑了,瞧一眼周遭,竖起大拇指,“干得漂亮!下回有这样的热闹,记得提前通知。” 靳月嫣然一笑,“快点查案子吧你!” 沐老庄主被推进大牢的时候,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一边是血淋淋的杜怀,一边是昏迷不醒的歪眼老四,以及……完好无损的管事。 当小杜家酒馆的掌柜,被人拖着关进对面的大牢时,沐老庄主脸上的镇定再也管不住,骇然握住了木栅栏,整个人僵在原地。 “大团圆!”靳月拍拍手,“年关近了,给沐老庄主凑几个人热闹热闹。” 沐老庄主咬牙切齿的盯着她,“你……” “管事和歪眼老四已经交代了,还有杜掌柜和杜怀也都承认了,剩下的……您可得扛住,否则我这死而复生的人,会让你的祖宗都不得安生。”靳月皮笑肉不笑,“我不是什么好人,别指望我发善心!当年参与矶城祸乱的,我都不会放过。” “你、你究竟是不是……”沐老庄主直勾勾的盯着她。 靳月笑了,笑得眸色猩红,“沐老庄主不明白死而复生的意思?行,我告诉你!”她凑近了他,音色诡谲而阴狠,“我……就是你们杀不死的靳月!燕王府,靳统领!” 沐老庄主瞬时连退数步,直到脊背重重贴在墙壁处,才呼吸急促的捂着心口,慌乱无措的盯着她,原以为只是相似,原以为京都城的流言蜚语不实。 别人不知道,他们却是知道得清楚,二当家亲眼看着靳月跳下悬崖,跳下那么深的悬崖,神仙难救啊! “吓着您了?”靳月退后一步,笑盈盈的双手环胸,哪里还有半点阴狠之色,全然一副温和从容之态,“我随口一说,您别往心里去,说说罢了!” “你、你真的是……”沐老庄主颤颤巍巍的抬起手,“你是靳月!你是靳月!” 霜枝愤然,“您这把年纪,还如此不知礼数,胆敢直呼公主闺名,活腻了?” “当年你们跟孤雁合谋,与背后之人联手,杀我姐妹,侮我手足,置我于死地,这笔账……该算了!”靳月负手而立,勾唇笑得邪冷,“认识顾若离吗?” 沐老庄主神情一震。 ………… 燕王府。 顾若离握着杯盏的手止不住颤抖,绝美的面上,浮现出惊恐的苍白,嗓子里涩得厉害,“真的,被抓了?” 琥珀狠狠点头,“人……都在府衙大牢里了,主子,这一次怕是、怕是真的瞒不住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88章 蛇蝎毒妇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秘密交织在一起,逐渐成为一张,却突然间被人扯开了一道口子,千丝万缕崩于刹那,想瞒一道口子就必须又更多的谎言去圆。 但是现在的顾若离,似乎已经失去了圆谎的能力,两年多的时间,很多东西早已改变了最初的轨迹和模样,不在她的掌控之内。 比如说,小王爷。 又比如,丁芙蓉。 再比如,顾白衣! 失去了一层层保护的外衣,顾若离再也不是当初那个,人人仰慕的夜侯府二小姐,自打靳月为其试毒的消息传出,虽然燕王府的人正式对外头承认过,但京都城的人早就默认了这个事实,她的名声……早已不复存在。 靳月一死,宋宴便纳她入府,她承了那么多的冷言冷语,却还是没能坐上小王妃之位。是报应吗?她不信报应,只觉得是自己不够狠,做得不够绝,否则也不会留下后患。 后患,无穷。 “主子?” 琥珀的疾呼,将顾若离的神思从游离的状态拽了回来。 “主子,您得拿个主意。”琥珀急了,“这样下去可不行!太后宠着元禾公主,素来以她为先,若是元禾公主重查当年的矶城一案,顺藤摸瓜之下……小王爷怕是不会再护着您!” 护? 顾若离面白如纸,放下手中杯盏立身窗前。 蓦地,她用力的推开窗户,冷风如刀狠狠刮在脸上,疼得撕心裂肺,“他早已不是曾经的宋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你还记得吗?” 琥珀愣怔,俄而垂下头。 “从他发现自己的习惯被改变之后,发现一觉醒来,窗外再无人影,转头去唤那人,那人再也不会时时刻刻出现在他面前时……我便晓得他疯了。”顾若离深吸一口气,身子绷得笔直,“他此生拥有太多的东西,不懂得珍惜为何物?靳月用死,教会了他什么是日久生情!” 琥珀皱眉,“若那是日久生情,那主子您呢?” 顾若离细品,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我是他少不更事的梦,天亮了,梦就醒了!” 醒了之后,她便再也不那么重要了,反而是以前的蚊子血,成了他心里无可替代的朱砂,待朱砂弥漫心头,只剩下了刻骨。 “主子?”琥珀骇然。 这么说……主子没有价值了?若以后出了事,哪里还有自己的好果子吃? 人都是贪生怕死的,谁都不想死,尤其是为别人死,琥珀经过宋岚那么一闹,更是怕得要死,想得比什么时候都明白,她跟着顾若离没怎么吃过苦,如今尝过了苦头,便再也没了那份忠骨。 “不过……”顾若离低眉望着自己的小腹,“整个燕王府的人都知道我怀了宋宴的孩子,有了燕王府的后嗣,就凭这个,我还能立稳脚跟!何况,我同靳月之间的事情还没完呢!” 琥珀愣怔,“主子您的意思是,她会帮您得偿所愿?可她那么恨您,您确定她会……会信守承诺?也许她只是随口一说,您莫当真!” “现如今的我,还有得挑吗?”顾若离问。 琥珀垂眸,不敢多言。 “一处处都被端了,是不是有人泄密?”顾若离皱眉。 琥珀骇然心惊,扑通跪地,“主子,奴婢是打死都不敢背叛您的,请主子明鉴!” “你怕什么,我又没怀疑你。”顾若离皱眉,“我得把他们的注意力从矶城的事情上挪开,不能让他们一直盯着,否则真的会出事!” 琥珀不解,“怎么挪?” “总归是有办法的!”顾若离眯了眯危险的眸,蓦地,她忽然皱眉往外冲。 琥珀疾追,也不知发生了何事,“主子,怎么了?” “我方才看到又黑影晃过。”顾若离皱眉。 难道是自己看错了?眼花了?可她好像真的看到了人影,一晃而过,速度很快。 琥珀当即四下张望,然则这是燕王府,又不是寻常府邸,外人想潜进来可没那么容易,而这院子里的人,都是顾若离自己挑的,按理说不可能有什么差池。 “主子,没人呢!”琥珀很肯定的回答。 顾若离深吸一口气,“莫非是我多疑?” “主子,是最近事情发生太多,您心里紧张了?”琥珀担虑的瞧她,“您需要歇歇!” 顾若离抬步往外走,琥珀未敢多问,紧随其后,却没想到她竟是去找裴春秋,这个点,裴春秋应该是在药庐里倒腾他那些宝贝药草。 “师父师父!”见着顾若离进来,小童格外紧张,“她怎么过来了?” “安胎药送去了?”裴春秋问。 小童连连点头,“送了,没少她。” “别担心!”裴春秋上前,“顾侧妃是觉得哪儿不舒服?” 顾若离冷笑,“这里都不是外人,就不用装腔作势了。裴春秋,我一直想问你,小王爷的身子为何忽好忽坏,为什么他……他对着我的时候就不太好,是不是你之前给我的药有问题?另外,我这个肚子的事儿,你总归得给句话吧?” “哎哎哎,顾侧妃这话可就不对了,照料小王爷的身子,是我的责任,可你这肚子的事不归我管,我若是敢管,燕王妃和小王爷还不得把我这老东西的脑袋……给揪下来?”裴春秋揣着明白装糊涂,“孩子这事是天意,有时候缘分没到,谁都没法子。” 顿了顿,裴春秋故作不知的问道,“怎么,还没动静呢?哦,当年的七日断肠散,坏了根基,长不出苗来了!这怪得了谁呢?只怪那下毒之人,阴狠毒辣,不然您早就帮着燕王府开枝散叶了。” 顾若离憋着一口气,“你少跟我说这些废话,我来这儿……” “是讨药吧?”裴春秋轻哼,“伤天害理的事儿,是不能做的,那叫缺德!毕竟,缺德事儿做多了,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会绝嗣的!” 顾若离切齿,这老东西,哪儿疼往那儿戳,真是该死。 “缺德?也有你一份。”顾若离嗤冷,“当年救不了靳月的人是你,所以这笔账是你欠下的,不是我。此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最近跟靳丰年往来甚密,你们两个是不是联起手来坑我?仔细我告诉小王爷,扒了你的皮,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裴春秋叹口气,蓦地瞳仁骤缩。 须臾,裴春秋若无其事的笑道,“若我说这就是小王爷的意思,尔当何如?” 顾若离忽然意味深长的笑了,“原来如此,真当是爱屋及乌,动了真心!那我呢?我又算什么?夜侯府没了,我便成了弃子?想得可真够好的,真好,你们都很好,就只有我……过得不好,凭什么?凭什么大家都那么幸福,而我只能沦为你们的笑柄?” 她伸手拂过自己的面颊,声音哽咽的问,“是我不够美?还是我不够漂亮?” “你……”裴春秋面色沉沉。 顾若离转身离去。 小童不解,“师父,她怎么变得神叨叨的,是不是刺激太大,脑子不太好了?要不要告诉小王爷,让人看着她,万一哪日突然疯起来,怕是会吓死人的。” 裴春秋担心的不是这个,而是…… 默默捋起自己的袖子,裴春秋瞧着自己的胳膊,又细细回想着顾若离方才摸脸时,露在外头的一截皓腕,“不应该啊,上次还在呢……怎么会好了呢?” “师父,你叨叨什么呢?”小童不明白,也学着裴春秋的样子捋起袖子,瞧着自个的胳膊,哎呦,白嫩着呢,比师父的好看多了! “好好看着药庐,我出去一趟。”裴春秋抬步就走。 小童应声,俄而愣愣的问,“师父,您去作甚?”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裴春秋急急忙忙的离开。 不远处的廊柱后面,顾若离冷然驻足,瞧着裴春秋离去的背影,唇角挽起艳丽的冷笑。 “主子,您这是什么意思?”琥珀不解。 顾若离也不多说,淡然捋起袖子,瞧着腕上业已消退的痕迹,鞭痕犹在,抓痕已淡,“什么意思?呵,追魂夺命符,你说是什么意思?” 琥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觉得顾若离唇角的笑,格外瘆人。 靳氏医馆。 裴春秋进来的时候,火急火燎的,端起桌案上的茶壶,咕咚咕咚往嘴里灌水,半晌才打了个饱嗝,堪堪缓过劲来。 顾殷皱眉瞧他,捻着手里的棋子,半晌都没吭声。 “燕王府没水喝?”靳丰年回过神来,极是嫌弃的瞧他,“别告诉我,你被燕王府赶出来了。” “你、你……”裴春秋一屁股坐下,用力喘上两口气,这才静下心开口,“我知道鬼刹阎罗藏在哪了!” 这话一出口,靳丰年手里的棋子,“吧嗒”一声落在了棋盘上,他再想去捡起,却被顾殷拦住,“落子无悔真君子,下了棋盘里的棋子,没有再捡起来的道理!” “不算不算!”靳丰年皱眉。 这明明就是被吓的。 “哎呦别吵了,听我说!”裴春秋想了想,面色微恙的盯着顾殷,“你……你得回避一下。” 顾殷叹口气,“回避什么?你从燕王府来,所带必定是有关于燕王府的消息,如此闪烁其词,想必是跟若离有关?我若要助她,便无需躲藏在此,你有话只管说,我是不会再插手她的任何事,当然……也别把她交给我,我下不去手。” 这话说得如此明白,裴春秋也没什么可反驳的。 “罢了,那我便直说,顾若离身上的毒被人解了,我寻思着她未必知道自己中了毒,但是……那个解毒的人却是心知肚明。对于你的本事,我相信在京都城内,甚少能逢着对手,所以这解毒的人嘛,多半就是咱们要找的死对头!”裴春秋方才细细的看过,确定顾若离身上的毒已解。 只是不知,她是何时解开的? 顾殷随手端起了杯盏,若有所思的浅呷,听得这师兄弟群情激奋的要“清理门户”,眉心稍稍拧起,却也没有插嘴的意思。 对于鬼刹阎罗,顾殷是知道的,这些人狠辣无比,与靳丰年和裴春秋不同,若是能铲除倒也是件好事,算是为民除害,只是……裴春秋和靳丰年当年都未能铲除,如今就能成事? “那我便跟紧顾若离。”说这话的时候,裴春秋盯着顾殷。 顾殷慢条斯理的放下杯盏,“是得跟紧点。” 二人齐刷刷的瞧他,眸光意味不明。 “是我……”顾殷低头苦笑,“对不住你们!” 裴春秋与靳丰年面面相觑,皆不明所以。 “我们要对付的是鬼刹阎罗,不是顾若离,你只管放心便是,不会对她赶尽杀绝,毕竟我们两个老头子加起来都够一副棺材板了,不屑对付你家的小丫头片子。”裴春秋轻嗤,“你莫用这种神色,你家那丫头片子到底不是什么好人,若是有所损伤是她的命,不是我两下黑手。” “下手又如何?当初差点杀了我,这笔账我还记着呢!”靳丰年哼哧哼哧。 小丫头片子,心肠那么歹毒,差点没把他丢河中淹死,如此手段毒辣,死了也不冤。 顾殷皱眉瞧着二人,笑得有些酸涩,“我担心的不是她,是你们!” 裴春秋:“……” 靳丰年:“……” ………… 傍晚时分,靳月从街头过,准备去看看自家的戏精老爹,谁知…… “今儿怎么这么早就关门了?”霜枝不解,“往常不似这样,是不是靳大夫不舒服?” 明珠皱眉,难道是伤势未愈?按理说也不应该啊,靳丰年自己就是大夫,又有裴春秋时常过来,那么点伤应该不至于这般严重。  “四海?”靳月敲门。 四海也不在。 “走,翻墙!”靳月抬步就走,她倒要看看,这老家伙又玩什么花样。 谁知后院空空如也,一个人都没有。 “真是见了鬼,他去哪溜达了?”靳月不解。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89章 喂,你占我地方了!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依着靳月对靳丰年的了解,老家伙嘴不饶人,但关键时候特别靠谱,不可能随便耍小性子,到处溜达。若是有什么大事,他定也会说一声,绝不会这般悄无声息。 “真是了怪了。”靳月顾自琢磨着,“难道是出什么事了?” “奴婢去打声招呼,让大家留意?”明珠询问。 靳月点头,“打个招呼是必要的,免得真有什么事,打得咱们措手不及。你现在去找人,我去留张安保员,再回家去……” “是!”明珠颔首。 离开医馆的时候,靳月还是觉得怪怪的,心里极不舒服,隐约觉得可能是出事了,然则现在没头没脑没思绪,一时半会也猜不着靳丰年的去向,她最好的选择是马上回家去找傅九卿,依着他那份深沉的心思,必定能猜着一二。 傅府的过年气氛业已浓厚,远远望去,两盏大红灯笼悬于门前,尤其是黄昏日落之后,红彤彤的极是好看。 靳月立在门前台阶上,瞧着那灿亮的灯笼,红光葳蕤,落在她面上,亦是那样的红扑扑,这是鲜血的颜色,也是活着的象征,若不是傅九卿当年把她捡回去,没有放弃她,她哪里还能好好的站在这儿? 深吸一口气,靳月大步流星的进门。 守门的奴才毕恭毕敬的行了礼,尊了声,“五少夫人!” 靳月想起刚嫁过来的时候,是那样的不情愿,怕极了傅九卿那副冷冰冰,不近人情的样子,但现在…… 你有没有试过这种感觉,想起一个人的时候,会不自觉的挽起唇角,抑制不住心头雀跃。果然,喜欢一个人的时候,连空气都是甜的! “少夫人!”君山立在门口行礼,“公子今儿身子不大舒服。” 靳月一愣,“不舒服?他的病又犯了?” 君山俯首,恭敬的应声,“出门的时候有点着急,吃了点风,冻着了,这会吃了药正躺着歇息,您轻点!” “哦!”靳月点头,压着脚步声进去。 屋内异常温暖,时常可闻熟悉的咳嗽声,低低的,仿佛极力的压制着。 靳月紧着心疾步上前,然则床榻上没人,软榻上也没人,那清隽的身影正倚窗而坐,一手蜷起掩唇轻咳,一手执笔挥墨,好似在写什么。 “你都这样了,还不好好歇着?”她立在案边,有些气鼓鼓的盯着他,俄而将视线落在他执笔的手上,唇线紧抿,足见不悦。 君山还说他正歇着…… 这哪里是歇着? 傅九卿俊眉微拧,手上的动作稍滞,就这么晦暗不明的瞧她,俄而他扯了唇角,那双极美的桃花眼里,漾开妖冶的光亮,勾魂摄魄。 削薄的唇轻轻翕合,匍出磁重的低响,“过来!” 靳月咬了咬下唇,挨着他坐下。 “那你替我写!”他将笔杆塞进她手里,不容分说的将她的手裹在掌心里。 她刚从外面进来,手背还有些凉,但暖过他的掌心,他将她抱到正前方坐着,将纤瘦的人儿裹在怀中,一手圈着她的人,一手裹紧她的手,将她牢牢的掣在怀中。 靳月心如鹿撞,他俯首将下颚抵在她的肩头,冰凉的面颊贴在她温热的脖颈处,温凉的呼吸萦绕耳畔,一个劲的往她肌肤里钻。 “教过那么多遍,怎么就是学不会?身子要直,握笔的手……怎么都在抖?”低沉如桐木古琴的声音,让她呼吸急促,握笔的手更是紧张得不成样子。 面颊滚烫,耳根发热。 靳月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她觉得脊背上好似贴了一块冰,而她……正在用自己的体温,将冰块融化。 这种冷热交加的感觉,让她僵在原地,不敢轻易动弹。尤其是感觉到,某人不声不响竖起的旗子,她怕自己行差踏错,就会招致千军万马的碾压。她惦记着还没吃晚饭的五脏庙,怕没气力撑到最后,毕竟他这副病怏怏的模样背后,藏着虎狼之狠。 小狐狸虽好……还是得悠着点! 一笔一划,他裹着她的手,她持着笔杆。 他面颊贴在她的脖颈处,说话的时候,温凉的呼吸肆意攀着她的肌肤,或缭绕耳畔,或钻进衣襟里,痒痒的,像是在蛊惑着什么。 “凡事,用心方可所成。”他说,“泰山崩于前而不乱,麋鹿行于左而目不瞬。” 她声音细弱的反驳,“妖孽在侧,佛也奈何?” 他勾唇,将挺立的鼻尖,抵在她脖颈处,“那便随妖成孽!” 靳月狠狠皱眉,羽睫止不住颤抖,“你不是要教我写字吗?作、作甚打扰我?” “这便乱了心智,来日可怎么好?”他意味深长的开口,“人世间的蛊惑之事太多,你如何一一阻挡?夫人以为呢?” 她想了想,“乱我心者,理该……” “理该何如?” 她呼吸一窒,忽然转头,极是快速的在他唇上啄了一下,再转回来的时候,纸上已滴落一点墨渍,“乱我心者,唯你一人!你若不罢,我岂敢言休?” 他从身后抱紧了她,“吾妻!我的!” “相公,我爹好像走丢了。”半晌,她总算找到了自己的脑子,想起顶重要的事来,“也不算是走丢,就是我回来的时候,没找到人,医馆都提前关了门,不知是否出了什么事?” 傅九卿唇角略显锐利,捏着她的手,继续提笔写字,“他跟裴春秋在找人。” “我知道,但是他甚少这般反常。”靳月瞧着账簿上密密麻麻的字体,眼睛瞪得斗大,只觉得自己快看瞎了,也不知傅九卿是怎么看下去的? “他离开之前,裴春秋来找过他。”傅九卿翻开下一页。 靳月愣怔,“有消息了?” 傅九卿没有回答,有没有消息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消息……哪儿来的?京都城内藏龙卧虎,傅家的势力从衡州转回京都城,在很多方面,做不到天衣无缝。 “我爹会不会有危险?”靳月皱眉。 笔尖一顿,傅九卿叹口气,终是放开了她,靳月趁势搁下笔杆,转身对着他,“相公,你跟我透个底,这事儿你知道吗?” 傅九卿点头,算是作答。 如此,靳月松了口气,“那就好!” 到底是他的岳丈大人,出了事终得护着。 “顾殷在他们身边,不会有大碍。”傅九卿裹着她温软的柔荑,“夜侯爷的心思,你爹和裴春秋加起来,都及不上,他这些年虽不管闲事,但事事洞若观火,了然于心。” 靳月皱眉,“他之所以不管闲事,是因为顾若离吗?” “终是自家血脉,你让他大义灭亲?年纪大了,难!”傅九卿凝眸瞧她,细碎的烛光,若星辰般点点落在他的眼里,墨色的瞳仁里瞬时晕开一片华光。 微凉的指尖,钳起她精致的下颚,迫使她迎上自己的眸,他勾唇笑得邪魅,“这次,做个了断。” 靳月眨着眼睛瞧他,“了断……顾若离?” “一桩桩,一件件的,该讨回来了!”他音色低柔,指尖缠着她的青丝。 靳月心头疑虑,讨?怎么讨? 听说顾若离怀着宋宴的孩子,小王爷的骨肉,皇帝将丁芙蓉打入天牢,也未能动得顾若离分毫,这就说明大家对她还是有些忌惮的。 靳月被他不安分的指尖,缠得头疼,赶紧将头发拽了回来,顺道拍了他的手背。 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某人白玉似的手背上,瞬时浮起鲜红的五指印,心下一紧,她慌忙抬头望着那双愈渐阴郁的眸,当即将自己的青丝,乖乖绕回他的指尖。 玩吧玩吧……夜里可要手下留情啊! 傅九卿继续把玩着她的青丝,一副“这就完了”的表情,目光凉薄的在她身上逡巡,“夫人愈发肆意,是为夫太惯着的缘故?” “不是不是。”靳月抿唇,眨巴着眼睛,满脸无辜的瞧他,狗腿似的揉着他发红的手背,“力气大了点而已,打是亲骂是爱,我这是真情流露。” 某人眸色微烁,从齿缝里蹦出几个字,“你的力气,应该花在正事上!” 音落,狐狸瞬时黑化,拆骨入腹。 所幸的是,狐狸今儿身子确实不太舒服,嗯……折腾了一个时辰,堪堪放过她。毕竟,不吃晚饭不是个好习惯,不然夜里一时兴起,体力不支可怎么好? 但是今夜,靳月睡得不怎么踏实,不似往日里的平静,身上的冷汗涔涔往外冒,眉心始终紧揪着,饶是傅九卿将她圈在怀里,她亦无半分松懈,身子绷得生紧。 有那么一瞬,傅九卿是后悔的,可后悔之余,更多了几分泰然。坦然的面对曾经的她,让她去解开心结,比他一味的保护她,将她藏起来……要好得多! 那道坎,终是要她自己走出来才行。 梦里。 “诶,你是乞丐吗?长得这么好看的小乞丐,我倒是头回见,你……饿了吗?我只有一个馒头,是我偷来的,你吃不吃?”小丫头笑盈盈的插着腰,躺在草垛上一动不动的小少年。 小少年双目紧闭,面色惨白如纸,瞧着好似快不行了。 “喂?”小丫头探着身上前,“你死了吗?没死就吭个声。喂?你占我地方了,这个地方是我找到的,草垛子也是我捡来的,你不能……” 眸,骤然睁开,墨色的瞳仁里无光无亮,漆黑一片。 小少年猛地坐起,吓得小丫头顿时失声尖叫,“啊……”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90章 抓住了!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靳月再睁眼的时候,天已大亮,晃了晃沉重的脑袋,低骂一句,“什么乱七八糟的梦?” 梦里,两个小孩子过家家?又不像是过家家,倒像是冤家对头。具体情节已然记不清,仿佛是亲身经历一般,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少夫人,您笑什么?”霜枝拧了帕子上前。 靳月擦了把脸,整个人清醒不少,“相公呢?” “公子一大早便走了。”霜枝如实回答,“还叮嘱咱们别吵着您,让您多睡会。” 旁人都当傅九卿这话有点他意,可靳月却悟出点别的东西,昨夜……她一定睡得不怎么踏实,毕竟一觉睡醒身上黏糊糊的,起身时凉凉的,多半是出了不少的汗。 待洗漱完毕,吃上了早饭,明珠才赶回来,“少夫人。” “我爹回来了吗?”靳月忙问。 明珠颔首,“靳大夫没事,就是年纪大了,昨儿夜里折腾得……这会正在补眠,让您晌午之前莫要去寻他,免得扰了他睡觉。” “老家伙肯定背着我干坏事了,等他睡醒,看我怎么收拾他。”靳月喝着粥,忽然咬着汤匙问,“他昨夜到底做了什么?” 明珠摇头,“靳大夫说让您别问,等他睡醒再告诉您,否则不理你!” “切……”靳月撇撇嘴,“孩子似的。” “老小孩老小孩,自然是越老越像个孩子。”霜枝笑着打圆场。 外头有些动静,霜枝行礼退下,不多时便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娃娃面塑,“少夫人,行辕送来的东西,说是岁寒小公子来赴您的约。” “我还以为她不会把我的话带到,没想到……”靳月接过面塑,小小的窜天猴,捏得惟妙惟肖,连猴毛都做得根根分明,委实栩栩如生。 拓跋熹微存的是什么心思,靳月也能揣得一二,无外乎是派个“小细作”打探敌情。 幼时有婚约又如何?先来后到这种事,在感情上是作不得数的,毕竟拜堂成亲的是她与傅九卿,同床共枕的也是她与傅九卿,整个故事里,不曾有过关于拓跋熹微的只言片语。 后门外,月照躬身行礼,“大人。” 靳月愣怔,“出了什么事?” 为了保护靳月,避开某些烦恼,女子军有什么事,都是通过明珠传达,除非事出紧急,必须向靳月请示,显然……现在是事出紧急。 “大长老收到了密令!”月照毕恭毕敬的将密信送上,上面只写了康都酒庄东家的名字,“大长老不敢擅自做主,担心大人您另有安排,着我来一趟,将事情原委与您细说,该如何处置,请大人定夺!” “要杀沐老庄主?”靳月皱眉,这委实不是什么小事,“是灭口!” 明珠皱眉,“如此说来对方是怕了,但心沐老庄主说出什么秘密,所以按捺不住,找离魂阁动手。可是孤雁已死,按理说当初的背后之人,应该不会再碰有关于离魂阁的人和事!” “属下也是这么想的。”月照接过话茬,紧了紧手中剑,“离魂阁真正的扶持者,在孤雁死后便弃车保帅,斩断了与离魂阁的所有联系,而现在还有人敢联络离魂阁,买凶杀证人,说明此人不是离魂阁的幕后黑手,只是跟离魂阁有生意往来!” 靳月点点头,表示赞同。 “大人,现如今该怎么处置?大长老说,想要引蛇出洞,您看……”月照低声试问。 靳月深吸一口气,“别打草惊蛇!” “是!”月照行礼,“那府衙这头……” 靳月环顾四周,“让大长老谨慎行事,按照原有的规矩,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府衙那头,我会去打招呼,这出戏必须加点料,演得逼真一些才好!” “是!”月照悄然退去。 待月照离去,霜枝有些小激动,“少夫人,是不是快抓住那混账东西了?奴婢有点、有点激动,有点小紧张,您说会不会是她?” “现在激动作甚?等人抓住了,你再激动不迟!”靳月其实也激动。 矶城一战是卡在多少人心里的一根刺,如今要连根拔起,怎能不激动?她恨不能现在就揪住那人,将其碎尸万段,给枉死的姐妹们一个交代! 但现在无凭无据,她必须忍耐,直到罪证确凿,铁证如山,让她无从抵赖。打蛇必须往死里打,不能留一口气,遗祸无穷! “先去天香楼。”靳月按捺住内心的激动,深吸几口气,终是平复了心绪。 小岁寒早就天香楼里等着,点了一桌子的菜肴,就等着靳月过来,便能上菜。小家伙趴在窗口,动不动探着脑袋往街上瞧,略带不悦的撇撇嘴,“大周的女子,腿短?” 衣念在旁边笑道,“小公子您说笑了,是您太着急,您约的是午饭,这会还没到午饭时辰呢!” “没到午饭时辰,也可以早点来……来聊聊天,说说话的。”小家伙显然不高兴,“我初来大周,她理该尽尽地主之谊,带我去四处逛逛,否则就是不仗义!” 衣念一愣,好像有点道理。 “我可都听到了,背后说我不仗义!”靳月抬步进门。 掌柜的在旁行礼,“两位,是不是可以上菜了?” “这还没到午饭呢!”靳月挽唇一笑,“先上小点心,你们拿手的荷花酥!” “是!”掌柜躬身退出去。 靳月落座,瞧着桌案上的坚果盘,随手捻了颗花生剥着,“你说说,你想去哪儿玩?这京都城我也不大熟,正好同你一道逛逛。” “你也不熟吗?”岁寒瞪大眼睛,“欸,这是你的地盘,你不熟?” 靳月吃着花生,出的望着他,“谁说这是我的地盘?你真是太抬举我,京都城是天子脚下,不是我的地盘,仔细这话传出去,皇上回头把我剁了!” 说着,她将手心的花生仁递给他。 岁寒伸手接过,可见拓跋姐姐所说,并非句句属实。 “我的面人呢?”岁寒问。 靳月笑了笑,“小气鬼,送我了就是我的。” “那可是我最喜欢的小猴子。”小家伙舍不得。 靳月一笑,明珠便从外头进来,怀里抱着一个木盒子,打开来,是清一色的小猴子面塑,各式各样的姿态,各式各样的颜色调配。 岁寒眼睛都直了,“你这是哪儿弄的?都给我吗?” “我都这般年岁了,不玩这个,全部送给你,你好好收着便是。”靳月嚼着花生仁,“时间有点急促,回头我再找找,给你再多找几个式样,如何?” “嗯!”岁寒连连点头,“我人生地不熟的,还是你有法子。” “不是我有法子,是我有这个!”她搓着手指,笑盈盈的望着他,“对了,问个问题,使团出使邻国,不都是成年男子或者带着和亲的公主,为什么还带着你这么个小不点?这不太符合常理。你别糊弄我,欺负我读少,道理我还是知道的!” 岁寒摸摸自个的小鼻子,“别人家的孩子,是不能随便出使邻国,可我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靳月托腮,若有所思的瞧着他。 小家伙咧嘴一笑,眉眼晶亮,“因为我是偷跑出来的,悄悄的爬上了马车,等他们发现的时候,队伍都走到半路了,自然不能拿我怎样!” 靳月:“……” 这也行?? “你爹娘不担心吗?”靳月问,“别跟我说,你是跟拓跋公子是一个爹妈生的。我瞧着就不像,眉眼不像,处事风格不像!” 掌柜的让人送了小酥进来,霜枝沏了两杯茶,毕恭毕敬的奉上,继而退到一旁。 “担心有什么用,我早晚是要长大的,难道要他们保护我一辈子吗?”小家伙吃着荷花酥,“嗯,真好吃,回去的时候我要打包一份。” 靳月点头,捏了块荷花酥往嘴里塞,刹那间满口清香,连舌尖都觉得醉了,“对了,你们什么时候走?” “你想赶我走吗?”岁寒问。 靳月翻个白眼,“你那么能吃,怕你把我吃穷了!” “你有钱,你相公也有钱。”小家伙倒是眼睛贼亮,“别那么小气嘛!要不然,你跟我走,我养你啊,让你好好的吃回去。我们北澜也有好多好多的好吃的,是你没吃过的,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靳月皱眉,“我若是跟你走了,同私奔有什么区别?” “有啊!”岁寒一本正经的望她,“私奔多半没有好下场,但跟我私奔就不同了,我能让你吃好的喝好的,让你过人上人的生活。” 靳月眉心突突跳,“我觉得我该趁着你还没长大,一巴掌拍死你,免得你以后祸害无辜的女子。” “你现在就吃醋了?”小家伙诧异的望着她,竟是满脸欣喜,“我母亲说,女人吃醋就代表她在意这个男人,所以你在意我,是不是?” 靳月:“??” 忽然觉得无法沟通是怎么回事? “昨儿个的事,你知道吗?”岁寒问。 靳月想起了宋岚和拓跋熹微,“什么事?” “装傻!”岁寒撇撇嘴,掸去唇角的糕点碎屑,口吻极是不屑,“整个京都城都知道,燕王府的郡主和我们北澜的人闹了一场,你会不知道?装傻充愣的伎俩,莫在我面前使,我见得多了!” 靳月轻嗤,“不是谁都想关心她们的,我这人只将心思,放在该放的地方,其他人……不值得!” “那我呢?”岁寒问。 靳月:“??” 又来? “你把心思放在我身上,无外乎是想拉拢我,以为我瞧不出来吗?”他不傻,否则也不能活到现在,“但是我乐意被你拉拢,因为我觉得我挺喜欢你的。一则是你聪明,二则是你心善,三则嘛……我觉得缘分这东西,应该是存在的!” 靳月额角突突,满脸黑线,这小不点和她,是在“谈情说爱”?怎么都谈起了缘分? “我见过很多人,看到过很多面孔,但是坦诚的……少之又少。”岁寒掸去受伤的糕点碎屑,端起一旁的杯盏,喝了两口茶,润了润嗓子继续道,“你身上有一种傲气,也有一种骨气,同我们北澜的女人很相似,至少在大周的女子身上,我很少看到这些。” 靳月叹口气,“你不要跟我说男男女女的事情,屁大点的孩子,都开始愁媳妇了,你让人家打光棍的怎么想?换个话题,不然待会抢你烤鹌鹑。” 岁寒托腮瞧她,冲着她眨眼,“我认真的,同我走吧!我会对你好的。” 一旁的霜枝和明珠,极力憋着笑。 “你哄着我走,其实是别有目的!”靳月学着他的模样,托腮冲着他眨眼,“小子,你是别有目的,别有居心,别想瞒过我!” 岁寒嘬了一下嘴,“你这么问,就说明你是知道的。” “明珠,霜枝,你们出去!”靳月道。 岁寒笑了笑,“衣念,你也出去!” 房门合上,一大一小关在屋内,谁也不知道里面说了什么。 门外,霜枝和明珠大眼瞪小眼。 “少夫人跟这么个孩子,有什么可说的?”霜枝狠狠皱眉,“人家要拐带咱家少夫人,若是公子知道,怕是要生大气吧?” “约莫也不会与一个孩子争风吃醋。”明珠说这话的时候,万分没有底气。 公子那是什么脾气?也就是遇见了少夫人,拿少夫人没办法,换做旁人试试?能痛快的把你脑袋拧下来,都是公子手下留情了。 霜枝面色微紧,瞧着一旁的衣念,“你家的孩子都是吃的什么?小小年纪,就惦记别人家的媳妇,还一口一个要拐带,都不害羞吗?” 衣念是北澜人,对于害羞这事儿……委实没太大的概念,当即摇摇头,“我们北澜人当敢爱敢恨,小公子看上了你们家少夫人,但也没有动粗是不是?这不正商量吗?” 霜枝:“……” 明珠:“……” 抢人媳妇之前,先商量?? “北澜没有姑娘吗?”霜枝咬着后槽牙,“就算北澜没有,大周还有其他未出阁的好姑娘,为什么偏偏选了咱们傅家的少夫人?欠你的吗?” 衣念摇头,“倒也不是,只是缘分到了,拦不住。” 霜枝瞬时被气笑了,这理由…… 屋内一直没动静,直到掌柜的敲门,领着伙计送了饭菜进去,门外的三个丫鬟才跟着进去伺候,可瞧着靳月和岁寒的面色,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也不知说了什么? 走的时候,岁寒与靳月一起出门,小家伙趁机握住了靳月的手。 靳月心头一紧,想抽回来,却被小家伙死死拽着,晌午的时候,天香楼有不少客人,她也不好挣扎,只得遂了他的心思。 “你的手很暖!”岁寒仰头瞧她,“比我姐姐的手更暖和,我喜欢!” 靳月扯了扯唇角,低声道了句,“登徒子。” 待岁寒上了马车离开,靳月如释重负的甩甩手,颇为感慨的直摇头,“小小年纪,也不知道从哪儿学的这么一套,要是寻常姑娘,真的要被他套了去。待他长大,不得了不得了!” “许是……见得多了?”霜枝道。 靳月想了想,诚然! 其后,靳月先去了一趟府衙,同安康生细谈了离魂阁的计划,剩下的交给安康生处置,她则晃晃悠悠的赶去医馆,看看自家的老父亲是否还在赖床? 嗯,很好。 靳丰年已经起来了,这会正在吃饭。 “到底怎么回事?”靳月扭头望着四海。 四海想了想,该怎么组织语言呢? “是这么回事!”四海道,“这两日,靳大夫和裴大夫一直在找人,昨儿裴大夫报信,说是找到了线索,于是这两人便合计着,连夜跑去蹲守、抓人!这不,昨儿提前关门,让我也早点回家去了!” 这事傅九卿提过,她心里有数,波澜不惊的问,“后来呢?抓住了吗?” “抓住了!”四海连连点头,可转念一想有不对,快速摇头。 霜枝倒是急了,“你这又点头又摇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抓住了,但不是抓住人,靳大夫回来的时候,带着一只笼子,逮着一只猫!”四海领着三人往后院走去,边走边道,“那猫生得黑不溜秋的,若是放暗处,那双猫眼睛就跟灯笼似的,可吓人了!” 靳月猛地顿住脚步,“你说什么?猫?” “对啊,是黑猫!可凶可凶的一只。”四海肯定的回答,指了指药庐,“靳大夫回来就给提进了药庐,说是很重要的线索,让我小心看管。” 靳月跟在四海身后,只觉得身上的汗毛根根立起,她有多久没听到关于猫的消息了?猫的出现,经常伴随着那朵染血的蔷薇花。 从衡州,到京都城,如影随形,触目惊心。 笼子上的布帘被掀开,靳月倒吸一口冷气,视线跟猫眼对上的那一瞬,脊背上的寒意当即窜起,鸡皮疙瘩唰唰掉了一地。 “看,就是这只黑猫,是靳大夫带回来的,说是和裴大夫一起,好不容易抓住的。”四海将布帘搁在一旁的桌案上,瞧着塞在角落里的笼子,再回头去看靳月,骤见靳月好似神色不太对,当即心头微慌,“少夫人,是不是吓着您了?那我盖起来。” 靳月摇头,“别动,让我看仔细!” “那您别靠太近,这猫可凶了,之前我还想给它喂点吃的,它差点挠了我,还好我退得及时。”四海忙不迭拿了一根小棍子,谨防这猫忽然发难。 “喵……”猫发出呼呼的叫声,龇牙咧嘴,全身黑毛直立,足见其凶狠。 霜枝面色发青,“太吓人了!” “这猫,有主吧?”明珠道。 靳月眸色沉沉,蹲在地上,瞧着关在笼子里,不断发出警告声的黑猫,脑子里掠过很多关于猫的事情,就拿最近的来说,酒庄外的猫叫,猫尿……猫毛! “四海,你去拿一条鱼,把鱼和鱼眼珠分开。”靳月开口。 “好!” 四海愣怔了一下,倒也没有多问,不多时便拿了两个盘子回来,一个小盘子里装着鱼眼珠,一个小盘子里放着没了鱼眼珠的生鱼。 四个人,八双眼睛,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笼子里的猫。 猫,只吃鱼眼珠。 “是不是你的鱼不新鲜?”霜枝汗毛直立。 四海摇头,“不可能,这鱼之前还是活的,不可能不新鲜。我瞧着,就是这猫有问题,应该是它的主人,一直喂的便是、便是……” “这猫邪性!”靳丰年不知何时已经立在众人身后,“不用试了。” 靳月起身,“爹,你没事吧?” “你这丫头,巴不得你爹有事?”靳丰年满脸嫌弃,“就不能盼我好?” 瞧着他中气十足的模样,靳月如释重负,“真是好心当做驴肝肺,这般不知好歹,小心老了不养你!” “你不敢!”靳丰年歪着头,瞧着地上的猫,“四海,把帘子盖上!” “是!”四海依言,用原来的帘子,将猫笼重新盖上,“那我回大堂内看着。” 靳丰年点点头,待四海走出了后院,这才转头,将目光落在靳月身上,意味深长的问,“看过猫,是不是也想明白了什么?” 靳月羽睫微垂,眉心紧蹙,唇瓣紧抿。 “那这个呢?”靳丰年从袖中掏出一块帕子,慢慢打开来。 倒是霜枝率先捂住了嘴,吓得脸色瞬白,“这……”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91章 傅东临,是你吗?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洁白的帕子里,裹着一朵被风干的花朵,根据花朵的形态,依稀可以看明白,这原是一朵血色的红蔷薇,只是冬末早已过了蔷薇开放的季节,如今剩下的也只有这些干花。 “果然是他!”四海提及黑猫的时候,靳月的心里便有了猜测,如今见着蔷薇干花,没有太多的意外,“真是阴魂不散!” 霜枝面色发白,“从衡州,追到了京都城,闹了一场还不够,这还想作甚?难道他要把咱们傅家的人斩尽杀绝吗?到底是什么深仇大恨,这般死咬着不放?” “傅家的烂账暂且不提,回头你们去问傅家老爷子。”靳丰年瞧着帕子上的蔷薇干花,煞有其事的去看靳月,“平素自诩聪明,今儿不如猜猜看,到底怎么回事?” 靳月凝眉,“你跟大师伯被人耍了吧?” “啧,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这是耍吗?我这叫将计就计!”靳丰年极是不悦,这口吻,这态度,整个一瞧不起人嘛! 靳月丢他个大白眼,走到院子里,摆弄他曝晒的药草,“燕王府送出来的消息,你也敢相信,还自以为了不得,真真不要脸。” “之前还喊人家大师伯,回头就开始挑唆我们师兄弟的感情。”靳丰年轻嗤,“这一次……” 还不待他说完,靳月便打断了他的话,口吻凉凉的,“这一次要不是夜侯爷……呵,还猫呢?估计你们两个,连毛都不剩。” “还不是顾殷自己造的孽?”靳丰年不得不承认,这一次的确……的确是自己太冲动,太急于清理门户,若不是顾殷谨慎,师兄弟两个真的要栽在顾若离手里。 靳月叹口气,“爹,当年我吃了她的亏,落得那样的下场,我不希望你也赴我后尘,更不希望她伤你分毫,以后别冲动了!” 若她吊儿郎当的,靳丰年还能怼她两句,解解闷。 可靳月一本正经的样子,让他无从反驳,倒是乖顺而认真的点点头,“我知道这次是大意了,原想着若是此番能借着清理门户的事儿,将她一并除去,也免得她来日再祸害你。谁晓得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美艳的外皮下,竟是藏了那样的祸心。” “她根本没有心,但凡有一点心,都不会殃及无辜。”靳月想起矶城之事,出卖矶城消息的,有可能就是她,若然如此…… 靳月忽然觉得很讽刺,宋宴护了那么多年的心尖尖,竟是个如此心狠手辣之人,若真的如此,待真相大白之日,他又当如何?是懊悔不已?还是不改初衷? 然则不管是哪种结果,都跟她没关系了,真相就是真相! “这事你莫再忧心,交给我来处置,免得到时候沾上你,又得没完没了。”靳丰年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 这也是之前裴春秋和他商量好的,这件事断然不能把靳月再带进来,毕竟顾若离这女人心思太歹毒,谁知道她会不会又设好套子,往靳月身上扣黑锅。当日宋岚失踪,燕王府都能找靳月麻烦,若是再来点风吹草动…… “爹,你跟大师伯到底是怎么打算的?”靳月低声问,“露个底,我也好有所准备,不然那你成日闹失踪的,我哪里能放心?” 靳丰年眉心微凝,这话也有道理,“你过来!” 父女两个凑在一块咬耳朵,霜枝和明珠面面相觑,一时半会的也没敢上前,但愿他们的计划是好的,但愿不会上了顾若离的当。 靳丰年没事,靳月自然能放心的离开,嘱咐两句便也没再多说。 “少夫人,您若是担心……”霜枝抿唇,“请月照姐姐多看着点就是,总归不能让那女人得逞,这般心思歹毒,天理不容!” 靳月一直没说话,满脑子都是那只诡异的黑猫。 事实上,她并不怎么担心顾若离,大家也不是头一回交手,顾若离有几斤几两,靳月心里还是有底的,唯一看不见摸不着的,就是那只黑猫的主人。 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让人从衡州一路追杀到了京都城,如此锲而不舍,若说没有血海深仇,谁信? “血海深仇?”靳月咂摸着这四个字的含义,“傅家在生意场上,应该得罪过不少人,若要查起来还真是不容易,但既然是一路追杀,傅家的人应该有所感觉才对!” 明珠皱眉,“没听说傅家有什么深仇大恨的仇家,就算生意场上的对手,最多买个凶便也罢了,何至于如此纠缠这般麻烦?” “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靳月揉着眉心,忽然好似想起了什么,“也许,有个人会知道一些傅家的前尘往事。” 霜枝抿唇,略带忧虑的低语,“您说,公子?”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我若是去问他,他未必会说。”靳月撇撇嘴,“他那么好脸面,还是罢了!我有个更合适的人选,走,回家去!” 霜枝和明珠没想到,少夫人所说的,更合适的人选,竟然是李芝兰。 “你们在亭子外候着!”靳月道。 霜枝和明珠行礼,“是!” 与玲珑一道,退出了亭子。 竹帘徐徐放下,挡了外头的冷风,内里暖着火炉,二人怀中皆抱着手笼,倒也不觉得冷。 “三嫂的身子可有好些?”靳月问。 李芝兰许久未见着靳月,如今难得见着,自然是高兴的,连连点头道,“好多了,你平素影子都见不着,今儿总算想起我来了?” “三嫂说的哪里话,我也想悠闲,奈何手头上的事儿实在太多,抽不出身来。”靳月笑盈盈的瞧她,伸手剥着桌案上核桃,“对了三嫂,你嫁到傅家也有些年头了,我、我有点事相求,不知道您能不能……” 李芝兰极是好看的面上,漾开浅淡的笑容,她似乎早就猜到靳月的心思,将剥好的核桃仁放在小碟子里,送到了靳月跟前,“问吧!” “三嫂不推诿一番?”靳月眨着眼。 “核桃要去皮儿,不然会有点涩。”李芝兰笑着顾左右而言他,葱白的指尖捻了一瓣核桃仁,似乎在教她如何去皮。 靳月瞧着眼前的李芝兰,眉眼精致,就跟仕女图里走出来似的,温柔得让人极是舒服,也不知那傅云骁是修了什么福,竟然得了这么个俏佳人,却还不知道珍惜。 “我嫁到傅家数年,很多事都知道,只是无人敢说,也不知道找谁说。傅家,家大业大,人多口杂的,很多事不像表面上看到的这样简单!”李芝兰轻轻吹一口气,将指尖的核桃皮拂去。 瞧着乳白色的核桃仁,李芝兰嘴角噙着笑,轻轻搁在靳月的碟子里,“吃吧!” “谢谢三嫂!”靳月笑得眉眼弯弯。 李芝兰叹口气,心思细腻如她,举止温柔如她,“温柔端庄,贤良淑德”这八个字用在她身上,委实半点都不为过,“问吧!我若是知道,都会告诉你。” “三嫂,我其实是想问,你知不知道傅家有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的对头?比如说……”靳月想了想,这该如何形容呢? 李芝兰指尖一顿,极是好看的唇,唇线紧抿,“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了。” “三嫂?”靳月有些犹豫,“若是不方便说,那我不问就是。” 李芝兰摇摇头,继续手上的动作,“没什么不能说的,你也是傅家的人,这些事也该做到心里有数。傅家有五个儿子,傅家长子和四子都是大夫人所生,二公子和我家那位是柳姨娘所出,五公子是老爷的老来子,原本大户人家子嗣多,实属正常,怪就怪在傅家的子嗣,命运多舛!” “命运多舛?”靳月想起了傅九卿的病。 身娇体弱,确实命运多舛! “其实当日在衡州,发现那多血蔷薇的时候,我就有过异样的感觉,但是府里的人讳莫如深,我也不敢多说什么,今儿你问了,我自然是要说几句的。”李芝兰娇眉微蹙。 靳月对李芝兰有救命之恩,有些话不可对外人言说,但不能对靳月隐瞒这些,万一来日出了什么事,那自己便是恩将仇报,该死至极! “在我没嫁过来的时候,家里人便打听过傅家的事情,大夫人年轻的时候也算是芳名远播,听说最爱的便是红蔷薇,在衡州傅家的后面,有一片蔷薇墙,其实那便是老爷以前为大夫人所栽种,后来荒废,没人再敢去哪儿,是跟大夫人所生的长子有关。”李芝兰低低的开口。 靳月是见过那片蔷薇墙的,当时觉得挺好看的,对了,她也是在那里……见到了那只猫。 “不是夭折了吗?”靳月问。 李芝兰点头,“说是一出生便身子不好,胎里不足导致……五六岁了,还是不能像寻常孩子那样站起来,更别说下地走路了。吃了不少药,看了不少大夫,都说不太好!” “后来呢?”靳月追问。 李芝兰想了想,“后来有一天,掉河里……没了!” “他不是腿脚不好吗?那怎么掉河里?风刮过去的?”靳月眉心突突跳,“这也太扯了吧?” 李芝兰被她逗笑了,“可就是没了!淹死的。” 吃着核桃仁,靳月搓了搓怀中的手笼,“三嫂,你信吗?” “不信。”李芝兰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如你所说,他不会走,怎么可能自己去河边,何况年纪那么小,去河边作甚?散心也不至于散到危险的地方,不善水者不近水,这是最基本的道理。但是这件事,便是这样遮掩过去了,至今没个答案。” 靳月很不明白,“老爷子嗣多,不查倒也罢了,但是大夫人当时应该只有这么一个儿子,难道孩子死了,她也不怀疑,也不追查吗?为什么会去河边?是谁带着去河边?去河边作甚?又是如何掉下水的?” “月儿!”李芝兰温柔的轻唤着,眸中略显无奈。 靳月抿唇,若有所思的望她,“三嫂,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大户人家总有自己的迫不得已吧?嫡庶分明,长子嫡孙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你可知晓?”李芝兰面色微白,“生在这样的人家,很多事不能自主,多多少少都有自己的无奈。” 靳月指尖一顿,核桃“吧嗒”碎裂,她眉心皱成川字,不敢置信的望着李芝兰,“三嫂,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虽然读识字不多,可我也知道一句话,虎毒不食子!” “也许不是老虎自己做下的,可既然做了,那就……就得有个圆满。”李芝兰欲言又止,“这些也都是听府里的人所说,后来伺候过大公子的人,要么被变卖为奴,要么被赶出了府,皆下落不明。我嫁入府中的时候,婆婆叮嘱过一句,府中禁止养猫,万不可靠近蔷薇墙。” 靳月握紧碎裂的核桃,没有说话。 “那里,曾经闹过鬼。”李芝兰说这话的时候,面色极是担虑,“吓着了?” 靳月摇头,“被遗弃只能算是可怜,怎么可能被吓着?” 若是回到从前,她大概也会觉得,自己是没人要的孩子,否则怎么会落在燕王府的手里,变成那样可怕而麻木的杀人之剑。 但现在知道了慕容家的遭遇,她很庆幸自己还能留条命,活着见到兄长,没缺胳膊没缺腿的活到现在。靳丰年给了她父爱,兄长给了她亲情,而傅九卿……全了她此生幸福。 “这么说也对。”李芝兰点点头,“从那以后,府中便没人再提起过大公子,但老爷也没扶正我婆婆,二公子还是二公子,终究是庶出,终究做不了嫡子。原以为四公子出生之后,这局面会有所改变,谁知道四公子竟然又病了一场,因为救治不及时,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靳月心里沉甸甸的,“其实四哥不傻,他只是比寻常人反应慢一些,此前叽叽喳喳的,闹腾不停,只是想让大家都高兴点,让大家能多关心他一些。” “可不管怎么说,在大家眼里,他就是个傻子,成不了气候上不了台面。”李芝兰说的是事实,“现在傅家还有三个儿子,都是庶出,在争夺家产上便是不分伯仲。钱是个好东西,能让人衣食无忧,富贵荣华。但也不是个好东西,它能让夫妻反目,手足相残!” 靳月羽睫微垂,“人心不足蛇吞象!” “是!”李芝兰就是这个意思。 靳月蓦地抬头,咬了咬唇,低声问,“三嫂,那大公子真的死了吗?他葬在何处?” 李芝兰摇摇头,“府里没人提过,我也没敢问,不过我婆婆和大夫人,以及府内的一些老人,应该都知道点,但是这些年我也没见着有人提起过祭拜。对了,大夫人自打来了京都城之后,一直神神道道的,很是吓人!我前两日经过她院子的时候,悄悄看了一眼,差点没把我吓死。” “我听四哥说,她念佛。”靳月眨着眼,“大概是有点入迷了吧?” 李芝兰咬唇,身子微微前倾,愈发凑近了靳月,“我听到她嘴里一直念叨着大公子的名字,好像是在超度!” “超度?”靳月愕然。 李芝兰连连点头,大概是想起了孙氏的那副样子,面色瞬时白了些许,“她嘴里一直喊着,东临东临的……眼神都不太对,看人都是直勾勾的,让人瘆得慌!”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靳月撇撇嘴,“这里头应该有问题。” 李芝兰叹口气,抱紧了怀中的手笼,“那又如何?当初还有人说呢,说大夫人是亏心事做多了,所以长子夭折,幼子痴傻,都是报应在孩子身上了。” 靳月没说话,眸色微沉。 直到天色不早了,李芝兰才起身离开,免得傅云骁回来,又让她吃苦头。 “少夫人怎么了?”霜枝回望着明珠。 明珠摇摇头,“这般痴愣的神色,仿佛是遇见了什么事,一时接受不了?” “明珠!”靳月忽然起身,“交给你一个差事。” 明珠当即正色,快速行礼,“少夫人只管吩咐。” 靳月瞧了一眼被风吹得左摇右摆的灯盏,眸色幽沉,结从何处落,就该从何处解! 傅东临? 傅东临! 是你吗?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92章 往矶城外送消息的,是个女人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入夜之后,风起得更烈,关上门窗能听到外头稀里哗啦的声响。 傅九卿安坐在窗边,面色清冷的翻看着手中账簿,执笔挥墨,习以为常。 不远处传来细碎的动静,靳月披着薄衫从侧屋走出来,身上裹挟着未散的水雾,整个人水灵灵的,她吃过屏风的亏,是以在她强烈的要求下,傅九卿只能给她开个侧房。 屋内温暖如春,隐隐绰绰的香气,时有时无,若隐若现,就这么一点点的往人的脑子里灌,灌得人心猿意马,血液逆行。 傅九卿紧了紧掌心里的笔杆,幽邃的瞳仁里,满当当都是眼前的人。 可某人呢? 浑然未觉。 靳月穿着薄衫,单薄的浅碧色,依稀可见内里的肚兜,云遮雾绕般愈发让人遐想。怕扰了傅九卿对账,她顾自坐在他对面,伸手捻着糕点,美滋滋的翻着手中的兵,完全没意识到对面那双桃花眼里,绽出的幽幽微光。 “把衣服穿上。”傅九卿说。 靳月头也不抬,将最后一口糕点推进嘴里,鼓着腮帮子嘟囔,“不要,正舒服。” 谁让他怕冷,将屋子里熏得这般炎热难挡,同她穿多穿少又什么关系?何况,她正看得津津有味,哪有心思去管他。 然则过了半晌,靳月似乎意识到了不太对,迟疑着抬了一下眼皮子偷瞄对面的人,心跳如鼓,她方才说了什么吗?似乎也不是太过激…… 阴鸷的眸,裹挟着铺天盖地的暗色,未见半分光亮。 靳月赫然僵在原地,紧了紧掌心里的兵,旋而立马赔笑,“相公,你要不要喝水?要不你……你吃点这点心,甜而不腻,酥酥脆脆的,可、可好吃了!” 见傅九卿只是凝眸瞧她,并未说话,靳月先发制人,当即伏在桌案上,伸手将糕点递到他嘴边,“真的真的,特别好吃。” 傅九卿只觉得眉心突突跳,她伏在桌案上,伸出如玉般的胳膊,指尖捻着粉色的小酥点心,四目相对,一个眸色清澈,一个极力压制。 她大概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动作像什么……俎上鱼肉,任他宰割,他握紧指尖的笔杆,恨不能就这样上去,便用这个姿……势! “张嘴!”她不明所以。 往常,她都骂他是狐狸精。 可现在,他都是觉得……她才是那个蛊惑人心的狐狸精。 神使鬼差的,他真的张了嘴。 “好……”靳月当即将糕点塞进他嘴里,话还没说完,他温凉的手业已抓住了她的皓腕,容不得她挣脱,她便是伏在桌案上,被他握着手腕,眼睁睁的看着他,一口口将她指尖的糕点吃完。 靳月面上像是泼了一桶滚水,烫得不成样子,连耳根都跟着发红发烫,眼前这成了精的狐狸,一举一动,优雅之中透着魅惑,明明是那样清隽矜贵之人,可……可…… 指尖一烫,靳月骤然回过神,只瞧着眼前的人,将她指尖的糕点碎屑也吃的干干净净,分毫不剩。 “吃、吃完了!”她的胳膊一直伸着,实在太酸,“可以放手了。” 傅九卿挑了一双极是好看的桃花眼,眸光里有莫名的情绪在翻涌,“还没开始吃,就想跑?” “你身子不好,应该好好休息几日。”她理直气壮,鼓着腮帮子抗争,犹如刚刚从水里捞上来的河豚,一双大眼睛毫不畏惧的瞪着他。 他亲了亲她的面颊,“你如何知道我身子不好?” “这不是事实吗?”她皱眉,不知这狐狸打的什么算盘?绕的什么弯子? 某人一声叹,“可见我这夫君当得很不称职,以至于夫人都觉得我……不行,所以……” 所以他蓦地起身,做方才想到的事情,就在这张桌案上。 “相、相公……” “让我填填肚子,不就是这个意思?” 靳月:“……” 不不不,真不是……  晚了! 桌案硌得她吃痛凝眉,过了半晌,他便抱着她去了床榻,依旧是以她自己“挑选”的这个姿……势,以至于靳月在累塌之前,赌气的想着,再也不往他嘴里喂东西了,毕竟他若吃饱了,便会把气力都用在她的身上。饶是要生小狐狸,也得先顾着自个的腰…… 瞧着怀里蜷成一团的某人,狐狸扯了扯唇角,指尖在她鼻尖轻刮了一下,“自找的!” 怪青衫太薄? 怪烛光缭乱? 怪室内太暖? 都不是。 只怪一见倾心,一诺倾情,此心原空,因你圆满。 傅家,波云诡谲。 大牢,何尝不是? 沐老庄主被关押在大牢里,内心原就煎熬,谁知晚饭的时候,歪眼老四忽然口吐白沫,四肢抽搐,还没挣扎两下,便翻了白眼。 事发突然,谁都没想到,是以当场痴愣。等再回过神来呼救,待狱卒冲进来,伸手一探歪眼老四的鼻息,当场直摇头,“不行了,没呼吸了!” “死了?”沐老庄主眼睛发直,握着木栅栏的手不自觉的用力,指关节泛着瘆人的清白。 歪眼老四的尸体被抬下去,所有人都心慌意乱,谁不想好好活着,只有死到临头,才懂得等死是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大牢外。 安康生与罗捕头立在檐下,借着昏黄的灯光,瞧着被抬出来的歪眼老四。 “先送尸房,交给仵作。”安康生道。 罗捕头点头,示意衙役把人抬下去,意味深长的望着安康生,“做戏得做得逼真。” “不见棺材不掉泪。”安康生抬步往偏房走去,“等到夜深人静,就该哭了!” 罗捕头扯了扯唇角,“我倒要看看,那老东西一会是不是狼狈得直蹦跶,害死那么多无辜的人,逍遥法外这么些年,也该有报应了!” 安康生也是这么想的,这些人罪有应得,罪该万死。 很多人说,人死不能复生,该放下的就该放下,却不知承受煎熬的生者,每日浸泡在生不如死的仇恨里,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安康生放不下,但他希望有一天,靳月能放下。 自己吃过的苦,不想妹妹也……  牢内惶恐万分,外头狱卒在低声交谈,细碎之音时断时续,听得不太分明,却也能听到一二的。 “这分明就是毒死的!”小杜家酒馆的掌柜,瑟瑟发抖,带着哭腔,“大家都是一起吃的晚饭,为什么只有老四被毒死了?是不是一日杀一人?又或者他的目标是我们当中的某个人,只是杀错了??” 沐老庄主猛地抬头,“你胡言乱语什么?” “我们当中知道秘密最多的人,就是你!”他颤着手,直指沐老庄主,“是你!是你……” 慌吗? 当然。 年纪越大,越怕死,尤其是这种生死关头,恨不能求老天爷,让自己多活几年,至于做过的错事……眼下可以忏悔,会心生懊悔,但若是回到数年前,定然还是会那么做的。 未逢生死,私利当先。 大牢里,幽暗阴冷,时不时传来怪异的声响,安静得宛若死气沉沉的阎王地府,谁也不敢睡,生怕闭上眼前,就再也看不到明日的太阳。 忽然间,一声惊响。 牢内的众人皆齐刷刷的行至栅栏前,待寒光乍现,冷锋泛着嗜血的冷意,所有人都明白,这是阎王爷下了催命符,勾魂小鬼来拿人了! 目标,沐老庄主。 黑衣人的冷剑劈开牢门大锁的时候,外头的狱卒蜂拥而至,“抓住他!” 纷至沓来的脚步声,夹杂着刀剑碰撞之音,沐老庄主快速闪躲,却还是被黑衣人一剑贯,穿了胳膊,拔剑的刹那,鲜血喷涌而出。 整个大牢内,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那令人作呕的气味所带来的,是对死亡的畏惧。 “小心!”罗捕头一声喊。 刀脱手而出,穿过栅栏的缝隙,“铛”的一声,撞开了袭向沐老庄主的暗器。 狱卒逼退了杀手,黑衣人见势不妙,当即窜出大牢。 “快,找大夫!”罗捕头疾呼,撕下布条勒住了沐老庄主的胳膊,以免其失血过多。 可沐老庄主却未曾理睬这些,视线直勾勾的盯着那枚扎在木板上的暗器,“柳叶镖?柳叶……”心如明镜,这是找了离魂阁的人,要杀人灭口啊! “看住他!”罗捕头转头吩咐底下人,抓起刀就往外冲。 府衙的后院,衙役们将数名黑衣人团团围住,灯火昏暗,冷风猎猎。 苏立舟站在檐下,扭头瞧着安康生,“没死吧?” “不会。”安康生低声应答。 苏立舟点点头,拂袖间,所有的衙役皆退后几步。 黑衣人收剑,挺立,拱手施以江湖之礼,“苏大人。” “既是江湖朋友,本府亦不予为难,此番承情,多谢!”苏立舟抱拳。 黑衣人纵身一跃,齐刷刷消失在夜幕中。 罗捕头回来,躬身冲苏立舟行礼,“大人,沐老庄主吓坏了,估计会想清楚,很快就能说实话。” “此招虽然有违本府的为官之道,但是……特殊事件,特殊处理,本府也不是迂腐之人,只要能抓住二当家,破了当年的矶城之谜,本府无愧!”苏立舟长叹,转身离去,“你们抓紧,再过两日就不便见血了,到时候就算断了案子,怕也要拖到年后!”  “是!”安康生行礼。 皇帝这些日子要祭祖,要招待北澜使团,若是见血……颇不吉利,这案子必须速战速决。  “诶,你上哪儿找的这么多江湖朋友?”罗捕头问,“武功不弱,厉害得紧,改日介绍我认识?” 安康生睨他一眼,“别找什么江湖朋友了,还是多找找闺阁女子,你瞅瞅你自己,一身臭汗,多少日不曾沐浴更衣?” “你这口吻怎么跟我娘一样?”罗捕头嗤鼻。 安康生拂袖转身,“去大牢。” “等我等我!”罗捕头疾追。 都这样了,看这老家伙还敢嘴硬?! 沐老庄主亦是没想到,临了临了的,竟落得一个被灭口的下场,这一剑虽疼,但更惧怕……有一必有二,知道他没死,应该还会再派杀手过来吧?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这种提心吊胆的滋味,才是最磨人的。 “命真大。”安康生走进牢房,“不过,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哪日若是跟歪眼老四一般,死得不明不白,才是真的冤!” 沐老庄主面色惨白,满是褶子的脸上,浮出对死亡的畏惧,“矶城之战失败后,大当家死了,二当家、二当家他没死,一直、一直在京都城内,具体在哪我也不知道,都是他联系我,我才能见着他。当年将矶城消息往外送的是个女人,她她自称是南王府的人!” 安康生赫然仲怔,“南王府?”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93章 看谁笑到最后?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你确定是南王府?”罗捕头觉得自己大概是幻听了,怎么弄了半天,又把南王府给搅合进来了?这似乎有些不合常理啊,南王是什么人? 南王宋烈秉性刚直,为人端正,怎么可能做这种陷害良善之事?何况,皇帝现在派南王奔赴边关,抵御南玥进犯,这事若是不能证据确凿,只怕是要惹出大祸来的。 “对方是这么说的。”沐老庄主言辞凿凿,瞧着不像是在说谎。 闻言,罗捕头若有所思的望着安康生。 安康生没说话,唇线紧抿,大概也在思虑这话中真假。 “还有吗?”罗捕头追问,“对方说是南王府的人,你们便信了?是否有什么信物之类的东西?总不能空口白牙的,就把你们说服了吧?还有,此人生得什么模样?” 罗捕头一连串的问题,沐老庄主委实有些愣怔,半晌才开口应声,“这事儿我知道得也不多,往常也都是大当家和二当家自个去处理寨子里的事,我只是顺手接点货……” “就是说,把黑的银子变成白的?”罗捕头满面嘲讽,略带不敢置信的瞧他,“你那么大一个酒庄,还需要动这样的心思?果然,人不可貌相,人心不足蛇吞象!” 沐老庄主叹口气,“外表风光罢了,实际上根本不是你们看到的那样,钱这东西……谁不喜欢,年轻人喜欢,老了也喜欢,在看不到的地方,做点昧着良心的事儿,又有什么打紧?反正没人知道,在报应没来之前,谁会知道后悔两个字怎么写?” “你……”罗捕头有些哑然,这话让人没办法反驳。 安康生面色黢冷,此前的温润尽数消散,剩下的只有对妹妹的满心愧疚,以及对这些血海深仇的憎恶,“你可知道,你的一句昧着良心,害死了多少人?她们也有父母亲人,也是有血有肉,可结果呢?矶城一战,多少无辜的女子永葬黄泉。” 若不是靳月命大,若不是遇见了傅九卿,若不是…… 黄土之下,葬一香魂。 手足永诀,再不复见。 沐老庄主面色惨白,不知是因为伤口疼痛还是因为安康生的话,整个人都有些瑟瑟发抖,“我、我……我一时糊涂,但是现在,我愿意改。” 明知道他不是愿意改,只是不想死得不明不白,但安康生没有戳穿他,如今最要紧的是抓住当初背叛朝廷,出卖矶城消息,害死这么多女子军的……幕后黑后! “二当家跟我约好,每月十五,小杜家的掌柜载着酒,从城外那片小竹林里经过,放一坛酒在大石头底下的那个坑洞里,第二日午时我便会去小竹林里查看,若是酒坛子被人取走,我便、便在原地等候,若是没被取走……就带着那一坛酒回酒庄去。”沐老庄主额角冷汗涔涔,“今儿是十三,后天就是十五。” 安康生与罗捕头面面相觑。 “你怎么不早说?”罗捕头猛地揪起他的衣襟,“你是故意的,故意等着我们打草惊蛇,等着你的二当家来救你?呵,你可真是好本事,老奸巨猾……你、你简直是该死,知府衙门不护恶人,你等死吧!等着被人灭口吧!” 沐老庄主慌了,“不不不,不是这样的,我、我当时、我当时……” “既然你有心改过,咱们给你个机会!”安康生冷着脸,“我们放你回酒庄,便说是证据不足,后天你让事情重演,抓住了二当家的,我请知府大人对你从轻发落,免得你在大牢里度晚年。” 罗捕头有些担虑,“就这样放他回去,万一他……” “这就得看沐老庄主是否真心悔改,是否真的想死在大牢里,又或者死在莫名其妙的人手里,不明不白,尸骨无存。”安康生深吸一口气,“对方能杀你一次,就能杀你第二次,想清楚,想明白,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都这把年纪了,总不想死无全尸吧?” 沐老庄主犹豫了一下,终是沉沉的点头。 出了牢房。 罗捕头担虑的瞧着安康生,“就这么下决定,不怕苏大人不同意吗?” “事急从权,这事儿只能冒险。”安康生承认,自己是有些着急了,但是……冒险也好,赌注也罢,为了自己的至亲,为了她所在乎过的那些人和事,他拼上这条命也是值得。 “那这事要跟靳月说一声吗?”罗捕头问。 安康生心头一顿,“不用告诉她,她到底是个女子,又是公主之尊,一直跟着我们到处晃,也不是个事。何况此事可能有些危险,万一出了什么变数,谁担当得起?” “也是!”罗捕头点头,“那便……不说罢!” 安康生点点头,敛了那点私心,到底是自己的妹妹,他不想让她冒险。 知府衙门算是安生下来了,只是顾若离却不安生了。 将嫁妆都搭进去了,结果什么消息都没有,她哪里还能坐得住,更可气的是,之前还信誓旦旦的男人,这会也没消息了,说是会杀了靳丰年,转移靳月的注意力,让知府衙门疲于奔命,腾不出手来处置矶城之事,可现在呢?什么消息都没有! “主子,您喝口水!”琥珀将杯盏地上。 顾若离在房内来回的走,额角渗着薄汗,能不能害怕吗?母亲已经身陷囹圄,父亲一直躲着她,又不能进宫去找顾白衣求情,而宋宴亦不再将心思放在她身上。 骤然顿住脚步,她脑子里颓然冒出四个字:众叛亲离! “所以现在,我是众叛亲离了?”她定定的站在原地,“为什么会这样?怎么会变成这样?不应该是这样的,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一个两个都这样对付我?” 琥珀有些惊惧,只觉得眼前的顾若离甚是可怕,“主子?” “呵,你也怕我吗?”顾若离笑得极是瘆人,“是不是你们都觉得我做错了?我努力争取自己想要的,有错吗?我母亲那样的出身,我父亲不爱她,便也不爱我,我不靠自己还能靠谁?” 琥珀面色发青,“主子,您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靳月还没死,她顾白衣还在宫里尊享荣华富贵,小王爷身边也有了红颜知己,我……我……我算什么?我现在连哭的资格都没有。”顾若离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我得看着他们哭,我才能笑得出来,可为什么他们都不哭了呢?” 以前,她动动小心思,那些笨蛋都上当了啊? 为什么现在,都不管用了呢? “主子,会好的!”琥珀将杯盏搁在桌案上。 顾若离盯着她瞧了半晌,眼神有些发直,“琥珀,你跟了我那么多年,你了解我的。” “奴婢不敢说了解主子,主子太抬举奴婢了!”琥珀心慌,垂眸不敢抬头。 若是此前,跟着顾若离还能吃香的喝辣的,可自从宋岚闹了一场,她这心里就生出了别样的思虑,尤其是现在,若是矶城的事情被戳穿,别说是燕王府,饶是天王老子也保不住顾若离。 陷害女子军,害死那么多人,差点让整个城都落在匪盗手里。不仁不义,背叛朝廷,若是皇帝真的要追究下来,恐怕连夜侯府都得抄家灭门。 这么一想,琥珀更慌了。 “你先下去吧!”顾若离垂眸,端起了杯盏。 琥珀行了礼,“奴婢告退!” 说是告退,其实跟逃跑没区别。 顾若离是谁?表面上温婉柔弱,实际上心狠手辣,听琥珀的脚步声,她就知道这丫头存了什么心思,这么多年的相处,琥珀未必全然了解她,可她呢?却将这丫头摸得透透的。 烛火摇曳,有暗影从窗外飘进来。 “这丫头,怕是留不得了!”顾若离背对着那人,紧了紧手中杯盏。 男人低呵一声,“正好。” 琥珀的确走得匆忙,慌不择路的进了宋岚的院子。 “琥珀?”庭芳愣了愣,“你怎么才来?郡主在里……” 还不待庭芳说完,琥珀已经疯似的冲了进去,跪在了宋岚跟前。 烛光葳蕤,宋岚坐在梳妆镜前,瞧着镜子里的自己,脖颈上的疤痕业已消退了不少,再过几日就能彻底淡下去,只是这疤痕要彻底消失,还需要好长一段时间。 一想起在天牢里吃过的苦头,她便恨得咬牙切齿,恨不能将靳月撕碎了喂狗。 “郡主!”琥珀带着哭腔。 宋岚紧了紧手中的玉篦子,“怎么,她又不安分了?怀着身孕还不老实,是真的讨打吗?” 父亲没了的消息不能外传,所以知道此事的人不多,若非如此……她怎会放过顾若离。燕王府子嗣单薄,委实经不起折腾,哪怕宋岚咬牙切齿的厌恶宋宴,却也不得不承认,唯有宋宴才能为燕王府开枝散叶。 没了燕王府,她宋岚便是什么都不是。 “其实、其实主子没有怀孕!”琥珀想着,只有让顾若离死去,矶城的事情才不会落在自己的头上。 死无对证,是最简单也最直接的法子,可怎么能让顾若离无声无息的死去呢?思来想去,只能借助宋岚这个没脑子的女人之手,顾若离谎称有孕,便是燕王府的耻辱,家丑不可外扬是最简单的道理。 “什么?”宋岚愕然起身,面目狰狞,“你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琥珀面色青白,瞧着是吓坏了,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其实、其实是裴春秋,为了保住主子的性命,想出来的法子,让主子谎称有孕,如此一来,谁人都奈何不得主子,您也不能再……” “混账!”宋岚抬脚便踹在了琥珀的肩头,直接把琥珀踹飞出去,“她竟敢骗我,骗我母亲,骗宋宴,呵……这该死的东西,怀着破枕头就敢说自己有孕,打量着十月怀胎,来日弄个偷龙转凤吗?想得美!” 见着宋岚气冲冲的出来,庭芳吓得扑通跪地,“郡主息怒,郡主……啊……” “给我闭嘴!”宋岚目光狠戾。 转念一想,这事总不能自己一个人担着,既然是假孕,那就该让所有人都看见她顾若离的真面目,知道顾若离是个什么东西! 下半夜的时候,燕王府里发出了诡异的响声。 裴春秋被人从睡梦中拽出来,还不待他反应过来,左右侍卫便架起他往主院方向拖去,急得小童在后面疾追,“师父?师父?” “你们干什么?你们作甚?”裴春秋惊慌失措,“我是大夫,我只是个看病的,你们要看病说一声,何必这般粗鲁?我、我要见小王爷,松手!松手!” 侍卫冷笑,“待会就见着了,不用着急。” “什么?”裴春秋心头一惊,莫非是宋宴察觉了什么? 主院内。 燕王妃面色惨白的站在檐下,身上披着厚厚的大氅,被风吹得左右摇晃的灯影,就这么斑斑驳驳的落在她身上,掩不住她眸中猩红。 “母亲?”宋宴让人端了椅子过来。 燕王妃摇摇欲坠,终是虚弱的坐下来,身子轻轻靠在拂秀身上,“今儿,一定要弄个明白!” “放心!”宋宴点头。 宋岚双手环胸,勾唇笑得邪冷,瞧着顾若离被侍卫们簇拥而至,美艳的脸上被吓得没有半分血色,心里便跟沾了蜜似的,舒坦极了。 瞧一眼跪在院子里的琥珀,顾若离浑身轻颤着上前,不明所以的环顾四周,俄而才将视线落在琥珀身上,轻语温柔的开口,“琥珀,你在王妃的院子里作甚?扰了王妃休息,可知该当何罪?还不快些回去。” “主子,奴婢……”琥珀瑟瑟发抖。 宋岚冷笑,“顾若离,别装模作样了,你的丑事大家都知道了,是你自己说,还是让我们自己动手?” “郡主?”顾若离含着泪,跪地行礼,“王妃,小王爷,不知若离做错了什么,要让你们这般兴师动众?如果真的是若离做错了,但凡指出来,若离都会改。” 宋岚咬着牙,“改?这次,你怕是改不了了!顾若离,你好大的胆子,这种事情竟也干得出来,真以为咱们燕王府的人都是傻子吗?” “郡主?”顾若离白着脸争辩,“到底发生何事?” 宋岚瞧了门口一眼,“来了!” 裴春秋被丢了进来,落地那一声闷响,疼得他差点喘不上气来,这把老骨头,哪里经得起如此折腾,险些没散架了。 一抬头,裴春秋愣了愣。 今晚这阵势,好像有点不太对……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94章 孩子保不住了!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裴春秋眉心皱起,瞧着步步逼近的宋岚,再环顾周遭,他陡然明白些许,这大门大院里的恩怨纠葛,要在今夜见点血,而自己这倒霉催的,正巧赶上了! “这是怎么了?”裴春秋战战兢兢的开口,极是吃力的从地上爬起来,轻轻掸落身上的灰尘,“王妃,小王爷,郡主,你们、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是我做错了什么?开错药了?” 宋岚冷笑两声,眉眼间带着清晰可见的嘲讽,“是你吃错药,站错了队,这是燕王府,不是你们可以肆意妄为的地方。裴春秋,你该不会连自己做了什么都忘了吧?” 别的事情可以忘,但是有关于顾若离的,裴春秋哪敢忘记,否则自己待会怎么死都不知道。但这个时候,裴春秋必须得装傻充愣,这种事怎么能往自己的身上揽? “郡主的药,的确都是老夫一手调配的。怎么?出什么问题了?”裴春秋满面惶恐,佯装急切的问,“是伤口恶化?还是说疤痕未退?” 宋岚冷哼,“少在这儿睁眼说瞎话,你倒是说说看,之前干了什么好事?” “好事?”裴春秋瞧着众人,“王妃,小王爷,可是我做错了什么?若是我犯了什么错,诸位可以告诉我,我可以改!” “改?”宋岚轻嗤,“这种混淆视听,假孕之事,如何能改?难不成还要塞个野种进去,让燕王府蒙羞吗?” 裴春秋瞪大眼睛,“郡主,您这话说得可真难听,什么叫野种?我不懂。” “不懂是吗?”宋岚指着顾若离,目光狠戾,“顾若离,你自己说……还是等着我扒你皮?” 顾若离泣不成声,楚楚之态,令人见着不忍,“郡主,我尊你敬你,当你是闺中密友,金殿之事委实是我愧对你,可你也不能这般信口雌黄,为了自己的痛快,置我与小王爷的子嗣不顾,众目睽睽之下,如此污蔑于我……你是不是以为,我母亲入了天牢,夜侯府无人能为我做主,便可以这样肆无忌惮的欺辱我?” 听听,情理皆在,委实是宋岚无理取闹。 “岚儿!”燕王妃开了口,“此事非同小可,你若是拿不出真凭实据,我也不会饶了你。燕王府的子嗣,不能有任何的闪失,听明白了吗?” 宋岚用脚尖替了琥珀一脚,“你来说!” “王妃!”琥珀面色惨白,整个人瑟瑟发抖,“奴婢、奴婢可以作证,主子她、她没有身孕,她是假孕,只是为了母凭子贵,能在燕王府站住脚,她……她与裴大夫联手,谎称有孕戏弄你们!” “哎哎哎,小丫头片子怎么说呢?”裴春秋歪着脑袋,“你可以说我裴春秋医术不精,但怎么能怀疑我做人的原则?我裴春秋在燕王府给诸位瞧病,从未有过半分差池,素来小心谨慎,你们也都是瞧见的,难不成今日就因为这小丫头之言,怀疑我?” 说到这儿,裴春秋插着腰,气得吹胡子瞪眼,“真是气煞我也!” “证据呢?”宋宴开口,“空口白牙,本王谁都不信!” 宋岚一拍手,外头便进来一老头,“这是从街上找来的大夫,哪怕是最没用的大夫,是不是喜脉总归把得出来吧?若是这个不成,就请兄长或者母亲,去街上随便再找一个。” “你到底想怎样?是想害我肚子里的孩子吗?”顾若离泣泪,“郡主,你也是个女子,以后会嫁人生子,难道你就不能行善积德,放过我们母子吗?这是我的第一个孩子,是我的命根子,你是想要我的命吗?” 说到最后,顾若离整个人都跟着颤抖起来,捂着自己的小腹,满是泪痕的小脸上,浮出那样伤感而失望的神色,好似宋岚真的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恶事。 宋岚是谁? 她可不是靳月,会顾及谁谁谁的颜面,宋岚向来心狠手辣,翻脸无情,谁让她不痛快,她就得十倍百倍千倍的讨回来。 “别说得自己那么矜贵,你肚子里根本就没有货,还敢在这里谎话连篇?”宋岚轻嗤,“顾若离,我算是看出来,你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谎话精。” 说时迟那时快,宋岚猛地拽住了顾若离的手腕,狠狠将她从地上拽起,“大夫,麻烦好好看看,她到底有没有怀孕!” 大夫吓得面色发青,双腿发抖,哪里晓得这燕王府要闹什么大事,若是祸事落在自己的头上,他这小老百姓的还不得吃不了兜着走? “还愣着干什么?”宋岚一声吼。 大夫当即上前,“老夫……” “别碰我!”顾若离厉声尖叫,“宋岚,你欺人太甚!你不相信裴大夫,不相信我,那你问问小王爷,这段时间到底有没有碰过我?” 宋宴哑然,虽然对着她起不来,但是……绝对碰过,这点是毋庸置疑的。 “我进燕王府这么多年,从始至终都围着小王爷转,我伺候小王爷,从来不敢大意,可最后呢?最后又得到了什么结果?现在,我只剩下这个孩子,若是燕王府容不下我,只管直说,我可以带着孩子离开,就算是吃苦受罪,我也会把这孩子养大,他是我的孩子!”顾若离带着颤抖的嘶喊,听得人心酸至极。 宋宴深吸一口气,“宋岚,你别闹了!” “你们信她?”宋岚狠狠剜了大夫一眼,“还不快点!” 大夫当即上前,都这个时候了,赶紧把完脉离开,免得惹祸上身,瞎子也瞧出来了,场面有些失控。然则下一刻,大夫心肝直颤,满面惶恐的望着宋岚,“郡主?” “如何?”宋岚咬着牙,“大声说!” 大夫扑通跪地,“郡主,有、有孕!” “呸!”宋岚啐一口,“我哪来……嗯?” 手一松,宋岚微微退开一步。 顾若离抬手就是一巴掌扇在宋岚脸上,清脆而响亮,“宋岚,你欺人太甚!” “混账!”宋岚岂是好欺负,反手便是一巴掌扇了回去,她本就会点功夫,力道之重自然胜过顾若离,这一巴掌过去,直接将顾若离打扑在地。 顾若离喘着粗气,捂着小腹狠狠皱眉,“宋岚,你、你……” “你敢打我!”宋岚咬牙切齿,“顾若离,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你竟敢……” 在宋岚抬脚的那一瞬,宋宴纵身一跃,几乎没有二话,便将宋岚踹飞了出去。身子重重落地的那一瞬,宋岚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快摔碎了,伏在地上半晌都没能找回自己的声音。 “混账的是你!”宋宴居高临下,“闹出这么一出好戏,到底想干什么?你还嫌燕王府内发生的事情不够多,还是想滚出燕王府?” “小王爷……”顾若离面色惨白,捂着肚子疼得直哆嗦,“我、我我们的孩子,我肚子好疼!小王爷,救救孩子,救我……” 裴春秋眼珠子一转,当即上前,快速握住顾若离的腕脉,眉心突突跳的那一瞬,他看到了顾若离眼底的猩红之色,“这是……快,抬进去躺着,胎像不稳,怕是情况不太好……” “既然、既然你们不相信裴春秋,不如就、就让其他的大夫来照顾我。”顾若离疼得冷汗涔涔,“小王爷,小王爷……” 宋宴当即将顾若离抱起,快速进了偏房,将其放在床榻上,“先别说话,让大夫看看!” 裴春秋站在一旁,瞧着宋岚招来的那个大夫,在顾若离的床前诊治,不由的拧紧眉心,心头亦是诧异非常,顾若离的身子按理说是不可能成孕的,除非…… 想想也是,不过她大概不知道,自己的真实情况,所谓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诚然如此! “如何?”宋宴这会也顾不得其他。 他要不要留顾若离另当别论,这孩子是一定要留着的,父亲已经没了,燕王府人丁凋敝,他必须要为燕王府绵延子嗣,开枝散叶。 “怕、怕是不行了!”大夫瑟瑟发抖。 宋宴瞧着顾若离裙子上的血色,磨着后槽牙吐出两个字,“宋岚!” “孩子……”顾若离躺在床榻上,眼泪顺着眼角止不住落下,“我的孩子,小王爷,你一定要为咱们的孩子做主,孩子是无辜的,她就算不喜欢我,到底也是孩子的亲姑姑,为什么要这么心狠手辣?” 这话,的确在理。 宋岚和顾若离的恩怨,众人也都是看在眼里的,所以这一次,宋岚的黑锅是背定了! “你糊涂啊!”燕王妃恨铁不成钢,指着跪地的宋岚气不打一处来,“她再不济,肚子里的孩子也是燕王府的骨血,你怎么能、能故意……” “我没有!”宋岚慌了,“是琥珀,琥珀是她的贴身婢女,她的话,难道你们都不信吗?一定是有什么纰漏,一定是弄错了!” 燕王妃愤然,“你还敢说,现在孩子没了……” “谁说孩子没了?”裴春秋咂吧着嘴,揉着方才被摔得生疼的胸口,“这才刚出点血,若是继续耽搁下去,许是真的要没了!但若是……” 宋岚宛若见着救星,“裴大夫,你能保住她的孩子吗?” “自然是……”裴春秋回眸望着床榻方向,扯着嗓门道,“没问题!” 顾若离猛地攥紧了床单,整颗心旋即提起。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95章 可怕的枕边人 为钻石过4000加更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不过!”裴春秋挺直了腰杆,“经此一事,我这心里头就跟扎了一根刺似的。进府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临了临了的,大家竟然都不相信我,既然如此,待孩子得保,我也没有继续留下来的必要了!” 燕王妃面色骤变,泣声哀求,“裴大夫,此事不怪你,是我对孩子们管教无方,还望你海涵大量,莫要跟小辈们计较,燕王府正直多事之秋,离不开裴大夫你啊!” 裴春秋心里喟叹,也难怪宋云奎这般钟情于她。 一个懂得示弱的女人,宛若梨花带雨般娇柔,足以让人心生保护,而坚韧至极的女子,便似长在路边的狗尾巴草,所有人都以为,无论风吹还是雨打,你都会顽强的生长,自此无人再关心你的痛痒,你成了世人眼中刀枪不入的存在。 殊不知,狗尾巴草也会怕风吹雨打,怕天黑,怕孤独……也需要你摊开掌心,唯有十指紧扣,才会晓得笑容背后的兀自坚强,只是因为没人心疼。 燕王妃嘤嘤啜泣,情到深处时,更是呜咽得不能自己。 “罢了!”裴春秋叹口气,“郡主,搭把手!” 宋岚原是想拒绝,可瞧着裴春秋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当即将没说出口的话咽下,点了头,默默跟在裴春秋身后进了屋子。 “小王爷,内屋血腥味重,要不您在外屋候着。”裴春秋道,转而让此前的大夫,将药箱留下。 顾若离瞪着裴春秋,若眼神可以杀人,她会将裴春秋千刀万剐,然则视线落在宋岚身上时,顾若离不得不压下眼底翻涌的情绪,恨恨的咬紧牙关。 “小王爷……”顾若离惊慌失措的瞧着宋岚,扯着宋宴的衣袖不肯撒手,“她在这儿,我怕……” 宋岚咬着牙,“都这个时候了,我还能吃了你不成?还是说,你不要这个孩子了?” “有裴大夫在,不会有事!”宋宴面无表情,声音倒是温和了不少,“若离,保住孩子是第一要紧之事,乖乖的别闹!” 说着,宋宴轻飘飘的拂去她的手,头也不回的往外屋走去。 “宴儿?”燕王妃在外屋候着,“如何?不行,我不放心,我去看看!” “娘!”宋宴低声唤了一句,“您放宽心,有裴大夫在不会有事。那也是我的孩子,我必定珍而重之,您即便信不过裴大夫,总归得相信您儿子吧?” 燕王妃张了张嘴,无言以驳。 “王妃稍安勿躁,以裴大夫的医术,绝对没问题。”拂秀宽慰。 燕王妃叹口气,终是半句责怪都没有,自己的女儿犯了错,她还能说什么?夫君出了事,她想哭又不能哭不敢哭,若是儿女再有个好歹,她这辈子……便是全毁了。 “是不会有问题。”宋宴意味深长的开口。 房内。 裴春秋的医术委实高明得很,银针封穴,愣是将胎气稳固住,待小童从药庐赶来,将药箱搁在桌案上,裴春秋又道,“将黑色瓷瓶里的药倒出两颗!” 小童照做。 “郡主,烦劳倒杯水。”裴春秋又道。 宋岚不情不愿的点头,终是倒了杯水,递给了裴春秋。 “侧妃,吃药!”裴春秋道。 顾若离狠狠别开头,惨白的面上没有半分血色,她早就知道琥珀此番看准矶城之事将败,必定会投向宋岚,所以她便狠狠心,拿这来之不易的孩子做赌注。 谁知……谁知这该死的裴春秋,竟然在这个时候“大发善心”,真是可恼,真是可恨! “吃药!”裴春秋又道,语气诚恳至极,“这能安胎固气,对你对孩子都有好处!”    见着顾若离如此模样,宋岚冷然环顾四周,反正周遭没人……她猛地捏住顾若离的下颚,裴春秋虽然年纪大了,可这眼疾手快的本事,真不是盖的,二话不说便将药丸丢进了顾若离的嘴里。 下一刻,宋岚端起水杯,狠狠的往顾若离嘴里灌了两口水。 顾若离俨然没想到,他们还敢这般粗鲁的对待自己,一时没防备,待她想喊出声,为时已晚,嗓子一开,水合着药往嗓子里滑,咕咚一声咽了下去。 “吃点药还当自己是娇花,该!”宋岚冷然将杯盏搁在桌上,“裴大夫,可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裴春秋摇头,“放心吧,孩子保住了,只要好生养着,便不会再有大碍。当然,前提是千万不要下床,得静养、得躺着,等过了四个月,胎像稳固在下床不迟!” 顾若离瞪大眼睛,“四个月?” “是,侧妃您没听错,郡主应该也听明白了,对吧?”裴春秋问。 宋岚点点头,“是!我会告诉娘和兄长,这几个月,让她好好躺着歇息,其他的事情……就此一笔勾销,我绝对不会再计较!话撂在这儿,绝对作数。” 至于顾若离什么态度,宋岚毫不在意,跟在裴春秋身后走到了外屋。 “如何?”燕王妃率先起身,音色焦灼。 裴春秋道,“没什么大碍,但是孩子四个月之前必须卧床休息,绝对不能下床,不可移动,虽说极是为难,但为了腹中的孩子,顾侧妃也是愿意的。” “没事就好!”燕王妃如释重负,“多谢裴大夫,大晚上的把你从药庐拖过来,这般折腾,委实是为难你了,好在误会一场,大家都没事。” 裴春秋摆摆手,“身为大夫,治病救人乃是天经地义之事,谈不上为难不为难的,就是以后若真的有什么不妥,或者裴某人做错了什么,烦劳君子动口别动手,我这把老骨头,可再也经不起拖拽丢甩,非得散架不可!” “是!”燕王妃满面愧疚,“那我这就让人把若离抬回她自己的院子,命人好好看护着,定然遵医嘱,可不敢再有任何的闪失。” 裴春秋瞧了宋宴一眼,待燕王妃离开后,宋宴进去看了一眼顾若离,这娇怯的神色,让人瞧着真是酸楚,但不知为何,他心里却再也掀不起波澜。 有些人曾经是白月光,如今是掉在地上的白米粒,终究是不同了,至于为何不同,大概是浊水本源不曾净,近者终究见分明。 “小王爷?”顾若离是慌乱的,这些跟她原本的计划大相径庭,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这个孩子……虽然得之不易,可若是生出来,定然会成为祸患。 宋宴不近不远的立在床边,面无表情的瞧着虚弱的人儿,“好好休息,本王会派专人好好照顾你,听裴大夫的话,躺在床榻上莫要下床,有什么事吩咐底下人去做。至于琥珀,她到底是你娘家带来的陪嫁,此番得了失心疯害你至此,本王会严惩但不会要她性命!” “小王爷,您放过琥珀吧,这丫头是被小郡主给吓坏了,她不是有意的,若离一惯由着她照顾,若是她不在身边,怕是一时间不适应,求小王爷您……”顾若离啜泣,伸手想去拽宋宴的衣袖。 宋宴不动声色的转身,恰好避开了她的碰触,“人暂时不能还给你,如此心思歹毒之人,放在你身边,本王不放心,即便她不是有心要害你,但伤及了本王的子嗣,本王岂能再给她机会?好好休息,本王得空再来看你。” 音落,宋宴头也不回的踏出房门。 “小王爷?”顾若离声音哀戚,却换不得宋宴的回眸。 他走了,毫不犹豫,无半分情义。 裴春秋还立在檐下,宋宴抬步往院门外走去,“说吧,发现了什么?” “小王爷还愿意相信我吗?”裴春秋低声问。 宋宴冷着脸,“你觉得呢?” 有那么一瞬,裴春秋觉得现在的宋宴,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样,至于哪里不太一样,他一时半会也说不出来。幽然叹口气,裴春秋道,“顾侧妃此番似乎……” “孩子的事,本王自己也弄不明白,但本王的确碰过她。”宋宴扭头看他,“务必保住这个孩子,燕王府需要孩子来稳定人心。” 裴春秋眉心微凝,“稳定人心?” “少废话,说你想说的,信不信在本王。”宋宴继续往前走。 裴春秋点点头,“顾侧妃的滑胎迹象,虽说有外力撞击的缘故,但是我觉得没那么简单。” 脚步赫然一滞,宋宴眸色陡戾,音色沉沉,“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没那么简单?当时大家都在场,她是如何出血的,有目共睹。” 是宋岚的那一记耳光,险些打掉了顾若离腹中的孩子。 “小王爷,实话跟您说吧,因为当年的七日断肠散,顾侧妃的身子已然伤及了根本,想要成孕并不那么容易,所以想留住这个孩子,也没那么容易。”裴春秋满面无奈,叹气又摇头,“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她不能成孕,只是比寻常人辛苦一些。” 宋宴静静的听着,顾若离尚且如此,那么靳月呢?毕竟……顾若离当年就解了毒,而靳月却与毒为伍这么多年,应该会更难吧? “顾侧妃自身应该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我才不明白,既然如此艰难,为何还要……”裴春秋顿了顿,似乎不知该如何措辞。 宋宴回过神,“有话直说,本王知道她心思沉,本王也知道……她有些见不得光的手段。” 此前沉迷美色,如今静下心来,反而看得清楚了。 “有……吃过药的迹象。”裴春秋凑上去,低声开口。 宋宴身形一震,不敢置信的盯着裴春秋。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96章 他把她弄丢了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一直到裴春秋已经走远,宋宴还立在原地,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连一旁的程南都看得心发慌,方才他避得远,不知裴春秋和小王爷说了什么,可瞧着小王爷现在的状态,定然是受了不小的刺激。是因为顾侧妃?还是顾侧妃腹中的孩子? 程南猜不出来,只得小心翼翼的轻唤一声,“小王爷?” 仿佛是被招回了魂,宋宴身形一晃,下意识的扶住了墙。 “小王爷?!”程南惊呼,赶紧上前搀着。 谁知宋宴长袖轻拂,面色铁青的掸开了他的手,整个人干脆靠在了冰凉的墙壁上,脊背处的寒意,让他能清晰的感觉到冬夜的温度。 冷啊,可真是冷! “小王爷,您是不是身子不舒服,要不……卑职去把裴大夫请回来?”程南惊颤着盯着他,生怕他有个闪失,眼下的燕王府,经不起折腾了。 宋宴没搭理他,扶着墙晃晃悠悠的往前走,脚下格外沉重,如同灌了铅似的,一步一踉跄,一步一顿。 程南在他后面跟着,不敢吭声,不敢拦阻,也不知道他要去哪,只能提高警惕,倍加小心,有那么几次,宋宴身形晃动,程南也没敢冲上去,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扶住墙,步履蹒跚的继续往前走。 仿佛没头没脑,仿佛不知所行。 终于,程南明白了。 这是靳月以前住过的地方,木门吱呀一声被宋宴推开,他晃着身子进了院子,满园荒凉,与她走的时候一个模样,这么多年始终维持旧状。 “小王爷,来这儿作甚?”程南心慌。 这可不是什么好地方,毕竟靳月在燕王府……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至死都在为燕王府尽忠,而小王爷呢?也是在她“死”后许久,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了情为何物。 程南跟着宋宴那么多年,很明白宋宴的脾气,他若是要对你好,恨不能将所有都捧到你眼前,但若不是他想要的眼珠子,他便会弃如敝履,连个眼角余光都不会给你。 一如当年对待靳月和顾若离,爱憎分明。 宋宴没进屋,只是坐在门前的水井沿上,俯下身子,弯腰盯着地上被风卷起的残叶,从脚边掠过,快速的贴在了墙角,一动不动,毫无生气。 “小王爷,天冷,您坐在这儿会着凉的,还是快回去吧!”程南规劝。 年关越近,风越大,夜更冷。 “你去把屋子里的灯点着。”宋宴低声吩咐。 程南愣了愣,有些不明所以,“小王爷,屋里没人!” 点灯作甚? “让你去你就去,废什么话?”宋宴仿佛很是疲惫,嗓音里透着难掩的倦怠。 程南不再多话,赶紧推开主卧室的房门,将屋内的半截蜡烛点着。 灯火亮起的时候,程南瞧一眼空荡荡的屋子,极是感慨的叹了口气,点了灯又如何?那人不会再循着光亮回到这儿,再也不会回来了。 “小王爷,点着了!”程南回到宋宴身边。 宋宴不再说话,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映在窗口的光亮,浅薄的光亮,分明那样的昏黄暗淡,可他觉得比日月更光亮,只是这窗户上再也不会倒出身影,他静静的看着,耳畔的风呼啸而过,掠过眉睫的那瞬,他忽然鼻子酸涩,眼眶滚烫。 “小王爷?”程南担心至极,“回去吧!” 宋宴喉间滚动,心口像堵了一团棉花,“你说,本王当年是不是很蠢?鱼目当珍珠,却把真正的珍珠给弄丢了,丢得那么理直气壮,现在想找回来……却再也找不回来!” “事已至此,小王爷您再难受也没用。”程南宽慰,“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人总该往前看,现在这样不也是挺好吗?” 宋宴忽然站起身,盯着窗户上的光亮,嗓音发涩的嘶吼,“不好!一点都不好,我一点都不好,你说怎么就、就把她弄丢了呢?十年,十年啊!明明是我先遇见她的,占尽了天时地利,为什么……为什么就丢了呢?” 东西丢了,还能找回来。 人丢了,心丢了,上哪儿找? 找不回来了,再也找不到像她那样,深爱着他,会用性命去深爱着他的女子了!即便你放下骄傲,放下一切,陪在她身边的,也不会是他了…… 你过不去的曾经,是她已放下的过往。 “靳月……”他低头呢喃着她的名字,静静坐在水井边上,唇角带着酸楚的笑,眉眼间凝着化不开的霜雪,那么凉,那么凉。 听说那些年,你也曾坐在这里,整夜整夜的等过我…… 睡梦中的靳月忽然打了个冷颤,呼吸微促的睁开眼,仿佛是做了噩梦,又好似是逐渐恢复的本能。人的本能有时候很可怕,你习惯了做某件事、说某句话,饶是你换了壳子,也换不了里面的芯子。 傅九卿的手正虚虚的搭在她的腰上,幽邃的瞳仁里倒映着属于她的狼狈,不管什么时候,不管睡得有多沉,她的一举一动,他都会第一时间感知,在她睁眼之前,比她快一步清醒。 也不知是谁说的,先爱的最卑微。 外表的清冷孤傲,掩不住骨子里的患得患失。 “相公?”她眨着眼,目不转瞬的瞧着他,似乎要看清楚,眼前这人到底是不是自己的相公。 傅九卿低冷的应声,微凉的指尖,拂开她散落在面颊上的青丝,悄然掩去眸中的不忍,依旧维持着清清冷冷的模样,“做噩梦了吗?” “可能是最近事情太多,所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靳月缩了缩脖子,瞧着他胸前的皙白,微微红了脸,悄然别开视线,又似乎有些舍不得,偷摸着用眼角余光去瞄。 他单手穿过她的颈下位置,掌心扣着她的后脑勺,将她整个人嵌在自己的怀里,绣着并蒂连理缠枝木槿花的锦被下,两个人严丝合缝的拥着。 靳月一双手不知该放在何处,只能下意识的抵在他的胸口,“相公,我没事!” 朱唇翕合,温热的呼吸,悉数喷薄在他身上,他是那样眷恋着她身上的温度,一门心思想把她曾经欠缺的东西,都一一补给她,可有时候静下来,他又觉得她原来那样的性子,怕是早就不在乎那些了。 他温凉的唇,落在她额角,磁重的声音透着温柔的蛊惑,“睡吧,我在!” 她扬唇浅笑着,乖顺的合上眉眼。 只是,她依旧睡得不安稳。 傅九卿低眉望着怀里的人儿,分明闭着眼睛安睡,可睡着睡着,两道娇眉便又挤到了一处,愁眉紧锁,这种情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似乎是从她解毒之后开始的,解毒之后…… “是想起来了吗?”他愈发抱紧了她,音色细弱的自言自语,“想起了跟着他的那十年,能否连我的那部分也一并想起来?嗯,可以吗?” 怀里的人,往他的怀里拱了拱。 夜,正长。 黎明前夕,又开始下雪了。 纷纷扬扬的大雪,窸窸窣窣的打在屋瓦上,雪风呼呼的吹着,冷得人直打哆嗦,墙外的行人连伞都撑不住,被吹得东倒西歪。 墙内,屋内。 温暖如春,正好眠。 靳月睁开眼,难得还能见着枕边的人,傅九卿的手还死死圈着她,仿佛怕她跑了一般,她不自觉的挽起唇角,定定的瞧着这张绝世无双的容脸。 清隽矜贵,俊美无双。 她想,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男人?而这么好看的男人,此刻正抱着她,在看不见的将来,他还要陪着她白头到老,她会给他生一窝小狐狸,他会牵着她的手,看日出日落,死生都在一处。 呼吸微促,她小心翼翼的挪了一下身子,温热的唇瓣轻轻落在他的喉结出。 傅九卿蓦地睁开眼,如墨的瞳仁里,泛着令人心悸的流光,薄雾氤氲蓄于桃花眼中,略带迷离的神色,将他整个人衬得如妖似孽。 四目相对,靳月呼吸急促,“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就是被美色所惑,一时间没忍住,犯了点正常人都会犯的错。 “想要吗?”他伏在她耳畔问。 靳月担虑的侧耳听着外头的动静,面颊浮起绯红,贝齿紧咬着下唇,这问题该怎么回答? “小狐狸……”他低声的诱着她,“要不要?” 靳月心思一动,神使鬼差的说了句,“轻点。” 狐狸勾唇一笑,食髓知味这种事,并不是只有男人能体会,女人也懂!但是,得有人教,得好好的教,他从来没想过,要把他家的小丫头,教成什么贤良淑德的样子。 直到午饭前,靳月才起了身,恹恹的靠在床柱处,瞧着依旧丰神俊朗的男子,不由的拧起了眉,“相公,你为何不累?”  “因为是你。”他意味深长的望她。 靳月的眉心突突跳,这理由…… 蓦地,明珠急匆匆的从外头进来,面色微白的行了礼,“少夫人,医馆出事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97章 傅公子可认得这个东西?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靳月闻言,撒腿就要跑,却被傅九卿冷不丁拽住了手腕,“外头下着雪,走那么急作甚?先吃饭!” “我爹……”靳月张了张嘴。 傅九卿眸色陡沉,“听话!” “我吃不下。”她咬了咬唇,藏不住的心思在眸中流转,“那是我爹,若然……” 清隽的面上,浮起凉薄的神色,傅九卿将她摁在了小桌前,音色冷得厉害,“只不过一个假象罢了!要引的是藏在暗处的人,从明转暗,对你爹有好处!” 靳月愣怔,“是你安排的?” “吃吧!”他知道她闲不住,可再闲不住也得先吃饱饭,骨节分明的手捏着玉箸,往她碗里夹了小笼包,“你爱吃的。”  靳月点点头,“我信你!” 傅九卿捏着筷子的手于半空一滞,扭头望她时,眸色略显复杂,他掩下心头微恙,慢慢收回手。 信任这东西最难得到,也最容易失去。要一个人无条件相信你,并且无论发生什么事,都给予你绝对的信任,是件很难的事情。 “信多久?”他问。 靳月愣了一下,没成想还有时限问题,她嘴里塞着小笼包,鼓着腮帮子,极是认真的想了想,“你若待我如初,我便信你一辈子,永不相疑。” “好!”他应声,语调很轻。 靳月定定的瞧他,心里有些莫名的酸涩,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她想从他脸上瞧出些许情绪变化,却始终无果。也是,他是谁?他可是冷冰冰的傅九卿啊! 吃完饭,傅九卿领着她回了医馆。 四海在打扫屋舍,里里外外的一片狼藉,他才收拾了大半,眼眶有些发红,嘴里絮絮叨叨的骂着,是以未觉外头有人进来。 “四海?”靳月开口。 四海手中的扫把“吧嗒”一声落地,“少夫人?公子?” “没事!”霜枝赶紧捡起地上的扫把,“少夫人,奴婢帮着收拾。” 靳月点头,便跟着傅九卿一道去了后院,四海想追过去,却被明珠拦了一下。 “这……”四海欲言又止。 明珠瞧着合上的后院门帘,冲他低声问,“你觉得公子若是瞒着少夫人,少夫人还能这般镇定?” 四海皱眉,也是! 药庐底下有个地窖,早些年是用来贮藏粮食的,在傅九卿命人盘下这店面之后,又把这地窖扩展了一番,所以里头吃喝不愁,又做了特别的隔音和防潮处理,冬暖夏凉的正当舒服。 顾殷之前躲在医馆,就是住在这底下,如今……两老头就在里头,还没推开那道门,靳月便听到了里面的聒噪声,当然,多数是靳丰年在吼,顾殷那性子是不屑跟靳丰年争一时长短的。 “爹!”靳月狠狠皱眉。 靳丰年捏着棋子的手,登时收了回来,当爹的……耍赖皮的样子被闺女瞧见,多半有点伤自尊伤脸面的,“你你怎么下来了?我不是告诉四海,谁来问,都说我失踪了吗?” 昨夜来人砸了医馆,砸得那叫一个七零八落,今儿一大早,府衙的人也来过了,想必整个京都城都知道,医馆出事,他靳丰年失了踪的消息。 “砸医馆的是我!”傅九卿凉凉的开口。 靳丰年不说话了,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输了!”顾殷淡淡的开口。 靳丰年这才回过神,想起自己棋盘上的残局,瞪大眼半晌没吭声,说好的让他几个子,怎么最后还是输?极不甘心的放下手中棋子,靳丰年端起手中杯盏,没滋没味的喝了一口,抬头问靳月,“知道我没事,还跑来作甚?” “我若不来,你丢得岂非太假?”靳月翻个白眼,“我得着急忙慌的才像话。” 顾殷点头,“这话是有道理的。” “只要能抓住那帮混账东西,关在这儿,我也认了!”靳丰年黑着脸。 傅九卿环顾四周,俄而牵着靳月的手往外走,免得闷着她。 “对了!”靳丰年忽然道,“改日把漠苍那小子给我送来,闲来无事,我看看他这取针的功夫,有没有练到家!” 傅九卿眉心跳了一下,知道他的言外之意,低声应了便继续往外走。出了地窖,他便瞧了君山一眼,“让青卷把漠苍送回来,另外派人看着这儿!” 这看守是有名堂的,不看……太假,看得看得逼真,但你得给人家闯进来的机会,所以在看守巡逻的时候,要露个空档出来,让那些宵小之辈自己去领悟“有机可乘”的意义! 外头大雪纷飞,傅九卿立在医馆大堂的窗前,身上披着厚厚的大氅,瞧着街头急匆匆的行人,眉眼间凝着宛若霜雪的霜冷,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靳月站在他身边,扭头瞧着那张绝艳的侧颜,挺立的鼻梁,紧抿的唇线,合着那张苍白的病容,整个人如高山白雪,冷不可近,“相公……” 傅九卿没出声。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有关于傅……大公子的?”靳月声音细弱。 雪风刮过,她的声音更是宛若蚊蝇,仿佛刚出口便已被吹散。 “你不是问过李芝兰了吗?”他还是听到了。 靳月愣怔,“你都知道?” “你派人盯着守望,保护傅东宝,警告傅云杰,威胁傅云骁。”长睫轻垂,宛若黑鸦羽般浓密,在他眼下落着极尽阴翳的幽邃之色,口吻却是那样的淡漠,“哪一桩哪一件是我不知道的?” 靳月抿了下唇,“你都知道,为何不……” “为何不自己动手?”他知道她在想什么,也知道她想问什么,“傅家之事,除却生意往来,其他的……我一概不会过问,你若要处置只管去处置。但是,我不动他们,不代表他们可以动你!” 靳月听得有些发蒙,“是约定吗?” 约定? 傅九卿没说话,骨节分明的手,捻着她即将松散的披肩飘带,挽了个漂亮的蝴蝶结,神情还是那样淡漠疏离,他的指尖不慎触到她的脖颈,她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只觉得如窗外风雪寒凉。 傅家对他有养育之恩,亦有栽培之恩,若是往深处说,傅家是冒着生命危险,给与他一份平静与安宁。只是这些难得的美好,随着北澜使团的出现,很快就会消失了! “靳月!”一声脆响,岁寒迈过门槛,兴奋的跑进来,“我看到门外有傅家的马车,便知道你定然是在这里,果然……你真的在!” 拓跋熹微跟在岁寒身后,进门的那一瞬,视线如同粘合剂似的,牢牢的固定在傅九卿身上,心里五味陈杂。 “大雪天还跑出来,你个小不点真是……” 靳月的话还没说完,岁寒的手还没来得及抓住靳月的手,便被某人“啪”的打了手背。 “嗤,疼!”岁寒吃痛,皱眉瞪着居高临下的傅九卿,“你作甚?” 拓跋熹微快速上前,当即握住了岁寒的手腕,瞧着小家伙手背上浮起的鲜红,凝眉瞧着眼前的傅九卿,眸中满是疑惑,“傅公子这是干什么?” “男女授受不亲!”傅九卿面色清冷。 靳月默默的将手掩在袖中,掖在身后,之前傅九卿就警告过,她也没太当回事,这次知道……他是认真的,比对待宋宴还要抗拒的,对待岁寒小朋友。 “我还是个孩子!”岁寒梗着脖子。 傅九卿勾唇,几不可闻的呵笑一声,“除非你一辈子不当男人。”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岁寒性别:雄,他早晚是要长大,迟早要当男人的……即便他现在还是个崽,也是个正儿八经的公崽!  “靳月姐姐……”岁寒巴巴的眨着眼。 靳月愣了愣,哎呦,美孩计?可惜,她不吃这一套,毕竟对着傅九卿久了,看谁都没感觉了,“我爹不在医馆里,你们若是要瞧病,还是去别家吧!” “听说靳大夫出事了!”拓跋熹微开口,“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靳月深吸一口气,扯了唇角笑道,“小老百姓的事儿,没什么大概,我倒是听说使团与燕王府有冲突,闹得满朝非议,不知现下如何处置?” 拓跋熹微敛眸,“此事与你有关。” “是吗?”靳月揣着明白装糊涂。 岁寒撇撇嘴,“这话倒是错了,跟靳月没关系,是那郡主刁蛮任性,闯了你的马车,与你起了争执打了一架,你没料到郡主会功夫,所以吃了一点闷亏,仅此而已!” 拓跋熹微皱眉,岁寒话里话外都向着靳月,傻子都能听出来。不过数日相处,靳月便这般拉拢人心,果然……某些人看上的女子,岂是泛泛之辈! “公主手段了得,这才几日啊!”拓跋熹微口吻嘲弄。 靳月笑了,“我一介平民出身,能有什么手段可言,只是以心相待、以诚相待,若说手段与本事,京都城里随便抓一把,估计都够我受的。拓跋姑娘……真是说笑了!” 拓跋熹微猛地抬头,盯着她半晌没说话。 仿佛是在捍卫主权,靳月不动神色的立在傅九卿跟前,似乎是想挡着拓跋熹微看傅九卿,可傅九卿长身如玉,岂是她挡得住的。 只是她这般护着,倒让傅九卿不由自主的挽了唇角,身上的冷戾之气渐渐消散。 “过了年,我们就要回去了!”拓跋熹微望着傅九卿,意味深长的说着,“和亲之事这两日就会定下,想来皇上和太后早已有了人选,可惜公主早嫁,不然……我还真希望元禾公主能跟我去北澜。” 北澜? 靳月不喜欢。 四周,冷得瘆人,雪风合着细雪从窗外飘进来,轻飘飘的沾在靳月的手背上,她目不转睛的瞧着拓跋熹微从袖中取出了一样东西,然后小心翼翼的捏在手里,仿佛是极为珍贵之物,面上带着崇敬之色。 靳月心里莫名发慌,脊背不由自主的绷直。 “傅公子!”拓跋熹微终于开口。 靳月下意识的回望着傅九卿,嗓子里有些发涩,不知该说什么。 “傅公子见多识广,这东西可认得?”拓跋熹微将手中的一片玉简递出去。 风雪冽冽,掌心大的玉简,泛着幽幽之色。 上面,只镌刻着两个字:羽淑。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98章 族徽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靳月只认得前面那个“字”,后面的那个字,笔画有些多,她只能默记下来,所幸她记性极好。 在旁的霜枝和明珠,不知其为何物。 唯有君山瞳仁骤缩,却也只是悄然垂下头,没敢多说什么,主子们的事情,终究不是他们这些奴才可以置喙的,这东西……很重要。 靳月眉心皱成川字,一颗心已然提到了嗓子眼,他之前说过什么,她一概忽略,唯有那一句“指腹为婚”像极了魔咒,始终萦绕心头,挥之不去。 凉薄的指腹,贴在她的眉心,将那“川”字轻轻抚平,傅九卿立在她面前,话……却是冲着拓跋熹微说的。 “饶是见多识广又如何?使者手中之物,必定是北澜带出来的,恕在下眼拙,只瞧出这玉简材质略显粗糙,算不得什么金贵之物,旁的便不得而知了。” 拓跋熹微试图在他脸上看出些许波澜,终是无功而返,唇角微微下沉,尽显失望。 对于拓跋熹微的反应,傅九卿浑然不在意,他所在意的……只有那个鼓着腮帮子,说着“信任”的女子,眉眼微垂,幽邃的瞳仁里,唯有她一人身影。 只是……靳月现在对那块玉简很是好,旁的倒是没再多想。 刻着字的玉简? 是信物吗? 想起了信物,她下意识的摸上腰间的北珠,往傅九卿身边靠了靠,意味深长的仰头瞧他,这眼神里,透着几分小得意。 傅九卿被她这眼神瞧得……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忽然生出几分感慨,女人的心思还真是有些费猜疑。 紧了紧掌心里的玉简,拓跋熹微低头苦笑,明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却还是不死心,非要试一试,如今算是自取其辱,可那又如何?但凡有一点点希望,都不能放弃。 万一,万一呢?! “你们作甚?怎么一个个都这样的表情?”岁寒打圆场,小小年纪,亦早早的懂得察言观色,“这东西是拾来的,不懂便不懂罢,何必失望成这样?” 拓跋熹微笑了笑,“也是,拾来的。” 话虽如此,收起玉简的动作却是那样小心翼翼,谨而慎之。 “月儿。”岁寒上前一步,忽然想起了手背上那一巴掌,默默的将手掖在身后,仰头笑盈盈的瞧着靳月,“今儿下大雪,不如我们去喝酒啊!” 靳月牵起唇角,扭头瞧着傅九卿。 “他是你相公,又不是你爹,还能关着你不成?在我们北澜,女子有自己选择的权力。”岁寒表示抗议。 雪风呼呼的吹着,拍得窗户发出尖锐刺耳的吱呀声,屋子里的氛围忽然变得诡异。 屁大点的孩子,盯着别人家的媳妇不放;北澜来的使者,盯着别人家的相公不放。 “我爹出了事,不能同你去喝酒。”靳月道,“岁寒,我得把我爹找回来,你明白我现在的心情吗?” 岁寒目光灼灼的盯着她的手,“我明白!” “四海,看好铺子。”傅九卿握着靳月的手,抬步往外走,“我们去府衙。” 的确,人丢了是该去府衙一趟。 傅九卿牵着靳月走出了医馆,神情淡漠至极。 拓跋熹微立在医馆门前,看着十指紧扣的两个人,一前一后的上了门外的马车。雪风来袭的那瞬,他几乎是本能的伸手,以袖挡去了即将飘在她身上的飞雪,心思细致,举止温柔,与方才的冷冽无温,几乎判若两人。 果然,人与人是不一样的。 “人都走了,你还看着做什么?”岁寒皱眉,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他也就是长得好看点,其他的委实还不如我。脾气不好,性子不好,对人冷冷清清的,这样的人最是薄情,最是反复无常,你若是欢喜得厉害,改日吃亏的一定是你!” 拓跋熹微笑得凉凉的,“那你看上靳月什么了?” “自然是看上了。”岁寒撇撇嘴,“她与你不一样,你中意傅九卿,除了皮囊之外还带着其他的目的,可靳月不一样,你没看她……瞧着傅九卿的时候,眼睛里只有光亮吗?” 拓跋熹微低笑了一声,“光亮是什么东西?你小小年纪,懂得什么是情,什么是爱吗?” “傅九卿对谁都冷冰冰的,可他却只牵靳月的手,这不就是情和爱吗?靳月从心里尊重傅九卿,凡是问过他,有商有量,这不就是夫妻之道?”岁寒负手而立,瞧着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我见过别有所图,也见过真心实意,所以我知道……” 傅九卿和靳月……这两人,不好拆。 “你懂?你如何懂?”拓跋熹微苦笑两声。 岁寒垂眸,轻轻叹口气,“我如何不懂,母妃和父皇,后宫那么多妃嫔,不都就是这样吗?” 看似恩宠,实则各有所图,宫里哪有什么真情意,一个图的年轻貌美,一个图的荣华富贵,仅此而已,浸泡在宫中长大的孩子,早早的明白了各取所需的道理。 拓跋熹微愣了愣,竟是半句都答不上来。 马车内。 靳月捻着铜剔子,轻轻拨弄着暖炉里的炭火,眉眼微垂的偷瞄着他。 “想问什么就直说。”傅九卿低低的咳嗽着。 今儿风雪太大,他身子凉得愈发厉害。 “我总觉得,他们是有备而来,你该不会真的有什么把柄落在他们的手里吧?”靳月皱眉瞧他,“相公,那个玉简是定情信物吗?” 傅九卿敛眸,“是族徽!” 靳月愣怔,“族?哦,是婆婆的母族!” “嗯!”傅九卿点头,也不去看她,只是神思异常的望向窗口。 靳月挨着他坐好,眸色微恙的盯着他,“相公,拓跋氏为何明知你已经成亲,还不撒手呢?北澜的女子都是这般执迷不悟,不懂得死心的吗?” 这让傅九卿想起了记忆里的某人,死了心,断了情,哪有什么执迷不悟,只不过是不够疼。疼到了极处,心就死了,其后了悟! “也不全是这样。”他冰凉的掌心,裹住她温暖的柔荑,“月儿,若是哪日我要离开大周,你……愿意跟我走吗?” 靳月愣怔,“走去哪?真的要去北澜?可是我还有爹,还有、还有兄长,还有……” 还有那么多的牵挂,怎么可能走? “若了无牵挂呢?”他问。 靳月细细的想着,“若无牵挂,随你天涯!” 他将她揽入怀中,狠狠闭了闭眼。 有这句话,便已足够。 “相公,他们是不是威胁你了?”靳月不是傻子,傅九卿从来不会说这样没头没脑的话,他定是遇见了难处,又担心她,才会如此难以下决定,“拿我威胁你吗?” 傅九卿摇摇头,“自然不是。” “相公!”靳月依偎在他怀里,“若是哪日我成了你的威胁,能不能告诉我一声?我们是夫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虽然我不足以强大到让你放心,但我不想躲在你的羽翼下,这对我不公平,也非我所愿。” 傅九卿难得释然浅笑,在她额角落下清浅一吻,“好!” “那她威胁你了吗?”靳月追问。 这人不笑则已,就这么一笑,真真像极了传说中的妖孽。 眸揽月华,天地失色。 “北澜的大统领找过我。”傅九卿道,“他们的丞相,也找过我,月儿觉得这算不算威胁?” 靳月愣怔,她完全不知道这些,当下有些紧张,“他们为何非要带你去北澜?是看中了傅家的财帛,还是看中了你这个人?相公,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他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那样的沁凉,“还记得我对傅家许下的那个承诺吗?” “记得!”靳月点头,“你刚说过的,不会插手傅家的事情,即便……你其实已经猜到,那个人可能就是傅家的长子,你的大哥。” 美丽的桃花眼,微微眯起,幽邃的瞳仁里,泛着诡谲的波光,削薄的唇匍出令人心惊的话语,“我非傅家亲生,所以傅家的养育栽培之恩,我不得不还。” 靳月骇然瞪大眼睛,脑子里嗡的一声,天晓得……她这是听到了什么?外头都知道,傅九卿是傅正柏的老来子,因着身子不好,从小便疼爱如掌中宝。 谁知道,他竟不是傅家亲生? 这是否意味着,傅九卿的母亲…… “我母亲也不是傅正柏的妾室,只是空挂个名头罢了!”傅九卿继续道。 靳月脊背僵直,脑子里仿佛站了一个说先生,开始绘声绘色的描绘出,一段凄婉迷离的爱情故事:有情人难成眷属,护花者至死不渝,珠胎暗结诞麟儿,香消玉殒了此生。 “你这是什么表情?”傅九卿皱眉。 靳月幡然回过神,慌忙摇头,“没、没什么,你慢慢说,我、我就是有些懵。”这以后见着傅正柏,她还要不要喊公爹呢?心里怪别扭的。 “就是这么个事情,我也、也没什么可说了。”事实上,他没跟任何人提及过母亲这个词儿,在傅九卿的世界里,那只是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幻影。 把他养大的是傅家,为他操心的是傅正柏,跟劳什子的北澜,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公子!”君山在外行礼。 安康生撑着伞,立在府衙门口,他早就知道,靳月会过来,毕竟靳氏医馆出了事,她自然是要来找他商量,只是……看到傅九卿作陪的那一瞬,他这心里头便生出了几分疑虑。 风雪太大,进了暖阁之后,靳月第一时间合上了门窗,查看炉子里的炭火。 “可见啊,是上了心。”安康生似笑非笑的睨着身边的傅九卿,“委实不一样。” 傅九卿没说话,各自心照不宣,拂袖安坐。 “靳大夫的事……”安康生犹豫了一下。 傅九卿挑眉瞧了靳月一眼,小丫头当即了悟,“我爹没事,只是躲起来了,最近有人在找他麻烦,所以我们干脆来个将计就计,将明转为暗。” “我便是知道有蹊跷。”安康生叹口气,“却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一层缘故,是什么人要寻靳大夫的麻烦?我能否帮得上忙?” 靳月抿唇,“人,可能藏于燕王府,但我们没有证据,只能将人引出来。” “引出来?”安康生皱了皱眉,指尖在桌案上轻轻敲了两下,似乎有些愁虑,“这需要足够的耐心,不过眼下更不能动燕王府了。” “为何?”靳月不解。 安康生叹口气,“还不知道吗?朝廷上起了争议,不少文武百官挑了燕王府的小郡主,前往北澜和亲!只待皇上敲定,就能……” 靳月掩不住眸中欣喜,“就能让宋岚去北澜,再也不回来!” “是!”安康生点头。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99章 你和安康生是什么关系?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不过,你先别高兴得太早,燕王妃就这么一个女儿,定然是舍不得的。皇帝顾念着燕王府的功劳,势必不会太过为难,所以这件事现在还有争议。”安康生将丑话说在前面,免得靳月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靳月抿唇点头,“我岂会不知其中难处,可是有希望总比没希望要好。” “定会如你所愿。”傅九卿开口。 兄妹两个齐刷刷扭头看他,颇为不解,何以这般掷地有声,肯定至极? “傅公子是知道什么吗?朝廷之事瞬息万变,今儿如此,明儿说不定……”安康生有些疑虑,蓦地一拍脑门,“委实是我疏忽了,忘了这一层!” 瞧着打哑谜的两个人,靳月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们来个人,给我解释一下?到底想到了什么,这般默契?” 敢情他们两个最聪明,她是个傻子? “别忘了,之前的边关来客!”安康生压低了嗓音,意味深长的开口。 靳月恍然大悟,“燕王若是战败,必定要担下这战败的罪名,若想保住燕王府,唯有将宋岚推出去和亲,方可将功折罪。可是宋岚那性子,她能答应吗?” “自然是不会答应,可若是皇上点了头,由得她抗旨吗?”安康生轻嗤,“别忘了,君始终是君,臣始终是臣,眼下燕王可能已经吃了败仗,所以……宋宴若还有点脑子,就该懂得弃车保帅的道理。” 靳月幽然吐出一口气,“但愿如此,我是半点都不想再看到宋岚。” 每每见到宋岚,她就会觉得浑身上下的疤痕,都在隐隐作痛。此前不知自己真实身份,不晓得其中缘故,现在却很清楚,那是宋岚给她的阴影,将卑贱与畏惧刻在了她的骨子里。 “不会再见到了!”傅九卿音色淡然,神色淡然。 靳月莞尔一笑,“我信你。” 倒是安康生,委实愣怔了片刻,俄而满脸释然,毫不犹豫的信任,曾经发生过,他亦是见过的…… “对了,沐老头招了没?”靳月问,“离魂阁的人说,事儿办得妥妥的,连苏大人都参与了,想来这事儿没什么纰漏,现在结果如何?那个二当家现在何处?” 安康生淡淡的笑着,“你那么着急作甚?老头受了点伤,这会正在休养,总不能逼死他吧?老奸巨猾的东西,想让他吐出真话,咱们就得有耐心,你说是吧?” “也是!”靳月点头。 底下人进来奉茶,行了礼又毕恭毕敬的退下。 房门合上时,平地卷进一阵雪风。 傅九卿掩唇低咳,原就苍白的面色,浮起些许不正常的血色,黑鸦羽般长睫,因着咳嗽而止不住轻颤,瞧着格外孱弱。 “没事吧?”安康生担虑的望他。 说是担心傅九卿,还不如说他在担心靳月,妹妹的幸福终是挂在哥哥心头的刺,虽说傅九卿待靳月极好,是有目共睹之事,可安康生更关心……天长,地久。 恩爱这东西,唯有长久才算幸福,否则就是悲剧是折磨,能让人痛不欲生。 “少夫人,苏大人想见您!”明珠在外头说。 靳月瞧了一眼屋内的两人,“那我……” “外头冷得厉害,我就不陪你过去了,在这儿等你!”说这话的时候,傅九卿瞥了安康生一眼。 安康生旋即笑道,“我陪着你家相公,这总放心了吧?” “好!”靳月点头,起身往外走,“我很快回来。” 傅九卿低低的咳嗽两声,未答。 待靳月离开,房门重新合上。 “有危险?”傅九卿端起杯盏,浅呷一口清茶,润了润嗓子。 安康生执杯的手微微一滞,瞧着这张清隽俊极的容脸,心下有些微恙,“古人云:慧极必伤,你有必要这么聪明吗?” “她遇过太多的豺狼虎豹,我若不学得聪明点,如何护她?”他不咸不淡的回答。 他原不喜欢解释,但在对待安康生时,竟也带了几分敬重。 安康生笑了笑,是真的高兴,不管是谁,只要是真心护着他妹妹的,他都报以十二万分的感激,毕竟没有人生来就该保护你。 护你是情分,为己是本分。 “二当家找到了?”傅九卿问。 安康生摇头,“暂时还没有抓住人,但是快了,得设个局去抓他,能不能抓住尚且两说,还望你能保密,暂且不要告诉靳月。这丫头执念太深,太想抓住二当家,去了容易坏事!” 也容易,出事! “好!”傅九卿应下,算是两个男人之间的承诺。 “听说北澜的人一直纠缠着你不放,你如何打算?”安康生知道自己不该问,可又担心……担心着靳月,怕她会吃暗亏。 当然,他不怀疑傅九卿,只是人无完人,没人能做到十分周全,傅九卿不为所动,不代表其他人不会走歪路,明的不成就来暗的。 傅九卿眸色幽沉,终是长长吐出一口气,苍白的面上更添几分冷冽,“大雪过后,你想做什么?” “我?”安康生愣怔。 忽然便明白了,他所谓的“大雪”是什么意思。 “雪后初晴,想活得像个人,堂堂正正的人。”安康生说,眉眼间晕开温润的光,“而不是藏头露尾,连本家的姓氏都不敢宣之于口。” 傅九卿点点头,“等事情结束,能放下吗?” “什么?”安康生被他问得一愣一愣。 傅九卿终是没再多说,指尖沿着杯沿轻轻绕了一圈,侧过头将视线落在窗外,泛着雪光的窗户纸,是那样的苍白! 房内。 靳月瞧着正在批阅公文的苏立舟,低声唤了句,“苏大人?” “公主殿……”苏立舟起身将欲行礼。 靳月紧忙抬手制止,“诶诶诶!说好的,您又忘了?这是知府衙门,没有什么元禾公主,只有您手底下的靳捕头。” 苏立舟笑了笑,“是!” “苏大人,您找我有事?”靳月问。 苏立舟点头,“坐下说。” 靳月坐定,翘首望着一道坐下的苏立舟,也不知他想说什么? “那夜的江湖人,是你请的吧?”苏立舟开口。 靳月脑子一转,便晓得他说的是离魂阁的人,但明珠来回复,说是大长老的人并未露出半分马脚,并且苏立舟也没问过,这些人姓甚名谁。 所以…… “是!”靳月笑了笑,“我知道您在诓我,可我也不想瞒着您,是我请来的江湖朋友,安师爷和罗捕头只不过是配合我的人,演了一出戏而已。只不过,苏大人为何会怀疑到我呢?从始至终,都是他们出面,我可是连脸都没露哦!” 苏立舟点头,“猜的。” 猜的? 才怪! 罗捕头有几斤几两,苏立舟心知肚明,而安康生虽也有可能,只不过跟靳月的肯能性比起来,靳月的嫌疑更大点,毕竟当日在金银赌坊发生的事情,苏立舟也是有所耳闻。 “是因为我在金银赌坊抓了歪眼老四,所以您觉得……与安师爷和罗捕头比起来,我跟江湖人的交道更多些对吧?”靳月抓起盘子里的果子,塞进嘴里,美滋滋的咬着。 苏立舟叹口气,“比初初进来时,更聪明了一些。” “总不能一直原地踏步。”靳月算是承了他的夸赞,“苏大人,您还有别的事儿吗?就是问我这个问题?” 苏立舟勾了勾唇角,“原本还得问一句,可瞧着你这副神色,便不用问了。” “从我脸上,瞧出我爹没事?”靳月嚼着果子,凑过去低声笑问,“真没别的要问了?” 苏立舟揉着眉心,“女人不要太聪明,小心你相公不要你。” “无妨,跟他比起来,我这算是傻的。”她含笑自嘲,忽的眼珠子一转,咂吧了一下嘴,只觉得满嘴果香弥漫,“苏大人,我这般坦白,对您没有半分隐瞒,为何您要遮遮掩掩,委实不够意思!” 苏立舟是谁,朝廷里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练就一身圆滑的好本事,这会被一个小丫头奚落,不免脸上挂不住,可眼底却泛着欣赏,“你们得小心了!” 靳月嚼着果子,不吭声。 “你和安康生是什么关系?”苏立舟问。 靳月瞥他一眼。 “你莫用这种眼神,安康生是什么性子,本府心知肚明,你又是什么做派,本府亦是心知肚明,能不避嫌的立在一处,人来便假装客气疏离,不是有鬼?旁人瞧不出来,本府可没那么好骗!”苏立舟叹口气。 靳月眨了眨眼睛,“认了个兄弟而已。” “是吗?”苏立舟也不再拆穿她,“燕王府昨儿个,连夜将所有的记档,无论是知府衙门还是刑部,亦或者天牢里的存档,但凡关于慕容家的,都扫得干干净净。” 靳月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什么?” “原因很简单,燕王府出事了,未免雪上加霜,就得将曾经做过的,可能会出现纰漏的事情,彻彻底底的抹平,也就意味着……你们的努力很可能只是努力,达不到预期的结果。”苏立舟惋惜的摇头。 这下,靳月连果子都不吃了,心里都是没滋没味的。 “只不过……”苏立舟压了压眉心,极是为难的说,“本府经常有事没事的,抽空的,将那些记档……誊写了一遍!” 靳月愕然,“额?” “那么诧异作甚?本府就是没事干,随便拿了本册子练练字而已,纯属吃饱了撑的。”苏立舟满脸鄙夷,极是不屑的瞧她。 靳月凑过去,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低声问道,“苏大人,您就不怕吗?万一燕王府的人知道您在背后帮衬,会扒了您的皮!” “说你蠢,怎么就这般不开窍?”苏立舟以指,狠狠戳了一下她的脑袋,“本府不是说了吗?燕王府出事了。既然是出事了,这个时候不落井下石,等着人家喘过气来,将你们连同本府一锅端吗?本府这是、这是……” 靳月故作恍然的“哦”了一声,“您这是纯属自保!” “知道就好!”苏立舟轻哼,“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靳月狠狠点头,“对了苏大人,沐老头那边……”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00章 灭子的原因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关于寻找二当家的事情,苏立舟倒是和安康生不谋而合,靳月已然是公主之尊,在很多事情上,确实不能让她参与太多。 若有什么意外,太后娘娘那里,谁都担待不起。 待靳月转回,屋内只剩下傅九卿一人,安康生不知去向。 “相公?”靳月皱眉,“他人呢?” 傅九卿随手翻着屋内搁着的册,“去办事了!” 顿了顿,合上册,他抬了眼帘瞧她,“你的事儿办完了吗?” 靳月点点头,仰头迎上他的眸,“苏大人会配合我,医馆那边依旧做做样子,迷惑众人。至于沐老头的事儿,苏大人说暂且放一放,不怕那老家伙不说。” “走吧!”傅九卿将册放回原位,拢了拢她的披肩,牵着她往外走。 外头,风雪依旧。 掌心里,暖和至极。 “公子!”君山躬身立在马车边上,撑伞瞧着底下人,将一箱东西搬上了马车,“知府大人吩咐的,说是赠予少夫人之物。” 靳月心下一紧,傅九卿倒是没什么表情,带着她进了马车。 “出城。”傅九卿开口。 马车旋即朝着出城的方向而去,大雪簌簌的落着,打在马车的车棚上,发出清晰的脆响。 “去东山别院?”靳月问。 傅九卿应声。 靳月眉心微凝,目光微恙的瞧着那个箱子,“你知道那个箱子里,装的是什么吗?” “既然是知府大人相赠,自然不能带回傅家,放在东山别院是最好不过的!”傅九卿若有所思的瞧着她,“慕容家沉冤昭雪的日子,不远了!” 靳月连连点头,“我只希望能快些再快些,燕王府已经行动起来,若我不能抓紧时间,只安排是要吃大亏的。燕王府的人,此前控制离魂阁,犯下那么多混账事情,至今还没抓住主谋,我的心里不痛快,虽然猜到了些许,可是……” “可是没有真凭实据,人家表现得那么好,你又能如何?”傅九卿接过她的话茬,“现在时机不太对,你尚需忍耐。” 靳月也知道要忍,只是心里不舒服罢了。 “燕王府现在乱了套,宋宴自己也够喝一壶,弃车保帅是他现如今唯一能做的事情!”马车出了城,城外的风雪更大了些,傅九卿还没说上两句话便开始咳嗽。 靳月心惊,当即将车内的暖炉挑得更为旺盛一些,“你先歇着,有什么话,到了东山别院再说也来得及!” “你真当我这般虚弱?”他幽幽的叹口气,瞧她的眼神晕开些许凉意,“我还指着这副身子,陪你终老,定不会让你失望。” 她翻个白眼,鼓了鼓腮帮子,“你最好信守承诺,否则我定不会放过你,做鬼也不放过你!” 他勾了勾唇角,“如此,甚好!” 进了东山别院,傅九卿已然瑟瑟发抖,愈发咳嗽得厉害。 暖阁温暖,靳月挨着他坐着,轻轻搓揉着他冰凉的手,君山赶紧去端了热水,霜枝和明珠则将室内的暖炉生得更暖和些。 待一切准备妥当,靳月让众人出去。 房门“吱呀”一声合上,她猛地伸手去解他的衣裳,这倒是把傅九卿给惊着,“你……” “脱!”她的口吻是那样的斩钉截铁。 傅九卿眸色幽深,骨节分明的手正擒着她的皓腕,四目相对的那瞬,他明白了她的意思,终是慢慢的撤了手,任由她面红耳赤的动手,褪了他的外衣。 “我是你的谁?”她问。 他抱紧了怀里的人,真真是天然的火炉,能暖身,也能暖心,“吾妻,靳月!” 她轻笑嫣然,“既是夫妻,自然没那么多顾忌,占自家相公的便宜,应该不算丢人吧?” “荣幸至极。”他吻上她的眉心。 抱着“火炉”甚久,他的气息才稍稍平稳下来,轻轻推开她,替她系好带子,亲自将她的衣襟拢回,期间她一动不动,心安理得的享受着他的“伺候”。 “好些吗?”她问。 傅九卿眉眼温柔,磁音轻和,“不好!” 靳月眨了眨眼,显然愣怔了一下,她脑子有点懵,瞧着他若无其事的说出这话,也不知是真是假。 又是一阵低咳,傅九卿俊眉微蹙。 靳月只得再次把自己送上去,这次倒是没那么麻烦,隔着衣裳相拥,好在屋子里逐渐暖和,温度渐渐上升,委实没那么冷了。 “昨儿夜里,某个不知死活的东西自个闹了一场,接连这两三个月,她都不会再来碍你的眼。”傅九卿拥着她,下颚抵在她的发髻处,阖眼嗅着那淡淡的清香,“裴春秋说,她活不长了!” 靳月愕然,“活不长了?她不是没病没灾,活得好好的吗?不止活得好好的,我觉得她这样的人,估计还能活得长长久久,毕竟什么事都以她自己为先,自私的人往往都活得极好。”  “她有了身孕!”傅九卿说。 靳月心神一震,下意识的低眉,瞧着自个的小腹,怎么顾若离的运气都比她好?他们这日日耕耘的尚且没有动静,顾若离……倒是抢先一步。 凉凉的掌心,轻贴在她的小腹处,他还不知道她的心思吗? “知道为什么我说她活不长久吗?”他低声问。 靳月凝眉,“跟孩子有关吗?” “七日断肠散,伤了她的根本,所以她体质偏寒,这些年吃了不少药,但是肚子一直没动静,裴春秋给她诊治过,她此生能成孕的机会,几乎是少之又少,除非用那些虎狼之药,一命换一命,如此还有做母亲的可能。”傅九卿这话刚说完,便已经察觉了怀中娇妻的变化。 紧了紧怀中的人,他将唇贴在她的额角,“你不一样,九尾草是天下至宝,多少人求而不得,加上你爹的医术还有你体内的金针,只需慢慢补回气血,便没什么大碍!” “还好……”靳月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天晓得他提及“七日断肠散”会伤人根本,让女子不孕,她这一颗心……差点没跳出嗓子眼。心心念念就是她的小狐狸,若是因此而绝嗣,其中遗憾可想而知。 “我自不会让你有事。”他小心翼翼的护着她,“放心罢!” 靳月连连点头,“那我便放心了,所以顾若离现在是自作自受?” “她还不知道。”傅九卿拨弄着她的青丝,习惯性的将她的墨发,一圈又一圈的绕在葱白的指尖,“裴春秋不会告诉她,她只配烂在她自己的阴谋里。” 靳月敛眸,“诚然如此。” 正说着话,君山在门外行礼,“公子,人来了!” “进来!”傅九卿开口。 不多时,便有一血淋淋的人,被丢进了屋子。 “这是何人?”靳月不解。 傅九卿松开她,意味深长的开口,“我说过,傅家的事情,我不会插手,但这承诺仅限于我,你并不在承诺的范围之内,是以我不会拦着你,你想如何处置都可以。” “所以这是……”靳月明白了,这是解开“黑猫秘密”的关键? 傅九卿没说话,傅家的事……他委实不会插手,都说君子一诺千金,尽管他自认为不是什么君子,也不是什么好人,但这份情他必须还。 地上的男人,浑身破破烂烂,血迹斑驳,伏在地上半晌都没吭声,就像个死人一般。 “他死了吗?”靳月问。 君山摇头,“没死,还有一口气。” 大概是怕靳月误会,君山还不忘补充一句,“不过,这不是我们做的,把他劫回来的时候,他便已经是这般模样,能活到现在已然很不错了。” 靳月起身,缓步走到了男人面前,蹲下去瞧着这血淋淋的男人。 这男人满头华发,年过五旬左右,气息奄奄的伏在地上,委实只剩下一口气,干涸的唇瓣皲裂开来,暗红的血色瞧着很是瘆人。 君山往他嘴里塞了一枚药丸,掌心一推,男人便咽了下去。 稍瞬,那双眼睛忽然睁开,原本浑浊的眸变得逐渐清亮起来,蓬头垢面的男人仿佛惊吓过度,疯似的爬行着往后退,“别、别杀我,我知道错了……我、我也是被逼无奈,我、我不该收人钱财,我错了我错了,别杀我,我、我错了……” “谁要杀你?”靳月不解。 “你、你……你别过来,别过来!”男人浑浑噩噩的,仿佛神志不清,“别杀我,别杀我……” 靳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是什么情况? “他是个江湖术士。”君山解释,“因着说错了话,做错了事,所以被人囚了很多年,折磨了很多年,那人一直不让他死,让他像狗一样苟延残喘的活着。” 靳月起身,“真的是傅东临?” “唉!”君山悄悄的抬了眼,瞧着自家公子,见着傅九卿不吭声,便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放着一个馒头。 深吸一口气,君山随手将馒头丢在地上。 刹那间,那男人当即爬到了君山脚下,疯似的捡起了馒头,拼命的往嘴里送,那场面那画面,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要多恶心便有多恶心。 黑黢黢的手,满是血污与泥渍,捏在馒头上,印出漆黑的指痕,男人不管不顾的将馒头往嘴里塞,狼吞虎咽之态,令人作呕,“我不该、不该收人钱财,说你刑克,克父克母克死全家,是我、我……我不是人,我是畜生,我该死,我该死……” 靳月瞪大眼睛,默默回到桌案前坐着,“刑克?” “克父克母。”傅九卿低咳两声,倒了两杯水,搁了一杯在靳月跟前,“有些东西,你听着滑稽可笑,可别人却不是这般想。” 靳月抿唇,“饶是有方士之言,但孩子总归是自己亲生,若换做是我,不管什么流言蜚语,哪怕天塌了,我也得护着自己的亲生骨肉,不教任何人动他分毫!” “事到临头,未必能事事如你所愿。”傅九卿抿一口水,清了清嗓子,幽然开口,“世事无常,谁能预料?最凉不过人性,最冷不过人心。” 靳月张了张嘴,竟是半句都答不上来,终是垂下眼帘,瞧着吃完了馒头,趴在地上舔馒头碎屑的男人。 “他活不长了。”傅九卿道。 靳月蹙眉。 “他是靠着药才能活到现在,离开了那座牢狱,只有死路一条。”君山解释,“方才给他喂的是解毒丸,但是时效很短,所以……他很快会死。” 靳月犹豫了一下,“那爹……知道吗?” 傅九卿握着杯盏的手,微微收紧,没有作答。 “当年的事,大夫人参与了吗?”靳月低声问,作为傅东临的生母,大夫人她……真的亲手灭子吗?就因为一句刑克?因为术士之言?    君山垂眸,不语。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01章 难道还不如你心里的那个死人吗?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如君山所言,那术士像极了冬日里枯黄败落的叶子,窝在墙角里逐渐死去,死的时候极是痛苦,整个人蜷成一团,后来怎么样,靳月没能瞧见,因为在术士还剩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君山便着人将其抬了下去,至于抬往何处,无人可知。   “会怎样?”靳月问。 傅九卿没回答。 “尸骨无存。”答案是君山给的。 靳月愣怔了一下,“这般剧毒,非常人可有,我爹……未必也能解开吧?” “那倒未必,且看中毒深浅,他中毒已深,饶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君山躬身行礼,“公子,少夫人,若是没什么事,奴才先行告退!” 傅九卿垂眸,黑鸦羽般的长睫,完美的遮去了眼底阴翳。 靳月坐在那里,良久没有回过神,突如其来的消息,她得让自己消化一下,总以为父母之爱,都是一样的,即便有些爱得畸形,可总归是疼爱的呀! 就好比燕王妃,再心思深沉,再不好,对宋宴和宋岚亦是有求必应;又或者夜侯顾殷,饶是知道顾若离做了那么多的错事,他终是不忍心亲自处置她,毕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外头的雪风呼呼的吹着,今儿倒是安生了。 午饭后,雪停。 靳月在翻弄着苏立舟给的东西,很多记档业已泛黄,关于当年如何追剿慕容家“余孽”的摘录,有些很残忍,关于何日被抓,何时被杀,以及用的什么刑罚,都一一记载,这些东西按理说不该是知府衙门所保存,应该属于刑部吧? 虽然不知道怎么会落在苏立舟手里,但有了这些,靳月便好似有了主心骨,这些都是她家族消亡的证据,应该融入她的生命里,抹平那些未知的部分,让她活得更像个慕容家的人。 “公子,府内出事了!”君山急急忙忙的进门,“老爷已经回去,这会闹起来了。” 傅九卿眉心微蹙,闹起来? “为何?”靳月不解。 君山抿唇,面色为难的开口,“是因为柳姨娘和、和柳姨娘的表兄!” 表兄? 柳姨娘的表兄,席文越。 傅九卿是过了好一会才回的傅家,靳月知道他的心思,不插手傅家的事罢了!当然,不插手并不代表连表面文章都不做了,外人眼里,他始终是傅家的五公子。 整个后院哭哭啼啼的,还没吃上团圆饭就这般“团圆”,委实少见。 靳月扶着傅九卿进门,与他一道行在回廊里,她尽量挡住风口,眼前的场景很是滑稽可笑,院子里的奴才丫鬟乱作一团,不是瑟瑟发抖,就是交头接耳。 “少夫人!”霜枝行礼,“人在屋内,不过……” 靳月用脚趾头想都知道,里面会是什么光景。 “场面不太好!”霜枝方才没敢进去,只在门口张望了一眼。 靳月点头,“我知道!” 发生了这种事,场面能好才怪?! 傅云杰和傅云骁兄弟两个跑进来的时候,一个拦住了傅九卿,一个往里面冲,显然是想凭着一己之力,力挽狂澜,当务之急是拦下所有的障碍。 比如,傅九卿夫妇。 “老五,这不是上宜院的事情,同你们没什么关系,还是回去吧!”傅云骁双手环胸,挡在路中央,一副凶神恶煞,死活不会让你们过去的姿态。 傅九卿面无表情,风吹得他掌心发凉,稍稍握紧了她的手,“你确定?” “确定!”傅云骁嗤冷,“只要你不搅局,事情就没那么糟!” 靳月刚要开口,却听到傅九卿几不可闻的轻呵一声,“没有三跪九叩,别来请我!走。” “你放心,绝对不会有这么一天!”傅云骁冲他的背影喊。 李芝兰静静的站在院门口的位置,等着傅九卿和靳月出来,微微点头以示打招呼。 “相公,我能跟三嫂说几句吗?”靳月问。 傅九卿松了手,低咳几声便行至一旁,不知与君山说些什么。 “三嫂!”靳月低声开口,“你怎么在这站着?二哥和三哥都进去了。” 李芝兰极是无奈的笑笑,“早进去,晚进去,都是个摆设,无所谓。倒是你,怎么出来了?是不是……为难你们了?” 方才傅云杰和傅云骁进去,紧接着傅九卿夫妇便出来了,当中缘由可想而知。 “没事!”靳月环顾四周,确定周遭没什么人,只有李芝兰主仆,便悄然上前,凑到了李芝兰耳畔低语。 不远处,傅九卿正好侧过头看过来,瞧见了靳月与李芝兰咬耳朵,不由的轻轻皱眉。 “三嫂,那我先回去了!”靳月道。 李芝兰点点头,目送靳月离去的背影。 待靳月转回,傅九卿带着她往回走,“说了什么?” “相公不是很聪明吗?不如猜猜看?”她眨着眼,眸中有星光闪烁。 傅九卿居高临下的睨着她,“让她回去装病。” “嗯?”靳月愣怔,“相公可以去天桥下支棱个摊子,定然可以赚得盆满钵满。当然,以相公这般姿容,饶是不开个掐指一算的摊子,靠脸也是能活的。” 傅九卿眼角眉梢微抬,微微弯腰,凑到她耳畔吐出一口凉气,“夫人是个好了伤疤忘了疼之人,为夫最擅长的不是掐指一算,更擅长……摸骨!” “嗯?”靳月猛地打了个寒颤,一脚踩进了雪垛里。 府内发生这么大的事情,霜枝负责打探,扎在后院里看消息,免得到时候少夫人问起,她答不上来。 只见这卧房内,凌乱一片。 底下人窃窃私语,说是席文越今儿好似吃醉了酒,与柳姨娘有些不安分,所谓的不安分,自然是隐晦的说法,到底是院子里的主子,谁敢说人家在那厮混? 霜枝竖着耳朵听,一字不漏的听,连屋内的哭声也听得一清二楚,想来傅正柏现在的脸上,肯定堪比猪肝色。 “老爷!”柳姨娘泣不成声,已然更衣完毕。 原先散落在地的碎片也被收拾妥当,只是已经发生的事情,不是说捡起就能捡起的,何况今儿这次是傅正柏踹开房门闯进来,刚好撞个正着。 傅正柏黑着脸端坐在上,从始至终,一句话都没说。 大概,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对于柳姨娘,他也是尽力的满足了她,虽然柳氏是个妾室,但其待遇真真是半点都不比孙氏这个正妻少半分。饶是如此,柳氏亦没能管住她自身,可见这世上的男女,不是你对她或者他好,就能获得等同的回报,人心终究是不一样的。 席文越被五花大绑,身上尚未穿衣,只穿了一条裤子,这裤子还是管家觉得太难看,让人给他套上的,此前风度翩翩的表公子,谁知,竟是个表里不一的浪荡。 “多久了?”傅正柏问。 柳姨娘只哭,不说话。 一旁的赵福慧竟也不知道该如何帮衬,是帮着自己的婆婆劝公公,还是帮着公公大义灭亲?女人丢节,比死更可怕。 “多久了!”傅正柏陡然厉喝。 哭声戛然而止,柳姨娘面色惨白的望着傅正柏,唇瓣哆嗦得厉害,“我们清清白白,只是这一次,他吃醉了酒,他是吃醉了……” “他喝醉了,那你呢?”傅正柏忽然捏起柳姨娘的下颚,“柳清霜,我傅正柏自问待你不薄,你却背着我干出这等见不得人的事情,好啊……真是好得很!” 他狠狠一撤手,柳姨娘被推搡在地。 身娇体弱的女子,伏在地上嘤嘤啜泣,企图用自己的楚楚之色,唤起傅正柏的怜悯,唤醒他们过往的情分,想借此蒙混过关。  “娘!”傅云杰率先进门,眼疾手快的将柳氏搀起,“爹,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待查察,您冷静冷静,娘她定然是被人陷害的……” 傅正柏拍案而起,冷声厉喝,“我亲眼所见,孤男寡女,同出一床,嬉笑怒骂,好生得意!吃醉酒?这般下三滥的借口,以为我会信?此前在衡州倒也罢了,如今竟跟到了京都城,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这贱人拿了我赚的银子,给他在外面买宅子,买奴才,活脱脱养了一个野男人。” “娘?”傅云杰有些发蒙,“你真的给了表舅在京都城买宅子?” 柳氏泣不成声,拽着傅云杰的手不放,“我有什么办法?我又有什么办法?我母家无人,若是不护住这唯一的兄弟,来日我若去了,你们兄弟两个还有谁肯帮衬?老爷的钱都给了傅九卿,你与骁儿什么都没有,若不早点做准备,来日你们会一无所有,又该如何生存?” 说到情动处,柳氏颜面嚎啕,哭得那叫一个惨绝人寰。 “呵,说得比唱得还好听。”傅正柏冷笑,面色铁青,“我待你如何?待他们如何?傅家是缺吃短穿,还是少了你的衣食住行?与平妻相较,你只是差了个名分罢了,除此之外,你什么没有?” 他怎么没早看出来,自己枕边的女人是个如此巧舌如簧,永不知错,最会推卸责任的诡辩妇人?细细的想着,到底是自己的心不在这儿。 “都是庶出,为什么老爷的眼里只有傅九卿,而没有杰儿和骁儿?我可怜的两个儿子,以后得仰人鼻息,与我一般寄人篱下,难道我不能早作准备吗?”柳氏强词夺理。 傅正柏真的被气笑了,“早作准备,所以早点爬到这个男人的床上?” 柳氏愣怔,眼泪“吧嗒”滚落,“我没有,我们是清白的,他、他……” “只要他那东西没在你里面,都不算捉女,干在床是吗?”傅正柏深吸一口气,他是觉得愤怒,但是愤怒之余却没有半点悲伤与苍凉,“寡廉鲜耻之如此地步,真是世所罕见!” 柳氏答不上来。 一同在床厮混,傻子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爹!”傅云骁进门便跪在了傅正柏面前,“求爹看在母亲为您诞育两个孩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饶了母亲这一次吧?她知道错了,她真的知道错了!” 傅云杰跪地,“爹!” 两个儿子跪地求情,柳氏好似又有了底气,流着泪,一言不发的瞧着傅正柏,她总觉得傅正柏心里有她,必定会心软。 “收拾东西,滚出傅家。”这是傅正柏最后的退步,“宅子,钱财,我都不跟你计较了,从今往后,休一封,各自安好吧!” “老爷!”柳氏骇然。 休? 席文越是什么人,她心里清楚,所以一边眷恋着与席文越的欢好,一边又念着傅家的荣华富贵,哪边都舍不得!若是傅家自此休了她,她下半辈子该如何是好? “老爷,老爷!”柳氏慌了神,“一夜夫妻百日恩,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只这一回,真的只这一回,吃了酒便、便没能把持住……老爷,姐姐已经疯癫无状,若是我也走了,谁来伺候你,谁来照顾你?老爷……” 傅云杰跟傅云骁更是急得抓狂,“爹?” “把这两个人丢出去,别脏了我的地方,从今以后别让我再看到你们。”傅正柏抬步往外走。 底下人来拽柳氏,柳氏自然是不肯走的,哭着喊着推搡着,屋子里乱做一团。 下一刻,柳氏忽然怒喝一声,“傅正柏!傅正柏,你给我站住!” 周遭瞬时安静下来,柳氏发髻凌乱的站在那里,身子摇摇欲坠,哭声凄惨至极,嗓音里带着浓重的哭腔,“我原以为你对孙卫婉无情,对我总归是有几分情义的,如今看来,是我错了,你的心根本不在这里,你只惦记着那个死去的女人!她给你生了一个儿子,难道我没有给你生吗?我为你生了两个孩子啊!” “为什么她生的儿子,让你捧在掌心里,恨不能把命都给他,而我生的孩子,你却连正眼都不曾多看,傅正柏啊傅正柏,我跟了你几十年了,难道还不如你心里的那个死人吗?” 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傅正柏目色猩红的瞪着她,掩在袖中的手,掌心发麻,指尖止不住震颤。 他这一巴掌打得极重,以至于柳氏被生生打翻在地,牙齿磕着嘴皮,匍出满嘴的血,如此模样比之前更狼狈,更不堪。 “你住嘴!”傅正柏眦目欲裂,“再敢多说一个字,我便杀了你!” 屋内,万籁俱寂,落针可闻。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02章 靳月,你是怕自己会动摇?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关于傅九卿生母之事,傅家上下讳莫如深,是以当柳姨娘说出这话,在场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再瞧着宛若被摸了老虎尾巴的傅正柏…… 说实话,谁都没见过傅正柏盛怒至此的模样,这位傅家的当家人,虽说平时不苟言笑,但也不会如此失态。 柳氏面色发白,眼神发直……以往任性时,傅正柏被她闹得没办法,定会对她妥协,不会与她计较太多,可是现在,事情朝着她不可控制的局面发展,显然是捅了马蜂窝。 “爹……”傅云杰张了张嘴。 傅正柏怒气正盛,哪里还能听得了劝,“有人窃盗傅家财物,管家,把他送知府衙门。我要让他去冰凉的大牢里,好好享受。” “是!”管家行礼,命人将堵了嘴的席文越揪起,拖拽着往外去。 柳氏腿一软,若不是赵福慧快速搀住她,只怕已摔倒在地。 “把她关到后院的柴房里,不许给她饭吃不许给她水喝,派专人看守,谁敢靠近就一起关起来!”傅正柏抬步就往外走,连头都没回。 柳氏被人挟起,她想挣扎,撕心喊着,“杰儿,骁儿,快、快救我,我是你们的娘啊,我是你们母亲!” 两兄弟正欲上前,却被管家拦住,“二公子和三公子与其在这里与老奴纠缠,不如去求老爷,否则一道被关进了柴房里,怕是再也没任何机会了。” “娘?”傅云骁急了。 傅云杰将牙根咬得咯咯作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听人说,爹是气呼呼的赶回来的,不知是不是得了什么消息。进了院子便一脚踹开了房门,正好把娘和席文越逮在床榻上,是以……”赵福慧紧了紧袖中的手,全然不知所措,“娘也真是的,都这般年纪了,还、还做出这等丢人现眼的事情。” 傅云杰抬手便是一巴掌,“闭嘴!” 赵福慧始料不及,生生挨了这一巴掌,当下红了眼,“我说错了吗?她只顾着自己快活,可想过你们两兄弟?想过傅家?如今做出这等龌龊之事,你们以后还想抬头做人?呵,你们不嫌丢人,我嫌丢人!” 音落,赵福慧掩面抽泣。 “别哭了!”傅云杰烦躁至极,“如今也顾不得那席文越,保住母亲要紧。” 傅云骁本就是个浪荡公子,全然没有自己的主意,这会傅云杰怎么说,他便怎么做。 “怎么没看到你家的那个?”傅云杰问。 这么一问,傅云骁才发现,李芝兰没有出现,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不可能听不到,这女人……果真是欠收拾。 “哥,你有什么打算,娘若是出事,咱们两个也好不到哪儿去!爹一心想着老五,咱们要是不早作打算,只怕以后连库房的边儿都沾不着。”傅云骁咬着牙,“哥,你赶紧拿个主意。” 傅云杰瞧了一眼哭哭啼啼的赵福慧,眉心紧拧,“得去求老五。” “不行!”这个提议一出,傅云骁便觉得脸疼。 之前在回廊里,是他执意要拦着傅九卿和靳月,想起傅九卿临走前说的那一句“别来求他”,傅云骁便盛了满肚子的火。 求?不可能! 他打死都不会去求傅九卿。 “我不去!”傅云骁冷哼,“我最不喜欢那小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成日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搞得好似有多了不得。不就是个病秧子吗?若不死他这一身的病,若不是爹的老来子,爹能疼他疼到心肝上?” 傅云杰叹口气,“眼下这种状况,你敢去外头找人,爹就敢拧断你的脖子。席文越是没救了,爹把他送到知府衙门,打定主意是要让他把牢底坐穿的,不管用什么法子。” “我不去!”傅云骁这臭脾气,认准的事便是轴得九头牛都拽不回来。 傅云杰皱眉,“谁让你去了,你去了也进不了上宜院,我让你家那个过去找靳月,只要说动靳月就行。一则,靳月现在是公主,二则傅九卿现在对她宠爱有加,只要靳月肯点头,傅九卿那边就没什么大问题。” “李芝兰?”傅云骁愣了愣,“她能行吗?” 平素就沉默寡言,她与他一天到晚都说不上两句,空有一副好皮相而已。 “难道要让她去?”傅云杰瞧着赵福慧,“火上浇油吗?” 赵福慧当即捂着脸别开眼,现如今她哪敢去找靳月,万一惹怒了靳月,这暴脾气的公主,还不得剁了她? 傅云骁没法子,只能回自己的院子去找李芝兰,谁知回到卧房才知道,李芝兰莫名其妙的昏迷不醒,身上烧得烫手,玲珑说大夫已经来瞧过,得好好静养着。 “大夫没说什么时候醒来?”傅云骁伸手就要将李芝兰拽起来。 玲珑扑通跪地,哀声求道,“公子,少夫人已经昏迷不醒了,您就放过她吧!大夫说了,若不好好养着,是要留下隐患的,若是少夫人好不了,可怎么办呢?” “我等着她去上宜院,岂容她一味的躺着酣睡?闪开!”傅云骁冷喝。 玲珑泣声,“公子既然知道少夫人与五少夫人有情义,就该明白,您今儿拽着病重的少夫人前往上宜院,只怕五少夫人会更生气!请公子三思!” 还真别说,玲珑这番话委实有点道理。 傅云骁沉吟半晌,终是放弃了死拽着人去上宜院的念头,乖乖守在床边,床榻上的人,呼吸沉重,眉眼紧闭,傅云骁忽然犹豫了一下,他有多久没这样静静的看过她? 李芝兰不是他想娶的那个人,她的性格太软,又对他言听计从,他觉得这便是世上最无趣的女人,连做那些事,她都是半推半就的,所以他宁可去外头逍遥快活,也不愿在家里对着她。 可是,直到天都黑了,李芝兰也没有苏醒。 上宜院大门紧闭。 “少夫人可得小心,他们打算请三少夫人来求您,让您去说情。”霜枝仔细的取下靳月的发簪,轻柔的梳理着她的青丝,“之前二公子和二少夫人这般对您,奴婢就……” 靳月瞧着镜子里的自己,“你以为你家少夫人会这么轻易心软?先晾着他们,犯了错总归要有惩罚,否则代价太小,是记不住教训的!” “那便好!”霜枝点点头,“少夫人,那您早点歇息!” 靳月点头,坐在床前的时候,眉心皱了皱,“他……” “公子交代过,您先歇着,他办完事尽早回来。”霜枝将炉子暖着,行了礼便退出了房间。 出了门,明珠在外头候着,“少夫人歇下了吗?” 霜枝点点头,“是,只不过睡前担心着公子,也不知道公子什么时候回来。你说,公子这么着急是去哪?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应该是!”明珠道,“月照姐姐说,最近北澜的人在京都城内活动得很是活跃,朝廷有所察觉,并且悄然加以制止,北澜的人出了年就会离开,所以他们的时间不多。可三番四次的找上公子,若是被朝廷的探子知道,必定会把公子一道拉下水。” 霜枝骇然,“这、这可如何是好?” “不知道。”明珠摇摇头,“但愿公子能处理妥当,否则是要闯下大祸的。” 霜枝撇撇嘴,“都怪那拓跋氏,三番四次的来找公子,不想引起朝廷的注意都难。” 二人正说着话,却见着一道暗影悄然落在眼下,若不是对方出了声,明珠的剑真的会这么砍过去。 “漠公子?”霜枝愣住。 漠苍叹口气,“真是个悍妇!” “谁让你鬼鬼祟祟的?”明珠收剑归鞘,瞧了一眼立在漠苍身边的青卷,“你……” 青卷随手将漠苍退出去,“我呢……是来送人头的。” 漠苍狠狠一眼刀子横过去,“把嘴巴放干净点!” “哦,送人!”青卷翻个白眼,极是不屑的轻嗤,“人我给你们送回来了,靳大夫留了一句话,若有什么闪失,找这小子算账,打死都不为过,谁让他学艺不精来着!” 漠苍咬着后槽牙,“谁学艺不精?” 囚在青卷手里的这几日,漠苍觉得自己快被憋屈死了,绑成粽子,不得自由,时不时受他奚落,偶尔还得满足他一些恶趣好。 比如说把他当球踢,咕噜噜滚在回廊里;下雪天把他做成雪人,就这么立在檐下,差点没把他冻死! 这混账东西是个闲不住的死变……态! “话已至此,告辞!”青卷转身。 “哎哎哎!”霜枝急了,“你们方才在说什么?为何我半句都没听懂,靳大夫说什么闪失?谁有闪失?为何会有闪失?” 青卷掐着腰,不温不火的应一句,“女孩子,不要有那么多的为什么,与其花心思问为什么,不如好好想想,怎么能让男人,心甘情愿、迫不及待的把答案双手奉上,连你的舌头尖儿都累不着!” 霜枝:“??” 明珠:“……” 纵身一跃,青卷消失得无影无踪。 二人便将注意力都放在了漠苍身上,想从他身上找到答案。 “都这般瞧着我作甚?”漠苍撇撇嘴,“少说话,去帮我打点热水过来,还有……” 霜枝和明珠这才注意到,漠苍背着一个药箱,这药箱倒是有些眼熟,红色的药箱挂带,像极了靳大夫放在问诊桌案上的那个。 “你想干什么?”霜枝堵在门口。 漠苍叹口气,“取针!” “取……”霜枝愕然扭头望着明珠。 明珠有些犹豫,“为何是你?靳大夫呢?既是取针这样的大事,自然是靳大夫比你在行,何况你有经验吗?你真的能保证万无一失吗?” 青卷说他医术不精,霜枝哪敢放他进去,万一、万一出事呢? “废什么话?”漠苍被一通怼,浑身长刺的推开霜枝,“我还能害自己的妹子吗?一帮头发长见识短的小丫头片子,不识本大爷的好手段,呸!” 霜枝:“……” 明珠:“……” 她们被……呸了? “怎么了?”靳月披着外衣开门,“吵什么?” 漠苍拍着身边的药箱,“奉靳大夫你爹那个老东西的命,给你取针!” “取针?”靳月的眉心突突的跳。 与漠苍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靳月忽然有些慌乱,把体内的金针取出来,是否意味着她即将拥有自保的能力,但同时所带来的影响……许是记忆的翻涌,旧事的涌现。 她突然退缩了,想起了傅九卿曾经犹豫的眼神,想起了他的那些话,她想……他其实也怕她恢复记忆吧,刻在骨子里的十年,卑微而痴恋的十年,若是全部涌出来,会不会重新占据她所有的人生抉择? “我爹为什么突然、突然决定帮我取针?”靳月的声音有些轻颤,她牵起唇角,却一点都笑不出来。 漠苍想了想,“靳大夫是觉得,你的身子已然开始调养,早些将金针取出也好。而且这东西在你虚弱时能护你心脉、保你周全,但如今你已经康复,再留在体内,委实没什么好处。” 说来说去就是早点取针,让她早日恢复自保的能力。 “你还在犹豫什么?”漠苍上前一步,“你怕自己会动摇吗?” 靳月眼神闪烁,“我会动摇什么?我是傅九卿的妻子,是傅家的五少夫人。” “既然如此,你有什么可害怕的?”漠苍叹口气,“你看看,我们大家都在你身边,你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卑微的女子,找回自己的剑,保护你想保护的人,这有什么不好?” 靳月下唇紧咬,“他,知道吗?” 漠苍一笑,“你说呢?” 袖中的手微微蜷起,靳月绷直了身子,终是重重点头,侧身放了漠苍进门,“进来罢!” 终是到了要面对的时候,不是吗?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03章 那就抬着你的尸体去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夜色清冷,凉意入骨。 傅九卿立在护城河边,未曾理会身边的宋宴,依着他的性子,原不想应邀,只是今夜终究不太平,他忽然突发想,也许他还正视那些发生过的旧事。 她曾经的过往,他不曾参与,却也是他想要拥有的一部分。 她的,一部分。 “我没想到,你真的会出来。”宋宴说。 君山远远站着,瞧了一眼身边的程南,只觉得今夜风太大,公子的身子怕是会吃不消,但是公子执意不肯回去,谁也没法子。 “我只是近距离的看看,燕王府的小王爷,到底是何等人物?”傅九卿说这话的时候,满脑子都是不久前收到的消息。 靳丰年教会了漠苍取针之法,这会漠苍会在明珠的配合下,佐以内力,缓缓导出金针。取出金针,就意味着,她从前的一切都会回来。 以前的一切代表什么:武功,性子,记忆,还有……情! 傅九卿什么都不怕,只怕她恢复了那份执念,到时候……动摇是必然,难怪人家说“英雄难过美人关”,谁先爱了谁先卑微。但他亦觉得庆幸,在他与她的这份感情里,不需要她去尝试任何的患得患失。 因为他,舍不得。 “傅九卿!”宋宴道,“她的毒,解了吧?” 宋宴很少有这般平静的时候,仿佛在很短的时间内,长大了很多。 父亲没了,皇帝下令封锁消息,顾若离又做了那样的事情,整个燕王府乌烟瘴气,那夜他在她的院子里坐了一晚上,想了很多事,宛若醍醐灌顶。 少不更事,终究是过去。 大梦方醒,这才是现实。 傅九卿没说话。 宋宴继续道,“不管夜盗燕王府的是谁,只要这东西能用在她身上便好。也许你们不会相信,我真的不知道,这些怪怪的东西,竟会出现在燕王府,当然……这话连我自己都不相信,我做过很多蠢事,也做过很多坏事,但现在……我醒了!” 袖中,修长如玉的五指微微蜷起,傅九卿漫不经心的扭头望他,眸中无悲无喜,面上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好好保护她!”水光倒映在宋宴眸中,泛起阵阵波光,尽显落寞,亦夹杂着丝丝悲凉,“我知道,现在的我没资格出现在她身边,但这并不代表我会放弃。傅九卿,我没有放弃,只是暂时把她交给你!若哪一日,她愿意回来,我身边的位置,依旧是她的。” 傅九卿勾唇,笑得那样冷冽凉薄,“你身边的位置?” “我在清理燕王府。”他说,深吸一口气,重新端起属于他的高高在上之气,“燕王府是我的,待我捋清了那些腌臜东西,我便不会再相让!” 傅九卿是觉得宋宴不太一样了,愈发的狂妄自大。他不想知道,宋宴经过了怎样的心理历程,只是想看看,现如今的宋宴,还会不会成为自己的威胁。 灭了燕王府吗? 目前来说,还是不可能的。 傅九卿终究是人,不是神,既非臣子,亦非君主。 宋玄青是个明君,在对待臣子的问题上,他素来手段“温和”,尤其是现在北澜使团在京,燕王府即便战败,他也必须保住燕王府上下。何况燕王在朝中这么多年,其势力在朝中盘根错节,尤其是军中……宋玄青不会用雷霆手段,导致朝廷内忧外患。  “小王爷如此坦诚,就不怕吗?”傅九卿低低的咳嗽着。 河边的风,真是呛人。 宋宴借着波光,瞧着傅九卿,这张惊世绝艳的容脸,若然搁在女子身上,只怕会成为祸国殃民的典范,所幸、所幸他是个男儿,更所幸……他身子不大好。 他想,就算傅九卿现在赢了又如何?以傅九卿这般孱弱的病骨,自己熬都能把他熬死。 “若是怕,就不会坦诚相待。”宋宴轻嗤,满面嘲讽。 傅九卿长睫微垂,苍白的面上带着邪冷,没想到宋宴也学会了试探,从始至终,宋宴都没说过一句实话。 宋宴在揣测:是不是傅九卿找人夜盗燕王府,是不是真的解了靳月的毒,是不是在怀疑燕王府,以及……是不是真的想跟燕王府正面作对。他想知道的不是靳月的事情,而是……傅九卿到底有多少手段,多少实力。 瞧,这人已经学会了迂回战术。 燕王妃教出来的儿子,哪里是外人眼中的浪荡,分明深谙战术、心术。 “我对燕王府和小王爷您的事儿不感兴趣。”傅九卿看破不说破,眼角余光倾斜,俄而冷眸轻敛,敛尽波光潋滟,“这东西,还你!” 傅九卿的掌心里,捻着一样东西。 宋宴忽然笑了,“这东西……” “月儿不知道。”傅九卿将东西递过去。 黑鸦簪子。 那一夜,他在墙外站了很久,走的时候将随身带着东西,埋在了墙下。曾经,她将那枚柳叶镖丢掷在墙外,如今,他将黑鸦簪子埋在墙外。 他想感同身受,她当年的感觉,但傅九卿没给他机会。 宋宴接过,转身就走,她的东西,他怎么会不要? 马车离去的时候,君山才快速上前,“公子,这儿太冷了,您进车里去吧!” 傅九卿依旧在咳嗽,只是目光不似方才的平静,反而多了几分探究,幽邃的瞳仁里,泛着冽冽寒意,“无妨!那些人,走了吗?” “是!”君山颔首。 傅九卿敛眸,幽然吐出一口气,“宋宴不太一样了。” “他再不一样,也改不了骨子里自私的本性。”君山低声说,“公子,算算时辰,少夫人那边应该差不多了,您回去看看吧!” 傅九卿紧了紧袖中的手,又是一阵咳嗽。 燕王府已经将知府衙门和刑部等部门,有关于慕容家的记档全部撤走,宋宴却还在说什么捋清燕王府的腌臜……呵,当他傅九卿是傻子? 马车扬长而去的时候,阴暗处的探子们,悄悄冒头。 “走,回去告诉丞相!” 看似商贾世家的傅家,背后与燕王府关系甚密,以后的行动可得万分小心,免得触怒了燕王府,招来不必要的麻烦。谁不知道连大周的皇帝陛下,都对燕王府忌惮三分,何况……燕王征战边关,战功赫赫,不可轻易招惹。 宋宴回转燕王府,细柳正在铺床。 见着宋宴回来,细柳慌忙行礼,“小王爷。” “不必忙活了,下去吧!”宋宴道,“对了,本王把琥珀交给你,你审得如何?” 细柳面色发青,“小王爷,奴婢、奴婢不敢……” “不敢?”宋宴拂袖落座,铺开纸张,捏起镇纸的时候又犹豫了一下,“不用跟她客气,本王要实话,要真话,其他的你看着办!别死,就成!” 细柳颔首,音色轻颤的回答,“奴婢明白!” 待细柳出去之后,程南倒是有些迷惑,“小王爷为何将这般重要的事情交给细柳,此前小郡主问您讨要琥珀,您也没给,现在……细柳只是个乡野女子,怕是没这胆子去审讯琥珀。” “研墨!”宋宴面色微沉,挑了枝顺手的笔杆,这才幽幽的抬头望着程南,“若是她真的问出了什么,而琥珀未死,就杀了她。” 程南持着墨条的手,下意识的一颤,心中更是狐疑,“问出来,不是挺好吗?这是小王爷您的意思。” “乡野女子,下手会轻重,更没什么严刑逼供的技巧,若是她如此聪慧,如此能干……不是探子就是人精,本王岂能留她在身边伺候?万一哪日她动了二心,又该如何是好?”宋宴眸光狠戾,“若是问出了东西,而琥珀死了,那本王倒是还能再留着她,毕竟头一回做这样可怕的事,是人都有失手的时候,何况是她那样的弱女子。” 最后那三个字,宋宴是咬着牙说的。 见多识广,手段了得的,就不是乡野的……弱女子! 但不知道为何,宋宴总觉得傅九卿今夜应邀出来相见,似乎别有目的,可到底是什么目的呢?傅九卿统共就说了这么几句话,似乎字字不离靳月,仿佛是陷入感情里的毛头小子,让宋宴摸不着他的底。 这让宋宴很是抓狂,这样一个病秧子,到底藏着多少城府? “对了小王爷,关于郡主和亲的事情……”程南有些为难,“朝廷上议论纷纷,皇上和太后娘娘似乎也有意、有意让郡主去北澜,您怎么看?” 宋宴回过神,笔尖蘸墨,“待会你将这封信送到城外驿站,别的……什么都别问。” “是!”程南颔首,继续研墨。 待宋宴写完递过来,程南目不斜视的恭敬接过。 只见着信封上,写了两个字——无名! 外头,忽然响起喧闹声。 宋岚踹开拦路的奴才,气呼呼的冲进来。 宋宴一个眼神过来,程南便不动神色的将信件收入袖中,恭敬的退了出去。 “我不嫁!”宋岚切齿,双手撑在桌案上,怒气冲冲的盯着宋宴,“凭什么你们的荣华富贵和安稳,要用我的幸福来换取?宋宴,我告诉你,就算是死,我也不会离开大周,不会去北澜和亲,你死了这份心!” 宋宴轻飘飘的瞥她一眼,身子优雅的靠在太师椅上,神情轻蔑而张狂,“你说不去就不去?怕是由不得你。” “除非我死!”宋岚怒然。 宋宴哂笑,目光沉冷得可怕,“那就……抬着你的尸体去!”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04章 昏迷不醒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宋岚没想到,宋宴会变得这般冷漠无情,以前她只要以死威胁,爹娘都会惯着她,什么都依了她,而宋宴也会退缩,大概是觉得烦腻,便不会再与她计较。 可是这次,宋宴竟说出了“抬着她的尸体”的话,宋岚半晌没能醒过神来。 许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说的是真的?” “我的样子像是开玩笑吗?”宋宴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眸子深沉得可怕,不争不吵,就这么轻描淡写的两句,以最随意的口吻,说最凉薄的话。 宋岚直起身,不敢置信的盯着他,“你……你还是我的兄长吗?宋宴,你还是我哥吗?还配当我哥吗?我是你的亲妹妹,同父同母的至亲手足。” “这个时候说这些,有什么用?王府里发生了什么事,你不是不知道。”宋宴漫不经心的说着,指尖把玩着黑鸦簪子,眉眼微敛,瞧不出真实情绪,“身为燕王府的小郡主,爹娘的女儿,养尊处优了这么多年,理该为燕王府尽一份心力。若是你连保家护宅都不懂,燕王府也算是白养你了!” 宋岚切齿,声音凄厉,“养我的是爹娘,不是你,我的事情你无权做主!” “父亲没了。”宋宴掀了眼皮瞧她,唇角牵起一抹讽笑,“燕王府……我说了算!” 宋岚几欲争辩,可……可终是女儿身,宋宴所言不虚,燕王府终究是宋宴来承袭,也就是说,她宋岚必须仰他鼻息,与寄人篱下没太大的区别。 “我死也不去北澜!”宋岚半晌,才吐出这么一句。 她还能说什么? 她又能说什么? 下一刻,她的视线落在宋宴的手上,这黑鸦簪子……呵,仿佛是醍醐灌顶,宋岚恍然大悟,“我知道了,宋宴,我知道了!” 手上一滞,宋宴轻嗤,“你知道什么?” “你是为了靳月所以报复我,为了讨靳月的欢心,为了让她回心转意,所以你对自己的妹妹下手,宋宴……你就这点本事吗?你自己抢不过傅九卿,便要拿我出气?呵……”宋岚笑了,笑得满面嘲讽,仿佛已经将宋宴彻底看透,“宋宴,你就是个孬种!” 宋宴也不恼,就这么目光凉薄的盯着她,“想激怒我?这对你没好处,何况,不管我是为了靳月还是为了自己,又或者是为了燕王府,对你来说都没有任何的区别,你如今存在的意义,就只是和亲而已。” “你想把我送走,为了讨好靳月,真是了不得!”宋岚直起身,“宋宴,你知道靳月为什么会选择傅九卿吗?知道自己输在哪儿吗?” 宋宴不说话,指尖一寸寸抚过手中的黑鸦簪子,这东西时时刻刻在提醒着他,曾经对靳月做过的那些事,无论是为了顾若离,还是因为宋岚……落在靳月身上的鞭子,终究落回了他的心上。 这叫,报应。 “傅九卿外冷内热,而你内外皆凉薄,你没有心没有肝,只有自私自利,只有不择手段,而你的不择手段,仅仅只为了你自己。”宋岚深吸一口气,抬步往外走,“我不会求你,但我也不会任你宰割!宋宴,你若是真的要如此,那咱们兄妹两个就撕开脸,看最后谁才是哭的那个!” 从小到大,燕王夫妇对她都是有求必应,将她惯得无法无天,而且在她与宋宴之间,父亲和母亲一惯都是偏向她的。 见着宋岚大步流星的离开,程南躬身进门,“小王爷,郡主怕是要……” “要什么?”宋宴冷笑,“就凭她?你真以为她还是原来那个可以横着走的郡主?让她横吧,横不了几日了,我让你找的人,可有找到?” 程南颔首,“找了数人,到时候请小王爷过目!” “甚好!”宋宴仔细的用帕子将簪子裹好,瞧着很是小心翼翼,“宋岚一定得去北澜,只有这样才能让皇帝对燕王府放心,否则是要出大事的。” 程南垂眸,“那郡主,需要盯着吗?” “不用!”宋宴的眼神旋即闪烁了一下,“本王知道……她想干什么。” 程南愣怔,却也没敢多说什么,主子都这样说了,他还能怎样? 冷风呼啸。 心更冷! 宋岚去了燕王妃处,哭了一晚上,燕王妃只是唉声叹气的陪着哭,终是不肯松口帮她向宋宴求情。燕王妃不是傻子,知道现如今的燕王府是什么境况。 没有宋云奎的燕王府,如同披着老虎皮的空壳子,只要有人敢掀开这层假皮,燕王府便会土崩瓦解,所以现如今能做的,就是尽量把以前做过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彻底抚平,清扫干净。 让人无迹可寻,找不到把柄,存活的机会便能大很多。 太阳出来,檐角融化的霜雪砸在地面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清晨的风带着摄人的寒意,抚过面颊,冻彻心扉。 血淋淋的金针搁在托盘上,许久都没人敢动。 明珠和霜枝都在门外守着,漠苍已经去了小厨房,亲自盯着煎药,昨夜的场景,三人历历在目,一直萦绕心头,挥之不去。 推功过血,将金针从体内逼出,且力道必须把握精准,位置亦不能有分毫差错,否则这金针走滑,是要出大事的,这也是靳丰年为何在她解了毒之后,迟迟不敢轻易为她取针的缘故。 靳丰年身上有伤,腰间的那根银针略伤及他的肾脏,一定的时间内,他不敢用力过度,只好在靳月调养了一阵子之后,让颇有医术基础的漠苍接手,漠苍不负所望,将金针的位置寻得精准,明珠推功的力道亦是分毫不差,这才齐心协力将数枚金针完整的取出。 之所以说完整,是怕万一力道掌控不住,断在了筋肉之中,后果……不堪设想! “少夫人为何还没有动静?”霜枝终是耐不住了,心里慌得厉害,“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我这、我这心里跟擂鼓似的,一直跳个不停。” 明珠眉心紧蹙,“我也不知道,那小子不是说,取了针睡一觉就没事了吗?许是少夫人太累了,所以还睡着吧?少夫人平素也是……” 也是喜欢睡觉的。 不过,君山却不那么乐观。 公子都不敢直面的事情,必定非同小可,虽然在少夫人的问题上,公子素来态度保守,但靳丰年此前也说过一些,比如:金针在靳月体内太久,忽然取出来,她的身子可能会适应不了,因此而产生些许难以预料的反应。 这些事情在当年靳月被救,埋入金针之前,靳丰年就已经说过,傅九卿心知肚明,亦记在心里数年,长久刻在心中的事情,会成为硬疙瘩,成为醒不来的噩梦。 “当年无奈,迫不得已。”傅九卿手脚冰凉的坐在床边,瞧着面无血色,昏迷不醒的靳月,眉眼间晕开谁都不曾见过的沉痛,“若不用金针替你续命,不管是外伤内伤,还是你体内的剧毒,都会要了你的命,我能如何?我又能如何?我终不是大罗神仙,亦无法替你分担痛楚。” 握着她微凉的手,大概是折腾了一宿,所以血气不足,这会整个人都是凉的,不似平素的温暖,她的掌心里有几条纹路,几道细小的痕迹,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那时候她昏睡着,能不能活下来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转更是希望杳渺,他得空便悄悄的坐在她床边,偶尔逢着大半夜的高热不退,他都会马不停蹄的赶来,生怕晚一步,连最后一面都见不上。 “睡一觉就好,不要睡太久。”他伏在她耳畔低语。 靳月双眸紧闭,长长的羽睫服帖得像是小扇子,在过去那两年多的时间里,她一直就是这么睡着,睡得他心发慌,他会盯着她的眼,只要那睫毛轻轻煽动,他就会异常兴奋,格外紧张。 “曾经,怕你一睁眼就看到我,会因为陌生而觉得害怕,如今……我就在这儿,惟愿你睁眼便只见着我。”他握紧她的手,屋内依旧温暖如春,可她的手怎么就暖不起来呢? 她是那样,暖他身,暖他心的人啊! “月儿?”他声声低唤。 一如往昔,她沉睡的时候,不断的与她说话,只为唤醒她的意识,别再……沉浸在过往伤心的梦里,他想拉她一把,她却迟迟不肯将手递给他。 浑浑噩噩的世界里,靳月茫然的往前走,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往何处,回头去看来时的路,迷雾茫茫,什么都看不到。 这是哪儿呢? 有马蹄声渐行渐近,她想呼喊,却见着一波马队快速袭来,靳月躲闪不及,却见着那些马队从自己身上哒哒的穿过,她赫然瞪大眼,只见着血光冲天,破落的庙宇被拆毁,有人在火光中惊恐的呼救,有人在挣扎,更多的是滚成一团的火球,在大火中逐渐蜷缩……发黑……消失…… 王爷有命,不留活口! 脑子里好似有什么东西,顷刻间分崩离析,彻底绷断…… “小哥哥……” 床边的傅九卿,猛地睁大眸子,不敢置信的盯着床榻上的人,他快速俯身,将耳朵贴在她翕合的唇上,惊颤着低问,“你、你说什么?再说一遍,说清楚!” 靳月还陷在那里,冲进火光中,发疯似的找寻一人,她的小哥哥呢? “小哥哥……” 傅九卿笑了,笑得眼眶发红,笑得浑身惊颤,死死的握紧了她的手,福兮祸倚之,祸兮福倚之,让她恢复记忆也许并不全然是坏事。 人生处处有意外不是? 月儿,醒来吧,我……一直都在! 御房内。 宋宴往上递了折子,这折子很快就到了宋玄青的手里,上头言辞恳切而带着凄婉的陈述着,燕王府愿意效忠帝王,为大周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皇上?”海晟奉茶。 宋玄青捏着手中的折子,半晌都没动静。 “皇上?”海晟诧异,“您怎么了,是哪儿不舒服?” 宋玄青叹口气,“宋宴亲自上奏,说是恳请送宋岚去北澜和亲,果然……人心都是自私的,亲妹妹也舍得。”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海晟躬身,“燕王府如今的状况,若是不早些拿个主意,只怕是要撑不下去的。” 宋烈已经去边关,逐渐接受燕王的兵权,而京都城内,待北澜使团离去,朝廷一定会清算燕王战败的责任,但若是宋岚前往北澜和亲,等同于将功折罪,朝廷就算要追究,也得顾及这一般功勋。 “如意算盘,打得极好!”宋玄青是谁,跟朝中一帮老油条们,成日打哈哈,练就一身油光水滑的好本事,还能猜不透宋宴那小子的心思? 海晟问,“皇上既然知道,那这……” “走!”宋玄青起身往外走,直接去了慈安宫。 太后极是瞧不上他,眼神里带着轻蔑,“一国之君,这点事儿还不能自个做主,跑哀家这儿作甚?哀家这两日正在跟着厨娘学做荷花酥,你莫要来搅了哀家的雅兴,拿这些干巴巴的东西来惹哀家不快!” “母后……”宋玄青叹口气,“宋宴请奏,让宋岚去和亲!” 手中的糕点吧嗒捏碎,太后骤然扭头盯着他,刹那间眸光陡戾,“燕王府又想玩什么花样?不对,不对……芳泽,你让人出宫去一趟傅家。” 芳泽诧异,“太后娘娘,这个时候去傅家作甚?” 您的糕点还没做完呢! 太后急得跺脚,“哀家得防着宋岚那死丫头作祟!”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05章 我……醒了!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太守忽然冒出这么一句,别说芳泽没能摸着头脑,饶是宋玄青也跟着愣怔了半晌,这宋宴上折子允婚,与傅家与靳月有什么关系? “唉!”太后幽然叹口气,“哀家问你们,这宋岚当日为何与靳月闹得这般僵硬?” 众人默然。 芳泽想了想,“太后娘娘的意思是,郡主当日与元禾公主之过,乃是因为傅公子?如今燕王府要将郡主嫁去北澜,郡主必定心生恨意?” “宋岚是什么性子,还需要哀家多说什么吗?”太后捻着帕子,心事重重的擦着指缝间的糕点碎屑,幽幽然的叹气,“折子到了皇帝手里,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饶是宋岚百般不愿也无力回天。可她那性子,自己得不了好,还能见着别人好?多半是要干点出格的事儿,让自己走得痛快点。” 众人愣怔,大概谁都没想到这一层。 “其实也不难想象,有的人呢,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有的人临死前也得拉个垫背的,宋岚那性子,知道自己只能嫁往北澜,那她便吃准了,谁都奈何不得她的心思。”太后是谁,能走到今时今日,宫中内外还对她敬重有加,能是简单的人物? 宋玄青明白了,“母后的意思是,若她肆意妄为杀了靳月,朕也……” “你还能再挑个,比她更尊贵的贵女?”太后扭头反问,“北澜内部沟壑众多,丞相和拓跋氏一族就不是一伙的,今儿若是换做别人家的闺女,还不定得闹成什么样,宋岚跟拓跋家的打了一架,正好遂了北澜丞相的意!” 宋玄青点头,“只有不睦,才不会与拓跋家联手。听说这丞相是支持大皇子的,大皇子虽然没有正式册封为太子,但是负有监国之权,所以跟太子也没什么区别。” “所以啊……”太后目色幽沉,“哀家是担心,靳月那丫头会吃亏!” 宋玄青倒是笑了,“朕可不这么觉得,靳月那丫头厉害着呢!除非宋岚用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不然是绝对占不了上风的。母后您是关心则乱,太上心了!” 闻言,太后横了他一眼,“可惜哀家就你这么一个儿子,要是先帝在世时,能给你多添两个妹妹,哀家也就不用这么上心了!哀家呀,命苦啊!” 宋玄青:“……” 沉静了须臾,宋玄青才道,“母后不必派人去傅家了,朕会亲自让人盯着,免得有些不长眼的,不知轻重的伤了您的心肝。” “皇帝这话可就错了,哀家不怕不长眼,哀家怕的是那些长了眼却不要脸的。”太后懒洋洋的转身,“不要脸也就罢了,偏还不要命。” 事实的确如太后所料。 宋岚领着人,疯似的往傅家闯,北澜使团的事情还没结束,这会倒是冲到了傅家耍威风,将皇帝昔日的圣旨,不许燕王府的人靠近靳月,全然抛在脑后。 在她现如今的认知里,嫁到北澜亦是生不如死,既然自己不好过,那她所憎恶的那些人,谁也别想好过,尤其是靳月! 宋宴不是执念于靳月吗?只要靳月受伤或者死去,那宋宴加注在自己身上的痛苦,就能千倍万倍的还给宋宴。凭什么靳月那样卑贱的出身,有宋宴心心念念,有傅九卿守着护着,有太后疼着爱着,还有那么多人……为什么都一心只对靳月好? 宋岚不服气,怎么都不甘心。 “怎么回事?”院门外闹起来的时候,君山眉心陡蹙。 明珠抬步就走,“你们守在这儿,我去看看!” “小心点!”霜枝焦灼。 听得动静,似乎不太对头。 傅正柏并不在家中,眼下唯一能在府中的,就是候着李芝兰醒来的傅云骁,听得动静,赶紧跑出来看热闹,尤其是听得底下人议论,说什么郡主大闹上宜院。 要是能进去上宜院,倒也极好。 明珠拦在门口,冷眼瞧着肆意张狂宋岚,“郡主,您是要抗旨吗?皇上有旨,不许您靠近公主。” “混账东西!”宋岚抬手便是一巴掌。 明珠不是靳月,终究只是个奴才,挨打挨骂,她都必须受着,但她亦不会让开分毫,少夫人还没苏醒,这个时候放宋岚进去,那不是要命吗? “闪开!”宋岚一脚过去。 明珠亦没闪躲,不能给傅家惹来麻烦,就必须受着。 “滚!”宋岚想推开明珠,然则下一刻,她猛地顿在原地。 傅九卿立在院门内,幽邃的瞳仁里泛着冷冽彻骨之色,“郡主这是什么意思?” “靳月呢?让她滚出来见我!”宋岚咬着牙,“我与她有话要说。” 傅九卿勾唇,一双桃花眼,漾开冷蔑的微芒,半句话都没说。 被他这么瞧着,宋岚有些脊背发凉,身上的汗毛根根立起,委实有些站不住,“让开,本郡主现在要进去,靳月有圣旨护着,你们可没有!惹了本郡主不快,就把你们全都抓起来。” 反正,她在这大周……也没多少好日子可过了,那大家都别好过。 宋岚闯了进去,当然,所谓的闯进去,是因为傅九卿故意放她进去的,而那些探头探脑的,比如傅云骁,连傅九卿的眼皮子底下都不敢钻。 上宜院是什么地方,擅闯是会被赶出傅家的。 “老五!”傅云骁扯了唇角,笑得有些讨好,“我有事要跟你商量,你看你是不是……” 傅九卿掉头就走,“关上院门,谁敢踏入半步,就丢出院子,赶出傅家!老爷若是问起,就说是我的主意!” “你……”傅云骁已经迈进门槛的腿,又默默的撤了回去,谁不知道傅九卿的性子,说一不二,他敢这么说,就绝对敢这么做。 丢出傅家? 呵,就算自己向爹告状,爹说不定还能把他一顿臭骂,再把他往外丢一次。 上宜院的大门合上,多少人杵在外头看热闹,却又不敢爬墙头张望,五公子都这么说了,哪个敢不要命?没瞧见三公子也吃了瘪,这会老老实实的杵在回廊里等着? 宋岚小郡主进了门,自以为气势正盛,殊不知她前脚进门,傅九卿随即让人把守了各个出口,将大部分的护院都调过来,蹲守在院门口。 这上宜院,进来容易。 出去? 难! “明珠,你的脸……”霜枝愕然。 漠苍原是想出去的,后来一想,自己之前捉弄过宋岚,若是被宋岚认出来,容易坏事,所以还是躲着看看情况再说,毕竟……傅九卿在傅家都保护不了靳月,他这表兄弟还能指望得上这妹夫? “没事!”明珠低声应答,示意霜枝走到门边上站着,“少夫人醒了?” “里头有动静!”霜枝道,“我还没进去呢!” 不过,公子既然出来了,那少夫人自然也是醒了吧? 宋岚是气呼呼的闯进去的,傅九卿就在其后跟着,君山瞧了明珠一眼,便也跟着进了屋子。 而宋岚带来的那些人呢? 在宋岚进屋的那一瞬,檐下忽然扑出黑色的影子,几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人一个捂嘴钳制,拖进假山后,齐刷刷的消失无踪。  屋内。 傅九卿出去之前,已经将靳月从床榻上抱起,此刻就在软榻上靠着,她神志不是太清楚,脑子又涨又疼,躺着更是难受,坐起来喝了两口水,才算稍稍清醒一些。 只是那些往事还在眼前一遍遍的徘徊,以至于她有些分不清楚,眼前是现实还是做梦,混沌不清,噩梦不去,不知何去何从。 胸腔里捂着一口气,吐不出,咽不下,委实……难受! “靳月?”宋岚冲到靳月跟前的时候,确实有些愣怔,只觉得眼前的靳月好似……好似不太对劲,满脸病容,神情恹恹,像是大病了一场。 下意识的,宋岚瞧着立在珠帘边上的傅九卿,莫名有些惊慌。 “你以为你装病,我便会……” “便会怎样?”还不待宋岚说完,靳月抬眸,狠狠剜了她一眼。 傅九卿低咳着走到软榻边上,挨着她坐定,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好些吗?头还疼吗?觉得如何?” 靳月望着他,目光略显冰凉。 骨节分明的手,几不可见的颤了一下,傅九卿坐在那里,瞧着大梦初醒的人,整颗心高高悬起,只是面上依旧没有波澜。 他想知道,她能否留下? 他还想知道,她的心里,可曾将他装下? 他更像知道,此后余生,还能不能握紧她的手,与她白头偕老,死生不复? 美眸微垂,羽睫轻轻抖动,靳月勾唇笑得凉薄。 她鼻尖酸涩,嗓音凄婉,笑着哽咽道,“我……醒了!” 醒了? 宋岚没听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06章 关门打狗!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宋岚不明白,可君山和明珠却是心中了然。 尤其是明珠,此刻的激动几乎无以言表,从靳月回来开始,明珠心心念念的便是大人的回转,后来见证了大人失忆之后的快乐与幸福,明珠对此便没了期待。 她觉得大人死过一次,什么都够了! 就这么无忧无虑的生活下去,忘掉从前吃过的苦,受过的罪,遭过的辱,从头开始,重新开始,让那些伤痛永远埋在悬崖底下。 但是现在…… 大人,醒了! “靳月,是你出的主意吧?让宋宴把我送去北澜和亲!”宋岚咬牙切齿,伸手便想去揪靳月的衣襟。 傅九卿自然不会让她得逞,可靳月的动作比他更快。 “相公最是好干净,若是碰了她,这双漂亮的手,怕是要洗脱皮的。”她的嗓音凉得瘆人,就像那日站在悬崖上,从深渊里卷起的冷风,夹杂着无尽的苍凉。 手上的力道微沉,宋岚当即失声尖叫,疼得变了脸色。 靳月面不改色,瞧着因为疼痛而单膝歪跪在地上的宋岚,眸中凝着骨子里的镇定从容,“郡主这一跪,我倒是……受得起!” “靳月!”宋岚疼得龇牙咧嘴,当即一掌推来。 明珠就知道宋岚没安好心,已然上前几步,在宋岚出手的那瞬,快一步以剑鞘相抵。 “狗奴才!”宋岚厉喝。 靳月却噗嗤笑出声来,以至宋岚抬起的手,高高悬于半空,愣是没能落下,明珠趁机退至靳月身后。 “你笑什么?”宋岚恨恨的问。 靳月幽然吐出一口气,“我笑郡主不识时务,没瞧见已经是瓮中捉鳖……哦不,是关门打狗的阵势?还敢在这里肆意张狂。你信不信,今儿这门只要不打开,就没人敢闯进来?你信不信,我就算剁了你不安生的胳膊,燕王府、皇上、太后,都不会多说半句?” “你……”宋岚显然愣怔了一下,对于眼前的靳月,她是有些诧异的,怎么觉得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不过宋岚还不算太蠢,瞧了一眼紧闭的门窗,再瞧一眼屋内的青筋,显然已经意识到了情况不对,她带来的人,一个都没跟上,外头亦是安静得只剩下风声。 靳月掀开身上的毯子,傅九卿趁势搀了她一把。取完针的伤口刚止住血,且她昨夜高热了一阵,这会身子还虚着,不能太使劲,也不能情绪太激动。 “我没事!”靳月淡淡的撤回手,面无表情的立在宋岚面前,“我没找你算账,你倒是先送上门来了,这样也好,新账旧账一起算!” 宋岚退后一步,袖中掩着防身的匕首,“你什么意思?” “你不是说,小王爷因为我而送你去北澜和亲,所以你心中不忿,想来找我麻烦,让我也不痛快吗?”靳月扯了唇角,捂着因为用力呼吸而疼痛至极的胸口,音色清晰而凉薄,“郡主,你的鞭子呢?” 眸,骇然瞪大,宋岚不敢置信的盯着她,舌头都已打结,“你你你你……” “哼,大人都说了,她醒了,郡主还傻乎乎的往上撞,您觉得您有几条命?是您的腿快,还是大人的剑快?只怕郡主使出浑身解数,还不如大人动动手指头,来得快、准、狠!”明珠冷嘲热讽。 她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很久! “你、你是靳月,你是靳月!”宋岚连退数步,“你、你想起来了?” 靳月站在那里,身姿笔直,眉目清冷,看她的眼神淬满了淡漠,“想起了一点,偏不巧,都是郡主的那部分,比如说……郡主的鞭子落在我身上,皮开肉绽的声音!” 她搓了搓自己的掌心,“郡主,来都来了,总不能空着手回去吧?您是要嫁去北澜的人,路上太折腾……对朝廷对北澜都不好,倒不如我来想个法子,让大家都放心!” “你想干什么?”宋岚眦目欲裂,瞧着靳月,又瞧着傅九卿,这两人立在一处,一个比一个冷,仿佛她做了什么罪大恶极之事,一个个用这样轻蔑而狠戾的眼神盯着她。 不,她没错! 没错! “少夫人,鞭子!”明珠去了一趟外头,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根鞭子。 宋岚此前是用长鞭的,但后来被靳月打怕了,所以她现在藏了匕首,不敢再轻易动鞭子,她对鞭子有阴影,这会……已然瑟瑟发抖,几欲拔腿就跑。 “你想干什么?”宋岚握紧袖中的匕首。 她原没打算杀人,但若是把她逼急了,她什么都干得出来!反正去了北澜,这辈子都未必能回来,她是绝对绝对不会让他们过好日子的! 我若不得,你们休想。 捏着手中的鞭子,靳月面无血色。 身上很疼,不过……恢复记忆的靳月,仿佛也恢复了昔年的忍耐,疼痛对她来说,是件很麻木的事情,她不怕疼也不会觉得疼,骨子里烙下的卑贱,让她从未在意过这些,只要还有一口气,她就会像狗尾巴草那样,坚强的活着,活下去。 鞭子甩过去的时候,宋岚发出了杀猪般的嚎叫声,尖锐刺耳的呼痛声,震颤着耳膜,连傅九卿亦几不可见的蹙起了眉头。 “靳月,贱人……啊……”宋岚抱头鼠窜。 君山在门口守着,明珠则立在珠帘边上,摆明了是要挡住宋岚的去路,如同靳月所说,这就是关门打狗的阵势,由着靳月亲自动手。 霜枝守在外头,院子里空空荡荡,她知道这院子里其实还有人,之前那些人把宋岚带来的奴才,一个不剩的“吞”了去,听得屋内的动静,她只觉得今儿的天气可真好,冬日里的风……竟也有暖的时候。 宋岚躲进了桌子底下,靳月抬手便掀了桌子,鞭子抽过去的时候,力道把握得极好,即便她身子不适,可多年浸泡在刀光剑影里的惯性,让她几乎没有失手的可能。 鞭子落下,空气中炸开的声响,让靳月红了眼。 彼时有多疼,现在就有多恨。 跳下悬崖的那一刻,她以为自己死定了,亦未想过苟活。 今日黎明晨曦,带来的是新生,也是那些不堪入目的回忆,她永远都会记得,姐妹们被抓住,被那些匪盗凌辱的时候,画面是怎样的鲜血淋漓,那一帮畜生…… 矶城里的秘密,见重见天日,燕王府难辞其咎,不管真相如何,当初、当初……如果不是宋宴要去救顾若离,让她把人引开,姐妹们不会落得这般下场。 也是她够蠢,蠢得让姐妹们白白送了性命…… “别打了!别打了!”宋岚疼得,可又无处可躲,当着傅九卿的面,狼狈得如同一条丧家之犬。她原是来折辱靳月的,最后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让自己成了这般模样。 恨吗? 自然是恨的。 袖中匕首突然出现,寒光利利,可宋岚的速度再快,哪怕连明珠都猝不及防,却抵不过靳月的眼疾手快。抬脚那一瞬,靳月用了十足十的力道,仿佛是要将上半辈子,他们加注在她身上的痛苦,悉数还回去。 宋岚连哼都来不及哼一下,身子快速飞出去,狠狠撞在墙上,重重落地,嘴一张,宋岚瞬时匍出一口血,整张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惨白下去。 “郡主,滋味如何?”靳月立在她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这一次,你可以清晰的知道,是谁打你。我,靳月,燕王府出来的靳统领!听明白,看仔细了吗?现在,我允许你爬起来,跟我打一架,我不用内力让你三招,你以前不是很喜欢……让我站着不动被你打吗?” 傅九卿的瞳仁骤然一缩,掩在袖中的骨节分明的手,紧握成全,指关节青白得瘆人。 “你……”宋岚哪里还有气力能爬起来,整个伏在地面上严严实实的,她双目猩红的瞪着靳月,“靳月!” 靳月叹口气,“我这一身武艺皆是拜燕王府所赐,可我此生所有的痛苦和折磨,亦来源于此,老天爷不让我死,让我活着回来了,大概就是想让我看清楚,你们这些人自私可怕的嘴脸。吾若不死,地狱归来,必让尔等,皆堕炼狱!”  “大人!”明珠流着泪。 靳月伸手,轻轻抚过明珠的面庞,指腹摩挲着她湿润的面颊,“傻姑娘,哭什么?我还没死呢!” 她不说还好,这一开口,明珠“哇”的哭出了声,这是大人跳崖前,说过的话……明珠这辈子都忘不了,如今大人回来了,对她说了同样的话,她哪里还能忍得住。 明珠终究也只是个姑娘家,有血有肉有情感的小女子! “月儿!”傅九卿走到靳月身边站着,眉眼间凝着淡淡的愁绪。 靳月半垂着眼帘,仿佛是在想什么,但她终究也没有应他。 他伸了手,不管她愿不愿意,都紧握着不放,就这么居高临下的睨着她,带着显而易见的情义,不容拒绝的热烈。这是他的妻子,不管她以前是谁,也不管她是否心有所属,他都不会再放手! “靳月,傅九卿……”宋岚脖颈处青筋凸起,“你们敢伤我,燕王府、朝廷都不会放过你们的,我……我不会放过你们的!除非你们杀了我,否则、否则我……” 霜枝在外头急促的敲门,“公子,少夫人,燕王府的小王爷亲自带着人闯进来了!此刻人就在院门外,这该如何是好?” 骤然听得燕王府的小王爷时,傅九卿的反应比靳月更大,握着她的手,力道不自觉的加重,若不是知道他的心思,靳月会以为他要捏断她的手。 霜枝急了,这该如何是好? “哈哈哈哈……”宋岚满嘴是血,笑得那样恣意张狂,“欺辱燕王府的郡主,傅家要倒大霉了,靳月……傅九卿,你们一个都别想跑!” 傅九卿面白如纸,幽邃的瞳仁里,无光无亮,他勾唇冷笑,居高临下的睨着她,“是吗?那就看看,小王爷如何收拾得起这个局面!” 房门打开,院门也打开。 宋宴领着人进来,扫一眼站在檐下的众人,面上没有任何的诧异之色,反倒看见傅九卿紧握着靳月的手,眉心微微拧了一下,足见不悦。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07章 你想怎样?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两拨人。 傅九卿牵着靳月,立在檐下。 宋宴领着程南等人站在院子里,抬眸瞧着面色苍白的靳月,不知道为何,他第一眼瞧着靳月的时候,只觉得她眼中好似有什么掠过,看他的眼神亦是有些、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心里有些微恙,宋宴上前,“人呢?” “小王爷这么大的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 不待傅九卿说完,宋岚跌跌撞撞的跑出来,满嘴血污,脚一软便从台阶上滚了下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以最为狼狈不堪的姿势,滚到了宋宴脚下。 饶是如此,宋岚亦顾不得其他,慌乱的拽住了宋宴的裤管,嗓音惊颤的低呼,“哥……救我,救我,靳月她要杀了我,她……她什么都想起来了,是她,是她……” 靳月那一脚,到底是留了她一条命,这显然不是靳月此前的行事作风。 明珠很想冲上去,在宋岚开口的那一瞬,一剑结果了她的性命,可公子与少夫人都没说什么,她又能做什么?忍,忍住,都忍了这么多年,也不差这一时半会的。 宋宴瞳仁骤缩,猛地盯住了面白如纸的靳月,全然不顾脚下的宋岚,疾步冲到了靳月面前,“你、你……” “小王爷这是作甚?”傅九卿清隽的面上,漾开冷冽无温之气。 然则下一刻,靳月却淡淡的拂开了他的手,往前迈了一步,只身立在宋宴面前,眸中情绪难辨。 傅九卿微微闭了闭眼,若是旁人要阻,他势必佛挡杀佛,魔挡诛魔,可现在是靳月避开了他,他想握……又怎么能握得住?两个人的故事,若只有一人唱着独角戏,如何能续写圆满? 但是靳月,即便如此,我也不会放。 “小王爷!”靳月的声音很轻,很轻,似往昔又不似往昔,带着熟悉的尊敬,亦带着难掩的疏远。 宋宴知道,她若记起,心中必定怨恨不减,可那份情……终也会涌现,她此前对他付出的情分,是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的。 “你恨我,是应该的。”宋宴目不转瞬的盯着她,“我不求你原谅,只求你能……能给我个机会,让我可以弥补你。” 他很想说,小王妃的位置,始终为你空悬,却又怕她真的对傅九卿动了心,会因此踌躇而不得不当着众人的面,斩断与燕王府的关系。 不能逼得太急! 靳月抬眸望着傅九卿,她能清晰的看到他眼中的凛冽,不灭的执念酝于眸中,恨不能以铺天盖地之势,将她吞没,她知道……他在隐忍,今日她若敢踏出上宜院,他说不定会亲手掐死她。 “我好久没回燕王府了。”她朱唇翕合,神情平静,“想回去看看!” 对于宋宴来说,这简直就是天降大喜。 不待傅九卿开口,靳月已经转身朝着屋内走去,“我去更衣!” 所有人都愣在原地,好半晌,明珠和霜枝才回过神,疾步追进屋子里。 “公子?”君山愕然,断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少夫人、少夫人恢复了记忆之后,便做出了这样的选择?难道真是无心之人?公子做了这么多,少夫人为何都瞧不见?这就是公子,一直担心少夫人记起旧事的缘故吧? “少夫人?”霜枝急了。 明珠也着急,“大人?” “霜枝你就不用跟着来,终究是傅家的人,进燕王府不太合适。”靳月已经穿好衣裳,视线一瞥,面色淡然的走到了梳妆镜前,伸手捻起了北珠,搁在掌心里以指腹轻轻摩挲着,“明珠,你跟我走。” 明珠颔首,“属下明白,只是燕王府……” “休要多言!”靳月将北珠小心翼翼的挂在腰间。 匍一抬头,傅九卿就在门口站着,他瞧着她亲手将北珠挂在腰间,瞧着她指尖摩挲的动作,捕捉到了她眼底稍纵即逝的温情。 “我……回去看看!”她如今待他,宛若最熟悉的陌生人,或许她待明珠都比待他亲厚,那种淡漠疏离的态度,谁都瞧得出来。 傅九卿没说话,在她出现之前,他的话就很少,也就是她在身边久了,喜欢听她充满活力的声音,才愿意开口,引得她多说几句。 她的视线,从他身上掠过,就这么毫不避讳的落在门外的宋宴身上,那曾经是她爱了十年的男子,从少年到如今的风华正茂,越过了岁月长河。 “少夫人?”君山想拦阻。 可靳月没理他,指尖摩挲着腰间的北珠,头也不回的跨出房门,走向宋宴。 上宜院里安静得,只剩下冬日里的风,掠过墙头的凛冽冷啸。 明珠默不作声的跟在靳月身后,她的命是傅家给的,但她不论死生都属于大人,大人在哪她就在哪,大人让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倒是霜枝……委屈得直掉眼泪,为什么少夫人不许她跟着? 看热闹的忽然就愣了,可谁也不敢多说,只瞧着燕王府的人,将满嘴是血,伤得不轻的郡主抬出去,小王爷却连半句苛责都没有,掩不住唇角笑意的领着靳月走出傅家。 从始至终,安安静静。 不争不吵,没有歇斯底里,也没有撕心裂肺。 上马车的时候,靳月连头也没回,倒是明珠,一步三回头的,大抵是希望傅九卿能出来挽留,又或者……可惜,傅家无一人出来。 “公子?”君山急了,“少夫人被小王爷带走,您……” 傅九卿还站在檐下,瞧一眼今儿的天色,俄而闭上眼,檐外的微光如同星星点点,斑驳的缀满他清隽的面庞,他忽然勾起唇角,幽然道一句,“她丢的东西,自然是要她自己去找回来,旁人……谁都替代不了。” 君山:“……” 霜枝愣怔,仿佛明白了些许。 躲在拐角处的漠苍,极是烦躁的挠挠头,什么丢的东西,什么找回来?媳妇都跟着人跑了,还有兴致站在这儿发表感慨?这表妹夫,委实忒不靠谱! 想了想,漠苍决定去找靳丰年,靳月的相公不靠谱,那这假冒的爹……总归还有点心肝吧? 燕王府。 一切如旧。 靳月回来的消息,委实将所有人都震住,更震惊的,莫过于燕王妃,在她的认知中,靳月与宋岚闹得这么僵,已然到了敲御鼓,对簿金殿的地步,若没有万不得已的理由,是绝对不会再踏入王府半步。 “接回来的?”燕王妃捂着心口气喘,“委实是自愿回来的?” 拂秀颔首,搀着她往前走,“您自个去瞧瞧,不就知道了吗?” 然则,当拂秀搀着燕王妃站在小院的木门外,燕王妃的脸色瞬时变得难看至极,已然明白了其中因果,“所以、所以她想起来了?” “回来的人皆讳莫如深,怎么问都不说,但是……”拂秀瞧着虚掩着的木门,“回来就进了这儿,想必不用多说,各自心中有数就好。只是苦了小郡主,据说郡主被踹了一脚,当场就吐了血,这会裴春秋还在给她治伤,委实伤得不轻。” “当场吐血?”燕王妃面色发白,“谁下的手?” 拂秀叹口气,“傅家哪敢对郡主下手,自然是……元禾公主!” 是了,靳月现在是公主,哪里还是简单的傅家五少夫人。 “王妃,要进去吗?”拂秀问。 燕王妃咬咬牙,“先进去看看!” 进去,探探底再说。 院子里,靳月站在梧桐树下,光秃秃的树干,了无生机。 宋宴守着她,寸步不敢相离。 “两年多了,没想到还能回来。”掌心贴在树干上,记忆仿佛在倒灌,住在这里的每一个日夜,发生的每一件事,她都想得清楚明白。 无一例外,只有折辱和痛楚。 “靳月!”宋宴喉间滚动,忽然上前将她抱在了怀里,“别走了好吗?留下来。” “傅家怎么办?”她问,“我终是从这儿出去了,圣旨已废,婚约已尽,小王爷……您说是吗?” 宋宴还能如何回答? 这是事实。 他与她之间,仅靠着先帝的遗诏而维持着,丝丝缕缕的关系,在皇帝废了先帝赐婚诏的时候,那一丝丝的关系,便彻底的不复存在。 “月儿,是你吗?”燕王妃颤抖着声音问。 靳月面无表情的推开了宋宴,上前行了礼,“王妃!” “月儿,真的是你!”燕王妃忙着拭泪,“你可算回来了,我这心也算是落回了肚子里!” 靳月只是淡漠的笑了笑,如往昔般寡言少语。 “对了宴儿,你怎么还把月儿往这带?”燕王妃拭泪嗔怪,“这地方……” “这地方极好!”靳月道,“我想起的事情不多,有些还很模糊,所以在这儿多看看,兴许能更快的恢复所有的记忆。” 燕王妃愣怔,“你……还没完全想起来?” “是!”靳月点头。 燕王妃神情微滞,“对了,岚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听,这边喜极而泣,这边又开始了秋后算账。 “郡主她……” “是宋岚自己上门找罪受,摔了一跤磕破了点皮,怪不了靳月。”宋宴先声夺人,打断了靳月的话,他握住她的手,一如之前傅九卿那般不愿撒手,“她这般恣意张狂,早晚是要出事的,如今让她好好歇着是最好不过,母亲勿要担心太甚,她到底是要嫁到北澜去的,性子也该收一收!” 燕王妃张了张嘴,愣是被堵得说不出半句话来,半晌才面色铁青的转身离开。 “走吧!”宋宴牵着靳月往外走。 以前她希望宋宴能带着她四处走一走,也叫人知道,她不是在唱独角戏,可现在呢?抽回手,靳月默默的将手掖在身后,“我自己会走。” 宋宴手中落空,心也落了空,他的靳月终究和以前不一样了。 沿着燕王府绕了一圈,靳月便以疲累为由,进了宋宴的院子,去暖阁里休息。 宋宴倒是想跟进去,却被明珠拦下。 “放肆!”宋宴低斥,可又不敢太过,毕竟靳月从傅家回燕王府,只带了明珠这么一个丫鬟,可见是心腹。 靳月回头,“我身上有伤,需要明珠帮着上药,待上完药,我睡一会,晚饭的时候再叫我!”言外之意,在此之前,你们都别进来。 “好!”宋宴表示尊重。 人都回来了,他还怕她再跑了? 毕竟,她已经放弃了傅九卿选择了他,不是吗? 待房门合上,明珠立在门口半晌没挪动步子。 “过来,替我上药!”靳月音色微沉。 明珠心惊,没想到大人所言属实,真的是要她帮忙上药?再瞧着靳月徐徐掀开外衣,内里的绷带委实有血色印出,宛若盛开的红梅,色泽鲜艳。 “出手教训宋岚的时候,伤口崩开了。”靳月从随身的小包里取出止血散,和一小卷纱布,“上了药之后,我歇会,你务必守住门口,不许任何人靠近。” 明珠颔首,“奴婢明白!” 深吸一口气,靳月扭头望着窗外,她的耳力极好,能清楚的听到外头回廊里的脚步声,以及侍卫的分布位置,宋宴这是怕她跑了,特意派人看着她?! 待上完药,明珠便在门口守着,靳月爬上了床榻,闭目打坐。 宋宴其实没走,在院门外徘徊,一边担心傅家闹到宫里,怕太后到时候插一手,一边担心靳月会反悔,他再也承受不住这样的得而复失。 天色渐黑,宋宴亲自带着人将饭菜送进门,又陪着靳月用晚饭。 靳月依旧话不多,沉默之态与昔年没什么区别,但宋宴的心情却不太一样了,以前觉得这人无趣到了极点,如今却是怎么都看不够。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易得如敝屣,难得宛若宝。 因着尚有公务在身,宋宴饭后便离开了,说是最多两三个时辰便回来,靳月没有留他,只是静静的站在院子里,看他跨出院门。 “大人。”明珠行礼,“探听清楚了,还是原来的那个院子。” 靳月羽睫微垂,低声道了一句,“知道了!” 这燕王府对她来说,是最熟悉不过的地方,闭着眼睛都能找到,她想找的地方,比如说……顾若离的院子,顾若离的卧房。 顾若离正阖眼小憩,不久之前刚听底下人议论,说是宋岚在傅家摔了,摔得血淋淋的被抬回来,她便觉得心头舒畅,暗道一句报应。 蓦地,好似有暗影从头顶笼下。 心下一惊,顾若离忙睁开眼,突如其来的黑暗,让她陡然皱起眉头,眼睛有些不太适应,待看清楚了来人,惊得她花容失色,差点尖叫。 “嘘!”靳月无声无息的坐在她床边,指尖轻轻抵着她的唇,“别出声,免得我这一紧张,会不小心拧断你的脖子。顾侧妃,顾若离,顾二小姐,您……听明白了吗?” 顾若离瞪大眼眸,活见鬼一般,瞧着背光而坐的靳月,被窝下的身子瑟瑟发抖,恨不能现在就跳起来,跑出去喊救命。 可她知道,她不能。 因为靳月这人,说到……必定做到! “你、你想怎样?”顾若离险些哭出来。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08章 一点点讨回来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靳月唇角扯了一抹浅笑,淡淡的,带着几分俏皮,可眼眸里毫不掩饰的夹杂着狡黠之色,“顾侧妃这般害怕作甚?我只是来看看你。听说你怀了小王爷的孩子,遭小郡主欺凌,险些连孩子都没保住……” 说这话的时候,靳月葱白的指尖,轻轻戳在了顾若离盖着被子的小腹处,“是在这里吗?” “你……”顾若离疯似的挪动身子,用厚厚的被子,死死裹着自己,紧贴着床壁瑟瑟发抖,“你别碰我的孩子,这是小王爷的孩子,你若是敢、敢轻举妄动,小王爷不会放过你的,他会扒了你的皮!” 靳月笑了,“燕王府需要这个孩子,我当然不会动,毕竟这是一条人命,我靳月纵然杀人无数,但也只杀奸邪之辈。” “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顾若离怕极了现在的靳月,只觉得她的眼神……在夜里泛着幽狼般的冷芒,让人不敢直视。 靳月颇为无奈,“你此前一口一个姐姐,不管是失忆的我,还是还没去死的我,你不都是尊重有加,分外亲近吗?如今这是怎么了?难道说,此前的温良贤淑都是装的?” “我现在怀着孩子,身子不太好,不敬之处,还请姐姐见谅!”四下无人,顾若离委实不想装,可想到自己怀着孩子处于弱势,只能软下身段,哀哀戚戚的开口,“姐姐,你怎么会在这儿呢?” 靳月眉心微挑,想来是顾若离被“禁足”之后,底下人白你都不拿她当回事,以至于她已经不能第一时间得到外头的消息,又或者,是顾若离刻意伪装。 “小王妃的位置不是空着吗?我得回来摸摸那位置,是不是还烫的。”靳月慢条斯理的替她捋直被褥上的褶皱,“你一直想要的位置,我曾经视若珍宝,现在……心境早非,已然不在意了。只是这位置,就算给了你,你也未必有命坐!” 顾若离忽然好似想到了什么,愈发用被褥裹紧了自己,“你是不是……” “那么害怕做什么?当年你还没进府的时候,我就已经在这儿了,也没见着你害怕过,怎么现在入了府,反而不自在了呢?”靳月摇摇头,“这不就是,太见外了?” 顾若离慌了神,“你都记起来了?你都记得了?” “很怪吗?那本来就是我生命里的一部分。”是的,是她的一部分,哪怕并非是好东西,也是她不可或缺的。 顾若离张了张嘴,可她还没出声,靳月一个眼神过来,她所有的声音瞬时咽回了肚子里。 “喊救命?”靳月的眉心狠狠皱了皱,方才的笑意,此刻业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瘆人的诡谲冷笑,她徐徐起身,随之散开的凉薄寒意,如同冬日枝头的寒霜雪。 冻得顾若离,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唉!”靳月身子前倾,胳膊撑在了床榻上,如同蛰伏在午夜里的幽狼,随时都能咬断顾若离的脖颈,事实上,她的确这么做了。 修长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钳住了顾若离的脖颈,那纤细而白皙的脖颈,仿佛只要靳月稍稍用力,就能当场捏断。 “放、放开我……” 顾若离满脑子都是“窒息、死亡”这两个字,她觉得现在的靳月简直就是阎罗地府来的勾魂使者,是来要她性命的,为的就是报复她,昔年夺走宋宴的宠爱。 大概是觉得无趣,靳月手一松,顾若离便如同丧家之犬般,瘫伏在床榻上,她掩着发红的脖颈,止不住的咳嗽着,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真像是一条快渴死的白眼鱼。”靳月立在床榻便,冷眼睨着她,如此居高临下,这般桀骜孤冷,“你的孩子,怕是要保不住了!” 顾若离面色涨红,唇色发紫,“你胡说什么?这是小王爷的孩子,小王爷不会让他有事。” “我说的是你!”靳月只觉得嘲讽,自己当年怎么会蠢成这样,以至于是人是鬼都分不清楚?顾若离的确生了一副好皮相,可自己身经百战,按理说也该能看清楚,皮相底下的污秽,怎么就…… 想来很多事,只有到了这个年纪,经历过这么多事之后,才能擦亮眼睛,看到曾经迈不过去的坎儿,原不过一道细绳般的宽度。 顾若离眸色猩红的盯着她,一副梨花带雨,受尽委屈的模样。 “你为了怀上这个孩子,没少偷偷吃药吧?”靳月音色沉沉,“七日断肠散之毒能解,但是极伤女子之身,是以这么多年,饶是宋宴百般宠爱你,你也没能为他生下一儿半女。” 顾若离心头直颤,“你也好不到哪儿去!” “你这话便错了,我跟你……不一样!”靳月才不会告诉她,九尾草能解毒,能克制七日断肠散的阴毒,像顾若离这样佛口蛇心的女人,理该断子绝孙,“你强行有孕,是因为吃了不该吃的东西,知道什么叫虎狼之药吗?需要我解释?” 顾若离瞪大眼睛,“你、你什么意思?” “为了让自己能在燕王府站稳脚跟,你无所不用其极,以至于搭上了卿卿性命。”靳月笑得温柔,“顾侧妃,我现在正式通知你,你……死定了!” 大概没料到靳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顾若离僵在当场,心里有些慌乱,仿佛是最不愿想象的事情,被人狠狠的揭开了表皮,已然抛弃了所有的端庄贤淑,“你放屁!”    “信不信在你。”靳月叹口气,“我今儿过来,就当是……瞻仰遗容了!” 语罢,她转身就走,好似真的只是来“送送”顾若离一般。 “你、你所言是真是假?”顾若离急了,“姐姐,姐姐?” “你知道的,我靳月向来一言九鼎!”靳月冷眼睨她,“顾若离,我是看在你肚子里孩子的份上,善意的提醒你一句,多行不义必自毙,好好珍惜自己所剩不多的日子,免得到时候还没过上舒坦日子,就见了阎王爷!” 院门外,有暗影翩然落下。 “大……” 音未响,靳月已经抬手,示意她禁声。 立在暗处,靳月侧耳听着墙外略显急促的脚步声,“盯紧顾若离,找到她背后的那个人,死活不论!” “是!” 人去,无踪。 宋宴听得靳月出了院子,自然是着急的,谁曾想,她竟会来了顾若离的院子,当即放下手里的事情,急忙赶来,“月儿?” “小王爷现在才来?”靳月走到光亮处,就在檐下的宫灯站着,“顾侧妃吓坏了,您怕是要多费心去哄哄,免得她动了胎气。若是有必要,我可以帮她去叫裴大夫,想必裴大夫有的是本事,护住她母子平安!” 听听,这话是不是带足了嗔怨之气? 话虽然不好听,可宋宴听得心里舒畅,都说女人只有心里还有你的时候,才会对你发脾气,靳月能吃顾若离的醋,就说明她心里是有他的。 “我只是担心你而已。”宋宴近前。 靳月倒是退后了一步,“不先进去看看她?” 此前,不管发生什么事,宋宴第一反应就是顾若离,靳月已然习以为常,到了最后变成了惯性,成了本能……守护与退让的本能。 许是屋内的顾若离也听到了宋宴的声音,此刻竟是哀哀戚戚的哭喊着,“小王爷……” “听听,在叫小王爷您呢!”靳月侧开身子,给宋宴让开路,“先进去看看,也好给我做个证,免得到时候人家还以为,我一回来便欺负了小王爷的心尖尖,让我平白落个妒妇的名声。” 宋宴原不想进去,可靳月却是满脸不高兴,“你……真的要让我进去?” “我回去等你!”靳月抬步就走,“记得,可要给我作证,我什么都没做!” 宋宴立在原地,眉心拧到一处,“你……” 不待他说完,靳月已大步流星的离开,这个时候还不走,难道要再去瞻仰顾若离的“遗容”吗?她可没这兴致,毕竟她还有自己的正事要做,若是去得晚了,只怕……要惹出大麻烦。 宋宴进去的时候,顾若离就伏在床沿,一如往昔的梨花带雨,一如往昔的楚楚可怜,若是换做以前,宋宴必定是心疼不已,可自从裴春秋告诉他,这个孩子险些没了,是因为顾若离自己吃过药,他对顾若离最后的一丝忍耐和疼惜,自此消失得一干二净。 “小王爷!”顾若离哭得眼睛都肿了,在他进来之前,故意扯了扯衣襟,露出了脖颈上鲜红的指印,这是靳月留在她身上的罪证,若不让宋宴瞧见,怎么对得起她所遭的这份罪? 宋宴眉心微皱,“既是有孕在身,裴大夫也叮嘱过要好好养着,你爬起来作甚,躺着吧!” “小王爷,姐姐她、她……”顾若离泣不成声,捂着自己的小腹,那一副爱子情深的表情,让人瞧着还真像那么回事,“她怎么能这样?” 宋宴别开头,甚至不愿多看她一眼,“她怎么样?” “小王爷,姐姐怨恨着我,难道您不知道为什么吗?”顾若离紧了紧袖中的手,“她深爱着小王爷您,所以才会对若离下此毒手!” 宋宴忽然笑了,眸色嘲讽,“既是深爱着本王,自然也会珍惜本王的孩子,又何以会对你下毒手?” 顾若离身心一震,半句都答不上来。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09章 我只要这辈子是你就好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事实证明,放在心上和未在心上的区别,是极为明显的,所遭受的待遇亦是截然不同。曾经的顾若离,是刻在宋宴心头的一抹朱砂,于是她皱皱眉头,他便会什么都应了。 而现在,朱砂已逝。 宋宴这人的脾气,顾若离是清楚的,他若是不在意你,便是真的不会再在意你了,如同当年的靳月,不在意的时候,哪怕靳月为他死了,他都不会为之动容。 “小王爷如今是真的、真的不再喜欢若离了吗?”顾若离声音细弱,病色恹恹的脸上,漾开楚楚之色,那般的美艳凄婉,“是觉得若离身子不好,未能为您绵延子嗣,所以对若离倍感失望,心生厌弃……” 说到最后,顾若离已泣不成声,涕泪涟涟。 宋宴亦是有心的,只是这份心,曾经错放过,但是现在,他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不再是眼前这个柔弱似水,内里阴狠毒辣的女子。 脑子里浮现出靳月的身影,宋宴再也不想留在这里片刻,转身便想离开房间,恨不能直飞到靳月身边。 “小王爷?”顾若离心里发凉,瞧着宋宴面上流露出来的,毫不掩饰的迫不及待,结局如何已然明了,她输了,没有输在多年前,而是输在靳月死后……呵,真是可笑啊。 输给一个死人,然后现在,输给死而复生,失而复得。 “好好休息!”宋宴再也没有回头。 这次,顾若离没有挽留,她知道,留不住的! 宋宴的心,早就飞到了那个叫靳月的女子身边,许是如昔年的燕王宋云奎一般,只有抢来的,夺来的,才会知道珍惜。 父子父子,大概在很多事情上,都是一样的。 院子外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时,顾若离慢慢的从床榻上爬起,确定门外没人,她才悄然走出了房间,疾步朝着后院走去,横竖周遭无人,想来也不会有人发现。 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宋宴出了门,便回了自己的院子,直奔靳月的卧房。谁曾想,卧房内外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不见星光不见月,不见灯盏不见明。 “她回来了吗?”宋宴急忙问。 程南问过了底下人,“说是回来了,进了屋之后便更衣歇下。” “为何不点灯?”宋宴行至房门外。 程南又道,“底下人说,公主特意吩咐不许点灯。她眼睛不大好,睡觉的时候不喜欢有光亮,怕刺着眼睛睡不着,小王爷,既然公主歇下,您要不回……” 还不待程南将拦阻的话语说出口,宋宴已经推开了房门。房门是虚掩着的,也就是说,靳月是知道他会来,这是给他留门? “王爷,公主毕竟已经嫁给了傅九卿,她……”程南的话还没说完,狠狠吃了一个闭门羹。 房门,合上了?! 程南立在门外,一颗心砰砰乱跳,明儿天一亮,万一傅家来要人,又或者太后娘娘、皇上得知,小王爷把元禾公主给、给睡了,这、这如何收场? 一个是有夫之妇,一个是燕王府的小王爷,这不是明目张胆的乱来吗?传出去,到时候燕王府的名誉,公主的声誉,怕是都要丢得一干二净了。 程南满心惶恐,却又无可奈何。 夜幕沉沉,谁知此夜长…… 傅九卿,知! 院子里空空荡荡的,他支开了所有人,不许任何人靠近,只身捻着火折子,将院子里的花灯点燃,一盏又一盏,眼见着光亮渐渐笼罩在整个上宜院,静默着,等待那个夜不归宿的女子…… 霜枝和君山站在黑漆漆的拐角处,尽量躲着,免得公子心生不悦。 “他这是做什么?”漠苍忽然探头。 霜枝吓了一跳,白了一张脸嗔怪,“还能为什么?自然是为少夫人引路,这光亮,便是为少夫人留的。只是,都这么晚了,少夫人若是要回来,定是早就回来了!” 言外之意,怕是回不来了。 “少胡说。”漠苍轻哼,“我妹子可不是那样的人,她怎么可能忘恩负义,左不过是有事情耽搁了,她定然会回来的。” 靳丰年说了,靳月这人最是讲道义,不会毫无底线,就因为太有原则,所以总念着燕王府的恩情,以至于处处吃亏,处处挨打,最后连性命都丢了。 可这人,吃一堑长一智。 她原就是恩怨分明之人,到了如今的地步,还敢往燕王府跑,绝对不是为了私人感情之事,必定是抱有其他目的,如此……最好的处理方法,就是冷处理。 一个字,等! 所以,傅九卿在等,等着她处理完之后,回到她身边。 “还能回来吗?”霜枝抿唇,满脸愁容,“少夫人到底是怎么想的?恢复了记忆,难道就忘了公子如何相待吗?那小王爷虽好,但伤人太深,都死过一次了……” 君山叹口气,“别说了!” 最难受的,应该是公子。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厚厚的大氅,挡不住夜色凄寒,傅九卿收起火折子,单手提着一盏灯,是她喜欢的莲花灯,她跟着宋宴走后,他亲手做的,上面还题着她的名字。 风吹着花灯左右摇晃,忽有暗影从墙外跃入。 落地的那一瞬,君山一把拽住霜枝和漠苍就跑,这个时候,谁也不能碍着公子的事儿,否则惹怒了公子,后果很严重! 靳月委实没想到,被人等待的滋味,是这般光景,她立在灯火通明的院中,瞧着提着花灯,静候她归来的男子,心头止不住的震颤。 说不感动,那是骗人的! 鼻尖略显酸涩,靳月默默的环顾四周,瞧着周遭这般光景,眉心狠狠皱了皱,“你这是,在等我?”  傅九卿依旧站在原地,花灯的光亮,倒映在他清隽的面上,愈发衬得他长身如玉,仿佛天底下所有的字眼都无法形容他此刻的安静与美好。 “等一人归,卿可缓缓!”他音色磁重,被风吹过,像是刚启封的好酒,那醇厚的酒香真真让人沉醉。 靳月觉得,就算自己恢复了记忆,还是难免被他蛊惑,所有的定力突然间都不作数了。她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面前,唇角掩不住笑意,却又略带嗔怪的问,“你就不担心?万一我真的留在了燕王府,你可就找不到媳妇了。” “你腰间还挂着我送你的北珠,能跑哪儿去?”他眉眼低垂,瞧着她腰间的北珠,“若你真的要去找宋宴,哪里还能留下这样的信号?” 指尖轻轻摩挲着腰间的北珠,靳月抿了一下唇,“若我……被宋宴打动,真的不回来了呢?你还会继续等吗?一直在这里等着?” 傅九卿摇摇头,“若是如此,在你迈出这道院门的时候,我便已经打断了你的腿,入了我傅九卿的门,还肖想着旁的男人,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休想。” “也许宋宴,亦是这么想的。”她眸色狡黠。 他将花灯塞进她手里,弯腰将她抱起。 靳月没有抗拒,也未有挣扎,如霜枝所说,她记起了以前的事情,不代表忘记现在发生过的事,以前是人生的一部分但不是全部,而现在……才是她的余生。 此后余生,她是五少夫人,傅九卿唯一的妻子。 风吹着她手里的花灯轻轻摇晃,她一条胳膊轻挂在他脖颈处,顺势倚在他的肩头,温热的额头,抵着他冰凉的脖颈,羽睫微微垂落,话语低沉的问,“傅九卿,今日我选择了你,必不会生出二心,但若你有二心,来日负我,我必定会杀了你,所以……你得有一生一世的心里准备。” 傅九卿抱着她进门,她掌风轻拂,房门吱呀一声重重合上。 “下辈子,不预留一下吗?”他伏在她耳畔低声问。 靳月笑了,“下辈子的事情,谁知道呢?我只要这辈子是你就好,傅九卿……” “叫相公!”他义正辞严。 她眉眼弯弯如月,屋子里没有点灯,却因着她手中嫣红的花灯,而照得两人皆若粉面桃花,相顾娇俏,清音杳渺,却是字字千金,“相!公!” “乖!”他原打算将她放在软榻上。 哪知这人已不似曾经乖顺,一个翻身反而将他摁坐在软榻上,莲花灯搁在桌案上,于这漆黑一片的屋舍内,夭夭其华。 她坐在他的身上,姿态如昔,只是眉眼间凝着毫不掩饰的媚,温热的指尖从他咽喉处抚过,吐气如兰间,伏他耳畔嫣然轻笑,“相公,我要小狐狸。” 傅九卿眸中深邃更甚,喉间滚动,长睫微垂,视线皆落在她徐徐下,探的手上…… 下一刻,他猛的绷直了身子,快速圈住她的腰,将她牢牢的固定在怀中,齿缝间匍出低狠的两字,“妖精!”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10章 风花雪月,皆你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傅九卿终是放了心,她不是因为旁的缘故而委屈她自己,留在他身边,她是真的生出了想与他一生一世的心肠。 有力的胳膊,愈发抱紧了怀中的人,这是他的…… 这辈子,下辈子,他都不会放手! 不过今夜的小女子,委实颇何傅九卿心意。 傅九卿抱紧怀中的人儿,低声问了句,“知道我是谁吗?” 小丫头往他怀里拱了拱,极是倦怠的应了声,“相公……” 可见,她脑子是还是清楚的。 一夜,好眠。 天亮之后,有人温馨相拥,有人眦目欲裂。 宋宴打死都没想到,躺在自己床榻上的,是后院的女人,便是原先从太后送进来的,燕王妃挑选的,宋宴连碰都不曾碰过,谁知道昨夜竟然……瞧着枕边那张陌生的容脸,宋宴恨不能当场掐死她。 事实上,他也是这么做的。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宋宴咬牙切齿,直接将女人摔下了床榻,“说!” 女人睁着一双泪眼,衣衫不整的坐在地上哭,慌乱之中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靳月?靳月呢?”宋宴厉喝。 程南从外头闯进来,“小王爷?” “靳月人呢?”宋宴快速揽过床角的衣裳,趿着靴往外走,甚至于来不及穿好鞋袜,整个极为狼狈。 房门口,冷风嗖嗖往内里灌,单薄的中衣根本挡不住外头清晨的凉意,冻得宋宴止不住打了个寒颤,一双眼愈发猩红如血,“人呢?” 她不是回了房间吗? 为什么? 其实他也该想到的,自己伤她至深,她怎么可能像昨夜那样主动,可他骗自己,十年的朝夕相处,她骨子里、内心深处,是离不开他的,就算天塌了,那个叫靳月的女子仍会深爱着他,至死不渝。 可现实,狠狠打了他一巴掌。 疼啊! 真疼啊! 疼到了心口,疼到了骨子里,疼得宋宴眼角湿润,歇斯底里的将门口的花瓶掼碎在地。 “小王爷?”程南骇然。 屋子里的侧妃亦拢了衣裳,跑出来想要宽慰。 “滚!都给我滚!滚!”宋宴怒喝,脖颈处青筋凸起,根根分明。 房门重新合上,宋宴扑通跪在地上,被风吹过的胸膛,冷得像冰块似的,连带着体内的血液,亦跟着冻结,他扯了扯唇角,笑得比哭还难看。 “靳月……” 得而复失的感觉,真特么折磨! 院门口,细柳没有逗留,疾步行开。 听得宋宴发怒的消息,燕王妃正在给宋岚喂药,险些打翻了手中的药碗,当下起身,急急忙忙的往这儿赶,宋岚若是出事,她最多是心疼,可若是宋宴有事,那整个燕王府的天都得塌了,她岂敢大意?! 更震惊的应该是顾若离,此时此刻,她已经回到了屋内,昨夜一直心慌意乱的,她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如今看来,大概是好事! 靳月竟然跑了?! 跑了! 真是太好了。 今日阳光灿烂,真真是个好日子。 燕王府愁云惨雾,上宜院外头,亦好不到哪儿去,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柳姨娘的事情还没结束,外头又开始闹得沸沸扬扬,说是燕王府的小王爷把傅家的五少夫人带走了,还在燕王府留了一夜。 孤男寡女,正值盛年。 留一夜是什么概念,傻子都能想明白些许,是以京都城的街头巷尾都在议论纷纷,大抵说的便是这些风花雪月之趣事。 负琴半倚着大堂的廊柱,听得老妈子和龟公絮絮叨叨着外头的事情,眉心微微拧起,低哑的笑出声来。 “姑娘,你说这流言蜚语的,是谁传出来的?敢议论公主和小王爷,这不是不要命了吗?”老妈子意味深长的笑说。 负琴捻着帕子轻轻甩了甩,眉眼间凝着妖娆之色,从骨子里透着迷人的魅,“是谁传出来的不要紧,要紧的是……有人想让流言蜚语继续传下去,还是到此为止?流言猛如虎,有好处也有坏处。” “这流言蜚语,坏人名节,有什么好处?”龟公摇头。 负琴单手托腮,抵在了楼梯口的木栏杆处,幽然叹口气,“那可不一定!” “是吗?”老妈子皱眉。 负琴扭着细腰往上走,哈欠连连的说道,“昨晚一夜没睡,我去补个觉,谁都不要吵醒我。” “好!”老妈子宠溺一笑。 合上房门,负琴瞧了一眼敞开的窗户,略显无奈的躺在了软榻上,举止妖娆的为自己掖好毯子,“外头这么冷,你想冻死我吗?昨夜忙乎了那么久,还有什么事?” 花绪合上窗户,“大人要找的人,找到了!我没有打草惊蛇,只通知了姐妹们,今日暂且留在城内,住在你这里暂避。” 负琴猛地坐起身来,“你是说,找到了顾若离身后的那个人?” “不是那个人,是那帮人!”花绪怀中抱剑,冷然坐定,“大人说了,死活不论,但我想着能留活口是最好,到时候也叫顾若离死得瞑目,免得她又要血口喷人,污蔑大人!” 负琴点头,“若是能活捉,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但是……有把握吗?” “燕王府里,大人已经布置好了暗哨,应该是有把握的。”花绪深吸一口气,眉头紧紧拧起,“外头的流言蜚语怎么回事?” 负琴笑了,“效果如何?” 花绪瞪了她一眼,“败坏大人的名声,该死!” “迂腐!蠢笨!”负琴啧啧啧的摇头,“外头传得越厉害,到时候对、对姑娘越有利,人从傅家走出来,谣言不攻自破,而燕王府那头呢?脸蛋打得啪啪响!疼着呢!” “你干的?”花绪问。 负琴翻个白眼,“夜夜都在打探消息,哪有功夫去干这种事?何况若没有姑娘吩咐,我怎么敢败坏姑娘的名声?我只是觉得,干这事儿的人,手段颇高,非常人可比。这叫什么?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让燕王府的脸彻底丢得干净!” “会是傅公子吗?”花绪不解。 负琴摇头,“不知,反正……挺有趣!” “会是谁呢?”花绪皱眉,“你确定对方是在帮着我家大人?” 负琴阖眼翻身,“爱信不信!” 花绪:“……” 流言止于智者,只是放出这流言的又是谁呢?老百姓胆子再大,一开始也不敢轻易议论,谁不知道燕王府风头正盛,而元禾公主更是太后娘娘的心尖尖,说这等闲话,不怕被抓起来?不怕掉脑袋? 对于这事,傅九卿倒是没太大的反应,自己的日子自己过,旁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横竖昨夜……他的五少夫人就窝在他怀里。 提笔写字,铺开的纸上,只写了两笔。 靳月浑身酸疼的立在边上,研墨的同时,狠狠瞪了一眼春风满面的某人,“身子不好还瞎折腾,回头等我恢复好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傅九卿低咳两声,晨起有些低热,想来是昨夜吹了风的缘故,不过后半夜的时候……是有点过头哈! “对了,霜枝说,外头的流言蜚语传得很难听,你觉得会不会是燕王府的人?”靳月问。 傅九卿忽然笑了,“待我吃过药,就带你出去走走,你便会知道布下流言蜚语迷惑世人的法子,会有什么后续效果。” 靳月皱眉,不解的摇头。 又是一阵低咳,傅九卿的面色愈显苍白。 君山进门奉茶,“公子!” “放下吧!”傅九卿掩唇,将药丸塞进嘴里,和水吞服,他虚虚的依在椅子上歇了小半会,这才起身牵着靳月往外走。 靳月叹口气,“你还没告诉我,到底是谁呢?” “猜不到?”傅九卿立在院中,指了指天。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11章 爹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身后的明珠和霜枝同时抬头,同靳月一般神色,仰头朝天看。 天? 天…… 靳月瞳仁骤缩,忽然低头笑了,扭头回望傅九卿的时候,眉眼含笑,如揽日月辉芒,十指紧扣,她冲他俏皮的鼓了鼓腮帮子,“今儿天气,真好!” 长睫随风轻颤,傅九卿满眼皆她。 慈安宫。 太后逗弄着檐下挂着的鹦鹉,将掌心里的瓜子递过去。色彩斑斓的鹦鹉,在阳光下格外漂亮,那红色的喙极是娴熟的将瓜子勾进嘴里,只听得咯嘣一声,旋即吐了瓜子壳出来。 “太后娘娘养的鹦鹉,这毛色愈发油光水滑。”芳泽捧着一包瓜子,笑盈盈的瞧着阳光下极是漂亮的鹦鹉,“前阵子还不会说话,如今倒是能说千岁千千岁了。” 太后笑着看她,“哀家这鹦鹉,是打算过年的时候,送到傅家去的,给月儿那丫头解解闷,让她日日瞧着,便也能日日都惦记着哀家,免得这没良心的小东西,出了宫就不知道回头看看哀家,哀家这心里……念得慌!” “是!”芳泽着应声,“也难怪皇上要吃醋,您这待公主委实比亲儿子还好。” 太后极是不屑,“他与月儿能一样吗?他这厢娶妻生子,三宫六院,多少人疼着他粘着他念着他,可咱们女人呢?这辈子就这么一个男人,疼也是他,伤也是他,哀家若不护着点,万一让人欺负了去,哀家可舍不得。” “傅公子人品贵重,可紧张公主了,太后娘娘您瞧您说的……”芳泽笑道。 太后可不这么想,“她没有母亲,如今叫哀家一声娘,哀家就是她的依靠,谁敢欺负她,哀家这个当娘的岂能饶了他们?昔年阿鸾舍命相护,哀家什么都没能为她做,现在终于可以为她做点什么。” 护着阿鸾的后人,能还一点,算一点! “一大早的,外头来报,都照着您的吩咐办了!”芳泽凑近了太后,低声开口。 太后点点头,似叹气,又似如释重负,“燕王府欺人太甚,哀家念着他们要与北澜和亲,不好亲自动手,但也不能这么便宜了他们?脸面这东西,哀家想给,那自然是贵重,哀家不想给,总有人会替哀家重重的打过去。” “太后娘娘所言甚是。”芳泽低笑道,“您是不知道,这燕王府如今都快成了京都城的笑柄了!燕王与燕王妃之事,先帝有旨,无人敢提,可这小王爷……老百姓都说,小王爷这是子承父业,只是运气不好,偷鸡不成蚀把米!人家傅公子和元禾公主,一大早手牵着手逛大街,满京都城的百姓都睁眼瞧得真真的。” 太后轻嗤,“活该!谁让他肖想别人的妻子?还敢上门把人带走,谁给他的脸?昔年欺辱至此,如弃敝屣,如今想要就要,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只是这天牢里的那位,至今没吐实话。”芳泽皱眉。 太后抓了把瓜子,继续逗弄着鹦鹉,“撑不了多久了,不过是想死熬着,等着燕王府的那位侧妃救她,可惜她那不争气的女儿,没她当年厉害,做不了正主,当不了小王妃。” “眼下已经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芳泽说。 太后点点头,“顾殷那边……” “没有动静。”芳泽想了想,“夜侯府一如往昔。” 太后面色微沉,“如此,甚好!回头,让皇帝早点解决这些事,打发了北澜的人,将这内务……捋清楚,算明白!” “是!”芳泽行礼。 太后转身往前走,“继续盯着宫外,记住了……不许暴露身份,不许轻易动手,哀家是个母仪天下的太后,不能同那些毒妇一般。” 芳泽笑了笑,自然。 天气好。 心情好。 恢复记忆的感觉,委实比之前舒畅,那些曾经忘记的东西,悉数回到脑子里,只觉得整个人都清醒了,而不是浑浑噩噩,对什么都是迷茫一片。 靳氏医馆的地窖内。 靳丰年有些拘谨,面色微白的瞧着立在面前的靳月,“你现在什么都想起来了,所以……” “所以呢?”靳月挑眉,“我是该叫你靳大夫,还是靳丰年?” 靳丰年扶额,“随便!只有两条,一是少用内力,你的经八脉刚刚舒畅,若是因为用力过度而受伤,怕是会遗留后症,到时候难受的是你自己,至于第二条嘛……不许打脸!” “爹为何觉得,我会打你呢?”靳月拂袖落座。 靳丰年皱眉,“此前你没想起来,即便晓得自己身份,亦唤我为父亲,可现在你什么都想起来了,在你面前,我大抵什么都不算了!” “救命之恩,再造之德,怎么不算了?”靳月叹口气,倒了杯水,推到他面前,“我不记得自己父亲是什么模样,即便我知道自己的身世,可那些东西终究淹没于黄土九泉之下,我抓不住握不住,但是眼前……我却是可以把握的,有个爹疼自己,偶尔听你絮叨,也是极好的。” 靳丰年不敢置信的望着她,“你还认我?” “我靳月这条命,原是生身父母所给,但在我跳崖之后,是你和傅九卿给了我重生的机会,救命之恩大如天,我叫你一声爹,终是我赚了!”靳月抿唇,“爹,你别不要我。” 靳丰年别开头,音色略显哽咽,“小丫头片子那么煽情,对着我这一糟老头子还能如此,我定是要叮嘱傅九卿,好好看着你,免得你到处招蜂引蝶的!” “有你这么当爹的吗?”靳月翻个白眼,打开手边的盒子,掏出一把花生顾自剥着吃,“爹,你的伤真的没事吗?” 靳丰年正感动着呢,骤听得她这话,心下愣了愣。 “骗骗以前的靳月倒也罢了,现如今我什么都想起了,知道人的要害在何处,也知道几分力道能在腰间这个位置,致人死地!”靳月低头剥着花生,“伤得严重吗?” 靳丰年长长吐出一口气,“平素没什么,不能抻着,也不能用力,偶尔捏着银针会手抖,所以我没敢亲自帮你取针,便让漠苍帮了忙。好在那小子着实不错,在医术这方面,真真是一学就透!” “到底是姑姑的儿子,慕容家一半的血脉延续,自然差不到哪儿去!”靳月吃着花生,勾唇笑得邪性,“等我处理完了那些宵小之辈,你只管出去浪荡,想怎么潇洒就怎么潇洒。” 靳丰年愣怔,“你……” “你以为我进燕王府干什么?自投罗,真的与宋宴难以断情?”靳月翻个白眼,“跳崖那一日,我许过愿,惟愿当个寻常女子。你们给了我一段平淡生活,真真是极好的!如今我对燕王府再无留恋,他们若是敢动你们……当日如何扶持燕王府,今日我便如何灭了他。” “如此,甚好!”靳丰年松了口气,“我就怕你,再回到那龙潭虎穴,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去!” 靳月摇头,“不去不去,相公待我如珠如宝,我何必去当别人眼里的狗尾巴草?” “你……是去进燕王府打探那些人的消息?”靳丰年有些担虑,“小心他们的针,速度太快,伤人、杀人于无形,委实防不胜防!” 靳月点头,“师伯说过了,爹,还有什么要补充,最好说清楚,免得我到时对敌会吃亏!” “他们善于用毒。”靳丰年起身,从角落里的坛子中,掏出了一小瓶东西,“这东西你带在身上,不管身中何毒,都能暂时护住心脉,抑制毒素蔓延,如此就能争取机会活下去。” 靳月皱眉,不解的问,“同你给我的解毒丸有什么不一样?” “这是专门应对那帮混账东西的,我刚调制出来的,用的是九尾草熬制之后,剩下的药渣子,里头还带着那么点药效。”靳丰年道,“好东西!” 靳月当即收下,“等着我的好消息,回头我就把人给你揪出来!” 正说着话,傅九卿却从外头疾步行来,“城外,出事了!” “城外?”靳月不解,“什么城外?” 傅九卿凝望着她,目色沉沉如雾霭,“安康生,出事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12章 找到了!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靳月自然是怕的,匆忙随着傅九卿出了医馆,外头已有府衙的人在候着。 幼时入了燕王府,长达数年的不见天日,让她渐渐的忘了很多事,比如说当年破庙里的事情,自己是怎么到了那儿,又是如何入了燕王府。大概是浸泡在黑暗中太久,她早就忘记了生命里,曾经拥有过的阳光,而傅九卿的到来,将她的光亮悉数还给了她,也让她渐渐的想起一些模糊的东西,还有……丢失了太久太久的温暖感觉。 其实,不是她在暖他,一直都是他在暖着她。 “莫慌!”马车内,这话刚出口,傅九卿自己就愣了一下,是了,她现在已经不是之前那个靳月了,现在的她应是一无所惧。 靳月侧过脸,眸色巴巴的瞧他,音色细软的问,“相公,你说……若是他真当出了什么事,我该如何是好?我该怎么办呢?” 这世上,她就这么个连皮带肉,血脉相连的至亲了! 傅九卿叹口气,愈发将她抱紧,“莫忧,无论发生何事,你我都会一起承担。” “嗯!”靳月垂眸,眼下眸底清冽。 二当家…… 呵,昔年伤我姐妹,如今伤我手足,我若轻饶你,此生枉为人! “公主!”衙役在外头轻唤,“就是这个地方,人忽然就不见了!” 靳月与傅九卿一道下了马车,四周都是林子,眼下还有衙役在找人,当时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安康生和罗捕头便一道消失了,委实让人很费解。 “当时安师爷和罗捕头就在这灌木丛后面躲着,咱们都等着信儿呢,可半晌也没见动静,就悄悄的过来瞧个究竟,谁知道……”衙役挠挠头,“咱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怎么就凭空消失了呢?” “人不可能凭空消失。”傅九卿立在灌木丛后,环顾四周,林木参天,躲在这里委实是最好不过的,可是想从这儿开溜,又不会惊动身边的人,实属不易。 除非对方武功极高,或者如青卷那般,轻功卓绝,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然,谁人不知,安师爷……只是个文弱生!前面这片竹林,就是之前沐老庄主提及的地方,蹲在灌木丛这里,正好能瞧见远处藏酒的地方,可是…… “不是说明天吗?”靳月问,“你们说沐家那老头说的是十五放酒,十六得消息。” 衙役点头,低声解释道,“所以我们今日就蛰伏在此处,原是想守株待兔的,谁知道……谁知道忽然出了这样的事情,委实让人想不到,知府大人一时半会的也没招,这会若是闹出点什么事,惊动了朝廷,自然会惊动北澜使团,必定一发不可收拾。” “找!”靳月一声令下。 众人再次开始分头找,哪怕有点蛛丝马迹也是好的。 “少夫人?”明珠上前。 “我让你找的人,找到了吗?”靳月问。 明珠颔首,田富和田贵两兄弟巴巴的上前,见着靳月就磕头,高声喊着:“师父!” 靳月:“……” 傅九卿抬手,以指尖轻轻压着眉心,这都是个什么事? “师父,你放心,咱们兄弟两个肯定能帮您把人找到!”田富和田贵的本事,靳月是见识过的,是以二人说出这番话,倒不是单纯的吹牛。 靳月揉着眉心,“你们两个,帮着看看,是不是有地道什么的,若是有……便找到入口,至于你们两个此前犯下的罪责,我会去求知府大人!” “好勒!”兄弟二人笑嘻嘻的揉着鼻尖,“师父,您瞧好呗!不过……有个事,师父能不能提前答应我们?” 明珠面色陡沉,“放肆,你们敢谈条件?” “不是不是!”田贵急忙摆手,“我们的意思是,能不能让师父,把那断手断脚的功夫,教我们一下?好歹,咱们本家的功夫不是?” 靳月皱眉,断手断脚…… “办好这差事,找到安师爷,我教你们!”靳月扫一眼二人,“听明白了吗?” “放心!”二人拍着胸脯。 瞧着人从马车上搬下东西,然后开始寻找比较柔软的地面,大概是在定位置。 “可靠吗?”明珠不解,“少夫人,这两人此前……您真敢相信他们?” “还有别的法子吗?”靳月反问,“别忘了咱们的规矩,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明珠垂首,“少夫人觉得可信,那奴婢便信他们!然而,是否派人跟着?” “你这还是不信!”靳月叹口气,“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是对的,但是明珠,天底下不是只有蛇,也有好人。你若报以希望,这世间必定回之希望,即便眼前未见,终究会见!心亮堂,日子才能过得不累!” 明珠红着眼点点头,“是!” 田家兄弟下了地,只是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饶是君山都看得愣怔,多少衙役左顾右盼,这两兄弟怎么跟田鼠似的,钻洞这么快? “看家的本事,了不得!”靳月感慨。 君山低哑着嗓子开口,“公子,少夫人如以前一般,能集结不少江湖的能人异士。” “她原就该如此!”傅九卿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气,仰头瞧着阴郁茂密的林子,裹了裹身上的大氅,阴翳处真冷,冷得他止不住咳嗽。 靳月疾步转回他身边,伸手搀住他,“你去马车里坐着,里头暖和!这儿到处冷飕飕的,你免不得要咳嗽。” “现在就开始嫌我了?”傅九卿握紧她的手,“我便在这里站着,在这里等着你,你以前所行,我未能参与分毫,如今我是断然不会再缺席的,容我……好好了解你!” 靳月仰头望他,阴测测的林子里,冷风瑟瑟,可灌进心口的那阵风,似乎是暖的!她笑靥如花,眉眼弯弯,一汪如水的眸子里,满满当当都是眼前丰神俊朗的男子。 她的,相公。 “那我们在一处!”靳月道,“你握紧我的手,我去哪都带着你。” 傅九卿被她的话逗笑了,他这人不轻易笑,向来冷着脸,如今这一笑,真真是惊艳世人。 君山甚少见着公子如斯模样,许是今儿的少夫人给了真真的回应,让公子心里的那点不安全都放了下来,若两人能就此白首到老,委实是再好不过。 “师父!”脚下忽然蹦出个脑袋,要不是靳月动作快,伸出去的腿又快速缩回来,此刻定会将土里冒出来的田贵,一脚踩进阎王殿。 吐出一口气,靳月面色铁青,瞧着露在坑洞口的脑袋,“说!” 田贵挠挠头,“师父,你脸色不太好。” “少废话,说正经的!”靳月没好声好气的开口。 这大煞风景的东西,人家小夫妻两个正情到浓时,含情脉脉的对望,竟冷不丁从土里冒出个脑袋,没被吓死都算好的! “师父,路在下面!”田贵想了想,应该怎么解释呢?半晌,他指了指底下的洞口,“很宽敞,肯定不是一天两天就成了的,定然是留存了很久,里面还生了青苔,有些容易坍塌之处,也做了防护,可见是长久用的。” 长久? “师父,您要下来瞧瞧吗?”田贵低声问。 明珠率先往前走,“少夫人,奴婢先下去看看,若是不安全,您就别下来了。” “好!”靳月点头,“若是不安全,快些上来。” 明珠提着剑,下了洞坑,不得不说,外头瞧着就屁大点的口子,内里却是别有洞天,待伏在地上爬过了一段泥道之后,便可以猫着腰往前走,继而拐个弯,便能站直了腰。 “这地方……”明珠心惊,“你们之前来过吗?” 田贵摇头,“这地方,我们兄弟两个不曾来过,这道挖得有段时间了,你瞧着顶上都生出了青苔,少说也得有数月之久。但是这么大的坑洞,我们兄弟两个去倒腾,也要费好些时候,可见挖这个地道的人,手段很是了不得,要么就是人多!” “安师爷方才的位置,似乎没有坑洞!”明珠诧异。 田贵贼眉鼠眼的笑着,“哎呦,这还不简单,露了人之后,便用早前准备的石板堵回去,只要你速度够快,就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这活计他们做得多了,很是趁手! “前面是什么地方?”明珠问。 田贵摇头,“前面被石块堵住了,我兄弟还在找机关,在这儿也不敢用蛮力去撬,怕到时候把人全埋在这儿!” “也不知道安师爷他们怎样了?”明珠心中担虑,可千万别出什么事才好。 正前方是一道石门,做得严丝合缝的,见着明珠过来,田富挠挠头,“不敢撬,做得这么精细,怕有什么机关暗箭之类的。” 明珠用剑柄轻轻瞧了一下石门,“真够厚实的!” “可不!”田富点头,“怕弄不好会砸下来,到时候来不及躲。” 明珠叹口气,眸色一沉,却见着石门的缝隙里,好似有隐隐暗色,当即弯腰查看。不看还好,这一看……明珠瞬觉脊背发凉,指尖轻轻沾了一下,快速凑到鼻尖轻嗅。 坏了! “是血迹!”明珠直起身,面色瞬时铁青,“还是新鲜的,有人受伤且从这道门里穿过去了!” 田家兄弟面面相觑,田贵皱眉,“是安师爷受伤了?” 明珠心头一紧,掉头就往外跑,“你两守着,我马上叫人下来!”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13章 放长线 为钻石过4200加更1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靳月下来的时候,仔细的查看了四周,血迹是新鲜的,只是……她的嗅觉那么灵敏,自然能察觉到异样。 瞧着自家大人左顾右盼的模样,明珠委实有些不解,“少夫人,怎么了?” “血是新鲜的,但仅限于此。”靳月指着门边的坑土,“不要对着门费心思,朝这边!” 田家兄弟愣怔,“不进门吗?” “门有什么作用?”靳月问。 田贵挠挠头,“自然是进的!” “还有呢?”靳月又问。 田富不解,“还有什么?家家户户都有门,不就是防贼的吗?” “门,是用来挡的!”靳月双手环胸,微微后退,“就这个位置,有血腥味,你们想个办法进去!” 田家兄弟原就是做这个的,自然是拿手得很,“得嘞,你们都靠边,免得溅你们一身土!” 待退到不远处站定,明珠这才颇为不解的问道,“少夫人何以觉得这道门就是摆设?许是有什么机关密道的,咱们未能察觉呢?” “门后没味儿。”靳月叹口气,“故布疑阵罢了!二当家,呵,这一次定要抓住他,不能再让他跑了,顺道把这帮漏之鱼,连锅端了!” 明珠恨恨的点头,“是!” “师父师父,这儿真的有道!”田贵喊出声。 明珠愕然瞪大眼,委实让大人找到了?! “哼!”靳月扯了扯唇角,大步流星的走过去。 在密道里,火折子随风轻摇,可见前面有对流风,是有出口可寻的,而且沿途的地面上,还有些三三两两,没有被泥土彻底吸掩的血迹。 “是这道没错!”明珠咬着牙,握紧手中剑。 田富在最前面开路,田贵其次,二人时不时的回头望,轻声叮嘱,“师父,您可慢点,这儿黑漆漆的没什么光亮,容易滑了脚,咱们习惯了倒也无妨,就怕您不习惯。” 二人只当她是傅家的五少夫人,太后娘娘的元禾公主,怕她吃不了苦,耐不得脏。 地道内,漆黑一片,只有明灭不定的火光,随着行走而摇曳不定,眼见着快到尽处,有些许光亮透出,靳月却突然停了下来。 “别走了!” 众人皆不解,不知何故。 靳月瞧了明珠一眼,昔年养成的默契,只消一个眼神,明珠便已心领神会。 田家兄弟不明所以,只得退到一旁站着,不知他们要做什么。 也所幸,靳月多留了个心眼,否则再往前走几步,怕是都要殒命于此。只见着明珠纵身一跃,身形如箭离弦,待旋身归来,地上密密麻麻的扎着不少短箭。 箭矢寒光,何其触目惊心。 “还好还好,差点小命都报销了!”田贵捂着心口,面色发青,“好险!” 明珠亦是惊出一身冷汗,正要上前查看,却被靳月拽住了胳膊,“都别过去!” “师父,还有什么不妥吗?”田贵问。 靳月蹲下来,以烛光照亮这些明晃晃的冷箭,勾唇笑得凉凉的,“毒箭混合在冷箭之中,若是轻举妄动,容易中招,会死的!” “师父,那怎么办?”田贵急了,“难道就堵在这儿了?要不,我们兄弟两给您另开一条路,就是您得等一会,而且到时候您得爬出去,不太好走!” 靳月起身,懒洋洋的横了二人一眼,“急什么,跟着我走就行了!” 之前在地道里,谁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只晓得一直沿着地道走,谁曾想……从一个树洞里爬出来,靳月瞧着眼前的路,默默的叉起了腰。 “这不是进出城门的路吗?”田家兄弟面面相觑,各自垂头掸去身上的泥渍。 明珠咬着牙,“所以说,从始至终咱们都是慢一步。对方看着咱们进来,再看着咱们去找人,他自个反而从这儿离开了,可能、可能还进城去了?!” 京都城那么大,要找一个人委实不容易,而这人可能会易容,还会躲藏,北澜的使团又在城内住着,就连朝廷都不敢轻易搜城。 “可恶!”明珠切齿,“这个地鼠!” 靳月幽然叹口气,“难怪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敢情一直在兜圈子,真是好得很!不过,就这么点本事,也该在京都城里卖弄,是活腻歪了!” 想了想,靳月回头望着明珠,“我之前跟你说的,可都照做了?” “您吩咐的事儿,奴婢不敢怠慢,出城之前就通知过了。”明珠躬身,“只是少夫人,咱根本不知道他现如今易容成什么样了,乔装成了什么人,所以就算通知了姐妹们,也未必能找到人呢!” 靳月笑了笑,“是吗?” “师父,您笑什么呢?”田贵上前,“我觉得明珠姑娘说的很有道理,对方要是乔装起来,咱肉眼凡胎的,也不能辨识妖怪不是?” 靳月摩挲着自个沾了血泥土的指尖,眉眼间凝着淡淡的凉意,“不能辨识吗?那是之前,现在却也没那么难,且等着吧,明儿天亮之前,一定能把人找到!” “那现在呢?”明珠问。 靳月慢慢悠悠的往回走,“先去找他们会合!” 傅九卿在马车边上站着,看到靳月从主路上回来,他大致已经猜到了些许,眉眼间凝着淡淡的无奈,这般大张旗鼓是绝对抓不到人的,结果……诚然如此。 “回来了?”傅九卿居高临下的睨着她,“瞧着很高兴,眼睛里带着光,这是放了饵料,不着急抓小鱼,准备抓大鱼!” 靳月摸了摸自个的鼻子,“你看得这么透彻,就不怕我杀你灭口?” “夜里吗?”他弯腰,俯在她耳畔开口,“求之不得!” 靳月面色一涨,旋即推开他,“晴天白日的,也不怕闪了舌头。” “闪了腰都值得。”傅九卿随手将她揽进怀里。 靳月急了,“我身上脏……”刚从地道里出来,衣服上沾满了泥渍,偏傅九卿是个有洁癖之人,若是沾着他,免不得要惹他嫌恶。 “只要是你便罢!”他紧拥着她,“小丫头闻出味了,这件事终于可以尘埃落地!你这颗心,总算收回来一点,接下来要怎么做?” “先救人,再杀人!”她伏在他怀里,如水的瞳仁里,泛起冷冽涟漪,“这一次,我要把顾若离,连同她宫里的那个一起端了!” 傅九卿深吸一口气,“斩草必除根,否则……后患无穷!” 她点点头,任由他身上淡淡的茶香,扫去她鼻尖的血腥之气……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14章 钓大鱼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地毯式的搜捕仍在林子里继续,靳月随着傅九卿进了马车,眼见着马车很快回了城内,并且停在了傅家门前,夫妻二人头也没回的进了大门。 夜幕垂沉时,又换了一拨衙役,持着火把在林子里散开来寻找。 冷风呼啸而过,林子里的夜,冷得让人好似连血液都被冻住。 “这里?”靳月皱眉。 负琴扯下遮脸布,指了指山脚下的火光,“大长老的消息,自然是错不了的,前面是乞丐聚集的山洞,城外的乞丐都会去那儿歇脚。此处靠近山脚,离林子和主路都不远,最是方便!” “离魂阁的消息,自然是错不了。”靳月眯起危险的眸,“最危险的地方,恰恰是最安全的,人多……更容易藏人!” 负琴点头,“姑娘,那我……” “你先回去吧,帮着花绪盯着顾若离!”靳月默默系上遮脸布,黑衣蒙面,冷剑在手,极是干净利落。 明珠上前,极是担虑的开口,“少夫人,公子吩咐了,您切莫轻易动手,得顾着您身上的伤,待您痊愈,想怎么处置都可以。” 指尖轻轻压着眉心,靳月侧过脸瞧了她一眼,“玉和,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 “奴婢是怕您伤着自个的身子。”明珠垂眸,“这原就是您和公子的约定,否则公子也不会允许您出来,若是您有个闪失,那公子还不得拆了奴婢?” 靳月幽然叹口气,“这成了家和没成家,委实不一样哈?” “可不!”明珠连连点头,“您现在不是孤身一人,您得多想想公子,想想靳大夫,还有还有……安师爷,以及大长老、花绪姐姐……” “行了!”靳月及时打住她,这没完没了的说下去,估计到明天早上都说不完,“到时候你出手,我不进去便是,仔细着,谨防有诈!” 明珠颔首,“奴婢明白,此行只为救人!” “记住就好!”靳月翻身上马。 勒住马缰的时候,过往的记忆在脑子里疯狂翻涌,那些刀光血影的岁月,也曾鲜衣怒马,终究……还是停下了杀戮,如今只为至亲至爱持刃。 林中,马车停驻。 青卷翩然落下,“公子,少夫人的身子吃得消吗?” “她长久不握剑,心里早就痒痒,不试试怎么知道?”傅九卿半倚着软榻,轻轻揉着眉心,“有女子军和离魂阁的暗中保护,不会有问题!” 青卷颔首,“咱们的人都彻底隐了,免得被北澜的人抓住把柄。只是公子,眼下回北澜正是好时机,帝君对羽淑皇妃……” 提起这个四个字的时候,黑暗中的青卷忽然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声音便戛然而止。 马车内,传出傅九卿低低的咳嗽声。 青卷捂着胸口,吃力的跪地,嗓音有些低哑,“是属下口不择言,请主子恕罪!” 咳嗽声,依旧。 半晌,傅九卿幽然开口,“我自有主张。” 风呼呼吹着,林子里幽冷如冰窖,马车内依旧温暖。 骨节分明的手,捻着铜剔子,傅九卿长睫微垂,指关节泛着些许青白之色,他想起她平素把玩铜剔子的模样,学着她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炭火。 那轻轻炸开的火花,让马车内的死寂,散了不少。 “公子?”青卷又开了口,“要不要属下去帮帮少夫人?” 幽冷的瞳仁里,漾开深深浅浅的冷芒,傅九卿终是紧了手中铜剔子,将软榻枕头底下的包袱取出,起身走出了马车,“把马牵过来!” “公子?”青卷骇然,“您要亲自去?” 傅九卿解开身上的大氅,将黑色的外衣套在身上,掩去了那一身的月白,“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可是公子,您的身子……”青卷急了,莫说别的,单单这夜里的冷风,他的身子就吃不消。 但,傅九卿终究是主子。 没人能违背主子的命令,青卷亦不能。 翻身上马时,傅九卿深吸一口气,“我已经很多年,不曾在夜间策马。”上次还是什么时候?似乎是得知她死讯的时候。 他嫌马车太慢,干脆策马疾驰,那时候的他……以为她死了!曾经赋予他年少时,身处陌生之地的温暖,教会他人心并非全是歹意,终有人陷于泥泞,仍不忘温暖他人的那个女子……他心心念念了很多年的女子! 耳畔冷风呼啸,他并非不能策马,只是不喜欢这冷意,然则心暖了,便是无所畏惧。 山洞内。 篝火燃起,三三两两的乞丐,三五成群的,这儿果然是城外乞丐最喜欢聚集的地方之一,白日里要到的馒头或者食物,可在火架上烘一烘,煮一煮,在这寒凉的夜里用以充饥果腹。 肚子暖了,真真舒坦。 草垛里,安康生和罗捕头被绑得严严实实,周围还坐着几个乞丐,瞧着是乞丐,实则一个个袖中藏着短刃,是负责看守二人的匪盗。 罗捕头是真的没想到,明明就在灌木丛后面躲着,怎么突然间天旋地转,然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再睁开眼,竟是到了这地方。 两人的嘴都被塞着,自然是无法交流。 瞧着面色发白,双眸微阖的安康生,罗捕头眉心紧蹙,心道,这小子别是死了吧?毕竟这般奄奄一息的模样,让人瞧着……的确心慌。 “呜呜呜……”罗捕头用肩膀轻轻拱了安康生一下。 安康生悠悠的睁开眼,俊俏的面上有着难掩的憔悴与疲惫,不过,他如此聪慧,自然一眼就看懂了罗捕头的意思,当下冲他摇头。 饶是这么点动作,亦被外头人瞧见。 有乞丐起身,二话不说拿起了小竹棍。 罗捕头愕然,这是作甚? 青烟过后,魂梦皆休。 这江湖人的东西,力道是十足十的,闻一闻便足以叫人睡上一天一夜,是以这会……罗捕头和安康生皆闭眼,一动不动。 “如何?”边上的人问。 乞丐冷笑,“这玩意,别说两个人,就是两头牛,也能让你睡得死死的!待老大回来,咱们就把这两人丢深山里喂狼去,免得麻烦!” “如今是把柄,可不敢让他们死了!”边上的人叹口气,“但愿老大的交易,能成!” 远处,明珠倒挂在树梢上,目色沉冷如刃,提在嗓子眼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 找到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15章 上钩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靳月立在树后,头顶落下的幽冷之色,让一袭黑衣的她,与夜色完美的融为一体。 明珠从树上落回地面时,亦有片刻的愣怔,若不是靳月呼出一口气,连明珠都无法察觉黑暗中隐匿的人,她的大人,永远如记忆中的那般深不可测。 “找到了!”明珠低声说。 靳月侧过脸,瞧着远处的光亮,“自己小心!” “是!”明珠领命。 暗夜里,黑影行动速度。 大概谁都都没料到,他们会这么快被找到,毕竟他们留在这里也不是一日两日,蛰伏了两三年的光景,在顷刻间成了覆巢之卵,再无完全。 乞丐们瑟瑟发抖,都被赶紧了山洞里,由女子军把住洞口,无一人敢出头窥探。人被制服的时候,明珠去救人,月照黑衣蒙面,领着女子军,将一干人等押跪在靳月面前。 靳月蒙着脸,幽幽然坐在石头上,单膝曲着,指尖功夫娴熟的转动着柳叶镖,人被丢在她脚下的时候,她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唯有镖刃上的寒光映在她眸中,极尽冷冽。 “是你们自己说,还是让我撬开你们的嘴?”靳月开口,语调平静得仿佛是在问,你们晚饭吃的什么? 谁都不开口,唯有山脚下的冷风,将篝火吹得呼呼作响,落在地上的影子与火光胶着,宛若张牙舞爪的恶鬼,狰狞恐怖。 捻着手中的柳叶镖,靳月眉心微拧。 月照手起刀落,那乞丐瞬时捂着耳朵痛苦哀嚎,鲜血不断的从指缝间涌出,不瞬,血染面颊,“这只是教训,再不说实话,就不是一只耳朵的事!胳膊,腿,包括你这张皮。” 染血的剑,冷然直指其他人,月照声音愈冷,“大人问什么,就答什么,谁敢不说实话,今儿就剁了他的腿,丢山里喂狼!” 靳月置若罔闻,胳膊耷在膝上,冷眼瞧着漆黑一片的林子,眸中已然又了不耐烦之色,“我只问一遍,二当家在哪?他现在是何模样?” 没人回答。 又是一声哀嚎,惊得夜鸟齐飞,鸟翅扇起的声响,为漆黑的山林添了几分惊悚的意味。 靳月没了耐心,起身朝着草垛走去,“月照,交给你!” “是,大人!”月照行礼。 问供这种事,不是头一回,月照顺手得很。 草垛上,罗捕头和安康生双目紧闭,情况似乎有些不太好,尤其是安康生,整张脸煞白煞白的,瞧着气息奄奄的,好似快要不行了? “他们……”明珠有些着急,“少夫人,奴婢带他们先回去?” 靳月屈膝蹲在地上,伸手拍了拍罗捕头的脸,嗯……着实没反应。待视线落在安康生面上时,她略带愁容的揉着眉心,低声唤了声,“哥,别装了,我有话跟你说。” 语罢,靳月起身就走。 明珠愣怔。 只见安康生缓缓睁眼,在明珠不敢置信的眼神注视下,爬起来跟着靳月行至一旁。  紧了紧手中剑,明珠有些神情恍惚,安康生是装的?可她方才检查过了,二人皆是中了那些人的迷药,以至于昏迷不醒,没有一两日怕是不可能睁眼……但但但,安康生爬起来了?! “怎么知道我是装的?”安康生跟着靳月行至僻静处。 靳月没说话,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打开了他一直蜷着的手,指尖皆有破损,“用血当暗器,渗泥留记号,你也不怕血尽而亡?” 瞧着指尖的伤痕,血渍已干,安康生扯了唇角,笑得颇为欣慰,看她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温和,“没什么打紧的,不就是几滴血吗?” “我应该让你照照镜子。”靳月瞧着他脸上的苍白,眉心微微拧起,“哥,二当家这一次肯定跑不了,你放心便是。还有,下次再有这种事记得通知我,要不然……亲兄妹也翻脸!” 安康生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发,“小丫头还敢威胁兄长,是不是想挨家法?” “那你得先成个家,再来行使大家长的权力,不然我家那位,能跟你这大舅哥打一架,到时候脸上挂彩可别怪我没早点提醒你。”靳月回望了一眼,尚在审问的月照,“就是委屈了罗捕头,跟你一同遭罪。” 安康生点头,“你把我们送回府衙就成,接下来的事儿,知府大人会妥善处置。北澜使团尚在京中,暂且不能大张旗鼓,二当家和燕王府的事,你得低调处理。” “花绪在城内盯着,今晚就会有消息,不着急!不着急!”她眯了眯眸子,却难掩眼底翻涌的狠戾之色,都忍了那么久,的确不急于一时。 安康生如释重负,“你能重新想起那些事,我不知道这对你是好……还是不好?但有一点,终不会改变,若是有朝一日慕容家之事,大白于天下,你莫插手!” “我不是慕容家的女儿吗?”她问。 安康生摇头,“你知道,身处风口浪尖是什么滋味吗?你,连同傅家,连同你所在意的关心的人,全都会深陷漩涡,这事可能会赢,也可能会输,输的人……兴许会诛九族!月儿,你舍得吗?” “所以,你孑然一身,便无所畏惧?”靳月反问。 安康生笑了笑,“孑然一身,生也一人,死也一人,而且……若是真的输了,还有自己的妹妹帮着收尸,自然是最好不过的。” 靳月没说话,面色幽沉的盯着他。 “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说的是实话。”安康生转身就走。 “诶!”靳月忽然拽住了他的胳膊,“答应你了!” 安康生回望着她,面带宠溺的笑着,“妹妹要听哥哥的话,不然不给糖吃!” “有空的时候,找个地儿,跟我说说家里的事儿。”她神情肃穆,“不要拒绝,我能答应你保全自己,你也得答应我,让我知道……我不是没人要的野孩子。” 安康生颔首,“你不是野孩子,若爹娘还在,你必定是掌中至宝!谁敢欺负你?虽然现在爹娘都不在了,但你还有兄长,以后有什么事,哥替你做主!” “好!”靳月嗓子发涩,“以后,别嫌我矫情!” 安康生哂笑,“笨丫头!” “明珠,准备一下,待会送罗捕头和安师爷回去,顺便……”靳月开口,瞧了一眼跪在月照面前求饶,装扮成乞丐的匪盗,“连同他们一起丢到知府衙门的门口。” 明珠行礼,“是!” “我说的是,丢!”靳月意味深长的望她,“明白吗?” 原本不明白,但是现在…… 明珠颔首,“明白了!” “大人!”月照上前行礼,毕恭毕敬的开口,“问出来了,人在城内,只是那贼人的画像还要再等等,属下先把人带回去,再让绘影去画,大概要明日才能有!” 靳月点头,“无妨!” “是!”月照颔首,“那城内的花绪她……” 靳月负手而立,如水无波的眸子里,泛起夜色凄寒,“花绪不会让我失望的!” 的确,她们这些人都是靳月精挑细选,择出来亲手调教的,行事风格,处事能力如何,她是最清楚不过的,曾经的女子军……正在渐渐的归来! 京都城内。 花绪如同鬼魅夜影,身形快如闪电,她最擅长的就是跟踪,所以靳月才会派她去追踪顾若离身后的那个人,事实证明,靳月着实驭才有道。 因着靳月之故,宋宴将他自己关在房里,一直没出来,整个燕王府的注意力都落在了宋宴身上,自然无人理睬,躺在床榻上养胎的顾侧妃。 顾若离咬着牙,面色铁青的瞧着立在窗口的人,“你、你是何人?” 男人摘下了面纱,一张沟壑纵横的脸,就这么呈现在了顾若离面前,“之前一直同顾侧妃的丫鬟联络,没能见着您,如今终于见着,顾侧妃为何是如此害怕的神色?” “我不认识你!”顾若离心慌意乱,琥珀知道的事情太多,她想过要灭琥珀的口,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昨儿刚商议了对策,她现在哪还有心思再去折腾。 男人坐在凳子上,“燕王府每个院子里的防备,皆属森严,唯有这里……就像是被废弃了一样,外头连个看守的人都没有,可见顾侧妃已经失宠了!” 被戳中了痛处,顾若离花容失色,眸中怒色毕现,“滚出去!” “知府衙门已经找到我了,我跑得快一步,让底下人玩了调虎离山之计,才能回到城里。”男人冷笑,“顾侧妃倒是惬意,躺在这儿安安稳稳的,而我们这些地鼠,却要被追赶追杀得……惶惶不得终日,真是不公平!怎么说,当年都是合作一场,别这么不近人情,咱们得坐下来好好商议对策!” 顾若离冷着脸,坐在床沿不说话。 男人又道,“顾侧妃,过河拆桥这种缺德事,咱可不能做,要不然抓住了我,定也会把你供出来,到时候出卖朝廷,出卖燕王府,出卖女子军的罪责,就得落在你的头上,你可要想清楚!” “你威胁我?”顾若离咬着后槽牙,“从始至终,我都没有露面,你就算把我供出来又如何?当年被困矶城的是我,我是受害者,至于你说的……保不齐是跟谁串通好的,栽赃诬陷于我!” 男人眸色狠戾,可能真的察觉了异样,环顾四周竟也没找到顾若离的贴身宫女,不禁心头一惊,徐徐站起身来,“妇人可恶!” “我什么都不知道,你怕是联合了外人,要想动燕王府,所以才会从我下手。”顾若离颠倒黑白,“我不会上当的,毕竟我这样的身份,怎么可能与你们这种人有瓜葛?我劝你马上离开,否则我开口喊人,你就再也跑不了,到时候抓住了你,保不齐还是大功一件呢!” 男人起身,“莫得意,你的好日子到头了!我抓了衙门的师爷和捕头,已经把事情闹大了,矶城之事,朝廷很快就会重新彻查,我倒是不打紧,大不了换张脸换个身份,实在不行就躲进山里去。只不过,顾侧妃就没那么幸运了……” 话音刚落,顾若离拍着床沿起身,“我说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一句不知道,就想把事儿撇清?无妨,等我出了城,杀了衙门的人,那这事儿……就可以轰轰烈烈到彻底,顾侧妃可一定要耐住性子,免得保不住您的荣华富贵!”男人朝着窗口走去。 顾若离呼吸急促,“条件是什么?” “让我闭嘴其实很容易,给我银子,我带着我那帮兄弟们远走他乡。”男人指尖摩挲,意味深长的笑着,“这次是真的,真的会走,不会像以前那般食言。何况,咱们也没少给您办事不是?怪只怪您的丫鬟不中用,暴露了您的身份,没办法,有因必有果,您得好好受着!” 这些年,他们可没少找顾若离的麻烦,银子总是一点点的要,索要不多,但……日积月累,顾若离之前陪嫁到燕王府的那些东西,被他们盘剥,又经过离魂阁的折腾,现在的她已身无分文。 “当初,你一心想要靳月那贱人死,不惜拿自己当借口,导致宋宴那小子领着所有兵力去保护你,倒是把靳月送到了悬崖边上。”男人啧啧啧的摇头,“我还以为你能享一辈子的福,谁知道你这么没用,这才几年,就成了这副落魄模样?” 顾若离咬牙切齿,尤其是当他提到靳月时,她恨不能冲上去撕烂他的嘴,“钱,我会给你,你最好现在就离开京都城。还有……衙门的人不能动,否则事情闹大了,大家都得死!” 北澜使团还在城内,一旦衙门的人被杀,朝廷碍于颜面必定会彻查,到时候…… “给钱就成。”男人跳出窗口,“另外说一句,虽然大当家死了,但是当日送到大当家手里的那封信,没被烧毁,如今……就在我的手里,你最好别跟我耍花样!” 顾若离赫然瞪大眼睛,死死攥紧了袖中双手,“那东西……” “只要拿到钱,东西自然不会呈现在世人面前,不然你这心狠手辣的顾侧妃,怕是要被唾沫星子淹死!”男人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远处,花绪悄然收了指尖的暗器,原本是想当场抓住,如今,她得先找到那封信,到时候人证物证确凿,看顾若离如何抵赖?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16章 罪证 为钻石过4200加更2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有马车,从燕王府外行过,车轱辘与青石板碾压发出骨碌碌的声响,于这寂静的夜里,漾开悠扬的远声。 有轻轻浅浅的声音从马车内传出,“不管她了吗?” “弃子无用!” 四个字,便是顾若离最后的下场。 马车行至一座庭院的后门停下,不多时,便响起了木轮车的轱辘声。 殊不知,一张天罗地正在逐渐展开,暗夜是最好的遮掩,将所有的杀戮笼罩其中,不欲外人知晓分毫,从阴暗处来,自然要归寂于阴暗。 推开小杜家酒馆的后门,男人快速闪进门,这地方已经没人了,所以他留在这里也不会有人知道。 “二当家!”底下人快速围拢上来,“钱什么时候到?眼下风声很紧,天一亮我们就得出城,否则外头的兄弟没有主心骨,肯定会乱。” 男人点点头,“当然,今晚加强戒备,明儿天一亮你们先出去汇合,待我拿到钱……咱们就会山里去,到时候风声过去,咱们想怎么潇洒就怎么潇洒。” “是!” 男人上了楼,留着一帮弟兄在底下的小房间里吃吃喝喝,周围的窗户都用厚厚的棉被封住,既隔音又隔光,委实再安全不过。 靠在冰冷的床榻上,男人琢磨着,怎么才能金蝉脱壳,他太清楚,一旦被女子军的人抓住,必定会死无全尸。想起当年那些娇滴滴的女子,在帐子里被……当年是痛快了,谁知这帮女人竟没有死绝,现在倒是麻烦了! “燕王府这帮蠢货,废物!”男人低斥着。 楼下忽然“砰”的一声响,好似有桌椅板凳倾倒的声音。 男人猛地站起身,快速冲到门口开门,还未迈步便冲着楼下喊,“怎么回事?” 好半晌,楼下都没有动静,更没有回应。 心下微沉,男人当即捏紧袖中的短刃,疾步朝着楼下走去,站在小房间门口,屋内弥漫着浓烈的酒味,所有人喝得东倒西歪,或趴在桌案上,或靠在墙角,更有甚者抱着酒坛子,可谓满屋狼藉。 男人松了口气,用脚轻轻踹着门边席地而坐,靠墙抱着酒坛子的人,“喝成这样,明天怎么出去?” 没人理他。 男人压了压眉心,略带气恼的转身往楼上走,打算等天亮之前再叫醒他们,横竖今夜也没什么大事,人都被他的调虎离山之计引到了城外,估计衙门里的这帮蠢货,还在漫山遍野的找那两傻子。 进房间,合上房门,屋子里漆黑一片,他刚走到桌案前给自己倒了杯水,却吓得险些叫出声来,“你、你你是什么人?” 花绪坐在床边,冷剑在手,单膝曲在床沿,宛若自己家中般自在惬意,“阎王殿前追债人!” 这大概,比什么声音都可怕。 女人? 是女人! 男人撒腿就想跑,然则下一刻,他忽然在门边立住,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怎么不跑了?”花绪怀中抱剑,不温不火的站在黑暗中,“跑啊!继续跑啊!看看这一次,还有谁能救你?大当家已经死了,匪寨里的人也死得所剩无几,接下来就该轮到你们了!” 男人深吸一口气,疯似的往外冲,他很清楚,女子军的出现不可能是单枪匹马,若他一人相对,必定会输,所以他现在得找帮手。 可惜啊,等他再次回到楼下的小房间,手底下的那些人依旧横七竖八的躺着,连位置都不曾挪动过,他这才意识到不太对。 人都在,但是屋子里安静得可怕,连半点呼吸声都听不到。 “不好意思,咱们先送他们去黄泉开道了,周遭都是我们的人,你已经无路可逃!”花绪不紧不慢的从楼上下来,木质的楼梯发出极具节奏感的声音……吱呀!吱呀! 男人眸色惊惧,“你们……什么时候进来的?” “一直就跟在你后面,还用得着说什么时候吗?”花绪俏生生的立在楼梯口,眉眼温柔的瞧着怀中剑,“咱们姐妹被生生折磨了两年多,等这一日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如今大人一声令下,真是恨不能……将你们剥皮拆骨,食肉寝皮!” 男人捏紧袖中短刃,步步后退,“你、你们……冤有头债有主,当年杀你们的是大当家,我只是个跟从的,何况当年、当年我……” 花绪不是傻子,瞧着他直往窗口退去,当然晓得他这是想跑,唇角微扬,不禁笑出声来,“你是聋子,我说过了,周围都是我们的人,你就这样想跑出去?不怕被射成刺猬吗?” “我、我还有利用价值,你们不能杀我!”男人已经站在了窗口,黑暗中眸色狡黠,掌心里的刀刃握得生紧,只待伺机而动,“我手里,还握着燕王府当年刻意害死靳统领的证据!” 花绪佯装讶异,“什么证据?” “一封从矶城送出来的亲笔信。”男人咬着后槽牙,“只要拿到这封信,你们就有足够的证据证明,燕王府是罪魁祸首,跟咱们合谋,为的就是覆灭女子军,当年燕王府忌惮女子军,怕靳月以后会不受控制,所以才、才会默许了这种事情的发生。” 花绪目光狠戾,“你说什么?” “燕王府的人其实早就看不惯你们的靳统领,她能力太大,大概就是你们所谓的功高盖主,她不死……燕王府以后岂非要轮到她当家?”男人看出来了,花绪只有面对靳月之事时,会情绪失控,“你们只要不杀我,我便是最好的人证,我可以帮你们指证燕王府。” 女子军的人,因着靳月之“死”而迁怒于燕王府,这是不争的事实。 所以,只要他抓住这一点,就有活命的机会! “如何?”男人循循善诱,“只要你们别杀我……” 花绪一晃神的功夫,男人忽然破窗而出,他才不相信花绪的鬼话,放弃这么好的逃离机会! “花绪姐姐?”女子军冲进来,“他……” “跑不了!”花绪轻哼,不紧不慢的从怀中掏出一样物什,夹在了指缝间,眼眶红得厉害,“只要有这个东西在,大人就能沉冤得雪,昔年的矶城之祸便不是大人战败之故。真相大白之日,我要将他们千刀万剐,以祭奠死去姐妹们的在天之灵!” 燕王府,顾若离,谁也跑不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17章 去灭口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京都城内的动静,简直小得可怜,女子军办事素来稳妥,半点都没有惊动燕王府。 处理完小杜家酒馆的事儿,花绪便进了漪澜院,莺莺燕燕声被隔在门外,有娉婷袅娜的身影,立在薄如蝉翼的帘子后面,“事办完了?成了?” 最后那两个字,几乎带着清晰的兴奋。 花绪掀开帘子过去,瞧着衣衫单薄,骨子里透着难掩妖娆的负琴,面色凝重的点头,“人抓住了,但是有件事,还是需要你帮个忙!” “什么事?”负琴委实有些怪,“大长老说,只要抓住就成,怎么,还有其他事儿?” 说这话的时候,她抬眼瞧着门外,示意花绪先别说。 房门外,喧嚣热闹。 负琴招了手,让底下人守在外头,“不许任何人进来!” 底下人点头,老老实实守在门口。 待房门重新合上,负琴正了颜色,“你说罢!” 花绪凑过去,伏在负琴的耳畔嘀咕了一阵,听得负琴忍不住掩唇娇笑,“有趣,真是有趣!” “大人吩咐过,抓住有抓住的处置,没抓住有没抓住的法子,总归是不能轻纵。以前顾念着燕王府,大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极力维护,如今委实没有这必要了!”花绪如释重负,“大人没了心理负担,咱们就能放开手脚好好的办差!” 负琴点头,“东西呢?” “自然是带了,得让你配合一下!”花绪从袖中掏出一样东西。 负琴笑了笑,“等着,我去打声招呼!” 不多时,整个漪澜院便热闹了,有染血的男子,疯似的从屋子里冲出来,手中握着沾了血的匕首,冲进人群里四处划拉,惊得众人争相逃离,尖叫声呼救声,此起彼伏。 人冲出了漪澜院,冲到了街头,所有的尖叫声也跟着带了出去。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了外头,花绪和负琴开着门缝往外瞧,跟她们预想中的差不多,可见这场戏做得极好,做得极为逼真。 “到你了!”花绪道。 “瞧好!”负琴深吸一口气,眼泪说来就来,捻着早已准备好的那封信,开了门就往外跑,边跑边朝着老妈子哭道,“妈妈,可吓死我了……那客人就跟疯了似的,从窗口窜进来,这会、这会……” 漪澜院的花魁娘子,谁人不识,谁人不晓,瞧着那梨花带雨,吓得魂不附体的柔弱模样,在场的男子皆恨不得冲上去,将她抱在怀里狠狠疼着。 “哎呦我的女儿啊,这是怎么了?”老妈子战战兢兢,假意宽慰着负琴,“这是什么东西?” 负琴泣声,“就是他留下的东西,我还来不及……” 话音未落,门外的男子竟又冲了进来,染血的匕首冷然直指,“把东西还给我!” “给你给你!”负琴哭着将信丢出去。 男子从地上捡起,重新往外跑,不瞬,便被匆匆赶来的衙役包围,众目睽睽之下,衙役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人制住,扭送知府衙门。 连人,带信。 “没事了没事了!”老妈子打着招呼。 纸醉金迷的地方,闹了一场之后,沉寂了一会,又开始热闹起来,负琴拭着眼泪回到屋内,关上房门的那一刻,勾唇笑得妖娆,“我哭得够不够逼真?” “真能哭!”花绪是绝对做不到说哭就哭的,到底不是这风月场上的人,委实没这般好本事,“不过,所有人都瞧见了这封信的存在,接下来就有好戏看了!” 负琴点头,“姑娘曾经受过的罪,吃过的苦,都得一分不少的讨回来,不能白白便宜了那些贱人!” “我先走了!”花绪抬步就走。 负琴立在窗口,瞧着花绪消失在夜色中,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气,谁曾想这风月场的热闹,也能帮上姑娘的忙,她忽然觉得这漪澜院竟也生出了些许价值,而不仅仅只是温柔乡、销金窝。 人被扭送到了知府衙门,接下来的事儿,就得看知府苏大人的本事了! 街口,顾殷置身黑暗中,瞧着眼前发生的一幕幕,幽然叹了口气。 “侯爷,您怎么了?”余晖不解,俄而笑着解释道,“不过是一场热闹罢了,许是因着内里的姑娘,所以闹腾起来。” 顾殷摇摇头,“血从何而来?信若是如此重要,为何会遗忘?许是一场局也说不定,若只是寻常的女子,怕是早就吓坏了,还能这般跑出来吗?” “那也是人家漪澜院的事儿,内里进出的都是达官贵人,王公子弟,都是进去消遣的,大概都不曾遇见过这样的事儿,所以初生牛犊不怕虎,没太吓着!”其实这解释,余晖自个都不信。 顾殷瞧着被风吹得左右摇晃的门前花灯,漪澜院三个字沾着金粉,写得妖里妖气的。 “侯爷,您是担心二小姐吗?”余晖低声问。 顾殷苦笑,笑得那样酸涩,“都是我的女儿,怎么就这般天差地别呢?坏事做多了,会有报应,可我到底做了什么孽呢?大概……纵容也是不可宽恕之恶。” “终究是二小姐!” 顾殷敛眸,有人进了漪澜院,他是亲眼瞧见的,对方速度极快,身形很是敏捷,不多时便又闹出这么一场,也难怪他觉得这是有人做局,至于目的如何,他一时半会委实看不透。 突然,顾殷拽着余晖,疾步退到巷子里。 有一拨人,正在趁夜出行。 “这些都是什么人?”余晖不解。 顾殷眉心微蹙,“跟去看看!” 去了才知道,这些人是朝着城外去的,从城偏门出去,城外早有人等着接应,待上了马,这些人便疾驰而去,顾殷主仆显然是不可能继续跟的。 “出城的?”顾殷皱眉细想,“大晚上的,悄悄出城,城内城外有所接应,动作如此迅速而有素……非一般的看家护院,亦不像是江湖人。” 身材魁梧,是男子,不是女子。 动作迅速,脚盘稳,武功极高。 “是不是要出什么大事了?” 闻言,顾殷扭头看了他一眼,忽然绷直了身子,“靳丰年说,靳月今儿出城了,不知道有没有回来?” 余晖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侯爷,您是说,这些人是冲着、冲着元禾公主去的?” “猜测而已,但愿不是!”顾殷嘴上这么说,可这心却是高高悬着。一帮黑衣人漏夜出城,要么杀人灭口,要么图谋不轨……不管哪一种,都不是什么好事。 可怕的是,顾殷真的猜中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18章 身份,非同寻常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策马出城,只为杀戮不为其他。 城内形势紧张,城外亦不外如是。 靳月千算万算没算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而自己并非是那只黄雀,而是螳螂。大批的黑衣人蜂拥而至,将众人包围其中,这般阵势可见是要赶尽杀绝。 对方是谁,她心里隐约有些底,只是没料到竟会是以这样的方式,第一次正式面对! “大人,您带着安师爷他们先走!”月照低声开口,“这里交给属下便是。” 靳月戴着遮脸布,一双冷眸无温的扫过周遭众人,“你觉得他们会放过我走吗?杀人灭口这种事,他们也不是头一回了,此前如何还需要我提醒你吗?” 说着,她冷笑着睨了月照一眼,“剑出鞘,见血归!” “是!”月照颔首,身子旋即绷直,冷声厉喝,“出!” 女子军的人,已经很久很久不曾动过手了,被打散,被押在阴暗的囚笼里那么久,宛若折翼,如今靳月给予她们崭新的翅膀,一个个早已忍耐不住。 士气,有时候就是迹! 别小看女人,在力气上、身形上,男人的确占优势,但是在耐性上,女人那种歇斯底里,不是男人可以相提并论的,她们可以一遍又一遍的咬着你不放。 双方交手的时候,好似早已心照不宣,都抱着必死之心,谁也没有多说废话,反正最终的结果: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明珠盯着靳月,公子说过,千万不能让少夫人动手,毕竟少夫人的身子尚未痊愈,若是贸贸然出手容易出血,等她身上的取针伤完全愈合再动手不迟。 “少夫人,您可不能动手!”明珠皱眉。 靳月瞧了一眼自个的手,默默的从剑柄处撤了回来,这还真的不是她的缘故,是手……它有自己的思想,贪恋着曾经的意气风发。 “少夫人,公子吩咐过,暂时还不许您动手,您可莫要轻举妄动。”明珠又道。 靳月以指尖轻压着眉心,极是无奈的叹口气,“知道了!” “公子也是为您的身子着想,您刚……” 靳月挑了眼皮瞧她,“你到底是谁的人?” 这一口一个公子的,说得她心慌慌的,总觉得自己好似做了什么亏心事,多对不起傅九卿一般!她这不是,这不是还没动手吗? “奴婢是您的人。”明珠垂眸。 靳月所有的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下,明珠说的诚然不错,若是自己太过坚持,委实对身子不好,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动手的机会!  交手的时候,乱作一团。 刀光剑影,剑锋碰撞,刺耳的声响,在这漆黑的夜里,尤显突兀嘈杂,终需有一方倒下。 忽然间,有冷风拂面而过,只听得嗡的一声作响,冷箭被强大的力道打偏,正扎在靳月身边的树干处,箭身直颤,足见力道之狠。  不远处,傅九卿抬起的手,徐徐放下,瞧着伏在马背上,快速收手的安康生,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气。他倒是晚了一步,好在、好在她没事! “小心冷箭!”靳月厉喝。 话音刚落,瞬时有箭雨来袭。 夜色凄寒,杀气腾然。 明珠第一反应是扑向靳月,将自家少夫人扑下马背,滚落在树后躲藏,有女子军被射杀,或者射伤,月照为了救人而胳膊中箭,所幸伤亡不多,周遭林木茂盛,便于隐藏。 箭矢扎在树干上,发出“咚咚咚”的声响,声声叩击人心。 “少夫人,没事吧?”明珠忙问。 靳月摇头,暗夜里眸色狠戾,若不是她现在不方便出手,依着她以前的性子,定是要冲出去反杀的,左不过现在嘛…… 明珠直勾勾的盯着她,谁都可以冲出去,就少夫人不行! “唉……” 靳月一声长叹。 暗处,傅九卿压抑着咳嗽声,“动手!” 青卷颔首,“是!” 箭雨骤然停止,刀剑声快速响起,俄而又恢复了最后的平静,突然间降临的死寂,让人心慌意乱,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 “少夫人?”明珠皱眉,“奴婢出去看看?” 月照狠狠折断胳膊上的箭,提着剑便纵身跃出,然则下一刻,喊声响起,“大人,出来看看!” 外头,死伤一片。 “什么人在帮咱们,速度这样快?”明珠骇然。 瞧着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杀手,一时间有些愣怔,要知道,这些人来势汹汹,皆是精锐之辈,想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这些人击杀,要么对方人数众多,要么武功远胜于这些人。 但不管是哪一种,都是极为可怕的存在! “大人?”月照捂着流血的胳膊,“没有活口。” 靳月蹲下来,猛地掰开一具死尸的嘴,“就算没被杀死,也不可能继续活着,齿缝藏了药,是死士无疑!这些人压根没打算活着回去。” 语罢,她起身环顾四周,是谁在帮他们? “大人现在怎么办?”月照问。 靳月瞧了一眼她的胳膊,“照计划进行。” 对方既然派了一批死士,那就说明不可能连续的再派第二波,现在回城正是好机会,不能再在城外耽搁下去了,否则还不定再出什么事。 眼见着所有人都朝着城门口策马狂奔,傅九卿这才走出了林子,立在微亮中,望着那疾驰而去的身影,冷风吹得他止不住咳嗽,那一袭黑衣,映衬得他愈发面色苍白。 身后,齐刷刷的跪着一排黑衣人,“主子!” 傅九卿摆摆手,一言不发。 “撤!”青卷低语。 众人瞬时没入黑暗中,以最快的速度消失不见,主子不想见,自然不能碍了主子的眼,他们原就是主子的刀,该出鞘时则出鞘,不该出鞘时,敛尽锋芒不可露。 进了城,把人往知府衙门的大门口一放,所有人都撤得干干净净。 衙门里乱作一团,安师爷和罗捕头回来了,只是两人皆昏迷不醒,又是搬人,又是请大夫的,好生热闹。 “大人?”月照行礼,“您没事吧?” 靳月站在衙门对面的巷子口,暗色笼罩,不会轻易被人发现,“该担心的是你自己,回去将伤口处理了,这两日好好歇着,等伤口愈合再说。” 月照伤得不浅,冷箭贯穿了胳膊,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不敢贸贸然拔出冷箭,万一伤及血脉,不易止血! “花绪……”月照犹豫了一下。 靳月戴好遮脸布,“花绪的办事能力,我是绝对放心的,又有漪澜院的人配合着,不会出太大的问题。现在大家都散了,等燕王府后知后觉,那才是真的着急!” “是!”月照颔首。 “走!”靳月领着明珠,掉头就走。 眼见着是要到傅家了,靳月微微顿住脚步,“不知道他回来了没有?” “此前公子说过,会回城等您的,想来已经回了上宜院。何况有君山在,他也不会让公子在夜风里吹太久,毕竟公子的身子委实不大好。”明珠解释。 靳月点头,与明珠从傅家的后门翻墙进去。 人刚进上宜院,霜枝便迎了出来,“少夫人,您可回来了,靳大夫悄悄过来了一趟,这会还在暖阁里等着呢!说是担心您出事,急得不行!” “我爹?”靳月和明珠是悄悄进上宜院的,所幸路上没遇见底下人,这会身上还穿着黑衣,晃了晃手中的遮脸布,靳月抬步往前走,“你去奉茶,我换身衣裳就过去。” 霜枝颔首,“奴婢这就去。” 屋内静悄悄的,屋内的温度有些凉,可见傅九卿没回来。 “怎么没回来?”靳月皱眉,“明珠,你去找找看,他是不是还没回城?我先去看看我爹。” “是!”明珠点头。 换了身衣裳,靳月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发髻,疾步进了暖阁。 靳丰年背着手,在屋子内来回的走,霜枝手里还端着茶,可这老头连个眼角余光都没给她,只顾着唉声叹气,好似真的出了什么大事。 “爹?”靳月不解,“您这赶苍蝇呢?” 来来回回的走,晃得人头晕。 “你没事吧?”靳丰年一愣,旋即冲上来,左右上下细细查看,“没伤着吧?” 靳月不解,狐疑的望着他,“爹,您大半夜的不在地窖里睡觉,怎么跑我这儿溜达?我能有什么事,这不是好好的吗?” 说着,她端起霜枝递来的茶水,悠然自得的喝上两口。 “顾殷说,看到一大波黑衣人夤夜出城,怕……” 靳丰年这话还没说完,靳月捏着杯盏的手瞬时滞在半空,她眸色沉沉的抬眼瞧他,“爹,你说夜侯爷看到的?黑衣人出城?知道是何处所出吗?” “对方策马,顾殷没追上,所以他现在带着人去查出处了!”靳丰年如释重负的坐下,“顾殷说,对方可能是冲着你去的,所以我待不住,就来上宜院等你,还好你没事!” 靳月放下手中杯盏,面色冷冽,“还真是让夜侯爷猜中了,可能真的是同一批人……呵,他们可真是着急,这么急着取我性命。” “真的遇见了?”靳丰年愣怔。 靳月点头,“对!是一帮死士,现在都做了游魂野鬼,府衙的人也都找到了,皆已送回知府衙门。”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话虽如此,可初初听得顾殷提及黑衣人的时候,靳丰年委实吓得三魂不见七魄,大半夜的又是城外,若是发生点什么,还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怎么死的、死在哪儿都未必知道! 靳月敛尽眸中锋芒,扯了唇角,笑盈盈的望着愁人的老父亲,“爹,我没事,你放心,我现在懂得如何保护自己,不会轻易上燕王府的当。吃一堑长一智,若我死过一回还不懂这道理,岂非白白浪费你的好药材?你自己藏好便是,等我端了那个龙潭虎穴,藏在里面的腌臜东西,就会跑到明处。”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但若这暗箭被曝光,便什么都不用怕了! “是燕王府的人?”靳丰年犹豫了半晌,才呐呐的开口。 靳月笑而不语,无凭无据,她不会轻易下结论,心里知道就成。 “这帮狼心狗肺的畜生!”靳丰年拍案而起,怒容满面,“命都卖给他们了,还想怎样?” 靳月轻轻拽着他的衣袖,“爹,莫生气,为了这些人……不值得!他们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日了,你信我!” 瞧着冲他挤眉弄眼的闺女,靳丰年极是无奈的叹口气,“你小心。” “放心!”靳月喝口茶,“待会我让明珠送您回去。”  “好!”靳丰年颔首,这颗心总算是落回了原位。 从房内出来,靳月的心情有些低落,霜枝也瞧出来了,少夫人心事重重,不知是不是因为燕王府之故?表面上的云淡风轻,何尝不是一种遮掩。 内心的波澜壮阔,十年的朝夕相处……能放下委实不容易。 靳月立在檐下,风吹着鬓发翻飞,想起了那十年在燕王府的日子,靳月止不住打了个寒颤。 一批人同时进入营地训练,活下来的寥寥无几,她也曾善良过、柔弱过,但刀刃刺进别人身体,鲜血喷溅在脸上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的命有多贱。 命如草芥,身不由己。 “少夫人?”霜枝低声轻唤,“您是不是哪儿不舒服?是您的伤又疼了吗?还是伤口又出血了?” 靳月摇摇头,带着些许鼻音嗡声道,“我没事,有点累而已!” “那就回去歇着吧,奴婢去给您打水,您好好的泡个澡,舒舒服服的睡一觉,明儿起来就什么事都没了!”霜枝笑道。 靳月没说话,面色凝重的往前走,再不敢回头去看、回头去想…… 对面,明珠疾步行来。 靳月心头一紧,莫不是傅九卿真的还没回来? “他呢?”靳月急问。 明珠喘口气,“公子此前在房,现在已经回了卧房,他……” 还不待明珠说完,靳月撒腿就跑。 冷风拂面不觉寒,那是她心里的火光,丰神俊朗,清隽艳绝的立在房门口,见着跑来的人儿,徐徐张开双臂,只等着她投怀送抱。 她没有半分犹豫,唇角带着笑,眼睛里带着光,直直的扑进他怀里,毫不吝啬的献上属于自己的温度,将面颊紧贴在他的胸膛处,聆听着他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 让她只觉得……心安! 傅九卿圈着她,低头将唇凑上她的鬓间,在她耳垂处亲了亲,“月儿如此主动,为夫……甚喜!” 她当即缩了缩脖子,踮起脚尖,在他唇上啄了一下,以平他这般不耐之情,“好了!” 风吹得傅九卿不舒服,他别开头低低的咳着,极是俊美的人儿,宛若病西施一般娇柔美艳,靳月皱眉,这要是个女子,定是要祸国殃民的。 扶着傅九卿回屋,将他安置在软榻上,待众人都退下,靳月一如既往的爬到了他的身上,温暖的掌心轻轻贴在他的额头,“好似有点……” 他叹口气,将她的手握住,直接塞进了自己的怀里,“错了位置!” 靳月原本被风吹得略显青白的面颊,瞬时红到了耳根,她摸到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19章 一群白眼狼 为钻石过4400加更1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指尖有些滑滑的,靳月下意识的别开了视线,连带着呼吸都乱了,“你、你这人就不能好好说话?这毛手毛脚的毛病,也不知是从哪儿学来的?难不成那漪澜院还是你开的不成?” 傅九卿俊眉拧起,“你的手在作甚?” 嘴上老实得很,可这五爪金龙却不安生,不是吗? 拢了拢五指,靳月无辜的眨了眨眼,“是你先动的手,相公怎么能怪我呢?我不过是识时务者为俊杰,有便宜不占是傻子!” 看看……之前还嫌他毛手毛脚,结果呢? 她更甚! 这说明了什么? 女人千万不能被开发,一旦开发出了某些本能,必定一发不可收拾。 “自家人……也就罢了!”傅九卿叹口气,“旁人,不许!” 靳月笑嘻嘻的瞧他,眸色晶亮,温暖的指腹轻轻摩挲着,他那凉凉的肌肤,“旁人的便宜,我还不屑去占!唯有相公,最合口味!” 他将掌心落在她腰后,让她严丝合缝的伏在自己怀里,瞧着她说着蚀骨的话,却耳根发红发烫,可见……小丫头也在故作镇定。 是为了讨他欢心? 又或者…… 他扣着她的后脑勺,在她神思有些飘忽的时候,忽然摄住了她的唇,模糊的视线里,她的眼眸骤然睁大,就在他以为她会恼羞的推开他时,她的手却快速从他的怀里缩回,胳膊挂在了他的脖颈处,虽然回应得有些温吞,但到底也是有了回应。 傅九卿在心里表示:吾妻,可教也! 骤然身倾,以势压人,杳渺间婉转咛婀,飘飘然如蒙薄雾,恍惚沉浮,未见清明。春风轻解红颜,晓夜轻叩家门,缱绻藕花深处,惊起阵阵红露。 一室温暖,旖旎缭乱。 傅家和谐一片,然则燕王府却是截然相反。 细柳跪在房内,冲着面色颓败的宋宴磕头,“是奴婢无能,委实、委实问不出什么来!琥珀死咬着牙关不松口,奴婢……” “你下不去手?”宋宴揉着眉心。 细柳垂眸,“奴婢此前是救人的,没想过要害人,所以……请小王爷责罚!” 若宋宴真的要责罚,细柳是不可能活着出现在房里,跪地求饶的,抬了眼皮,倦怠的瞧着细柳,宋宴有气无力的摆摆手,“起来吧!” “小王爷?”细柳诧异,“奴婢没办好您交代的差事!” 程南上前,“细柳姑娘,小王爷让您起来,您还是起来再说话罢!” “是!”细柳战战兢兢的起身,“奴婢去刑房的时候,琥珀已是鲜血淋漓,据说是一个字都不肯说,奴婢问过两句,她亦是咬着牙不开口……奴婢怕下手太重会真的把她打死了,所以没敢再动刑!” 宋宴点头,“知道了,下去吧!” “是!”细柳行了礼,毕恭毕敬的退下。 见着细柳离开,程南上前行礼,“小王爷,她所言不虚。” “把琥珀送回顾若离身边,再派人盯着她们。”宋宴起身,今日他身子不痛快,起身的时候险些跌撞在地,所幸快速扶住了桌面。 程南骇然,“小王爷?” “没什么事!”宋宴面色苍白,整个人瞧着恹恹的,“照办!” “是!”程南颔首。 关于顾若离的事情,程南已经不想多问半句,他太清楚自家小王爷的脾气,昔年顾若离有多得宠,今儿就会有多落魄。 让细柳审问琥珀之事,顾若离是知道的,琥珀既能背叛她,想必早就生了二心,若是再留下来,只怕……久等不到外头的消息,顾若离心知事情不太对。 曾经荣耀万千的夜侯府二小姐,会在真相揭开之后,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收拾好了细软,将之前宋宴相赠的那些物什都带上,包袱就放在枕边,顾若离最后一次坐在梳妆镜前,瞧着自己如墨般的青丝,忽然的神色一凛,怎么长了一根白发? 琥珀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顾若离捏着刚刚扒下来的白发,美艳的面上满是惶恐不安之色。也是,她这般倾城绝艳的女子,曾经最引以为傲的便是这张脸,自然最怕美人迟暮,红颜衰老。 门口的动静,让顾若离猛地回过神来,瞬时如同见鬼般盯着进门的琥珀。 琥珀被收拾了一顿,身上的鲜血淋漓被抹去,只是这斑驳的血痕,看上去仍是触目惊心。她穿着干净的衣裳,面上带着血痕,就这么直愣愣的盯着顾若离,“主子,奴婢回来了!” “你、你……”顾若离连退两步,委实是被吓着了,“你是如何回来的?” 琥珀咧嘴笑得万分惊悚,“自然是小王爷放了奴婢回来,主子,您不高兴?奴婢回来了,回来伺候您!” “你背叛了我!”顾若离冷着脸,“琥珀,你我是主仆一场,我委实没想到,你竟然会背叛我?这些年,我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这么对我?我拿你当至亲手足啊!” 琥珀连呼吸都觉得疼,十指的指甲盖被根根拔出,那是何等剧痛,她咬着牙没将那些秘密抖出来,可顾若离呢?一个连亲生母亲都可以见死不救之人,你还能指望她,来救一个奴才? 痴心妄想! “手足?奴婢只是个奴才,主子能拿奴婢当至亲手足,那还真是奴婢的荣幸,只是啊……奴婢没这福分!”琥珀嗤冷,“主子这么说,是担心奴婢把那些事儿都抖落出来吧?说近一点,比如说那个一直藏在暗处的男人,说远了,当年的矶城一战!” 眸色陡沉,顾若离面色瞬白,“琥珀,你为何要害我?” “人都想活着,谈不上害不害的,主子……琥珀跟着您很多年了,也不想做得那么绝,您就看在奴婢伺候了您多年的份上,放奴婢一条生路吧!”琥珀上前一步,“奴婢知道,您还有些积蓄,不如……不如您就交给奴婢吧,奴婢带着这些东西离开京都城,再也没人能威胁到您,您觉得如何?”  顾若离皱眉,为什么现在大家都盯着她那么点东西不放?那帮匪盗要闭嘴,琥珀也要闭嘴,一个两个都等着她砸钱去喂。 可是,喂出了一帮白眼狼! “你真的想要?”顾若离皮笑肉不笑,“琥珀,你我主仆一场,我不会为难你,我会帮你的,但在此之前,你得帮我做件事!” 琥珀眼前一亮,“真的?什么事?” “替我……” “砰”的一声闷响,顾若离眦目欲裂,浑身颤抖的握紧了手中的木盒,呼吸急促的瞧着被她打晕,倒伏在自己脚下的琥珀。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20章 信呢?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事情发生在电闪火石间,以至于琥珀完全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打倒在地。 冷风从门口吹进来的时候,顾若离好似猛然苏醒,快速放下手中染血的木盒子,冲到门口关上了房门、以及窗户,心乱如麻,顾若离这才回转琥珀身边,俯身查看她到底死没死。 琥珀没死,只是被打晕了,额角渗着血。 深吸一口气,顾若离吃力的拖起琥珀,将她搬到了床榻上,扒了琥珀的衣裳之后,为其掖好被子,然后用帕子拭去琥珀额角的血。想了想,她又将琥珀翻了个身,让其侧身背对着外头,乍一眼好似睡着了似的。 拆乱琥珀的发髻,顾若离站在原地,大口大口的喘气,她哪里做过这样的事情?一直以来,在外人眼里,她这位夜侯府的二小姐,端庄贤淑,好生温婉,连走台阶都会气喘,何况是……打人! 褪下自己的衣裳,挂在床边,顾若离哆哆嗦嗦的船上琥珀的衣裳,重新梳好发髻,若是低下头,委实与琥珀相差无几。 瞧着镜子里的自己,顾若离狠狠的吸了一口气,开门往外瞧。 现在不走,更待何时? “琥珀,你莫要怪我,是你自己先出卖我的,你既然咬紧牙关没把我供出来,想必也是想活命,既然如此……那这一切都由你担心便是!”顾若离最后看一眼床榻上的琥珀,“主仆情分已尽,以后各安天命!” 顾若离隐没在黑暗中,她得趁着宋宴对她还有一丝情义,对腹中孩子还有几分顾忌之时,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现在离开还有一线生机,若是再等等……只怕骨头渣子都不剩。 燕王府内多得是巡逻的侍卫,偶尔也会有奴才们经过,顾若离太紧张,躲在回廊里半晌都没敢吭声,直到人都远走,她才战战兢兢的往后门跑去。 蓦地,似有声音响起,吓得顾若离一溜烟似钻进了一旁假山后。 “听说了吗?夜里街上闹腾的。” “知道知道,说是一个男人浑身血淋淋的,从漪澜院跑出来,身上还带着什么信,被一股脑的全都扭送衙门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疯子?” “京都城内,北澜使团还在,竟敢这般猖狂,定然是疯子无疑!” “你说那封信是什么东西?听说这男人跑出去之后,又跑回来拿信,这才被抓住的。” “谁知道呢?走吧走吧!这儿黑漆漆的,怪吓人的。” 顾若离抱紧了怀中的小包袱,信?男人?血淋淋的?难道是…… “府衙?”顾若离心慌意乱,那封信终究是祸患,若不能斩草除根,一旦朝廷知道当年矶城之祸的根源在她,必定会倾国之力,捉拿她。 到时候天下之大,再无她的容身之地,所以走之前,必须把那封信销毁!只有让证据消失,她就算失了踪,也不会有任何危险。 出了后门,顾若离走得极是匆忙,趁着燕王府的人还没发现她逃走,她得先赶到知府衙门,拿到那封信。仗着燕王府顾侧妃的身份,想必知府大人也不会为难她?! 知府衙门的人,应该还不知道,那“疯子”的真实身份吧?而且那封信,那封信他肯定不会交出去,毕竟他还等着她的钱,以为她会去救他! 燕王府后院,细柳俏生生的站在檐下,瞧着身边的小丫头,“办得不错!” 小丫头笑呵呵的歪着脑袋,“她现在心慌意乱,只想逃跑,哪里能分得清楚真假,太紧张的人……会脑子犯糊涂,她现在就是咯!姑娘,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接下来,就不是咱们的事儿了!”细柳转身离开。 小丫头疾步跟上,那就不管! 是不用管,毕竟外头自有人对付她,现在的顾若离,早就不复昔年光耀,等待她的只有惩罚,折磨,以及……罪有应得! 苏立舟不在府衙内,安康生倒是住在府衙内。 罗捕头虽然大夫用针灸给救醒,但这会身子乏力,只得被人抬回家中休养,所以顾若离午夜前来之时,底下人只得去向安康生禀报,毕竟是燕王府的人。 安康生点了头,虚着腿去大厅拜见了顾若离。 “你们夜里抓到一个人?”顾若离开门见山。 安康生瞧着她背上的包袱,心头了然,但仍佯装淡定,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是!” “他是我底下丫鬟的远方亲眷。”顾若离找了个由头,“他初来京都城,吃醉了酒闹事,这才被你们抓起来,眼下我是来赎他的。” 安康生摇头,低低的咳嗽两声,“没有知府大人的吩咐,恕在下不能把人放了!要不这样,请顾侧妃明日再来,待明日知府大人来了府衙,您再跟他说说,在下只是个师爷,委实做不了这样的主!何况但是他闹事,众目睽睽,现在就放了,委实说不过去!” “那我能见见他吗?”顾若离退而求其次,反正她也不是真心要来救人,只是想要那封信而已。 安康生思虑再三,终是点头,“只是……不要耽搁太久,到底是大牢重地,顾侧妃您的身份搁在这儿,委实不太合适。” “我知道!”顾若离如释重负,能让她见人就好,“我就看看,若是他酒醒了,没什么损伤,我也好放心回去。” 安康生没多说什么,领着顾若离朝着大牢的方向行去。 一路上,顾若离都悬着心,生怕安康生再问一句“您的丫鬟”呢?那她可就真的答不上来了! 好在,这师爷是个不多话,知情识趣的文弱生。 安康生立在大牢外头,“顾侧妃,您进去吧!” “好!”顾若离抬步往前走,由狱卒领着去了大牢内。 幽暗漆黑的大牢内,格外阴测测,那种阴寒死气,让她身上的汗毛都为之根根立起,鸡皮疙瘩起了一层有一层,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顾侧妃,在这儿呢!”狱卒道。 顾若离轻轻抚着尽是鸡皮疙瘩的胳膊,“那你下去吧,我跟他说几句就走!” “是!”狱卒行了礼,毕恭毕敬的退下。 顾若离在原地立了几秒钟,终是开了口,“信呢?”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21章 宋宴给的好东西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地牢的角落里,蜷坐着一人,披头散发,蓬头垢面,但瞧着他身上的衣着一如当日攀窗而入的样子,顾若离便不疑有他,现在的她满脑子都想跑,哪敢浪费太多的时间。 毁灭信,远走高飞! “信在哪?”顾若离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激颤,“钱我都带来了,只要你把东西给我,这些银子都是你的,我还可以把你送出京都城。” 男人似乎终于有了反应,面色迟滞的抬头看她,“真的?” “自然是真的!”顾若离咬着后槽牙,“信给我,钱给你,咱们银货两讫,这买卖你也不亏。” 男人冷笑,“银货两讫?不亏?你这话是怎么说的?顾侧妃,我落得今日的下场,还不是因为你,你敢说追杀我的人不是你派来灭口的?” “我没有!”顾若离愕然,“现在的我,哪里还有本事灭你的口?离魂阁那帮废物也办不到的事儿,还有谁能办到,我是再也不会蠢到……把钱花在那种地方。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若是不救你,对我自己也没好处,但前提是,你得让我信你。” 男人扶着墙,慢慢站起身,瞧着他身上干涸的血迹,可见那两个丫鬟没有说错,这人委实是受伤了,而且伤得不轻,结合他之前说的被人追杀,倒是有些可信度。 “要如何信我?”男人问。 顾若离环顾四周,入目所见,皆是黑漆漆的一片,她幽然喘口气,“把信交给我,我把银子给你,然后我现在就去让人放了你,送你离开京都城,如何?” “拿走了信,便如同将当年矶城一战的最后秘密都还给了你,那我还如何相信,你会回来救我?”男人嗤笑,笑得何其讽刺,“顾若离,你不相信我,就如同我也不相信你一样,你能哄得了宋宴,哄不了我,我们这种亡命之徒,对你们这种高高在上的人无感!” 顾若离指关节发青,从包袱里取出一个檀木盒子,“里面装着我所有的家当,为了表示诚意,可以拿来换你手里的信,若是这样你还不信,那我也没办法了!” “信可以给你。”男人瞧着她手里的檀木盒子,“只不过我还是想问一句,当年你这么做,真的于心无愧吗?这么多年,你心里有没有一点愧疚?” 顾若离深吸一口气,捏着手中的檀木盒子,额角青筋微起,“我为何要内疚,又不是我逼死她的,是她自己心甘情愿为宋宴去死,为我去死,关我什么事?再说了,她现在不是没死吗?既然人都没死,为什么这些责任要我来背?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她要回来与我争抢?” 男人愣怔,“与你争抢?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她死了两年多,谁跟你争?鬼跟你争吗?” “她应该被挫骨扬灰,应该死得干干净净,她就不该回来!”否则,她何至于落得出逃的下场?顾若离不甘心,越想越不甘心,“为什么所有的好事都让她占尽了?她是那样的出身,明明卑贱到了骨子里,可宋宴喜欢她,傅九卿也喜欢她,连宫里的太后,也喜欢她!为什么?凭什么?” 论相貌,论出身,论才学,她哪样比不上靳月那个贱人? 男人接过她手里的檀木盒子,打开来,的确是不少珠钗首饰,“信可以给你,但是你一定得救我!否则,咱们一拍两散,谁都别想好过。” “好!”顾若离答应得干脆。 听得这话,男人将怀中的信递出去,“这封信递给你之后,你答应我的事情可别忘记!” 接到信的那一瞬,顾若离快速打开,知晓看上两眼便已经确定,这的确就是当日的信,思及此处,她二话不说取出袖中的火折子,将信当着男人的面焚烧。 男人心惊,“你干什么?” “烧了它!”顾若离冷笑,“这东西原就不该存在,既然已经回到了我的手里,自然是要毁了它的,现在……什么都没了!” 男人咬着后槽牙,“你、你说过……” “我什么都没说过!”顾若离终于笑出声来,“我跟你这样的人,能有什么可说呢?告辞!” 男人低喝,“站住!你言而无信,说话不算话!” “说话不算话的人多了,又不差我这么一个,何况……”顾若离嗤冷,“我答应过你什么了?我什么都没答应,有人证明我说过什么吗?我压根没来过这里,更没见过你。我顾若离是夜侯府的二小姐,燕王府的顾侧妃,怎么会认识你这样的人?你就在这里好好的等死吧!” 音落,顾若离转身就走。 “你的珠宝首饰还在这里,你想抵赖?”男人挥动手中的檀木盒子。 顾若离立住脚步,转身看他时,眼底满是嘲讽与轻蔑,她勾唇笑得何其美艳,“你手里的,最值钱的应该就是外面这个檀木盒子,里面的东西都是假的,根本不值钱,你觉得我如此身份之人,会用这些东西?愚蠢!” 闻言,男人快速打开了檀木盒子,方才他只是随意的看了一眼,根本没想过内里真假,如今倒是…… 顾若离觉得,自个的心情简直不要太好,保住了钱财,还烧毁了信,连半点马脚都没露,只要她今夜出了城,一切的一切都会烟消云散,跟她没有半分关系。 出了门,安康生还在外头等着。 顾若离笑道,“安师爷,我不认识那个人,大概是底下人搞错了。” “搞错了?”安康生眉心微凝,“难道不是顾侧妃想找的人?” 顾若离摇头,“他那么脏兮兮又疯疯癫癫的,肯定不是,既是认错了,那便不必将我来过此地的事儿,告诉苏大人了,我这就回王府。” “是!”安康生面色苍白的领着她往外走。 行至院中,顾若离笑道,“不用送了,我自己会走!” “顾侧妃还记得回王府的路吗?”安康生问。 顾若离心情大好,自然不疑,当即脱口而出,“那是自然!” 然则下一刻,却有冷戾之音凭空响起,“本王怕你,不认得回去的路!” 旁人的声音,顾若离兴许记不得,可宋宴的声音……自己的枕边人,日日夜夜陪伴了这么多年,她又怎么会不识?是宋宴,是宋宴! 顾若离面色瞬白,脚下已经迈上了台阶,距离大门口句只差那么几步路……瞧一眼外头漆黑的夜,顾若离很快就镇定下来。 转身,含笑,苍白的面色为她添了几分楚楚动人之色,“小王爷!” “大晚上的,不在府内好好休息,跑这府衙重地作甚?”宋宴站在檐下,就这么居高临下的望着行至院中的顾若离,眸中倨傲冷戾之色,一览无余。 顾若离行礼,“琥珀说,她有亲眷进了府衙,央我来见一见,我怕小王爷担心,所以让她躺在了我的床榻上,假装是我,我……小王爷,若离知道错了,现在就回王府!”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手轻轻落在小腹处,仿佛是在有意无意的提醒宋宴,她的身份有多特殊。 “站住!”宋宴依旧站在檐下,眉眼间的冷戾之色散了些许,只剩下满面的嘲讽,“你背着包袱,跟本王说,你是替琥珀出来办事的?到底谁是主子,谁是奴才?顾若离,你是不是觉得本王特别蠢,被你玩弄于鼓掌之中这么多年,以至于从始至终都没看清楚你,是这般的蛇蝎心肠!” 顾若离骤然扬眸,不敢置信的望着宋宴,未曾开口泪先流,“小王爷……难道您也不相信若离了?若离是什么人,相伴这么多年,您还不清楚吗?就因为姐姐回来了,所以您……” 一旁的安康生,眉心紧皱,提及靳月,他这当哥哥的心里委实不好受,想起那些年,靳月在顾若离手底下吃过的苦,他就恨得咬牙切齿。 也就是宋宴瞎了眼,看看,这都什么女人? “不管什么事,你总能往别人身上推。”宋宴冷笑,“也是本王瞎了眼,竟然到了今日才晓得你这副鬼面孔。在大牢里,你跟那二当家说过什么,全都忘了吗?” 顾若离心头直颤,下意识的攥紧了袖中双手,“小王爷,您、您在说什么,若离听不懂?方才若离只是进去试一试,那人到底是不是琥珀的亲眷,事实证明,他并非琥珀的亲眷,还借此想要威胁我,让我放了他,这疯子委实太不把燕王府放在眼里,真是该杀!” “是该杀!”宋宴扬起头,瞧着檐下被风吹得左右摇晃的灯笼,只觉得满心凄凉,他把死鱼眼当珍珠,宝贝了这么多年,而真正的珍珠呢? 丢了! 被他亲手弄丢了。 “小王爷?”顾若离嘤嘤啜泣,“若离自知不该不顾腹中的孩子,就这么贸贸然出来,可若离与琥珀主仆一场,怎么忍心看着她如此难受,能帮一点是一点!若是小王爷要责罚,若离回去之后,小王爷只管责罚便是!” 说着,顾若离行了礼,抬步就想离开。 刹那间,府衙里的衙役,将顾若离团团围住,里三层外三层。 “放肆!”顾若离急了,“我是燕王府的顾侧妃,小王爷还在这站着,你们这帮奴才就想造反吗?” 宋宴瞧了程南一眼,程南会意,疾步走到顾若离跟前,将一封信递给她。 现在的顾若离,见着信就瑟瑟发抖,愣是没敢伸手去接,“什么、什么东西?” “小王爷给的,自然不会是旁的东西,是独属于顾侧妃您的。”程南皮笑肉不笑,毕恭毕敬的将信重新递过去,“顾侧妃,这东西旁人给不了,唯有小王爷能给您,您还是亲自收了吧!” 顾若离将信将疑,抬头瞧了一眼程南,俄而若有所思的望着不远处的宋宴。 唯有宋宴能给……是什么?! 战战兢兢的接过,顾若离只一眼信封上的两个字,顿觉五雷轰顶,宛若晴天霹雳。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22章 搞定她们主仆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这是……”顾若离浑身剧颤,“小王爷您要休了我?您要休了我!” 对于顾若离的歇斯底里,宋宴倒是没太大的反应,他只恨当年做错了,不该娶她的,他该早点履行诺言,娶了靳月做小王妃,就不会再有今日的折磨,他后悔了,是真的后悔了,但是靳月没有给他弥补的机会。 “小王爷,你怎么可以这么做?”顾若离攥紧手中的休,“我嫁入王府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到底犯了哪条罪,您要这么对我?何况现在,我腹中怀有你的子嗣,你不能休了我!” 宋宴叹口气,程南略显犹豫,“小王爷?” “顾若离,你在大牢里说的那些话,本王都听到了!”宋宴轻飘飘的一句话,瞬时将顾若离震在了原地,再抬眼看她时,他那双黝黑的瞳仁里,唯有满满当当的嫌恶,“那封信……在本王手里!” 顾若离猛地瞪大眼眸,她明明亲手烧了,怎么可能会在宋宴手里?那封信,她在大牢里拆开看过,所以不可能看错的。 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她陡然意识到,这可能是宋宴在诈她。 “我根本不知道什么信不信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顾若离别开头,低低的抽泣着,时不时捻帕拭泪,一副“委屈到了极点,又倔强着不肯背锅”的模样。 宋宴缓步走下台阶,直挺挺的立在她面前,“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牢里的人被带出来,手脚戴着枷锁,被推搡着摔在了顾若离的面前。 “要不要让他亲口说,你顾若离当年都干了点什么?”宋宴怒然直指,“他是什么人,还需要本王再提醒你吗?琥珀的亲眷?呵,琥珀现在还躺在你的床榻上,额头沾着血,昏迷不醒,你还敢说是替她来的?顾若离,你真的以为自己这副伪装柔弱的嘴脸,还能瞒天过海?” 顾若离面色发青,唇色发白,哆哆嗦嗦的往后退。 地上的男人,仰头望着顾若离,咧嘴笑得极是狰狞可怖,“顾侧妃,该说清楚了!你不是很得意吗?你不是说,没了证据,就能把自个摘得干干净净了吗?现在,你还干净得了吗?” “我不认识你,我真的不认识你!”顾若离泣声,捂着小腹直哭,“小王爷,我与您相识相爱这么多年,难道你就是这么看我的吗?我知道姐姐之事对你打击很大,可你也不能拿我来消姐姐的心头之恨啊!我还怀着您的孩子,你怎么忍心……怎么可以如此残忍的对我?我才是那个最爱你的人,才是你的枕边人啊!” 宋宴面不改色的瞧着她,“巧言令色,佛口蛇心!” 下唇紧咬,顾若离泣不成声,竟也不再为自己辩解,只是轻轻抚着自己的小腹。 程南算是看出来了,顾若离是在用孩子威胁小王爷……没想到,真是没想到,表面柔弱无害的绝色女子,内里却是这样的心思诡谲。 “顾若离!”宋宴道,“你跟了本王两年,本王对你也是有情义的,虽然你犯下大错,本王亦不愿赶尽杀绝,所以现在……本王放你走,送你离开京都城,待出了京都城,就不要再回来了!” 顾若离眼前一亮,她原本还在盘算着,要怎么才能哄得宋宴看在孩子的面上,放她离开京都城,没想到宋宴自己先开口了。 呵,真是求之不得! “程南!”宋宴开口。 程南手一挥,众人皆面面相觑的退开两边。 安康生眸色陡沉,这是……真的要放顾若离走?当年靳月哪怕没有犯错,宋宴都能说骂就骂,说打就打,到了顾若离身上就成了“不愿赶尽杀绝”吗? 呵,真爱,果然是不一样的! 但眼下,安康生只能按兵不动,宋宴的身份搁在这儿,谁敢置喙? 顾若离紧了紧背上的包袱,快速走出了府衙,疾步朝着城门口跑去,她得尽快离开,不管此前发生过什么,眼下……她只需逃离。 目送顾若离逃走的背影,宋宴眯了眯危险的眸子,有微光凛冽。 大概是天助其也,顾若离出城之后,恰好遇见了一辆牛车,她便攀上了牛车,虽然满心先去,可出于生存的本能,还是要假装欢喜的与乡野妇孺坐在一起。 乡野妇人穿得脏兮兮的,怀中抱着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是因着年关近了,从这儿经过赶回乡下老家。 不知道为何,顾若离总觉得有人在后面跟着,可漆黑的夜路上,出了牛车前面明晃晃的灯火,哪还有半个鬼影子,即便有……也只是夜鸟惊飞。 顾若离想跑,也得看女子军答不答应,得看离魂阁答不答应,犯下这么多的罪孽,还想一走了之,燕王府答应,他们这些跟着靳月的人是绝不会答应的。 “小王爷,顾侧妃已经出城了!”底下人低声说。 夜风凄寒,安康生只觉得心内发凉,跑出城便觉得安全了?顾若离,你休想! “很好!”宋宴冷着脸,瞧着被丢进来的一团血球。 安康生神情一震,当即连退两步,也不知是佯装惊惧还是怕这血溅在身上,一众衙役亦跟着变了脸色,不知到底发生何事。 “小王爷,这是……”安康生面色发青。 程南道,“这便是顾侧妃……哦不,顾二姑娘的贴身丫鬟琥珀,如今提到此处,是希望府衙的人做个见证,当年的矶城一事,同燕王府没有任何关系,乃是这主仆二人与匪盗勾结,对我燕王府图谋不轨,害了靳统领!” 不得不说,宋宴这招撇清,委实厉害得紧,三言两语的,就把顾若离和琥珀做的事情,与燕王府划清了。 而现在顾若离跑了,琥珀一个丫鬟就成了顶罪的羔羊,一个丫鬟罢了……她说出来的话,又有几人能信?到时朝廷追究下来,鉴于顾若离已被休出燕王府,要么夜侯府被降罪,要么顾若离自担罪责。 安康生紧了紧袖中双手,面色沉得厉害,“多谢小王爷深明大义,卑职替苏大人谢过小王爷!” “此事交给知府衙门,逐级上报,本王亦是放心。”宋宴抬步往外走,“接下来,就是你们知府衙门的事情了,本王……心有愧疚,明日自然会向皇上请罪!” 安康生行礼,“是!” 言罢,领着众人,送了宋宴走出知府衙门。 “你叫安康生。”宋宴忽然开口。 安康生心里愣住了一下,不知宋宴为何突然问起这个,更不知宋宴为何会知道自己?说起来,他安康生不过是个师爷,在宋宴这等人物眼里,只是个微不足道的无名小卒。 深吸一口气,安康生躬身应道,“回小王爷的话,卑职贱名安康生。” 宋宴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两眼,勾唇笑了笑。 府衙内,忽然传出尖锐的喊声。 安康生猛地转身,撒腿就往内冲……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23章 这孩子,是我特意问别人求来的!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安康生气喘吁吁的站在台阶上,瞧着四处奔走的衙役们,慌乱场景可想而知。 在大堂前的空地上,琥珀躺在血泊中,脖颈处被一支冷箭贯穿,已是毙命当场,这般模样大概都来不及挣扎,就已经结束了一生。 琥珀诚然是该死的,跟着顾若离没少干坏事,但她不应该是这样的死法,应该上知府衙门的大堂,接受律法的审判,最后绑缚断头台以儆效尤! “师爷,怎么办?”底下人忙问。 安康生狠狠闭了闭眼,身子绷得笔直,他大意了,这次真的是他大意了,是宋宴迷惑了他,让他误以为其真的对顾若离残存了几分情义,是以将所有的注意力都落在了顾若离身上,谁曾想…… 府衙门外,宋宴站在马车边上,一脚已经踩上了杌子。 “小王爷?”侍卫从内跑回来,“琥珀死了!” 宋宴只是垂了一下眼帘,微侧过身问了句,“怎么死的?” “一箭贯喉!”侍卫低声回答。 程南疾步行到跟前,“小王爷,该回去了!” “人已经送进了府衙,生与死都跟燕王府没关系,本王自然不必担这干系。是府衙的一帮废物无能,连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丫鬟都保不住……呵!”宋宴启唇轻嗤,弯腰进了马车。 燕王府的马车,咕噜噜的离开。 安康生从门后走出,这不就是给知府衙门设了套?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休了顾若离,交出琥珀,明面上这般大义凛然,可实际上呢?不过是为了撇清关系保全燕王府罢了! “岂有此理!”安康生咬牙切齿。 琥珀已死,尸身交付尸房仵作处置,也就意味着,所有的线索到这儿就断了! 昏暗的回廊里,安康生面无表情的坐着。 “可见,他不再是以前那个没脑子的小王爷了!”重新梳起蓬头的发,换了身感觉的衣裳,此前牢中的二当家,如今干净利落的站在安康生面前,“少主,您莫担心,女子军是不会放过顾若离的,至于琥珀……待抓住了顾若离还在乎一个丫鬟作甚?” 安康生摇摇头,“是我错了,大错特错,我就不该相信宋宴真的有什么情义,是我还没有吸取举族覆灭的教训,燕王府那帮东西,哪里有什么情义可言!” “琥珀的死,跟燕王府脱不了关系,只是当时天太黑,我就在边上……也没看清楚箭是从哪儿来的。”男子垂眸,“请少主责罚。” 安康生苦笑,“早就安排好的事,谁又能想得到呢?你让人去一趟傅家,把这消息告诉傅九卿。” “是!”男子行礼,转身消失在暗夜里。 徐徐起身,安康生面色凝重的瞧着回廊里的灯影,真的能抓住顾若离吗?为什么心里隐约有些不安,总觉得这事没这么简单。 事实,诚然如此。 花绪将真的二当家提到了城外,送入了离魂阁的总坛。 女子军一行人始终盯着京都城内的动静,在顾若离出来的时候,便已经通知了众姐妹,月照不顾身上有伤,咬着牙也要将顾若离抓回来,交由大人处置。 谁知…… 牛车上空空如也。 “刚才从城内出来的女人呢?”月照遮着脸,坐在马背上,咬牙切齿的勒紧马缰,难不成是顾若离察觉不对就半道下车? 牛车上的妇孺,战战兢兢,哆哆嗦嗦,用力的摇头,“不不不……不知道,我们方才眯了一下眼睛,她就忽然不见了!” “好端端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眯一下眼睛就不见了?”月照气不打一处来,“人呢?把人交出来!” 许是看出了月照的气急败坏,底下人低低的开口,“姐姐,可能人真的不见了,也许有人抢在了咱们前面,毕竟她不是什么好人,想要她死的……肯定不止咱们一拨人!” 月照心神一震,是这个道理。 牛车渐行渐远,月照狠狠皱眉,“人会去哪呢?消息送回城里,务必让大人提高警惕,万一这死女人没跑出去,又溜回了城里找大人的麻烦,可就不大好了!” “是!” 黑暗中,顾若离被人捂住口鼻挟制着,就在树后站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她想……饶是落在那些人手里,也好过落在身后这波人的手里吧? 关于死亡,谁人不惧? 顾若离不知道,他们要把她带到哪儿去,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便被装进了麻袋里,看不见听不见,身子被绑缚着,嘴被布团塞着……她怕极了,生怕这些人会把她丢出去沉河。 可这些人,到底是什么人呢? 光亮再现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是懵的,这似乎是个营帐,有羸弱的光亮从帐子外头透进来,她努力挪动身子,想要挪向光亮处。 然则下一刻…… 光亮真的来了,但随之而来的,却足以让她心惊胆战。齐刷刷的一帮壮汉,各个身强体健,站在她面前,宛若一堵人墙,她下意识的往后挪。 还不待她挪两下,便被人提了起来,身上的绳索虽然没解开,但嘴上的布团已撤,她终于可以开口,“你、你们是谁?是想要银子吗?” 一番话,引得众人哄笑。 顾若离哪里受过这样的羞辱,一张绝艳的面上,泛起清晰的恼怒之色,美丽的眸子里腾起稀薄的水雾,“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知不知道我是谁?我、我……” 她该是谁呢? 夜侯府的二小姐? 燕王府的顾侧妃? 想了想,她还是觉得后面的身份更容易唬人一些,当即扯着嗓子,理直气壮的怒喝,“你们再不放了我,仔细燕王府扒了你们的皮!知道我是谁吗?我是燕王府的……” “还燕王府呢?”男人的手里,正捏着那封休,“这都休出了门,还敢叫嚣,可见漂亮的女人委实会骗人,这脸皮厚得……都快赶上老子的盔甲了!” 音落,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我腹中还怀有小王爷的子嗣,你们谁敢动我,就是跟燕王府为敌,那封休不过是、不过是玩笑罢了!”顾若离只能用肚子里的孩子来保全自己,她一个弱女子哪里是这些男人的对手。 关键时候,还是得搬出燕王府的名头。 “呵……孩子?”为首的男人双手抱胸,好整以暇的瞧着被丢在一旁碎步堆上的顾若离,“若你肚子里真的怀有小王爷的孩子,他能休了你?顾若离,顾侧妃……” 顾若离猛地瞪大眼睛,满脸的不敢置信,既然知道她是燕王府的顾侧妃,就该知道此前宋宴如何宠爱她的事实,怎么还敢如此对她? “眼下,没人会来救你!”男人弯腰,对上她那张美艳的容脸,粗粝的指尖忽然捏起她精致的下颚。 顾若离疼得直皱眉,却也不敢再轻易惹怒他们,毕竟对方知道她的底细还敢这么做,显然不是泛泛之辈,难不成是燕王府的死对头? “这位大哥?”顾若离面色发白,“你们能不能放了我?我一个弱女子,没什么东西能入得了你们的眼,我……” 话音未落,外头忽然传来了嘈杂的动静。 男人甩开她,冷然立直了身子,“来了!” 是来了。 有一人单枪匹马的闯营寨,只不过……技不如人,很快就被抓住,只是交战中,一条胳膊被生生圻断,浑身鲜血淋漓的被丢进营帐内。 顾若离被吓得厉声尖叫,瞧着那人的断臂处,鲜血咕咚咕咚的往外冒,宛若煮开的滚水,何其惊悚可怖。 “莫怕,我、我来救你!” 男人张口便是这么一句,然后再也没了动静。 顾若离懵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全然不知这人到底在说什么,她很确定自己真的不认识他,半点都不认识。可对方好似真的认识她,并且说了这么一句,在外人看来何其“情深义重”的话! “呵……现在还想说,这孩子是燕王府的吗?”男人眸中满是轻蔑,“顾侧妃,你竟如此耐不住寂寞,跟外头的男人珠胎暗结,真是好本事!能给燕王府戴绿帽子的,需要一定的勇气,我这厢佩服!佩服!” 顾若离没敢说话,满脑子都在思忖着,对方是敌是友。 下一刻,身上一松,竟是绳索被解。 “你们……”顾若离愕然,“要放了我!” “既然不是燕王府的人了,自然得放了你,我们只针对燕王府。”男人百无聊赖的叹口气,满脸无趣,“滚之前,要一句实话,这孩子……真的不是宋宴的?” 顾若离连连点头,“自然不是他的,宋宴对着我的时候,根本做不到男人该做的事,这孩子……这孩子是我为了稳住自己在王府里的位置,特意找别人求来的!” 听听,这话说得多真诚。 真诚的口吻,真诚的眼神,真诚的语气! 隐隐的,好似有杯盏落地之音,隔着帐子传来…… 顾若离心头一惊,“那么现在,我、我可以走了吗?” “自然!”男人侧开身子,瞧了一眼帐子门口,“我们不会为难无辜之人,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话!” 一把抓起自己的小包袱,顾若离欣喜若狂的往外冲,撩开帐门的刹那,却是面色瞬白,骇然震在当场,手中的小包袱“吧嗒”落地,整个人如同活见鬼般,连头发丝都吓得根根立起。 “想去哪?”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24章 你知道当年女子军遭遇过什么吗?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顾若离步步后退,全然没想到,宋宴会出现在这里,按理说他放她出城之后,他已经马上回到燕王府,收拾她留下的那些烂摊子,谁知道…… “小王爷?”想起之前在府衙里,他说对她还有几分情义,要放她走的那些话,顾若离心存侥幸,“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之前您在府衙里说给,要放我走的!” 宋宴面无表情,立在昏黄的烛光里,就这么居高临下的睨着她,“本王在府衙里说过,会送你出城,这话自然不假!” 如此,顾若离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转而抱紧了怀中的小包袱,作势想离开。眼下这种局面,她自然是走得越远越好,等避过了风头,到时候该怎么还是怎么的,她终究是夜侯府的二小姐,不是吗? “孩子是那个男人的?”身后,传来宋宴冰冰凉凉的声音。 顾若离猛地僵在当场,“什么男人?” “那个男人!”宋宴的视线,落在被抬出帐子的男子尸体上,“他!” 顾若离连连摇头,声音哀戚,面上依旧是宛若往昔的楚楚可怜,“小王爷,您到底有没有碰过我,难道心里没准吗?那些日夜,我陪着您,您都忘了?这男人是谁,我浑然不知。” 自知宋宴立在帐外,可能把什么话都听见了,而方才那些男人,都只是在做戏,骗她说出那番话,若离心里发虚,却还是得咬着牙死撑着,“这么多人包围着我,为了活下去,我能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我一个人弱女子,他们都欺负我,我……” 程南皱眉,顾若离又来这招? 殊不知:男人若是心里有你,你掉的每一滴泪,都是男人心头的金豆子,但若是男人心里对你生出了厌恶,你连呼吸都是罪孽深重! 眼下的顾若离,便是这般的罪孽深重。 “在你这里,你永远都没有错,错的永远是别人,你是最柔弱最需要保护的,从始至终,从本王第一眼看到你开始,你就给本王来这一招!”宋宴以指尖压着眉心,“顾若离,你还有别的招数吗?这一招,本王看腻了!” 顾若离愣怔,眼泪掉得更凶一些。 “多年前啊,本王错把鱼目当珍珠,如今却是再也不会犯这样的错误。”宋宴的眼底,翻涌着冰凉的杀意。 他忽然伸手,冷不丁钳住了顾若离的脖颈,那纤细的脖颈,哪里经得起他这般掐,仿佛只要再用力一些,就能当场折断。 窒息的感觉突如其来,顾若离惊恐的睁大了眼睛,不断的挣扎着,“小、小王爷……” “本王待你不薄,这些年你要什么,本王就给你什么,就算你没有孩子,本王也不曾介意过,只不过是差了一个小王妃的位置罢了!可你呢?顾若离,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原来当年的矶城一战,你才是罪魁祸首,里通外敌,害死靳月,让本王成了不仁不义之徒。”宋宴咬牙切齿。 俄而又觉得满腹悲凉可笑,当年的他亦是刽子手! “害死她的,你也有份,但是现在……”顾若离挣扎着,两眼翻白,她快喘不上气来了,“你言而无信,你说过你、你会放过我的……” “是吗?”宋宴手一松,顾若离便如同一滩烂泥似的,软塔塔的伏在了地上。 她捂着生疼的脖子,嗓子里宛若火烧火燎,她用力的咳嗽着,仿佛去了半条命,“你……你说过,说过会放过我的,你是燕王府的小王爷,你不能、不能说话不算话。” “你!”程南切齿,做了这等肮脏之事,还能这般理直气壮的,脸皮真真是厚到了极点。 宋宴居高临下,负手而立,“本王说过,会放你出城,出了京都城,永远都不要再回去。可本王没说,不惩罚你……现如今的你,已经不是燕王府的人,不是本王的侧妃,整个府衙的人都看到,你收了那封休!” 顾若离慌乱的看着他,宛若活见鬼一般,“你设了圈套?”让她脱离燕王府,跟燕王府划清关系,就是为了今日的秋后算账? “只许你把本王玩弄于股掌之上,就不许本王给你下个套,让你也试试,被人玩得团团转的滋味?”宋宴轻嗤,“顾若离,本王会给你一个,最体面的死法。” 顾若离惊恐的望着他,疯似的爬起来想跑,然则还没跑两步,就已经被之前的那些男人摁住。 “这是本王在城外的营帐,你能跑哪儿去?”宋宴深吸一口气,“你的野男人已经被本王丢出去喂狼了,接下来就该轮到你了!” “宋宴,宋宴!”顾若离被拽回营帐里,歇斯底里的喊着他的名字,“你不能这么对我,这孩子是你的,这孩子真的是你的,是燕王府的子嗣,你怎么忍心?你如何忍心?虎毒不食子啊……” 然则,顾若离还是被拖进了帐子。 “宋宴,你不能杀我!宋宴,你混蛋,我好歹跟了你两年,我是你的女人,你怎么可以杀我?”顾若离歇斯底里,“我爹和顾白衣都不会放过你的,你不能杀我!” 宋宴没说话,只是跟着进了帐子,就在帐子门口立着。 诚然如顾若离所说,她终究做过他宋宴的女人,就算被休出了燕王府,那也是他宋宴不要的,饶是要杀了她,也该给她一个体面的死法。 鸩毒装在小瓷瓶里,顾若离疯似的挣扎着,“我不想死,我不要死,宋宴,我已经不是燕王府的人,我是夜侯府的二小姐,你若是敢私下用刑,就不怕我爹知道了,不会放过你吗?还有我姐姐,顾白衣是皇上最宠爱的玉妃,她那么疼我,要是知道你杀了我,她一定会请皇上杀了你!” “你觉得你母亲害过玉妃之后,玉妃还会帮你吗?你以为人人都会围着你转?顾若离,你安心去吧,本王会让人找个好地方,好好埋葬你!不会让你的尸身,被野狗啃食,死无全尸。”宋宴摩挲着指腹,音色凉凉的,未有半分波澜,仿佛是在说一件事不关己的事情。 云淡风轻,漠然处之。 顾若离笑了,笑得泪流满面,她绝望的仰躺在地上,嗓子里发出破碎的声音,“宋宴,你知道为什么靳月恢复了记忆之后,对你再无情义吗?” 提到靳月的时候,宋宴的面色果然变了变,眸色幽暗的盯着她。 “你知道当年那帮匪盗,对女子军都做了什么吗?”顾若离笑声尖锐,因着方才嗓子受伤,在这样幽静的环境里,如同夜鸟悲鸣,格外的刺耳,“他们都是男人,而那些女子军一个个如花似玉,都是娇俏的女儿家,一帮臭男人制住了那些无法反抗的女子,你说……会做什么?” 宋宴瞳仁骤缩,赫然绷直了身子,连呼吸都变得微促起来,“你、你说什么?” “靳月眼睁睁看着自己手底下的女子,被那些贼寇欺辱,一个完了,又来一个,哭喊声,求救声……那才是真正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而这些,都是拜你宋宴所赐!”顾若离知道自己活不成了,宋宴这次是真的不会放过她。 可她既然要死在他手里,断也不会让他好过,那些尘封的旧事,埋藏在黄土中发出了阵阵腐败的臭味,现如今也到了重见天日的时候了! “就连靳月,兴许都遭过毒手……”顾若离仍旧在笑,笑得浑身发抖,“是你让她领着女子军引开那些匪寇,是你把她送进了匪盗窝里,是你让她生不如死,浑身沾满女子军的鲜血,也是你让她放下了手中剑,纵身一跃,跳下了悬崖。” “宋宴,你做过这么多蠢事恶事,伤害她的事情,就只是仗着她喜欢你。你觉得这便是贱骨头,打她骂她甚至于要杀她,她都不会离开你!可你忘了,什么都有尽头,性命如此,情分亦如此,你们的缘分到头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再也得不到她,你就等着孤独终老吧!” 宋宴面色发白,微微扬起头,脖颈处,额角处,青筋凸起。 “小王爷?”程南骇然,“顾若离,你闭嘴!” “我为什么要闭嘴?”顾若离瞧着一旁的鸩毒,“我都要死了,为什么不能说出真相?靳月亲眼看着女子军遭匪寇凌辱,亲眼看着她一手栽培的女子们,为了救她而杀出一条生路,血洒其身,她能不绝望吗?而这一切,都只是因为小王爷您,想要救我……以我一人性命,换女子军全军覆没!” 所以,值得了! 宋宴狠狠闭了闭眼,“顾!若!离!” “心疼了吗?”顾若离呼吸急促,“心疼就对了,你要杀我,那我自然也不能让你好过,我要你活在这世上的每一天,都备受内心的煎熬,我要你带着愧疚与绝望,看着靳月和傅九卿,白头偕老,儿孙绕膝!” 宋宴转身,“既是如此,本王也不能便宜了你,你现在……可以不用死了!” 紧接着,一帮男人蜂拥而至,长久不曾尝过女人的滋味,如今自然是敞开了肚皮的吃,滋味什么的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舒坦。 凄厉的喊叫声从帐内传出,现在,她的确是不用死了……但必须生不如死! “当年欠下的债,不能本王一个人还!”宋宴瞧着帐外的满天繁星,只觉得寒凉入骨。 也难怪靳月不会原谅他,那些女子军,都是她出生入死的好姐妹,那些发生过的可怕之事,他竟浑然不知,直到现在才从顾若离的嘴里知晓。 疼痛,鲜血,折磨,到了最后,顾若离已经喊不出声来,小腹处撕心裂肺的绞痛,伴随着男人们不知餍足的讽笑声,让她整个人陷入了浑浑噩噩的境地。 此时此刻,她纵然有心想死,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宋宴,我恨你! 然而,这只是个开始。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25章 这是傅九卿的意思? 为 Joyce_林 马车加更1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夜风呼啸,今晚的风似乎格外的猛烈,不断的拍打着窗户,惹得窗外的老树也跟着凑了热闹,发出摧枯拉朽的动静。 屋内极是温暖,外头三番四次的来送消息,傅九卿自然是知道的,左不过……他并不打算起来,低眉瞧着怀里的人儿,愈发将她抱紧。 靳月闭着眼,青丝缭乱,眉眼轻柔,面上未着半分清戾之气。 对傅九卿来说,这便是最好的结果,她卸下一身戾气,他放下不属于自己的权势,与她做一对寻常夫妻,平淡度余生。 风刮得紧,君山与明珠立在门外。 霜枝搓着手,耳朵冻得通红,“委实出城了?” “是!”君山颔首,“而且女子军,也没找到人!说是丢了,也不知丢在了何处,还在铺天盖地的找,至于是否能找到,确实不好说。” 霜枝皱眉,“会是谁把她救走了?” “是不是夜侯爷?”明珠问。 君山摇头,“夜侯处事公正,顾若离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他定然不会偏私。” “可终究是亲生的。”霜枝小声嘀咕,“真的能不管吗??” 君山叹口气,瞧着被风吹弯的树桠,“你还真别说,他真的不会管!不插手,已经是在全了他与顾若离的父女情分,终究是他这当爹的把人带到这世上,他做不到清理门户,只能置之不理,听天由命。” “杀自己的女儿,是有点残忍哈!”霜枝撇撇嘴,“那现在……” 房门都关着,公子和少夫人都没打算出来,此事该如何处置? “府衙那边,安师爷会处置妥当,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他派人过来传消息,多半也只是为了让公子和少夫人放心。”君山叹口气,“还真是没想到,燕王府那头对这姓顾的,倒是颇为情义。” 明珠嗤冷,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当年可没见着这么情义,如今倒是让人刮目相看!” “那咱们就不扰了公子和少夫人休息,事儿都已经出了,再让他们起来亦是于事无补!”霜枝道,“咱们就悄悄的,明儿再说。” 她瞧了一眼二人,二人不约而同的点头。 君山其实也明白,依着公子那样的心性,不可能料不到这样的结果,只是……许是公子有别的打算也说不定,又或者不想脏了少夫人的手。 这一等,委实就等到了天亮。 小夫妻两个全然没反应,你侬我侬的起床更衣,你侬我侬的吃早饭,靳月还是喜欢这美滋滋的小笼包,一口一个,满嘴汁香味美。 “少夫人?”霜枝上前,走两步又回头瞧了一眼杵在门口的君山和明珠,这两个人也是……说好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会倒是送她一个人来禀报消息。 她倒不是怕自家少夫人,她是怕公子会突然黑脸,那才是真正的吓掉半条命! “说吧,没事!”靳月笑盈盈的看她,“是知府衙门那边的事吧?” 霜枝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燕王府的小王爷在知府衙门休了顾侧妃,还把人送出了京都城,但是、但是……月照姐姐她们去追的时候,却没找到顾侧妃的下落,是以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跟您交代了!” “你怎么看?”靳月歪着头,侧向身边的傅九卿问。 如清风朗月般的人,面上溢开淡漠之色,听得她开口,只是微微抬了一下眼皮,捏着白玉汤匙的指尖,比那玉色还要白上两分。 霜枝心下一惊,公子生气了? “快过年了!”半晌,傅九卿才开口,音色清清冷冷的,透着冬日里特有的霜寒,“都歇一歇,你这两日若是没什么事,就进宫去陪陪太后,她老人家一定会很高兴。” 靳月愣了一下,但还是乖顺的点点头,“也是,快过年了……是该热闹高兴一番的!” 虽然不知道傅九卿心里在想什么,但靳月知道,他一定是有所顾虑,且不管这顾虑是什么,他定不会害她!既是如此,她为何要生出旁的心思? 他怎么说,她便怎么做。 简单,明了! 出了傅家的门,马车经过街头,靳月才知道街头的沸沸扬扬,有关于宋宴休侧妃的事情,像极了一场预谋已久的风花雪月,以最美好的最轰动的姿态展开,又以最狼狈不堪的姿势落幕。 “少夫人,您都听到了吗?”霜枝在马车外跟着,“好热闹呢!” 靳月敛眸,胳膊搭在窗口,百无聊赖的瞧着街头的热闹,“听到又如何?很多东西原本就不长久,抢来的夺来的,总归是要还回去的,这不是早就预见的结果吗?” “也是!”霜枝点点头,“奴婢就是怪,这人出了京都城,怎么就失了踪呢?难不成还长翅膀飞了不成?少夫人,您说她是躲起来了,还是被人带走了?” 靳月想,傅九卿应该是猜到了什么,只是他闭口不谈,她也不好追问,毕竟顾若离走出了京都城,便是什么都不是了,这人的死活也不再与这热闹的都城有关系。 眸色微沉,靳月瞧了一眼皇宫的方向,淡然敛了胡乱的想法。 慈安宫内。 一大早听得底下人汇报,说是元禾公主要入宫,太后当即挽着袖子去了小厨房。 芳泽在旁边笑着,“太后娘娘,您可慢些!” “哀家这是高兴!”太后瞧着自个捏出来的荷花酥,嗅着那清香怡人的滋味,心里头说不出来的高兴,“这么多年了,就没有像今年这么高兴过,你瞅瞅,这荷花酥好看吗?” 芳泽点头,“好看!真好看!” 可不,整个慈安宫都热闹了。 底下人谁都没瞧见过太后这般模样,太后是谁?素来严肃,见着谁都摆着一副高高在上的威严,唯有见着这位元禾公主之时,才能尽展笑颜。 这叫什么? 哦,叫缘分! 靳月自宫道大摇大摆的进入,瞧着喜气洋洋的宫闱,想起了某个小朋友,这些日子没见,那小子是不是还在到处搜刮小猴子面塑呢? 左不过,今儿的慈安宫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太热闹了! 靳月在门口站住,退后两步,刻意站在宫门口仔细看了看头顶上的匾额,“我没瞧错吧?” “是慈安宫!”霜枝斩钉截铁。 明珠亦是连连点头,“是慈安宫。” 趴在门口,靳月皱眉往里头瞧,“往日不见这么热闹,太后娘娘说过,她不喜欢太热闹,今儿这是怎么了?这还没过年,就开始大拜年了?” “公主,您怎么在门口站着呢?太后娘娘早就在等着您了,您快些进来!”芳泽特意来门口迎着,谁知靳月竟比她预计的,来得更早些。 靳月跟在芳泽身后,“芳姑姑,这是怎么了?怎么慈安宫这么多人?是太后娘娘要请人吃席吗?” “是!”芳泽温声回答,“每年的这个时候,太后娘娘总要宴请朝廷一品命妇和皇室王公的夫人小姐,前来慈安宫小聚,眼下太后年年特意提前了几日,就是担心到时候您忙着傅家的事儿,没空进宫。” 靳月眨着眼,“是临时下的帖子?” “是!”芳泽点头,“今儿一早傅家送了消息,太后娘娘就差了奴婢去送帖子,手忙脚乱的,有些夫人和小姐未必能赶得及,好在咱们有整整一日,若是耽搁了,再延两日都无妨!” 靳月忽然意识到,太后提前了宴席,怕是……为了她。 只是,傅九卿为什么忽然来这么一手? 他在担心什么? “月儿,来!”太后满心欢喜的冲她招手,“快过来!” 敛了神,靳月疾步上前,“娘!” “乖!”太后满脸笑意,将她领到院子里,冲着周遭嬉笑的命妇们介绍,“这就是哀家的元禾公主,今年这宴席特意为她开的。小丫头不经常在哀家身边,可哀家却总惦念着,想着想着,有时候想得心肝都疼了,哀家只愿多活几年,能看着哀家的小丫头,给哀家多来几个外孙外孙女,那哀家这心里才算舒坦咯!” 靳月面色微红,“娘?” 谁都听得出来,太后娘娘的弦外之音,说是介绍,其实也是在抬靳月的身份,这是太后娘娘的掌中宝,以后谁都得瞧着点,莫要不长眼。 太后轻轻拍着她的手背,低声道,“有时候,张扬是件好事,人都是欺善怕恶,欺软怕硬的。哀家在后面撑着你,你定要挺直腰杆,旁人想要这机会都没有呢!” “是!”靳月点头。 待命妇们朝见了太后,见过了公主,便又开始热闹了,冬日里御花园里的梅花开得极好,红的黄的浅碧色的,层层叠叠,如天际雾霭,更似薄云零落,甚是好看。 “哀家让人跟傅家说过了,今夜你就留在宫里!”太后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靳月半晌没回神,这也是……傅九卿的意思吗?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26章 你还在等她救你吗?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太后到底是年纪上来了,逛了一会御花园便累得不行,靳月便请了安,打量着去承欢宫一趟,她终究不习惯,与这些命妇贵妇们打交道。 “去吧!”太后还不知道她的心思吗,自然是点头应允的,“正席是在晚上,若是玉妃晌午留你用膳,你也可以留下,着人来同哀家说一声,也叫哀家放心。” 靳月点头应声,“知道了,娘!”以前,她无父无母,如今,她父母双全,这算不算老天爷可怜她,给予她的弥补? 瞧着靳月离去的背影,芳泽幽然叹口气,“公主好似什么都不知道。” “她不知道才好。”太后坐在亭子里,瞧着御花园里赏梅的命妇们,“哀家倒是宁愿,她跟这些人一样,成日只知道赏玩嬉戏,不谙人间疾苦。以前哀家未能护着她,如今有哀家在,看哪个敢把这腌臜的主意,打到她头上?终究,哀家得守住阿鸾最后的一条根!” 芳泽点点头,“倒是得防着点!听说是在府衙给的休,外人都道这顾氏罪有应得,可您瞧着,一纸休,直接断了与燕王府的关系,撇得干干净净!” 到底是在太后身边多年的,看什么都看得比旁人清楚。 “哀家不会让她得逞的,旁人不知道她那份深沉狠辣,哀家倒是亲眼所见,能覆族的女人,你还能指望她有几分愧疚或者几分良心吗?”太后徐徐起身,“眼下哀家将月儿介绍给众人,也让人知道了她的分量,想要动手脚,也得先过哀家这一关!” 芳泽笑道,“有太后您帮着公主把关,公主一定吃不了亏!不过,顾氏既然被废了,那这天牢里的那位,是不是也快了?” “那就看月儿的手段了!”太后笑了笑,“哀家,没这心思对付她,让小丫头们自个去操练,总归是要养出爪子来,才能更好的保护自己。” 芳泽颔首,搀着太后往外走,“太后娘娘所言极是!” 等着靳月赶到承欢宫的时候,顾白衣就等在小院子里,吩咐底下人在院子里铺了小方案,周遭以帐子围拢,既能免去风吹,又能晒着太阳。 一树梅花,花开正艳,风吹花瓣纷纷扬扬落下,委实应了那句:煮酒烹茶,只待知音。 “玉妃姐姐这是在等我?”靳月笑着进门。 人未至,声先至。 “你可算来了,我这快等得头发都白了!”顾白衣笑着上前,这些日子没了丁芙蓉的折腾,顾白衣被养得润润的,面上也恢复了不少血色,整个人精神多了。 靳月笑道,“姐姐真是折煞我了,您这还没跟皇上白头偕老,怎么反倒跟我白头了呢?” “死丫头!”顾白衣牵着她落座,“我知道你不能喝酒,横竖我也不能喝,所以今儿让人泡了梅花茶,还特别放了一小颗腌的梅子,你尝尝看,若是好喝,改明儿给你送一罐。” 二月奉茶,见了礼之后冲靳月笑道,“公主不知,这些梅子都是主子亲手腌制的,还是夫人在世的时候,教授下来的。” 听得夫人二字的时候,靳月倒是想起了一件事来,“天牢里的事儿,还没结呢!” “不着急,人都逮着了,还能让她跑了不成。”提起这个,顾白衣兀自叹口气,“若离的事情,我也听说了,该怎么说呢?四个字,咎由自取!” 靳月捻了一块桂花酥往嘴里塞,“往常玉妃姐姐可是最疼这位妹妹的!” “又取笑我不是?”顾白衣笑了笑,“终究是姐妹一场,我原本想着自己入了宫,老父亲在家里多少得依赖着后……依赖着丁芙蓉的,若离又嫁入了燕王府,回夜侯府总归是比我容易。顾着她们好,其实是想让她们对我爹好一点,我爹年纪大了,应该有人照顾他。” 靳月摇头,“姐姐这话错了,夜侯爷虽然年纪大了,可他又不是小孩子,您这么做……问过他的意思吗?” “我……”顾白衣哑然。 靳月以指尖掸去唇角的碎屑,往盘子里抓了一把花生,搁在自个跟前的碟子里,慢悠悠的剥着花生壳,“姐姐,我知道您心善,亦是为了孝顺,可孝顺不得当,那就是害人害己的愚孝。您要对夜侯爷好,您得亲自问他,他需要什么,想要什么,而不是自以为是的给予!” 顾白衣点头,“是!” “夜侯爷那么聪明的一个人,他什么都看得清楚,哪里需要你为他做什么?”靳月叹口气,“您只要好好的照顾自己,还有腹中的孩子,就是对他老人家,最好的报答!” 顾白衣噗嗤笑出声来,“小小年纪,这般老成,真是怕了你!” “姐姐,我想吃你宫里的红烧狮子头。”靳月嚼着花生仁,“上次做的就特别好吃。” 顾白衣连连点头,“知道,所以早就备着,就怕太后娘娘不让你留下。午膳,同进?” “有饭不蹭是傻子!”靳月翻个白眼。 当然,她也不会白吃这顿饭,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总归是要办实事。趁热打铁,此番顾若离出事,那天牢里的那位就再也没了希冀。 吃过了午饭,靳月瞧着顾白衣歇下睡午觉,便悄悄的走出了承欢宫。 “公主?”二月在后面追上来。 靳月笑问,“怎么,有事?” “主子近来身子好了不少,可奴婢觉得有些怪怪的,说不上来哪儿不太对,所以……”二月整日跟着顾白衣,若说顾白衣有什么不妥之处,那她定是第一个察觉的。 靳月点头,“我懂你的意思,等我处置完了丁芙蓉的事情,我再来帮玉妃姐姐看看!” “多谢公主!”二月行礼。 没走两步,靳月又回头问道,“是近来发生了什么吗?” “没有什么太怪的事情。”二月摇头,“便是二夫人的事情败露之后,燕王府的人来过,送过一些礼,主子没收,都给退回去了,其他的……主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走得最远的就是御房和慈安宫,委实没去过别的地方。” 也就是说,没别的什么异常。 “我知道了!”靳月点头,抬步就走。 因着有太后给的令牌,又因着身份和皇上此前的谕令在先,天牢的人没为难靳月,恭敬的领了靳月进去。 在这里,靳月又见到了那个心狠手辣的毒妇。 只是此时此刻的丁芙蓉,哪里还有昔年富贵端庄的模样,全然一副邋遢至极的模样,蓬头垢面,血污满身,显然是受过了重刑。 天牢的刑罚嬷嬷咬着牙,“公主,您别看她现在这般气息奄奄的,实际上,这人就是贱骨头,嘴硬得很,什么都不说。入了天牢到现在,连句疼都没喊过,奴才见这种人见得多了,多半是存了心思,想等着人来救她呢!” 救她? 靳月立在牢门外,唇角勾起,黑深深的眸子里,泛着嘲讽的幽芒,“丁芙蓉,顾若离已经被燕王府休弃,现在她已经是泥菩萨过河,你还在等着她来救你吗?” 丁芙蓉赫然抬头,身子微微绷起。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27章 试药,报应不爽!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有反应了?你怎么不继续装死?”靳月负手而立,隔着一道牢笼,就好似隔了一重生死,顾若离能变得这般狠辣无情,多半跟丁芙蓉脱不了关系。 母亲手把手教出来的心机诡谲,结果,顾若离将这招数悉数用在了靳月的身上。 靳月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险些命丧黄泉。 “我……我是不会承认的!”丁芙蓉咬着牙,眦目欲裂之态,合着她面上那斑驳不清的血色,瞧着何其狰狞可怖,“你们休想利用我,来害我的女儿,她是无辜的,她是无辜的!” “无辜?”靳月笑了,嗓子里干哑,竟然说不出半句话来。 什么叫无辜?杀人不眨眼叫无辜吗?害了那么多女子军,还叫无辜? “真是厚颜无耻,恬不知耻!”明珠咬着牙,“顾若离害了那么多的人,你还有脸为她叫屈?你想过那些因为她而死无全尸的人吗?你知道那些人,她们死之前遭遇了什么吗?无辜?她最是死有余辜!” “你放屁!”丁芙蓉咬牙切齿,“你们就是嫉妒,她年轻貌美,身份尊贵,又嫁入了燕王府,你们这些女人又有什么呢?生得丑无比,又出身卑贱,一个个骨子里透着酸水,真是又恶心又可笑!” “你……” 靳月拽了明珠一把,她当然知道,明珠心心念念的就是当年的矶城之仇,如今知道顾若离就是幕后推手,这般仇恨没办法从顾若离身上讨回来,便也只能从丁芙蓉身上讨。 “同她说这些作甚?但凡她还有点人性,都不至于这般颠倒黑白,和她斗嘴,不怕最后把自个气死?”靳月叹口气,“你瞧瞧她这副又老又丑的模样,夜侯爷都不要她了,你同她置气不是跟怨妇泼妇打架骂街一般吗?” 明珠愣怔,“少夫人所言极是!” “丁芙蓉,你说顾若离心慈貌美,可你知道她做过什么吗?也对,她现在做过什么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不会来救你!夜侯爷休了你,小王爷休了她,你们可真是患难母女!”靳月不温不火的说着,“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你如此,顾若离亦如此!” 丁芙蓉冷笑,“当年是你自己愚蠢,怪得了谁呢?再说了,这种犯贱的事儿,一个巴掌拍不响!总归是你自己够下贱,把刀子递到了若离的手里。” “是吗?”靳月眼角眉梢微挑。 说时迟那时快,隔着牢门,丁芙蓉忽然脸一偏,整个人都扑在了地上,张嘴“哇”的一声,一口鲜血,伴随着两颗牙,血淋淋的吐在地上。 靳月揉着手腕,“丁芙蓉,这一巴掌,够不够响?” “现在你还觉得,一个巴掌拍不响吗?”霜枝冷嗤,不免担虑,“少夫人,为了这样的人动怒,不值得!” 靳月当然知道不值得,她身子未愈,这一巴掌用了点内力,以至于体内血气翻涌,左不过她素来克制,能将表面的一切遮掩得极好,“顾若离已经跑了,出了京都城不知去向,而你……皇上已经下旨,以谋害皇嗣之名,将你千刀万剐!” “不可能!”丁芙蓉歇斯底里。 不管是顾若离还是顾殷,这点脸面还是要顾及的吧? “有什么不可能的?”靳月冷笑,“你是觉得他们丢不起这脸面,夜侯得竭尽全力的保你,免得外人说夜侯无情无义;顾若离和燕王府同气连枝,不会允许自己的生母,遭受极刑,坏了燕王府的名声。” 丁芙蓉怨毒的盯着她,捂着半张麻木的脸,满嘴都是血。 “现在,燕王府休了侧妃,夜侯也不要你了,甚至连整个夜侯府都不要了,你觉得你还能活命吗?就算你什么都不说,又能如何?待你去了,夜侯与发妻仍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而你呢?弃尸荒野,死无全尸!”靳月勾唇笑得坏坏的,“我是特意来通知你这个好消息,来看看你得有多狼狈。” 霜枝亦跟着一唱一和,“你一口一个低贱,可是忘记了,自己也是破落户出身,而且当年的二夫人您呢……跟咱们一比,也高贵不到哪儿去,不也是伺候人的奴才吗?您是吃多了白米饭,把自个的脑子也给吃完了?” 丁芙蓉最不能提及的就是自己为奴为婢,伺候夜侯夫人的时候,那是她最不愿回首的往事,尤其是她做了顾殷的续弦,还给顾殷生了一个女儿之后…… “你闭嘴!你闭嘴!”丁芙蓉眦目欲裂,挣扎着起来,疯似的冲向栅栏,她嘶吼着,疯狂的怒吼着,“我没有!我没有……” “来日夜侯去了,必与夫人合葬,你有没有……也没什么要紧的,饶是生了一个顾若离又如何?夜侯的心里始终只有发妻和玉妃姐姐。”靳月笑着看她抓狂发癫的模样,“玉妃姐姐如今深得皇宠,来日更是富贵荣华,再看看你们母女,两个都做了弃妇,整个京都城的人,提起你们,都是满脸唾弃,真是过街老鼠。” 丁芙蓉眸色猩红,靳月眯了眯眼睛,药效似乎起来了…… “你看,侯爷夫人她就在那里看着你呢!”靳月指了指她的身后,“看到没有,就在你后面!” 丁芙蓉骤然变得满脸惊恐,不敢置信的望着靳月。 “回头,侯爷夫人来接你了!当年你干的好事,不会全忘了吧?顾白衣的生母是怎么死的?侯爷夫人为什么会年纪轻轻的就去了,还有你是如何怀上顾若离的,需要侯爷夫人亲自跟你说说吗?”靳月音色蛊惑,“丁芙蓉,你听,有人在喊你的名字……” 丁芙蓉…… 丁芙蓉…… “侯爷夫人说,她在下面等着你呢……你听,是不是有脚步声?滴答滴答,那是阎王爷的追魂令,顾若离和夜侯都不要你了,你丢了他们的脸面,他们想看到你死……”靳月忽然拂袖。 霜枝和明珠疾步退后,快速捂住了口鼻。 丁芙蓉没防备,冷不丁闭了闭眼,待回过神来,只觉得天旋地转,耳畔……好似真的传来了熟悉的呼喊声,一遍遍,幽森森的喊着她的名字。 “丁芙蓉,还我命来!”靳月刻意引到。 刹那间,丁芙蓉厉声尖叫,“啊……” 靳月皱了皱眉,爹的新药,试一试……似乎很有效果嘛?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28章 傅九卿和太后联手 为 Joyce_林 马车加更2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试药这种事,靳月是最反感的,她自己就吃过亏,为了帮顾若离试药而疼得死去活来,最后险些送了这条命,但后来想想,因果循环这种事,不就是这样吗? 身上背负了那么多血债还想一死了之,太便宜她们了! 既然顾若离跑了,便让丁芙蓉来还这笔债,很是说得过去,毕竟这对贼母女,委实没一个人是真的冤屈,这药是靳丰年被关在地窖里,和漠苍二人实感无聊,才倒腾出来的,药效如何还真是没人知道,但必须在人精神意志最薄弱的时候动手。 漠苍把药交给靳月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这药的药效很是猛烈,但是散得也快,只需要眨个眼的功夫就会因为暴露在空气中而失效。 半晌,霜枝和明珠徐徐上前,“少夫人,好像有效果了!” 大概听得里头不太对,刑罚嬷嬷们都跑了进来,万一公主有什么闪失,哪个担当得起?然则进来一看,却只看到在牢内抓耳挠腮,疯狂嘶吼的丁芙蓉。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不明所以。 这犯人,疯了?! “公主,您可站得远一点,别让这疯妇人沾着您,回头咱们不好跟太后娘娘和皇上交代!”嬷嬷们怕极了,要是一不小心碰着太后娘娘的心肝公主,依着太后的脾气,还不得把她们的皮都给扒了。 靳月退后一步,瞧着牢内的丁芙蓉疯癫无状的模样,面色凝重。 明珠时不时的偷瞄靳月,袖中的指关节捏得发白,她想起了大人此前为顾若离试药时,疼得满地打滚的样子,那种被剧毒蚀心的痛,仿佛全身血液逆流,大人眦目欲裂,疼得都喊不出声来,比现在的丁芙蓉,不知惨痛多少倍! “活该!”明珠咬着后槽牙。 “不是我,不是我害死你的,别找我……”丁芙蓉尖叫着捂着脸,“别来找我,别来找我……是你自己不好,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吗?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心思吗?毒妇!毒妇!我不需要你可怜我,我不需要你施舍,你有的,我都会有,我都会有!” 靳月眯起危险的眸子,侧耳听着疯言疯语。 “你有什么资格同情我可怜我?我是千金小姐,你才是那个卑贱的丫鬟,不过是个平民出身,不就是嫁了个好男人吗?凭什么对我颐指气使?我要的……我要的一定会得到,你滚!你滚啊!啊啊啊啊……”丁芙蓉抱头乱窜,好似此刻真的有人在追着她暴打。 霜枝听得脊背发寒,“少夫人?” “听明白了吗?”靳月扭头望着一旁的刑罚嬷嬷,“她身上不止谋害玉妃娘娘这一条罪状,玉妃娘娘的生母,夜侯爷的发妻……” 刑罚嬷嬷,连同狱卒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瞧着牢内的疯妇。 没送进来之前,谁不知道她是燕王府顾侧妃的生母,夜侯的续弦,身份何其尊贵!原以为她只是谋害玉妃娘娘腹中的皇嗣,谁知,竟连玉妃娘娘的生母都是遭了她的毒手,真是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 刑罚嬷嬷们,本就是宫里的老人,半晌才跟靳月嚼舌头道,“之前有过这样的传闻,说是夜侯夫人死得不明不白,原是身子虚弱,后来就一病不起,原以为是跟着侯爷东征西讨的,产后未能调养得当所致,侯爷又是个武将,对于这些事压根不懂!” “再后来,侯爷夫人去世没多久,就闹出了点事,这二夫人不是当即进府的,好像是生下了二小姐,侯爷迫于无奈,才允了这桩事儿。侯爷对发妻情深义重,不愿再沾别的女人,便许了这二夫人独一无二的位份,多半也是为了挡外头的那些女人!” 其实道理很简单,顾殷有了新夫人,就不会再有人往顾殷身边塞女人,而顾殷呢……沉浸在失去挚爱的悲痛中不能自拔,再加上后来慕容家发生的事情,顾殷直接卸下兵权还与先帝,再不过问朝廷之事。 霜枝叹口气,“谁曾想虎狼就在身边!” “这二夫人,原就是侯爷夫人捡回去的,说起来侯爷夫人对她真是有救命之恩,谁知道……救了一条毒蛇,反而害了自己!”刑罚嬷嬷极是惋惜的摇摇头。 京都城的人,都知道丁芙蓉是顾白衣的生母捡回去的,所以在丁芙蓉生下顾若离时,一些流言蜚语亦是免不得,但谁也没敢往别处想,只觉得丁芙蓉心思不良,女主子刚死就爬上了男主子的床。 “少夫人,这是疯了吧?”霜枝皱眉,“会不会一直这么疯下去?” 靳月想了想,双手环胸,顾自摇头,“我爹没说会疯,只说会看到她最害怕的东西,药效是有点厉害,但是……除非她自个吓疯了,不然这药是不会让她疯癫的!” 到底是栖山老人的徒弟,靳丰年修的便是毒,所以能有这般好东西,确也不是难事,只不过加上了漠苍那些诡异的东西,药效便有些……无法预料。 “少夫人,奴婢瞧着,她好似……不太对劲。”霜枝扯了扯唇角,“等药效过去了,怕也真的疯了!” 明珠轻哼,“做了这么多的亏心事,吓疯了也不冤。” “此事,烦劳两位嬷嬷……” 不待靳月说完,两位刑罚嬷嬷已经躬身行礼,“请公主放心,这些原就是奴才们的分内之事,到时候一定陈述清楚,容不得她抵赖!” 靳月叹口气,心下有些沉甸甸的,“玉妃姐姐生性善良,夜侯夫人必定也是良善之人,好人为什么没有好报呢?你看看这丁芙蓉,心肠歹毒至此,怎么就能活到现在呢?她就不怕午夜梦回的时候,有恶鬼索命吗?” “少夫人!”霜枝叹口气,“您得知道,恶鬼怕恶人,这些做了坏事的人,身上都有煞气,他们若是怕,就不会做恶事了!平素乖张狠戾,什么都不怕,只有死到临头,才会真的怕!” 靳月抬步往外走,“就这么让她死了,倒真是便宜她了!回头,我去找太后娘娘请个旨。” “少夫人,不听完吗?”明珠不解,紧随其后。 “让那些嬷嬷听吧,我这心里憋得慌,听不得这些令人生气的东西。”靳月走出了天牢,阳光明媚的冬日,周遭光亮无比,“人应该向往光亮,而不是沉迷于阴暗,我不想成为他们这样的人。” 霜枝笑了笑,“即便身处黑暗又如何?您还有公子,还有咱们呢!” “是!”靳月回头望着二人,笑靥嫣然,“这些老嬷嬷会把故事编得更圆,零零散散的东西从丁芙蓉的嘴里吐出来,都会变成不容抵赖的真相!” 路过御花园的时候,靳月折了一枝梅花,转回承欢宫。 顾白衣睡得不安稳,这会已经起来了,就坐在后院晒太阳,掌心里捏着一把鱼饲料,心不在焉的饲喂着鱼池里的锦鲤。 “玉妃姐姐?”靳月上前,“你怎么就睡这么一会?” 顾白衣笑了笑,“没什么,大概是你今日过来,心里高兴,担心睡得太久,你便又出宫去了!” “今夜我留在宫里。”靳月莞尔一笑,“保证明儿你起来的时候,我还在宫里,说不定还能过来陪你吃饭!” 顾白衣欣喜,“当真?” “自然当真,太后娘娘都开了口。”靳月柔声宽慰着,“姐姐,近来身子可好?小家伙还乖吗?” 这么一问,顾白衣的面上倒是犹豫了起来,“我也不知道,许是因为之前被二娘折腾过的缘故,最近虽然吃得下也睡得着,可总觉得提不起劲儿来。宫里的嬷嬷说,有孕的女子多半如此,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只要能吃能睡,便不成问题!” “没事便罢!”靳月不再多问。 同顾白衣聊了一阵,走的时候,靳月握了握顾白衣的手,“玉妃姐姐好好休息,我得回慈安宫去了,免得太后娘娘担心,待明儿早上,我再过来看你!” “说好了,今夜留在宫里。”顾白衣巴巴的瞧她。 靳月点头,“我绝对不走!对了姐姐,你身上好香,用的什么香粉吗?” “不曾!”顾白衣摇头,轻嗅着自己的衣袖,“我为何没嗅到什么香味?自从有孕,什么香粉什么胭脂的,我都让人收起来了。” 靳月眉眼弯弯,“那我走了!” “明天一定要来看我,不许悄悄回去!”顾白衣叮嘱。 靳月笑着往外走,“知道了知道了,姐姐真当啰嗦!” “公主是真心待主子的!”二月笑道,“旁人若是摊上了这些事,哪肯进天牢那种地方,唯有公主,倒是半点都不忌讳,只想让主子您宽心。” 顾白衣点点头,“所以那东西,值得给!” 走出承欢宫,靳月的面色不太好,眸子里的光亮瞬时暗淡下来。 “少夫人,是不是觉得什么不太对?”霜枝低声问。 靳月点头,“脉象很乱,太医不可能诊治不出来,姐姐自个心里也清楚,但她没有直说,大概是怕了我这脾气吧?” 霜枝忍俊不禁,“怕您会拆了承欢宫?” “至少得掀个底朝天。”靳月徐徐往前走,“此前丁芙蓉下狱,外头不明就里的,说是姐姐容不下后母,她那性子软,不懂得与人解释,背后肯定吃了不少亏。” 明珠皱眉,“到底是皇妃!” “宫里那些老人,一个个都是看菜下碟,你好欺负……饶是尊为皇后,也得吃苦头。”靳月轻嗤,“我现在把这事儿给她落实了,到时候皇榜一张,她就没什么可顾忌了。就是这脉象有点不太寻常,我得让我爹给瞧瞧,断不能惹出什么祸来。” 霜枝想了想,“少夫人,您说玉妃娘娘身上有香味,什么味儿?麝香?红花?还是……” “都不是!”那些东西,靳月知道是什么味,闻得出来,她咂摸着自个的下巴,“那味道很是舒服,就是闻了之后,能让人很高兴。” 霜枝与明珠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慈安宫里的席子皆以摆好,入夜之后,好生热闹,漫天烟火绽开,绚烂的光亮铺满整片天空。 靳月站在烟火之下,仰头瞧着那明媚的火光,要过年了……今年,她要跟他一起守岁,是他们成亲的第一年阖家团圆。 曾经缺失的亲情、自尊、自信和自爱,傅九卿都帮她一一捡起,一一还给她,她觉得自己这辈子真的离不开这个男人了,除了死亡,没有什么能把他们分开。 周遭嘈杂,靳月看了会烟火,便领着明珠和霜枝去了后院,太吵了……她不太喜欢。 只是…… “听说了吗?顾侧妃失踪了。” “就是在府衙被休的那个燕王府的侧妃?” “可不是,外头传得沸沸扬扬的,说是、说是元禾公主干的,为了报复顾侧妃。” “瞎说什么?公主今儿一天都在宫里,不是在慈安宫就是在承欢宫,之前还去了天牢,忙得不可开交,没瞧着她往宫外派人!公主这般大度,今儿太后又让命妇们拜了拜,身份尊贵得很,又怎么可能计较顾侧妃那样的人?” “就是嘛!待宴席散了,真相就会出宫,街上的流言蜚语便会就此散了。” “公主好着呢!太后疼得紧,哪稀罕做这等事……” 议论纷纷的小宫娥渐行渐远,靳月立在暗处,脊背发凉,不自觉抬手擦拭额角,竟发现出了些许薄汗,是冷汗,惊出来的冷汗。 “顾侧妃失踪,又不是少夫人做的,为什么宫外会有这样的流言蜚语?”霜枝气愤不已,鼓着腮帮子抱不平。 靳月扶着廊柱坐在栏杆处,夜风一吹,脑子彻底清醒,“是有人想把顾若离的失踪,推到我的头上,偏偏让傅九卿和太后联手,坏了对方的计划!” 慈安宫里这么多有位有份的人证,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足以证明她今日、明日都在宫里陪太后和玉妃,没有时间去安排策划此事。 所以明日,这谣言便能不攻自破。 但如果她今日没进宫呢? 顾若离的确罪该万死,但若是由靳月动手,便又是另一段染血的风花雪月。 “目的是什么?”明珠不解,“她已经被燕王府休弃,知府衙门也在查当年的矶城一事,让您背锅……没什么好处啊!” 靳月揉着眉心,“琥珀已死,死无对证,若是我在此刻抓了顾若离,你说……外头的人会不会以为,是我给顾若离设了一个局,迫使情深义重的燕王府小王爷,不得不休弃恩爱多年的侧妃?到时候再动动手脚,将矶城之事推到女子军身上,你别忘了……孤雁当初曾经效命于燕王府的某个幕后黑手!” 霜枝和明珠骇然瞪大眼眸,委实没想到这一层。 “相公这是让太后和全宫的人,都来为我作证,我这两日一直在宫里。”靳月深吸一口气,“想来此刻,他应该派人去找顾若离的下落了。” 生也好,死也罢,必须尘埃落定! 霜枝跺脚,“这些人好狠!”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29章 护妻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狠? 燕王府是狠,但是傅九卿也狠,只不过在外人眼里,傅九卿是个病秧子,再狠又能狠到哪儿去呢?病秧子鲜少能构成威胁,尤其是长得这般雌雄莫辩的病秧子,像极了画卷里的病西施。 可惜,傅九卿不是病秧子。 东山别院,傅九卿裹着厚厚的大氅,立在檐下,瞧着伏跪在地一男一女,嗓音里透着瘆人的寒,“人到底是怎么丢的?” 男人仰头,歇斯底里的咆哮,“你到底是什么人?我们不过是寻常的小老百姓,哪知道你什么意思?你们私设刑堂,就不怕、不怕我一状告到知府衙门,让你们都去吃牢饭吗?” 傅九卿本就话不多,从始至终,也就问了方才那么一句,便再无言语。 “装得还真像!”君山冷笑,“以为这样就能打发我们呢?劝你实话实说,免得皮肉受苦。” 女人哭道,“我们真的不知道,你们到底在找什么?” “之前坐在你们牛车上的那个女人,是怎么消失的,需要我再提醒你们吗?”君山居高临下。 夜里风寒,傅九卿轻咳着转身。 “公子?”君山几欲搀扶。 傅九卿淡然拂开他的手,顾自进了门,就在窗口处坐着。 屋内明晃晃的光亮,倒映着他孤坐的背影,大氅未解,杯盏浅呷,偶尔俯首低咳三两声,别无动静。 “那个女人……我眨个眼便失了踪,谁知道她去哪了?”女人还在争辩,“早知道有这么多人要找她,我们便不让她搭车了,眼下可怎么好哦……” 说到情动处,竟是涕泪涟涟,乍一眼,还真是情真意切,不似作假。 男人也跟着干嚎,“谁知道会惹这样的祸事,咱们就是小老百姓……” “演够了吗?”君山瞧了一眼底下人。 说时迟那时快,惨叫声震颤耳膜,女人陡然瞪大眼睛,惊恐的瞧着男人手腕上缠绕的细蛇,那蛇约莫小拇指粗细,此刻正吐着信子,蛇身不断的在风中摇晃。 “此蛇好血!”君山抬步下了台阶,“喜群居,它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听不得那些砌词狡辩,但凡让它咬上一口,便再无松口的可能。它会慢慢吸干你们的血,过程很缓慢,也极为痛苦,能不能熬得住,那得看你们的运气!哦对了,这蛇有毒!” “你……”男人的胳膊上被咬了一口,瞬时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声,声声凄厉。 君山置若罔闻,“毒入腑脏就腐蚀内脏,从内至外,一点点的蔓延开来,疼到了极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若能忍耐一个时辰,我都算你赢!” 事实上,没人能撑过一个时辰。 这东西原就不是大周所有,毒性之烈,亦非常人可解。 疼痛到了极处,男人满地打滚,“别、别咬了,我说、我说……是是一帮男人把她劫走了,至于去了何处,对方没有说,只是给了银子,让我们闭嘴!” 君山皱眉,略有些迷惘,难辨此言真假。 窗户上的影子,优雅的放下手中杯盏,极是清隽的侧颜倒映在窗户上,薄唇翕合,匍出极是凉薄的话语,“废了他,丢山里喂狼!” 就这么轻飘飘的一句,决定了这男人的生死。 大概是真的被吓着了,在蛇游向女人的时候,女人嚎啕大哭,尖叫着匍匐撤退,身上被绳索绑缚,她只能用这种最为狼狈的姿态,让自己避免这恶心的东西的撕咬,“我说,我说……他们把她拽进了林子里……” “他们是谁?”君山冷问。 女人哭得不成样子,“是、是一帮男人,很是凶狠,很……” “没说实话的下场,还需要再提醒你一下吗?”君山嗤冷,“废了,丢……” “是燕王府的人!”男人脖颈处青筋凸起,“放过我,放过我……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们是奉命、奉命在城外守着,就是为了、为了把她带出去一段路,然后交给、交给林子里的人,再迷惑后面的追兵,我们知道的就这么多……” 一窗之隔,傅九卿如玉般的指尖,绕着杯口轻轻转了一圈,已是心中了然。 把人押下去之后,君山疾步进门,躬身行礼,“公子?他们所知道的,应该也就这么多了,毕竟当时有女子军跟着,他们没机会回头查看。” “人被带去了军营!”傅九卿长睫微垂,掩下眸底冷芒,“让青卷去探,找到之后别轻举妄动。” 君山皱了皱眉,“不带回来吗?今儿城内的流言蜚语,皆指向少夫人,说少夫人蛊惑小王爷休侧妃,然后又、又……私底下寻仇!” 这话还是好听的,街头上的流言蜚语更难听,明知道靳月是太后的义女,还敢这样造谣生事的,其后自然不得小觑。 青卷的速度自然是极快的,就像是没有脚的小鸟,去得快,回来得也快,依着傅九卿的推测,人定然会藏在偏冷之处,毕竟宋宴那么骄傲的人,饶是休了顾若离,也还会把她当做私有物。 纵有惩罚,亦得顾及自己的身份! 待黎明前夕,青卷归来,“据说当时有人闯军医,被砍断了胳膊,失血过多而死。后来,军营里的人便将其丢在了后山的乱葬岗,属下去瞧过了,尸身已经被野兽撕咬,不再完整,但是一袭黑衣倒是符合闯营的特征。” “单枪匹马?”君山诧异。 青卷掐着细腰,幽幽的叹口气,“横竖就看见一具尸体,多了没有!” “是催命符!”傅九卿的眉心,几不可见的蹙了一下。 狠,真的够狠。 “催命符?”青卷不解,“谁的催命符?” 君山原是不知其故,如今却是恍然大悟,“是顾若离的催命符!” “这倒是让我不明白了,闹什么?”青卷一脸懵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闯营多半是为了救人,怎么就成了催命符?” 君山叹口气,“单枪匹马的闯营,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这男人就是顾若离的女干夫,既女干夫,那这孩子是谁的,可就不好说了。谁都知道,顾若离是燕王府那位宠了多年的女人,若是在这关键之时,真的顾念着顾若离腹中的孩子,对其心慈手软,那还得了?” “原来如此。”青卷宛若醍醐灌顶,“宋宴对顾若离再有情义,若是知道自己脑门上一片绿油油的……男人的耻辱啊!” 再多的情义,都能被摧毁殆尽,顾若离自然只有死路一条。 “人确定在军营?”傅九卿起身,面色清冷,目光淬满凉薄。 青卷行礼,“是!” “通知安师爷,让他带好仵作,随时准备出城!”傅九卿缓步朝门外走去。 黎明前的黑暗,最让人心惊胆战。 城外的军营里一片混乱,粮草和物资装备的营帐莫名其妙的起了大火,火势熊熊,其势不可挡。军营起火,自然非同小可,连同城内的巡防,府衙,兵部,各当值的官吏皆火急火燎的往外赶。 宫内亦被惊动,宋玄青起身的时候,刻意压低了脚步声,抱着龙袍出了顾白衣的寝殿,去了偏殿更衣,“是燕王府的那部分?” “是!”海晟手脚麻利的为皇帝更衣,“听说火势很大,有不少伤亡。” 宋玄青皱眉,“年关将近,北澜使团还没走,怎么就如此不小心?” “谁说不是呢!”海晟叹口气,将玉珏挂在了皇帝的腰间,“奴才得了消息的时候,特意问过都有谁出城了,说是丞相大人也不放心,紧跟着诸位大人出城了!” 宋玄青点头,“待清点完了伤亡人数,第一时间回来报朕!” 燕王战败的事情被极力压制,若是这个时候爆出来,那还得了? 北澜使团还没走,燕王府……必须安分守己! 军营的大火被众人合力扑灭,宋宴亦马不停蹄的赶到,只不过他去得还是有些晚了,因为在清理火场的时候,知府衙门的仵作,竟挑拣出了一具被烧焦的女尸。 没错,是女尸! 军营重地,怎么会有女人呢? 这意味着什么? 宋宴呼吸一窒,怕是中了旁人的圈套了! 丞相冷笑,“小王爷,您该有个解释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30章 顾若离出现了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的确是该有个解释,军营重地,本就不该出现女子踪迹,如此这般,足以让朝廷降罪,以治军不严的罪名,让燕王府吃不了兜着走。 尸体被府衙的人带走,需仵作细细查验之后,再行论断,到时候刑部也会派人去府衙,只待有了结果之后,将此事移交刑部。 事关重大,这已经不是知府衙门可以插手的事。 宋宴焦头烂额,跪在了金殿上磕头,此事到底如何了结,还得看皇帝宋玄青的意思,只是……碍于北澜使团在京,皇帝又不可能轻飘飘的遮掩过去,否则北澜的人都会以为,大周治军不严,皇帝治国不力。 傅九卿坐在天香楼的阁楼里,瞧着对面温润如玉的安康生。 “验尸的结果不论如何,女尸这一条,就足以让现在风雨飘摇的燕王府,吃不了兜着走!皇帝会假装无奈,又碍于情面,燕王府这个年……肯定是不好过的。”安康生执杯在手,浅呷一口。 眼皮子微抬,瞧着面前容色清隽,面色清冷的傅九卿,安康生长长吐出一口气,“昨儿街上闹得沸沸扬扬,如今倒是被燕王府的笑话给遮掩过去了,委实极好!月儿昨夜,没回来吧?” “我让她留在宫里了,太后亦是求之不得!”傅九卿淡然开口。 安康生点了头,“那就好,等她出宫,这些事儿早就平息了。只不过,顾若离的事情,还是得收个尾,这么有头没尾的,来日计较起来,免不得旧事重提,对月儿不好。” “你觉得燕王府,会如何处置?”傅九卿倒是不慌不忙。 安康生执杯的手滞了一下,乍听的这话,委实愣怔片刻,俄而好似醍醐灌顶,瞬间明白了傅九卿的意思,“也是,何需咱们费心,他们自个就该动起来了!” “所以,接下来的烂摊子,与谁都没关系。燕王府若不想消失,就得赶紧收尾,将这些腌臜的东西都藏进暗处。”傅九卿神情淡漠的开口,“无需脏了你我的手。” 安康生点点头,“当日琥珀之事,委实是我所料不全,我没想到宋宴这么狠!” “独当一面和存于翼下是两种概念,所以他能有今日的狠戾,并不怪。”傅九卿继续道,“现在的燕王府,全权交由宋宴处置,内心深处的欲望被释放,他就是第二个燕王。” 宋云奎的手段有多狠辣,安康生是见识过的,慕容家的祸事,不都是因为这对狗男女吗? “那就不好对付了!”安康生叹口气。 傅九卿勾了勾唇角,“可宋宴,终究不是宋云奎,傅家不会赴慕容家的后尘!” “自然不能覆辙重蹈,我还指着你好好护着她,跟她白头到老,保她余生无忧!”安康生说这话是出自真心,他连慕容家的冤仇都不愿靳月沾染,何况是旁的事儿。 报仇,是他身为慕容家男儿该做的事儿,她一个出嫁的女子,理该出嫁从夫……好好幸福就罢了! 傅九卿眸中神色有些许松动,面色的凉意渐散,淡然转了话题,“有人,会比我们更着急!” “自然!”安康生点头。 宋宴还在宫里,可有人在宫外啊,那披着羊皮的饿狼,终会按捺不住浮出水面,将说出去的话,一字不落的吃回肚子里去。 不知名的女尸…… 这“不知名”三个字,会有很多揣测,若不能给朝廷给天下人一个满意的答案,再闹下去,不知要闹出多少幺蛾子。 事实,诚然如此。 傍晚时分,有人看见了“顾若离”身影,据说是进了一家小饭馆里吃饭,不少人都亲眼目睹,这位曾经被“驱逐”出城的顾侧妃,吃了一顿饭,然后又消失在了小巷子里,是以,污蔑元禾公主私底下对付顾侧妃的流言蜚语,便不攻自破! 傅九卿立在院子里,瞧着被风吹动的,空无一人的秋千,身上裹着厚厚的大氅,饶是如此,依旧寒风刺骨,没有她的地方,委实凉得厉害。 靳月今儿还在宫里,太后舍不得,又留她住了一夜。 事实上,太后也是出于安全考虑。 太后做事,素来要求滴水不漏,即便街面上的流言蜚语都消失了,她依旧不敢让靳月冒一点点风险,不过京都城内的那些事,自然躲不过太后的耳目。 “顾若离出现了?”太后捏着剪刀,说这话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靳月。 靳月笑了笑,倒也没说什么,只乖乖坐着,任由霜枝小心翼翼的为她染着蔻丹,这淡淡的浅粉色,衬得她指尖葱白,真是最合适不过了。 “是!”芳泽颔首,将一旁的花枝梳理妥当,皆搁在桌案上。 关于这件事,靳月在得知小宫女的议论之后,就去问了太后。太后自不会瞒着,小丫头越来越聪明,她这当义母的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生出别的情绪?阿鸾的女儿,理该聪慧过人,理该懂得分寸。 太后细细的修剪着花枝,慢慢的插着花,“军营里起了火,弄出一具无名女尸,燕王府不着急才怪!之前尽往月儿身上泼脏水,这会又怕脏水回流,只能出此下策,一了百了!”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靳月笑道。 太后点点头,将一枝红梅插进花瓶里,视线只落在花卉上,也不在意她面上的神色变化,“猜到是谁做的手脚了吗?” 慈安宫里灯火通明,宛若白昼。 靳月瞧着指甲上淡淡的粉色,心满意足的眉眼弯弯,“宋宴在金殿请罪,这会就算回去了,亦是做不了这么周全的事儿。宋岚被我这一脚踹得,大概十天半月别想下床。思来想去,也就是那位端庄贤淑,风吹就倒的柔弱王妃,才能做出这种出其不意的事儿!” “这形容得极好,风吹就倒,老百姓叫这什么来着?”太后扭头望着芳泽。 芳泽愣了愣,“墙头草?狗尾巴草?” “就她这样的,怎么能跟狗尾巴草相提并论,狗尾巴草生于荒野,长于荒野,自强不息,不卑不吭,岂是燕王妃能比的?”太后嗔怪。 靳月笑道,“墙头草也算不得,毕竟她那样的,靠墙墙倒,她可没福分立在高墙上!” “所言极是!”太后放下剪子,转动着花瓶,“月儿是不是想回去了?” 靳月就发了一会愣,便听得太后这般言说,面色有些为红,然则思念自家相公,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有什么不能对自己母亲说的? “小别胜新婚,别了两日,总归是想的。”靳月毫不避讳。 说得一旁的芳泽都跟着笑红了脸,“公主真是快人快语。” “若是对着娘都不能说实话,那还能跟谁说?”靳月轻轻吹着指甲,让蔻丹能干得更快一些,低眉瞧着打理着另只手的霜枝,“这颜色甚好,我喜欢!” 霜枝笑着仰头,“花房新出的凤仙,自然是极好的,少夫人不喜欢太过妖艳的颜色,这个淡淡的,正中您的心意!” “对了,承欢宫那头,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白日里,我瞧着你让明珠,去把靳丰年都给请来了!”太后站累了,终是坐了下来。 芳泽会意的将剪落的花枝收拾妥当,将插好的花搁在案头。 幽幽的梅花清香,满室宜然。 “我觉得玉妃姐姐的脉象很乱,不像是胎像不稳的样子,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气,可我查了一遍,也不知道这香味是从哪儿来的。”靳月眉心微蹙。 太后愣了愣,“怎么,还有不妥之处?” “我爹说,这事儿可能不太简单。”靳月翘着兰花指,捻了一块荷花酥往嘴里塞,“脉象虽乱,却无迹可寻,定然是有高手。” 太后点点头,“靳丰年为何要这般遮遮掩掩的进宫?” 说起这个,靳月差点没笑出声来,眼前瞬时浮现出靳丰年面色黑沉,宛若黑炭的模样。 明珠是悄悄的把靳丰年带进宫的,原本想让靳丰年穿太监的衣服,谁知靳丰年觉得不吉利,穿了这衣服多少有点断子绝孙的错觉,死活不肯穿。 没奈何,明珠便给了他一套宫女的服…… 明珠说,靳大夫走的时候,那眼神恨不能把人生吞活剥了,而玉妃……第一眼没认出来,多看了两眼之后,一直笑到诊病结束,最后还捂着肚子直喊疼。 舔一口唇上的糕点碎屑,靳月干笑两声,抬头瞧着面不改色的太后,“娘,您当时是怎么憋住不笑的?” 太后眉心一皱,唇角止不住抽动。 她身为太后自然是要憋住的,毕竟是母仪天下之人,掌心都险些掐烂了,才憋住涌到了嘴边的笑。七尺男儿,一把年纪,穿着宫女的衣裳,那副猥琐滑稽之态,差点没让她破了姿态。 “习惯就好!”太后叹口气,目色沉沉,“务必保住你的小侄子!” 靳月愣了一下,郑重其事的点头。 爹走的时候提过一句,她闻到的那种淡淡的,让人觉得很是高兴的东西,兴许来自南玥,至于具体如何,还得回去跟漠苍商议一番才能确定,毕竟漠苍来自南玥,对这些东西比较熟悉。 若是牵扯到了南玥,这事便不能善了,南玥与大周正在交战,燕王因此而战死边关,若是宫里还有南玥之人,就意味着有细作混进来了…… 呼吸一窒,靳月心头担虑的瞧着淡定自若的太后。 南玥的细作,真的在宫里吗?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31章 想你 为钻石过4600加更1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夜里的时候,靳月睡得有些不踏实,脑子反反复复都是顾白衣憔悴的容脸,到了后半夜的时候,眼皮子打架,好不容易眯了一会,忽然梦到宋宴和顾若离,二人血淋淋的出现在她眼前。 惊得靳月猛地坐起身来,身上的冷汗涔涔而下。 “少夫人?”霜枝原就在屋内守着,听得这动静,赶紧扑了上去,将床头灯点着,“少夫人,您怎么了?是做噩梦了?不打紧不打紧,这是慈安宫,您安全得很,放心吧!” 明珠拧了帕子过来,当即走到床边,“少夫人,没事吧?” 靳月好半晌没回过神来,那画面太过惊悚,尤其是见到宋宴面上的血窟窿时,她几乎是本能的坐了起来,足见那些年,宋宴对她的影响有多大。 十年,她陪了他整整十年,她入燕王府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宋宴!那时候的小小少年,何其尊贵,走哪都是高高在上、左拥右护,在她被推搡在地,被人拳打脚踢的时候,喝退了那些人,护了她一次…… “少夫人?”霜枝瞧出来了,少夫人不太对劲,“您没事吧?是想公子吗?” 靳月愣了愣,终是将脑子里纷杂的东西,一一剔除,“天一亮,我们就回傅家吧!” “是!”霜枝和明珠对视一眼,各自心照不宣。 天亮之后,靳月早早的辞别了太后,太后当然知道她的心思,自然也不会拦着。小丫头心里舍不得相公,这是好事,至少不用再惦记燕王府那个负心薄幸之人。 承欢宫那边,一早就听说靳月要出宫,早早的备下了糕点。 二月气喘吁吁的跑到宫门口相送,小脸被晨风冻得通红,说话的时候,嘴里哈着白雾,“主子身子不太舒服,奴婢替主子来送点东西!” 霜枝接过二月手里的糕点,感激的报之一笑。 “二月!”靳月招招手,示意她凑近点。 二月乖顺的走过去,羽睫上还站着晨雾,眼睛里闪烁着明亮的光芒,仿佛知道靳月要说什么,巴巴的瞅着眼前的人,“公主,您是有什么话,要私底下嘱咐奴婢?” “还是那句话,把玉妃姐姐有孕之后,所有的礼单都誊抄一份送到傅家,知道吗?”靳月叮嘱,“记住,一个都不能漏了,可能有关键!” 二月呼吸微促,鼻尖通红,“公主是怀疑,还有人要害主子?可是,夜侯府的那位不是已经在大牢里了吗?这会皇上都已经看到了供状,应该没什么同谋了呀!” “玉妃跟我走太近了。”靳月道,“也许不是真的针对玉妃姐姐,知道吗?” 二月陡然瞪大眼睛,狠狠点头,“奴婢明白了!” “你是个聪明的丫头,多留个心眼,我这次出去,问过我爹之后,会给姐姐一个明确的答复!”靳月转身朝着马车走去。 二月立在原地行礼,目送马车渐行渐远,她委实忽略了,有些人也许不是针对主子,而是针对主子身边的人,比如……元禾公主。 主子若然母凭子贵,跟傅家跟公主的关系,必定更为亲厚,到时候…… 这么一想,二月只觉得脊背发寒,为什么有人能想到这么长远的事情?若不是公主提醒,二月压根没往这处想,只把此事当成了简单的后宫争宠,还以为……可能是后宫的人做了手脚! 马车出了宫,直奔傅家。 下了车,靳月拎着裙摆就跑。 这回,霜枝是真的追不上了,少夫人会功夫,掐着一星半点的内劲,连跑带飞的……霜枝叫苦不迭,只恨自己没有翅膀,压根飞不起来。 靳月刚跑进上宜院,迎头便撞进了傅九卿的怀里。 太后早就让人回来通知了,怕傅九卿到时候不在,自家的小丫头会失望,事实上即便不用太后通知,只要靳月踏出宫门,他就会第一时间收到消息。 “跑这么着急作甚?”头顶上,熟悉的声音传来。 靳月抱着他的腰,微微扬起头瞧他,脱口而出三个字,“我想你!” 傅九卿委实没料到,她会突然说出这句话来,当场愣怔了片刻,俄而快速俯首,毫不犹豫的摄住她的唇。 大概是因为跑得太急,冷风剜过她的唇,原该温暖的唇,此刻带着沁人的凉意,可他却舍不得松开,只想将怀里这人拆骨入腹,狠狠的嵌在自己的怀里,成为骨血的一部分。 “现在呢?”他磁音轻柔,如同拂开春日霜雪的一缕春风。 有东西在她心口慢慢化开,然后慢慢的溢出,凝于眉眼,融于唇齿,舌从唇上舐过,她抿唇低语,“好点了,但还是想!” 他一笑,当即将她打横抱起,“外头凉,屋内说话。” 进了门,屋内暖和。 靳月依旧窝在他怀里,坐在他膝上,任由他抱着,近距离的四目相对,仿佛怎么都瞧不够。堪堪分别两三日,便已经如此想念,以后可怎么好? “宫里住得舒服吗?”他问。 指尖缠着她的青丝,那一圈又一圈的墨色,如同魔咒般紧箍着他如玉般的手指,黑白交加,分外好看。 “自然是舒服的,太后娘娘待我如珠如宝,而玉妃姐姐更是把我当亲妹妹一般疼爱,连那些命妇们,亦是对我恭恭敬敬。”靳月笑盈盈的望着他。 只觉得两三日未见,这人好似瘦了,眼底泛着淡淡的乌青,怕是这几日都没睡好? 傅九卿抽回把玩着青丝的手,冰凉的指尖轻轻捏起她精致的下颚,凝眉瞧着她,“好似瘦了?” “哪有?”靳月拂开他的手,摸了摸自己圆鼓鼓的面颊,“大家都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我,怎么可能瘦了?相公倒是憔悴了!” 将她温暖的掌心,贴在自己的冰凉的面颊上,“夜里补补!” “嗯?”靳月愣怔了一下,俄而面色一紧,快速抽回了手,“谁给谁补还不一定呢!” 房门外头,君山并明珠、霜枝,安安稳稳的守着,各自心照不宣,不去打搅屋内的温馨,单看少夫人跑得这般着急,大家便晓得,少夫人这是有多想念公子。 “宫外的事儿,都处置妥当了吧?”明珠问。 君山点头,“公子亲自打理的,自然没问题。” “那场大火,死的……真的是那个坏女人吗?”霜枝瞧了一眼紧闭的房门,低低的开口。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32章 燕王府的人,都不是好东西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君山忽然笑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见状,霜枝眉心微拧,这是不知道呢?还是没死? 还不待霜枝再开口,明珠倒是笑了,“你何以认为,她没死呢?” “不是有句老话说,恶人活千年吗?像她这种坏事做绝的人,想来没那么容易死,不扒掉几层皮,怕是不能死得透透的。”霜枝撇撇嘴,“少夫人肯定也是这么想。” 可不,靳月就是这么想的。 “没死吧?”靳月修长的指尖,在傅九卿的怀里打着圈圈,“我可不相信,你会就这样放过她!” 傅九卿低眉瞧她,不语。 靳月愣怔盯着他,未解。 屋内,沉寂了半晌。 靳月终于回过神来,知情识趣的支起身子,在他的面颊上轻轻落吻,“傅公子,能说了吗?” “没死!”他说。 靳月叹口气,“我就知道,恶人活千年,这个该死的东西,肯定没这么容易死,左不过如此一来,倒是能把燕王府吓得够呛。” “她的命是你的。”傅九卿握着她的手。 靳月正捧着一个果子,肆意的把玩着,他制止了她的不安分,这样就能静静的看着她。 “她的命,我是半点都不稀罕,但是这笔账,却是要算的,我要把她带进离魂阁的地牢里,女子军的姐妹们,会好好的招呼她。”靳月想起当年的事情,心头仍是憋着一口气。 傅九卿其实知道她的意思,“不用顾忌傅家!” “我顾忌的不是傅家……”她抿唇,“我在乎的是你!” 他勾起唇角,目不转瞬的盯着她,眸中灼灼清晰可见,“怎么办,到底不是柳下惠,小别胜新婚,我是不是得做点什么,表示一下对夫人的敬意?” “我……傅九卿……现在是白天……” 白天又如何,夫妻夫妻,自然是一体的。 顾若离自然是没死的,毕竟她欠了女子军那么多,宋宴无权断她生死,只有靳月、只有女子军的姐妹们,才有资格要她性命。 那一笔笔血债,都是顾若离亲手写上去的,她得还! 靳月累得连眼皮子都懒得睁开,就伏在某人的怀里,安安静静的闭着眼,这会她只想补个觉,别的什么都不管,但意识却是清晰无比,自从取了针,五觉愈发敏锐,更能听清外头的风吹草动。 “玉妃姐姐身子不适,我总觉得跟燕王府脱不了关系,午饭后我要去一趟医馆,这事儿爹应该最清楚。”她往他怀里拱了拱。 傅九卿单手支着额角,一手虚虚的搭在她腰肢上,听得这话,眉心微微一蹙,“下毒?” “应该是,不过也很难说,脉象很怪。”靳月打个哈欠,拂开他不安分的手,“别碰,累!” 某人伏在她耳畔,就势在她鬓间亲了亲,“你到底是女子军的统领,多年不练,这会武艺都生疏了,若是让人瞧见委实不太好,以后又该如何服众?” 话没问题,但是说话的语气不太对头。 靳月皱眉,懒洋洋的睁开眼,迷离的眸子里,倒映着某人毫不遮掩的笑意,淡淡的,却极具威胁。 他一本正经的开口,“你,该多练练内家功夫!” “内……傅九卿……傅九卿你够了,再这样我就动手了……” “动哪儿?” “动??” 唉…… 午饭后,傅九卿精神抖擞的去找傅正柏,商议着傅家年底的账目汇总问题,靳月耷拉着眼皮,略显疲倦的赶往医馆。 男人是不是真的会采什么补什么? 出力的是他,累的是她。 难道真的是因为内力被封存太久了,所以缺乏锻炼,体力不济? 进了医馆,四海笑脸相迎,“少夫人,您过来了,漠公子今儿在坐诊呢!” 靳丰年躲起来了,偌大的医馆不能没人,漠苍便替了靳丰年,干起了老本行,不过漠苍虽然性子古怪,脾气又倔,但是在医术方面却有着异于常人的天赋异禀,连靳丰年都夸他是个好苗子。 “在地窖里,你自己去!”漠苍皱了皱眉头,又在靳月掀开后院帘子的时候,拽了她一把,“宫里的那东西,有点棘手,你得有心理准备。” 靳月眉心突突跳,“南玥的东西,你不了解?” “了解归了解,这到底不是南玥,大周和南玥是有本质的区别,不是我一句了解,就能解决的,但是……是你的事情,我必定全力以赴。”漠苍这意思很简单,你得有心理准备。 靳月的确做了心理建设,这才慢慢悠悠的去了地窖。 顾殷揉着眉心坐在一旁,瞧着忙忙碌碌的靳丰年,一遍又一遍的翻找着医术,然后又不断的唉声叹气,满脸的为难。 “爹?”靳月喊了一声,瞧着他这般胡子拉渣的模样,委实有点心疼,“你怎么了?” 顾殷叹口气,“还能怎么了?这不,在找解药呢!” “解毒丹不成吗?爹你之前交给我的,就是用残存的九尾草药渣子做的解毒丹,许是能将就?”靳月拽了靳丰年一把,“爹,你别找了,坐下来跟我说说,到底怎么个情况?” 靳丰年面色发青,眉心皱成川字,“闺女,不是爹不帮你,这次的事情的确有些棘手,漠苍说那些东西可能是南玥宫里的秘术,连巫医都无解。” “什么南玥皇宫里的秘术?”靳月险些咬到舌头,“这就是说,南玥的细作在宫里?” 顾殷倒上两杯水,“说明京都城内,有人通敌。” “我总觉得,跟燕王府的人脱不了关系。”靳月撇撇嘴,“当年……当年……” 靳丰年知道她顾及什么,“夜侯不是外人,他落得这般下场,也是慕容家之故,若是他当年心够狠,夜侯府早就成了第二个燕王府了!” 顾殷瞪了他一眼,“老子不稀罕!” 言外之意,别拿老子跟宋云奎那个混账东西比! 宋云奎,不配! “当年慕容家之所以覆灭,是因为边关之故,那个叛徒至今还没有找到,不是吗?虽说大家都在怀疑柳千行,可从始至终,又有几人见过他?”靳月问,“我总觉得,蛀虫应该长在根上!” 顾殷压了压眉心,“小丫头长大了,心思够野的,咱们不敢想的,她倒是敢宣之于口!” “燕王府的人,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靳月哼哼两声,“我现在……” “少夫人!”霜枝敲门,“裴大夫来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33章 瞧病?不不不,咱们是来瞧笑话的!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裴春秋来了? 靳丰年和顾殷若有所思的对视一眼,各自心里直打鼓,按理说,裴春秋是不会这个时辰过来的,饶是过来也都是傍晚时分,人少天黑的时候,这个点……怕是出了什么急事。 至于是什么事,用脚趾头去想也能知道,定然跟燕王府有关。 靳月并不说破,只是恭敬的喊了声师伯。 “你今日也在?”裴春秋愣了一下,反倒有了几分不好意思。 瞧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靳丰年丢了他一记大白眼,“月儿是我闺女,有什么事儿不能说?有什么话她不能听?你少吞吞吐吐的,都一把年纪了还假装矜持,在小辈面前像什么话?” “你这人……”裴春秋叹口气,“倒不是我非要装矜持,委实是,是宋宴出了点事儿,皇帝罚了他一顿,打了三十军棍,这会点名要让你去治!” 靳月狠狠皱眉,“不是还有师伯您吗?为什么要找我爹?再者,外头的人都知道我爹失踪了,他宋宴想找人,也得看能不能找到,有没有这个福分!” “问题不在你爹,而在于宋宴这份心思。”裴春秋道,“就那么点伤势,找个太医都能治,他却只要靳氏医馆的大夫,你说这是什么心思。” 靳月冷笑,“冲我来的?” “我知道你不怕他,你是公主,可你想想你爹,漠苍那小子坐诊才几天,要是被带到了燕王府,就这性子,还不得把燕王府给掀个底朝天,回头得惹出什么祸事来!”裴春秋叹口气。 靳月轻嗤,“他要找靳氏医馆给他看病,咱们就得出人吗?府衙的人也都知道,我爹失踪了,至今没找到,这个医馆暂时是我接手,宋宴敢在老虎头上拔毛,我若不咬他一口,他就不知道厉害!” “你去那地方作甚?”靳丰年翻个白眼,“去不得!” 顾殷却摆摆手,意味深长的扫了众人一眼,“我倒不怎么觉得,公主去燕王府也好,现在北澜使团还在京中,元禾公主亲自去燕王府给宋宴瞧病,正好能打消北澜对大周内部不合的疑虑。顺便借点燕王府的势,打发打发那个缠着你家相公的麻烦精!” “拓跋氏?”靳月眸色微恙。 顾殷笑道,“据我所知,可不止拓跋氏,还有北澜丞相。” “北澜丞相,乌岑?”靳月愣怔。 顾殷叹气,徐徐起身,负手而立,“这北澜丞相,可不是个省油的灯,他在北澜是扶持大皇子的,大皇子那人在北澜,俨然如同太子监国,所以乌岑不可小觑。” 靳月细细的听着,这些东西委实需要她好好了解一番,毕竟……事关傅九卿,不可不防。 “但是乌岑有个致命的弱点,刚愎自用,贪财好色。”顾殷挑眉瞧着靳月,这是在教她如何用诡术,却反击对手,“拓跋氏对傅九卿有不轨企图,这般纠缠虽然让人费解,但也不是全然没办法,咱们可以反其道而行!” 靳月抿唇,虚心求教,“如何反其道而行?” “拓跋氏纠缠傅家,引得乌岑对傅家虎视眈眈,那你能不能反用乌岑去对付拓跋氏呢?据我所知,乌岑和拓跋氏一族始终是对立的,拓跋氏跟从的是八皇子。两敌对垒必有一死,两虎相争必有一伤!”顾殷低声教诲,“能领悟多少,看你自己了!” 反正他呀,现在是什么都不想管咯,这天下终究是年轻人的。 靳月嘬了一下嘴,明亮的眸子里,泛着狡黠的光亮,“我懂了!让他们自己去狗咬狗,咱们好好看戏。” “这世上,不是你退一步,人家就会让你一分的。”顾殷补充,眸中带着昔年沙场上惯有的狠戾之色,“沙场亦是如此,你若心慈手软,必定死无全尸!要想不被人左右,你就得掌握主动权。” 靳月点头,“是!” 关于燕王府让靳氏医馆出诊之事,传得沸沸扬扬。 毕竟此前还有人说,顾若离是糟了靳月的毒手,现在又闹出这事,不免让人猜疑,傅家和燕王府之间诡异的关系,这到底是敌还是友? “是傅家大度,公主大度,不计前嫌,没跟燕王府计较!”青卷掐着腰,穿着妖娆的红衣,戴着美艳的外皮,站在街头冷哼,“这要换做旁人,欺负人都欺负到了这份上,没掀了你家的房顶,那都是轻的!” “就是就是!” 看热闹的皆附和着。 “之前还有人说公主害了顾侧妃,没瞧见人家好好的吗?看看人家元禾公主,连句多余的解释都没有,这就是太后娘娘的眼光好啊,咱小老百姓虽然卑微,可终究也是有骨气的,不可能飞上枝头就干出这等没脸没皮的恶毒事!”青卷轻哼,“不像有些人,两面三刀,佛口蛇心,挂着仁义道德的好门面,做着杀人不见血的勾当!” 听听,周遭老百姓觉得这小姑娘说得比说先生还要精彩,齐刷刷的鼓掌。 如此一来,青卷更来了劲儿,扯着嗓门道,“照我说啊,元禾公主,那就是咱们老百姓的典范啊,平素里那些当官的都不拿正眼瞧咱们,偏偏公主给咱们争了一口气,老百姓也能上金殿,也能瞧见皇上和太后,得人上人之尊,这以后谁家的女儿再有福分,再被宫里看上,那不就有先例可循了吗?”  老百姓面面相觑,哎呦,好像是这个理儿,平民公主……那就是老百姓的希望。 眼见着不远处人影攒动,青卷压低了嗓门,“咱们可不能停那些人挑唆,得护着咱们自个的公主,不能让那些瞧不起人的东西,欺负了去!” “对对对!” “就是这个理儿!” 青卷扭着腰轻哼,糊弄人真是个力气活,脑子得跟上……燕王府时不时糊弄这些不知实情的老百姓,今儿他就反着来,动动嘴皮子,谁不会?! 这么一闹,整个京都城都知道,元禾公主大人不计小人过,忍着父亲失踪之苦,带着靳氏医馆的大夫,进了燕王府。 安康生面黑如墨,站在靳氏医馆门前。 四海不敢吭声,“走了好一会了!” “这瘪犊子!”罗捕头啐了一口,“真是欺负人,欺负上瘾了?前脚还闹得这么凶,后脚就找了个由头把人带进了府,真以为别人不知道,他存的什么心思吗?” 安康生咬着后槽牙,“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街对面,傅九卿披着厚厚的大氅,面无表情的站着。 “月儿她……” 安康生近前,还不待他说完,傅九卿已经抬手,示意他不用多说。 “你不担心吗?”安康生怕极了,那燕王府是她用鲜血和性命,才脱离出来的龙潭虎穴,身为兄长,他是半点都不愿妹妹再进去。 里面,贮藏着属于她的可怕记忆。 “你怕她会想起所有的悲伤与痛苦,我却是觉得欣慰,没有多少人能直面来时的路,敢于回头看。”傅九卿低低的咳嗽两声,“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要给她长出翅膀的机会。”  安康生忽然笑了一下,自己这个当哥哥的,竟是比傅九卿这个当相公的还要紧张,似乎有些过分了,“长出翅膀?你就不怕她飞了?” “我信她。” 三个字,是他给的纵容。 傅九卿还不知道她吗?这丫头是故意进去的,否则她大可以靳丰年已失踪为由,打发了燕王府的人,有太后的恩宠在,谅燕王府的人也不敢放肆。 只是,她进去作甚呢?回头瞧一眼那些鬼鬼祟祟的影子,傅九卿长睫微垂,不动声色的掩去了眼底精芒。 “公子?”君山上前。 傅九卿一个眼神,君山便闭了嘴。 安康生也发现了不太对,“看样子,不是长翅膀,是长了尾巴!” “我家夫人有样学样,学得特别快!”傅九卿难得带着调侃的口吻,转身离开。 安康生负手而立,眉心微凝的仰头,瞧着京都城的万里晴空,不由满心感慨,“长……翅膀……”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小丫头运气好,在大周遇见了如他们父亲这般,愿意给妻子长翅膀机会的丈夫,换做旁人……让你好吃好喝就已经是优待,你还存了这般的野心,不打断你的腿才怪! 靳月进了燕王府的大门,傅九卿的马车就停在府门外不远,也不遮蔽,仿佛就是要让人瞧见。 宋宴伤得不轻,待进了门,靳月才知道,这三十军棍是宋宴自己求来的。 听得这消息,霜枝和明珠的脸色旋即变了,这不是变着法的找少夫人进府吗?心下有些紧张,二人打定主意要保持警惕。 靳月倒是没那么担心,这燕王府里什么动静,她掐着手指头都能算到一二,生活了十年的地方,相处了十年的人,以前不予置喙是因为身份地位,还有那可笑的情分,但现在……他们什么都不是! “月儿!你可算来了!”燕王妃立在门口,柔弱之态宛若一阵风就能被吹跑了,见着靳月过来,更是期期艾艾的直掉眼泪,伸手就要去握靳月的手。 靳月快速一侧身,燕王妃扑了个空。 众目睽睽之下,燕王妃的手僵在半空,要多尴尬有多尴尬,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王妃,您扑蚊子呢?大冷天的,这个真没有!”靳月头也不回的踏入院子。 燕王妃愣怔,这会连哭都忘了,面色灰白的望着拂秀,怎么觉得靳月这般轻车熟路,摆足了姿态,倒像是燕王府的主子?? 宋宴伏在床榻上,不许任何人靠近,除非靳氏医馆的人过来,否则他宁可死在床榻上,也不会让人碰一下。昔年,他磕着碰着,她都能紧张得不行,如今这般血肉模糊,若她还有半分心思,大概会有所动容吧? “可能是苦肉计!”漠苍背着药箱,跟在靳月身后,“你要小心,千万不能……” 嗤…… 靳月皱了皱眉,压着嗓门问,“你们是不是都觉得我没出息?好马还知道不吃回头草,我在你们眼里,连一匹马都不如?” “那倒不是!你好歹也是比得上一匹汗血宝马的。”漠苍嘀咕,“这不是得提前给你扎一针,预防一下吗?反正我不想让宋宴当我妹夫。” 靳月翻个白眼,“我不介意你牺牲色相,去睡了他!” 漠苍一愣。 他? 谁? 宋宴? 不敢不敢,咱还小,可不敢做出这般牺牲。 听得进门的动静,宋宴抬了眼皮子,模糊的视线里,那影影绰绰的人越走越近,他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谁知,那人就在床边看了一眼,掉头就坐在了桌案边上,极是闲适的顾自倒了杯水,就好似进了自己家门一般,全然不认生。 饶是跟着进门的燕王妃也愣怔了片刻,一时间面露难色,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得定定的站在原地。 “少夫人,花生!”霜枝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掏出一个油纸包,动作麻利的抓了一把花生递到靳月跟前,“还是您最爱吃的那家买的。” 宋宴:“??” 程南:“??” 这到底,是来瞧病的,还是来瞧笑话的?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34章 对准老妖婆,开火! 为钻石过4600加更2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公主?”程南慎慎的上前,“您这是……您不是来给小王爷瞧病的吗?” 靳月指尖娴熟的捻去花生皮,冲着身后的漠苍努努嘴,“喏,大夫在那呢,我就那三脚猫的功夫,回头治不好,倒是把人给治瘸了、瘫了,又该如何是好?” 将花生仁塞进嘴里,靳月美滋滋的嚼着,“还愣着作甚,赶紧瞧瞧小王爷的伤势,若是治不好,为你是问!” “是!”漠苍行礼,毕恭毕敬的放下了药箱,捋起袖子就朝着床边走去。 宋宴黑着脸,瞧着步步逼近的漠苍,目光直勾勾的落在闲适的靳月身上,“靳月!” “什么事?”靳月有些口渴,瞧着桌案上的瓜果,“能吃点吗?” 宋宴憋着一口气,被她这副无辜的表情给气得,当场“哇”的吐了口血,瞬时面色惨白如纸,额角冷汗直流,吓得燕王妃失声尖叫。 “宴儿?宴儿!” 靳月也不着急,冲着漠苍使了个眼色,漠苍手脚麻利,快速掀开了宋宴背上的覆盖布,瞧见了那血淋淋的脊背。 明珠和霜枝是未出阁的姑娘家,自然得避嫌,各自转过身去,谁也没敢多看一眼。 漠苍倒是瞧出来了,这伤的确不浅,但也不至于非要找靳氏医馆的人去诊治,对裴春秋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不过是皮外伤,没有伤及肺腑,上完了药,好好养着便是。 “怎么样?”燕王妃心惊胆战。 宋宴一直盯着靳月,从始至终,她连眼角余光都不曾给他,顾自吃吃喝喝。都说旁观者,旁观者,可她连旁观都不愿,全然当他是空气! 可见,在她的心里,那十年真的被磨灭得干干净净。曾经的誓死不离,早就随着她的纵身一跃,摔死在悬崖底下,随着女子军的覆灭,消失得无影无踪。 靳月,再也不是当年的靳月。 “没什么大概,上了药好好歇着,因着是棍棒加身,所以体内会有火毒生出,得小心谨慎着,千万不能再大动肝火,免得伤势恶化。”漠苍煞有其事的说着,“我会开一副药,到时候一日一贴,大概十天半月的就没什么大碍了!” “十天半月,要这么久?”程南愣怔。 漠苍瞪了他一眼,“伤得这么严重,若是早些下了床榻,万一伤口二次开裂那该如何是好?” “哦!”程南犹豫了半晌。 说的,似乎很有道理。 “药不能停!”漠苍叮嘱。 靳月起身往外走,“瞧完了,那我就走了,告辞!” “靳月!”宋宴气息奄奄的喊着她的名字,清理伤口的时候,他撕心裂肺的疼,却始终没敢吭声。 靳月定住脚步瞧他,“小王爷还有什么吩咐吗?” “方才清理伤口的时候,本王想着,你以前是不是也这样疼过?于是,本王便忍住了,疼的时候,满脑子都是你……”他喘着气,笑得比哭还难看,额角不断有冷汗渗出,“你以前,为什么不喊疼呢?” 靳月斜睨他一眼,似乎有些瞧不懂他,眸中带着极为清晰的嘲讽。 “如果你喊疼……如果你说你也会疼,也许本王不会那么肆无忌惮。”宋宴伏在床边,很想让她能靠近点,再靠近点,可惜,她一直站得远远的,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要靠近的意思。 靳月摇头,瞧了一眼依旧期期艾艾的燕王妃,“你猜,顾若离要是进了训练营,她能活多久?能有几条命?” 燕王妃面色陡沉,宋宴愣怔。 “答不出来,还是答案既定?”靳月冷笑,“没有喊疼的命,就没资格出声!不是所有的疼,都能换来呵护的,小王爷,这道理……可能需要燕王妃亲自己教教你!” 音落,靳月拂袖而去。 “别急,我去说!”燕王妃当即按住了宋宴,宽慰的拍着他的肩膀,“好好歇着,我去!” 宋宴很清楚,苦肉计这一条已经行不通了,哪怕他大张旗鼓的休了顾若离,哪怕顾若离已经不可能在站在他身边,哪怕他摆出了十分的诚意。 靳月…… “月儿!”燕王妃在回廊里叫住了靳月。 靳月正捻着帕子擦拭着指尖,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燕王妃还有什么要指教的?” “月儿,你现在为何这样说话?”燕王妃一副瞧不明白,惋惜感叹的模样,“是我哪里做得不好,以至于你、你对我抱有这么大的成见?” 靳月擦着指尖的动作一顿,随手将帕子丢给明珠,“燕王妃,明人不说暗话,你做过什么,需要我再提醒你吗?有些事情,瞒不了天,瞒不了地,瞒不了天地良心!” “月儿,你越说越离谱,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一次次的羞辱于我?纵然你不愿再与我亲近,难道连长幼尊卑也不顾了吗?太后是你义母,可我也是你……” “是我什么?都说了是义母,那你这门亲戚,又算哪根葱?”靳月翻个白眼,“要当我长辈,先得问过太后,太后娘娘点个头,我立马给你磕头,如何?” 燕王妃没料到她的嘴皮子这般厉害,竟被堵得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以前的靳月不是这样的…… “好了,病也瞧完了,回头我能跟太后娘娘交差,你们别再找什么由头,寻我的麻烦,虽然我不喜欢麻烦,但不代表我怕麻烦!”靳月凑近了她,忽然间咧嘴一笑,“听说南玥的雪来子,很是精贵,若是以此入药,能惑人心智,时间长久,人便精神混沌,宛若陷入梦境之中,自此真假难辨。” 燕王妃猛地抬了眼眸瞧她,俄而又快速敛去了眸中微恙,“你同我说这些作甚?” “怕您一个人在燕王府内,孤单寂寞无聊透顶,给您找点事儿做!”靳月压低了声音,“还有,顾若离没死,她就在这燕王府里藏着呢!您要是害怕,半夜的时候就叫得响亮一点……” 燕王妃瞬时打了个寒颤,只觉得浑身的汗毛根根立起,“你胡言乱语什么?” “亏心事做了,是有报应的!”靳月将一块帕子塞进她手里,“没人的时候,好好看!这里面的宝贝,真是让人又惊又喜,又爱又恨!” 燕王妃双手微颤,死死捏着手中的帕子,眼睁睁看着靳月大摇大摆的走出燕王府。 帕子里,裹着一样东西……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35章 我骗了你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帕子里,装着一片发饰,最简单最寻常不过,甚至于只是一个包金包银的,不值钱之物。此物类似枫叶,样式简朴而单调。 “王妃?”一旁的拂秀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大概没料到靳月会把这东西送来。 如同接到了烫手的善于,燕王妃回过神时,快速将帕子连同那片枫叶,丢在了地上,刹那间连相呼吸都变了,一张脸苍白得厉害。 “她怎么会拿到这个?”拂秀不敢置信的搀住摇摇欲坠的燕王妃。 燕王妃心慌意乱,她自然是知道原因,“这东西,你当时确定、确定收好了?” 这么一问,拂秀便也不敢肯定了,“奴婢、奴婢记得收好了!” “怎么会落在她手里呢?”燕王妃心惊胆战,“回去,马上回去检查一下,看看是否是弄错了。” 主仆两个匆匆忙忙的回了院子,燕王妃甚至没有回去探看宋宴的伤势,可见其内心深处的慌乱与不安,推开门,打开梳妆盒最底下的小匣子。 拂秀快速打开小锁扣,从内里取出一块帕子,打开来,是一片枫叶包金发片,“奴婢就说嘛,这东西怎么可能落在她的手里!” “这东西,不能丢!”燕王妃幽然叹口气,“这是燕王为了纳我为府,亲自去宫里找匠人设计,他自个亲自做的!虽然很是粗糙,但是……等等……” 燕王妃忽然面色骤变,“不对,这好像……好像不是我原来的那个!” 当初宋云奎亲手为她打造这三片枫叶的时候,用的是纯金,可现在瞧着好像有点不太对劲,当她快速用帕子将靳月赠予的金片表皮粗糙擦去,露出内里纯金的之地,燕王妃整张脸的脸色,可以用诡异来形容。 收在在盒子里的是假的,靳月给的是真的…… 呼吸一窒,燕王妃疾步行到窗口,借着外头的亮光,终是看清楚了,发片末端的“燕”字,极是细小,却是无可替代,是宋云奎亲手刻上去的。 “送回来了……送回来了?”燕王妃眸光陡戾,“瞒不住了!” 现在倒是不至于瞒不住,但是再这样下去,靳月一定会查出端倪,她已经盯上了燕王府,不是吗? “王妃,现在公主根本不吃小王爷这一套,想来她是铁了心要扳倒燕王府!”拂秀慌了,“太后娘娘一直不待见您,皇上定然也是遵循母意,现在燕王府没了王爷坐镇,您可得早作准备啊!” 燕王妃心慌意乱,“别说话,让我想想,让我想想!到底是哪个关节出了问题?” “您可一定要想清楚!”拂秀叹口气。 须臾,燕王妃终是镇定下来,“许是试探,若是她有真凭实据,岂会把这东西送回来?听说顾若离是因为疾风匪盗二当家的事去了府衙,才会露出马脚,所以……” “矶城一事,若是朝廷知道王爷下令、下令……”拂秀抿唇,“那就是欺君大罪,是要诛九族的。” 燕王妃起身,“横竖王爷不在了,朝廷怎么可能查到当年的真相,既然东西回来了,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这段时间,暂且不要动傅家,先、先探探他们的底!” “她重新纠集了女子军,定是打定主意要跟燕王府作对的。”拂秀担虑,“要不您……” 燕王妃疾步行到桌案前,挽起袖口,葱白的指尖捏起了笔杆,却又在最后那一刻犹豫了。 “王妃,怎么了?”拂秀不解,“您不写了?” 燕王妃皱眉,“先静观其变为好!” “这……”拂秀瞧着自家王妃,神色沉重的将笔杆放下,静静的立在了窗口,隔了好半晌,直到风吹冷了面颊,连唇角都冻得僵硬。 “拂秀,多少年了?” 拂秀愣怔,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半晌才明白主子在说什么,“奴婢没算过。” 燕王妃低头一笑,“我自己……也不记得了!” 府门外。 靳月麻利的爬上了傅九卿的马车,“在等我?” “明知故问。”傅九卿睨着她,“好玩吗?” 靳月翻个白眼,“自然是好玩的,她定力太足,若然将来有事,定然也是往死人身上推,将自个撇得干干净净,对付藏得这样深沉的人,我得反其道而行,首先藏起自己,让她看不透猜不透,时间久了她必定能自乱阵脚,到时候还不得乖乖的束手就缚?” 凉薄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面颊,忽然生出几分把玩的心思,扯着她的面颊捏了捏。 “疼!”靳月快速拂开他的手,皱眉揉着自己的脸,“好疼!” 傅九卿对于她的抗拒不怒反笑,眉眼间如揽日月,充沛的光亮一扫眸中幽暗的阴霾,“知道疼是好事,会喊疼也是好事!” “听人墙角不是什么好人!”她嗤鼻。 马车徐徐前行,傅九卿半倚着软榻,慵慵懒懒的抬了眼帘瞧她,“我原本就不是什么好人,没什么慈悲心肠,也没有悲天悯人的做派,我只清楚自己想要什么,自己该要什么!” “苦肉计而已!”靳月知道他这话的意思,“我可半点都没动心思,任凭他用了不该用的心思,我依旧是柳下惠!” 傅九卿不说话,眸色深深,指尖缠着她及腰的青丝。 “你为何不问了?”她就势伏在他怀里,“傅九卿,你什么都知道对不对?可你为什么都不插手呢?其实那天在小树林里我们遇到黑衣人,险些被射杀,是你在背后帮我?你别不承认,我有感觉。” 傅九卿幽然叹口气,不承认也不否认。 “你的实力,远不止如此,只要你的那些人……” 傅九卿将她抱在怀里,鼻尖轻嗅着她淡淡的发香,“只要那些人出现在北澜的人面前,或者出现在朝廷的视线里,我们就再也没有这样的好日子了!” “你……到底是谁?”靳月抬头望他,满脸的狐疑。 他支起身子,在她唇上轻轻啄了啄,“想知道?” “嗯!”她连连点头。 傅九卿敛眸,五指微张,轻轻的探入她的发间,肆意的拨弄着她的青丝,音色沉沉,“拓跋熹微给你看的那块玉简,我对你撒了谎,那不是族徽,那是我母亲的封号!月儿可知道,封号是什么意思吗?” 封号? 羽淑? 靳月当时记下来,后来在街头问过了不相干的人,才知道那个字念“淑”,但是她还真的没想过,这会是一个封号。 “族群里的封号,还是……”靳月犹豫了一下。 他不安分的指尖稍稍一顿,深邃的瞳仁里无光无亮,仿佛有冷风拂过,刹那间从靳月的尾椎骨窜起,凉意以最快的速度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冷不丁打了个寒颤,抿唇盯着他,目不转瞬。 “是北澜皇宫里的封号。”他声音低沉,好似用利刃剖开了胸膛,狠狠的扎进了左肩下方的位置,“北澜皇帝,给的封号!羽淑……皇妃!”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36章 醉翁之意不在她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靳月定定的望着眼前的男人,看了很久很久,久得连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太真实,而傅九卿始终没有给予过多的表情变化,他亦是这样看她。 与其说是在看她,不如说是在等她。 等她回神,等她慢慢的适应,逐渐接受。 “其实我早该想到的。”终于,她羽睫轻颤,眼帘徐徐垂下,“我早该想到的,只是没想到……北澜使团出使大周,有大半的缘故,是要找你对吗?” 傅九卿没有瞒她的必要,平静的点头。 “你知道,所以隐藏隐藏了所有的部下,并且在明知拓跋氏的其目的之后,让她与你继续接触,就是想给外头的人一个假象,你什么都不知道?不管拓跋氏有什么目的,都跟你没关系。”靳月皱眉。 “欲盖弥彰,遮遮掩掩反而会让朝廷怀疑。”傅九卿幽然叹口气,“你也不希望被大周逐出吧?” 靳月自然不想,大周有她所有的牵挂,爹,兄长,太后娘娘,女子军……被逐出大周,就意味着将要辞别故土,离开生养之地。 傅九卿并不诧异她的犹豫,谁都不喜欢背井离乡,每个人心里都有根,一辈子就认定那么一个地方,是来日落叶归根的地方。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靳月咬了下唇,“傅九卿,你如实回答我……有没有那么一瞬,动过带我离开大周,去北澜的念头?” 傅九卿凝眸瞧她,“有,如何?没有,又如何?” “有,我便要与你算一笔账,没有……则又是另一笔账!”靳月翻个白眼,鼻尖哼哧哼哧的,“当然,看在相公如此实诚的份上,还是能从轻发落的。对了,现在去哪?” 傅九卿勾唇,淡淡然匍出两个字,“回家!” 简单的两个字,却是很多人,可望而不可求的东西。 地窖内。 靳丰年皱眉瞧着漠苍,“苦肉计?” 下一刻,他声音拔尖,厉声呵斥,“知道那小子是苦肉计,你怎么还敢给人家治?那小子对靳月没安好心,要是哪日能下了地,还不得可劲折腾?” “靳大夫,你好歹也是大夫!”漠苍扯了扯唇角。 靳丰年面上一紧,“那也得看对方是谁,就宋宴这种不知好歹,没良心没人性的东西,就不该好好给他治,最好让他疼得吃不下睡不着,尝尝燕王府曾经落在月儿身上的苦痛。” “别那么紧张,咱们进去这一趟,又不是专门为了给人瞧病,那小子这点伤,若是总不能痊愈,必定要去找裴大夫诊治,他还真能拿自个的性命开玩笑吗?”漠苍顾自倒杯水,慢慢喝上两口,“我只是进去瞧瞧,这雪来子到底藏在燕王府的何处?” 顾殷面色微恙,“找到了?” “暂时没有!”漠苍捏着杯盏,“不过,倒是让我肯定了一件事。” 顾殷笑了,“既然同燕王府有关,那这东西必定存于燕王府,可你进去却未有半分察觉,说明对方把这东高原地得极好,又或者……深谙其中妙用。如此人物,非上上人不可!” “答对了!”漠苍叹口气,“所谓蛇蝎心肠,不外如是。” 靳丰年算是明白了他们的意思,“月儿什么反应?” “她似乎跟燕王妃做了什么交易,我瞧着她好似塞了什么东西给眼王妃,走的时候,燕王妃的脸色都变了!”漠苍思来想去,这事得跟顾殷提两句,“夜侯爷,您心思缜密,能指点迷津吗?那小丫头听你的教诲,不知道做了什么事,你好歹得给我们压压心底。” “她在拿主动权。”顾殷挑眉望着二人,“她学得很快,知道不管做什么,前提都是拿到主动权,只有将全局掌握在手中,才有资格摆布他人,否则你不过他人棋盘里的棋子。生死尚且不能自主的棋子,哪有反抗的资格?” 靳丰年坐下来,“这丫头学医术不行,总是耐不住,对这些东西倒是一学一上手。其实也难怪,这丫头一直喜欢看兵,虽然小时候认字不多,可她记性好,终究有一天,怕是要……” “晚辈后生若是一直不如前辈,那这世道还有救吗?”顾殷笑道,“儿孙自有儿孙福,莫要担心太多,那丫头聪明着呢!” 旁人兴许不用担心太多,可靳丰年不行,这闺女养在身边两三年,他一直当亲生女儿般疼着护着,自己打骂是能掌握分寸的,可旁人欺负她就不行! “雪来子的事儿,你赶紧的,着人去查查看,到底能不能解!”靳丰年道。 漠苍点头,“这点你放心,我定然不会让月儿难做。” 只是,这南玥皇室里的秘术,传到了大周的皇宫里,还招惹上了皇帝的女人,一旦事情公开,所掀起的波澜可就不止一点点。 靳月回到傅家的时候,宫里来了人,说是承欢宫的二月姑娘,对于旁人,二月是绝对不放心的,事关主子生死,她思来想去还是亲自来送单。 “这一份单子是此前娘娘怀上龙嗣之后,前朝命妇送的单子,另一份在是后宫诸位小主送的,公主出宫之后,奴婢便着了所有人,逐一查验对照,确定无误之后才给您送来的!”二月毕恭毕敬的将单子悉数送到靳月的手里,“奴婢不能出宫太久,还得赶着回去。” “你先回去,若是有什么事,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靳月瞧着手中的单子,“有了这一份单子,事情就好办多了!” 二月行了礼,从傅家的后门离开。 “主子,奴婢倒是有些不放心!”霜枝凝眉,“您想啊,既然对方敢做这样的事情,势必是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这么容易就比找到,那还算是阴谋诡计吗?” 靳月笑了笑,“傻丫头,我只是想让人产生一种幻觉,比如说……被盯上了的幻觉。老鼠被猫盯住的时间久了,老鼠自己就会乱了方寸,到处乱窜,二月从宫里出来送单子,你觉得燕王府的人会不会知道?” “一定会知道!”明珠斩钉截铁,“那些人一惯盯着咱们傅家,稍有风吹草动,瞒不住燕王府那边的人,而少夫人您跟燕王妃提及了雪来子,再加上您拿到礼单,可想而知……” 靳月晃了晃手中的礼单,惬意的坐在了秋千上,瞧着缓步朝着房走去的傅九卿,唇角浅浅挽起,“我得先让她乱,才能让她再也掌控不了大局!” 礼单上,燕王府的名字跃然纸上。 “青玉花樽,白玉观音?”靳月眉心微凝,好似想起了什么,“我记得玉妃姐姐的房间里,就放着这么一尊白玉观音吧?” “男送观音女送佛,送观音没什么大问题吧?”霜枝不解,“也是个好蕴意,大概是希望母凭子贵。” 靳月摇头,“我的意思是,表哥说着雪来子其实不是一种植物,而是混合了很多毒物,最后提炼出来的控制心智之物,这东西被提炼出来之后,呈白色粉末,忌冷不忌热,所以能在人身上存留很久,沾着一星半点的,就会一直留存下去。” “那又怎么了?”霜枝不解。 靳月咂吧着嘴,晃动秋千,“你两还记得,当日丁芙蓉是怎么害玉妃姐姐的吗?” 明珠面色一沉,霜枝骇然瞪大双眸。 “可是奴婢还有一点不明白,玉妃娘娘跟您虽然交好,可就算她得宠,那也是皇上给予的荣耀,同您同傅家没什么太大的关系!为什么要害玉妃娘娘呢?”霜枝实在不明白。 靳月深吸一口气,“那就得问下毒的人了,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害皇妃,害皇嗣?若是燕王在时,尚且可以说得通,只要皇帝没有后嗣……等等,皇帝没有后嗣会如何?” “皇帝若是没有后嗣,一旦皇帝出事,那么就只能从皇室中择优另选。”明珠倒吸一口冷气,“主子,您的意思是说……咱们都想歪了?其实这么做,只是想让外界把注意力都放在玉妃娘娘身上,忽略了真正的动机可能是皇上?他们是要弑君?” “嘘!”靳月皱眉。 明珠快速捂住了嘴,这两个字可不敢轻易出口。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玉妃身上,连皇帝自己都没察觉到。要知道,皇帝宠爱顾白衣,自然日日与她在一起,所以不只是玉妃中了雪来子,也许皇帝……  靳月脚尖落地,这会秋千也不摇了,风也不吹了,人心……全乱了! 太医们只当玉妃身子不适,是因为玉妃怀着身孕,所以都当做胎像不稳来处理,而雪来子的本质是让人兴奋,在短期内皇帝是不会察觉异常,只会误以为自己要当父亲了,格外高兴,格外的精力充沛。 等到最后发现,已是回天乏术! “主子?”霜枝呼吸急促。 靳月脊背发凉,额角的冷汗细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37章 猜对有奖! 为钻石过4800加更1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少夫人?”霜枝有些心惊胆战,这要是再猜下去,还不知要想成什么样,“咱们没有证据啊,光凭这些猜测,是不能构成证据,没办法让皇上相信的!” 靳月面色青白,袖中双拳紧握,“我好似忽然有点明白了!” “明白什么?”明珠追问。 冷风拂过,冷,冷得浑身颤抖,连心都跟着冰封,高墙外不时传来热闹的声响,眼见着是年关近了,顾白衣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 “少夫人,现在要入宫吗?”霜枝低声问。 靳月摇摇头,“现在不是时候,不能打草惊蛇,你们去准备一下,等天黑之后咱们再从偏门进宫,此事得先跟太后娘娘打声招呼,再由我亲自去处理承欢宫里的腌臜,只有这样……到时候若我猜错了或者输了,太后娘娘和玉妃姐姐还能有喘息的机会,不至于被一打尽!” 猜测终究是猜测,没有真凭实据,那就是空口白牙,贸贸然猜测燕王府有谋朝篡位之嫌,便是栽赃陷害,闹不好连整个傅家都会搭进去。 房内。 傅九卿修长如玉的指尖,捻着铜剔子,轻轻拨弄着火炉里的炭火,眉眼间一如既往的淡漠凉薄,“你的猜测不是没有道理的。” “所以,你信我?”靳月抿唇,只要一想起,燕王府可能存了改朝换代的歹毒心思,她便坐立不安,只觉得浑身血液逆流。 傅九卿挑眉瞧她,眼底带着几不可见的欣赏之色,“我为何不信你?” “我没有证据!”靳月垂眸,幽然叹口气。 只听得“叮”的一声响,傅九卿已经放下了手中的铜剔子,“你过来!” 靳月愣怔,“怎么了?” “看看这个!”傅九卿将一封信递给她。 靳月皱眉,伸手接过的时候,心里直打鼓,他又不是不知道,她其实不怎么喜欢看这些正正方方的东西,其实他大可以读给她听的。 “自己看!”仿佛瞧出了她的心思,傅九卿语调微沉。 靳月撇撇嘴,终是慢慢悠悠的拆开信封,只一眼这白纸黑字的,身子猛地绷直,“这个是、是宋宴的笔迹!” “认出来了?”他就知道,她能认出来,毕竟是在燕王府十年,宋宴的字迹是怎样的,靳月应该很清楚,所以他也没打算瞒她,“上面是什么意思,猜得到吗?” 靳月疾步行至他面前,“上面就这么两个字,是要写给谁的?” 信中唯有两个字:安好! “你猜呢?”傅九卿半倚着窗口坐着,斜靠在桌案上,目色幽邃如深渊,“猜中有奖!” 靳月皱眉,就这么两个字,如何能猜得到? “不如给我个提示?”靳月眨巴着眼睛,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他。 傅九卿勾勾手指头,示意她靠近点。 鼓了鼓腮帮子,靳月呐呐的行至他面前,可瞧着他这副不为所动的模样,心下又有些犹豫,想了想……终是凑上去,在他面上亲了一口,“这样可行?” “南王宋烈前往边关,接手燕王留下的兵权!”傅九卿眉心微凝,面上那温润的感觉,好似烙进了肌肤里,怎么都消散不去,身体好似也、也有了些许反应。 指尖从面上的印痕处抚过,他忽然扣住她的手,直接将人带进了怀里。 靳月也不反抗,自家相公,有什么可挣扎的?顾自坐在他怀里,伸手拨弄着腰间的北珠,半低着头在思虑着他方才说的话。 跟南王有关? 南王宋烈去边关之事,乃是朝堂决定,似乎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燕王战败,南王理该去接替,又因着北澜使团在京之故,燕王府暂时没有被降罪,并且皇帝还任由其放肆无状,只为了在北澜面前营造内部和谐的假象。 蓦地,靳月猛地抬头,骇然瞧着近在咫尺的傅九卿,“你的意思是……唔!” 唇齿相濡,所有的声音消弭无踪。 半晌,靳月呼吸微促的瞧着他,眸中满是迷离之色,瞧着像是受惊的小鹿,唇角还带着些许亮色,唇上微红略肿,“我猜到了,是吗?” “奖励都给了,还想问什么?”他凉薄的指腹,轻轻抚过她的唇,仿佛是在擦拭着心爱而又珍贵之物,神情这般认真,如此专注,“天黑之后再进宫!” “这封信,给我?”靳月问。 傅九卿点头,“不久之前刚截下来的,横竖已经打草惊蛇,不如让风雨来得更狠些,敲山震虎也不失为上策,且看你如何处置!” “我知道怎么做!”靳月将信件收起,“我知道太后娘娘,一定会相信我的!” 傅九卿笑而不语,他的小丫头,已经开始长出了翅膀,只要他再推点劲儿,她就可以飞出去了,飞出高墙,飞上天空,接下来……她还得学会如何停下来。 人也好,鸟也好,不能一直飞,否则容易折翅,她也是如此! 到了天黑时分,靳月便怀揣着信去了宫里,从偏门进去,尽量避开人,好在之前就派人以送物件为由,通知了芳泽姑姑。 芳泽带着一小队宫女,将靳月主仆三人接入偏门后面,让三人换上了宫婢的衣裳,这才往慈安宫里带,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缘故,但既然是靳月吩咐的,芳泽自也照做,没有分毫的犹豫。 没有人比芳泽更了解太后娘娘的心思,太后娘娘若是知道,公主有此意,她定然也会毫不犹豫的,既是如此,那她照做便是! 公主,不是任性之人。 进了慈安宫之后,明珠和霜枝极是默契的杵在宫门口,小心翼翼的环顾四周,确定没有尾巴跟着,这才急急忙忙的跟进去。 “这是怎么了?”芳泽诧异。 靳月深吸一口气,“来不及解释了,我知道了一些事,得尽快告诉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在寝殿,公主您跟奴婢来!”芳泽端直了身子,面上没有半分异样。 靳月是独自一人进的太后寝殿,霜枝和明珠则立在门外,如同左右侍卫,谨防有闲杂人等靠近。 “娘!”靳月面色微沉。 瞧着靳月一副宫娥的打扮,太后委实愣了一下,“丫头,你是遇见了什么难处吗?怎么穿成这样?是傅九卿欺负你了?还是燕王府那个,又放肆了?来,到哀家身边来,娘给你做主!” “娘!”靳月扑通跪地,快速将信件高举过头顶。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38章 一定要保住他!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宫内,势必风起云涌。 宫外,亦是暗潮涌动。 傅九卿临窗而立,那是皇宫的方向,他亲手推了这一把,便早就预知了这结果。 “公子!”君山进门奉茶,毕恭毕敬的将杯盏搁在案头,“外头风凉,您还是别站在窗口为好,少夫人一定会安全回来的!” 傅九卿自然知道,靳月会安全的回来,早在他截到这封信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今日的打算,所以没什么可后悔的。这封信理该交给她上呈太后,毕竟在太后的心里,她是慕容夫人唯一的孩子,也是唯一值得信赖的人! 是靳月,也是阿鸾,又或者说,她是太后所能弥补的载体所在。 “其实这封信……”君山犹豫了一下,“您交给少夫人,来日若是有了功劳,便都是少夫人的,借此帮着慕容家博朝廷的好感与信任,可少夫人未必会想这么多。” 傅九卿如玉般的指尖,轻轻搭在窗棱处,风吹着指尖发紫,他长睫微垂,音色平静如水,“她想不到的,我替她想,她能想到的,我便许她去做,不是很好吗?” 慕容家的案子想要崛起,就得先扳倒燕王府,而扳倒燕王府的关键并不在京都城,而在军营,谁手里握有兵权,谁在朝廷上就有话语权。 男人的思维方式和女人的思维方式,在很大程度上会有本质的区别,男人像极了旁观者,女人则是身临其境,理智和感性若是做不到平衡,成败便是既定的结果。 她只管感性,他负责理性。 “您就不担心吗?燕王府若是知道……” “她连那东西都给燕王妃送回去了,不就是没辙了,所以敲山震虎吗?”傅九卿叹口气,端起杯盏浅呷,“最近南王府的那位,和傅云杰走得太近了,我让你查的事情,你查得如何?” 君山敛眸,“听江天说,南王殿下走之前,特意去找了太医,问过太医关于九尾草的事情。” 说到这儿,君山便不敢再往下说。 杯盏有些烫手,傅九卿凝眸瞧着氤氲雾气,心里升起一丝异样,总觉不太对,“他……问九尾草作甚?” “探子小心问过,太医说……南王殿下问了问九尾草的功效,问他是否能治疗天生不足之症,又或者多年的痼疾旧伤之类。”君山想了想,躬身去合上了窗户。 窗户是关上了,可傅九卿觉得这冷风,怎么就还没停下?冷飕飕的,直往衣服领子里灌,冻得人直打哆嗦,似乎是再厚的大氅都遮不住这风寒入侵。 “公子?”君山瞧着面色愈显苍白的傅九卿,心下担虑,“您没事吧?” 傅九卿喉间发涩,“有点冷而已。” 闻言,君山当即行至火炉边,用铜剔子将炭火挑得更旺盛些。 傅九卿没说话,捏着杯盏的手有些莫名的轻颤,俄而他又觉得心慌,思虑半晌拂袖落座,“君山,去把青卷叫来,急事!” “是!”君山心里是震惊的,公子从来没有这般紧张过,尤其是刻意提了“急事”二字。 青卷皱眉,翩然落下的时候,委实愣住了,“急事?公子真的这么说的?” “对!”君山面色铁青,“公子素来运筹帷幄,很少有这样……仿若失策一般的神色。” 失策? 青卷好看的五官拧到了一处,“若是急事,公子应该去城外的护卫,怎么会派我去?除非是关于少夫人的,否则公子才懒得调度我!” 进了门,君山眉心狠狠一皱,公子依旧保持着方才的姿势,宛若泥塑木雕,仿佛半分都没有动过,依着他伺候公子这么多年的观察,这是出大事了的表现! “公子!”青卷行礼。 傅九卿这才神情倦怠的回神看他,墨色的瞳仁里,无光无亮,冷冽连绵,“马上去一趟边关,保护南王殿下!若是遇见了危险,别的先不管,把他平安的带出来便是!记住了吗?” 青卷愣怔,“记、记住了!” 可是…… “公子,青卷的轻功卓绝,可他功夫未必能赶得上,您要不换个人去边关,眼下这种情况,北澜使团还在京都城,您身边不能离开人!”君山谏言。 青卷轻功极好,若是派他去打探消息,或者暗中保护,都是极好的选择,但是赶赴边关……委实有些不太合适,若是换个武将或者别的什么人,混进军营里,更为妥当。 “马上刚出发!”傅九卿面色惨白,修长的指尖用力的压了压眉心,瞧着好似很不舒服,整个人都有些气虚恹恹,“路上不得耽误!” 青卷行礼,“青卷可以执行公子的命令,但是……您得给一个合适的理由,毕竟青卷的任务便是保护您的周全,不得离开您身边太远太久,而不是其他。” “南王有难,生死大劫!”傅九卿只有八个字。 仿佛是批命断言,惊得君山和青卷不敢置信的面面相觑。 南王跟自家公子是生死之交,当中各种纠葛,青卷和君山心知肚明。多少次傅家有难,都是南王从中斡旋,暗中帮助傅家和公子度过难关,所以这些情分一定要还,否则公子如何走得放心? “把他活着带回来!”傅九卿狠狠闭了闭眼。 “是!”青卷咬牙应声,当即转身离开。 送走了青卷,君山有些踌躇,躬身低问,“公子,奴才有一事不明?不知当不当问?”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傅九卿只有这一句话,其他的已经无需多说,宋云奎、宋云奎……终究是自己大意了,事情似乎有些脱离掌控,但如果能保住南王宋烈,一切为时未晚。 夜色沉寂。 宫内灯火通明,宫外人心不古。 燕王府内,更是心惊胆战。 瞧着放在烛台边上的枫叶发片,燕王妃整颗心都跟着颤抖起来,“这个、这个不是收好了吗?怎么又跑出来了?” 拂秀亦是面色发白,“奴婢亲手放好的,王妃您都瞧见的呀!” “可这……”燕王妃捏着手里的东西,“快拿出来看看!” 这东西就跟长了腿似的,一次又一次的从上了锁的盒子里跑出来,然后哪儿都不去,就在燕王妃的眼皮子底下溜达。 燕王妃为什么这般紧张? 因为当年,这东西是作为信物,送去了矶城,代替燕王宋云奎,对军中将士们,下达了一道指令! 见死,莫救!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39章 吓晕了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显然,燕王妃是真的要吓死了,紧锁在盒子里的东西,委实长了腿会跑,主仆二人神色惶然,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你去换把锁!”燕王妃咬着牙,“把钥匙交给我,我贴身收着,我倒是不信了,这东西放在我枕头底下,还能再长腿跑出来。” “是!”拂秀当即离开。 不多时,拂秀便取了一把崭新的小锁,将原来的旧钥匙换去,继而用新的锁扣将盒子锁住,这一次,燕王妃就把盒子放在枕边,她就不信了,如此这般,盒子里的东西还能长腿跑出来。 “如此,王妃娘娘您便可以放心了,还是早些睡吧!”拂秀道,“奴婢就在边上守着您,绝不会让这东西再长腿跑出来。” 燕王妃点点头,面色微白的躺下,临睡前还是不忘叮嘱,“若是有什么风吹草动,马上叫醒我。还有,宴儿那边要派人盯着,若是伤势反复,一定要让裴春秋过去,至于岚儿那边……” “王妃!”拂秀叹口气,“小郡主的伤势早就稳定了,您别太担心,没事,没事!倒是您,自从王爷出事,您整个人都消瘦了,此番太后娘娘开宴席,您又没进宫,她怕是又要给您记上一笔了,您呀,就别想那么多,早些睡下,先把自个养好再说!” 燕王妃合上眉眼,没再多说什么。 幽暗处,花绪无声无息的立着,若不是眼底那一抹清冷的光亮,只怕谁也不会发觉,这里还有个人藏着,无声无息,无半点痕迹。 就凭一把破锁,也想挡住她?大人说了,务必搅得燕王府鸡犬不宁,尤其是燕王妃!她怕什么,就给她来什么,千万别客气。 花绪勾了勾唇角,敛眸环顾四周,心头冷冷的腹诽:死婆娘,等着!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让人心惊胆战。 靳月拿起那尊白玉观音,面色微沉的望着顾白衣,“玉妃姐姐,我……” “我信你!”顾白衣低声开口,“我有眼睛会自己看,你所做是对是错,我心里清楚便是,旁人说什么,我都不会放在心上,月儿……你想怎么做便怎么做罢!” 靳月笑了笑,“姐姐就不怕,惯出第二个顾若离?” “那也得我心甘情愿呢!”顾白衣眸色苍凉,瞧着这尊价值连城的白玉观音,“我愿以为,燕王府就算胆子再大,至少也不敢这样对我,好歹我也是皇上的妃子,腹中又有皇上的龙嗣。” 靳月小心翼翼的将白玉观音收入了木箱中,“我过两日就会送一尊造假的玉观音进来,到时候依旧摆在这个位置,这两日让二月盯着点,别让人进来!” “我知道,我来想办法!”顾白衣点头,“你也得小心,这东西有、有毒,你可千万别靠太近,我……”她终是没再多说什么,掌心轻轻贴在小腹处,眉心紧蹙。 靳月握住她的手,“玉妃姐姐,我一定帮你,你莫担心!此前燕王府觉得你惯着顾若离,多少也能成为他们的后援,如今你与我走得太近,难免会成为燕王府的障碍,对付你就等于对付我!” 关于皇帝的事情,靳月与太后商议了,暂时不告诉顾白衣,毕竟顾白衣怀有身孕,若是忧思太多,对腹中的孩子不太好。 “你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顾白衣瞧了一眼窗外的微光,“天色不早了,赶紧走吧,免得被人发现了,到时候打草惊蛇。” 靳月点头,示意明珠将木箱子抱走,此时三人还穿着宫女的衣裳,急急忙忙的走出了承欢宫,因为要保密的关系,顾白衣没敢相送。 宫道上,宋玄青身边只带着海晟一人。 两人,一灯,孤影凉薄。 “东西在这儿?”宋玄青问。 靳月瞧了一眼明珠怀中的箱子,俄而环顾四周,“在宫里容易被人发现,所以我出宫之后,让我家相公帮忙找匠人,打造一模一样的送进来,用来混淆视听,也免得他们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对玉妃姐姐不利!” “白衣她会如何?”宋玄青又问,蜷在袖中的手,指关节微微泛青。 靳月摇头,“我暂且不知,这东西是南玥传入的,所以一般人根本不知道此物的存在,更谈不上解毒。我现在动用傅家的关系,尽量让人去打听消息,江湖人、生意人行走四方,有时候……说不定能有迹!” “保住她!”宋玄青抿了一下唇,面上依旧是帝王该有的威严肃穆,“若委实没有法子,必要的时候……无需犹豫,可二择其一!这是朕唯一能给的承诺。” 靳月行礼,“是!” “快些出去吧!”宋玄青立在原地,声音里夹杂着清晰的倦怠之感。 靳月颔首,领着人快速朝着宫外走去。 “皇上放心,奴才已经安排妥当,公主出宫甚是安全,绝对不会被人发现!”海晟跟着皇帝久了,皇帝皱皱眉头,他便晓得皇帝在担心什么。 宋玄青抬步朝着承欢宫走去,可行至一半,又停了下来,掉头去了御房。 海晟知道,皇帝这是想去看玉妃,又怕玉妃起疑心,只好暂且忍耐。 出了宫,青布马车早已候着,最是平常不过的马车,不会惹人怀疑。 “少夫人?”霜枝道,“这东西……” “明珠,你马上送去东山别院,到时候请管家帮忙看看,找个好点的匠人,尽量做得更像更真,时间越短越好!”靳月吩咐。 明珠颔首,“奴婢明白!” 三人在马车内褪了宫婢的衣裳,要不然这样回去,定会惹出事来。 回到上宜院的时候,东方已经出现了鱼肚白。 这桩事,总算能落回肚子里去了! 然则…… 燕王妃面色惨白的瞧着宋岚梳妆台上的枫叶发片,指尖都打着颤,这东西不是锁在盒子里,搁在这个的枕边吗?昨天夜里,还有拂秀在床边守着,怎么会、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娘,你怎么了?”宋岚低声问,伏在床沿,不解的瞧着母亲脸上的诡异之色,“有什么问题吗?” 燕王妃捏起枫叶发片,“这东西……这东西你是从哪儿来的?” “我的?”宋岚呼吸微促。 靳月这一脚,踹得她伤势不轻,这会下床还腿颤,只能扶着床沿坐起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待看清楚燕王妃手里的东西,不由的愣怔了片刻,“这不是我的,我未见过!” 燕王妃眼前一黑,怦然倒地。 “娘?” “王妃?”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40章 她是他的执念 为钻石过4800加更2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谁都没料到,燕王妃竟会脆弱至此,被一枚稀松平常的金发片吓得晕过去。 宋宴伤重无法起身,自然不可能赶过去,只是瞧着手中的发片,委实有些不太明白,“这东西有什么妙用?为何母亲看到这个就晕倒了?” “裴春秋说,王妃是气急攻心。”程南低低的作答,“这会人已经醒了,只是神智不太清楚,还有点恍惚。” 宋宴凝眸,指腹在发片上摩挲着,“裴春秋近来有什么动静吗?” “之前去过一趟医馆,就是您刚刚受伤的时候,卑职推测,他应该是去通知公主,您受伤的消息。”程南躬身作答,“而公主当时,的确也是从医馆里出来的!” 宋宴深吸一口气,听得程南提起靳月,脑子里便浮现出她当日坐在桌案前,问他能不能吃果子的情形,以前怎么没发现,她这么嘴馋呢? 以前…… 以前是什么样子? 唯唯诺诺,言听计从。 像……行尸走肉,虽然她满心满肺都是他,可是卑微至尘埃,宋宴对于那种情感素来是不屑的,若是每个人卑微的人,都需要他给予回应,京都城内多少仰慕他的少女,他忙得过来吗? 而现,靳月全然变了,她不再惧怕他,所有的尊敬都碍于身份而保持距离,那种若即若离的感觉,才是最让宋宴抓心挠肺,最放不下的。 “小王爷?”程南行礼,“裴春秋近来似乎是在找什么,一直在寂冷阁那边徘徊,可寂冷阁那边是冰库,被盗过一次之后,王爷临走前特意加强了戒备,所以裴春秋没有机会靠近。” 宋宴面色苍白,略带不解的望着程南,“寂冷阁?” “是,卑职去里面查看过,冰库里冷得厉害,尤其是现在,外面尚且冷得厉害,内里更甚,藏物倒是可行,藏人是绝无半点机会的。”程南解释,“所以卑职也不清楚,裴春秋到底是什么意思?” 宋宴眉心紧皱,“盯紧他,这老小子定然还有什么大事瞒着!靳丰年还没找到吗?” “没有!”程南摇头,“府衙那边的人一直在找,可城里城外的快翻遍了,也没找到靳丰年的踪迹,眼下连靳氏医馆都交给了莫大夫。哦,就是昨儿来给您瞧病的那个年轻人,现在靳氏医馆是他在坐诊!” “为何还没找到?”宋宴似乎有些诧异,“傅家的消息素来灵通,知府衙门又费了这么大的劲儿,按理说不可能找不到?除非是刻意躲起来。” 刻意躲起来? 可到底有什么理由,能让靳丰年不得不躲起来?靳月是公主,傅家又有钱,按理说不可能找不到靳丰年,何况靳丰年失踪……靳月也没觉得有多紧张,就是多去了几趟靳氏医馆。 “躲起来了?”宋宴好似想起了什么,却因着浮动太大,忽然扯动了伤口,疼得他冷不丁倒吸一口冷气,“嗤……” “小王爷,您别乱动。”程南骇然,“万万不可牵扯伤口。” 宋宴疼得冷汗淋漓,终是静下心来,白了一张脸,“你派人守在寂冷阁附近,若是下次裴春秋再在附近出现,务必放他进去,然后立刻禀报本王!” “是!”程南颔首,“只是小王爷,若是府内真的……” 宋宴冷笑,眸子微微眯起,“若是府内真的有外人活动,这就说明燕王府内……还有本王做不了主的事情!”更说明,他的母亲或者妹妹,夹杂着旁的心思。 “那医馆……”程南皱了皱眉,“还要继续盯着吗?” 宋宴垂眸,“自然是要盯着她的,有关于她的一切,都不能放松,本王想知道,她现在到底能绝情至何种地步?本王更想知道,她现在跟傅九卿到底有多情深义重?” 有那么一瞬,程南是犹豫的,他觉得自家小王爷好似病的不轻,不,应该说是魔怔了,小王爷对于靳月的魔怔,已然不是单纯的想要娶她为小王妃,像是中了魔一般,将其当成了私有物?或者,猎物? “小王爷?”程南轻唤,“其实公主跟傅公子的情分,京都城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只有您不相信而已。您太相信十年的朝夕相处,太相信两年前公主对您的生死不弃。其实小王爷,您不妨放下试试,后院里的侧妃,其实对您还是……” 宋宴眸色狠戾,“程南,你的话太多了!” 心下一颤,程南扑通跪地,“小王爷恕罪!” “以后别让本王再听到类似的话,知道吗?”宋宴咬着后槽牙,“她是在燕王府里长大的,也是本王定过婚的女人,就算嫁给了傅九卿又如何?未及白首,都不算!” 程南骇然,“小王爷?” “闭嘴!”宋宴冷然,“滚!” 程南垂首,行了礼,毕恭毕敬的退下,他知道,小王爷是真的劝不住了! 指腹摩挲着手中的发片,宋宴心里思绪万千,他决定的事情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就好似当初他要喜欢顾若离,便是谁劝都没用,他要娶便一定要娶回家,不管有多少阻碍,他都势在必行,最终结果他赢了,因为他是燕王府的小王爷,从小便恣意惯了! 如今他对靳月认了真,就绝对不会放手,其实这种执念很像当年的宋云奎对隋善舞,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蠢蠢欲动过后,炼就了刻骨的执念,于是乎……隋善舞赢了! 赢了一生荣华富贵! 靳月狠狠打了个喷嚏,下意识的揉了揉鼻尖,“总觉得有人在背后议论我!” “少夫人怕是出来的时候被风吹着,所以有些受凉,您莫要担心,奴婢这就去给您熬点姜汤,您喝上一碗,好好睡一觉便没事了!”霜枝笑道。 从宫里回来,靳月便在补觉,这会伸个懒腰摇摇头,“我才不要喝姜汤,这些东西不适合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东西都送去了吗?” “少夫人放心,一切都安排得妥妥的,公子还特意让人盯着,错不了!”明珠躬身回答,将湿帕子递上。 靳月伸手接过,轻轻擦了把脸,人也跟着精神不少,“这一觉睡得真舒服,都已经下午了?” “您睡得踏实,咱就放心了!”霜枝取了衣裳为其更衣,“少夫人定是饿了,您想吃什么……” “别麻烦小厨房了,咱们去天香楼吃,顺便听听消息,这些日子京都城里的消息一个接着一个的来,若不好好听着,还真是可惜了!”靳月起身。 霜枝点头,“成,那奴婢帮您挽发!” 靳月的发髻素来是最简单的,浅碧色的罗裙,发髻上束着傅九卿赠予的碧玉木槿花簪子,清丽简洁,未见半点繁琐,她喜欢这样干干净净的样子,那些命妇与闺阁小姐不同。 天香楼内。 有些喧闹,听得何其繁杂。 靳月前脚进门,后脚就给人拽住。 “可算抓住你了!”岁寒仰头望她,“你这些日子都跑哪儿去了?我去傅家找人,他们不让我进去,还说进去也没用,你根本不在家,你说……你是不是不打算理我了?” 靳月愣了愣,瞧了一眼周遭环境,快速牵着他往楼上去,“底下大堂里人太多,我们去雅阁里说话!” 被她这么一牵,小家伙眉开眼笑,美滋滋的跟在她身后,屁颠颠的进了雅阁,“看在你还算真诚的份上,我就原谅你了,毕竟我是个男人,不能跟自己的女人计较!”  霜枝:“……” 明珠:“……” 二人对视一眼,真想把这人的手,从少夫人的手心里掰出来。 进了房门,靳月终是松了手,“你小子怎么想起到这儿逮我?” “那我还能去哪?我就喜欢你带我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岁寒攀上凳子,老老实实的坐着,看着她习以为常的坐下便剥花生,便也从盘子里给自己抓了一把,只是他怎么学,都学不会她的潇洒动作。 靳月将花生仁塞进嘴里,“我最近忙得很,年关近了,得过年知道吗?我哪有空带着你吃吃喝喝?对了,你的拓跋姐姐呢?” “嗯……”岁寒愣怔了一下,“你是不是还为上次的事情生气?” 上次? 靳月想起来了,靳氏医馆,那块玉简。 “那事又不是冲着我来的,我生什么气儿?”靳月翻个白眼,顾自剥着花生壳,“若天天要生气,一辈子那么长,气得过来吗?好不容易投个胎,做个人,却被自己给气死了,那得多不值当!” 岁寒瞧着手中被剥得稀碎的花生仁,巴巴的瞅着她。 靳月被他看得一愣怔,瞧着手心里的花生仁,终是默默的递给他。 如此,岁寒心满意足的接过,塞进嘴里美滋滋的嚼着,“你不生气自然是最好的,事情其实就是你想的那样,拓跋姐姐就是看上你的男人了,我看上你了……” “噗!”靳月正喝着水,冷不丁喷在地上,茶水呛得她直咳嗽,她红着眼瞧他,“小小年纪不学好,光学了街头的浪荡公子!” 岁寒小朋友一脸诧异的瞧她,“我表现得还不明显吗?” “你说得很明显。”靳月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止住了咳嗽,“我跟你说,这话开开玩笑倒也罢了,千万不要在我家相公面前提及,听见没有?” 岁寒不屑,双手环胸,别开头哼哼两声,“为什么?你又不是他买下来的,我为什么不能对你有所企图?你们大周不是说了吗?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男人就是君子,就有资格追求你,我生得又不丑,以后我们的孩子肯定也漂漂亮亮的,你说呢?”  “你想得可真够多的?!”靳月撇撇嘴。 待掌柜的让伙计上了饭菜,合上了房门,靳月才端起饭碗问,“今儿到底还有什么事?” “过了年,我就要回北澜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岁寒拿起筷子,往她碗里夹菜。 靳月愣怔,足足看了他数秒钟,“你小子脑子没毛病吧?带我走?” “嗯!”岁寒郑重其事的点头,“你知道你家相公是什么身份吗?” 靳月没吭声,心头腹诽:我怎么不知道? “他是我哥哥!”岁寒以为她不做声,便是不知情,“虽然不是一个母亲生的,但是同父,你能明白吗?所以你就算改嫁给我,荣华富贵也少不了你的!” 靳月丢他个大白眼,小小年纪,白日梦做得倒是极为圆满,说大话真是一点都不脸红! “你是为了拓跋熹微而来吧?”靳月直呼其名。 岁寒咬着筷子,“什么意思?” “她觊觎我家相公不是一日两日了,这些天你们北澜丞相没对咱们傅家出手,拓跋熹微便按捺不住了,寻思着从旁而入,打算让你来当说客,让我退出?”靳月快速扒拉着米饭。 岁寒摇摇头,从怀中取出一样物件来。 “她倒是想让我当说客,但我又不归她管,虽说喊她一声姐姐,可终究也是君臣有别,哪里能算得我亲姐姐?”岁寒将玉简放在桌案上,“这东西是她让我来交给七哥的,说是物归原主,但我不会给她当说客!” 靳月捋起袖子,撕开了烤鹌鹑,放了半个在岁寒的碗里,“然后呢?” “父皇的信,可能在路上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41章 这不是病,是伤!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听得这话的时候,靳月啃着烤鹌鹑的动作稍稍一滞,嘴角带着晶亮的油花花,就这么意味深长的瞥了小家伙一眼,继续啃着嘴里的烤鹌鹑,这副神色,好似全然没把他的话当真。 “我是认真的!”岁寒气呼呼,“你为何不信我?我说的是真的,我真的真的真的!” “别嚷嚷了,吃饭!”靳月啐一口小骨头,眉心微微拧起,“我都快饿死了,哪有心思听你在这里念经?你要么吃饭,要么出去!” 岁寒默默的端起饭碗,“有没有人告诉你,你脾气不太好?” “有啊,认识我的都觉得我脾气不太好!”靳月点头,“但我不打算改,有意见?” 岁寒摇摇头,“不用改,我喜欢!太过矫揉造作,太卑微的女人,我才不喜欢,我们北澜就喜欢你这样直爽的女子!” “一口一个马屁,真不知道是谁教你的?”靳月叹口气,“我先吃饭,有什么事待会再说。” 岁寒愣怔,“傅家没饭吃吗?” 靳月正饿着呢,没力气理他。 等着吃完饭,伙计进门收走了碗筷,靳月打着饱嗝靠在窗口,瞧着窗外的街道出神,岁寒才半趴在桌子上,目不转睛的盯着她,“靳月,我刚才问的问题,你想好答案了吗?” “我在大周还有没做完的事情,绝对不会离开京都城的。”靳月回眸看他,“这里是我的根,你要把我连根拔起,怕是很难!” 岁寒皱眉,“若是七哥走了呢?” “我会追上他。”她没说不跟傅九卿走,但……绝不会现在就走,她相信,傅九卿是了解她的,否则他不会避开一切锋芒,只为了能陪她在大周,待得久一些更久一些。 岁寒托腮,就这么近距离的瞧着她。 不施粉黛,让人看着很是舒服,不似大周其他女子,要么花枝招展,要么明媚娇艳,她却是如此简单至极,好似一眼就能让人看穿。 “你看什么?”靳月问。 岁寒想了想,“他不就是比我好看点吗?” 靳月翻个白眼,葱白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掌心里的玉简,“跟我说说这东西的来历吧!既然你说他是你七哥,那为什么他会出现在大周,而你们这么多年都未曾找过他呢?” “因为玉简上面的那两个字啊!”岁寒一本正经的回答。 靳月愣怔,“羽淑?” “七哥的母妃是羽淑皇妃,据说是父皇最宠爱的妃子,当年比我母妃还要得宠,不过……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皇宫里的人都不被允许提及羽淑皇妃这四个字,用你们大周的话来说,那是禁忌!”岁寒叹口气,“这些还是我从母妃嘴里知道的。” 靳月皱眉,“你母亲也只是个妃?” 岁寒点头,“有什么问题吗?父皇没有皇后,一直都是这样,我母妃现在是父皇身边最得宠的女人,如此这般不就够了吗?” “哦!”靳月抿唇,“你继续说。” 岁寒想了想,他应该怎么说,才能诓她? “你是不是诓我,我心里清楚,这些话我也只是听听而已,若说要当真……自然还是得听我家相公的!”靳月轻嗤,“所以你不用考虑太久,爱怎么说就怎么说。” 岁寒绷直了身子,她怎么连他心里如何想的都猜到了? “怎么,不想说了,还是没想好怎么诓我?”靳月叹口气,“再不说,我就走咯!” 小家伙撇撇嘴,“说嘛!说嘛!你别走嘛!我又没说不告诉你,只是你得悠着点,不要太激动哈,毕竟一下子从平民百姓变成了公主,再从公主变成了皇子的正妃,是需要一定的过程,要是太激动,伤着自个的身子,那可划不来!” 靳月寻思着,自己也没这么脆弱吧? “说!”她揉着眉心。 小屁孩操心得真多! “其实羽淑皇妃是父皇登基之前的女人,羽淑二字是父皇内定的,可惜当时父皇登基之后便没见过她了,她跑了,至于跑到什么地方去了,也没人知道,后来有人说在大周境内发现她的踪迹,父皇就派人回来找,这一找就找了很多年!”岁寒托腮,“你知道找一个人,有多难吗?” 茫茫人海,找一人,确实很难。 “为什么会跑了呢?”这是靳月所不明白的地方,“是你们的父皇对她不好?不是说很爱很爱吗?” 岁寒细细的想了想,“似乎是因为父皇没有遵守承诺。” “什么承诺?”靳月问。 小家伙咬着牙半晌没说出话来,最后急得直挠头,“就是你们、你们经常说的那句话,那叫什么来着?什么白头,什么不离开的!”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靳月倒是听过这话,傅九卿虽然不会念叨,但是说先生说得多啊,她听得不少,自然也就记住了。 岁寒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这个东西,反正我不太明白,就是这么个意思吧!” “原来如此!”靳月恍然大悟,“那后来呢?” 岁寒诧异的瞧着她,“你没听懂吗?我说了啊,她跑了,跑了啊!” 一大一小,四目相对,面面相觑。 “我知道啊,跑了,可现在你不是找到了吗?”靳月皱眉,到底是谁没明白谁的话? 岁寒低低的“哦”了一声,这才继续道,“后来还是羽淑皇妃的族人,在大周境内,发现了七哥的画像,觉得七哥跟当年的羽淑皇妃似乎有些相似!” 族人? “所以就靠着画像,你们锁定我家相公便是你们的七皇子?”靳月翻个白眼,“真是莫名其妙!” 靳月喉间滚动,她明明心里知道,咱还得揣着明白装糊涂,宝宝心里苦! “哎哎哎,可不止这样,你没发现你家相公身子不适吗?”岁寒撇撇嘴,极力争辩解释着,“他身子不适,便是最好的答案!” 靳月险些炸毛,“身子不适都能变成证据?你们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 “他不是身子不适,这是伤!内伤!”岁寒梗着脖子争辩,“除了北澜皇宫里的秘药,再无药可医治!”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42章 我想起了一些事,和你有关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岁寒言罢的那瞬,靳月心满意足的摸摸鼻尖,唇角微微挽起,就这么一副似笑非笑的娇俏模样,眼睛里亮晶晶的,好似已经得逞。 “你、你……”小家伙也意识到了什么,默默的坐回原位,稚嫩的双手终是捂住了自己的脸,“你太狡猾,我上当了!” 靳月笑嘻嘻的拽开他的手,“狡猾是狐狸的天性,我又不是狐狸,你看我看我,我难道不是个老实人吗?左不过是你说得太快,一不小心……话从肚子里冒出来了嘛!” “哼!”小家伙撅噘嘴,“兵不厌诈,是我太不小心。” 靳月还不知道这小子肚子里的那点小九九?真话,假话,穿插着说,若不把他逼急了,他怎么可能说出这些?虽然还是真假参半,不可全信,好歹也算是有用的消息。 “你不信我?”岁寒眨着眼睛看她。 靳月单手托腮,扭头望着窗外,微光从窗外落进来,就这么稀稀落落的撒在她的发髻、额角、鼻尖,乃至于唇瓣上,如同小扇子般的羽睫随风轻颤,“你说的内伤是真的,但你们不是因此而得了证据,觉得他便是北澜的七皇子。明明手里拿捏着他的把柄,偏要无情装多情,有意思吗?” “你……”岁寒愕然,她是如何知道的? 微风轻撩着鬓发,发髻上的碧玉木槿花簪子,在阳光里莹润剔透,如她整个人般清爽简单,“我又不是傻子,我自己有眼睛会看,有耳朵会听,有脑子会想,岁寒……拓跋熹微和你达成了什么协议,你要这般帮着她来坑我?嗯?” “我没有!”岁寒别开头不去看她。 靳月轻嗤,满脸的不屑与调侃,“你撒谎的时候,耳朵会发红,手指喜欢绞袖子。” 岁寒愣怔,猛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怎么就开始绞袖子了呢? “我都说了我有眼睛,会自己看,你还不信!”靳月起身,“既然你跟我不是一路人,那我就先走了!你自己慢慢逛吧,告辞!” 岁寒急了,“靳月?” “我这人,最讨厌别人骗我,尤其是带有目的性的欺骗,当然,若你是善意的欺骗,兴许还情有可原……”靳月语调悠扬,“耳根子太软,是要吃亏的!” 岁寒气鼓鼓的盯着她,“那你不也诓我了吗?” “我那是应时而动,是不得已而为之,能跟你一样吗?”靳月趾高气扬,理直气壮。 岁寒小朋友寻思着,既然都是骗人,又有什么区别呢?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一张嘴的区别,不是都说大周的女子温婉如玉?怎么如今瞧着,倒是诡诈如狐? “为什么不一样,你就是骗小孩子!”岁寒双手环胸,屁颠颠的跟在她身后,“我还是个孩子!” 靳月翻个白眼,“这话说的,我告诉你,我爹还在,还活着呢!谁还不是个孩子?” 岁寒:“……” “少夫人!”霜枝和明珠紧随其后。 岁寒有些发愣,站在街口,瞧着靳月上了马车,头也不回的离开,“就这样把我丢了,真是个没良心,没心肝的女人!” “所以呢?”拓跋熹微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他身边,“还打算继续吗?她不会看上你的,你再长大点,长高点再说吧,她相公生得比你好看!” 岁寒翻个白眼瞪她,“我还没长大,你怎么知道我以后比不上七哥?比以为你长得高,就能瞧不起我,我告诉你,我也会长大,我还会……跟你说这些作甚,你又不懂,满脑子就只有别人的丈夫!” “其实……” “你别跟我说话!”岁寒鼓了鼓腮帮子,“你教我那些招数都不管用,她不是寻常女子,骗不了她,反而识破了我,你这是在坑我!” 拓跋熹微低眉瞧他,“你不想让她跟你走吗?去北澜,离开大周。” “你说所有的女子都是歆羡荣华富贵,可事实上呢?你根本不了解女人,你只是在让我激怒她,我竟也信了你的那些话,将所有的事,半真半假的告诉她,可最后呢?她早就猜到了我的心思,还知道我受你挑唆,到底是谁没用?哼!” 拓跋熹微愣怔,“她猜到了?” “你觉得呢?”岁寒抬步往前走,“太后能收她为义女,你觉得只是因为她可爱,嘴甜,讨人喜欢吗?她有脑子,跟那个燕王府的侧妃不一样,以后别把她跟大周其他女子混为一谈!” 拓跋熹微立在原地,目送岁寒爬上马车,快速离开。 京都城内最近诸事繁杂,又因着年关将近,所以甚是喧嚣热闹。 拓跋熹微还站在原地,心里却有些沉甸甸的,乌岑最近对傅家忌讳的很,尤其是看到靳月领着大夫去给燕王府里的宋宴看病,更是觉得靳月和宋宴已经联手,依着皇帝对燕王府的宠爱,谁也不敢贸贸然动傅家。 曾经的借力使力已然不管用,拓跋熹微有些踌躇,威逼利诱都试过了,傅九卿不点头,谁都没办法将他拽去北澜,这人性子倔强,又因着身份不同,谁也不敢来硬的。 “主子?”衣念低声开口,“现在怎么办?傅公子不愿见您,您连他的面儿都见不到,若是连元禾公主都靠近不了,那……那又该如何是好?” 拓跋熹微扭头瞧着不远处的人影,那两人就这么明晃晃的立着,丝毫没有要躲闪的意思。 脚步匆匆,拓跋熹微冷然走到二人面前,“回去告诉傅九卿,我不会对元禾公主做什么,让他只管放心,别再跟着我了!” 二人行礼,如同泥塑木雕,依旧立在原地。 拓跋熹微走两步,二人跟两步,他们不去跟靳月,只管跟着拓跋熹微,这才是最让她难受的地方。 跟着靳月,那叫守护。 跟着她拓跋熹微,就是明目张胆的监视。 爱与不爱的区别,其实很明显;在乎与不在乎的区别,再清楚不过! “主子?”衣念抿唇,“到底是大周,不是咱们北澜,还是快些回行辕去吧!” 拓跋熹微咬咬牙,“横竖,是要走的!” 协议已经签订,只等着郡主宋岚的身子稍微好些,就会带着她回北澜去,而傅九卿呢?什么狗屁傅九卿,他根本不姓傅,傅家那老头养了这么多年又如何?等待他的是权力的至高点,而不是成日与金黄银白为伍,满身铜臭。 “少夫人?”霜枝搀着靳月下了马车,“您没事吧?” 靳月摇摇头,兴致不高。 “怎么了?”明珠骇然,“是哪儿不舒服吗?” 靳月叹口气,紧了紧袖中的东西,“没什么!” 傅九卿还没回来,靳月独自坐在房里等他,就窝在他的椅子上,捧着一本兵,神情微沉的啃着,一直到了日落时分,外头才有脚步声传来。 “少夫人好似心情不太好!”霜枝和明珠行礼。 君山皱眉,北澜使者跟少夫人接触的事情,公子早已第一时间得知,因着没发生什么事,所以公子并未及时赶回来。 抬步进门,傅九卿的视线越过层层架的缝隙,看到了窝在椅子上的身影,不管她身在何处,他总能第一时间看到她的踪迹。 这大概,已经成了他的本能。 听得脚步声,靳月连眼皮子都没抬,厚厚的册遮住了小脸,声音凉凉的透出来,“桌上的东西是给你的,好好收着吧!” 桌上,是那枚刻着傅九卿生母封号的玉简,便是当日拓跋熹微递给他的那一枚。 “我见过了岁寒。”靳月啃着果子,目不转瞬的瞧着册上的字,仍是连道眼角余光都不给他,“想问什么只管问,反正我知道了不少秘密。” 矜贵清冷的男子,眉眼绝美,一双幽邃的眸,掠过万千心绪,又在即将翻涌而出的瞬间,敛于无形,荡然无存。骨节分明的手扣住了她的兵,嗓子里发出清凌凌的声音,“放下,有话好好说!” 靳月咬着果子,终于掀了眼皮瞧他,一言不发。册被丢在桌案上,她略带不舍的瞧了一眼,将一片银色的签塞进了页缝里,如此才算作罢。 “说了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信多少?”傅九卿从来不在意,她知道他多少秘密,他的秘密若必须跟人分享,那也只能是她。 不想说,只是怕她知道得越多,越无法掌控情绪,成为他人棋盘上的棋子,怕她被人威胁,怕自己变成她的软肋! 是盔甲,也是软肋。 “我半信半疑!”靳月盘着腿,长长的羽睫半垂着,像是扑闪扑闪的小扇子,她认认真真的啃着果子,也是认认真真的与他说话,从未这般严肃过,“你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 傅九卿忽然笑了一下,“我原以为你会问,若我有权有势,当如何安置你?” “我既选择与你在一起,自然是选择跟你荣辱与共,所谓权势……我压根不感兴趣!”她长长吐出一口气,“我在乎的是你这个人,不是你身上的光环或者荣耀,哪怕你一无所有,我亦无怨无悔。岁寒同我说了很多有关于你母亲的事情,旁的倒是没什么打动我的,唯有那一句,白首不相离,亦是吾之所愿!” 他弯下了腰,对上她璀璨的明眸,凉凉的唇瓣,轻轻贴在她的上眼睑处,如蜻蜓点水,更是初雪消融,淡淡的,凉凉的,却带着足以令人心悸的温柔。 “他说,只有北澜皇室里的秘药才能救你!”她捏紧了手中的果子,那殷红的果汁被挤压着淌到了她的指尖,沿着她葱白的手指,浸染着指缝,无声无息的滴落在地。 这话,才是她最在乎的真假。 “陈年痼疾,谁都无用。”他眉心紧蹙,伸手想去拿下她掌心里的果子。 然则,他的手刚伸过去,手背上骤然一烫,那灼热的温度,惊得他指骨剧颤,瞬时连呼吸都变得急促。 小丫头抬头,泪眼朦胧的看着他,“我想起了一些事,和你有关……”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43章 杀了他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靳月扒拉着他的手,死死拽着他,“我问你,当时我身子不适,是不是你……给我输内力来着?我有感觉,你莫要骗我!” 喉间滚动,傅九卿锐利的唇角微微松懈,原是问这个,他还以为…… “你的内伤,是因为我才愈发加重吗?”她泪眼迷离,仰头瞧他,美丽的眸子里,满是他喜欢的那种晶亮,“有数次……是不是?” 傅九卿叹口气,“你说什么便是什么罢!” 将她抱起,拥在怀里,傅九卿将下颚抵在她的肩胛处,温热的呼吸喷薄在她的颈项间,“哭什么?我不是还好好的?” 还得陪着她白首不相离,不是吗? “相公!”靳月狠狠吸了吸鼻子,“你会内家功夫?” 傅九卿没吭声,不否认也不承认。 “内伤是怎么来的?”靳月又问。 傅九卿想了想,算怎么来的呢?是年少无知?还是静心算计?横竖不是自己的缘故,生命里有些东西,注定是债不是缘。 见他不回答,靳月身子一撇,刚好横在他怀里,如玉般的胳膊圈住了他的脖颈,“最后一个问题,是不是真的只有回到北澜才能救你?” “没有北澜,我也长这么大了。”他冰冰凉凉的指尖,钳起她精致的下颚,口吻里带着清晰的戏虐之意,“你觉得呢?” 岁寒提起这事儿的时候,靳月也是犹豫过的,毕竟爹和师伯加起来都百来岁了,难道还不能搞定这点内伤?除非这内伤确实已经伤及了经脉,只能靠养,无法根治。 不过,这都无所谓,他活着一日,她便守他一日。 “岁寒说,北澜皇帝的信,已经在路上了!”靳月低低的开口,乖顺的将头靠在他的肩上,“你怎么办呢?我又该怎么办?” 傅九卿抱紧了她,将唇贴在她的额角,“很快,很快!” 很快……什么很快? 这两日的时间过得极快,因着白玉观音未能及时做好,所以暂且只能耐心的等待,直到两日后的夜里,暗色垂沉,日间温热皆散。 宋宴已经坐起,漠苍给的药,让他越躺越疼,好似全身血液都凝滞在脊背处,日夜疼特难忍,后来实在没办法,请了裴春秋来诊治,这才发现伤口竟是有些溃烂红肿。 用裴春秋的话来说,屋子里太热,炭火一熏炙,伤口就恶化了,奈何又不好找靳氏医馆算账,免得外头的人觉得燕王府故意寻衅滋事。 宋宴只能忍下来,任由裴春秋将他背上的腐肉一点点的用刀子刮去,然后重新上了一波药。 疼吗? 当然疼,可他终究是燕王府的小王爷,身份搁在那儿,只能咬着厚厚的巾帕,任凭浑身血液逆流,全身青筋凸起,也不敢喊出声来。 “小王爷,没事吧?”裴春秋明知故问,在脸盆里洗了手,“去腐生肌之后,会有些痒,您可一定要忍住,千万不能挠,等伤口长回来就没什么事儿了!” 走的时候,裴春秋刻意叮嘱,“炭火千万不要太过旺盛,屋内也别太热,要是再来一回,小王爷的身子骨会吃不消,今夜可能会有些高热,我开了药,待会煎了药吃着便是!熬过去了就好了!” “好!”程南颔首,将方子交给一旁的细柳,“去煎药吧!” 细柳伸手接过,恭敬的行了礼,快速离开。 “好好照顾小王爷,若实在高热不退,就来药庐寻我!”裴春秋出门。 小童背着药箱屁颠颠的跟在后面,直到回了药庐,小童才探着脑袋往外看,确定没人跟着,当即合上了房门,“师父,外头没人!” 裴春秋点点头,“一会好好守着药庐知道吗?” “您得小心点!”小童忙道,“小王爷现在受伤不能起床,想必整个燕王府的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但是您依旧得小心点!” 裴春秋当然知道,他亲自查验过宋宴的伤势,确定他今夜绝对不能爬起来,再加上燕王妃还病着,宋岚已经被禁足,更不会有人再盯着药庐盯着他裴春秋。 然则,木门一开,有道人影快速闪进来,直接将裴春秋推回了院中。 “你做……” “嘘!”细柳以指轻触唇间,“想去寂冷阁?” 裴春秋没说话,眼睁睁看着细柳合上木门,“你什么意思?” “奉主子命令,救你一命!”细柳勾唇一笑,掐着细腰瞧他,“寂冷阁早就准备逮你,你还过去作甚?自投罗?你有翅膀吗?没有翅膀,如何飞出重围?” 裴春秋诧异的盯着她,“你、你到底是谁的人?” “我是谁的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得保住你的性命,并且……抓住你想抓住的人!”细柳幽幽的叹口气,“这些日子,女子军的探子搜遍了燕王府,都没找到那些人,可见你的推测是对的,他们大概真的藏在寂冷阁里。寂冷阁此前收着九尾草,宋宴并不知情,但是有一个人却是明白的!” 裴春秋知道她说的是谁,“燕王妃!” “燕王妃和燕王二人,说好听了是夫妻情深,说难听了……这就是狼狈为奸!”细柳负手而立,“把人藏在寂冷阁里,你猜……燕王妃知不知道?” “自然是知道的。”裴春秋脱口而出。 细柳挽唇,莞尔一笑,“那她为什么一直按兵不动呢?连宋宴都知道,你一直在寂冷阁徘徊,可燕王妃身为知情人,对你听之任之……” “你是说……燕王妃利用小王爷的手,杀我?”裴春秋愕然。 细柳没说话,但也没有否认。 刹那间,裴春秋面色惨白,仿佛想明白了些许。 “外人眼里的燕王妃,柔弱端庄,贤良淑德,她怎么可能做这种杀人见血的事情?若是有,那也得名正言顺,让燕王或者小王爷杀了你。你在燕王府里,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燕王妃若是杀了你,她便会被人诟病,忘恩负义这四个字,怕是抹不去了!”细柳歪着头瞧他,“听明白了吗?” 何止是听明白,简直听得脊背发凉,浑身冷汗直流。 裴春秋是个大夫,住在燕王府这么多年,说起来也是燕王府的老人。 “那些年,燕王、燕王妃、小王爷,乃至于郡主,他们病的伤的,何处不是我给治的?”裴春秋直摇头,“为燕王府效命了半辈子,原是为了还这庇护之情,可谁知道临了临了的,他们有了替换,就毫不犹豫的将我踹开,真是心寒如此!心寒如斯!” 细柳敛眸,“寂冷阁不用去了,会有人替你去的,在那之前,我得从你身上拿点东西!” “什么东西?”裴春秋愣怔。 隔了好一会,细柳才从药庐里出去。 “师父,怎么办?”小童问。 裴春秋眉心微凝,“还能怎样?听她的。” “您就不怕吗?”小童咽了口口水,“万一她别有目的,把您卖了呢?” “卖了?”裴春秋一般揪住小童的面颊。 疼得小童吱哇乱叫,“师父,轻点轻点,疼疼疼……” “我这把老骨头卖了还能值多少钱?还不如你小子嫩皮嫩肉的,宰了吃还能过个年!”裴春秋狠狠撤了手,“废话少说,跟我进来,从现在开始,我得装死!好好的装个死!” 小童揉着脸,疼得直哆嗦,“知道了知道了!” 药庐,木门紧闭。 冬日的冷风吹得枯枝哗哗作响,大有摧枯拉朽之力,冷得人瑟瑟发抖。 侍卫嘴里哈着白雾,急匆匆的跑进院子,程南就立在檐下,听得侍卫来报,说是裴春秋去了寂冷阁那边,问要不要放他进去? 程南面色微沉,转身进了屋。 因着此前刮去了腐肉疗伤,宋宴奄奄一息,伏在床沿边喘着粗气,听得程南脚步匆匆,他心里便隐约有了底,怕是寂冷阁那边出事了。 事实,诚然如此。 “小王爷?”程南行礼,“裴春秋去了寂冷阁,底下人问,要不要放他进去?” 宋宴挣扎着想要起身,奈何脊背上钻心的疼。 “小王爷!”程南慌忙摁住他,“您别起来,身子要紧,背后伤得不轻,还是得小心将养着才是!若有什么吩咐,交代卑职就好。” 这么一挣扎,宋宴的额头瞬时有冷汗涔涔而下。 “小王爷?”程南骇然,“您觉得如何?” 宋宴咬着后槽牙,“扶本王起来!” 无奈,程南只得搀着宋宴起身,“小王爷您小心着,千万不要扯动伤口,小心、小心……” “放他进去!”宋宴眸色幽沉,“本王倒要看看,他在玩什么花样,若是发现他有不轨之心,立刻、马上杀了他!” 程南眸色闪烁,“小王爷?” “怎么?”宋宴冷着脸,“想说什么便说!” 程南面色铁青,“裴大夫对燕王府终究是有苦劳的,若然真的有二心,是否也能开一面?他此前救过王爷,也救过……” “你是不是想替他求情?程南,你好大的胆子!”宋宴眦目欲裂,“你也想背叛本王吗?” 程南骇然,扑通跪地,“卑职不敢!请小王爷恕罪,卑职只是实话实说,卑职……” 裴春秋在燕王府多年,程南亦是受过其恩惠,所以此番宋宴要动裴春秋,程南自然不能坐视不理,他终是做不到泯灭良心,做不到…… “起来吧!”宋宴面色惨白,“走!” “是!”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44章 大人安全了,值得!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因着宋宴身上有伤,是以等他赶到寂冷阁,底下人已经放了裴春秋进去,因着刚进去,而宋宴委实有些撑不住,程南便搀着宋宴去边上的屋子里歇着。 “小王爷?”程南慌忙掀开大氅,瞧着宋宴背上一片猩红,骇然瞪大眼睛,“伤口有些开裂,您要不还是回去吧!小王爷……” 宋宴剜了他一眼,额角冷汗涔涔而下。 冷汗渗入伤口,疼痛加剧,然则既然如此,宋宴也没打算回去,他要亲眼看着裴春秋从里面出来,亲手处置任何一个,背叛燕王府的人! 想到“背叛”二字,宋宴的眼底瞬时掠过一抹晦暗,那么靳月呢?现如今的靳月,算不算背叛? 程南不敢多说什么,只能仔细的搀着宋宴伏在榻上,“您千万别动,小心伤口!” “盯紧!”宋宴虚弱的开口,言罢便阖眼小憩,他实在疼得厉害,委实有些吃不消。 寂冷阁内。 裴春秋缓缓而入,夏日的冰窖尚且阴森森冷冰冰,如今更是寒意入骨,每走一步都冻得人一哆嗦,可想而知要藏身在此处,饶是穿着厚厚的棉衣,亦不可能御寒数日。 紧了紧身上厚厚的衣裳,裴春秋将外墙上的油灯取下,继而用火折子点亮,借着羸弱的火光往前走,厚厚的冰层对反着灯火烛光,四周瞬时亮堂了不少。 既是死敌,自然谁都容不下谁,若是这样都引不出这批人,那才真的有鬼! “出来吧!”裴春秋立在冰窖中央,嘴里哈着白雾,“我都站在这儿,不想出来见见你的杀父仇人?大家师出同门,到底是情义一场,如今……算是最后一面吧!” 冰窖内,安静得落针可闻,好半晌才听得灯芯哔啵的炸开一声,发出细碎的声响。 终于,脚步声响起,渐行渐近,有身影从暗处走出,逐渐走进了光亮,走进了裴春秋的视线范围。 这人年岁轻,瞧着也就是二十出头的样子,微光里最清晰的是他面上的那道疤,从唇角一直延续到额角,极尽狰狞,何其可怖! “裴春秋,你的胆子倒是不小,竟然敢单枪匹马的跑到这儿来,你以为我会像我爹这般没用?他死在你们的手里,是他不中用,但我不会!我会杀了你们,所谓的师出同门,情义只能到此为止,你今日既然送上门,那……就不能怪我送你去阎王地府了!” 裴春秋不怒反笑,“阎王地府?你确定阎王爷是收你,还是收我?罗夜,你爹罗刹都不是我们的对手,你确定你的毒,能对付我们?别到时候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你还没感觉到吗?”罗夜冷笑,“这里那么冷,为什么我们要留在此处?为何我们能忍受这般寒凉,而不至于瑟瑟发抖,或者被冻死?” 裴春秋退后一步,“你们……” “感觉到了?”罗夜忽然咧嘴笑得狰狞,“晚了!晚了!” 裴春秋猛地跌跪在地,“你……” “把他给我摁住!”罗夜叹口气,便有两名男子快速从冰层后面窜出,直奔裴春秋而来,“我要用她来试药,让他也尝一尝,钻心蚀骨的滋味!” 裴春秋捂着心口,面色惨白的抬头,“你这点毒气,就想制住我,是真以为我们这些老头子,越活越回去了吗?罗夜,后生可畏这四个字,用在你身上的确很合适,可还有一句话,你得记住,牢牢的记住!” “什么话?”罗夜冷问。 裴春秋咬着后槽牙,眼底翻涌着化不开的杀意,“多行不义必自毙!” “还愣着干什么?把他摁住!”罗夜一声吼,那二人直扑裴春秋而来。 说时迟那时快,连罗夜都没料到,裴春秋竟还有气力出手,几乎是眨眼间的速度,有鲜血喷涌而出,血洒冰窖,宛若盛开在冰天雪地里的红梅,烛光里,色泽妖艳至极。 裴春秋立在那里,掌心里捏着短刃,锋利的刃口染着血,正一滴一滴的往下淌。 “你不是裴春秋!”罗夜这才意识到不对,“你是何人?” “阎王殿前索命人!”短刃出手,刀刀毙命。 罗夜急退,纵身一跃便想往外冲,这冰窖里的毒他们布置了很久,按理说寻常人闻之就会腿软,可对方呢?竟然还能起身杀人,说明这毒对其根本不起作用。 是以,罗夜慌了。 想他研习毒攻这么多年,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亲手杀了裴春秋和靳丰年,谁知道靳丰年躲起来了,连人都找不到,而裴春秋研习的是医,何况……没有十足的把握,罗夜是不会轻易去杀燕王府的大夫。 “想跑?”短刃脱手飞出。 若不是罗夜躲闪及时,短刃必定已经刺穿他的脖颈。 银光烁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来,裴春秋一声闷哼,袖中有光亮袭出,罗夜的后背处对准心脏的位置,扎着明晃晃的柳叶镖。 嘴一张,哇的一口黑血匍出唇,裴春秋当即捡起短刃,跌跌撞撞的往前走。 跌跪在倒伏在地,只剩下孱弱呼吸的罗夜,裴春秋虚弱无力的捂着腰腹的位置,指缝间的鲜血止不住的涌出,手起刀落,罗夜来不及求饶,便被割断了咽喉。 “阎王殿前,任你求饶!”裴春秋撑起身子,明知道外面有人,却还是得出去,里面这么冷,又受了伤,留在这里也是个死。 好在…… 一切早已安排妥当。 指缝间的鲜血,不断涌出,明明就那么一根银针,却疼得人浑身直颤,手脚无力,仿佛有什么东西不断的撕咬着血肉,这种痛苦根本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似血液逆行,又似筋骨分离! 吃了药,裴春秋努力的喘口气,扶着门框站了许久,直到气息平复少许,这才纵身往外腾跃。 “抓住他!” 尖锐的喊声,应声而起。 屋内的宋宴旋即睁眼,由程南搀着,快速往外走,冷风从衣服领子灌进来,冻得伤口处的血迹更加冰冷,掌心发热,身子发冷,宋宴的意识已有些模糊。 “小王爷,您身上有些热!”程南骇然。 可宋宴却顾不得这些,一心往外走。 不远处的军士,不断的追赶而去,好似人跑了,可裴春秋……根本不会武功啊! “裴大夫,不会功夫!”程南错愕,“是不是弄错了?” 宋宴面色惨白,声音虚弱,“你马上派人进药庐!” “是!”程南颔首,当即吩咐身边的人,去药庐看看究竟。 侍卫统领疾步行来,神色慌张至极,“小王爷,人跑了,不过他好像受伤了,沿途有血迹,而且这些血迹皆呈现暗色,可见是中了毒的。在冰窖内,卑职等还发现了三具尸体,三人皆是被割喉而死,但其中一人死前还受了暗器伤,可见割喉应是补的致命一刀!” 暗器呈上来的时候,程南瞳仁骤缩,“离魂阁?” 怎么裴春秋足不出户的,还跟离魂阁有关系? 程南思来想去,确实想不明白。 “离魂阁?”宋宴身子微颤,他认得这东西。 当年靳月就是剿灭了离魂阁的余孽,才换来了小王妃的身份,这东西当初被她丢掷在墙外,至于原因嘛……那小王妃的身份如她所愿,却不是他所想。 “先把尸身保留,暂且搁在一边!”宋宴视线模糊,身子发软,无力的靠在程南身上,“抓住那个人,务必、务必要……让他吐出真实目的!” 程南颔首,“卑职明白!” 在宋宴晕厥之前,他隐约听到了一些事,比如说底下人冲进了药庐,发现裴春秋和小童被绑在桌子底下,别说身上带伤出血,连磕着碰着的肿块都没有。 真相喷薄而出,跑的那个根本不是裴春秋,是离魂阁的人假冒了裴春秋的身份,在燕王府的冰窖里杀人。 燕王妃面色沉冷,半倚着床柱,目色微沉的盯着明灭不定的烛火。 “王妃?”拂秀担虑的瞧着她,“您还好吗?” 燕王妃敛眸,面上哪里还有曾经的端庄与温柔,烛光里的面庞,美则美矣,却带着锐利的冷厉,“真的冲进了冰窖里杀了人,还跑了?” “不是裴春秋,中计了!”拂秀低语,“现在小王爷封锁了整个燕王府,到处在搜人,说是受了伤,而且中了毒,应该跑不出燕王府。” 中毒是必然,罗夜是什么人?临死前不得给自己拉个垫背的,那才是真的活见鬼! “裴春秋呢?”燕王妃叹口气,又恢复了以往的柔弱与哀戚之色,“他在哪?” 拂秀低语,“人还在药庐里待着,说是被离魂阁的人绑起来了,身上没有任何的伤痕,所以……所有人都知道,闯入地窖的并非裴大夫。现在,裴大夫已经去给小王爷瞧病了,小王爷身上带伤,突发高热,夜里得有人守着他才行!” “那便守着吧!”燕王妃揉着眉心,“失算了!” 拂秀没敢说话,眼下只能寄希望,找到凶手,否则这个双手染血之人,一直徘徊在燕王府内,万一不小心窜出来再杀人,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燕王府这么大,这人到底藏在何处呢? 其实,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 “如何?”细柳将银针小心的放在帕子上,“刺中了穴位,血流不止,我用了上好的金疮药,也未能止住血,看样子你得去找靳大夫,否则谁都救不了你!” 花绪喘着气,额头冷汗密布,“就算是死了,我也是值得的,为大人铲除了后患,保住了靳大夫,就保住了、保住了大人,大人、大人就不会伤心难过……” “别说话!”细柳眉心紧皱,“人我已经安排妥当,你现在就走!” 花绪点头,“我知道,她们在外面接我,大人早就为我做了打算,只是、只是……不让他们找到尸体,燕王府不会罢休的!”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我自然有法子!”细柳将她搀起,瞧着花绪腰间的伤口又涌出鲜血,殷红之色快速浸染了绷带,不由的喉间发涩,“你还能走吗?” 花绪笑靥惨白,扭头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穿着婢女的衣裳,梳着婢女的发髻。 “你收拾好这些东西便罢了,大人给的药,正好能暂时克制他们的剧毒,所以我现在、现在暂时没什么问题,这里就得看你的了!”深吸一口气,花绪推开了细柳。 在屋子里休息了一会,体内的药效产生,花绪便觉得手脚生出了些许气力,现在不走,更待何时? 眼见着花绪混在几名婢女当中离开,细柳扭头望着屋内的血色,二话不说便收拾得干净,房门打开,窗户打开,这血腥味必须尽快散去。 瞧着指尖的银针,细柳眉心陡沉,腕上一抖,那银针便以最快的速度脱手而出,狠狠扎在了窗外的泥土之中,不见分毫踪迹。 手背上骤然一凉,细柳抬头,原本拧起的眉心渐渐舒展开来,“下雨了……” 下雨好,一场大雨,什么痕迹都能冲刷干净。 外头忽然响起程南的声音,“细柳姑娘!” 细柳蓦然收手,心头微微收紧,视线再次掠过屋内,生怕留下半点痕迹。 “细柳姑娘,您在屋内吗?”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45章 让他当个真的死人吧!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细柳从屋内走出,依旧是寻常的温婉模样,“程大人,有什么事吗?是小王爷?药不是刚吃过吗?怎么,不舒服了?我这就去请裴大夫过来。” “细柳姑娘!”程南立在檐下,拦住了她的去路,“小王爷没什么大事,就是有些高热,你是姑娘家,又照顾了小王爷饮食起居这么久,想来比较顺手,所以请您夜里守着小王爷。” “好!”细柳连连点头,葱白的指尖拂过鬓发,拨至耳后,带着这个年纪的少女,该有的娇羞与青涩。然则深吸一口气,挺直腰杆往前走时,又是那样沉稳温和。 宋宴伤得不轻,一直半睡半醒,程南还得盘查燕王府内的刺客一事,自然无法全权照顾宋宴,只得请了细柳过来看着。 经过上次的审讯琥珀一事,宋宴对于细柳的信任委实多了几分,程南都是看在眼里的,是以这会将细柳请过来,也是情理之中。 “小王爷他……”细柳眉心紧蹙。 程南叹口气,“没什么大碍,就是有些高热,你盯着点,随时换帕子就成!” “好!”细柳点头,“我晓得!” 语罢,程南掉头就走,他得尽快找到闯入冰窖里的人,受了伤又中了毒,若是还在这府内乱窜,谁知道会闹出什么祸事来。 走出院子,程南眉心紧蹙,说实话……他有些倦怠,总觉得今晚这事不简单,可又内心有些排斥,大概是因为此前宋宴说的那句“杀了他”吧! 细雨如梭,淅淅沥沥的落在面上,冬日里的雨最是凉薄,落在面上,沁入肌理,凉得还是人心,就那么一寸寸的冷下去。 程南苦笑两声,也许那一日,他会像裴春秋那样吧? 小王爷说杀,也就杀了! 凄风冷雨,花绪被月照送进靳氏医馆的后院,命已经去了半条,若不是靠着此前靳月给的药吊着命,护住了心脉,根本撑不到现在。 “快!”靳丰年面色骇然,“把她抱到床上去!让我看看伤口。” 伤口在腰腹部,银针刺入,这个位置正好扎进了肾脏,血虽然止住了一些,但因为此前血流太多,花绪已然陷入昏迷状态。 “靳大夫,还有救吗?”月照急了,“还能救吗?她流了好多血,还中了毒。” 靳丰年面色凝重,快速从药箱里取出一枚药递给月照,“无论如何,让她把这个咽下去,否则这条命怕是真的要保不住了。” “好!”月照连连点头。 花绪已经无法吞咽,月照只能强行掰开她的嘴,“咽下去,花绪,咽下去!” 若不咽下去,燕王府又会欠了他们女子军一笔血债。 “咽下去了!”月照如释重负,“现在怎么办?” “我帮她扎针止血,这个位置是穴位,又是肾脏位置,银针泡在剧毒中太久,所以……”靳丰年叹口气,“看她造化吧!我只能说,尽力而为。” 月照还能说什么? 这件事必须有人去做,而且花绪是心甘情愿的。 她们这帮人当中,花绪的轻功最好,所以让她蛰伏在燕王府自然是最好不过的,靳月亦是做过准备,将靳丰年给的药都给了花绪,就是担心到时候对方突然出手,饶是花绪轻功再快,也有闪神的时候。 终究,还是让靳月猜准了! 护住了心脉,不代表就能活下来,一道道的解毒工序下来,靳丰年出了一身的汗,花绪的面色却是愈发苍白无光,若不是还剩下一口气,委实与死人无异。 “如何?”月照忙问。 靳丰年喘口气,“莫要着急,我暂时控制住了她的剧毒,接下来得靠她自己,且看她能不能撑过去,至于其他,我也不好说。” 月照张了张嘴,可最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现如今还能说什么呢?花绪已然如此,靳丰年业已尽力,再多的话语都是徒劳。 “这事,靳月知道吗?”顾殷问。 他们在旁边救人,他一直安坐如斯,直到靳丰年救治完毕才幽幽的开口。 “还没敢告诉大人!”月照如实的回答,“要不就别……” “别告诉她?”顾殷的眉心,几不可见的皱了一下。 月照点头,“还是别说的好,依着大人的心思,若是听得花绪变成这样,一则难免自责,二则势必会找燕王府的麻烦,咱们不能让大人进燕王府冒险。” “我觉得这样挺好的!”靳丰年也不想让靳月为此担心。 顾殷摇摇头,面色凝重的放下手中杯盏,“我且问你们,花绪是因何而变成这般模样?” 闻言,月照和靳丰年面面相觑。 “既然原因在靳月,你们就该让她知道结果,瞒着她,只会让她更难受。”顾殷叹口气,“这件事不管谁去做,总归是要有个结果的,既然结果就摆在这里,为什么不敢告诉她?她是你们的大人,是你们的统领,她有权分析事态的利弊,是教训还是经验,得由她自己去承受,你们为何要拦着她,不许她成长?” 一番话,说得月照和靳丰年无言以对。 “你们既相信她,就得先学会诚实以待,一个只知道享受胜利果实,而不敢承受失败教训的首领,不配担此重任!”顾殷的话虽然不中听,却也是极为有道理的。 靳丰年犹豫着看了月照一眼,“那便,告诉她罢!” “好!”月照点点头。 那便,说罢! “这件事没那么简单!”顾殷伸手压了压眉心,“我总觉得他们还有后招!尤其是那个毒妇!” 提起“毒妇”二字的时候,顾殷面色幽沉,眼前逐渐浮现当年慕容家被屠戮九族时的惨烈情景。 偌大的家族,一夜之间,高门大宅夷为平地,族人仓皇逃散,鲜血染红了刽子手的刀。那一夜的大雨啊……淋漓而下,整个英州都仿佛成了人间炼狱,凡慕容一族,一个不留! 狠狠闭了闭眼,顾殷咬着牙冷笑,“还不知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月照通知明珠的时候,明珠整张脸都变了颜色,“花绪姐姐……” “人还活着,就是不知道能活多久!”月照垂眸,“告诉大人,不要担心,罗夜等三人业已被花绪割喉,花绪昏迷前特意确定过,他们的的确确都死了。” 明珠死死握紧手中剑,“我这就去告诉少夫人!” “靳大夫照顾着,我们姐妹都是放心的!”月照深吸一口气,“这件事不是大人判断失误,是花绪心甘情愿的,请大人莫要自责。” 明珠狠狠点头,“我会把话带到!” “我走了!”月照转身离开。 明珠低唤,“月照姐姐!” “还有事?”月照问。 明珠眉心微凝,“燕王府那头……” “虽然不知道细柳姑娘是谁的人,但细柳既然帮我们,那便是友非敌。”月照开口,“大人说过,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明珠点头,“好!路上小心。” 目送月照离去的背影,明珠眼眶微红,瞧着月照说得轻描淡写,可实际上呢?花绪姐姐的伤势,应该更严重,更危险吧! 靳月其实没睡,哪里睡得着?燕王府那边乱起来的时候,君山第一时间便来禀报,虽然谁也不知道关起门来的燕王府在作什么妖,但……多少还是能猜到的。 今夜是花绪动手的日子,除非临时出了变故,导致花绪无法动手,否则燕王府内的动静,便是因为花绪行踪暴露,被燕王府的人追杀! “人如何了?”靳月忙问。 明珠面色微白,“少夫人最好还是别去,现在燕王府的人都在找寻刺客,之前小王爷很明确的怀疑裴大夫,若不是细柳姑娘一招李代桃僵,只怕花绪也没法子靠近寂冷阁。眼下您若是出现在医馆,势必会引起燕王府的怀疑,到时候裴大夫的处境就更危险了!花绪姐姐已经如此,断然不能再让裴大夫身陷险境。” “少夫人,您就听明珠一回吧!”霜枝跟着规劝,“奴婢觉得明珠说的有道理,明儿天亮了您再过去,那是名正言顺的,毕竟谁都知道靳大夫失踪了,您去照看医馆亦无任何不妥,您说呢?” 明珠深吸一口气,“少夫人,您不能让花绪姐姐的努力都白费!” “好!”靳月临窗而坐,“那我便等到天亮。” 天亮之后,再去不迟,只是这淅淅沥沥的雨声,真是……让人心内焦躁啊! 房内。 傅九卿低低的咳嗽着,将手中信件递给君山,清隽的面上如凝薄霜,愈发凉得厉害,“明日一早便发出去,务必……” 他又开始咳嗽,仿佛极力压抑着。 “公子?”君山紧了紧掌心里的信件,“要不,您还是回北澜去吧?” 音落,傅九卿长睫陡扬,冷戾无温的目光,就这么毫不留情的掠过君山,“我为什么不回去,旁人不清楚,你还不清楚吗?” “奴才知罪!”君山扑通跪地,“是奴才失言,请公子责罚。” 低声的咳嗽声还在继续,今夜有雨,风雨凄寒,对完桌案上最后一笔账,今年的账目就算是清了,接下来便是好好过个年,再过两日就该是除夕守岁。 他还想陪着她,过个团圆,好好的吃团圆饭,这是他们成亲一来,第一次吃团圆饭,他总不能让她失望吧! “起来吧!”横竖她今夜睡不着,他又不忍心看她翻来覆去的样子,所以才把账册搬到房里,顾自在房里待着,“燕王府那边,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君山起身,赞同的点头,“小王爷和燕王妃都不是省油的灯,何况外头还有一匹悄悄蛰伏在暗处的虎狼。” 虎狼? “还没确定位置吗?”傅九卿掩唇低咳,缓步行至火炉边上立着,捋袖露出一截皙白的腕骨,骨节分明的手捻起边上的铜剔子。 君山眸色微恙,公子这双手委实比女子的还要漂亮。 “咱们的人,每次都晚了一步!”君山回答。 傅九卿若无其事的挑拨着炭火,“既然他已经是个死人,那就别想踏进京都城,便让他当个彻彻底底的死人罢了!” “是!”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46章 他失踪了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君山出去了一会,俄而却又急急忙忙的回来了,“公子,罗夜的尸体失踪了!” 眉眼微沉,傅九卿倒是没这般慌张,他一惯安然若素,在听到这消息的时候,也只是敛了眉眼,半倚着窗口低咳了两声,旁的倒是什么事儿都没有。 “公子,您说这罗夜是不是没死?”君山担心的是,打蛇不死反受其害,到时候罗夜这条毒蛇一定会更疯狂的反扑……若伤及公子和少夫人,岂非糟糕? 罗夜有没有死,傅九卿不知道,他现在关心的是,这件事成功的背后,靳月付出了什么代价?女子军早已不似从前,她手底下的人……无论哪一个,都是她放不下的牵挂。 “女子军伤亡如何?”傅九卿问。 君山犹豫了一下,低声应道,“花绪重伤,生死未卜!” 八个字,让傅九卿整颗心都变得沉甸甸的,起身便往外走,再无任何踌躇。 果然如其所料,小丫头左立不安。 窗户上倒映着烛影,来来回回的,去去来来,一直徘徊着……听得花绪生死难料,靳月连床都不愿沾,霜枝在侧宽慰,可她这心里仍跟下了滚油似的,灼得难受至极。 没有亲眼看到,她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心安的! 推门而入,傅九卿进来的时候,裹挟着门外的冷风,卷着烛火瞬时摇曳不休,一时间,室内光影缭乱,万籁俱寂。 君山招招手,霜枝和明珠当即行了礼,快速退出房间。 房门合上,靳月静静的站在烛光里,瞧着穿过光影朝自己走来的傅九卿,不由的唇线紧抿,极是好看的眉狠狠皱起,“相公?” 傅九卿轻轻的将她揽入怀中,这温暖的人儿啊……他如何舍得?下颚抵在她的发心,他就这么紧紧的圈着她,纵无言语,亦足以让她心安。 “花绪……”她哽咽了一下,“跟了我很多年,也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她做事素来小心,这么多姐妹之中,她是最安静的一个!” 骨节分明的手,顺着她的脊背轻轻捋着,他柔声轻问,“那你能跟我说说,那些往事吗?有关于女子军,关于花绪,我想,我有必要好好的了解一下自己的妻子。” 靳月仰头望他,他正好低眉。 逆光里,最是俊俏的男子,愈显眉眼精致,轮廓分明,那双如夜色漆黑的眸子里,满满当当都是她,亦唯有她一人身影,再无其他。 盛满是她,装载是她。 开始是她,终也是她。 长睫微垂,他生生压下眼底翻涌的情与欲,低头吻上她的唇,若雪花落唇,沁沁凉凉的,牵动着她的心,将心头的尘垢与霜雪轻扫。 他扣着她的后脑勺,温凉的呼吸喷薄在她的面上,“乖乖的,不要胡思乱想,天一亮,我陪你去医馆一趟,若能活则竭尽全力救治,若不能……尔当周全自身,以全其忠心,莫要让她的心意付诸东流。” 羽睫微垂,她似乎是在思虑他话中含义,可又好似接受不了,伏在他怀里一言不发。 “人终究会死,谁都不例外!” 这话刚说完,他便感觉到她的手,用力的抱紧了他的腰。 傅九卿将掌心贴在她的脊背上,轻轻的拍着,如同哄着不谙世事的孩子,耐心而又谨慎,他是那样的小心翼翼,护着掌心里的宝。 夫妻两个窝在一处,一个静静的听着、陪着,不厌其烦;一个絮絮叨叨的说着,说到情动处,免不得红了眼眶,钻进自家相公怀里,蹭点安全感。 东方的鱼肚白,一扫昨夜烟雨凄寒的阴霾,初阳便是希望,于山那边冉冉升起。 马车离开傅家,直奔医馆。 四海早早的开了门,靳丰年早就吩咐过他,是以靳月一来,四海便把小夫妻二人往后院引去,“靳大夫早就在等着了,知道公子和少夫人要来,提前让我在门口等着。月照姑娘已经出城了,说是昨儿夜里发生了这么多的事,要跟娘家人回个话,免得娘家人担心。” 所谓娘家人,自然是女子军众姐妹。 靳月没说话,心里只惦记着花绪的伤势。 下了地窖,见到了花绪的刹那,靳月面色骤白,奄奄一息的人儿,仰躺在床榻上,气若游丝。 “还活着!”靳丰年又强调了一句,“那药,护住了这丫头的性命,虽然还没醒来,不过暂时能扛一阵子,接下来只要不出意外,继续诊治,估计……好起来的机会能有五成。” 靳月点头,“五成也是可行的,只要没死,就有机会!” “这么想就对了!”靳丰年道,“罗夜死了,这事终究到此为止,花绪为我们清理了门户,我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到时候你师伯也会过来,我两合计合计,机会就能更多一些。” 君山眉心微凝,罗夜…… “罗夜的尸体丢了!”傅九卿立在那里,面不改色的开口。 屋内,瞬时落针可闻。 好半晌,靳月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说……罗夜的尸体?” “既然花绪说人已经死了,确认无误,那么尸体丢了……应该也没什么太大的问题。”顾殷眉心微凝,“尸体不会自己长腿跑了,最大可能是燕王府为了遮掩什么,所以自导自演。” 靳月瞧一眼床榻上,气若游丝的花绪,她绝对相信花绪的话,罗夜不可能还活着。可燕王府想干什么?故意藏起罗夜的尸体,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没必要遮掩那么多,完全可以对外宣称遭遇刺客或者窃盗,不过是三两个毛贼而已。”傅九卿面色微沉,音色寒凉,“我只担心,别有用途。” 靳月不解,“一个死人罢了,还能有什么用途?” “那倒未见得!”靳丰年满脸焦虑,神情似乎有些怪异,“罗夜的父亲与我、裴春秋师出同门,但他们走的是邪门的路子,是以有些东西委实不在咱们的预料之内。” 靳月愣了愣,“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在提醒你,凡事皆有可能,不可太过大意!”靳丰年叹口气,“罗夜终究不是善类,若是旁人倒也罢了,他嘛……找到尸体之后,最好能一把火烧了!” 靳月听得不是太明白,傅九卿却是懂了。 花绪暂时不能移动,只能继续留在医馆里,好在罗夜死了,靳丰年又可以重见天日,左不过不去前堂问诊罢了,继续躲两日看看情况。 前堂问诊,依旧交给漠苍。 “我去一趟府衙!”靳月道。 傅九卿点头,站在原地看她领着明珠和霜枝离去。 “她不太一样了。”漠苍双手叉腰,“越来越像他们家的女儿了!” 傅九卿没应声,她本来就是! “花绪弄成这样,她心里不好受,你多劝劝她,还有……那个麻烦精三天两头的来医馆找你,没什么事的话,你就别来这儿,免得到时候撞在一起,我家妹子吃醋!”漠苍说的麻烦精是谁,不言而喻。 傅九卿侧过脸瞧他。 “我是说真的!”漠苍撇撇嘴,“要不是你们大周讲什么君子之风,小爷我早就动手了,管她是谁,北澜也好女人也罢,动我可以,动我家妹子不行!” 傅九卿几不可见的扯了一下唇角,“他们年后就走。” “求之不得!”漠苍轻嗤。 走的时候,傅九卿顿住脚步,意味深长的看了漠苍一眼,“傅家每年都吃团圆饭,待从我们夫妻从主院那头回来,你过来一起!” 语罢,傅九卿踩着杌子上了马车。 “我吗?”漠苍愣怔。 这冰疙瘩倒是开窍了,头一回有了几分人情味。 “她应该会很高兴!”傅九卿坐在车窗口,凉飕飕的剜了他一眼。 漠苍二愣子似的挠挠头,高声应了句,“好嘞!”掩不住唇角笑意,年除夕的团圆饭,总算能一家人团团圆圆的在一处了。 世人所求,团团圆圆。 车窗帘子撂下,傅九卿半垂着眉眼,勾了勾唇角。 知府衙门的后堂。 安康生摩挲着指尖,温润的面上泛起一丝愁虑,“脸色不太好,病了?” “没有!”靳月摇头,“花绪中毒受伤,昏迷不醒。” 安康生指尖的动作一顿,当即明白了她的意思,“昨夜的燕王府?” “嗯!”靳月抿唇。 幽然叹口气,安康生心里倒是松懈少许,“没被抓住都是万幸,太冒险了,好在过了这个年,北澜使臣就会离开,到时候朝廷一定会开始彻查燕王府,咱们爹娘的冤屈是否能昭雪,在此一举!” “证据都准备妥当了吗?”靳月忙问。 安康生笑了笑,温和的点头。 “罗夜死了,我爹已经从地窖出来了,到时候就说我爹进山了,这会才出来,你便把案子撤了!”这是靳月此行的目的。 安康生当然知道要撤案,“放心,我会跟靳大夫沟通,这事交给我就好!” 走的时候,靳月犹豫了一下,“哥,今年的除夕夜,能来一趟傅家吗?就我们几个,上宜院,我想……咱们吃个团圆饭吧!” 团圆两个字,对安康生来说,曾经是穷尽一生都不可能再得到的美好,家破人亡,身负血海深仇,有什么资格去享受人间的岁月静好? 如今,妹妹就在眼前,他自然是百般欢喜,求之不得。 安康生心内酸涩,五味陈杂,低声应了句,“好!” 靳月唇角笑意清浅,眉眼弯弯如月。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47章 除夕 为钻石过5000加更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除夕将至,整个京都城街头尽显熙熙攘攘,靳月从马车上下来,进了珍宝阁,霜枝转身去对面的炒货店买花生,便由明珠陪着自家少夫人。 “少夫人,您是想买首饰?”明珠对这些一窍不通。 之前在燕王府的时候,大人从不佩戴什么首饰,一则出任务的时候太过鲜艳,容易惹人注目,二则……也没有首饰可以佩戴,唯一戴在大人发髻上的,唯有那枚极尽讽刺蕴意的黑鸦簪子。 得幸飞枝头,依旧是黑鸦! “年关了,该好好的犒劳自己。”靳月将一枚珠钗捏在手里,低眉瞧着托盘上的其他样式,“这个样式简单,缀有明珠,最适合你不过了!” 明珠愕然,“少夫人……” “你跟霜枝挑自个喜欢的,记我账上!”靳月转身去了玉翠处,她对这些东西不太懂,左不过是跟着傅九卿久了,稍微能掌掌眼。 从珍宝阁出来,靳月没有再在外头逗留,直接回了医馆。 只是…… 医馆内,漠苍冷着脸,咬着后槽牙一顿臭骂,“你这人到底是几层皮,旁人恨不能这辈子都不要踏进医馆半步,你倒好,日日来,求神拜佛也没你这么积极吧?怎么着,觉得近水楼台先得月,我告诉你,踏进咱们这医馆啊,你最多是猴子捞月,还得月……近水楼台先得病倒差不多!” “若然是她的,自然是谁都抢不走。”拓跋熹微还算镇定,“若不是她的,命里注定她会失去!你这般激动作甚,又不是你的相公,何况……” 漠苍冷哼,“路边的阿猫阿狗摔着,我都愿意去扶一把,现在你都找上门来了,我这大男人要是不仗义执言两句,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得多脓包。你是北澜使者,有些难听的话,我也就不说了,但我告诉你,你但凡有点脸,就不该再踏进医馆,靠近傅九卿半步!” “你是他们什么人?”拓跋熹微问。 每次她过来,漠苍总要骂一顿,饶是她脾气再好,终究会要生气。 “我是她哥行不行?结义兄弟,那是我妹子!”漠苍呼吸微促。 四海当即端着茶水上前,“漠大夫,先喝口水润润嗓子!”待会继续。 “她还真是有本事。”拓跋熹微坐定,“我就是想碰个巧,若是能遇见元禾公主,就与她说两句。” 然则门外,靳月头也不回的离开。 说两句? 抱歉,姑奶奶没空。 “少夫人?”霜枝不解,“这可不是您的性子。” 靳月穿梭在人潮里,从小贩的手里接过冰糖葫芦,一人一根分给身后二人,顾自捻着一根,美滋滋的啃着,继续往前走,“以前我总觉得,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就该分得清清楚楚,不能让自己吃冤枉亏,可现在我却不那么想了,有太后娘娘和相公惯着,我便可以为自己活着,为什么要跟这种人一较高低?辩个长短呢?” “有道理!”霜枝点点头。 明珠问,“少夫人,那咱们就这样走回去吗?” “马车在后面跟着,你们瞧见什么中意的,咱就带回去,上宜院应该热热闹闹的,得有个过年的样子!”靳月叹口气。 可惜花绪还昏迷着,不然她们这帮好姐妹,可以热热闹闹的凑一起。毕竟,这是她重获新生之后,头一回,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守岁、过年! “嗯!”霜枝连连点头。 蓦地,靳月顿住脚步,下意识的回头看。 “怎么了?”明珠忙问。 靳月摇头,“没事,走!” 身后有尾巴,暂时不知是敌是友。 主仆三人在街上晃荡,站在小摊贩面前,瞧着绣得极好的荷包,靳月的眉心狠狠皱了皱,她记得自己第一次绣荷包……绣得好似有点差强人意。 当时傅九卿怎么说来着? 哦,丑! 丑无比! 噗嗤笑出声来,靳月摘下那个绣着木槿花的荷包,“我要这个!” 因着快要过年,京都城的夜里,时不时有爆竹声响起。 靳月领着上宜院的丫鬟们剪窗花,做花灯,贴对联,忙得不亦乐乎。 “她剪的?”傅九卿皱眉,瞧着手里的大红纸,眸色沉沉,“这是什么东西?”  君山犹豫了半晌,低低道了一句,“老虎!” “老虎?”傅九卿还真没瞧出来,手里的剪纸是老虎,瞧着就是一幅四不像,哪里像老虎?是眼睛鼻子像?还是这条尖细长的猴子尾巴? 靳月猛地窜出来,趴在房门口往内瞅,笑嘻嘻的问,“相公,我剪的老虎好不好?像不像?他们都不愿教我,我偷偷学会的。” 瞧着门口笑靥如花的娇妻,傅九卿违心的点头,极是肯定的道了两个字,“甚好!” 然后这张四不像的“老虎”窗花,就这么贴在了房的窗户上。 君山揉着眉心,瞧着面不改色的公子,心头无奈的叹了口气,若是有客人进来,瞧着窗户上贴着这么个东西,不知情的还以为是拿来辟邪的…… “我让你买的东西,可都买好了?”傅九卿忽然问。 君山愕然回神,慌忙行礼,“都已经备下,请公子放心。” 闻言,傅九卿沉默。 君山偷偷瞄了自家公子一眼,却见着公子的唇角不自觉的扬起,轻轻浅浅,极是浅淡。 直到除夕那一日,拓跋熹微都没等到靳月,自从知道她在那里等着,靳月便再也没从医馆正门进去过,自家的地盘,要避开那么一人还不容易吗? 整个傅家都在忙碌,到处都是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 “少夫人!”明珠从门外进来,“娘家来消息,说是……” 好在屋内没人,只有霜枝一人在陪着靳月插花。 手中的剪子“咔擦”一声响,靳月剪去多余的花枝,将红梅轻轻插在白瓷瓶里,“说吧,是不是她又作妖了?我没杀她,是不想沾着血过年,她倒是不乐意了?” “她想见您!”明珠说。 又是“咔擦”一声,靳月手上微滞,叹口气将花枝拨弄得更美观一些,可不管她怎么弄,始终做不到如太后娘娘这般漂亮,临了临了的,只能就此作罢。 室内,安静如斯。 好半晌,靳月才站起身,“走吧!让人跟相公说一声,备车。” 她心里隐隐有些预感,这大概是最后一面了……多年的恩恩怨怨,也该了了! 靳月出门的时候,傅九卿正抚着桌案上的那块鸳鸯交颈的大红盖头……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48章 她的人生,彻底落幕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因为要在团圆饭之前赶回来,靳月不能耽搁太久,所以只能快马加鞭的出城,再快马加鞭的回来。当然,身后的尾巴是免不了的,只不过出了城,早有女子军的人在等候,甩开那些尾巴根本不是问题。 七拐八拐的,等进了离魂阁总坛,已耗费了不少时辰。 “小姐!”大长老一见着靳月,那视线便时不时的扫过她的小腹,然后神经兮兮的盯着她的小腹,好似只要他一眨眼,有些小东西就会突然蹦跶不见了。 靳月皱眉,“大长老,我待会找您算账!” “诶诶,小姐,老奴……” 还不等大长老开口,明影已经拦住了他,“大人回来是有要事在身,老头,你可莫要耽误大人回去吃团圆饭,不然我们这些姐妹饶不了你,定会拔了你的胡子。” 月照领着靳月去了大牢,靳月倒也轻车熟路,此前偷摸着来,如今倒是大大方方的进来,还美其名曰回娘家,真是此一时彼一时。 “大人!”月照指了指里面,“人在里面,属下……” “我自己进去!”靳月道。 月照点头,让人开了门,“属下在外面守着,若是有什么事情,您只管喊一声便是。” “你是觉得我恢复了武功,便把脑子丢了?”靳月打着趣。 月照被逗笑了,“属下不是这个意思!” “行了,我去看看!”靳月抬步进门。 如今的顾若离,哪里还有当初的绝代倾城,婀娜多姿,浑身血迹斑驳不说,披头散发更显狼狈不堪。她奄奄一息的缩在墙角,脚踝处拴着沉重的石球,根本无法行走,若是强行走动,只会生生拽断她的脚腕。 显然,她试过。 脚腕处勒出的血肉模糊,足以证明她曾经的殊死挣扎。 “你要见我。”靳月负手而立,也不靠近,就这么站在牢门边上,居高临下的睨着墙角处的疯子,“顾若离,被人折辱的滋味,好受吗?每日的鞭刑,舒服吗?时时刻刻的内心煎熬,你还满意吗?” 而这些,都是女子军在孤雁手底下,遭受过的苦楚。 现在,只不过奉还一二罢了! 顾若离扬起头,曾经绝艳的面上,血色纵横,何其狰狞可怖。这些倒不是女子军所为,而是当初在军营里,被那些蛮汉子用刀子和皮鞭划开的,因着没有得到救治而导致伤口溃烂。 美艳不再,红颜颓败。 “看到我现在这副样子,你是不是很得意?”顾若离想笑,却不复昔年绝色之姿,咧嘴的模样真真令人嫌憎至极,“靳月,终归还是你赢了!” 靳月倒是不以为意,“你让我过来,就是想跟我说这个?顾若离,除夕了……” 刹那间,顾若离眼眶猩红,唇瓣止不住的颤抖,“你、你说……除夕了?” “家家户户团圆的日子,每个人都要回家吃团圆饭,可惜啊,你是吃不到了,就你这般心狠手辣,只配烂死在角落里,成为世上最腌臜的一部分。”靳月冷笑,“顾若离,你到底想说什么?若是没什么可说,那我就走了,懒得与你浪费时间。” “靳月!”顾若离唤着她的名字,那口吻是这样的咬牙切齿,“你要杀我,问过我爹吗?若是顾白衣知道,你要杀了她的妹妹,你觉得她还会这样待你?他们到底是我的至亲,怎么可能坐视不理?” 靳月忽然笑了,笑得何其嘲讽,“你是在告诉我,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将你从燕王的营帐里救出来?或许,如你所愿,应该让你烂死在营帐内,如你失去的那个孩子一般,化为一滩血水,从此以后与腐败的泥土为伍。顾若离,你是真的觉得夜侯和玉妃姐姐还会在意你吗?” “靳月,你会有报应的!”顾若离裹着后槽牙,眸光狠戾无温,到了这个时候,她似乎已经没什么可失去了,什么身份地位,连自己的命都无法做主,还有什么可在乎的? 靳月想了想,“报应这两个字,似乎应该用在你的身上更为贴切,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需要给你搬个镜子,让你好好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德行?” 缓步近前,靳月徐徐蹲下来,单手搭在膝上,冷眼瞧着眼前的顾若离,“丁芙蓉杀了玉妃姐姐的生母,夜侯爷的发妻,你觉得你现在用他们来威胁我,我会犹豫?顾若离,你的攻心计对我不起作用,我已经不是当年的靳月,毕竟你所在乎的,我都不在乎,而我所在乎的……你都已失去!” “靳月、靳月……”顾若离张牙舞爪,一道寒光骤然袭来。 鹰爪反扣腕骨,靳月猛地站起身,直接将顾若离悬空提起,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乎了顾若离的预料,刹那间的手肘拉伸,疼得顾若离厉声尖叫。 靳月仰头望去,在顾若离的手中,掐着一片磨得锋利的瓷片,应该是从碎碗或者碎杯盏处得来。 “大人!” 听得内里的声响,外头的明珠和月照先后冲进来,乍见靳月悬空提着顾若离,顾若离的手中捏着瓷片,二人皆是愣怔了片刻。 “大人恕罪!”月照扑通跪地,“是属下未查,没想到这贱人竟然藏着这样的东西,属下……” 靳月倒是不以为意,“跟谁都没关系,起来!” 音落,靳月随手将顾若离丢掷在地。 怦然落地的瞬间,顾若离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骤然一片漆黑,只觉得耳蜗里嗡声作响,什么都听不到……掌心里的东西被人一脚踢开,她几乎是下意识的想要伸手去摸,可惜明珠和月照不会再让她得逞。 “这是我来见你的最后一面,倒不是有多可怜你,又或者有多想看你的下场,我没你那种恶趣味,喜欢看这些恶心的东西,我来只是觉得应该给咱们之间的恩怨,有个交代!”靳月转身往外走。 帕子用力的擦拭着自己的指尖,仿佛方才碰过了什么极为恶心的东西,眉眼间满是厌恶之色。 “靳月!靳月……”顾若离一声声,一句句的喊着,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流,“我后悔了,能不能、能不能放过我,我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可我不想死,你能不能……放我一条生路?” 靳月顿住脚步。 “大人,不能答应她!”月照愤然,生怕靳月会心软。 大概女子军的人都知道,靳月在那暗无天日的十年里,被燕王府训练出来的本能,就是妥协!对宋宴的妥协,对顾若离的妥协,习以为常的妥协…… “你让我放过你,可谁来放过我死去的姐妹们?顾若离,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靳月回眸看她,目色肃杀而狠戾,“你不想死,可以求饶,那么我们女子军呢?我死去的姐妹们呢?她们被杀的时候,却连求饶的机会都没有!留你全尸,已经是我对夜侯爷和玉妃姐姐,所尽的最大仁义!” 随手将帕子丢给月照,靳月不再回头,“等你死后,我会把你挫骨扬灰,撒入河中喂鱼,免得夜侯和玉妃姐姐背上这弑亲的骂名。另外,你孩子的父亲……” 顾若离眼前模糊一片,她张了张嘴,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看到不远处那模糊的身影。 “你放心,我会让你们一家团聚的。”靳月大步流星的离开,“黄泉路上,你不会寂寞。” 出去的时候,大长老还在,明影就这么瞪着眼,瞧着这老家伙一副急急吼吼的模样,无奈的直揉眉心。 “小姐啊!”大长老笑盈盈的上来,慈祥的面上满是关慰与期待,“上次给你的好宝贝,可都用上了?” 靳月的脸色,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瞬时黑沉得彻底……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49章 只与吾妻白头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你还敢提?”靳月哼哼两声,“大长老,你给的那都是什么东西?” 大长老倒也不恼,叹口气之后,语重心长的开口,“那可都是好东西,那张方子是我好不容易找人寻来的,你怎么能白白糟蹋了呢?这东西旁人想要,我都不给。您和少主是慕容家最后的希望,以后这开枝散叶的重任,不还得落在你们肩上吗?少主还未成亲,只能寄希望于小姐您了。” “生孩子这事,又不是我一人做得了主的,权且看缘分!”靳月讪讪的翻个白眼,抬步往外走。 每次都这样,弄得她心里发怵,这些老家伙一提起慕容家,就开始老泪纵横,一副你不照做,我就死给你看的姿态,就好比这次……连生孩子都提上了日程,委实吓人! “姑爷没看呢?”大长老抹着眼泪追问。 靳月瞪了他一眼。 “看到了?”大长老又问。 靳月裹了裹后槽牙,想杀人。 “小姐啊,老奴老了,就想在死之前,能看到慕容家的后人出生,到时候去了阎王地府,也能跟老主子有个交代,老奴……” “打住!”靳月黑着脸,“我现在就回家生孩子,大长老您等着吧!” 言罢,靳月撒腿就跑。 “小姐,您慢点……” 背后,传来大长老关慰的疾呼。 明影狠狠的剜了大长老一眼,“都一把年纪了,还管那么宽作甚?大人什么时候生孩子,她跟傅公子有自己的打算,你插什么手?那么想生,你怎么不去生?就知道动嘴皮子!” “哎哎哎,你这丫头怎么说话呢?” “我就这么说话,我看不过去,谁敢逼我们大人,我就跟谁急!” “我都一把年纪了……” “为老不尊!” “你……” 到了外头,靳月才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真是快被逼死了!” “这种事也不是您能做主的,委实是看缘分。”明珠面色微红,“少夫人您别往心里去,其实大长老也是着急,毕竟……” 毕竟安康生没成亲,眼下最能近水楼台的,不就是她这位慕容小姐嘛! 站在林子里,靳月极是无奈的揉着眉心。 不瞬,却听得霜枝惊呼,“少夫人?” “大人!”月照疾步行至靳月面前,毕恭毕敬的行礼,“顾若离死了!” 死了? 倒也清静了! 靳月长长吐出一口气,负手站在原地很久,很久,冷风抚过面庞,追溯过往,她跟顾若离的恩怨其实并不长,短短数年光景,却已物是人非,不复往昔。 顾若离当年原就没看上宋宴,只是后来因为顾殷之故,无法入宫为妃,不得不退而求其次,跟了宋宴进了燕王府,兴许她真的动过情,因为宋宴那时候是真的对她好,宠着她疼着她依着她,甚至为了顾若离,将整个女子军推向万劫不复。 可女人看感情,有时候比男人自己更敏锐,更清楚。 顾若离在宋宴身边待得久了,便愈发明白宋宴骨子里的劣根性,宋宴没看清楚的东西,顾若离早就看明白了,所以她才设计了矶城一战,出卖了女子军,计杀靳月,加上有些人在暗地里的推波助澜,于是乎…… “死是必然,没什么大惊小怪的。”靳月苦笑,“一场恩怨,她用这样的方式结束,真的是便宜她了!” 月照点头,“是,她欠下的血债,岂是一条命就能还的?不过,咱没有疯,不会像她那样变得如斯疯狂,人畜不分,既然已经死了,这些恩怨便罢了!” “她是被燕王府休出去的,世人都以为她失踪了,那便由着她继续失踪吧!回头让人通知一下夜侯,至于是什么说辞,你们自己看着办!”靳月翻身上马,“我与她的恩怨到此作罢,剩下的便是与燕王府的仇怨!” 月照仰头望她,“大人一路小心!” “除夕快乐!”靳月低眉一笑。 月照挽唇,“谢谢大人!” 目送靳月离去的背影,月照眼眶红红的,鼻子酸涩得厉害,“大人也要快乐!”昔年不曾拥有过的,如今都该有了吧?老天爷终是公平了一回。 快马回城,马不停蹄。 耳畔的喧嚣,与她都没关系,她心心念念的人啊……是那个立在檐下,眉眼清隽的男子。 他有一双如渊深邃的眸,挺立的鼻梁,唇线紧抿,总是那样的生人勿近。他会穿着月白色的袍子,披着墨色的大氅,迎风驻足……等她! “相公!”靳月是冲进上宜院的。 出城回城一折腾,天色已晚,那披着墨狐大氅的男子,手里拿着火折子,将满院子的花灯点亮,在听到动静的那一瞬,快速转身。 靳月是扑进他怀里的,裹挟着冷风。 傅九卿的眉心狠狠皱了皱,君山顺势接过公子递来的火折子,招呼院子里所有的奴才,快速退下。 “跑这么急作甚?”他终于腾出手,将她圈在怀里。 靳月的鼻尖冻得通红,两颊亦是红扑扑的,许是风吹得眼睛干涩,仰头望他的时候,眸子里泛着泪光,就这么盈盈润润的。 心头狠狠颤了颤,傅九卿情不自禁的低头,吻上她的眉眼。 “我想见你,只想快些跑回来!”她极是认真的说,“傅九卿,我想你!”    窝在他怀里,抱着他,说想他……傅九卿觉得,这丫头大概要成精了,否则怎么勾得人心痒痒,恨不能将她就地正法呢? “嗯。然后呢?”他将她整个裹进怀里,下颚贴在她的额角。 她所未见处,他眉眼温柔。 “然后我们一起到老!”她说。 他难得轻松自在的笑了,带着轻微的笑声,“只与吾妻白头。” 曾经,她所有的安全感,都来源于刀头舔血,如今……无需那些血淋淋的东西来证明自己的存在,看似无情的男人实则内心专情,给了她想要的一切。 尤其是,家! “小时候我经常在想,若我有家,有爹娘,有兄弟姐妹,是不是就不会进燕王府,若我没有进燕王府,那我是不是可以和普通的姑娘一般,拥有最寻常不过的平淡生活?”她音色细弱,羽睫微垂,在他怀中合上眼,“现在,我再也无需羡慕旁人。” 因为有你。 余生,是你! 年夜饭设在前厅,傅正柏坐的主位,孙氏在侧,只是面如枯槁,瘦骨如柴,瞧着便是神情恍惚的模样。今年少了柳氏假意的寒暄,委实冷清不少,好在靳月是第一年在傅家吃年夜饭,倒也没什么太大的感觉。 傅家两兄弟,傅云杰和傅云骁皆时不时的将视线落在傅九卿夫妻身上。 赵福慧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了傅云杰一脚,傅云杰当即踹了傅云骁一脚,傅云骁当即回过神,扭头狠狠瞪着李芝兰。 可李芝兰浑然不觉,装傻充愣的功夫,被靳月悄悄送进来的人,教得炉火纯青,一双美丽的眸子忽闪忽闪,愣是一脸茫然,好似全然不知。 自从柳姨娘被关起来之后,李芝兰就一直“病”着,意识始终模糊不清,也就是今儿午后,稍稍清醒起来,夜里便被傅云骁拽来吃年夜饭,所以她“不知情”也是情有可原。 病人嘛,就得有个神情恍惚的病态。 傅云骁可劲的使眼色,来之前不是警告过她?怎么这女人还没睡醒吗? “你干什么?”傅正柏早就看见了傅云骁的小动作,“眼睛不舒服就去看大夫,不想吃年夜饭就滚出去!” 傅云骁瞬时老实了,若是现在被赶出去,底下人还不知要怎么看他,到时候还如何在傅家立足?外头欠的那些赌债,找谁还? 靳月其实知道这两兄弟的意思,还不是想求着他们把柳姨娘放出来? “公主!”傅正柏张了张嘴。 靳月报之一笑,“爹,今儿是年夜饭,您是家主,我是您儿媳妇,嫁夫随夫,我现在可不是什么公主,您还是照常叫儿媳名字为好,大家亦是如此。” “好!”傅正柏松了口气,“都到齐了,今年发生了太多事,我……” 话音未落,老管家着急忙慌的跑进来,满面惊恐,“老爷老爷,外头来人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50章 杀自己的儿子,养着别人的儿子? 为钻石过5000加更2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大家都在,你这着急忙慌的成何体统?”傅正柏沉着脸训斥,心里却也提了一口气,老管家是自己身边的老人了,什么世面没见过,怎么可能轻易变了脸色。 今儿晨起,傅正柏的眼皮子就一直跳一直跳,原以为是年底的时候太过忙碌,所以累着了,如今看来……该来的终究是要来的。 “老爷!”管家呼吸微促,“是、是那个……” 车轱辘声,渐行渐近,越渐清晰。 木轮车上坐着一男子,黑衣束发,面上戴着铜制的面具,只露出一双黑黝黝的眼睛,宛若从阎王地府冒出来的游魂野鬼,眼神阴森可怖。 男人坐在木轮车上,漆黑的眸子扫过厅内众人,嗓子里发出夜鸟般的枯响,“都在呢?” 傅九卿和靳月对视一眼,心知肚明,终是把他逼出来了。 至于为何会被逼出来,只能说是安康生办事稳妥,别看安康生是个温润的师爷,可雷厉风行的手段,丝毫不逊色与他的父母。 毕竟,那样优秀的父母,所培育出的孩子,怎么可能是懦弱无能之辈。 “你是什么人?”傅云骁最是冲动,第一个站了出来,“想干什么?这里是傅家,不是你随便撒野的地方,管家,你老糊涂了吗?还愣着干什么,没看到这是什么场面?随随便便就把陌生人放进来了,你是不想干了?” 傅正柏冷着脸呵斥,“你给我闭嘴!” “爹?”傅云骁愣怔。 傅云杰却是看出来了,瞧着眼前男子的衣着打扮,还有坐在木轮车上的样子,心里隐隐有了推测,“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鬼!鬼!”孙氏疯似的尖叫,好似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破开,她惊恐的抓住傅正柏的胳膊,失声尖叫,“老爷,是他回来了,是东临回来了,他回来索命了,他回来找我们报仇了……我早就说过,他要回来的,他一定会回来的!” 傅正柏厌恶的甩开她的手,“来人,把夫人送回去!” “他回来了,他回来索命的,你们别跑,你们一个都跑不了!”孙氏眦目欲裂,眸色猩红,指尖直颤的指着院中的男子,“是他!就是他!” 傅东宝屁颠颠的从回廊那头跑来,守望在身后追着,奈何傅东宝左拐右拐,一会蹦跶一会翻栏杆,最后直接冲到了靳月和傅九卿面前,“别怕,我保护你们!” 院中人,眸色愈深。 “五弟和五弟媳妇是好人,不许你碰他们!”傅东宝如同老母鸡似的张开双臂,护着身后的傅九卿与靳月,鼻尖还止不住的哼哼,“谁都不能碰!” 男人的指尖搭在木轮车的扶手处,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一声声轻音惹得厅内众人面面相觑。好半晌,他才开口道,“既然逼着我出来,那我就给你们讲个故事如何?” “谁稀罕你的故事!”傅云骁冷笑,“我们这里不欢迎你,还不赶紧走?来人,把他赶出去!” 男人低喝一笑,刹那间,“啪”的两声脆响,一道暗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出,回落,稳稳的站在男人的身后,如此速度,看得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再看傅云骁,“呸”的一口,吐出满嘴的血和一颗牙,若不是方才快速扶住了桌子,只怕这会已经倒伏在地,要多狼狈有多狼狈,要多难堪有多难堪。 靳月早就注意到,推着轮椅进来的那名少年,虽然戴着同样的面具,但靳月一眼就看出,这是名女子,尽管她掩饰得极好,可惜……她那双白净修长,极是纤细的手上,指甲被修得圆润光洁。 “你怎么打人?”傅云杰厉喝。 傅正柏上前一步,面色晦暗,“你要找的人是我,饶是你心有怨气,也该冲着我来。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还活着,我也早就猜到了,你会回来。” 回来,找傅家的麻烦! “傅正柏!”男人半低着头,视线落在那青石台阶上,“你觉得你说两句,所有恩怨便能就此罢休?当年你听信了游方术士之言,觉得自己的儿子是刑克之数,会克父克母克死全家,于是乎……怂恿自己的妻子,将自己的儿子溺毙在河中,虎毒不食子,你这算什么呢?” 傅云杰骇然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望着自己的父亲,俄而好似想起了什么,瞬时心虚的别开视线,下意识的想开溜。 老管家紧了紧袖中手,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到底是主子们的家事,他亦不好掺合,只能挥挥手,示意周边伺候的奴才们都快点退下。 “你们都下去吧!”傅正柏狠狠闭了闭眼,他终是老了,报应也该来了。 “为什么要避开所有人,他们不是你的家人吗?既然是家人,理该荣辱与共,生死不相弃!”男人摩挲着指尖,瞧着何其从容,可实际上如何,隔着面具谁又能猜得到呢? 幽然吐出一口气,男人微微扬起头,视线环顾周遭,“傅家家大业大,何其高门阔庭,却连个孩子都容不下,真是可笑!可恶!” “哥哥!”傅东宝开了口。 只两个字,便让傅云杰和傅云骁愣住。 傅云骁一把揪住傅东宝的衣襟,冲着他怒喝,“傻子,你喊他什么?” 吓得傅东宝差点哭了,身子抖得不像样。 “你干什么!”靳月愤然,若不是傅云骁快速抽了手,她手里的筷子定会狠狠扎进傅云骁的手背,“就会欺负四哥,有本事你冲他去!窝里横,横什么?” 傅云骁恨得眦目欲裂,心头却是砰砰乱跳,脸上那两巴掌,打得他现在耳朵还嗡嗡作响,满嘴都是木木的疼,他哪敢去惹院子里的丧门星。 “傅东临,你别再装神弄鬼了,有话就说!”靳月安抚着傅东宝,眼下这种情况必须她出面。 因为傅九卿说过,他对傅家有过承诺,不会插手傅家的任何事,除非傅正柏自己开口要求,否则……傅九卿绝不会犯戒。 傅东临三个字是傅家的禁忌,多少年了,没人敢提这三个字。 “傅东临?”傅云杰退后一步,心头惶恐。 然则,傅东临却笑了,笑声里透着无尽的嘲讽,他伸手指着傅云杰,“傅正柏,你杀自己的亲生儿子,却要养着别人的儿子,不知作何感想?” 连靳月都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愕然愣在原地,猛地转头望着傅云杰。 傅云杰面色瞬白,却见着众人齐刷刷的将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当即慌乱得不成样子,“不不不,你们别听他胡说,不是的不是的,爹,我是傅家的孩子,您是看着我长大的,我母亲、我母亲再怎么大胆,她也不敢这么做!爹,爹!” 傅正柏喉间滚动,一句话都吐不出来。 “怎么,难以接受?”傅东临笑声尖锐,何其刺耳,“这野种是哪儿冒出来的,傅正柏……还需要我提醒你吗?又或者,你想试试滴血验亲?要不然,把你心爱的贱人领出来对质,我想她会很高兴,十几二十年过去了,你终于聪明了一会,发现自己的脑门上的颜色,跟别人……不太一样!” 傅正柏满脸颓败的望着他,“当年,对不起你的是我,跟他们都没关系。” “当年你连亲儿子都杀,为什么现在就不敢杀这个野种?傅正柏,你怎么不如当年狠辣了呢?是老了吗?”傅东临深吸一口气,好似肯定了这个答案,“的确老了,也快进棺材了吧!” 傅正柏的身子,瞬时颤了颤,“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傅东临的视线,终是停在了傅九卿的身上。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51章 有悲自有喜,父兄见证!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傅东临的视线投射而来,靳月的心头微微一紧,饶是傅正柏也跟着紧张起来,毕竟傅九卿的真实身份特殊,若是被揭发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毕竟现在,谁都不知道傅东临到底知道多少。 对此,傅九卿却是半点都不担心,能允许傅东临进来,不可能全无准备,他不插手傅家的事情,并不代表他会任由傅东临肆意妄为。 将傅东临逼出来,是不想让他继续藏在暗处继续祸害傅家,有些东西终究是要解决的,临走前留有后患,并非他的行事作风。 “做个交易吧!”傅东临直勾勾的盯着傅九卿。 显然,他很清楚,整个傅家真正做主的,其实并非傅正柏,应该是傅九卿。 傅正柏面色黢冷,“你有什么事,可以冲着我来!” “你做得了主吗?”傅东临问。 傅正柏咬牙切齿,“你只管说,且看看我能不能做主!” “把这个野种赶出去,另外……总归是要有个交代的!”傅东临这话刚说完,傅云杰便已经站不住了。 赶出去?离开傅家?那他傅云杰还剩下什么?那便什么都没了…… “王八蛋!”傅云骁咬牙切齿,“你说我哥不是傅家的儿子,他便不是傅家的儿子吗?你究竟是哪儿冒出的,有什么证据证明,自己是那个死东西??” 傅东临倒也不恼,指了指傅云骁,“也许,他也不一定是你的种!” 靳月皱眉,再这样下去,只怕傅家的儿子都要成野种了。 然则还不等她开口,赵福慧倒是先忍不住了,冲着傅东临怒骂,连自个的形象都顾不得了,“你空口白牙,信口雌黄,在这里胡言乱语什么?什么野种?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这是傅家,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若是傅云杰被赶出去,那她赵福慧又算什么?嫁夫随夫,夫并非傅家子嗣,便是什么都得不到了,所以说比傅云杰更着急的应该是赵福慧。 “还有呢?”傅正柏问。 忽然间有东西飞出,直逼傅正柏而去,所幸君山速度快。 “好好考虑清楚吧!”木轮车转身,车轱辘声徐徐想起,“我会在云福客栈等着你们的答复!” 君山毕恭毕敬的将信递给傅正柏,没有半分犹豫。 这顿年夜饭,自然也是吃不下去了,傅正柏坐在那里,神情衰败,傅云杰携着赵福慧扑通跪地,哭得跟孙子似的可怜。 “走吧!”傅九卿牵着靳月的手,抬步离开了大厅,这团圆饭是绝对吃不成了,哭哭啼啼的声音,让人听着就觉得心烦。 靳月眉心微蹙,“我不知道会这样!” “与你没关系,他自己挑的好时辰!”傅九卿音色淡淡的,掌心凉得厉害,“其实……原就不是一家人,吃不吃这团圆饭,对你来说没什么区别。” 靳月羽睫微垂,不语。 “少夫人!”霜枝喘着气跑来,“都到齐了!” “什么到齐了?”靳月愣怔,“是他们来了吗?” 傅九卿松开她的手,“你先过去,我稍后就来。” 靳月原以为他是要回去处理傅东临留下的烂摊子,便也没有拦阻,乖顺的点头,低声叮嘱了一句,“早些回来,我、我会等你!” 昏黄的光亮里,清隽无双的男子只是看着她微微勾起唇角,不置一词。 上宜院里,静悄悄的。 靳月皱眉,“不是说,人都来了吗?怎么空荡荡的?大家都去花厅了?还是……” “少夫人,马上就好!”霜枝也不解释,跟明珠打了个马虎眼,便拽着靳月进了屋子。 “哎哎哎,这是作甚?这不是新嫁衣吗?不是,这是作甚,我……” “少夫人,莫问莫问,待会就知道了!” “少夫人惯穿浅碧色,如今瞧着,红色更衬您!” 靳月有些小激动,隐隐能猜到他们的意思,可是……为什么要重来一次呢?她不是早就嫁给他了?早已是他的人?这般多此一举,不知所谓为何? 为何? 自然是今非昔比。 出门的时候,靳月微微扬起头,瞧着那大红盖头从上覆下,眼前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朦胧无比,她只能任由霜枝和明珠搀着,盯着脚尖往前走。 花厅内。 安康生立在那里,看着一身红衣的傅九卿,再望着一袭嫁衣覆着大红盖头的靳月,七尺男儿竟是红了眼眶,若不是死死遏制住,只怕是要落泪的。 “彼时成婚,我病着,未能与你夫妻交拜,也没有掀过你的盖头,他们都说这样不算成礼,如今你的父兄都在,此处也没有外人,便……认认真真的再来一次!”他握着她的手。 盖头下的人,红了眼眶。 他的掌心,依旧那么凉,可对她来说,却是这人世间不可多得的温暖。 靳丰年与顾殷坐在高堂上,算是主婚,安康生与漠苍立在两侧,算是见礼,父兄齐全,这礼数总算是全了,如此见证,真真是最好不过的。 掀开该头的那一刻,靳月红着眼眶,连带着鼻尖都是红的,“相公真讨厌,总喜欢把人弄哭。” 她头一回见着他穿得这般娇艳,大红喜服穿在傅九卿身上,仿佛将那一惯苍白的容脸,都晕出绯红的喜色,越发的耀眼夺目,俊俏得让人挪不开视线。 傅九卿冰凉的掌心,裹着她温暖的柔荑,身子微微前倾,凑在她耳畔低语了一句,“相比现在,我更喜欢夜里,把你弄哭。” “你这人……”她面颊绯红,抿唇瞧着他,鼻间娇嗔般轻哼了一声,“无赖!” 他叹口气,如释重负的将她圈在怀里,“饶是无赖,也总归是将你娶到手了,如今有你父兄作证,你这辈子都别想跑。” “不跑!”她仰头笑看,眸中缀满星辰日月,灼灼其华,“相公在哪,我便在哪!” 漠苍用手肘忖了安康生一下,“兄弟,喝一杯?喜酒。” 虽然是补的,但总归是喝到了,没有遗憾,不是吗? “不醉不归!”安康生哽咽。 漠苍一笑,“好!”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52章 连头发丝都知道,他的情有独钟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人生漫长,诸事难料,悲欢离合不过一念之差。 执手相看,正好是你,恰好是我。 红烛葳蕤,令人微醺的光亮洒满屋子里的每个角落,窗外的烟火绚烂,落在洁白的窗户之上,何其斑驳,何其明艳。 再明艳的烟火都有消失的时候,唯有眼前的人,是心上的人,穷尽一生时光都不会消散,生则同被而眠,死则同穴而守,生生世世,誓言不弃。 傅九卿冰凉的指腹轻轻抚过她的眉眼,仿佛是要将她刻进灵魂深处,心里一遍遍的喊着她的名字:月儿…… “吾妻!”他薄唇翕合。 靳月听得鼻尖酸涩,精致的眉眼弯弯如月,温暖的柔荑覆在他的手背上,低声唤了句,“相公。” 傅九卿笑了,笑得那样温柔似水,恨不能将此生美好,都捧到她面前,他是那样的珍视眼前的这个人,兜兜转转了十多年啊…… 他犹豫了一下,薄唇欺上她的唇,一遍遍的尝试着属于她的滋味,“早知如此,何必当初隐忍?” 若是他能早一些勇敢,他掌心里的珍珠宝贝,怎么会被人当成死鱼眼珠子,肆意凌辱践踏,还险些丢了性命! “什么?”身穿红嫁衣的小娇妻,眨着明亮的眸,满脸不解的瞧着他,“你在说什么?什么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当初什么?” 两道俊眉微微拧起,大概是嫌弃她的发髻有些碍事,随手便将她的发簪取下,如墨青丝瞬时倾泻下来,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探入她的发中,肆意的撩乱。 “没什么。”他说,“只要是你,什么都好!” 靳月吃痛,快速摁住他不安分的手,“我们就在这里待着吗?你该不会来真的吧?当日是没有洞房,可总不至于现在就补。反正,我饿了,我想玩焰火,你陪我啊!” 对于她的要求,他很少拒绝,尤其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花厅里的喧闹依旧在继续,顾殷和靳丰年这般年岁了,自然有说不完的话,一个说自己的女儿,一个说自家的闺女,只是比起生孩子这事,靳丰年显然吃了亏,毕竟顾白衣都已经有了身孕,靳月的肚子什么动静都没有。 “这有什么可得意的,你家姑爷后宫三千,我家姑爷独此一家,到时候谁儿女成全还不一定呢!”靳丰年哼哼两声,闷头一口酒,“我告诉你,我家这两个,一定会三年抱两!” 顾殷嗤鼻,“三年抱两?你几条胳膊?抱得过来吗?” “老子高兴,怎么滴?”靳丰年下巴抬得老高。 两个老的斗嘴,两个年轻的喝得微醺,开始盘算着,以后是外甥还是外甥女?要是外甥怎么带,要是外甥女,又该怎么玩?到时候就一个,似乎有点不够分,要是多来几个那就好玩了,可这三年也最多抱两,委实让人愁得很啊! 靳月眉心突突跳,若有所思的扭头望着自家相公,“我怎么不知道,原来你们男人也喜欢讨论这种问题?” “只针对在意的人。”傅九卿牵着她坐下。 一桌子的人,都是自家人,吃着饭喝着小酒,时不时还会被调侃两句,这样的喜气洋洋,和之前前厅那头的针锋相对,犹如天差地别。 团圆团圆,就该团团圆圆,少了谁都不算。 院子里,欢声笑语。 霜枝笑着将一支烟火塞进明珠和月照手里,明珠倒是不以为意,月照委实愣了一下,“我也有?” “少夫人吩咐过了,今儿没外人,大家好好玩,不论尊卑,不言身份。”霜枝解释,指了指台阶上隔着的成捆焰火,“多着呢,可好玩了!月照姐姐你也别拘着,其实……是公子为了讨好少夫人,所以特意买了这么多,咱们高兴,少夫人就高兴,少夫人高兴,公子就高兴咯!” 月照笑道,“好像是这个理儿!” 院子里光亮斑驳,男女老少或坐在栏杆处,或奔跑在回廊里,风吹着花灯摇晃,璀璨流光缀满眼底,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欢喜的笑容,笑声如银铃般响彻整个上宜院。 人的情绪是会感染的,就好像现在,当你看到身边的人都面带微笑,你会不自觉的扬起唇角。  十指紧扣,傅九卿与靳月站在檐下,立在台阶上,瞧着院子里嬉笑的人儿,何其心满意足。 当京都城鼓楼上的鼓声传来,宫内宫外瞬时被烟火照亮,华光从头顶落下,落进心爱之人的眼底,那么明亮,那么耀眼,那么欢喜。 “相公,新年快乐!”她伏在他怀里,在鼓声响起的那一刻,仰头笑说。 他在她唇上啄了一下,温柔的回应,“夫人要一辈子都快乐!” 这是他们成亲之后的第一年守岁,以后还会有第二年,第三年……直到最后的那一年。 当所有人散去,当靳月回过神来,已然被傅九卿抱回了房间,温暖如春的房间里,还有温暖如春的她与他。对于新婚之夜,靳月是没什么好感的,毕竟傅九卿当时病着,傅家的人对她都是冷冷淡淡,极是瞧不上眼的。 “我当时是因为冲喜而进了傅家,如今想想,似乎都是圈套,傅九卿……”她直呼其名,瞧着上方的他,“今日是不是该解释一下,有关于你的阴谋诡计?” 他将抵在自己胸口的双手扣住,毫不费力的压在她的头顶上方,两片薄唇在她的唇上轻啄,“这算什么阴谋诡计?不过是诱妻深入罢了!想我此生,做的唯一一件最认真的事情,大概就是与你装作不识,然后把你娶进门!” “你是个骗子!”她口吻不屑,唇角却带着清晰的笑意。 他低头,温热的呼吸,悉数喷薄在她的颈项间,“那也是凭本事骗来的!” 身上骤凉,待靳月再回过神来,已经成了中鱼,除了“濒死”之前的疾呼,便是什么都做不了,任由风雨飘摇,小舟随波震荡,被刻进骨子里的颤抖,是他给的……她所希望的小狐狸。 直到黎明时分,他才堪堪作罢。 怀里的人儿,连眼皮子都不想抬,印着齿痕的唇,不断的翕合着,发出细弱若小猫儿的叫声,声声唤着,“不要了,不要了……” 掌心,贴在她的小腹处,傅九卿不自觉的凝眉,努力了这么久,也该有点动静了吧? 这些日子的补汤,可是半点都没少喝啊! 事实上,他并不怎么喜欢孩子,但靳月喜欢,他便也会喜欢。幻想着,她生的孩子,有他和她影子,流着她与他的骨血,从此以后他便会成为她生命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新春第一天,靳月起了个大早,平素可以偷懒,今儿确实得勤劳一些,得去主院请安。 “不用着急!”傅九卿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瞧着梳妆镜内,眼底乌青的某人,“爹今日身子不适,大夫人亦是如此,所以你不用过去请安了!” 靳月揉着惺忪的眸,方才的话,她没听进去几句,只觉得镜子里的两个人越看越般配。 想她此前身为燕王府的统领,小小年纪就得装出一副极为老成的模样,不苟言笑之态,让多少人误以为她是个不近人情,没有七情六欲的怪物,如今想想,不是她没有七情六欲,而是根本没尝过喜怒哀乐的滋味罢了! 待回过神,靳月愣了一下,“爹病了?” 孙氏不舒服,靳月是知道的,但傅正柏也病倒了,莫非是跟傅东临有关? “没什么大事,不必放在心上,爹会自己解决的。”傅九卿捏起玉篦子,轻轻梳理她的青丝,动作极为温柔仔细,生怕扯疼了她。 想当初她摔下悬崖,连头皮都掀掉了一半,就靠着靳丰年和傅九卿搜罗来的天材地宝,生生养回来这么一头墨发,何其不易,自得珍惜! “真的不用过去吗?”靳月问。 傅九卿摇头,“不用!” “苏大人把那些人抓了,傅东临暂时与外界失去了联系,逼得他不得不现身,以傅家为依靠来保护他自己,但是接下来他会不会狗急跳墙,尚未可知。”靳月叹口气,转身握住了傅九卿的手,“相公,你说他……” 傅九卿紧了紧掌心里的玉篦子,就这么居高临下的睨着她,“还有什么可担心的?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眼下他跳出来,自然会有人去对付他!” “有人?”靳月松了手,任由他为她梳发,“你是指谁?” 傅九卿手上的动作一顿,紧抿的唇角略微松懈,“你觉得会是谁?” 谁最希望傅东临死呢? 靳月半晌没说话,羽睫微垂,唇瓣紧抿。 他站在那里,从这个角度看去,正好能看到她长长的睫毛,像极了小扇子似的扑闪扑闪,两道紧皱的眉都快拧到了一处,让人瞧着……委实不忍。 冰凉的指尖,抚平她眉心的褶皱,“还猜不到?” 靳月猛地握住他的指尖,“我知道是谁了!” “聪明!”他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面颊,眸中满是宠溺之色。 吃过早饭,靳月便进了宫,因着要进后宫,傅九卿无官无爵,又是男子,委实多有不便,此番一道进宫的还有那一尊白玉观音。 顾白衣正在慈安宫请安,听得外头一声喊,说是元禾公主来了,不由的瞬展笑颜。 “这丫头,可算是进来了,要不然,哀家还以为她把哀家这位老母亲给忘了!”太后嘴上嗔怪,心里却是美滋滋的,眼珠子都快落在殿门口了。 靳月进了门便冲着太后行礼,“靳月给母亲请安,恭祝母亲新年的一年,福寿安康,诸事顺心!” “快些起来!”太后招招手,“来,到哀家这边来!” 靳月起身,笑盈盈的凑到太后跟前,“娘!” “长了一岁,应该有些不一样了!”太后笑道,指了指顾白衣,“玉妃的肚子争气,你这肚子什么时候有反应?娘都等不及了。” 靳月面色一滞,耳根子发烫,“怎么你们一个两个的,都盯着我的肚子,我这厢压力好大!” “娘不逼你,就是许了这么一个新年愿望罢了!”太后示意她坐下。 靳月点头,“玉妃姐姐,近来身体如何?东西我已经让明珠送去承欢宫交给兰茵,你放心就是,若不是行家,寻常瞧不出真假。” 顾白衣点头,“你办事,我放心。” 瞧着这两个小辈,太后满心感慨,扭头瞧着芳泽的时候,亦是眸中歆羡,能在宫闱中生出这般情分,委实不容易,像极了、像极了当年她跟阿鸾的重现。 一个从单纯到心狠手辣,一个始终保持着赤子之心。 按理说,这样两个人其实根本处不到一块,可偏偏好得跟一个人似的,所以说眼缘、情缘,无法用三言两语说得清楚。 从太后宫里出来,靳月送顾白衣回承欢宫。 “姐姐近来觉得如何?”靳月搀着顾白衣跨进宫门。 关于雪来子的事情,二月知道,但也没敢说太多,毕竟顾白衣有身孕,不能受太大的刺激,能不说尽量不说,能遮着尽量掩着。 “吃了你让人送来的药,好多了!”顾白衣笑了笑,“不怎么吐了,你瞧瞧……我都觉得孩子长大了不少,摸上去都有些微微凸出的感觉!” 瞧着她脸上洋溢着的慈母温柔,靳月心里有些酸涩,但面上仍是挂着浅淡的笑意,“我倒是羡慕姐姐了,什么时候,我也能试试,肚子凸起来的感觉?” 顾白衣被她逗得噗嗤笑出声来,“傻丫头,你已经成了亲有了相公,还怕没有这一日?孩子是母亲的缘分,缘分到了,自然会来,急不得,越着急越容易失望,顺其自然,万事皆然!” “嗯!”靳月点头,话到了嘴边又咽下。 顾若离的事情…… “第一眼见着你的时候,我便觉得你这丫头与我有缘,说不上是什么缘故,大概是眼缘。”进了暖阁里坐着,顾白衣将干果盘子打开,轻轻推到了靳月跟前。 靳月也不客气,往嘴里塞了一粒松子糖,又甜又香,委实好吃。 “你与若离年纪相仿,但你们的心性却有着天差地别。大概是怀孕之后多思多想,这些日子我一直梦到过去的事儿,若是我没有这般惯着她,许是她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吧?”顾白衣叹口气。 二月奉茶,听得这话委实不舒服,“主子,什么鸡就生什么蛋,牢里那个为了荣华富贵,连夫人都没放过,您还指望狼崽子能有良心。” “听听,这话没说错!”靳月喝口茶,润了润嗓子,“姐姐还在担心顾若离吗?” 顾白衣摇摇头,“她是咎由自取!我只是在想,爹他……” “放心,侯爷蹲在我爹的医馆里,两个老头日日吵架打架的,热闹着呢!”靳月放下杯盏,“昨儿我们还一起吃饭,守岁过除夕。” 顾白衣感激涕零,“谢谢!” “姐姐这就见外了,侯爷算我半个师父,我敬他还来不及呢!”靳月瞧着宫娥们端上来的荷花酥,瞬间眉开眼笑,“对了姐姐,知不知道,北澜那帮人什么时候走?” 顾白衣捻了一枚荷花酥,放在靳月跟前的小碟子上,“皇上说,是后天!” “后天!”靳月如释重负。 顾白衣瞧了一眼周遭,二月当即会意,让底下伺候的宫婢,全部退下。 “小郡主跟皇上提了一个要求,和亲可以,但是送亲之人,非傅九卿莫选。”顾白衣低眉剥着花生,“这事儿,皇上没敢跟太后娘娘说,我也是听皇上身边的海公公提起才知道。” 靳月愣怔,一口咬在手指尖上,疼得眼眶发红。 “嗤!”顾白衣慌忙拽过她的手,“怎么如此不小心?二月,去拿……” “姐姐,我没事!”靳月抽回手。 顾白衣叹口气,“我这话还没说完,你急什么?既然你叫我一声姐姐,我也认下了你这个妹妹,难道能坐视不理?你放心吧,除非你家相公自个要跟着去,否则谁都带不走他!” “姐姐?”靳月眨了眨眼,“这是何意?皇上既然要和亲,怕是不会拒绝宋岚的要求。” 顾白衣轻嗤,将剥好的花生仁搁在小碟子里,轻轻推到靳月跟前,音色温柔的开口,“小丫头满心满肺都是自家相公,却是连自个的脑子都丢了。你只记得她宋岚是小郡主,便忘了我是谁?燕王府早就今非昔比了,她宋岚敢做初一,姐姐就为你做一回十五!” 她这辈子从不与人交恶,可不代表她不会恶。 坏人谁不会做? 只看她愿不愿意做。 父亲是老谋深算的狐狸,女儿又怎么可能真的是只小白兔?左不过是从小缺失了母爱,渴望他人关爱,便将自己放在了卑微的位置,可一旦长出了盔甲……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53章 耍赖皮的男人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姐姐?”靳月愣怔,“你仔细着自个的身子,千万别乱来。” 顾白衣叹口气,葱白的指尖,轻轻戳着靳月的额头,“你个傻丫头,人家都来抢你相公了,你还顾着我作甚?月儿,你跟我不一样,我自入宫便知道自己的相公是要跟他人分享的,所以……有些东西有些事,我是做不到了,希望你可以做到。” “玉妃姐姐?”靳月抿唇,“我知道怎么做。” “希望你是真的明白,也希望你能让我看到希望。这世上,是有这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事实,而不是仅仅存于说先生和话本子,我想亲眼见一见。”顾白衣握住靳月的手,“你能做到吗?” 靳月笑了,“这算是姐姐的新年祝福吗?” “是!”顾白衣点头,唇角笑意清浅,“我得不到的,我希望我的妹妹能得到,你跟傅九卿一定要好好的,知道吗?这件事,我已经交代下去了,你放心便是。” 靳月不疑有他,“姐姐这般言说,那我便不管了,信姐姐的便是。” “吃吧!”顾白衣将荷花酥放在她跟前的小碟子里,“这些日子在宫里行走,最好别去御花园,燕王府这些日子会在那边闲逛,你莫过去,免得撞见!我倒不是怕你尴尬,我是怕他又缠着你,让人看着厌烦。” 靳月吃着荷花酥,扯了一下唇角,“这倒是实情,惹不起总归躲得起!” “是!”顾白衣点头,“莫与小人长戚戚,吃亏的都是老实人,毕竟小人不要脸,咱们总归要的吧?若真的逼急了,对付他们得用文法!” 靳月笑了,“文法?” “挑痛处好好的戳下去,疼得要死了,下次就不敢了!”顾白衣继续剥着手里的花生,那白嫩嫩的指尖,沾着花生的红皮,愈显得红白相间,格外好看。 “是!”靳月点头。 顾白衣继续道,“现在燕王府的心思落在你身上,是因为宋岚要和亲了,对朝廷而言,这便是功勋,饶是出了旁的事儿,还能顾忌着北澜,却不知功高盖主必成仇的道理。” “姐姐说的这些,像极了侯爷!”靳月笑着打趣。 顾白衣翻个白眼,“都是爹小时候教的,他不许我学武,我便悄悄偷了他和我娘的兵看,我旁的不感兴趣,这些倒是极好的。对了,听说你喜欢,我给你搜罗了一些,回头你带家里看。” “好!”靳月连连点头。 姐妹两个絮絮叨叨的,二月和霜枝明月则退了出来,三个丫鬟立在檐下说几句体己话。 “主子身子不太好。”二月说,“吃了药倒是好些,可精神头还是……” 霜枝宽慰道,“你莫担心,我家少夫人一直在想办法,这事儿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解决的,眼下玉妃娘娘的心情最要紧,这心里舒坦了,身子也能好些。” “我知道。”二月点点头,“好在皇上顾念着,时时刻刻都念着我家主子。” 霜枝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放心吧,少夫人一定会帮玉妃娘娘的。” 到了黄昏时分,靳月才离开承欢宫,紧赶着去慈安宫道了别,便急急忙忙的往宫外去,若是回去晚了,只怕傅九卿又得担心。 然则宫门口,早已有人等候。 这次来的不是拓跋熹微,也不是宋宴,而是…… “傅云杰?”靳月皱眉,“你在这儿干什么?” 守着她的马车,还能干什么?左不过明知故问一句,也让人知道,她可不是随便好招惹的,毕竟这是宫门口,她还是尊贵的元禾公主,得特意摆摆谱! “我、我有事找你!”傅云杰紧了紧手中把玩的玉石。 靳月勾唇,笑靥嘲讽,“找我?你确定不是要找我家相公?不好意思,今儿我没与他一道入宫,你最好回上宜院门口等他,毕竟……” “我就是来找你的!”傅云杰有些踌躇,可姿态不能输,若没有傅东临那个诈死鬼,他便算得上傅家的长子,何至于现在如芒在背,惴惴不安。 靳月双手环胸,“你有空,我就必须有空吗?傅云杰,你是什么人,我是什么脾气,想必不需要多说什么了?你有事去找爹和我家相公,我一个妇道人家,只会家长里短的闲话两句,其他的……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你找错人了!” “只要你跟傅九卿说几句,这件事就能善了,爹已经去找傅东临了,他……”傅云杰彻底慌了,一张脸惨白如纸,“出于愧疚,爹一定会答应傅东临的条件,把我赶出傅家!” 靳月挑眉,“与我何干?” “二公子,这事儿您该去找老爷,老爷的决定,谁又能左右呢?”霜枝愤然。 当初少夫人刚入府的时候,欺她最凶的不就是眼前这位浪荡公子吗?现在还有脸来求人?关键,这也不是个求人的态度,好似少夫人就必须帮他似的。 “只要你跟傅九卿说几句,让他去找我爹,爹一定会照傅九卿的意思去做,靳月……五弟媳妇,我知道,傅九卿很是看重你,只要你开口,他一定会照做的。”傅云杰现如今全无办法。 催债的到了家门口,南王府那个混账东西,听得风声,跑得比兔子还快,之前两个人还合谋打算共创大业,这会倒好,大业没有……追债的大爷倒是一堆。 若是这些人跑到傅家,那傅正柏便更有理由把他赶出去了! 靳月皱了皱眉,“傅云杰,你听不懂人话是吗?我说了,这件事我不管。何况,你似乎还没明白状况,为什么傅东临出现在傅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你赶出去,他说你不是傅家的孩子,你觉得这件事若是得到确定,自己还有资格留在傅家吗?” “我怎么可能不是爹的儿子,你也相信那个贱种胡说吗?”傅云杰咬牙切齿。 靳月上下左右的打量着他,说实话,她还真没在傅云杰的身上,瞧出傅正柏的影子来,若仔细看看,委实跟柳姨娘的那个……有几分相似。 “不管信不信,这都是你们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靳月脚踩着杌子打算上车。 然则下一刻,傅云杰忽然身子一横,直接躺在了车轮前面,胳膊穿过车轱辘的间隙,用力的抱紧,面上更是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然而扯着嗓门高声大喊,“今日你若不帮我,我便死在你的车轮底下,看你怎么跟爹和傅九卿交代!” 靳月:“??” 霜枝:“??” 明珠:“??” “少夫人?”霜枝愣怔。 女人耍赖,倒是见得多了,男人耍赖……耍成这样的,霜枝和明珠亦是头一回见,不免有些脑子发蒙,一时间谁都没敢动弹。 “少夫人?”明珠皱了皱眉,在傅正柏没把人赶出去之前,这到底是傅家的二公子,如此行径委实丢人丢到了家,连路过的百姓都不免议论纷纷,站在了边上看热闹。 靳月冷哼,“威胁我?怕你我就不叫靳月,别跟他客气,碾过去!”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54章 鹿死谁手?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对于靳月这话,傅云杰是半点都不信的,他就在车轱辘底下躺着,还真不信靳月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让车子从他的身上碾过去。 然则,当车轱辘开始滚动,已经压着傅云杰的腰间皮肉时,这小子总算觉悟了一回,扯着嗓子鬼哭狼嚎,“啊啊啊,我的胳膊、我的胳膊断了断了……救命啊救命啊……” 明珠怀中抱剑,与霜枝站在一旁看戏。 且看周边围观的老百姓,一个个看得津津有味的,偶尔还捂嘴窃笑,前因后果,多少人瞧得真切,分明是这耍赖皮的男人死抱着公主的马车车轱辘不撒手,饶是公主脾气再好,也经不住这么挑衅。 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 在老百姓笑掉大牙的目光注视下,傅云杰被宫门口的侍卫,从车轮底下拖出来,丢在一旁吱哇乱叫,好似真的伤势严峻。 “走吧!”靳月道。 躲在人群后的赵福慧一看形势不太对,当即冲出来,那鬼哭狼嚎的声音,把傅云杰都给震住了,夫妻两个大眼瞪小眼了一会,便开始抱头痛哭。 老百姓看得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一个两个的哭什么呢?人又没伤着,老百姓看得清楚,公主的马车可压根没碾着人。 “公主!”赵福慧哭诉,“伤了人便想就这么算了吗?你不该给个解释吗?” 一听这话,傅云杰干脆闭上眼睛装死。 “伤人?”靳月笑了。 霜枝愤然,“你哪只眼睛看到少夫人伤人了?” “人是从车轮底下救出来的,现在都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还不是伤着了?”赵福慧颠倒黑白,这会能讹一个算一个,要不然傅云杰被赶出傅家,她这个傅家的二房少夫人也得被赶出去。 娘家回不去,夫家不能回,她赵福慧当惯了少奶奶,吃不了这苦。 “死了再跟我说这话!”靳月蹲在车前,瞧着这对狗急跳墙的夫妻,“有这闲工夫搁我这儿开口,还不如问问给你们出这个主意的人,有没有别的路可走!” 语罢,靳月转身进了马车。 车轮咕噜噜的转动,赵福慧倒是想让人拦着,可宫门口的侍卫一个个都佩着刀剑,赵福慧就算有十个胆子,也没敢跟宫中侍卫动手,只能眼睁睁看着马车离去。 “别装了,人都走了!”赵福慧叹口气,“这女人,真是狠心,没人性!这点忙都不帮,不就是说句话的事儿吗?果然记仇得很。” 她只顾着说别人,却忘了自己之前干过的缺德事。 傅云杰疼得龇牙咧嘴,说没伤着,还真是伤着了,腰部被马车的车轱辘碾了点,这会已经留下了黑紫色,“这个毒妇!还口口声声一家人呢,帮点忙都不肯,真是丧心病狂!” 揉着疼痛的腰部,傅云杰慢悠悠的爬起来,扫一眼周遭还在围观的老百姓,扯着嗓子怒喝,“看什么看?信不信老子把你们眼珠子都抠出来,还不快点滚?” 那该死的傅东临,竟然一回来就闹了这么一出,可问题是,这傅东临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走吧!”赵福慧搀着傅云杰,“失败了,只能另想法子。” 听方才靳月的那番话,似乎早就知道他们是受人挑唆,才来宫门口堵她的,这小妮子不简单,以后还是要小心为好。 寂静的巷子里,停着一辆马车。 赵福慧在外头守着,傅云杰扶着腰缓缓而入。 “失败了?”车内,传出嗡嗡的声响,分不清这声音是男是女。 傅云杰啐了一口,“差点没被小贱人的车轮轧死!你出的这是什么狗屁主意?宫门口都是侍卫,跑那里闹腾,不是在人家的地盘上撒野么?” “宫门口人多,那么多双眼睛盯着看着,能让他们看到这女人的心狠手辣。所谓人心善变,总归要让他们看到才好。”车内的人开口。 虽然傅云杰不知道这人到底在说什么,但想想,让人看到靳月的心狠手辣,也是不错的,他不好过,傅九卿夫妻两个也别想好过,大不了……大家一起死! “这傅东临到底是怎么冒出来的?”傅云杰咬着牙,“竟然跑到了傅家乱说话。” 马车内的人似乎在笑,“你想知道吗?我知道。” “什么?”傅云杰猛地抬头,急切的望向马车的窗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知道什么?知道傅东临为什么出现?还是知道他的真实目的?” 马车里的人还在笑,“傅东临之所以出现,是因为有人在背后动了手脚,忽然间将他手底下的人一锅端了,于是乎他出不了城,成了瓮中之鳖,不得已只好寻求傅家的帮助。只要沾上了傅家,就没人敢对他动手了,否则牵连整个傅家,五公子和其夫人,也会被牵连其中。” 言外之意,对方是顾及了傅九卿夫妻,才会放过傅东临,否则傅东临根本没机会出现在傅家,所以……说来说去的,傅九卿和靳月倒是成了罪魁祸首。 “是谁干的?”傅云杰愤然,“谁把傅东临逼回了傅家?” 马车里传出低冷的讽笑,“怎么,还没听明白?” 依着傅云杰的脑子,委实没听明白,毕竟他这一门心思都在吃喝玩乐的人,哪里知道“思考”是什么东西,揉着腰好半晌,傅云杰也没想明白其中的所以然。 “有人是想瞧瞧的处置了傅东临,可没想到傅东临反其道而行,将自个送到了傅家人的面前,可到了傅家总不能直说是来报仇的吧?那咱们就现实点,身为傅家的嫡长子,傅东临有资格继承傅家的家产,而你这个庶子,怕是要靠边站了!”马车里的人,字字诛心,句句带血。 傅云杰眼皮子直跳,那自己的债怎么办? “当然,你怕是连傅家的庶子都算不上了,你是你母亲和她那个女干夫所作的孽,所以从现在开始,你会逐渐失去傅家的庇护,渐渐的变得一无所有。” 傅云杰切齿,面色全变了,“不可能,我怎么可能不是傅正柏的儿子,是傅东临这个混账东西,是他胡言乱语,疯狗乱咬人罢了!” “你的确不是!”马车里的人冷笑,“但……只要傅东临闭嘴,你就还是傅家的二公子,毕竟傅东临这个嫡长子,早在那么多年前,就已经死了,不是吗?” 傅云杰骇然愣在原地,是这个理儿。 “杀了傅东临,你就不用去求靳月那个贱人了,想想你外头的那些债,想想你后半生的荣华富贵。傅九卿先天不足,怕是活不长久,只要傅东临死了,你到时候熬……也能把傅九卿熬死,剩下一个靳月又有何惧?妇道人家罢了,不成气候。”车内的人循循善诱。 傅云杰把心一横,“我考虑一下。” 毕竟这是杀人,不是杀鸡宰羊,闹不好会连自己的性命都一起搭上。 “好好考虑吧,但最好不要太久,谁都等得起,傅东临等不起,他还等着傅正柏,把你赶出去呢!”马车渐行渐远,地上留着一个荷包,“不闹得傅家妻离子散,傅东临是不会罢休的。生不如死的惩罚,远胜过一死百了!” 傅云杰徐徐走出巷子,赵福慧当即凑上来,“如何?可给你别的法子?” 叹口气,傅云杰掂量着手中的荷包,“你先回去,让老三盯着府里的人,尤其是我爹!然后,你再去一趟后院,问问我娘……” 赵福慧心神一震,“你真的相信傅东临那些话,觉得自己不是傅家的儿子?” “不管信不信,总归要先堵住我娘的嘴,否则这话从她嘴里冒出来,我就死定了!”傅云杰还不算太笨,知道先堵住源头。 谁的话都没有柳姨娘的话,可信度更高,一旦柳姨娘承认,那么……什么都完了! “好!”赵福慧连连点头,极力支持,想来也是,半辈子的荣华富贵,都在这上头,能不齐心? 眼见着赵福慧离开,傅云杰又开始犹豫了,到底要不要照做?要不要杀了傅东临?杀?或者不杀?事已至此,似乎由不得他选。 把心一横,傅云杰扶着腰疾步离开。 云福客栈。 傅东临依旧坐在木轮车上,掌心里捏着一封信,这是方才有人送来的,上头不过寥寥数语。 “主子?”戴着面具的女子,躬身行礼,“需不需要奴婢……” 傅东临摩挲着手中的信件,终是递给了她,“烧了吧!” “是!”女子恭敬的接过,“外头的人还没联系上,也可能……联系不上了!” 城内的隐秘暗哨都被连锅端了,只怕城外的也不例外,只是一夜间的功夫,这些人就内外联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内外一次性缴清,若不是傅东临反应速度够快,只怕现在……也是中之鱼,在劫难逃。 狠狠闭了闭眼,傅东临知道,眼下他别无选择,之前他搅得傅家,家宅不宁,想让傅家的人都陷在恐慌之中,生不如死的活着,就像是猫捉老鼠,吃掉之前总要把玩一阵,逗弄傻子一般的戏耍。 可现在呢? 他后悔了。 打蛇不死反受其害,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信,丢进火盆里,蓝色的火焰瞬时窜起,将那白纸黑字湮灭于火光之中,风吹起灰烬,终是消散于空气中,了然于无形。 女子垂眸,隐约可见上头写着的三个字:傅云杰! 阎王要你三更死,岂会留你到五更。 傅云杰还真的去找了人,左不过赵福慧还是留了一手,万一傅云杰真的没用了,自己的嫁妆还是要留着生活的,是以只拿出了一小部分嫁妆,至于傅云杰要做什么,赵福慧始终没问出来。 当然,这点点钱是绝对不可能去找离魂阁的,连江湖上的高手亦不可能接手,杀人这档子事,闹不好是要掉脑袋的,所以……傅云杰只找到了几个混子。 打算,今夜动手!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55章 人间蒸发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傅云杰这头正忙着买凶杀傅东临,而傅府那头,傅正柏已经踏进了关押着柳姨娘的房间,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这会却要因为这些不堪入目之事,论个是非长短,真是滑稽可笑。 “傅正柏!”柳姨娘今非昔比,不曾梳洗更遑论梳妆打扮,没了往日里的光鲜亮丽,瞧着整个人苍老了很多,她无力的坐在墙角,抬头望着傅正柏的时候,眼睛里蓄满了恨意,“你来干什么?想杀了我?我好歹跟了你这么多年,为傅家当牛做马,为你生了两个儿子,你倒好……” 傅正柏没说话,脸上的褶子都绷得生紧。 “这世间事终究是有诸多不公平的,只许你们男人三妻四妾,就不许我们女人情系他人?”柳姨娘满脸嘲讽,“你说说,你自己在外头有多少女人,别以为我一直在府内便什么都不知道。傅正柏,你凭什么把我关起来?凭什么这样对我?这些年我为傅家尽心尽力,打理着傅府上下,难道你是瞎子,一点都看不见吗?” 傅正柏长叹一声,口吻里染着浓厚的凄凉,“柳清霜,你扪心自问,我待你不好吗?我哪里对不住你,衣食住行,吃穿用度,凡是你想要的,我都尽力给你,除了夫人这个位份,你还有什么没有?你口口声声为傅家当牛做马,试问,谁家的牛马像你这般穿尽绫罗绸缎,吃尽山珍海味的?” “哼!”柳姨娘别开头,若不是她腰间被拴着铁链,锁在了柱子上,这会定是要冲出去,跟傅正柏拼了,“你把我表兄怎么样了?” 是死? 是活? “连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还有心思担心自己的姘,夫,还真是情深义重。”傅正柏对席文越的死活早就不在乎了。 当初得知真相的时候,他愤怒过,没有一个男人能忍受,自己的女人跟别的男人厮混,可到了最后…… 他也想明白了,自己早就过了有情饮水饱的年纪,有些东西气一阵子,过了便也过了,就像柳清霜说的,她对傅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好歹生了两个儿子。 “没你那么无情无义!”柳姨娘嗤鼻,“你真以为自己有多大魅力,以为我会有多喜欢你吗?要不是看你有几个臭钱,我会跟你吗?” 傅正柏也不恼,“那就真是可惜了,我会囚着你,看着你孤独终老,老死在这里,与你心爱的男人,生不能在一起,死不能同一处。” “傅正柏!”柳姨娘怒喝,“你不是人!” 傅正柏深吸一口气,“我本来想着,杀了你那个男人,也许……才是最好的选择,可后来想想,自己也是有儿女的人,总想为他们积点德。年纪大了不想见血,不想做得那么残忍,所以……等他刑满出狱之后,他会有妻有子有自己的家!” “你……”柳姨娘断断没想到,傅正柏竟然会这么做,“你还不如杀了我们!” 傅正柏摇摇头,“死是最解脱的方式,你会看着他幸福美满,而你自己则孤独终老。柳清霜,这就是你的下场,最后的下场,还有你们所生的野种,我会将他赶出去,你觉得他还能活吗?” “傅正柏,傅正柏!”柳姨娘歇斯底里,“那是你的儿子,是你的儿子!” 傅正柏半垂着眉眼,“柳清霜,你骗得我好苦!不过现在,看到你也不幸福,我就放心了!就这么活着吧,生不如死的活着。” 语罢,傅正柏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柳姨娘歇斯底里的声音,“没错,傅云杰不是你的儿子,他是席文越的儿子!你养了这么多年别人的儿子,再多养几年又何妨呢?哈哈哈哈……你这个蠢货!傅正柏,傅正柏……你养了别人的儿子,那是席文越的儿子。不只是傅云杰,傅云骁也不是你的儿子,怎么样?失望吗?痛苦吗?那就对了!” 回眸望着几乎疯癫的女人,傅正柏面不改色,“你尽管喊,看还有谁敢管你,救你?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待傅正柏离开之后,赵福慧心惊肉跳的捏着掌心里的帕子,脊背阵阵发凉,她倒是想进去,可管家特别吩咐了底下人,说是谁敢放二房的人进去,谁就滚出傅家。 到底都是养家糊口的人,谁也不想丢了这饭碗,自然是不会放二房的人进去,尤其是赵福慧……傅家二公子的事情,整个傅家的奴才都在私底下悄悄议论着,若二公子不再是二公子,那么二少夫人也就不再是二少夫人。 李芝兰断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但她并不想插手,是不是傅家的儿子儿媳,对她来说没有任何的意义,她嫁到傅家这么多年,从始至终都像极了外人,唯有在靳月那里,才找到一星半点的亲情。 “靳月!”李芝兰等在后院。 “三嫂,你找我?”靳月抬步走进亭子。 回来之前,靳月去了一趟医馆看花绪,躺在病床上的花绪依旧没有好转,但也没有恶化,靳丰年说,这算是个好消息。 “二哥去找你麻烦了?”李芝兰叹口气。 靳月愣怔,“三哥是不是也找你麻烦了?” “他不敢,外头的人都在说二哥不是爹亲生的儿子,我家这个便怂得厉害,恨不能躲起来,免得惹火烧身。”李芝兰面色微白,“我是担心你!” 靳月摇头,“二哥掀不起大浪来,我不怕他!”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李芝兰牵着她坐下,“二嫂去找我婆婆了,不过她护院不放她进去,她也没法子,但是……” 环顾四周,李芝兰唇线紧抿。 “明珠、霜枝,你们和玲珑看着点,别让人靠近!”靳月吩咐。 霜枝和明珠,与玲珑交换了眼神,当即守住了路口。 “我偷偷的看到二嫂拿了一个盒子出去,那盒子我知道,是二嫂的嫁妆,里面的东西是什么我便不得而知了,但这个时候……我怕他们会闹出事情来,先与你打声招呼,你心里有个准,别吃亏就好!”李芝兰小心翼翼的说。 靳月眉心微凝,略带不解,“之前让我跟相公说情,耍赖不肯走,如今又拿了钱出去,难道是要狗急跳墙了?杀傅东临吗?灭口?还是要杀爹?” “什么?”李芝兰面色瞬白,“杀、杀爹?” 靳月抿唇,“趁着爹还没把他赶出去,把爹杀了分家产,也是有可能的。三嫂,你马上回去,盯着赵福慧,千万不要乱跑,我去找相公商议此事,免得二哥二嫂心狠手辣的,真干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好!”李芝兰连连点头,“那你可得小心!” 靳月转身就走,脚步匆匆。 这两个混账东西,真是不让人省心! 然而怪的是,傅九卿派人出去找,怎么都没找到傅云杰的下落,这小子自打上了街,便跟消失了似的,任凭傅家的人,找遍京都城的每条街,直到天黑亦无所踪。  一个大活人,还真能人间蒸发了不成?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56章 我不同意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真是活见鬼了,这样一个大活人,还能飞了不成?”明珠皱眉。 霜枝亦是觉得诧异,提着灯立在街边上,“白日里这般嚣张,不就是心虚害怕吗?既是心虚害怕,按理说更该四处讨好才对,这躲起来肯定不是个事。旁的不说,只这夜不归宿这一条,就足以让老爷把他丢出府!” “定是要出事了!”靳月捻着腰间的北珠,指尖轻轻摩挲着,心里极是忐忑不安。 可傅云杰是个脓包,能出什么事呢? “弄不好是被追债的抓起来了吧?”霜枝小声嘀咕,“若是如此还省了事。” 白日里,在宫门口闹得人尽皆知,何其丢人现眼,如今还要四处找他……明珠和霜枝是一般心思,委实不想搭理这样的浪荡败家子。 “别忘了,还有个傅东临!”靳月挑眉,眸色沉沉如夜,“相公定是有此考虑,所以才让咱们找人。” 北澜使团不离开京都城,傅九卿的人就不敢进来,也就是说,这里头所有的消息来源,都只能依靠傅家和重组的女子军,但女子军的明哨暗哨尚未完全建立,以前的早在靳月“死去”之后就被燕王府撤毁。 所以眼下,委实棘手。 “那我们去云福客栈不就行了?”霜枝忙道。 明珠叹口气,“要是那里有人,公子不早就知道了,还找什么?人肯定不在傅东临那里,不知躲在那个犄角旮旯里,算计着什么呢!” “就二公子那样的脑子,也能算计人吗?”霜枝撇撇嘴,“若真的要算计,回头能把他自个算计进去。” 夜风瑟瑟,靳月绕到了漪澜院的后门。 负琴悄然走出,裹了裹身上的外衣,启唇低语,“我让底下的人去打听了,往日里二公子喜欢去的楼子、酒家,花街柳巷,都没见着人!” “知道了!”靳月点头。 负琴环顾四周,“姑娘,还要继续打听吗?” “留心着。”靳月吩咐了一声,转身就偶组。 负琴皱了皱眉,快速退回院内,这傅家是怎么了?事怎么越闹越大呢?可别连累姑娘才好,总归得知会一声大长老,免得出了事,到时候不好交代! 花街柳巷没有,赌坊也没有。 金银赌坊的后门,笑佛陀亲自出来相迎,“不进去?” “坊主!”靳月拱手,“可有消息?” 笑佛陀摇头,“手底下的兄弟都问过了,京都城内多少赌坊,咱们都是相熟的,今儿没人见着傅云杰,这小子平素赌瘾大得很,早晚是要进来的。公主,可有什么为难之事,要弟兄们帮忙的?” “倒是没什么,就是家里人有点担心,劳烦坊主了!”靳月抱拳,面色凝重的吐出一口气。 瞧着她这副样子,笑佛陀唇角的笑意更深了几分,“能给公主搭把手,那是咱们的福气,倒也不是冲着你这名头去的,就冲你这气魄,咱也乐意交你这个朋友。以后有事,别跟咱客气,都是自己人,不用说客套话。这样吧,我给你留意着,一有消息马上通知你!” “多谢!”靳月报之一笑。 三教九流的地方都没有,天香楼那便也打听了,说是茶楼酒肆也都没注意傅云杰来没来过,倒是之前与傅云杰走的最近的宋寅来过两次,还特意问了问傅云杰的情况。 回到上宜院,傅九卿和君山不在,倒是漠苍在院子里等着,独自一人坐在台阶上。 “可算回来了,你家相公让我在这儿等你,说是……千万别出院子。”漠苍伸手掸去身上的尘土,疾步朝着靳月走去,“他说有脏东西飞进了云福客栈,在事情没明了之前,不管发生何事都不要踏出上宜院半步。”  脏东西? 靳月心头一震,“什么脏东西?” “他没说,大概自己还没肯定,君山说什么猫捉老鼠,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漠苍两手一摊,“妹子,你相公让你别出门,你可千万不要踏出去,听明白了吗?” 靳月笑着打趣,“你到底是谁的兄弟?你不是我娘家人么?怎么偏帮着我家相公呢?” “废话,我当然是你娘家人,可事情有轻重缓急,他傅九卿要是在外头拈花惹草,我二话不说就去找他拼命,可他现在是在保护你,那我这当大舅子的,不得罩着他吗?”漠苍嬉皮笑脸的回应,“你们都没找到人,说明这人不是自己藏起来,就是被人藏起来了!” 靳月走到秋千上坐着,晃荡着双腿,悠闲悠闲的荡秋千。 “那你说,会是谁藏起来了?”靳月问。 风吹得面颊发凉,漠苍拢了拢衣襟,嘴里哈着白雾,“我觉得,应该是你们的死对头。谁最见不得你们好,就会变成搅屎棍,拼命的在里头倒腾,那谁最见不得你们好呢?” “自然是燕王府。”霜枝脱口而出。 明珠连连点头,“诚然如此。” “燕王府……”靳月眉心紧蹙,磨着后槽牙冷笑,“真是好得很,之前作死了顾若离,现在又来作傅云杰??他们是打死了卖盐的?” 闲的发慌! “所以,小心为上!”漠苍叹口气,“真是造孽了,就盯着你一个人使劲作,上辈子是欠她几条命呢?这辈子如此不依不饶,小爷早晚得把他们的脑袋拧下来。我还听侯爷说,那什么狗屁郡主,打算让傅九卿去送亲?美得她!送什么亲?送去阎王殿还差不多。” 靳月晃着秋千,没说话。 “好在玉妃第一时间交代下去了,这会多得是人弹劾燕王府,皇帝压下了弹劾的折子,对燕王府必定心生厌恶,到时候就不会依着他们乱来了。”这话都是顾殷说的,漠苍就是个传话筒,“你别担心,如今玉妃怀着龙嗣,朝廷里的人更是忌惮了几分。” 但凡有眼力见的,都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跟玉妃为难,而且朝廷上有不少臣子向天子自荐,所以根本用不着傅九卿一介商贾出身的平民,去为郡主送亲。 靳月倒是不担心这点,玉妃姐姐答应了她,自然是有把握的,燕王府早已今非昔比,所以掀不起大浪来,只能在背后暗戳戳的下黑手。 这,才是最可恨的! 夜色垂沉。 多少人借着黑暗,做下那么多见不得人的勾当。 马车内,传出低哑的咳嗽声。 稍瞬,君山在外头行礼,“公子,到了。” 傅九卿面色苍白,缓步走出马车,瞧一眼云福客栈的匾额,眉心几不可见的蹙了一下。 “老爷已经进去半个时辰了,大概是谈不下来的。”君山低语。 这话是真的,傅正柏制不住傅东临,因为傅东临想要的东西太多,野心太大,膨胀到了极点的欲念,早已不再局限于傅家。 厚底黑靴踩在木楼梯上,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诡异的气氛一点点的蔓延开来,墨色大氅将虚弱的人儿遮得严严实实。 房门被推开,傅九卿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口。 傅正柏骇然起身,“你怎么来了?” “我若不来,爹是不是该答应他,交出傅家所有的铺面和田产?”傅九卿进来的时候,裹挟着外头的冷风,桌案上的蜡烛瞬时距离颤动,满室光影斑驳。 拂袖落座,骨节分明的手,蜷在唇边轻咳。 半晌,傅九卿才抬了眼皮,正好迎上傅东临那双黑黝黝的眼睛。 他一身清冷矜贵的坐在那里,何其从容淡定,眸中沁着瘆人的寒,削薄的唇翕合着,发出冰凉彻骨的声音,“我……不同意!”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57章 悄无声息的死去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屋子里分明暖了炉子,可傅九卿往这儿一坐,众人便觉得有种冷飕飕,脊背发凉的感觉。 傅东临自然知道傅九卿在傅家的分量,外头皆传傅正柏最疼爱的,便是这个老来子,照傅东临这么久的观察,此言非虚,傅正柏所有的决定,似乎都会跟老来子商议。 此番,除外。 “你不同意?”傅东临冷笑,“你有什么资格不同意?傅家现在还没轮到你当家!傅九卿,论资排辈,你只是个庶子,还是最小的那个。” 言外之意,只要傅正柏承认了他傅东临,那以后傅家的一切,就没有傅九卿置喙的余地。 君山眸色陡沉,不过他并不在意傅东临,他在意的是傅东临身后的戴着面具的女子,这女子显然手底下功夫不弱,万一猝不及防的动手,后果不堪设想。 “庶子又如何,若真要计较起来,傅东临已死多年,你不还是从棺材里爬出来了?死人都能站在这儿,我一个活生生的庶子,为何不能做主?”削薄的唇匍出冰凉的话语,不带一丝一毫的情愫。 对于傅九卿而言,眼前的傅东临早就是个死人,如今还能活着,一则命大,二则……是因为傅正柏的面子。 “傅九卿!”傅东临很是恼火,喊出这三个字的时候,近乎切齿,“你是个什么东西,你娘连个妾位都不曾抬上,说白了你连庶子都不算……” “闭嘴!”傅正柏拍案而起。 这一声怒吼,倒是把傅东临给弄得懵了一下,俄而换来一声低冷的讽笑。 傅九卿顾自倒了杯水,缓缓推到了桌边,“您那么生气,正好中了他的激将法,眼下……他知道您最在意的是什么,估计能挖好坑把我当场埋了!” “我……”傅正柏愣怔,徐徐坐下来,面色灰白得厉害,转头望着傅东临,只觉得这人眼底泛着阴测测的微光,似笑非笑,格外瘆人。 傅东临叹口气,“傅九卿,你的确有些本事,比起傅云杰和傅云骁那两个蠢货,委实好太多,有资格当我的对手!” “你未免太高看你自己。”傅九卿轻描淡写的开口,顾自摩挲着指尖的扳指,连道眼角余光都没留给他。 傅东临搭在木轮车上的手微微蜷起,指关节略显青白。 “傅九卿!”傅东临冷道,“傅正柏已经答应,将傅家的产业逐渐交到我的手里,你来晚了,所以……不管你答不答应,这事儿都不是你能做得了主的!” 傅九卿终是抬眼看他,幽邃的瞳仁里,无光无亮,如万丈深渊,更似百丈冰崖,“若我说,再此之前爹已经把傅家的产业,都交到了我的手里,尔又当如何?你若真的想要,得问我愿不愿意放手。” 对于傅东临的心思,傅九卿还是知道那么点的,不就是想让傅家……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一无所有吗?可是有他傅九卿在,傅东临怕是很难做到。 所以…… 女子出手的那一瞬,君山毫不犹豫的迎了上去。 屋子里的人忽然动手,傅正柏正欲起身,却被傅九卿摁住了胳膊,“爹,较量一下而已。” “好!”傅正柏心乱如麻,但瞧着傅九卿这般淡然,一颗心只能强行归位,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君山和那人打着打着就跳出了窗外。 窗户打开,冷风倒灌。 傅九卿低头轻声咳嗽,倒是把傅正柏给吓着了,“如何,冷了?” 语罢,傅正柏旋即起身去关窗户,对于傅九卿这副身子骨的虚弱程度,他这个当爹的最是心知肚明,自然是怕极了傅九卿犯病。 然则,傅正柏一走,傅东临便不安生了。 指尖的毒针袭来时,傅九卿面不改色,只听得“叮”的一声脆响,毒针仿佛被一股强力震开,瞬时偏离了原来的方向,深深扎进了墙壁里,只露出末端那一星半点的痕迹。 傅东临藏在面具下的眼睛,瞬时迸发出不敢置信的慌乱之色,“你会武功?” “你不是瘸子,尚且能坐木轮车,我一个病秧子,做点强身健体的事,又有什么大不了?”傅九卿瞧一眼疾步转回的傅正柏,“爹,走吧!” 傅正柏皱眉,欲言又止。 “与虎谋皮,不如放手一搏。”傅九卿淡然起身,那种居高临下的睥睨之色,带着与生俱来的清冷矜贵,压根没把傅东临放在眼里,“输赢都该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而不是寄希望于卑鄙小人!” 傅东临死死捏着木扶手,“这么说,你是打算翻脸?” “回去告诉你背后的那个人,让她死了这份心,她输定了!”傅九卿转身就走。 及至门口,他又瞧了一眼墙壁上的针眼,衣袖轻拂,只听得“咚”的一声脆响,银针赫然离墙,不偏不倚的扎在了木扶手上,若不是傅东临缩了一下手,只怕…… 这是傅九卿给的警告,他甚少有这般动怒的时候,此次除外! “傅九卿!”傅东临厉喝,“你觉得自己能护住多少人?能护多久?靳月是什么身份,还需要我提醒你吗?” 傅正柏急了,“你……” “你闭嘴!”傅东临忽然从木轮车上站起。 惊得傅正柏连连后退,“你、你的腿……你的腿没事?” “让你失望了,我这天生残疾之人,竟也能站起来了,而你那些儿子们,却像寄生虫一般,吸你的血,吃你的肉,将你当成摇钱树!”傅东临深吸一口气,稳稳的站在烛光里,“傅正柏,上半辈子造的孽,是一定要还的,你跑不了!牵扯到了慕容家,傅家就等着满门抄斩,株连九族吧!” 傅正柏咬着牙,“你不就是想要傅家的家产吗?给你又如何?欠你的是我与你母亲,与旁人无关,你若是真的要复仇,只管冲着我来!” “你一条命,不足以弥补我前半生吃过的苦,我觉得吧……若是能让傅家陪葬,应该是再好不过的!”傅东临笑了,黑黝黝的眸子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傅九卿。 傅九卿拢了拢肩头的大氅,“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从慕容家下手,的确是条极好的路子,可今时不同往日,靳月被送到了太后面前,那就意味着……燕王府的这条路已经行不通了,不管当年的慕容家如何,如今的太后都会护着靳月。 拿靳月的真实身份来要挟傅九卿,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傅九卿,你真的不在乎靳月的死活吗?她不是你心爱的女人吗?是你心尖尖上的心肝宝贝?她若是死了,你也不在乎?”傅东临咬着后槽牙。 傅九卿看不清楚他面具后面的神色,但是能感觉到来那无奈的抓狂,“为渔者,这点耐心和克制力都没有,还想钓到大鱼,简直痴心妄想。被人当了弃子,还能这般张狂,作死!” “傅九卿!” 任凭傅东临尖酸刻薄,傅九卿都没有再回头,厚底黑靴踩着木楼梯,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一如他来时那样从容淡定,仿佛什么都没生过,他兀自进了马车,傅正柏亦紧随其后。 君山呼吸微促的落在车边,“公子!” “回!”只一字,掷地有声。 车轱辘声响起,傅东临立在窗口,目光狠戾的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童年的阴影,让他此生都只能活在黑暗中,从不敢相信任何人。 孤独而寂寞,深陷在恐惧的泥淖里,那种折磨,足以让人变得面目全非。 “主子?”女子俯首,“那个君山……” “傅九卿竟然会功夫?”傅东临冷笑,“呵,这个时候表露出来,是故意的?!故意的……想干什么?他到底想干什么?为了靳月那个女人,他还真是舍得,不惜搭上整个傅家。” “其实主子您也是知道的,慕容家的事情,掀不起来!”女子俯首。 傅东临生生掰断了窗棱,嗓子里像堵了一团棉花,什么都说不出来。 马车内。 傅正柏面色凝重,“老五……” “爹是不是觉得,把东西给他了,他就会放过靳月,不会牵连傅家?”傅九卿低低的咳嗽两声,修长的指尖,半抵着唇前,尽力压制着体内的气血翻涌。 “至少,有希望。”傅正柏道。 傅九卿摇头,“他若是只要傅家,不会等到现在,如今的傅东临,只是燕王府养的一条狗,跟您没关系,跟傅家也没关系,您若是承认了他的身份,第一个该死的就是傅家!” “什么意思?”傅正柏骇然。 傅九卿将掌心置于暖炉上,不适的温暖带着刺痛,让他不得不收了手,世间再能暖人的东西,都不如她来得暖心,“傅东临身上背着血债,一旦他的身份被核实,府衙那头就该出动了,到时候推波助澜一番,傅家还能保得住吗?慕容家的案子,有太后娘娘镇着,燕王府掀不起来,那只能从别处入手。” 到了这一刻,傅正柏才明白傅九卿方才说的“弃子”是什么意思。 “那他不知道?”傅正柏骇然,脊背瞬时一阵寒凉,险些、险些闯出大祸。 傅九卿没有回答,只是慢条斯理的摩挲着指尖,约莫是觉得冷,他又拢了拢身上的大氅,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知道不知道,其实并不重要,傅东临内心的扭曲,早就不能用正常人的心里去猜测。 “燕王府……”傅正柏犹豫了一下,“真的是不死不休啊!” 傅九卿点了一下头,“很快就能结束了!” 很快,就找到了……只要找到了人,让燕王府成为真正的孤儿寡母,这一切的一切就再也无法翻转,想必宫里的人,也希望看到这一幕。 悄无声息的死去,如同不曾回过京都城! 只是,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 傅九卿的马车刚到傅府门前,府衙的人罗捕头竟也带着人赶到,一旁还跟着面色铁青的安康生,也不知这是要闹什么? “何事?”傅正柏问。 安康生紧了紧袖中手,未有吭声。 倒是罗捕头,上前拱了拱手,恭敬的问了句,“元禾公主,在吗?”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58章 相公,你死得好冤啊!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提起“元禾公主”四个字,傅正柏隐约已经猜到了大半,定然是有些人耐不住,又开始在别后弄小动作了,当即问道,“这大晚上的,诸位官爷如此兴师动众,所为何事?” 罗捕头咂吧了一下嘴,又道,“请傅老爷也一并去一趟吧,二公子找到了,如今在、在府衙!” 傅九卿眼皮一跳,骤然将视线落在安康生的身上,人若是活着,大概就不会在知府衙门,也不会让罗捕头和安康生兴师动众的来傅家,点名要找靳月。 所以…… “这……”傅正柏犹豫了一下。 傅九卿微微侧过脸,对着君山递了个眼神,“去找少夫人出来!” “是!”君山行了礼,快速进门。 对此,罗捕头没拦着,安康生亦想成全,又因着靳月曾经当过捕头,与众人都相交甚好的关系,所以大家都保持缄默,默许了君山的通风报信。 上宜院里,靳月立在原地半晌。 “少夫人,您拿个主意,公子在门外挡着,您若不想去,公子也有法子……” 还不待君山说完,靳月已经抬步朝着门外走去,“这是我的事,我不能让傅九卿帮我挡着,何况……既冲着我来的,我岂会怕了这些腌臜东西!” 傅云杰? 呵! 靳月走出府门的时候,门前的大红灯笼被风吹动,喜庆的光亮悉数洒满她周身,她站在那里,身子挺拔,面无惧色的扫过府衙众人。 “公主!”罗捕头上前,“得罪了!” 靳月报之一笑,冲众人拱手道,“年都没过完,就劳动诸位弟兄跑一趟,给大家添麻烦了!罗捕头,安师爷,有话只管说,我靳月是什么人,大家也都知道,没必要遮遮掩掩。” “傅云杰出事了,现在……人在知府衙门,而且他身上有伤,白日里你跟他有冲突。”罗捕头说得有些隐晦,但靳月不是傻子,不难猜出其中的隐忧。 “走吧!”靳月敛眸。 靳月跟着府衙的人上了马车,罗捕头先行一步,安康生则留了下来。 “人死了!”安康生说。 傅九卿其实已经料到结果,所以……并不觉得意外,他唯一意外的是,“你们怎么找到他的?” “人是死在客栈里的。”安康生压低了声音,“是……赵福慧来报的案,说是元禾公主在宫门伤了他相公,还一走了之,不管不顾,后来她把傅云杰扶到了客栈里休息,结果傅云杰伤重,不治而死!” 伤重? “是碾压伤?”傅九卿问。 所幸傅正柏已经跟着罗捕头他们先行一步,否则怕是…… 马车徐徐前行,安康生重重叹口气,“仵作已经初步验尸,腰部淤青,足见碾压痕迹,导致体内脏器出血,所以一开始没事,但当血淤于内,久而久之便……救治已晚!” “碾压伤……”傅九卿冷着脸,“真是好手段。” 安康生又叹了一口气,“宫门口众目睽睽,京都城这么多百姓都看到,还有宫门口的侍卫作证,若是没有证据的话,这事儿可能就得落在月儿身上。” “伤势作假?!假的真不了!”傅九卿摩挲着指间的扳指,面上依旧平静得可怕,“仵作那边你再想想办法,剩下的交给我!” 安康生敛眸,他当然相信傅九卿有这本事,只是…… “你想怎么做?”安康生问。 傅九卿眼角余光微侧,“有太后在,月儿不会有事,不过这件事倒是提醒了我,该了断了,就在这两日,你若是能撑就尽量帮我撑着,拖延时间!” “我虽然不知道你具体想怎么做,但我会照办。”安康生沉住气,“你……记得劝她两句,千万别冲动,还有城外的女子军,若是把她们惹毛了,不定要出什么乱子。” 傅九卿没说话。 一直到了府衙门前,傅九卿下了车,才对这君山吩咐了两句,便与安康生进了府衙大门。 在尸房内,靳月见到了已生尸斑的傅云杰。 人已经死了很久,据说赵福慧已经哭晕过去两回,这会正在偏房里休息,听底下的人说,这女人不依不饶,还要跑去傅家找靳月拼命,最后是被衙役拦下来的。 当然,所谓的拼命自然也惺惺作态,就赵福慧这副怂样子,还想跟靳月拼命?估计还没近前,就已经被明珠一脚踹飞了。 “是碾压伤!”仵作指着傅云杰腰部的瘀痕,“这个位置现在已经能清晰的看到车轮印,从这个位置进去,里面有明显的脏器损伤,而且当时剖开的时候,里面有积血!” 这是什么意思,谁都听得明白。 “所以是碾压导致的,体内积血?”靳月皱眉,“不可能。” 仵作将白布盖上,苏立舟叹口气,“目前来说,仵作验尸的结果只能这样,但本府相信你不会杀人,而且……本府总觉得怪怪的!” “知府大人说得极是,问题的关键就在于,这伤口就这么大,但是内脏损伤却超过了伤口的面积,所以这伤势内外有些不符,委实有点怪异,我这一时半会的也查不出个所以然,还没办法进行复验。”仵作皱了皱眉,“这事儿暂时只能这么办!先拖着。” 苏立舟点点头,“本府也觉得,这样极好。” “外头怕是不好应付!”靳月道,“赵福慧敢来喊冤,必定是做好了准备,她怕是知道些什么,所以呢……你们可得把人看好了!” 这话是对的。 靳月和傅九卿派人找了那么多地方,都没找到傅云杰,这不是很怪吗?最后傅云杰死在了客栈里,大夫还来不及赶到,他就一命呜呼,那临死前见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情呢? 府衙的人说,四周打听过,在傅云杰临死之前,还去过一条巷子,在里面呆了一会,后来才扶着腰一瘸一拐的出来。 至于出巷子之后去了哪里,便无人知晓了,像是被人悄然抹去,这不是很刻意吗? 但不管如何,傅云杰的结果都是自找的。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外头忽然一声嚎叫,“相公,你死得好冤啊……”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59章 自作孽不可活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赵福慧原本已经歇下,白日里嚎得累了,夜里总归要睡的,总不能搭上自己的身子不要。 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可赵福慧对傅云杰这个经常不着家的浪荡子,还真谈不上多少感情,装腔作势的掉了这么多金豆子,都算是对得起这么多年的情分了! 然则,听得府衙里的丫鬟们议论,说是真的把元禾公主“请”来了,赵福慧便再也睡不着了,偷摸着到了停尸房外。 现下她这一嚎,差点没把站在尸房外的傅正柏给吓死。 “你……”傅正柏气不打一处来,正欲开口,却被冲上前的赵福慧一把推开。 傅正柏老了,差点一个趔趄从台阶上摔下去,所幸边上的衙役眼疾手快,赶紧搀了一把,傅正柏这才稳住了身子,却也是吓得面色惨白,半晌都没能回过神。 “贱人,还我相公命来!”赵福慧疯似的往前冲。 当然,在明珠拔剑的那一瞬,赵福慧自然而然的站住了脚步,极是“识相”的转扑向尸台。可这怂包也不可能真的往傅云杰身上扑,一个死人,她又怕又嫌晦气,哪能真的沾了自个。 脚一软,赵福慧瘫坐在尸台边上,扯着沙哑的嗓子嚎啕大哭,这般光景委实让人又气又想笑,连一旁的苏立舟都看不下去了,极是嫌恶的瞪了罗捕头一眼,“走走走,带走!吵得人耳朵疼。” “相公啊……”赵福慧哭得那叫一个肝肠寸断,“你这一死,留下我可怎么办?我一个妇道人家,要怎么替你报仇雪恨?你蒙冤不白,人家仗势欺人,我还不如随你去罢,相公,你死得好惨啊!” 生前为见着如此情深义重,死了倒是嚎得痛快,委实不易! “别嚎了!”罗捕头一声吼。 赵福慧猛地打住,然后狠狠的吸了两下鼻子,泪眼朦胧的瞧着眼前众人。 “你说,是我杀了你家相公?”靳月拂袖蹲下,忽然伸手钳住了赵福慧的下颚,冷冷的对上她的眼睛,“此话当真?” 赵福慧吃痛,也不知是从哪儿吹的一阵阴风,冻得她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底气不足的抖着唇,“就是你!就是你杀了我相公!” “动机呢?”靳月问,“我吃饱了撑的,要杀个人逗趣?” 赵福慧眼眶发红,愣是再也掉不出一滴泪,“自然是、自然是……即便是无心之失,那也是杀人,反正、反正人就是死在你手里的。众目睽睽之下,你干下那么缺德的杀人勾当,休想再抵赖!” 靳月也不恼,温热的指腹,慢条斯理的摩挲着她的面颊,勾唇笑得邪性,“知道众目睽睽,知道无心之失的杀人,倒也不简单,可见是受过教的!” “你、你什么意思?”赵福慧瞪着她。 靳月起身,瞧了一眼门口的身影,转身朝着外头走去。 “不进去看看?”傅九卿问。 傅正柏摇摇头,原本还算健朗的老者,此番好似老了不少,微微佝偻着身子,神情颓废的坐在栏杆处,俨然说不出话来。 不管傅云杰是不是自己的儿子,终究是养了这么多年的,如今……人都死了,说什么都没了意义。 “相公!”靳月跨出房门,两手一摊,“可能我要换个地方过年了!” 傅九卿知道她的意思,倒也没说什么,府衙大牢与刑部大牢不同,这儿有苏立舟,有安康生和罗捕头,靳月吃不了亏,相反的,留在这里或许更安全。 所谓的人多眼杂,偶尔也会是极好的人证。 “在仵作的复验还未结束之前,公主委实不适合离开府衙,此事本府会上报,到时候会第一时间传到皇上和太后娘娘的耳里,许是还有转圜的机会。”苏立舟开口。 赵福慧咬牙切齿,“你们都是一伙的,你们、你们……我可……” “你给我闭嘴!”傅正柏厉喝,“再多说一句,永远都别想踏入傅家大门半步!” 别的不顶用,傅正柏这一句倒是管用得很,若是傅家不再收容她,那么她……从寡妇变成弃妇,可真真要流落街头了! 赵福慧闭了嘴,四周便当即安生。 “走吧!”罗捕头冷着脸,“二少夫人。” 赵福慧咬着牙,“我是受害者的妻子,我也是受害的……你们不能这么对我,不能纵容嫌犯!” “公主都让你送进大牢了,你还想怎样?”罗捕头眉心微凝,“赵福慧,事情到底是怎样的,谁都说不清楚,等到查明真相,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知府大人不会徇私包庇,他绝对不会放过一个恶徒,更不会伤害一个好人,这话你最好记在心里!” 牢牢的,记住! 赵福慧掌心里尽是虚汗,“我自然是要记住的!” 牢房是该进去的,越是跟府衙的人相熟,越不能让他们难做,傅九卿牵着靳月进了牢房,霜枝和明珠则捋着袖子,赶紧将牢房内好好收拾了一顿,该擦的擦,该抹的抹。 安康生去抱了一床干净的褥子,说是牢房,弄得倒是与客栈一般无二,连栅栏处的帘子都给挂上了。 “这都快变成我闺房了?”靳月皱眉。 苏立舟“呸”了一口,“童言无忌,童言无忌,这地方还闺什么房?大过年的,说什么晦气话?等仵作复验的消息出来,你估摸着就没事了,本府寻思着,应该是有人想困住你,也不知打的什么如意算盘?” 顿了顿,苏立舟抬步往外走,“罢了,本府先回去,你们说会话。” 罗捕头和安康生紧随其后,走的时候,安康生回头瞧了一眼,“若是有什么不舒服或者……让底下人来一趟就是,我会守在府衙内。” “是!”靳月含笑点头。 待众人都退出去,傅九卿紧了紧掌心里的柔荑,幽邃的瞳仁里,跳跃着明灭不定的烛火,“我让人去拦住女子军,免得消息传出去,到时候她们莽莽撞撞来劫狱,又或者去寻燕王府的麻烦,事情就会一发不可收拾。” 靳月点头,“我也想到了!” “不想问点什么?”傅九卿将她揽入怀中。 温暖的人儿依偎在他的怀里,敛尽浑身锋芒,温柔得如同小猫儿,就这么蜷在他的世界里,时不时的伸出猫爪子,在他的心头上轻轻挠着,叫他如何舍得? “是燕王府的母老虎想对我出手?”她问。 提及“母老虎”三个字的时候,傅九卿被她逗得不自觉的勾起唇角,眼底的冷邃瞬时消散了不少,低眉看她时,目光温柔而缱绻,他将唇贴在她的额角,用力的将她圈在怀中,“虎狼未死,尚在京都城附近游走,她大概以为是女子军在后面追杀!” 靳月猛地抬头望他,却正中他的下怀。 唇齿相濡,她的羽睫止不住颤了一下,那温凉的感觉瞬时剥夺了所有的理智,让她的脑子嗡的一声炸开,下意识的反抱住他,屏住呼吸回应着他给予的岁月静好。 好半晌,傅九卿才松开她,凉凉的指腹,轻柔的摩挲着她微红的唇,神情认真而专注,“你放心,阎王爷要的人,绝对跑不了!” 她点点头,笑靥如花的望着他,“大爷只管取命,别跟我客气!” “在这里反而安全,太后会竭力保你,并且连皇帝都不会再对他们手下留情。”傅九卿在她眉心轻轻落吻,“只是要委屈吾妻,暂时留在这里!” 靳月唇角的笑意忽然一僵,“你要去哪?不对,你是不是想答应宋岚,送她去北澜和亲?不许去!我不答应,绝对不答应。” “为何?”他挑眉瞧她,眸光里带着晶亮的润色。 靳月撇撇嘴,略带恼怒的推开他,“我不喜欢她看你的眼神,讨厌她觊觎着你!你是我的,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只能是我靳月一人的!” 傅九卿忽然笑了,清隽无双的男人,不笑之时便已让人挪不开视线,这一笑,更是天地失色,他弯腰自她身后抱住她,将下颚抵在她的肩胛处,温热的呼吸悉数喷薄在她的脖颈处。 瞧着她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他趁机在她脖颈处啄了一口,“不许躲!” “傅九卿!”她连名带姓的直呼,“不许去!” “从始至终,我有说过……要跟着去吗?”他问。 靳月愣怔,倒是没有。 “吃醋了?”他笑,难得小丫头生了气,吃了醋,会吃醋就说明在意得紧,便是在此刻要了他的性命,他都倍感值得。 她鼓了鼓腮帮子,没说话。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有人疼的时候,你可以肆无忌惮的任性,可以像孩子一样,哭笑随你自己。 置于她腰间的手,愈发收紧,他又低声了问句,“真的吃醋了?” “嗯!”她哼哼了声,“有点酸!” 他笑,“只这一次,以后乖乖的,别酸着自己……” 她可见过,他对哪个女子笑过?可见过,他对哪个女子,多给过一个眼神?傅九卿啊傅九卿,他这辈子所有的冷都留给了世人,唯有她……暖了前半生,待续后半生。 “我不爱吃酸。”她侧过脸,羽睫扑闪扑闪的,“我爱吃甜的!” 他堵住她的嘴,浅尝辄止,“我爱吃……你。” 只有一个你! “除了燕王府,还有一个傅东临,你打算怎么做?”这到底是大牢,即便挂着帷幔,也不好肆意妄为,免得不小心被人撞见,会贻笑大方。 “叫声相公听听,满意了就告诉你!”他抱着她坐下。 如玉般的胳膊,圈住他的脖颈,她伏在他耳畔,低低的喊了声,“相公!”声音柔柔的,轻轻的,像极了鸿毛缭乱心扉。 他喉间滚动,忽然觉得有些“自作孽”似的,音色沙哑的回答,“傅东临已经是弃子了,但是临死前,他一定会反咬的,至于反咬我们还是反咬背后那人,就得搏一搏了!” 靳月皱眉,“他会反咬那个人吗?” “会!”傅九卿点头,指尖轻轻绕着她的发,“这人不能用正常的思考方式去猜测,所以得加把火!” 靳月垂眸,“如何加把火?” “缺什么,补什么!”傅九卿淡淡然的说着。 然则,靳月却莫名紧了紧身子,只觉得……好似有什么东西,硌着了自个,戳得有些微疼,她下意识的想挪动身子,却被他快速扣住了腰。 这回,傅九卿连声音都变了,“别动!” 靳月呼吸一窒,嗓子里带了几分似哭非哭,“这是大牢!” “我知道!”傅九卿眉心几不可见的蹙了一下,这若不是大牢,她还能这么安然无恙,衣衫完整的坐着?估摸着早被就地正法了! 靳月抿唇,这会是一动不敢动,“相公,我、我想吃荷花酥。” “嗯!”他的是声音愈发暗哑,“回头让人送进来,你莫委屈自己便是,赵福慧那头我已经派人去跟了,没脑子的人,一乱就会露馅,藏不住!” 靳月点头,“哦!” “还有……”他鲜少这么多话,但这次,似乎是在极力的遮掩什么,或者是想转移某些注意力,“月儿……” 靳月应声,“嗯?” “我……” “相……唔??”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60章 明日吧!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大牢内,有闷响低低的传出,时断时续,临了只剩下某人低哑的餍足轻叹。 君山和众人都在外面等着,冷风瑟瑟,谁的脸色都不太好,这大过年的还没乐上两天,就被送到了大牢里来,不管换做是谁,心里都是膈应得慌。 “这件事……”霜枝犹豫了一下,“会不会再生变数?” 君山摇头,“你们两个只需要守住大牢,谨防燕王府的人来骚扰少夫人便罢,其他的公子会处理!当然,明珠你再去知会一声,免得女子军的人耐不住,又闹起来。” “好!”明珠颔首。 现下女子军应该已经收到了消息,暂时不会轻举妄动,但是难料之后会不会着急,毕竟他们的靳大人进了大牢,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 傅九卿出来的时候,众人当即屏住呼吸,毕恭毕敬的行礼,退到一旁不再言语,左不过瞧着公子的表情,似乎好了很多,不似进来之时的凝重。 及至傅九卿离开,他都没再多说什么。 霜枝和明珠面面相觑,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可又说不出来哪儿不对,却也不敢耽搁,当即转回大牢内。狱卒都在门口守着,眼下大牢里住着一位公主,谁敢轻易靠近,又有谁敢怠慢! 不让近前,谁也不敢近前。 “少夫人?”霜枝近前行礼。 靳月拢了拢衣襟,刚好遮去脖子上的印记,一张脸红扑扑的,在烛光里显得格外娇艳,整个人都散隐隐散着热气,好似刚从热汤里泡过一般。 “少夫人?”明珠愣怔了一下。 靳月捂了捂脸,“有点热,你们把那暖炉推开一些,我……我不怕冷,我怕热!” “哦!”霜枝点头,默默的将暖炉推开些许,与明珠对视一眼之后,霜枝隐约明白了些许,“奴婢去外头打点热水,明珠你帮着把床褥铺一铺。少夫人,牢里地方小,咱们在隔壁伺候着,您有什么需要就说话。” 语罢,霜枝抬步走出。 明珠正欲收拾床褥,却被靳月一把拦住,“我自己来,不用、不用忙活。” “哦。”明珠不解其意。 待霜枝回来,靳月便让二人都出去了,顾自洗漱,也不需要人伺候,至于为何这样,霜枝明白了,明珠还有些发蒙。 天黑黑,月沉沉。 这样寂冷的夜里,多得是寂寞冰凉的心,尤其是…… 宋宴立在檐下,负手而立,听得程南来报,说是靳月进了大牢,因为白日里与傅云杰的争执,无意中将傅云杰杀死。 “杀人?”宋宴冷笑,“她要杀人,犯得着用车轱辘?” 程南躬身,“府衙那边是这样回话的,想来消息很快就会传进宫里,皇上和太后应该也会第一时间知道。公主出事,太后娘娘势必不会袖手旁观,一定会……” 接下来的话,就无需多说了。 “太后?!”宋宴长长吐出一口气,抬眼瞧着黑漆漆的夜空,“若不是太后,她现在应该无所依靠,不会这般有恃无恐,更不会……离开本王吧?” 程南愣怔,这都哪跟哪?饶是没有太后,估摸着靳月也不会回头的,毕竟在燕王府里受伤至深,但凡有心,但凡是个人,都会敬而远之,没有掉头回来找燕王府报仇,已然是靳月的肚量所在。 可这话,程南哪敢说,只能恭敬的喊了一声,“小王爷?” 回过神来,宋宴幽然叹口气,“府衙那头现在都有什么人?” “傅九卿已经离开府衙,因为死的是傅家的二公子,所以这事儿暂时还封着,明日就看傅家的态度,要为二公子报仇,还是就此作罢,免得再拆散五公子夫妻,委实难料!”程南这话刚说完。 宋宴抬步就走。 “小王爷?”程南愣怔,“小王爷,您去哪?” 宋宴还能去哪,自然是要去大牢的,她落难了,他若是第一个赶到,然后陪着她……女人不都喜欢男人为她承担危险,为她拼尽一切吗?那么现在呢? 可是…… 靳月哪里是寻常的女子,饶是宋宴现在把整个燕王府捧到她面前,她估计都不会多看一眼。曾经得不到的东西,过了这个点,也就不再需要了。 只是,靳月过了这道坎,宋宴却还留在原地。 程南是拦不住宋宴的,只能疾步跟上。 不远处,细柳眉眼微垂,幽然吐出一口气。 “姑娘,怎么办?” 怎么办? 细柳笑了笑,“既然拦不住,那就闹一场吧!宋宴不是想当英雄去救美吗?那咱们就砸了这一场英雄救美,这种搅屎棍,有人做得,咱们也能做得!” 可是怎么做? “你去一趟宋岚的院子里,把这事儿给捅开,宋宴想讨好,也得看别人要不要受他这份好。”细柳转身离开,“宋岚那性子,若是知道靳月如今受了难,肯定连夜去看笑话,尤其是摊上了这种杀人的罪责,不落井下石,怎么算是燕王府的小郡主做派?” 想来也是,宋岚是谁? 从小娇生惯养,被人宠坏了的小郡主,高高在上,众星拱月。然则靳月出现之后,她所有的荣宠和光环都消失了,奈何有太后在,宋岚委实无计可施,现在……终于来了机会。 于是乎,宋宴前脚进了府衙,宋岚后脚就出了燕王府的大门。 兄妹两个,一个巴不得将靳月占为己有,一个恨不能将靳月碎尸万段,算不得志同道合,倒也是兄妹齐心了,齐心折腾。 “小王爷?”霜枝拦着。 明珠冷剑在手,“没有公主吩咐,谁都不许进去探视!” “那就进去通传一声,就说本王来看看她!”宋宴黑着脸。 明珠与霜枝对视两眼,君山走之前的那句话,怎么就跟诅咒似的,这么灵验?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公子若是知道,定然是要发火的,谁来都成,就是这宋宴……简直就是冤家! “公主已经睡下!”霜枝道,“小王爷若是想见,不如明日吧!” 这个时候必须硬气,否则让宋宴闯进去……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61章 姑奶奶要把天都捅个窟窿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明珠眉心微凝,冲着霜枝递了个眼神,霜枝会意,转身就往内走。 “小王爷!”明珠依旧拦在跟前,“夜深了,若无公主吩咐,男女授受不亲,委实不适合探视,您执意如此,还望给点耐心,暂且等等,且看公主愿不愿意见您!” 对待燕王府的人,明珠极力压制着内心深处的怨毒,然则眼下这种境况,要是宋宴落井下石,事情便不那么好办了! “宋宴?”靳月揉着眉心,“他一个人来的?” 霜枝摇头,细细的回想着外头的场景,“应该还有一小队亲兵!” “悄悄来的。”靳月摸着自个的下巴,“霜枝,你说我取针多久了?” 霜枝没想到自家少夫人会突然这么问,当即愣怔了一下,“不少时日了,靳大夫说……” “最近忙得都忘了时辰,难得能安生下来,倒也不错!”烛光下,靳月瞧着自己修剪得极好的指甲,前两日刚染的蔻丹,在光影里显得格外粉嫩娇艳,“你让他进来,但是……只许他一人进来。” 霜枝急了,“少夫人?” “大牢里,你还担心他会吃了我?再说了……你家少夫人还是以前那个少夫人吗?”靳月悠闲的靠在床角,单腿曲着,胳膊虚搭在膝上,“让他进来,到时候你在外头守着,让明珠盯着那些亲随,尤其是那个叫程南的,不许靠近这里半步,记住了吗?” 霜枝脑袋有点发蒙,不知道少夫人为何要如此? “笨!”靳月扯了唇角,舌从后槽牙处舐过,“你家少夫人我,今天要把事儿给闹大,母债子还的道理,应是没错吧?” 霜枝木讷的点头,一双眼睛晶晶亮,“是没错。” “去吧!”靳月道。 霜枝应了声,疾步往外走。 听得霜枝回复,说是放宋宴进去,明珠险些把自个的眼珠子抠出来,她想拦着却被霜枝拽了一把,霜枝伏在她耳畔低语了一句。 明珠咬牙切齿的拦住了程南,“咱家主子说了,只允许小王爷一个人进去,闲杂人等,一概不许入内!” “小王爷?”程南愣怔。 宋宴深吸一口气,心里却有些莫名的雀跃,“无妨,你在外头等本王便是!” “可是……”程南有些犹豫,若是出了什么事,他一个当奴才的,怎么跟王妃、跟朝廷交代? 宋宴却未多说什么,抬步就朝着里头走去,霜枝在前面领路,位置在最里面的,周遭的大牢都被清空,所以整个大牢阴测测的,除了几个远远守着的狱卒,像空气一般的存在着,便没什么人了。 “你最好站着别动!”明珠盯紧了程南,怀中抱剑,冷眼相对,“你有几斤几两,我还是清楚的!” 霜枝领着宋宴近至牢房,“小王爷,主子在前面,奴婢就不过去了!” “退下吧!”宋宴趾高气扬的走进大牢。 靳月的牢房被厚重的深色帘子遮着,是以外头根本看不见里面的情景,但霜枝聪明啊,此前不太明白少夫人的弯弯道道,这会倒是脑子清灵了,不进去便不进去罢了,少夫人都问及了取针之事,还有什么不懂的? “别把人打死才好!”霜枝双手环胸,学着靳月的模样,摸着自个的下巴,“好像看看,少夫人动手是什么样子?明珠说,英姿飒爽,女中豪杰……” 可到底是怎么模样,霜枝还真没亲眼瞧过。 宋宴是欢天喜地的进去的,然则瞧着翘着腿剥花生的靳月,他委实愣了一下,眼前的靳月和他记忆里的靳月,是完全无法重合的,简直就是两个人,两种做派。 “随便坐!”靳月吃着花生仁,眼皮子抬了一下,“室内简陋,委屈小王爷了!” 宋宴站在那里,目光贪婪的盯着她,“怎么又进来了?” “是啊,又进来了,为什么呢?”靳月反唇相讥,动作娴熟的剥着花生,这回连眼皮子都不抬了,专心致志的模样,全然不拿宋宴当回事,“小王爷不知道为什么吗?” 宋宴近前,瞧着她葱白的指尖,染着粉嫩的蔻丹,那双手曾经粗糙而干裂,如今却被傅九卿养得白皙光滑,足见费了不少心思,从这个角度看去,她的五官似乎也有些变化,不再像从前那样黯淡无光,愈显得光亮夺目。 珍珠蒙尘,本质依旧是珍珠,他似隐约明白了些许道理。 “靳月!”宋宴低声开口,仿佛是放低了姿态,声音温柔至极,“本王知道,以前错信了顾若离,以至伤你至深,可你要知道,你与本王相处十年,本王心里不是没有你,只是……” 靳月嚼着花生仁,眉心紧蹙,“小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心里有我?” “婚事已经作废,本王知道已经无法要求你回到身边,但……”宋宴郑重其事的望着她,“你给本王一个机会,让本王靠近你,守着你,本王是真心悔改,你看在十年的份上,再心软一次好不好?” 十年?! 呵,去他的十年。 “我记得当年也曾求过小王爷,看在十年的份上,看在小王妃的位份上,请小王爷对女子军高抬贵手,可最后呢?”靳月托腮,唇角笑意凉薄,“小王爷没答应。” 所以现在,她为什么要答应?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靳月鼓了鼓腮帮子,“这道理,我到了现在才明白,何必在意那些为难你的人?毕竟,能为难你的也不是什么好人,根本不值得你在意,不是吗?” 宋宴哑口无言。 “知道我为什么让你一个人进来吗?”靳月问。 宋宴以为,她是想…… “天一亮我就会落一个悍妇杀人的骂名。”靳月轻轻拂去指尖的花生皮,帕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擦着她修长的手指,“可我这人,对你好的时候,你怎样都可以,哪怕要的性命,但我不喜欢了,便什么都不是。” 语罢,靳月站起身,负手而立,冷眼瞧着眼前的宋宴,“有些人想利用傅云杰的死,让我一个人陷在这漩涡里,可她没问过我,乐不乐意牺牲?曾经的付出,被当成了理所当然,那么现在……我就要一点一滴的讨回来!不能白白便宜了旁人!” “你什么意思?”宋宴不明。 靳月歪着脑袋瞧他,笑得邪性,“以前你总拿我当箭靶子,与我动手的时候,每次都会赢上一招半式,知道为什么吗?” “你……”宋宴皱眉,眸光陡沉,“你放水?” 靳月眼角眉梢微挑,极是鄙夷的瞧着他,“还不算太笨,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我能在那么多的死士当中脱颖而出,就凭你也能赢我,小王爷怎么不用自个的脚趾头想想?可能吗?” “你待如何??”宋宴攥紧了袖中的手,微握成拳。 靳月挠挠额角,“我嘛,曾经卑微如狗,现下被相公惯得无法无天,自然是要做点出格的事,比如……打你一顿!” 说这话的时候,她猛地抬头,眸中精芒毕现。 大牢内传出低低的闷响,霜枝将耳朵贴在木栅栏处,听得不是太真切,毕竟没听到什么呼救声之类,但……霜枝百分百相信自家少夫人。 明珠说了,少夫人的功夫登峰造极,寻常人是不可能沾着她的。虽说有点夸张的成分,可霜枝却是深信不疑,在她心里,少夫人永远是最棒的! 好半晌里头都没动静,程南有些焦急,奈何既没有靳月的传唤,又没有宋宴的吩咐,程南一介奴才,委实不敢贸贸然闯进去。 “明珠!”安康生领着罗捕头和一众衙役闯进来,面色难看到了极点,“明珠,小王爷闯进去了?” 明珠点头。 安康生撒腿就想往里头冲,怕就怕宋宴趁着没人,行不轨之事,毕竟宋宴之前的性子,是不管不顾的跋扈,肆无忌惮的横行。 “是少夫人吩咐的!”明珠慌忙拦住安康生。 安康生一愣,“什么?” 连罗捕头都闹不明白了,拽着明珠低声问,“真的是公主放他进去的?” “是!”明珠点头。 “哎呦,这是闹的什么?”罗捕头不解。 然则下一刻,所有人便都明白了。 砰的一声闷响过后,宋宴从里头出来,周身带着显而易见的寒戾之气,不过这走路的姿态,似乎有些不太妥当,跌跌撞撞倒也罢了,关键是……单手捂脸,可到底是捂不住整张脸,唇角的血迹和淤青何其显眼刺目。 一时间,周遭万籁俱寂,所有人都没说话,一双双眼睛,都直勾勾的盯着狼狈不堪的宋宴,发髻乱了,满脸伤痕。 说句不好听的,这是被打得鼻青脸肿,被踢出来的! 霜枝生生将嗓子里的笑声咽下,最后还是罗捕头没耐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62章 夫妻合作!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宋宴挨了打,里子面子算是丢了个干净,瞧着自己带来的亲兵,又瞧着府衙里的一众衙役和捕头,更是气得面色发青,周身杀气腾腾。 “小王爷?”程南惊呼,不敢置信的上前,“您……” “闭嘴!”宋宴切齿,大概是扯到了伤口,疼得他当即冷嗤了一声,又碍于这么多人在场,终是什么都没说,怒不可遏的往外走。 众人分退两旁,各个都将头低下,没敢再抬眼直视。 谁都知道,小王爷这是挨了揍,挨了元禾公主一顿揍。公主虽然力气不小,然则小王爷身上带着功夫的,可想而知……关起门来的时候,小王爷必定是心存歹念,对公主存了不轨之心。 小王爷对公主肖想至深,整个京都城都知道! “小王爷?”程南疾追。 安康生与罗捕头对视一眼,各自轻哼,这不是活该吗?大半夜的跑大牢里挨一顿揍,明儿天一亮,估摸着整个京都城都会知道这事。 “你且送送,我进去看看!”安康生拍了拍罗捕头的肩膀,“回头跟你说。” 罗捕头点头,“放心。” 宋宴不出知府衙门,谁都不会放心的。 “月儿?”安康生大跨步走进大牢,“你没事吧?” 靳月正伸个懒腰,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见着安康生满脸焦灼,便知道是因为宋宴被打一事。 “哥,你那么紧张干什么?”她顾自倒杯水,慢条斯理的喝上两口,“我能有什么事,宋宴的功夫虽然不弱,可到底是差了点,就那点功夫我还没放在眼里,以前都是让着他,谁知到了现在,他还当真!” 安康生如释重负,“你想做什么?” “把事情闹大!”靳月抿唇,把玩着手中的杯盏,眉眼微沉,略作沉思状,“外头不少人瞧见了吧?我听得有动静。” 安康生拂袖坐下,幽然叹口气,目光却晕开清晰的宠溺,从袖中掏出一个油纸包,内里放着几块尚存余温的小酥饼,“你是不是专打脸?” 听得这话,靳月捏着小酥饼的手微微一滞,“打得还不够明显?” “咳咳!”安康生清了清嗓子,“你光往脸上招呼,只要眼睛不瞎都能瞧见,只是你这般作何打算?杀鸡给猴看?还是转移视线?” 靳月美滋滋的吃着小酥饼,“哎哎哎,哥,这哪儿买的,滋味不错,甜而不腻,正和我口味!” “我做的。”安康生皱眉,伸手掸去她袖口的碎屑,又给她将杯中水满上,“你慢些吃!” 靳月喝口水,“燕王府在背后算计我,我岂能坐以待毙,既然送上门来,我自然是一不做二不休,好好招呼他一顿,反正这一顿打,够某个毒妇心疼好一阵。一想到她日日瞧着儿子脸上的伤,恨得咬牙切齿,又不得不装出柔弱的样子博同情,我便痛快!” “就不怕,把她逼急了?”安康生淡淡然的开口,已然猜到了她的心思。 靳月笑了,“把她逼急了,不是正好吗?” “太后不会饶了她!”安康生道。 提起太后的时候,靳月面色微滞,“这大概也是太后的心愿吧!不过,太后的心思不好猜,她会怎么做,我亦不知。” “太后会护着你,但你也得争气。”安康生轻轻摁住她的手,“月儿,不要总把希望放在别人身上,刀子架在脖子上的时候,谁都救不了你。” 靳月点头,极是认真的瞧着自家兄长,“烦劳哥哥,把这事传出去,到时候只管看戏便是。” “知道!”安康生起身,“大牢里寒冷潮湿,记得别让炭火熄了,有什么事只管让霜枝来找我,切记,不要让明珠离开你身边。” “哥!”靳月撇撇嘴,“你这还没成家就这般啰嗦,来日若是有了嫂子,岂非更啰嗦?” 安康生无奈的摇摇头,指尖点了点她的额头,轻骂一句,“狼心狗肺!” 目送安康生离去的背影,靳月伸手摸了摸额头,有至亲在身边,有兄长疼爱的感觉可真好,唇角不自觉的微扬,这大概就是……幸福的滋味。 “少夫人?”霜枝扒拉着牢门,竖起大拇指,“打得好!” 明珠进门,“少夫人?” “霜枝,你在外头守着,我跟明珠说两句话。”靳月吩咐。 霜枝自然晓得,少夫人必定是要干大事了,当下去把风。 “宋宴挨打的消息很快就会散布出去,你让姐妹们盯紧燕王府,尤其是燕王妃那个毒妇,切记不要打草惊蛇,我留着她还有用,知道吗?”靳月负手而立,“接下来,我就好好在大牢里待着,等着她!” 明珠眉心微凝,“少夫人,万一她对您下毒手……” “我在外面,她就不会对我下毒手了吗?”靳月摇摇头,“我待在这里,够她折腾,吸引她的注意力,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会觉得很惊喜!” 准确的说,是惊吓! 都说姜是老的辣,可有时候也不得不承认,有些老姜居高临下了太久太久,以至于忘了很多最基本的东西。情分这东西一旦生在了心里,便有了挂碍,自此便乱了方寸。 “少夫人是想让自己成为鱼饵?”明珠心惊胆战,“可这么一来,您岂非危险?外头还担着二公子的命案,您现在又打了小王爷……” 霜枝急急忙忙的跑进来,“小郡主来了!” “送走一个又来一个?”靳月皱眉。 霜枝急忙摇头,“不不不,她瞧着小王爷那副模样,就笑呵呵的走了,没进来,奴婢觉得怪怪的,所以进来通禀一声,也不知道这兄妹两个玩什么幺蛾子?” “一个看一个的热闹呗!”靳月翻个白眼,“来得正好,这会倒是省了咱们的事儿!明儿,肯定闹得比咱们想象的还要欢实。” 三人对视一笑,都不用他们动手,燕王府自个就能闹成一锅粥。 还真别说,宋岚如今都要嫁到北澜去了,巴不得多看几场宋宴的热闹,尤其是见着宋宴鼻青脸肿的回来,恨不能让全京都城的人都来看看。 反正自己不好过,那她也不会让别人好过! 大牢里闹了这么一出,赵福慧自然是待不住的,靳月连宋宴都打了,万一真的恼怒起来…… 漆黑的夜里,赵福慧摸了摸自个的脖子,吓得脸都白了,万一靳月杀人灭口,那自己岂非小命休矣?难道真的要随了傅云杰那个短命鬼一起去? 思及此处,将衣柜里的包袱取出,赵福慧悄然从府衙的后院离开,她得去找那个王八蛋算账!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63章 城外,大事!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看够了戏,明白了自己的位置,此时的赵福慧还不跑,那才是真的傻子。 远远的,安康生隐于暗处,伸手压了压眉心,听墙角还能听得一点都不认真,跑路倒是跑得极为认真,这女人委实是个傻子。 “这女人跑了,万一出事,怎么跟大人交代?”罗捕头挠挠后颈,“这招引蛇出洞好使吗?就这蠢女人跑出去,那就是白送人头啊!换做是我,案子报了,靳月进大牢了,我就把这女人咔擦一下,什么线索都能到此为止,你说是不是?” 安康生漫不经心的扭头望他,“想得挺周全。” “那可不,好歹也办了这么多年的案子,这点事儿都不明白,不得被嫌犯牵着鼻子走?”罗捕头摸着下巴的胡渣子,“哎哎哎,接下来怎么办?” 安康生转身离开,“回屋,睡觉!” “睡觉?怎么能睡觉呢?人跑了……哎哎哎,安师爷?安康生?安……你好歹告诉我,要不然我今夜哪里睡得着?安康生?安大爷!!” 罗捕头紧追不舍。 赵福慧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才会相信那人的鬼话,放任傅云杰不管,好好的傅家二少夫人不当,却让自己变成了实打实的寡妇! 客栈后门,赵福慧抱紧了怀中的细软,这可是她全部的家当,断然不能弄丢了,否则她真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是要死人的! 陈旧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有低沉的声音从内里传出,“进来!” 环顾四周,确定无人跟着,赵福慧一溜烟似的窜进了客栈,脚跟都还没着地,她便咬着牙厉声抱怨,“你们这帮混账东西,真真是害死我了,我……呜??” 麻袋从头上套下,赵福慧甚至还来不及喊一声救命,就已经被人打包起来,后颈被人重击,原就不清楚的脑子,这会更加不清楚,浑浑噩噩,顿失知觉。 “眼下如何?”昏暗中,有人躬身行礼。 漠苍摸着自个的下巴,瞧了一眼黑漆漆的客栈,“带走!回去,泡水里。” “泡、泡水里?”底下人愣怔,“君公子没说要杀人。” 漠苍翻个白眼,“谁让你们杀人了,泡水里而已,找个大的浴桶,淹不死,吓唬吓唬她!赶紧走赶紧走,我还得留着下一步呢!” “好!”麻袋往肩膀上一扛,赵福慧便被扛出了客栈。 不多时,月照叹口气,“真是晦气,要装成这样的怂包,就凭这混账东西,也敢诬陷大人……若是换做以前,姑奶奶非得剁了她!” “得了,眼下人证全了,就等着物证。”漠苍双手环胸,“都说打蛇打七寸,这一次若是打蛇不死,我就跟她姓!” 月照懒得理他,捡起地上赵福慧的包袱,漫不经心的拍去上面的灰尘,“还不滚?” “看你的了!”漠苍撒腿就跑,“记住了,忍!” 月照叹口气,自然是要忍的,为了大人的将来,为了能彻底平去燕王府这个祸患,此番一定要拿到物证,所谓的物证,自然是…… 夤夜,有马车停在了客栈后门。 “赵福慧”嗑着瓜子,坐在了客栈的后门,身后背着包袱,毫不犹豫的爬上了马车,于是乎……马车又咕噜噜的离开。 夜里打了宋宴一顿,靳月睡得格外踏实,分外安稳,只觉得今日的天都特别亮,云都特别的白,真真是看什么都觉得分外舒坦。 只是,霜枝的面色不太好。 “这是怎么了?”靳月皱眉,“谁欺负你了?” 霜枝摇头,“没事没事,就是外头传得有些难听罢了,奴婢听得不太顺心,所以不太高兴,分明少夫人您才是受害的,可这难听的话却又落在您身上,奴婢……奴婢觉得不公平,为什么都是好人受罪?看看那些恶人……” 说到最后,霜枝声色哽咽,带着浓烈的哭腔。 “说着说着怎么就哭了?”靳月洗漱完毕,“这事又是头一遭,此前也有过,不足为!” 霜枝拭去眼角的泪,“少夫人……” “嗯?”靳月挑眉瞧她,“怎么了?不用替我委屈,他们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我在这里待不长,别哭了哈!” 霜枝喉间发涩,终是点点头,“那奴婢、奴婢替您把早饭拿进来。” “好!”靳月伸个懒腰,扭扭脖子。 外头。 明珠拽住霜枝,“怎么哭了?少夫人没瞧出来吧?” “没有没有,我没敢说。”霜枝赶紧擦去脸上的泪,可不知为何,这眼泪越擦越多,最后反倒眼睛愈发通红,她就站在那里,咬着唇盯着明珠,“公子没事吧?” 明珠垂眸,神情恍惚了一下,“应该、应该没事吧,人在东山别院,暂时还没回城,大概是怕泄露了消息,惹得少夫人担心。” “不能说。”霜枝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若是少夫人知道,定是要冲出去的,如此……之前的努力岂非都白费了?饶是少夫人要怪罪,咱也……也得担着!” 明珠点了头,“君山来传消息,公子昏迷之前便是这般吩咐的,不能前功尽弃!” “成了吗?”霜枝低声问。 明珠皱了皱眉,“君山没说,但是公子出马,应该是十拿九稳的,最后的结果,尚不明了……等等看吧,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的。” “嗯!”霜枝以袖子将脸上的泪痕擦干净,“我去拿早饭,你可别在少夫人面前露馅!” 明珠点头,“知道!” 霜枝赶紧去小厨房端饭菜,却见着衙役们在院中集合,好似出了什么事,当下心中一紧,拽了边上的小厮问,“这是怎么了?又出什么事了?莫非又有人命案子?还是说,又要对付咱们少夫人?” 小厮摇头,“不是不是,据说是城外出了大事,这会罗捕头带着人往城外赶,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清楚,这是公家的事儿,我们当奴才的哪里会知道得这般清楚。” “城外,出了大事?”霜枝紧了紧手中的托盘,可别是公子的事情被发现了吧?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64章 老毒妇以死相逼?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霜枝心内慌乱,疾步回了大牢。 “怎么了?”外头的动静,明珠都是瞧在眼里的,只是未敢离开大牢半步,“发生了何事?” 霜枝环顾四周,确定自家少夫人不在边上,这才压着嗓子低低的开口,“罗捕头带着人出了城,说是昨儿夜里,城外出了大事,可我打听了一下,底下人都不知道发生何事。” “待会你送完早饭,去找安师爷问问。”明珠面色微凝,“我担心,是公子的事……” 霜枝连连点,“我也正有此担心。” 二人心照不宣,靳月手中的汤匙有一下没一下的搅拌着碗里的小米粥,“你们两个有事瞒着我?有什么事是我不能知道的?” “府衙的人都往城外跑,奴婢觉得,可能是……”霜枝瞧了明珠一眼,“可奴婢还来不及打听,所以暂时没敢告诉您!” 受伤的动作一滞,靳月第一反应是傅九卿。 昨夜? “你去问问,回头告诉我!”靳月眉心紧蹙,额外补充一句,“不许瞒我,不然把你嫁我表哥!” 霜枝:“……” 这威胁加警告的,似乎有点狠…… “记住了吗?”靳月一口热粥下肚,浑身暖洋洋的,委实舒服得很。 霜枝撇撇嘴,行了礼往外走,“奴婢记住了!” “少夫人,您这如意算盘打得可真是滴水不漏,威胁人还不忘往自个身上招好事。”明珠低声道,想起漠苍那吊儿郎当的样子,她就有些手痒。 靳月咬着筷子,“傅家本就是经商的,我这厢若是只亏不赚,岂非对不起相公的教导之恩?你和霜枝,我可一个都舍不得给外人。” “嗯??”明珠愣怔。 好像有点道理。 不过,安康生随罗捕头出城了,是以霜枝也没找到人可以一问究竟,想出府却又不敢出去,生怕惹出什么祸来,毕竟眼下情况特殊。 京都城的街头巷尾,都在传着昨天夜里的笑话故事,燕王府的小王爷被揍了,被揍的理由大概跟他不老实有关,闯进大牢里对公主欲行不轨之事,结果被打得鼻青脸肿。 说到最后,免不得评价两字:活该! 漪澜院。 负琴合上窗户,瞧了一眼身边的月照,“昨夜忙乎得如何?” 俄而,她微微愣怔,瞧着月照脖颈上的伤痕,一条细细的红痕,瞧着好像是勒痕,又像是细细的剑痕,“这是……” “没什么。”月照拢了拢衣襟,方才窜进窗户的时候扯着衣裳,所以没能遮住,这会倒是遮得严严实实的,分毫没有解释的意思。 负琴转身去梳妆台取了一瓶膏药出来,打开盂盖,葱白的指尖沾了点嫩黄色的膏体,“别动,给你上点药!” “不需要!”月照表示拒绝,她跟着大人走南闯北的,什么伤没受过,哪里像她们这些养在阁子里,娇滴滴的纤质女流,“我没事!” 不过是一道勒痕而已,没勒着喉管,没伤着气管,就是说话的时候有些嗓子疼而已,能有什么事儿? “傻不傻?万一有人瞧见你这勒痕,起了疑心什么的,你担待得起?”负琴不由分手的扯开她的衣服领子,已经在指尖化开的膏药,泛着丝丝凉意,“上了药,能让你好得快一些,不至于被人瞧出名堂来。” 月照没吭声,想来也是有些道理的。 “对了,城外……”负琴翘着指尖,合上了盂盖,“稳妥吗?” 月照点头,“应是没问题,是姑爷一手去办的,想来不会有差池,昨儿我们在城内,搞定了赵福慧那个蠢货,也让燕王府稳了心,再加上大人这么一折腾,眼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大人的身上,想必没什么问题。” “没问题自然是最好!”负琴将药放回梳妆台的抽屉里,转身去洗了手,捻着帕子擦拭手指的时候,却听得外头传来轻轻的敲门声,“何事?” 是老妈子在外头,“姑娘,底下出了点事,您出来瞧瞧吗?” “什么事?”负琴打了个手势,月照抬步进了床帐后面。 门开了,老妈子有些担虑,“还不是南王府那个二世祖,赖在大堂里不肯走,说是昨夜没见着您,今儿白天都得过来看一眼,看你把人给迷的!” 负琴拢了拢身上的外衣,懒洋洋的打个哈欠,妖娆的依在栏杆处,往下面的大堂瞧了一眼,极是不屑的翻个白眼,“就这货?南王府如今都不要他了,他还有什么可嚣张的?” “喝得醉醺醺的。”老妈子低声道,“白日里大家都在睡觉,若是吵着闹着,回头夜里的生意不好做,姑娘您去看看吧?到底是南王府出来的,咱们也不好为难。”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如今南王出征在外,来日若是功勋卓著,这宋寅保不齐也能飞黄腾达,毕竟是自家兄弟,所以这会,还是得顾忌点! “成!”负琴合上房门,扭着细腰往下走。 宋寅醉得厉害,眼见着那婀娜多姿的美人从楼梯上走下来,已然挪不开视线,恨不能现在就扑上去,将人活剥一顿。 “负琴姑娘?”宋寅扑上来的时候,带着一股子浓烈的酒味。 负琴脚下一转,教他扑了个空。 “负琴姑娘,你别走啊,我、我喜欢你,我有话要、要跟你说……”宋寅抱着一旁的花瓶不撒手,瞧着他恶心的将唇凑上去,负琴真想一脚踹过去,直接把人踹出漪澜院。 可这么多年的职业素养,让她很快便压下了内心深处的恶心,眉眼间依旧笑靥嫣然,唇角勾起,音色媚得让人骨头都酥了,“宋二爷,您这是干什么?青天白日的,还让不让人睡觉?” “睡觉?睡觉好!”宋寅这才发现,怀里抱着的不是美人而是花瓶,当即转身……这会负琴没有闪躲,倒是老妈子冲上来,正巧被宋寅抱个正着。 老妈子那尖锐的嗓门当即扯了起来,“哎呦,要死啊,宋二爷,您可瞧清楚,老婆子的便宜也占?你当我这漪澜院是什么地方?” 耳畔这一吼,倒是把宋寅吓得浑身一哆嗦,差点没尿裤子,慌忙推开了老妈子,“负琴、负琴姑娘,你是不是觉得、觉得我无权无势,所以、所以不想理我?嗝……” 负琴别开头,双手环胸,敛尽眉眼间的妩媚,只剩下淡淡的冷蔑与嘲讽。 “你、你们别看不起人,我很快、很快就会成为南王,到时候整个南王府都是我的,我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有权、有势还有钱……”宋寅终是将负琴抱在了怀里,“负琴,我的就是你的,我都给你,都给你,你别不理我,我那么喜欢你,以后、以后我会好好疼你的!” 负琴愣怔了一下,嗓音里带着习惯性的轻笑,“就你,南王殿下?这白日里做梦也得有个谱,这般没边没际的,是想笑死我,继承我的花魁之位吗?” “真的真的!”宋寅抱着负琴不撒手,“那小子、那小子回不来了,真的……嗝……真的,以后这南王府就是我说了算,就是我的!” 负琴眉心微凝,下意识的瞧着一旁的老妈子,使了个眼色。 “哎呦,你这老抱着我们姑娘算什么事?来人,把二爷搀上去,这闹腾的,还让不让姑娘们休息了?赶紧的,还愣着干什么?”老妈子嚷嚷着。 护院们七手八脚的,快速扛起了宋寅往楼上去。宋寅本就醉得不行,被这么一抬,险些吐出来,整个人愈发晕晕乎乎,最后脑袋一撇,竟睡了过去。 见着是负琴回来,月照缓步走出,“南王府的二混子?” “大概是宿醉未醒,又吃了酒的缘故,整个人神志不清的。”负琴俏生生的立在门边上,娇眉微蹙,“不过他敢说这么大逆不道的话,还真是让人有些意外。” 月照不解,“什么话?” “南王府要易主,南王回不来了。”负琴说。 月照愕然,“那混子说的?” 负琴点头,“要不然呢?许是吃醉了酒,做白日梦也不一定。醉鬼的话,多半也是不能信的,对吧?” “若是不能信,你还能这么问?”月照转身走向后窗,“不管真假,只要燕王府还存在一日,就不能掉以轻心,吃燕王府的亏……是会死的!” 负琴一愣,月照已经翻窗而出。 “会死?”负琴半倚着窗口,冷眼瞧着远处的屋脊,要不……等宋寅醒了,再去探探底? 风吹寒凉,心内沉沉,京都城大概是要变天了! 明儿,就是北澜使团离开京都城,返回北澜的日子,一道离开的还有燕王府的小郡主,所以现在的燕王府,算是热闹透了,外头有流言蜚语,内里有王妃嫁女。 外人看完了宋宴的笑话,再看宋岚的笑话,好戏真是一出接着一出。 苏立舟原是要升堂的,奈何原告赵福慧失踪,只能暂且搁置。 消息传到了宫里,太后失了手,一剪子将院子里的梅枝剪残了半边,捏在手里,懊悔了老半天。 “太后娘娘?”芳泽忙道,“不妨事,不妨事!” 太后瞧着手中的梅枝,“原本插在瓶子里正合适,旁逸斜出又不多,可这一剪子下去,花瓣抖落了大半,就剩下光杆子,还能抵什么用?” “是!”芳泽知道太后的言外之音,便也顺着太后的意思往下说,“没什么用处,咱不用便是,满树枝条,也不差这么一根两根的,您可别让这些小东西坏了兴致,不值当!” 将枝条丢在地上,太后叹口气继续找寻适合插瓶的梅枝,“说句不好听的,打狗还得看主人,何况这是哀家养的掌上珠,她真以为这还是燕王府养的狗?看把她能的。” 宋玄青近前的时候,面色不太好看,“母后!” “你少来霍霍哀家,护着你的亲叔叔、堂兄弟便是,哀家这儿什么都不需要。”太后冷嘲热讽,连道眼角余光都不屑给他,“哀家这辈子什么苦都吃了,什么罪都受了,都到了这把年纪了,还要被人骑在脖子上。人家的儿子好本事,都敢跑进大牢里图谋不轨,哀家的儿子……” “母后!”宋玄青躬身行了大礼,“儿臣……” “别!”太后将手中的梅枝塞进他手里,转身就走,“每次来都没好事,哀家不管朝政,你也别来插手女人的事儿,当好你的皇帝便是!” 宋玄青瞧着手中的梅枝,无奈的叹口气。 “皇上?”海晟扯了扯唇角,“这、这如何是好?” 宋玄青将梅枝塞进海晟手里,“拿着!” “欸!”海晟应声,俄而一愣,“皇上?” 宋玄青疾步追上前,“母后,朕知道此事多有不妥,但是靳月杀人一案,知府衙门还在勘察之中,尚未定论,所以朕不会……” “靳月不会杀人,否则她就不会进大牢。”太后斜睨他一眼,“傻子才会束手就缚。” 宋玄青点点头,“朕明白,朕是想说,靳月她打了宋宴,眼下宋岚即将跟随北澜使团离开,所以燕王妃便、便有些……” “恃宠而骄?你是皇帝,又不是燕王,你疼什么心?”太后轻哼。 眼见着是要上台阶了,宋玄青赶紧上前。 见状,芳泽知情识趣的退开,任由皇帝搀着太后上台阶,顺带着让底下人都退得远一些,顾自跟在后面把风,免得有些人管不住自个的眼耳口鼻。 太后的手,搭在皇帝的胳膊上,母子两个缓步走在长廊里,“皇帝,哀家知道你的难处,所以知道实情之后,哀家也没有让人去找你,这是你的朝廷,哀家一个老太后,还掺合个什么劲儿?朝廷交给你,那就是你的,你是哀家亲生子,哀家没理由不放心。” “朕知道母后的苦心。”这也是宋玄青一直以来,格外尊敬母后的缘故。 当初自己登基,太后原就可以垂帘,可她偏不……她告诉他,母后总有一日要离开你身边,你若不学着成长,会被朝中的虎狼吞噬。 “眼下缺少证据,只能忍耐,将主意打到了你的头上,那就是天大的事儿。”太后顿住脚步,“傅家那头哀家已经让人打听过了,傅九卿病了,不可能送亲,宋岚若是还要闹腾,就别怪咱们对燕王府下手。” 宋玄青点头,“曹居良主动请缨,所以这差事,朕打算交给他,他这人跟朝臣不太接触,没什么利益牵扯,又闲赋多年,最合适不过!” “好!”太后点头,“还有一桩事,哀家……” 不远处,有小太监急急忙忙的跑来,扑通就跪在了后头,“太后娘娘,皇上,燕王府的人闹起来了,他们……燕王妃以死相逼,这会都到宫门口了!” 以死相逼? 听得这四个字的时候,太后的脸瞬时黑沉到了极点,手中的拄杖怦然杵在地上,“反了她?当这皇宫是她燕王府吗?闹成这样,是要让全天下的人,都来看皇室的笑话吗?”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65章 姜还是太后比较辣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话虽然这么说,但还是要去看看的,若是燕王府闹得太厉害,难免会耽搁北澜使团回朝的时辰。人不能搁在宫门口,而是请到了弥合殿内。 殿内。 皇帝宋玄青与太后坐在上头,冷眼瞧着满脸泪痕,摇摇欲坠着,快要倒地的燕王妃闹出这么一场,谁的脸上都不会好看。 “请皇上为臣妇做主!”燕王妃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眼泪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好似吃了天大的亏,受了天大的委屈。 不得不说,美丽而又柔弱的女人,在某些方面就是具有天生的优势,所谓的先声夺人,大概便是同等的道理。 “燕王妃不必如此,还是起来说话吧!”宋玄青瞧了海晟一眼。 海晟会意,当即上前来搀,“王妃娘娘,您这是怎么了?皇上和太后娘娘都在跟前呢,您有话还是直说为好,您说呢?” 燕王妃泣不成声,“皇上,今儿京都城里的流言蜚语,您可知道?” “朕……”宋玄青犹豫了一下。 如此,不言而喻。 燕王妃继续哭道,“外头都传,宴儿是因为要轻薄元禾公主而挨了打,可实际上如何?又有多少人瞧见?皇上,太后娘娘,人是公主打的,半点都没留情,拳拳到肉,臣妇的心也被元禾公主打碎了!宴儿昨晚回到王府,便吐血晕厥,直到现在都没能醒转,臣妇……臣妇求皇上和太后娘娘主持公道!” “公道?你要为宋宴讨个公道,那哀家就还你个公道!”太后示意皇帝先别开口。 到底是女人家的事儿,皇帝若是掺合进来,那就会变成国事。家事和国事,处置起来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手段,眼下还没到那地步,暂时不可混为一谈。 “在此之前,哀家得先问你几个问题,还望燕王妃如实回答。”太后语调淡淡的,却端足了太后母仪天下之态,威严不可犯。 皇帝在场,太后料定燕王妃不敢不答应。 “请太后娘娘示下!”燕王妃捻着帕子,低眉顺目极是柔和,已然这般年岁,还能将女子娇柔的一面,发挥得这般淋漓尽致,确也不容易。 再看高高在上的太后,两人俨然是两种形态,一个是强势而咄咄逼人,一个弱质纤纤且娴静如水。 “其一,公主入狱,可曾知会过燕王府救人?”太后问。 燕王妃抿唇,绞着手中的帕子,眼泪珠子继续往下坠。 “其二,宋宴是在牢中挨的打,还是在牢外?”太后再问。 燕王妃努力平复内心的波澜,这两个问题,她一个都答不上来。 “其三,宋宴干了什么,以至元禾那样的好脾气也发了火,对宋宴动手?”太后最后一问,掷地有声。 别说是芳泽觉得来劲,连海晟也觉得太后字字珠玑。 宋玄青揉了揉眉心,单手抵在案台上,一副闲事不管的模样,事实上,这事他的确没法管,元禾公主打了燕王府的小王爷,只关风月不关朝政。 “回答!”太后音色冷冽。 燕王妃只顾着哭,美丽的眸子哭得又红又肿,一副“你们全家都欺负我”的表情,那嘤嘤啜泣之声,惹得在座的每个人都眉心紧蹙,若是燕王宋云奎在场,定是要心疼坏了。 可惜,这里没有宋云奎,自然也不会有人心疼她。 “答不出来,需要哀家替你回答吗?”太后起身,缓步朝着她走来,“靳月入狱,未曾通知过任何人,包括哀家,她老老实实的在大牢里等着沉冤昭雪,你们燕王府凑什么热闹?” 燕王妃退后一步,“太后娘娘,您就算疼爱元禾公主,可今儿是她犯了错,怎么您还是要包庇她?宴儿去大牢原就是想为她讨回公道,可她倒好,在外头仗着皇家的名义,肆意妄为!宴儿若不是让着她,又岂会让她打成重伤?同为人母,难道太后半点都不明白臣妇的痛心之处吗?” “哀家为人母,却也是当朝太后,分得清是非黑白,拎得清轻重缓急。”太后冷笑,“燕王妃,如今是什么时候,可知?” 燕王妃不答。 “北澜使团在京中,你却闹得这么沸沸扬扬,是想护着你那宝贝女儿,拒绝和亲?还是想乱了朝廷与北澜的邦交,让两国重陷厮杀,置黎民百姓于水深火热的战火连绵之中?”太后咄咄追问,“大是大非面前尚且一塌糊涂,遑论其他!” 燕王妃哽咽,带着浓重的哭腔,“臣妇今日不是来听太后娘娘训斥的,只是来讨个公道,宴儿一片好心,入大牢里想帮一把,却被倒打一耙,这般耻大辱……” “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耻大辱吗?”太后拂袖,冷然怒指门外,“若今日北澜和大周的邦交破裂,那么这耻大辱就会落在你隋善舞的头上,史工笔,你燕王府……连带着整个宋氏皇族,一个都跑不了!” 燕王妃被太后吼得一愣一愣,愈发的娇弱,若不是身边丫鬟一直搀着,怕是早就倒在了地上。 “皇上!”燕王妃扑通跪地,狠狠磕了个头。 宋玄青起身,“海晟!” “是!”海晟赶紧去搀着,“王妃娘娘,您可莫要再磕头了,有话好好说,好好说便是!” 太后瞧着外头阴沉沉的天色,原是大过年的,应该喜气洋洋,可这会靳月却待在牢里,她这心里委实膈应得慌,小丫头不想让她担心,到了现在都没派人过来打招呼,真是老实得让人心疼。 “你要公道,哀家就还你公道!”太后转身,不温不火的睨着燕王妃,“来人,去把安宁宫腾出来,请燕王妃暂且住下,把受伤昏迷的小王爷也给哀家接进来,待明日郡主离京,哀家亲自陪着燕王妃去送。” 燕王妃猛地抬了眼皮,不敢置信的盯着太后。 “哀家会好好照顾你,算是替月儿道歉。”太后的口吻极是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式,“你替儿子讨公道,哀家替女儿还你公道,如此也算是扯平了!总不能让宋宴拎着拳头,去打一个女人吧?” 燕王妃行了礼,“太后娘娘,臣妇……” “事情就这么决定了,皇帝!”太后一声轻唤,“你有意见吗?” 宋玄青堂堂大周皇帝,在燕王妃不敢置信的泪眼注视下,将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没意见,朕没意见,母后怎么说便怎么做吧!” 临了,宋玄青极是嫌恶的瞪了海晟一眼,“还愣着作甚,还不照着太后说的去做?” “是是是!”海晟撒丫子往外跑,扯着嗓子大声喊道,“赶紧的,你你你,还有你,去把安宁宫腾出来!快点派人去燕王府,把小王爷也接过来,顺道把王太医、李太医、刘太医都找来,待会给小王爷会诊!” 听得外头动静,燕王妃面色瞬白。 “安心留在宫里吧!”太后依旧是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安宁宫很适合你!” 燕王妃抬步想往外走,她是绝对不能留在宫里的。 然则下一刻,芳泽一个手势,外头的太监当即挡在了燕王妃面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王妃娘娘!”芳泽皮笑肉不笑,到底是太后身边伺候了半辈子的老人,对于太后的心思,摸得有些准,“您这是要急着去安宁宫吗?奴婢这就带着您过去,您莫要着急!” 燕王妃咬着牙,“我不去!” “是嫌路太长?”芳泽笑了笑,“无妨,奴婢让人抬一顶软轿过来!” 宋玄青咂吧着嘴,姜还是……母后比较辣,这就把人留下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66章 最可怕的诛心术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宋玄青两手一搓,“燕王府那头,朕会让人打声招呼,若是郡主不愿进宫,朕会专门派人去照顾着,燕王妃放心便是!另外,有关于元禾公主打人的事儿,朕会让丞相好好查办,一定给燕王妃个交代,放心放心!” 说着放心,实则是半点都不让燕王妃放心。 拂秀到底是个奴才,眼下只能劝着,旁的什么都做不了,好在安宁宫什么都不差,太后虽然让燕王妃留在此处,倒也没有真的为难她。 皇家的颜面,到底是丢不得。 “王妃?”拂秀抿唇,“好在小王爷很快就能进宫,彼时您便能与小王爷好生商量着该怎么办。” 燕王妃却不这么想,两道娇眉拧得生紧,只觉得外头光亮刺眼,让人睁不开眼,立在寝殿门口,瞧着来来往往,快速拾掇院子的宫女和太监,她这一颗心都是七上八下的,原本是想为外头争取点时间,谁知道、谁知道反而把自己搭进来了? “王妃!”芳泽行礼,不远处抬着一副担架,正缓缓而来,“小王爷已经接来了,太医正在路上,您瞧着安置在哪间殿内比较好?” 燕王妃瞧了拂秀一眼,拂秀会意,“芳姑姑,这边请!” “跟上!”芳泽一招手,侍卫们抬着宋宴便跟着拂秀去了。 芳泽是太后身边的亲随,见着她就跟见着太后的影子没区别,饶是皇帝跟前,也得给芳泽几分薄面,遑论他人。 “芳泽!”燕王妃思忖再三,“你是太后娘娘跟前的老人了,太后娘娘想什么,做什么,你这心里都是清清楚楚,我终究是燕王妃,怕是不太习惯住在宫里,你能不能在太后娘娘面前帮我美言两句?我……” 还不待燕王妃许下条件,芳泽便笑了,“燕王妃您多虑了,老奴是跟着太后娘娘有些年头了,可这人心隔肚皮的,老奴又不是太后娘娘肚子里的蛔虫,哪里晓得太后娘娘的心思?再者,您若是觉得安宁宫太安静了,出门走两步就是慈安宫!” 言外之意,你要是闲的没事干,就去找太后聊天! 燕王妃心里暗骂了一句:贱人。 面上,依旧柔弱温和,“太后娘娘后宫事务繁忙,想来不会有空,不过还要多谢芳姑姑,若是得空,多来走动走动。” “多谢燕王妃!”芳泽行礼,瞧着侍卫们转回,当即离开了安宁宫。 拂秀上前,“王妃?” “贱人!”燕王妃恨得咬牙切齿,“与毒妇狼狈为奸,若不是运气好,活到了现在,哪里还轮得到她一个狗奴才嚣张?” 顿了顿,燕王妃转身朝着后院走去。 “宴儿怎么样?”燕王妃问。 拂秀面色不太好,“小王爷睁眼之后就不说话,但是脸色很难看,显然是生气了,不知道是不是在怪王妃您,擅作主张进宫?” 眉眼微沉,燕王妃站在原地,瞧着被风吹得肆意摇晃的枯枝,京都城的春天很快就会到来,只是这冬日里余下的寒凉,依旧那么冷…… 宋宴的确黑着脸,见着燕王妃进来的时候,面色亦未改观。昨夜留下的满面淤青犹在,唇角黑紫交加,说话的时候免不得扯动,疼痛的感觉,会让他时时刻刻回想起靳月的狠辣与绝情。 “宴儿?”燕王妃柔声开口,“你的伤……” 宋宴起身,临窗而立,“娘,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算你不想让宋岚走,也不至于利用我的事情,搭上我吧?” “我不是……”燕王妃急于争辩,可又觉得争辩的意义不大,终是将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宴儿,娘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以后你会明白的!” 宋宴回眸看她,目光里除了陌生还是陌生,“你跟皇帝和太后说,我被靳月打到吐血,然后昏迷不醒?这就是为我好?你主动送上门,反而被太后扣在宫中,带着我一起受到牵连,这也是为我好?” “宴儿!”燕王妃泫然欲泣,“你怎么能这样说自己的母亲?我所做的一切,还不是为了你们兄妹两个吗?岚儿不想嫁到北澜,我想阻止,有错吗?你想娶靳月,我拼了命的帮你,又错在何处?现在你们都输了,便将罪责都推到我的头上,难道我想让事情变成这样吗?” 宋宴轻嗤,“是吗?” “难道不是吗?”燕王妃掩面抽泣,“若是你爹在,他一定不会这么对我的!” 宋宴扬起头,瞧着远方天际,神思浮游,“爹不在!” 哭声戛然而止,燕王妃猛地抬头看他。 宋宴回眸看她,神色诡异莫辨,“我不是爹,你这一招对我没用。知道我以前为什么非要喜欢顾若离,而不喜欢靳月吗?” 燕王妃未吭声,只是拿一双泪眼瞧他,眼前的儿子,陌生得让她心慌,好似有什么东西已经脱离了自己的掌控,让她有些猝不及防。 “从小到大,所有人都在欣羡着你与爹的恩爱,是以在我的心里,我的妻子应该是与你一般的人,比如,顾若离!”宋宴一瞬不瞬的盯着她,“事实证明,我也是这么做的。” 燕王妃紧了紧手中的帕子,心里发虚。 “被靳月打了一顿,我是很愤怒,可最后冷静下来,却只觉得……自己活成了一个笑话。我曾经自以为是的优越,都是被阿谀奉承堆砌起来的虚伪!”宋宴笑得咬牙切齿,“娘,这里面也有你的功劳,不是吗?一直以来,你对靳月另眼相看,只是让她死心塌地的为燕王府出生入死。” 大概是被戳中了心事,燕王妃抬手便是一记耳光,猝不及防的打在了宋宴的脸上。 宋宴没防备,脸都被打得偏向一旁。 指尖陡颤,燕王妃面色骤变,惶然失色,“宴、宴儿,我……” “前阵子我学到了四个字,忽然深有感悟。”宋宴以指尖揩去唇角的血,漫不经心的问了句,“娘,你知道什么叫杀人诛心吗?诛心!” 眉睫剧颤,燕王妃唇线紧抿,“宴儿,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当然知道,靳月把我打醒了,其实从头至尾,我压根没赢过她。”宋宴自指,“输的人一直是我!你将人心玩弄于股掌之中,靳月活着的时候,她活成了我眼里的蚊子血,她死之后,顾若离成了蚊子血。瞧着似乎都是我的错,可实际上呢?娘,你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燕王妃转身,“你是真的被靳月打傻了,太医一会就到,你好好歇着吧!” “是你一直用实际行动来暗示我,靳月配不上我,我应该找一个跟您一样的温柔女子,相夫教子,幸福一生。于是乎,顾若离就成了最好的选择!其后你又唤醒我对靳月的真实感情,将您虚伪的情深义重,演绎得淋漓尽致,而顾若离就成了鄙弃之人,这辈子都坐不上小王妃的位置。” 宋宴声音幽幽,句句入耳,字字带血。 身子微微绷直,燕王妃端着温柔贤淑的姿态,往殿门口走去。 “不知在母亲眼里,怎样的女子……才配得上我?”宋宴这话带着十足的戏虐。 对燕王妃来说,这是她的儿子,第一次认认真真的做了个明白人,也是第一次用软刀子戳她的心,她终是明白了,被自己惯坏的孩子……以她最想不到的方式长大了。 “娘,你这么心狠手辣,爹知道吗?”宋宴又问。 燕王妃骤然转身,“你给我闭嘴!” “真生气了?”宋宴缓步回到床边坐着,想了想,干脆又躺了下去,“你怕我变成像爹那样的人,所以你希望自己的儿子,是个喜新厌旧,不会动真情的人。娘,你自己得到了,就不许旁人得到,连自己的亲儿子都算计,可真是了不得!那么宋岚呢?她呢?” 燕王妃站在那里,浑身轻颤。 “把自己的女儿惯成那样,是怕她在婆家吃亏?也不对,这样刁蛮任性的女子,谁家会看上呢?您是留着她,有什么妙用?还是说……她不过是你手里的一柄刀?”宋宴躺在床榻上,如同之前被抬进来时一般,双眸紧闭,呼吸平稳。 外头响起了拂秀的声音,“王妃,太医来了。” “知道了!”燕王妃努力平复内心的波澜,抬手拭去眼角的湿润,瞧了一眼拎着药箱疾步进门的太医们,音色轻柔的开口,“有劳诸位太医了!” “王妃客气了!”太医们行了礼,纷纷踏入寝殿。 身子一晃,燕王妃眼前骤黑,所幸拂秀搀扶得及时,“王妃?” “无妨!”燕王妃面色惨白,“扶我回去!” 拂秀不敢耽搁,赶紧搀着燕王妃回了寝殿,然则刚将她搀到软榻上,便听得自家主子低声呢喃了一句,“拂秀,我冷!” 在拂秀的记忆里,她的主子面上娇柔,实则手段凌厉,虽然是两幅面孔,可她自小便跟着,倒也是习惯了,然则现在……主子的情绪似乎不太对,连说话的语气都跟往常不同。 “王妃?”拂秀低低的问,带着几分怯意,“您怎么了?” 燕王妃半垂着眉眼,极是风韵的面上,漾开清晰的倦怠之色,“拂秀,我累了!” “王妃若是累了,就好好歇着吧!”拂秀扶着她躺下,转身抱了一床毯子,转而去挑拨了炉子里的炭火,让屋子里更暖和一些,“王妃别想太多,即便太后把您留在宫里,她也不敢对您做什么,毕竟小王爷还在,燕王府还在,何况……” 话到了这儿,似乎就没有说下去的必要。 拂秀抿唇,主子是谁?看得比谁清楚,还需要提醒? “我觉得,这老贱人怕是……察觉了什么?”燕王妃坐起身来,眉心陡蹙,“待会你出去走走,顺便探探消息,尤其是慈安宫。她把我安排在这儿,怕是有什么深意!” 太后亲自盯梢? 或者有别的用意? “另外,知府衙门那头的消息不能断,人证已死,靳月不太可能翻身的。”燕王妃眸色陡沉,“只要那边的事闹起来,太后就没心思再管这边了!还有三日!再过三日……就好……” 拂秀行了礼,躬身退出了寝殿。 三日?! 嗯,三日。 慈安宫。 “这回可是真的热闹了!”芳泽搀着太后坐下,“燕王府想折腾公主,谁知您来了一招釜底抽薪,奴婢瞧着当时燕王妃的脸色,真真是好看极了!”  “送上门来的,不要白不要!”太后坐定,胳膊搭在了桌角,“知府衙门那头怎么说?” 芳泽顿了顿,“悄悄的扣下了,您放心就是。” “那就好!”太后点点头,“安宁宫那边,让太医都走动走动,有些病在里不在外,得好好看着!” 芳泽颔首,“奴婢已经吩咐下去了,您只管放心就是,眼下燕王府就一个小郡主,皇上特意派了后宫的教习嬷嬷过去,小郡主啊,折腾不起来!” 这厢正说着话呢,外头小太监急急忙忙的跑进来,“太后娘娘,外头出事了!” “慌里慌张的,成何体统?”太后训斥。 芳泽上前,“说吧,怎么回事?” “昨儿城外出了点事,死了好多人,知府衙门的人都去了,但是……”小太监吞吞吐吐,“衙门的人不敢担着,知府大人一封折子急送到了刑部,刑部尚已经赶往了城外了!” 芳泽叹口气,瞧着太后默不作声的模样,当下便冲小太监训道,“你不知道咱们太后不愿沾染这些朝廷之事吗?还说这些作甚?下去吧!” “不是……”小太监抿唇,满脸惶恐的抬头望着芳泽,“是海公公让奴才来说一声,死的人当中,有几个好像是燕王府的亲卫。” 捏着杯盏的手猛地一滞,太后眸色陡沉,“燕王府的亲卫?确定吗?” 语罢,太后与芳泽对视一眼,各自心照不宣。 “暂时不确定,尸体现在被刑部的人安排在了城外义庄,皇上说,这事儿暂时瞒着燕王府的人,请太后娘娘妥为处置。”小太监的声音带着颤。 这是海晟的干儿子,自然也是海晟的心腹,是信得过的人,否则哪里会让他知道这些。 “哀家知道了!”太后放下手中杯盏,“下去吧!” “是!”小太监行了礼,毕恭毕敬的退出房间。 好半晌,太后都没吭声。 直到窗外的树枝忽然被风吹断,吧嗒敲在窗户上,太后才低低的叹了口气,“变天了!” “太后娘娘?”芳泽低唤。 太后起身,缓步走到了桌案前,“研墨!” “是!” 提笔在手,这件事她想了好多年,念了好多年,可始终没有做到,如今……阿鸾回来帮她达成了心愿,这世上终是有因果循环的! 两封信,一封送去丞相府,至于这另一封…… “哀家知道,他等着一天必是等了很久很久!”太后眸光狠戾,“便如同哀家一般,等了太久!”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67章 亲手为岳父老泰山报仇!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太后的信是给丞相夫人的,也就是说,这是给她母家嫂子的,至于另一封信,则是直送夜侯府。 余晖拿到信的时候,委实愣怔了一下,万万没料到竟是宫里送出来的,上头还盖着太后的凤印,心下一紧,却也不敢耽搁,当即送出了城。 明日北澜使臣就会离开京都城,若不是昨儿夜里这一场,估摸着京都城早就出事了! 东山别院。 顾殷坐在偏房内,因着彻夜未眠,下巴的胡渣子都略略可见,见着余晖神色凝重的进来,旋即面色一紧,“府内发生何事?” “宫里悄悄送出来的!”余晖确定周遭无人,才敢将信从怀中掏出,毕恭毕敬的奉上,“卑职瞧了一眼,似乎是……太后娘娘的凤印专属。” 顾殷猛地抬了眼皮子,足足盯着他数秒钟,稍瞬,终于将视线落在余晖手中的信上,连带着呼吸都跟着变了节奏,“太后?” “是!”余晖点头。 仿佛是有些激动,顾殷扶着桌沿起身,他的速度有些慢,生怕打碎了这场迷梦,直到接过了信在手,他这颗心才重重的回到了肚子里,“我是真的没想到啊,在我有生之年,还真的能……能等到这一日!” 慕容兄,我……等到了! 今儿风大,呼啸着摇落院子里的枯枝,大有摧枯拉朽之势。 靳丰年眸色猩红的进了偏房,抖落一身寒凉,立在火炉前烘着手,驱散体内的冷意,“心里冷,便是怎么都暖不了,此话委实不假。” 可眼前的顾殷却一扫愁容,眉眼间好似还带了些许笑意。 靳丰年的脸色瞬时沉了下来,“都这会了,你还笑得出来?我女婿躺在那儿生死难料,为的是什么?真的只是为了他个人吗?果然,朝廷上没一个好东西,一个个都是没良心的白眼狼!” “别急着骂人,看看这个!”顾殷将信递上,“你会知道原因!” 靳丰年愤然接过,他倒要看看,顾殷玩的什么把戏,谁知…… “太后真的要帮慕容家翻案?”靳丰年喉间滚动,“我想了好多年,没想到还真的能等到?以为这辈子都没希望了,以为就守着我家那丫头,以为好好活着便罢了,谁成想……还有重见天日的时候?!” 顾殷拍拍靳丰年的肩膀,示意他坐下来。 以袖口拭眼角的湿润,靳丰年是真的想哭,这么多年了……慕容家蒙冤不白,九族皆灭,世人对慕容家唾骂不休,口口声声都是“国贼”二字,史官口诛笔伐,字字如刀,句句如刃。 “眼下得先救傅九卿,这小子不醒,很多事都得耽搁下来,说到底……他是慕容家的大恩人,若是靳月知道他此刻的状况,只怕会疯!”顾殷狠狠皱眉,“现在状况如何?” 靳丰年叹口气,“这小子也是个硬骨头,他内力浑厚,可这自小体质特殊,不可自愈的内伤相伴多年,若是不动真气倒也罢了,能太太平平的活着,然则这一次他是真的下了十足十的力道!” 闻言,顾殷低声问,“那个……” 终究是上了年纪,傅九卿还生死难料,那个字眼似乎有些不吉利,顾殷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嗯!”靳丰年点头,“君山是这么说的,精锐死士之中参杂着南玥最好的探子,双方打起来的时候,委实不分伯仲,君山整条胳膊都差点被卸下来,亏得傅九卿出手,卸了几分力道,这才得以保全。横竖已经出手,所以傅九卿便没再犹豫!” 顾殷面色凝重,“我瞧着大家都是元气大伤,这事儿不太好办,人现在醒了没有?” “醒了!”靳丰年道,“你要去同他说一说吗?太后这事儿,是不该瞒着他的。” 顾殷点头,将信揣进怀里,抬步就往外走,“他是靳月的夫君,说起来也是慕容兄的半子,理该知道事情的全过程,不能瞒着他。” 只是刚进院子,还没来得及迈步上台阶,隔着门窗便已经能听到房内那低哑的咳嗽声。 “公子?”君山骇然。 傅九卿面色惨白如纸,神色微动,伏在床边喘着气,修长如玉的指尖,捻着巾帕,若无其事的擦去唇角的血迹,随手便丢在了边上,音色暗哑的道了句,“习惯了。” 无力的靠在床柱处,傅九卿唇色发紫,整个人如同陷在冰窖里,从里之外寒意瘆瘆,连骨头缝里都好似结了冰,冷意蔓延周身,他狠狠皱了皱眉,将嗓子里的血腥味生生压了回去。 “公子?”君山去倒了杯水,“漱漱口?” 傅九卿伸手接过,动作有些轻微的颤,“没告诉她吧?” 老管家赶紧去端了脸盆过来,傅九卿一口血水吐在了盆子里,那殷红的颜色快速蔓延开来,一盆清水当下染成了血色。 “明珠和霜枝知道分寸。”君山额角冒着细密的薄汗。 傅九卿喘口气,气息孱弱,“下去吧,不用在这里伺候了!” “公子,奴才没事!”君山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肩胛骨,“奴才的命是您捡回来的。” 傅九卿阖上眼,若不是能看到他略微欺负的胸口,只怕会误以为……  门外。 “伤得不轻!”靳丰年低声开口,“能醒来已是天大的好事。” 顾殷犹豫了一下,脚尖都踩在了台阶上,就是没敢再往前走,这要是让傅九卿劳神费力,万一再有个好歹,那该如何是好? 慕容兄的半子,与自己的半子没什么区别,要是有什么闪失,自己也没法跟故去的慕容兄交代。 “来都来了,还矫情什么?走啊!”靳丰年到底是当过冒牌“岳父”,在对待女婿的问题上,到底比顾殷更硬气点,“该解决的事儿,还是该解决的。” 这是实话。 两人推门而入,靳丰年走在前面,顾殷走在后面,一前一后的进了屋子。 横竖已经进来了,顾殷也不多话,直接将信件往傅九卿面前一递,“这是当朝太后的亲笔,你可以自己看!上头盖着凤印,足见其真!” 傅九卿只是瞧了一眼顾殷手中的信,却没伸手去接,好似已经猜到了信中内容,倦怠的叹了口气,他掩唇低咳着,“不用了!我相信夜侯爷。” “太后要为慕容家翻案!”顾殷将信收回,“你……” 傅九卿面白如纸,长睫半垂着,奄奄一息之态,连顾殷都心生不忍,所以说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生得太好看委实是妖孽无疑。 “宋云奎,必死无疑!”最后那四个字,傅九卿几乎是咬着牙吐出来的。 君山行了礼,“侯爷放心,公子那一掌足以敲碎他的头盖骨,虽然尸身掉下了断崖,但肯定是活不成的,能不能找到全尸都不一定。” “那就好!那就好!”顾殷如释重负,“只要宋云奎是真的死了,其他一切都好说,树倒猢狲散,便是最终的结果!”  傅九卿无力的靠在床柱处,“不管你们要做什么,都把靳月算上,别让她留有遗憾,人证、物证还有你们想要的其他证据,漠苍都会交给你们,到时候连同傅云杰被杀一案,一并了账!” 说出这些话,傅九卿只觉得眼前一黑…… “公子?” “傅九卿?” 关于宋云奎的尸身之事,底下人还在悄悄的找,断崖处血迹斑驳,足以想见当时战况激烈,这些人当中有些是南玥的探子,如此大的动静,想不惊动朝廷是不可能的,是以最后傅九卿的人,并未将尸体处理干净,而是留下来以供朝廷查察。 安康生和罗捕头赶到的时候,足足愣了一刻钟的功夫,连带着身后的衙役都是一愣一愣的,死的人太多,从山脚下一路延伸到了山顶断崖,是以沿途皆是血迹斑驳。 “这是把人往山顶上逼?”罗捕头挠挠头,“赶鸭子上架?” 安康生知道发生过什么事,他是来善后的,只不过亲眼瞧见,还是不免震撼,为了避免将女子军和离魂阁牵扯进来,傅九卿愣是没让双方插手,而是独自领着人做下如此大事。 为了保全靳月,真的……用心良苦! 尸体被一一抬走,总共一百多具,罗捕头翻看尸身的掌心,又瞧着跌落在地上的那些暗器,不由的眉心紧蹙,仿佛想到了什么,“南玥?” “什么?”安康生没听清楚。 罗捕头指了指地上的尸身,“你是个文人,大概不知道这些刀枪剑戟的事,就你脚底下的短弯刀,像极了南玥的东西。不过,我可以找人看看!” “如果是南玥的人,你最好别插手。”安康生提醒,“朝廷会有专门的人来处理,咱们知道得越多,越不安生,懂吗?” 罗捕头点头,“明白!” 果不其然,在得知有疑似南玥细作的消息之后,刑部第一时间封锁了消息,将所有的尸体都送到了城外义庄里封存。 站在断崖边上,安康生紧了紧袖中手,冷眼瞧着万丈深崖。 两年前他的妹妹被逼着跳了悬崖,九死一生,吃够了苦头,两年后,宋云奎以同样的方式,被傅九卿一掌劈落悬崖,这算不算是报应? “罪有应得!”安康生咬着牙根,眸中蓄满恨意,爹娘的冤仇,终将大白于天下,他所背负的骂名与血海深仇,很快就能彻底卸下……  蓦地,身后有衙役疾呼,“看,那是什么?”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68章 所有人都瞒着她,却没拦住她!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在悬崖边上的一棵临壁而生矮脚松上,悬挂着一样东西,瞧着像是一块丝帕,只是这丝帕染血,已然浑浊一片,根本瞧不清楚上面的绣样。 又或者,这原就是一方素帕! 衙役们费了好大劲儿,才用临时做的钩子,将帕子从悬崖边上捡回来,交到了安康生的手里,这帕子只剩下一半,瞧着痕迹应该是被撕碎、或者是刮碎的。 “这帕子先收起来吧,是证物!”安康生说这话的时候,意味深长的看了罗捕头一眼。 到底是相交多年、共事多年,很多默契还真不是盖的,安康生一个眼神,罗捕头便招来了自己的心腹,瞧着是将证物收起,实则是收入自己囊中。 有些东西是不能随随便便交出去的,人心叵测,总归要防一手! 所以最后,这东西没有落在刑部的人手里。 城外出了事,城内倒是瞒得严实,刑部的人也不敢多说呀,万一说漏了嘴,闹出大事来惹怒了皇帝,这抄家灭门的大罪是免不了的,毕竟……死了那么多人,而且死者当中可能还有南玥的人。 恰逢两国交战,这个时候的南玥人黑衣蒙面,跑到京都城外头,其目的自然不言而喻,渎职之罪是跑不了的,关键还得看怎么弥补,才能保住自己的顶上乌纱。 刑部的人接手了这桩大案,府衙的人自然没什么事,当即打道回府。 安康生前脚进门,霜枝后脚就凑了上来,“安师爷?” 见状,罗捕头当即领着人离开,“我先去跟苏大人禀报,你们聊!” 环顾四周,确定周遭无人,安康生便与霜枝行至僻静角落,面对面站着,“月儿还不知道吧?” “奴婢没敢多说,只说是城外出了大案子,其他的一概未提,可是少夫人那么聪明,只怕是瞒不住她的。”霜枝满面担虑,“安师爷,到底情况如何?能不能告诉奴婢,也好让奴婢心里有个底,少夫人回头问起来,不至于露馅。” 安康生点点头,“刑部已经接手,接下来的事情都会交由刑部处置,知府衙门只能竭力配合。不过有个好消息,后患已除!” “如此,甚好!”霜枝行了礼,“那少夫人问起的时候,奴婢好歹能回个话。” 安康生深吸一口气,“待会回禀了苏大人,我会出城去一趟东山别院,有些事也是到了该处理的时候,若月儿问起傅九卿,便告诉她,等我回来再说。” “好!”霜枝立在原地,瞧着安康生小心谨慎的离开,一颗悬着的心总算稳稳落下。 大牢门口,靳月坐在小方桌前,百无聊赖的转动着手中的花生,心思有些微沉,羽睫半垂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少夫人!”霜枝行礼。 靳月咻的站起身,“如何?” “安师爷只给了奴婢四个字,后患已除!”霜枝避重就轻,却也没说谎,这的确是安康生给的原话,“少夫人,您现在可以放心了!” 靳月的确松了一口气,“这么大一块绊脚石没了,真真是最好不过!” “少夫人,现在刑部已经接手了城外的案子,想必没工夫处置二公子的事,您只要不走出大牢,便没人能拿您怎样。”霜枝给靳月倒了水。 靳月挑眉,“我不出去便没事了吗?” 没事是不可能的,但是能少好多事,霜枝寻思着,只要少夫人老老实实在牢里待着,等外头的事情都结束了再出去,自然是最安全不过了! “少夫人?”明珠近前,“有人来看您了!” 靳月回过神,伸手剥着花生,“宋宴还敢来?或者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宋岚?” “都不是!”明珠低语,“是拓跋氏。” 北澜,拓跋熹微? “她来干什么?”除却燕王府,霜枝最烦厌的便是这位北澜使臣,“是来看少夫人的笑话,还是趁机落井下石?且不管是哪种,都轮不到她一个外臣来多说。” 这毕竟是大周的事情。 “让她进来!”靳月垂着眉眼,仿佛想到了什么,神色略显凝重,“你们两个去外面等着。” 霜枝张了张嘴还想说点什么,却被明珠拽了一把,带出了大牢。 今儿的拓跋熹微甚是不同,她进来的时候,饶是靳月也跟着愣怔了一下,没想到她竟然会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人前。 “往日里倒是眉清目秀一少年,如今这般艳丽,委实让人耳目一新。”靳月单膝曲起,半倚着桌案,指尖抵着眉心,就这么吊儿郎当的瞧着眼前的拓跋熹微。 拓跋熹微一袭红衣如火,她原就生得眉眼分明,如今穿着北澜女子的服饰,极是浓重的异域风情,让她整个看上去极是美丽,不得不说,对于男人来说,这样的女子明艳万千,具备不可言说的魅惑。 淡然落座,拓跋熹微就这么目不转瞬的瞧着她,“我原以为,中原的女子各个都是温柔贤淑,如今瞧着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中原的女子,允文允武,无所不能,不全是你们想象中的手无缚鸡之力。”靳月修长的指尖轻轻压着眉心,音色沉稳而低缓,“北澜女子能做到的,我们大周的女子同样可以。” 拓跋熹微勾唇嫣然,“你跟我所见过的大周女子不太一样,不过,我很喜欢!至少如你所说,允文允武,才配与他站在一起!北澜尚武,但不全是莽夫。” “你想说什么?”靳月单刀直入,开门见山,“既然北澜的女子都是巾帼,想来也不喜欢走弯路,有话还是直说为好!” 拓跋熹微点了点头,“你……愿不愿意陪他回北澜?” 这话倒是把靳月逗笑了,“陪他回北澜,送他进虎狼窝?你可真能想。” “大周皇帝一旦知道他的身份,你觉得还会容得下他吗?”拓跋熹微面色沉静,“丞相那边已经行动了,若他不走,留在大周也是个死!” 靳月眸色陡戾,抿唇不语。 “就算他拦得下信,可他拦得住丞相吗?”拓跋熹微语调有些激动,“靳月,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他就算把自己藏起来不让我们找到,但只要是在大周境内,他的身份足以让他……” “等会!”靳月眉心陡蹙,“你说他……躲起来?” 闻言,拓跋熹微愣怔,“你……不知道?” 不是小夫妻两个商量好的?那么,是傅九卿自己的决定? 依着靳月对傅九卿的了解,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躲起来,毕竟还没到这般惧怕的时候,可拓跋熹微偏偏用了一个“躲”字,显然是她的探子没找到傅九卿。 明儿就是北澜离开京都城的日子,那么……北澜的探子应该是倾巢出动才对,这样都没找到人? 袖中的手徐徐蜷握,靳月眸色微恙的盯着眼前的拓跋熹微。 “如果连你都不知道他在哪。”拓跋熹微红唇翕合,“那就说明,他出事了!” 靳月呼吸一窒,一颗心瞬时提到了嗓子眼。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69章 你来不来,就由我奔向你!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靳月起身,敛去眉眼间的不羁之色,负手而立,取而代之的是显而易见的拒人千里,她目光森冷的瞧着明艳无比的拓跋熹微,“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少管别人夫妻间的事儿,不然你会里外不是人。” 一开始,拓跋熹微还想着解释两句,可话到了嘴边,她猛地醒过神来,“你骂人?” 靳月嗤然,“我只是好心提醒两句,拓跋姑娘不领情,反而对我心生不满,啧啧啧……足见你们北澜,也未见得像你所言,处处光明正大!我们大周有句话,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送给拓跋姑娘正合适!” 被靳月当面奚落,拓跋熹微的面色自然好看不到哪儿去,她就这么坐着,微微扬起头,瞧着负手而立的靳月,胸腔里生生憋了一口气。 “你还真别不服气,就你肚子里揣着的那些小九九,我都知道!”靳月居高临下的睨着她,眼神里带着清晰的不屑,“一旦傅九卿承认了某些东西,你就变成了名正言顺,那我算什么呢?若是跟着回到北澜,那是你的地盘,我这寄人篱下的滋味,怕是不好受!” 拓跋熹微扶着桌角站起,“靳月,你比我想象中的更聪明。” “还比你想象中的更诚实!”靳月补充,“但你就不见得了!你以为的秘密与筹谋,傅九卿从未想过隐瞒,所以这些日子你的所作所为,都只是个笑话。看不明白的,以为你是情有独钟,知道底细的,晓得你的别有居心。别演戏了,你累我也累!” 拓跋熹微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她,仿佛是在思虑着此前的纰漏,瞧着面无波澜,实则内心早已风起云涌。掩在袖子里的手,指尖有些微微的抖动,她终是幽幽蜷成拳。 “还有什么要指教的?”靳月问。 拓跋熹微垂了一下眼帘,“你是你真的不知道他去哪了吗?” “对于觊觎我相公的人,我不觉得应该跟她说实话,毕竟我这人小气,最恨被贼惦记上!”靳月冷着脸,“没什么事,以后不必来了!哦对了,你也没机会来了,明儿北澜使团离京,想来是此生都不用再见了。” 拓跋熹微转身往外走,“怕是不能如公主所愿,该见的还是要见,这是命,谁都跑不了!” 目送拓跋熹微离去的背影,靳月定定的站在原地,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此生最不信的就是命!”与其信命,不如信他。 “少夫人?”霜枝和明珠疾步进门,“她……” “没什么!”靳月敛了神色,“傅九卿出什么事了?” 周遭瞬时万籁俱寂,落针可闻。 “不用瞒我,我知道了!”靳月徐徐坐下,想了想,她又给自己倒了杯水,却只是握在手里,也不急着喝,就这么定定的瞧着杯中水。 一圈圈的涟漪在杯子里漾开,连自己的影子都瞧不清楚,如斯模模糊糊,“说吧,我保证不冲动,我……承受得住!” “公子、公子……”明珠瞧了霜枝一眼,冲她皱眉。 霜枝张了张嘴,心头暗骂了一句:这该死的扫把! “少夫人,其实公子没什么事,就是想着、想着躲开北澜使团,横竖他们明日就要离开京都城,只要躲过这初一,自然就不怕十五了!”霜枝脸上赔着笑,“少夫人,您还不相信我们吗?” 空气里,弥漫着寂冷的气息。 “你说谎的时候,身子会微微前倾,习惯的将手藏在身后。”靳月低头喝了口水。 本该寡淡无味的白水,到了嘴里竟能尝出点点苦涩滋味,靳月幽然叹了口气,“还不打算说实话吗?霜枝,明月,你们跟着我这么久,还不清楚我是什么脾气?” “公子他没事,靳大夫已经去了东山别院。”明珠跪地,“请大人恕罪,卑职……” 靳月狠狠闭了闭眼,“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怪怪的,今儿一早起来,浑身不舒服,却原来……”她若有所思的瞧了一眼霜枝,又扫了一眼明珠,两道娇眉微微拧起。 因为城内城外的事情太多,所以没人顾得上牢里的靳月,自然……也是不敢顾着,元禾公主伤人一案,谁敢真的去插手,上头有太后顶着,哪个活腻了敢去审公主? 到了傍晚时分,霜枝立在门口,明珠回傅家去拿换洗的衣物。 “明珠?”安康生喊了一声。 明珠却是大跨步的走出了府衙大门,瞧着似乎是有急事。 “这丫头走得这么着急作甚?火烧眉毛了?”罗捕头打着趣儿。 安康生眉心微蹙,“估计是去打探消息,好在明日北澜使团就会离开,很多事都能着手办起来!” “这倒是。”罗捕头点头,“说是明儿一早就走,估摸着午时左右,这帮人就走远了,到时候城外的百人被杀一案,也能彻底的查办起来,顺带……” 安康生顺着罗捕头的方向望去,那是燕王府的方向。 “打得好!”罗捕头啐了一口,“若是当日我在场,别说是打一顿,活剐了都有可能。强占他人的妻子,是个男人都忍不了,真真是不要脸到了极点,还自诩贵门?应该再请个先生,好好教教他,礼义廉耻四个字是怎么写的!” 安康生面色微沉,“因果循环,会有报应的!” “太后娘娘就是他们的报应!”罗捕头轻嗤,“苏大人不是说了吗?自个把自个送进宫,谁知道太后娘娘大门一关,丫谁都别想跑,姑奶奶痛痛快快接下你这招!哎嘿,妙哉!” 安康生难得笑了一下,“别说了,去干活吧!” 待罗捕头离开,安康生缓步朝着后院走去,该准备的都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北澜使团离开,慕容后人敲响御鼓,搅得整个京都城——天翻地覆! 天擦黑的时候,京都城下起了雨。 雨丝沁凉,落在掌心里,快速钻入肌里,寒意入骨,开春的寒凉仿佛比冬日里更甚,青竹伞撑在头顶上,那一袭浅碧色的罗裙在风雨中飘摇,仿佛要连人带伞都被吹了去。 素手抬起,轻叩门环,内里无人应声。 冷风裹挟着冷雨从鞋面上卷过,平地而起的水雾,不知不觉的迷了人眼,她瞧着晶莹剔透的雨滴从伞骨尖滴落在地,与周遭的雨声混为一处。 好半晌,大门里头才有了动静,门缝里探出一个人来,往外张望了一番,顾自言语道,“没人?哪有什么人?你是不是听错了?” “方才,真的真的有敲门声!”小厮争辩。 两人站在门口,外头的雨越下越大,漆黑的夜里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哪有什么人? 烛光从屋内透出来,昏黄而浅薄的光亮,仿佛照亮了回家的路,落在掌心里似乎能掬起来,让人舍不得合上掌心。 倾盆大雨,遮掩了所有的声响。 屋内,光影摇动。 滚烫的火山石所制的石棺,压不住从骨子里透出的凉,寒伤在骨不在皮,连血液都为之凝滞,这般煎熬,这般痛苦,独自承受着如斯折磨。 微凉的手带着独有的气息,指尖虽凉,可掌心却是暖的,就这么轻轻的贴在了傅九卿的面上。 桃花眼瞬时睁开,猩红的瞳仁里,倒映着分外熟悉的面容,那样的温柔缱绻,那样的令人眷恋,他喉间滚动,嗓子里的音色起起伏伏,头一回不知该说什么。 四目相对,靳月红着眼眶,嗓子里带着浓重的哭腔,低声问他,“你不舒服,为什么不告诉我?傅九卿,你当我是什么?” 长长的羽睫像蒲扇蒲扇的小扇子,在他眼底的寒意逐渐淡去的瞬间,吧嗒落了一场小雨,直接落在他的脸上,烫,比火山石的温度还要烫,灼得他猛地坐起身来,全然忘了自己内伤发作的事实,不顾一切的想哄哭泣爱妻。 可他太着急了,坐起来的瞬间,嗓子里赫然涌起一阵腥甜,原就苍白至极的面上,连最后一点血色都褪得干干净净。 “傅九卿?相公?”靳月骇然。 君山急急忙忙的跑进来,却见着靳月搀着傅九卿走出了石棺,自家公子虽然虚弱到了极点,面色亦是难看到了极点,可这眼底却是光亮一片,视线始终盯着少夫人。 回到卧房,君山便悄然退去,将空间留给主子们。 “冷得厉害,为什么不找我?”她问,鼻音未减。 傅九卿紧拥着怀中的人,汲取她身上的温暖,再好的炭火,暖不出她给的温度,这才是他想要的暖,他的……妻! “别怕。”他音色轻细,足见孱弱,“抱抱你,便好!” 可她知道,如此这般……治标不治本! “你受了伤,就算北澜的皇帝来了信,证明了你的身份,大周也不敢拿你怎样,是不是?”她伏在他怀里,抬头看他时,眸底泛着迷离的涟漪。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70章 置傅九卿于死地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不可否认,靳月的确说得在理,即便大周皇帝得知傅九卿的真实身份又如何?北澜的皇子,在大周境内受伤,并且伤势严峻,那么这场两国间的议和,便会失去意义。 战事,一触即发! 冰凉的指尖,抚过她的眉眼,像是要将她的样子牢牢的烙印在心里,幽邃的瞳仁里,满满当当都是她一人身影,“下这么大的雨,就这样跑出来,身边也不带个人,委实胆大包天!” 靳月皱眉,旋即抓住他不安分的手,“若是以前的我,兴许需要他人保护,可是现在……我是个连燕王府小王爷都敢打的女子,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再能打,也是吾妻!”他抱紧了她,掌心落在她后背时。 她冻得打了个寒颤,温暖的唇,瞬时贴上了他的胸膛,暖得他亦是心头骤跳。 察觉他的惊颤,她扬着恶作剧成功后的喜悦,眉眼弯弯的笑看他,“相公怕冷,我怕热,这世上怕是再没有比我,更能与你契合的人了!” 傅九卿正欲开口,俄而眉心几不可见的蹙了一下,“她找你麻烦?” “来探你的消息,顺道诓我一顿,可惜叫我打发了!”靳月翻个白眼,将耳朵贴在他的心口处,极是沉稳的心跳声,仿佛声声诉说着他属于她,只属于她。 极是满意的扬唇,靳月又道,“北澜的人没能找到你,我便晓得你定是出事了!”语罢,她虚虚的锤了一下他的胸口,“这么大的事情也敢瞒着我,相公是想分房睡?” “下不为例。”他脱口而出。 瞧着他这副求生欲满满的样子,她伸出纤细的手指尖,在他的心口一圈又一圈的轻画着,“再有下次,我便给你纳个十七八房的姨娘,让你家宅不宁,活活折腾得你半死!” 他快速摁住她的指尖,在她诧异的目光里,以齿轻咬着,那双迷人的桃花眼,就这么半合半开的盯着她,合着他如妖似孽的容色,活脱脱一只成了精的狐狸。 靳月心头砰砰跳,一张脸瞬时红到了耳根。 他的舌,突然从她指尖上掠过。 靳月蓦地倒吸一口冷气,“我、我开玩笑的,真要将你舍给旁人,我还不愿意呢!不舍得,不舍得,真的不舍得!相公……” 被窝底下,生机勃勃,那是初升的旭日,即将普照妻身。 靳月急了,“你身子不适,你得好好养着!” 傅九卿面不改色,“哄我。” 靳月:“??” 傅九卿的手徐徐往下…… “相公!好相公!好好相公……” 外头,雨声潺潺。 余生,请多指教。 一场雨,下得甚欢,到了第二天亦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春雨连绵,不外如是。 北澜的使团最后一次进宫面君,燕王府那头早已准备妥当,宋岚是被搀进鸾车的,瞧着好像不太舒服,所幸并未挣扎,进来马车也是安安静静的躺着休息。 外人猜测,郡主大概是死了心。 庭芳默默的将郡主房中的包袱,塞进了随嫁的箱子里,里面装着郡主早前收拾好的细软,只是……希望再不要用上,否则是要吃大亏的。 宫内一片喜气洋洋,毕竟议和是好事,两国的百姓能免于战火,能安享太平,谁不喜欢这样的好日?关于郡主出嫁,宋玄青免不得装模作样的叮嘱两句,又夸赞燕王教女有方,饶是人在边关,亦不忘为国效力,教出这样忠义两全的孩子。 底下人都知道皇帝在吹嘘,可谁也不敢多说什么,再看皇帝的面上,哪有半点心虚之色,话语说得底气十足,委实是明君在上,惦念功臣良将。 “皇上,咱们入大周,得皇帝陛下与诸位大人多番照拂,委实感激不尽,对于大周的风土人情,亦是有了些许了解,谈不上深入,但确实很喜欢。”乌岑行的是北澜的礼,“郡主愿意远嫁我北澜,咱们的君主和臣民,更是欢喜至极,但是……” 说到这儿,乌岑抿唇,犹豫了一下。 拓跋熹微扭头瞧着父亲,拓跋野的脸色不是太好,他自然是猜到了乌岑想说什么,那封信委实被傅九卿派人截下,只不过在出行之前,大皇子似乎给过乌岑什么东西。 具体为何,谁都不知。 宋玄青心头一怔,这些日子,北澜的人一直在京都城内活动,据探子回报,他们好似在找什么人?难道是问他要人? 面上,宋玄青眸色狐疑,音色不解的问,“怎么了?外使是有什么不满?” “并非如此!”乌岑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毕恭毕敬的帝国头顶,“请大周的皇帝陛下阅览!” 海晟急忙下来,取了东西便呈到了御前。 这是一幅画轴,东西不大,刚好能藏在袖子里,不易被人发现,打开来……画中乃是一名女子,貌若天仙,堪称绝色。 “这是什么意思?”宋玄青一时间没明白。 乌岑道,“皇帝陛下没看见旁边的那一行小字吗?” 写的是北澜的文字,好在宋玄青从小接受太傅教导,关于各国的文字、语言甚至于一些特殊的史记,都必须通略,画卷的落款唯有两个字:羽淑。 最底下是一个特殊的图腾,宋玄青倒是觉得有些眼熟,只是一时半会的,委实没想起来。 “羽淑?”宋玄青皱眉。 只这两个字,拓跋熹微心头直颤,正欲上前,却被拓跋野悄然拽住了胳膊,“别轻举妄动。” “皇帝陛下,您难道没发现,这画卷上的女子,和某个人很相似吗?尤其是眉眼之间。”乌岑有意引导,目不转瞬的盯着高高在上的大周帝王。 经过这么一提醒,宋玄青不禁凝眉…… 如此姝色,媚颜倾城。 “外使这是什么意思?”齐丞相冷着脸,“您这般戏耍咱们大周的天子,不知意欲何为?” 乌岑行礼,“皇帝陛下莫要误会,这画卷上的女子,乃是我皇最宠爱的妃子,羽淑皇妃!昔年羽淑皇妃与我皇有些误会,导致皇妃娘娘任性离宫,一去无踪,连带着腹中的皇子亦是下落不明。我皇心中甚念,所以大皇子便暗中查访,终于查到了一些眉目!” 齐丞相冷笑,“外使不会想说,这位羽淑皇妃所生下的皇子,就在咱们大周境内吧?这未免太巧合,何况……北澜的皇妃为何会进入大周境内产子?背井离乡,委实不太可能。” “事实诚然如此。”乌岑直起身,“大周的皇帝陛下,您难道没发现,我们羽淑皇妃的眉眼,和京都城内的某个人很像吗?此人,姓傅。” 宋玄青冷不丁倒吸一口凉气,傅…… 底下的文武百官都没见着画像,自然不知道这画像上的人长得什么模样,天底下那么多姓傅的人,鬼知道谁像谁。 可皇帝瞧着瞧着,眸底的镇定从容竟也有了些许松动。 “傅……”宋玄青睨了海晟一眼。 海晟方才偷摸着瞄了一眼,这会亦是醒过神来,明白了乌岑所指何人。 “皇帝陛下!”乌岑又道,“咱们的行程不能变,毕竟郡主要嫁入北澜,不能误了吉时,我皇还在北澜等着咱们带着协议和郡主回去。此事,只能全权托付皇帝陛下!” 说着,乌岑扑通跪地,毕恭毕敬的磕头行礼,“还望皇帝陛下能帮着找寻北澜走失的七皇子,我皇心中惦念,对其很是重视,尤其是羽淑皇妃离宫之后,我皇自责不已,若是能寻回皇子,必定对大周的皇帝陛下感激涕零!请皇帝陛下,成全!” 宋玄青微微蜷起指尖,扫一眼齐刷刷仰头的文武百官,终是按下心头波澜,佯装镇定的应了一声,“此事,朕会交给稳妥之人,全权查办,外使放心离开便是。” “多谢皇帝陛下!”乌岑起身,满脸欣喜。 宋玄青话音一转,“只是朕有一事不明,还望外使能释疑!” “皇帝陛下但说无妨!”乌岑知道他要问什么。 宋玄青深吸一口气,“天下容貌相似之人何其多,外使就因为容貌相似而认定皇子身份,是否太过草率?不知外使可有其他,鉴定身份之法?” “有!”乌岑点头,从随侍的手中接过一个小瓷瓶,“羽淑皇妃乃是异族部落的族长之女,其血统特殊。这里面的焚香,能让他们背上被隐去的图腾,重现人间。只不过,咱们没机会,也没找到人,所以不曾尝试,又因为行程紧张,只能……托付给皇帝陛下,希望大周能帮北澜找回失落的皇子。” 东西搁在了宋玄青的跟前,他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若是旁人倒也罢了,若真的是傅九卿……这事可就不好办了! 从始至终,拓跋氏父女都没有说话,瞧着乌岑自导自演一出情深义重的戏码。 “爹,你为什么不让我说?”拓跋熹微冷着脸,“他是要逼着大周的皇帝,留下七皇子当质子!若是被留下,那么他永远都没有机会返回北澜,连最起码的自由都没了!” 拓跋野叹口气,“你觉得七皇子是个坐以待毙之人?” “不管是不是,我们担不起这风险。”拓跋熹微敛眸,“我后悔了,不该让丞相靠近他。” 拓跋野眉眼微沉,周身寒戾,“事情已经是这样,咱们的信件都丢了,还能说什么?凡事往好的方面去看,至少咱们见着了,也知道了七皇子志不在朝堂,若是真的成全了他,何尝不是一件好事?羽淑皇妃当初离开皇宫,何尝不是想远离这血淋淋的朝堂之争。” “可是……”拓跋熹微垂着眉眼。 拓跋野瞧着自己的女儿,心里了然如镜,“爹知道,你看上了他,也想嫁给他!可是微儿,感情的事情是不能强求的,七皇子待元禾公主如何,为父都让人打探过了,你还记得羽淑皇妃为什么离宫吗?还记得她离宫前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 “女儿记得!”拓跋熹微抿唇,“可是爹,您也说过,咱们北澜的人一言九鼎,他既生活在大周,理该明白君子一诺千金的道理。” 拓跋野说不出话来,这确实……是个问题。 “我只想,公平竞争!” 马车忽然停下,拓跋熹微猛地一怔,“怎么回事?” 岁寒冒着雨跑进了马车,瞧着眼前二人,面色极为不悦,“离开之前,我还想去见一个人。” “她在大牢里,不适合探视。”拓跋熹微眉心拧起,“九皇子,您别再胡闹了!” 岁寒冷着脸,双手环胸,“朝堂上发生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但是……我要见靳月,这和你们悄悄找七哥回去是两码事,不能混为一谈。” “九皇子,您今儿见了她,只会给她带来灾祸,大周的皇帝陛下很聪明,你想让她成为被挟制的人质吗?”拓跋野问。 姜到底是老的辣,刀子终是往痛处戳。 岁寒愣在原地,半晌没吭声。 “回去吧!”拓跋野开口,“他们会来北澜的。” 眼眸陡然瞪大,岁寒愕然盯着眼前的拓跋氏父女,心头咯噔下沉,满是惶惶之色,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71章 逆子!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大雨倾盆而下,哗然之声遮掩了一切。 岁寒独自坐在马车里,眼见着车队从府衙门前经过,愣是没能停下车再去见一眼靳月,瞧着小方桌上摆满的面塑,一只只精致的小猴子,这些都是靳月此前让人搜罗来的。 把玩着手中的面塑,小家伙兴趣阑珊,“喏,不管你来不来,我都会等你的,说娶你是真的,希望你好也是真的,别把自己的小命玩丢了知道吗?当然,也可能是我……把自己的小命玩丢了!” 若是大皇兄继承皇位,依着大皇兄的行事作风,他们这帮兄弟,估计都得死吧?!  “其实你不来也好!”小家伙鼻腔里发出细微的哼哼声,“到底是男人们的事,你一个女人凑什么热闹,好好活着吧!” 北澜的使团,浩浩荡荡的离开京都城,仿若一场繁华的落幕,终是以圆满的姿态告终。 安康生立在府衙门口,这种场面还轮不到他一个衙门师爷参与,所以只能作为旁观者。 很庆幸的是,这些人终于走了,慕容家的事情可以正式呈现在众人面前,沉冤昭雪,这是慕容后人以及旧部煎熬了那么多年,最想做的事情! “来也热闹,去也热闹,就连这场雨都是凑热闹的。”罗捕头立在安康生身边,“对了,知府大人说,刑部那头好似已经确定,死的人当中有燕王府的人。” 安康生没吭声。 罗捕头继续道,“南玥、燕王府,这两者凑在一起,还真是让人想不明白,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再加上太后把燕王府的人扣在了宫里,你说这两者之间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关系?” “你想知道?”安康生温和浅笑。 罗捕头赶紧凑上来,“你读的多,比我这大老粗的能掐会算,给算算呗?” “你猜!”安康生掉头就走。 罗捕头:“……” 狡诈的生! 京都城的街头,大雨掩不住喧嚣。 傅东临坐在木轮车上,窗户半开半合,他就这么安安静静的瞧着外头的雨,眉眼间凝着厚重的冷色,这场雨从昨晚开始就没停过,文人喜欢烟雨如梭,他却半点都不喜欢这些冷冰冰的东西,毕竟他的命就差点折在这上面。 “主子!”女子在身后行礼。 傅东临回过神,“还在宫里吗?” “是!”女子低声应答。 便是这一句答,让他忽然笑出声来,“自己送上门去找死,还能怪得了谁?终究是棋高一着,她这是要给他留条路,所以我说,成大业者最不能动的便是情这一字。” 情动了,心动了,就该死了! “主子,那接下来该如何是好?”女子低声问,“人出不来,咱们的消息……” 面具之下,黑洞洞的眸子,目光深邃的望着窗外的雨,“山雨欲来,风满楼!” “咱们的人都被控制住了,现在想走走不了,想留留不下,怕是……”女子有些犹豫,“主子要早作打算才是,大不了咱们弃车保帅,上头应该不会怪罪。” 幽然一声叹,傅东临点了一下头,“准备一下,天黑之前出城!” “那傅家……”女子顿了顿,“傅云杰已经死了,还剩下一个傅正柏和傅云骁,主子临走之前是不是要处置一番?毕竟这是您一直以来的心愿。” 傅东临静默了半晌,心愿这东西时间久了便会成为执念,他此生最大的执念就是傅家,没见着傅家家破人亡,他到死都不会瞑目的。 “我们还剩下多少人?”傅东临问。 女子低声回答,“大概八九个,都是当日您亲手挑的,事发当时他们都混在了人群里,所以没被人找到,这两日傅九卿不在城内,主子若是要动手,倒是极好的契机。” “把傅正柏夫妻两个留给我,另外……留着傅东宝,这件事跟他没关系。”傅东临半低着头,仿佛极是疲倦,“一个傻子罢了,没了傅家也不知道该怎么活。” 估计,是自生自灭罢了! “是!”女子悄然退去。 主子有命,奴才从命。 待北澜使团离去,皇帝宋玄青便捏着画像去了慈安宫,这件事必须跟太后商量,否则来日事发,太后定是要生气的。 “太后娘娘?”芳泽低语,“皇上来了!” 太后今儿似乎不太舒服,躺在软榻上,窗户虚掩着,她时不时掀了眼帘,瞧着窗外的风雨,整个人有些浑浑噩噩,面色有些苍白。 “母后?”宋玄青愣怔,“这是怎么回事?” 芳泽躬身行礼,“太后娘娘今儿一早起来,便觉得身子不太舒服,请了太医也吃了药,只是仍不见好转,便一直这般歇着。” “母后不舒服,怎么不派人禀报?”宋玄青疾步上前,快速坐在了软榻边上,“母后,您是哪儿不舒服?头疼?还是吃不下饭?又或者……” 太后叹口气,“没什么大事,年纪大了,总归有些这个年纪该有的毛病!皇帝不用担心,哀家历经那么多事,就算现在闭了眼,那也是死而瞑目。” 话到了嘴边,皇帝愣是没能再说出口,这还能怎么说呢?太后这人在后宫斗了一辈子,很多事看得比谁都清楚,也比谁都明白。 “母后别这么说,您身子康健得很,可能是这一场雨下得有点凉,您莫放在心上,很快就会痊愈的。”宋玄青眉心微蹙,瞧一眼不远处的海晟,心头略有些沉重,这话要怎么开口呢? 可还不等宋玄青开口,太后又道,“外头的雨下得好像更大了些,也不知道这知府衙门的大牢里,湿气重不重?芳泽啊,芳泽……” 说着,太后伸手压了压眉心,“哀家让你派人去打听消息,你怎么还没办成呢?” “太后,昨儿个奴婢就跟您说过了,公主在大牢里好好的,知府大人没亏待她,明珠和霜枝都在旁边跟着呢,遭不了大罪,您放心就是!”芳泽笑着回答。 太后愣了愣,面上满是迷茫之色,“哀家问过了?” “是呢!”芳泽担虑的凝眉,“哎呦太后娘娘,您是不是都忘了呀?” 太后没说话,静静的坐在那里,整个人神思恍惚。 得,宋玄青紧了紧袖中的手,母后又成了精。 “皇帝,你今儿过来是有什么急事吗?”太后虚弱的问,“母后说过,但凡涉及朝政,你都莫要与哀家提起,若是家务事,哀家倒是可以听你发发牢骚。哀家老了,也喜欢热闹,不喜欢自己的儿子与自己太生分!哦,还有哀家的闺女!” 宋玄青一口气卡在嗓子里,咽不下吐不出,临了还不得不赔着笑,“母后所言极是,朕今儿过来,就是想、想跟母后拉拉家常。近来朝政繁忙,北澜使团在京,朕许久不曾陪母后说话了,母后莫要怪罪儿臣!” “你是哀家的儿子,可你也是天下人的皇帝,忙的是江山社稷的大事,哀家还没到老糊涂的时候,皇帝只要心里还念着哀家,哀家这心里就满足了!”太后掖了掖身上的毯子,眉眼微合,“攘外必先安内,皇帝既然下了决心,还是先管好家里事吧!” 饭要一口一口的吃,事儿得一件一件的做。 “是!”宋玄青起身,“那儿臣就不打扰母后休息!” 太后闭着眼,没说话。 行了礼,宋玄青疾步踏出寝殿。 “恭送皇上!”芳泽行礼。 及至皇帝离开,芳泽转回软榻边上,“太后娘娘,皇上走了,您看这……” “皇帝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该怎么做。”太后翻个身,“哀家老了,保不住那么多人,只想保住阿鸾的女儿,其他的……皇帝始终是皇帝,哀家到底只是个太后。” 芳泽叹口气,没再多说什么。 海晟为宋玄青撑着伞,“哎呦皇上,您慢着点,仔细脚下。” 匆忙回了御房,宋玄青又重新打开了画卷,“真是越看越像,越看越……肯定是他!这般容色,委实不是寻常人,如今朕知道了,竟然是个皇子!” “皇上?”海晟有些犹豫,“那您为什么不问太后呢?” 问太后? 得了,太后都不给皇帝开口的机会,还问什么? “母后是谁?你走一步,她想到了下一步,这皇位若不是她,朕能坐得这么安稳?她说不管朝政,便是绝对不会管,除非天塌了!或者朕……”宋玄青狠狠皱眉,“北澜的丞相,给朕出了一道难题!” 海晟不解,“皇上,奴才不明白,这不是好事吗?咱们把傅公子往北澜这么一送,北澜的皇帝不得更感激咱们,到时候……” “啧啧啧,猪脑子!”宋玄青摇头,负手立在案前,“傅九卿是谁?别忘了,南王之前可没少从傅家刮银子,支援军饷辎重,把傅九卿送去北澜,不就是给北澜送军饷?” 海晟愕然愣在原地,“皇上您的意思是,那北澜丞相是故意的?” 故意暴露傅九卿的身份,不是为了找回所谓的北澜七皇子,而是给皇帝递了一把刀,让皇帝留下傅九卿?可这又是为什么? “北澜内政特殊,听说这位乌丞相,是北澜大皇子的人。”宋玄青顿了顿,“这是要把傅九卿留给朕,当人质啊!” 质子这个词,不是什么新鲜的词儿,各个朝代都有。 皇子被强行留在别的国家,成为两国保持邦交的一种手段,说白了就是牺牲品,被当做质子送往别国的皇子,日夜受人监视和欺辱,没有自由和自尊可言。 若是哪日两国交恶,第一个要死的,就是所谓的质子! “皇上,奴才觉得,傅公子可能……可能也不想离开大周,他生在大周长在大周,而其妻又是咱们大周的公主,这当中的牵扯不是一句两句说得清楚的。”海晟低声说着,“皇上,既然太后没什么意见,你不如让玉妃娘娘从公主这儿打开缺口试试?” 宋玄青笑了笑,默默收起了画卷,“倒是挺机灵的,照办吧!” “是!” 在皇帝身边伺候着,敢不机灵? 对于这件事,顾白衣只有一个要求,不管傅九卿是不是北澜走失的皇子,都不要扯上靳月,哪怕靳月是傅九卿的妻子,都别在靳月身上动手脚。 大雨哗然,在北澜使团离开后,靳月便撑着伞回城了,这讨人厌的拓跋熹微离开了京都城,她可算能松口气。也不知道大牢里的明珠,有没有被人发现身份? 蓦地,靳月骤然顿住脚步,旋身往后看,不知为何,好似有些怪异,却也说不出来是什么缘故,锐利的视线掠过出城的人群。 目光逡巡,终无落点。 怎么回事? 莫非是自己疑心太重,所以疑心生暗鬼? 城门口,立着一名青衫男子,单手撑着伞,就这么静静的瞧着她离去的背影,看到她发髻上那枚碧玉簪的时候,他就已经猜到了她的身份,只是没想到离开之前竟还能见上一面。 是缘分? 又或者,是孽缘。 “公子?”底下人行礼。 男子敛眸,伞面微微倾斜,那雨水便沿着伞骨尖哗啦啦滴落在地,“马都备好了吗?” “是!”底下人应声。 终是走到了这一步。 “公子,真的不再考虑了吗?” “输了,就该认输!” 音落,一行人徐徐走出京都城。 不远处,靳月又顿住脚步,撑着伞回头张望,眉心拧得生紧,下意识的揉着心口位置,莫名有些心慌,说不上来是什么缘故。 既是回来了,自然是要先回傅家,跟傅正柏报个平安,然则傅家门口空空荡荡,往日里看门的护院皆不知所踪,朱漆大门紧闭。 雨滴砸在伞面上,靳月紧了紧手中的青竹伞柄,掉头去了后院方向,纵身一跃,稳稳入内。 整个人傅家安静得只剩下风雨声,靳月眉心微凝,属于猎人的嗅觉告诉她,傅家出事了,而且出了大事,毫不犹豫,她抬步向主院走去。 在距离主院还有两道回廊的时候,她微微扬起头,瞧着被风雨刮得左右摇晃的灯笼,忽然将伞收起,纵身跃上了屋脊。 悄然蛰伏,暗色的雨幕中,傅东临坐在木轮车上,冷眼扫过被圈在一处,站在雨中瑟瑟发抖的傅家人。 上至主子,下至奴才,皆集结于此,仿佛是俎上鱼肉,待宰的羔羊。 “逆子!”傅正柏站在雨中,几近咬牙切齿。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72章 别跟她动手,你会哭!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只这两个字倒是把傅东临逗笑了,面具下的那双眼睛,散着如狼一般锐利的锋芒,指尖摩挲着木扶手,他坐在那里,嗓子里发出阴森的笑声,“逆子?傅正柏,你怕是忘了,你的长子被淹死在水里,你的二子被杀,三子浪荡在侧,老四是个傻子,老五……呵呵,病入膏肓。” 说到这儿,傅东临音色愈冷,“我算哪门子的逆子?” 他扫一眼雨中众人,瞧着所有人浸泡在雨水里的狼狈与颤抖,眼睛里竟染上了些许笑意,“你们来回答我,我算傅家的人吗?我是傅正柏的儿子?你们见过我吗?” 雨声哗然,他垂下眉眼,“我活在你们的流言蜚语里,傅家连一块墓碑都不曾给我,什么生养之恩?什么父母双全?狗屁!傅正柏,你知道当年的游方术士是哪儿来的吗?是她……” 柳姨娘被揪出来,推搡在地,她吃痛的低哼了一声,虚弱的抬头望着院子里的众人,昔日风韵犹存,风光无限的柳姨娘,此刻却是蓬头垢面,形容枯槁。 可见,被囚的日子不好过。 “你来说说吧!”木轮车停在柳姨娘面前,傅东临的鞋尖儿,无情的挑起她的下颚。 柳姨娘不得不抬头望他,这些年傅正柏惯着她,瞧着表面温和柔弱,骨子里实则骄横跋扈,瞧着傅东临用鞋尖碰她,当即啐了一口在他的鞋面上。 “啪”的一声脆响,柳姨娘瞬时被打翻在地,半边面颊高高肿起,唇角裂开一道口子,挣扎了两次才撑起身子,面色惨白的坐在地上大喘气。 “傅东临!”傅云骁急了,“你别碰她!” 傅东临冷眸,“你倒还像个男人!想救她,拿你自己的命来换,如何?这种该死的东西,就不该活在世上,她……买通了游方术士,污蔑我刑克,唆使亲生爹娘杀子,其次还与人私通,珠胎暗结,生下傅云杰。傅正柏,你都听清楚了吗?” 傅正柏没说话,可听得很清楚,再大的雨声也掩不住刺耳的真相。 “杀了自己的长子,养着别人的儿子,就因为那个术士胡言乱语,你就当了真,人性……果然是最经不得测试的,就这么三言两语,我便成了该死的那个人。”傅东临笑得不能自已,声音何其讽刺,“不过都无所谓了,因为我又活下来了!” 他顿了顿,“我活了下来,你们就该死了,既然命定刑克,那我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成全你们,坐实这杀父弑母的骂名!把她的舌头割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便有人上来摁住了柳姨娘。 凄厉的惨叫声,挣扎声,混着嘈杂的雨声,在傅东临听来,真真是悦耳动听。 血淋淋的舌头被丢在院子里,雨水一冲,血色快速蔓延开来,柳姨娘当场晕死过去,满嘴都是鲜血,不过……她没死,傅东临怎么可能让她就这样死去? 偌大的缸子被抬了上来,院子里的所有人都瞪大了眸子,惊惧的望着如同恶魔一般的傅东临。 屋脊上的靳月,眯起了危险的眸,大雨哗然而下,打湿了她的发,紧贴在她的面颊上,透过浓重的雨幕,她能清晰的看到明晃晃的刀子,对准了柳姨娘的腿。 这是要…… 现做,人彘? 对于柳姨娘的所作所为,靳月亦是嫉妒厌恶,她本就是个嫉恶如仇之人,唆使夫妻残害幼子,千刀万剐也不为过,但是……那些婢女和奴才何其无辜?他们有什么错,要去面对这么血淋淋的残忍? 她曾亲眼见识过,被吓疯是什么模样,连丁芙蓉那么心狠手辣的人都扛不住,何况底下这些年纪小的姑娘,哪里见过这般场面,就算不被吓疯,以后也会有阴影。 “先剁左腿还是右腿?要不,一起剁了吧!”傅东临笑意浅浅。 柳姨娘是被冷水泼醒的,这般寒凉的雨天,一盆冷水足以让她清醒,听得傅东临的话语,她张嘴想喊,却只吐出满嘴的血,求生的本能,让她不断的挣扎着,当刀子抵在她腿上时,她惊恐睁大眼,殷红的血泪快速从眼底涌出,简直恐惧到了极点。 “咻”的一声响,紧接着便是“叮”的清音,蒙面男子手里的大刀,被暗器生生圻断成两截,直直滑落在柳姨娘身边。 撕下衣袂遮脸,靳月翩然跃下,青衣如莲,于雨中徐徐绽放。 “抓住她!”且不管眼前这人是谁,都必须抓住。 靳月身上没带武器,唯有一柄青竹伞,冷眼瞧着围拢上来的黑衣人,暗夜里的厮杀,悄然掀开帷幕。 “都闪开!”靳月一声低喝,奴才们当即护着傅正柏退到了一旁的回廊下。 锐利的刀锋劈开雨滴,飞溅而起的雨水,夹杂着殷红的血色,青竹伞以锐不可当之势,贯穿一名黑衣人的咽喉,回抽瞬间,身若游龙,拧断了另一人的脖颈。 速度之快,快如闪电! 靳月细细想着,自己多久没动过手了?正好拿这些人练练手,庆幸的是,自小练就的东西已然成了烙印在骨子里的本能,有些生疏,但不会忘却。 收拾完最后一个黑衣人,油纸伞“哗”的一声撑开,雨水落下,冲刷着伞骨尖上的血水。 靳月立在伞下,伞面微抬,口吻满是戏虐,“你们两个是一起上,还是弃车保帅?被指望我会手下留情,你们不配。” “红蔷!”傅东临开口。 戴着面具的女子应声跃入雨中,冷剑应声出鞘。 脚尖轻点,雨伞脱手而出,靳月眉眼含笑,“伞落之前,搞定你!” 连宋云奎都另眼相看的女子,燕王府第一暗卫--靳月!以一己之力剿灭离魂阁,单枪匹马拉起一支女子军的巾帼,怎么可能是泛泛之辈? 伞在空中旋转,人在雨中旋转。 红蔷的剑被靳月生生夺下,那一瞬,她便知道自己输了。 血光四溅,靳月一手持剑,一手稳稳接住落回的青竹伞,淡然敛去眉眼间的狠戾之气,剑尖直抵对方咽喉,胜负已定。 “你,废了!”靳月言语轻缓,从容之色,宛若当年统帅女子军时的模样。 红蔷垂着胳膊,手腕上鲜血直流,手筋被挑断,的确是废了…… “傅东临!”靳月道,“傅家跟你的恩怨,那是你们的事,这些长工和丫鬟们,没必要陪你疯!我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所以我没资格劝你大度,但不能牵扯无辜!” “无辜?”傅东临冷笑,“傅家还有无辜之人吗?你?他?还是她?” 柳姨娘还剩下一口气,奄奄一息的躺在血泊之中,外人瞧着足以心生怜悯。 可靳月没有同情心,咎由自取这四个字,赠予柳姨娘是最好不过,她没有慈母心,不懂什么悲天悯人,原谅世人,她只知道冤有头债有主。 “你要杀她,是你们的恩怨,她欠了的自然要用命来还。”靳月站在伞下,“但是这些人?他们不该被牵扯进来,谁都跟你没关系!” 她扭头望着众人,“散了!” 只两个字,让所有人如获开释,撒腿就跑。 不瞬,众人跑得无影无踪,可傅正柏和傅云骁不敢走。 廊柱后,李芝兰携着玲珑静静站着,微微绷直了身子,捏着手中的帕子,目色微恙的盯着靳月,似乎是认出她来了,所以不肯走。 傅东临目色猩红,“你是靳月!” “不管我是谁,你的好事……结束了!”靳月垂下持剑的手。 冷风拂面,湿漉漉的衣裳紧贴在身上,凉意沁骨,比之更凉的是人心,暖不透的也恰恰是人心。 红蔷捂着腕部,快速退回傅东临身边,眸中恨意了然。 “杀了她!”傅东临狠狠瞪着不远处的傅正柏,口令却是冲着柳姨娘下的。 红蔷的手废了,但不代表她杀不了人,柳姨娘还剩下一口气,只要一匕首下去,就能彻底了断! “不要杀她!”傅云骁急了,“不要杀我娘,我、我拿她来换,你不是说一命换一命吗?她!我拿她的命,去换我娘的命!” 李芝兰被拽过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耳朵里嗡嗡作响,浑身冷得直打颤,不知道是不是方才雨水进了脑子里,以至于神志都变得不太清楚。 “少夫人?”玲珑哭着过来扯自家主子。 却被傅云骁一脚踹开,“滚开!傅东临,她的命……” “啪”的脆响,李芝兰终是硬气了一回,这一巴掌过去,不只是把傅云骁打醒了,连带着李芝兰自己也跟着清醒起来,“我的命由不得你做主,傅云骁,有本事你自己去替她,要死你自己去死,你要当怂包就缩好你的脑袋,别拿别人……不当人!” “贱人!”傅云骁捂着脸,当即抬手欲打。 傅正柏登时怒吼,“闹够没有?我还没死呢!” 靳月留心着李芝兰,一时分神,傅东临忽然站了起来,刹那间袖中有什么东西甩了出来。 “小心!” 李芝兰疾呼。 伞面骤斜,刹那间伞面腐蚀殆尽,靳月快速丢了手中伞,暗中倒吸一口冷气,若不是撑着伞,只怕……再抬头,檐下早已没了傅东临和红蔷的身影。 曾经光鲜亮丽的柳姨娘,以最可怕的死亡方式,在经历了痛苦哀嚎过后,成为了雨夜里的一滩血水,尸骨无存! 暗夜里的傅家,弥漫着浓郁不散的血腥味。 “娘!”傅云骁哭得撕心裂肺。 傅正柏瘫坐在栏杆处,精神萎靡。 “你快走!”李芝兰无声的张口。 逃出去的奴才已经报了官,衙役很快就会赶到,所以靳月必须在衙役赶到之前,离开傅家,赶回大牢里,与明珠换回身份。 至于傅东临,朝廷会以杀人重罪缉捕他归案,而不是以细作之名,如此一来……不会连累到傅家! 然则,等靳月回到大牢,只见安康生坐在烛光里,骨节分明的手边,搁着一杯清茶,似乎是在……等她? 明珠顶着靳月的“脸”坐在床边,霜枝就在牢门外站着。 “他……”霜枝打了个手势。 靳月眉心微蹙,“认出来了?” 霜枝揉了揉鼻尖。 “还不进来?”安康生的指尖,轻轻瞧着桌面,发出细微的声响。 当即撕下假皮面,靳月的脸上堆着笑,笑呵呵的进门,“哥真是目光如炬,聪慧过人,这皮面做得这么像,竟还是瞒不过你的眼睛,佩服佩服!不愧是我哥,我……” “少拍马屁!”安康生斜睨着她,目光凉凉的在她身上逡巡,终是停驻在她湿漉漉的鞋面上,“去哪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73章 申冤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明珠行了礼,与霜枝一道退到外头守着,少夫人应该不希望她们瞧见……她被训的样子吧? 牢门合上,周遭帷幔深深。 靳月挠挠额角,“看我家相公也犯法?” 一句话,愣是把安康生到嘴的教训,生生给咽了回去,转而问道,“只是去了城外?” 靳月低眉,瞧着鞋尖上少许殷红色,大概是之前踩着血水,所以沾在了鞋边上,难怪兄长方才一直盯着自己的鞋子看,“又回了一趟傅家报平安。” “衙役都去了傅家。”安康生叹口气,“你做了什么?” 靳月舔了一下唇,“傅东临打算对付傅家,我觉得他大概是狗急跳墙,所以就出手帮了一把,总不能眼珠子看着傅家的人遭难吧?不过,柳姨娘被傅东临杀了,我没保住她。” 也不想保! “把衣服鞋袜都换了,我去让霜枝给你熬碗姜汤。”安康生起身往外走。 靳月愣怔,“哥,你来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 “来看看你野到哪儿去了,没别的事!”安康生略带头疼的压了压眉心,“明日我会去敲御鼓,你老老实实待在这里别给我添乱,知道吗?” 靳月刚要开口,却听得安康生又补充道,“记住你现在的身份,傅云杰的案子还没结,你踏出这道门便算是畏罪潜逃,懂?” “傅云杰不是我杀的,我可以……” “可以什么?可以证明?”安康生睨着她,“案子还没开审之前,你便是赵福慧指认的嫌犯,现在赵福慧都失了踪,衙门还在找她,在此之前你什么都做不了!别添乱。” 靳月翻个白眼,“我怎么能算添乱呢?我这是添砖加瓦,如虎添翼,我也是慕容家的一份子,理该出一份力,怎么能袖手旁观?哥……” “少贫嘴!”安康生眉心微蹙,“此事……事关重大,稍有行差踏错,爹娘的那些旧部,都会一起遭罪。月儿,此事未必能成,但势在必行,若是、若是哥输了,还有你继续,咱们不能被一锅端了是不是?” 靳月答不上来,但理儿是对的! “保护好自己,如果输了……” “一定不会输!”靳月打断他的话,“我会乖乖留在这里,等你的好消息,让慕容家得以沉冤昭雪。” 安康生点点头,又温声叮嘱,“把衣服鞋袜换了!” “知道!”靳月抿唇,瞧着他缓步离去的背影,唇角的笑意渐散。 以前是因为有先帝和燕王府,所以慕容家输得一败涂地,可现在没了燕王,却有了太后娘娘的支持,应该会成功吧? 应该,会的!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多少人辗转反侧不能成眠?! 宫外如此,宫内亦如是。 “这是连老天爷都哭了吗?”燕王妃站在檐下,伸手接着滴落下来的雨水,凉意渗入肌理的时候,她忽然红了眼眶,鼻尖酸涩,“拂秀,我昨晚梦到了王爷,他浑身血淋淋的……” 拂秀将披肩覆在燕王妃身上,“王妃您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里的东西都是相反的,您可不能当真,顾好自个的身子才是真的。” “这日子过一天少一天,这些日子我总梦到以前的事情,你说……我是不是快要回去了?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呢?真的是好累啊!”抚过自己的眉眼,燕王妃回望着拂秀,“我想家了!” 拂秀惶然的环顾四周,所幸周遭没什么人,这才稍稍定下心神,“王妃,您糊涂了?大周就是您的家,您还想回哪儿去?这话可不敢再说了。” 祸从口出,安宁宫周遭都是太后的耳目,这话若是被探子听到,那还得了? “我是糊涂了!”燕王妃抬步朝着后院走去,“我去看看宴儿!” 今日小郡主跟随使团离开,燕王妃称病未前,还是太后派人去送的,其实她心里清楚,去不去都一样,无力更改的结局,真的去送反而惹人伤心,倒不如……不去! 后院的寝殿内外,都是一张张陌生的容脸,燕王妃只见过守在殿门口的那个,好像是宋宴提拔起来的暗卫头子,扫一眼周遭,似乎没瞧见程南。 “王妃!”暗卫行礼。 燕王妃点头,“开门!” 闻言,暗卫有些犹豫,“王妃,小王爷有令,谁都不许进去!” “我也不许?” 这话问得……暗卫垂头,丝毫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想起之前与宋宴闹得不愉快,燕王妃寻思着,他应该还生着气,总归是母子一场,她亦不能将他逼得太急,便也没有再坚持,只是极为不悦的叮嘱两句,“照顾好小王爷,他身上还有伤,若是有什么不舒服,立刻宣太医,明白吗?” “是!”暗卫行礼。 转身离开之前,燕王妃又好似想起了什么,“程南呢?” “小王爷派统领出去办事了,还没回来!”暗卫低声回答。 燕王妃皱眉,“办什么事?” 下这么大的雨还让程南去办事,想必不是什么小事? “奴才不敢问,也不能问!”暗卫回答,“王妃娘娘若是想知道,等程统领回来之后,您自个问问,奴才……委实不知!” 这是实话,暗卫原本就见不到天日,能站在这里已然不易,遑论议论主子,他们被燕王府培养出来,只是杀人的工具罢了,在他们的世界里,只有两个字:服从! 主子有命,奴才……遵命! 曾经的靳月,亦是如此。 “王妃?”拂秀搀起燕王妃,“回吧,小王爷会想明白的!” 寝殿内,光亮昏暗,燕王妃在窗口站了站,终是经不住风雨凄寒,转身离开。 目送燕王妃离去的背影,暗卫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意味深长的瞧着紧闭的殿门,所幸燕王妃没有硬闯,否则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一直到了后半夜的时候,大雨方歇。 早朝还未散,便听得御鼓声声响。 蜷了两日的鸽子,好不容易能尽展双翅,被这振聋发聩的鼓声惊散,呼啦啦飞上天空,从宫闱的这头,飞到了宫墙的那头,场面何其壮观。 京都城内的老白皙,亦跟着纷纷走上街头,惊诧的扬起头,各自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大事。犹记得上一次敲响御鼓,是因为元禾公主与燕王府小郡主之间的事。 “这是怎么了?” “是御鼓?” 确实是御鼓,那声响不久之前出现过,现在更是熟悉万分。 宫外尚且如此,宫内自然更是热闹,太监与宫女们都抬头望着御鼓的方向,都是议论纷纷,不知这到底发生何事。 满朝文武,不明其理,不知何故。 宋玄青皱眉,扭头望着海晟,海晟当即行礼离开,不多时便得了消息转回,说是有人捧着血上金殿申冤,问起是什么冤情,回复只有两个字。 慕容! 问朝堂之上,谁敢提及慕容之事? 昔年先帝亲自下令绞杀,诛灭九族,天下人尽皆知,慕容家大逆不道,里通敌国,害死了边关十万将士,以至于大周险些亡于此。 安康生一身素缟,手捧血,一步一台阶,在侍卫们的注视下走向金殿。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74章 对簿金殿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安康生捧着血,神情肃穆而凝重,一笔一划一滴血,凝着边关十万将士的亡魂,承载着慕容家十数年的冤屈,多少人为之付出了性命的代价,到死都在惦记着真相大白的那一日。 此时此刻,他手里捧着的是十万人的性命,是慕容九族的性命,也可能……是安康生自己的首级。 胜负,在此一举! 毕恭毕敬的跪在金殿外,安康生高举着血,一言一行,悲壮高昂,“英州罪臣慕容氏之子,慕容安叩请圣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英州慕容,这四个字对满朝文武来说,如五雷轰顶,何其震撼,以至于金殿之上噤若寒蝉,无人敢说一句话,皆目光错愕的盯着门口的少年郎。 若是街头遇见,兴许不会辨得这般清楚,如今安康生提起了慕容氏,朝中的一些老臣才惊讶的发现,这少年人的眉眼和周身气韵,委实跟死去的慕容将……军极为相似。 宋玄青坐在金殿上,紧了紧袖中的手,目色幽暗的盯着金殿门口的人,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以最孤注一掷的方式,等待他的抉择。 有那么一瞬,宋玄青是庆幸的,也是相信慕容氏的,毕竟……他们若是叛贼,大周灭其九族,他们就该以最惨烈的方式来反抗,而不是出现在金殿门口,高呼喊冤。 冤吗? 宋玄青心里也有过怀疑,父皇不是个昏君,可也有私心,就好比现在的太后,嘴上说着不管,心里却是想掀了这一桩公案。 “皇上?”海晟低唤。 宋玄青回过神,幽然叹了口气,“让他进来!” “是!”海晟行礼。 安康生进了金殿,身为罪臣之子,按理说是没有资格出现在这里的,可他敲了御鼓,至于为何能敲御鼓,得感谢傅九卿派人送的燕王府的令牌。 这令牌还是从燕王身边的随扈,卫明的尸体上搜到的! 守卫御鼓的侍卫不明所以,见着是燕王府的令牌,自然也不敢多说,谁知道敲响御鼓的竟然是慕容家的人,这便有些滑稽尴尬了! 当年,覆灭慕容氏的是燕王府一流。 如今,依靠燕王府的令牌敲响御鼓。 时也命也,因果轮回。 “皇上!”安康生始终高举着血,眼中含着泪,亦包含坚强,“罪臣之子慕容安,携父亲临死前血,为已故父母,为慕容九族,为边关十万军士喊冤,请皇上重查当年慕容氏谋反一案,圣上……明察!” 朝中亦不乏一些老将,曾经也做过慕容氏的旧部,只是后来先帝灭慕容氏九族,谁都不敢再跟慕容家扯上关系,如今旧事重提,言未罢泪已动。 那么多条性命啊…… 血被呈上,搁在了宋玄青的面前,一字一句,鲜血铸就。 开言便是一句:臣慕容延俯首上启,愿吾皇万岁,愿大周江山永固,愿臣之卑躯御外敌之扰,护百姓之安,免天下于战祸,臣,死亦不悔。 安康生启唇,血上的行文,他日日看、夜夜看,早已烂熟于心,倒背如流。 良将黄沙葬忠骨,至死不悔报君王。 即便身陷险境,知道必死,慕容家亦没有孬种,哪怕战至一兵一卒,也没忘记保家护国,那是他们慕容家的祖训,是从小就刻在骨子里的忠贞。 字字血泪,满朝文武隐隐有啜泣声,连宋玄青亦是心头震颤,可震颤归震颤,他是君王,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不能因为三言两语就把先帝定下的谋反公案推翻。 除非,有十足十的证据! “慕容安,你可知敲响御鼓会有什么后果?”宋玄青问。 其实这是明知故问,御鼓一响,赢则满堂彩,输则……血溅当场。 “回皇上的话,知道!”安康生深吸一口气,“罪民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今日上得金殿,一则为慕容家和边关枉死的十万将士申冤,二则……罪民状告当朝燕王!” 音落,一石激起千层浪。 安康生取出袖中的状纸,“一告宋云奎,强抢臣妻;二告宋云奎蓄意陷害,以至慕容九族被诛;三告宋云奎出卖军机,害死边关十万军士;四告宋云奎犯上作乱,弑君夺位!” 前三条,算是众人的意料之中。 只是这第四条,委实把满朝文武都惊住了。 唯一面不改色的,是高高在上的君王,打从靳月如实言说白玉观音之事,宋玄青就已经明白了燕王的野心,谋权篡位是迟早的事! “放肆!”宋玄青冷喝,“状告当朝亲王,大周重臣,若无真凭实据,朕定斩不饶!” 安康生点头,“罪民有证据!” 敢来,自然是有证据,这么多年的努力,一桩桩一件件,所有的证据都被一一呈上,一一摆在了金殿内,满朝哗然,宋玄青面上的冷色终于有了松动。 当年先帝断定慕容家谋反,跟那些信有很大的关系,至于先帝为什么做出这样的判断,宋玄青直到现在都不是很清楚,母后亦从不提起。 “传燕王妃母子上金殿!”宋玄青道。 既然是要平反,就得双方都在场,他不是先帝,不会一意孤行,也没有那样的狠辣手段,该杀的不该杀的,先帝都杀了,所以现在的宋玄青……只需做个明君便罢! 太监进安宁宫的时候,燕王妃正在后院,拿着剪子站在梅树下,将梅枝剪下,一旁的拂秀,怀中抱着剪下的梅枝,正笑盈盈的抬头往树上瞧。 听得动静,燕王妃手上力道失控,剪子竟是“咔擦”一声剪破了指尖,血珠子瞬时涌出,滴落在素白的梅花上,仿佛撕破了美人脸,红白分明,颜色突兀。 “王妃?”拂秀惊诧,慌忙将怀中的梅枝递给边上的丫鬟,冲上来用帕子捂住了燕王妃的指尖,“快,快拿药箱来!” 燕王妃推开了拂秀,帕子依旧掩着指尖,血色很快就透过了帕子,隐隐泛着艳色,“什么事?” “皇上有旨,传燕王妃和小王爷上金殿。”太监并不多说,这是海晟之前就交代过的。 兹事体大,不敢妄言。 “皇上为何突然传召我与小王爷?”燕王妃有些犹豫,与拂秀对视一眼,心里有些隐忧。 太监躬身立在一旁,只等着他们启程。 “宴儿那头……” “王妃放心,已经派人去请了,您这边请!”太监行礼,率先在前面领路,这是压根不给他们质疑或者置喙的机会。 无奈,燕王妃只好以更衣为名,先行回寝殿,算是拖延一下时间。 关上寝殿的门,燕王妃面色瞬变,“是不是跟御鼓有关?” 御鼓响,众人惊。 燕王妃亦是听得清清楚楚,如今皇帝派人来请她上金殿……妇道人家原就不该上殿面君,除非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不得不让她出面。 了不得的事情? 燕王不在,燕王妃上殿,只怕是…… “王妃莫要思虑太多,也许皇上是有了王爷的消息,又或者是让小王爷……”拂秀顿了顿,许是觉得接下来的话有些不妥,便压低声音,“接任燕王的位置。” 心头咯噔一声,燕王妃张了张嘴,“你明知……” 是啊,她们知道,可皇帝不知道,许是真的要让宋宴接任燕王之位。 更衣完毕之后,燕王妃也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了梳妆台上的那个盒子,之前进宫的时候没带着,后来让人去府内取来的,里面装着那些金色的枫叶发片。 “戴这个吧!”葱白的指尖抚过金色的发片,羽睫半垂,仿佛想起了昔年的美好,虽然有些事情身不由己,但宋云奎的确是宠她疼她,这些年半分都没有委屈过她。 拂秀愣怔,这东西主子惯来收着,算是燕王与燕王妃的定情信物,主子怕磕坏了舍不得,怎么今儿…… 东西并不精致,只是这份心意足以让人欢喜。 “走吧!”燕王妃起身。 拂秀搀着她往外走,刚出寝殿门口的时候,隐隐看到前面有人影闪过,“好像是小王爷?” “是吗?”燕王妃眉心微蹙,这背影一闪而过,瞧着好像是宋宴……又好像不是,看得不是太清楚,待行至金殿外的青石台阶下,她才看到上面的宋宴。 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瞧着宋宴走得稳健,亦没有冲动之举,燕王妃提着裙摆徐徐而上。 原以为真的是皇帝要让宋宴接任燕王之位,谁知在金殿上,却见着一跪地不起的白净少年,燕王妃心头诧异,莫名有些心慌。 许是做贼心虚,她下意识的绕开了安康生,避得有些远。 行了礼,宋玄青抬手,“给他抬个椅子,身子还没好全,不能久站,免得到时候站不住!” “是!”海晟自然知道皇帝的意思。 椅子抬来了,宋宴谢礼之后便坐了下来,从始至终都保持着淡然自若之色。 “燕王妃!”宋玄青开口,“跪在殿中的这位少年人,复姓慕容,今儿一早他敲响了御鼓,状告当朝燕王也就是你的夫君,条条状状,陈列在朕的面前,朕没法子……只能当一回青天大老爷,来一次御前审案。” 心头咯噔一声,燕王妃骤然转身,不敢置信的盯着眼前的安康生,“他、他……” 有些眼熟,似乎是见过的,好像是知府衙门的人?! 慕容? 复姓慕容。 四个字,如同五雷轰顶,炸得燕王妃外焦里嫩,险些站不住。 多少年了? 梦魇缠身,不就是因为慕容一族吗? 之前不曾想过那么多,如今瞧着,这少年人还真是……越看越像慕容家的冤死鬼,果然,冤死鬼回来索命了,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罪民慕容安!”安康生不卑不亢,即便跪着,亦将脊背挺得笔直,不敢给慕容家的列祖列宗丢脸,“燕王妃,该还了!” 身子猛地后退一步,燕王妃呼吸微促,“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许是这个,能让你明白些许!”宋玄青将东西丢在托盘上。 海晟亲自端着托盘,疾步走到了燕王妃面前,唇角带着几分似笑非笑,音色低低的开口,“王妃娘娘,您仔细瞧瞧!” 呼吸一窒,燕王妃猛地攥紧了袖中的拳头,噩梦如潮般席卷而来,脊背上瞬时寒凉一片。 托盘上是两份东西,一份是她的亲笔,一份是当年从慕容家搜出的密信之一,这些密信原被燕王悄然收走,毕竟是构陷之物,理该毁尸灭迹。 谁知…… 不是都烧了吗? 为什么还会出现在这里? “燕王妃觉得如何?字迹可一样?”海晟笑问。 燕王妃面色发青,神色依旧柔弱,“我……不懂你们的意思!” “朕也不是太明白!”宋玄青捻着指间的扳指,“不如咱们都好好听着,到底是怎么回事?从头至尾,一一细说。” 语罢,宋玄青指了指满朝文武,冷戾的眸子,无温的扫过众人,嗓音凉薄而生硬,带了些许呵斥之意,“你们也都竖起耳朵,给朕好好听着!” 座位上的宋宴,下意识的绷直了身子。 安康生深吸一口气,毕恭毕敬的磕头行礼,“罪民领旨,请王妃和小王爷,好好听清楚。” 生死在此一举,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75章 乱其心智,账从两年前算起! 为钻石过5200加更1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燕王妃整颗心都在颤抖,陈年旧事,埋于黄土,却在今儿突然被人刨开,那些游魂野鬼悉数从地下爬出来,一个个张牙舞爪的,要取她性命。 人呢,杀人的时候不怕,干坏事的也不怕,但是秋后算账的时候……是真的怕! 再看一旁坐着岿然不动的宋宴,燕王妃是真的想让他站出来说几句,以燕王府的名义,谁知宋宴就跟没听见似的,面上无波无澜,也不知到底在等什么?又或者,是早有盘算,心里有了对策? 燕王妃猜不透他,只能寄希望于自身,毕竟自己的儿女是什么德行,当娘的心知肚明。 “今日的燕王妃,就是昔日的慕容夫人,明面上是隋家的闺阁小姐,实际上却并非隋家真正的女儿。这位隋姑娘委实了不得,在嫁入慕容家之后,始终在汲汲营营的策反,可惜啊……我父亲不为所动,始终保持着忠君报国的立场,甚至远赴边关,甚少回转历城。”安康生娓娓道来。 故事很长,故事里的人很阴险。 四下没有半点动静,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静静的听着,那些被掩埋在黄土下的旧事,一点点的掘开真相,一点点的大白于天下。 “后来,她知自己撬不动慕容家,便开始转向了他人,比如……燕王府!”安康生提起“燕王府”三个字的时候,几乎是磨着后槽牙吐出来的。 那种恨发自肺腑,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憎恶。 他极是厌恶的望着面色微白的燕王妃,“身为人妇,有失妇德,与人苟且,珠胎暗结,为了能走得干净,也担心我父亲会将那些丑事抖落出来,二人便苦心孤诣,让我父亲戍守边关不得回朝。若是如此便也罢了,在我父亲休妻之后,二人表面仁义,实则心狠手辣,为了杀死我的父母,不惜葬送了边关十万将士的性命!” 燕王妃咬着牙,哀哀戚戚的带着哭腔,“你信口雌黄,污蔑好人!就凭你一介黄口小儿,三言两语,就把燕王府置于如此污秽之地,你居心何在?污蔑亲王,栽赃燕王府,你好狠毒的心!” “真正狠毒的人,是你们!”安康生平静下来,冲着高高在上的帝王行礼,“皇上,罪民不是信口雌黄,证据悉数在,一样都不少,包括当年那封里通外敌的密信,罪民都已经找回来了,信虽有损毁,但未尽毁,留了只言片语,刚好能校对笔迹!” 只是信的一角,边缘处是被烈火焚烧过后的痕迹,收在狭小的盒子里,这东西是当年父亲的亲随死命护着他逃出来时,死忠的将士塞进他怀里的。 南玥的探子暗哨被端了,可人都跑了,唯有火盆里没烧完的一角信,再无其他证据,可只要是希望,都不能放弃,所以他们把这一角信捡了回来。 这是,所有人的希望。 “不管是燕王的笔迹,还是燕王妃的笔迹,想必都可以得到验证。”安康生冷眼睨着她,“不过,燕王妃留下的笔迹似乎不少,生性多疑的毛病,让您事必躬亲,每次都觉得万无一失,偏偏每次都是燕王替你收拾残局。若无燕王,你什么都做不到!” 诚然如此,燕王妃此生最大的功勋,就是俘获了燕王宋云奎,让他成了自己的裙下之臣。 “这些能证明什么?人尚且有七分相似,何况笔迹?你今日若是不能给我一个说法,不能拿出十足十的证据……我岂能与你罢休?”燕王妃扑通跪地,“皇上?臣妇虽然懦弱,可臣妇终究是燕王妃,是皇亲国戚,若是今日由得此人污蔑臣妇与王爷的清白,不知置我大周皇室的颜面于何地?请皇上,为臣妇做主!” 宋玄青点点头,转而瞧着安康生,“慕容安,你说的这些,单凭你手中的这些证据,是起不到作用的!” 言外之意,除非他有更确凿的证据! “一桩桩一件件,罪民会悉数呈上证据,现在……罪民请求皇上,允准证人上殿!”安康生磕头。 都这个时候了,宋玄青也没什么可拦着,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不消片刻,便有几名略显畏缩的男人上了金殿,毕恭毕敬的磕头,高呼万岁。 “这些是什么人?”宋玄青问。 “你们自己说吧!”安康生开口。 三个男人排排跪,慎慎的瞧着眼前的燕王妃和宋宴,终是低声开了口,“咱们是燕王手底下的军士,当年曾经参与过矶城一战,随、随小王爷出发前往矶城。” 燕王妃的眸子骇然瞪大,显然没料到安康生会突然跳到了两年前的矶城一战上纠缠,她忽然有些慌了,若说十多年前的事情,众人兴许听得云里雾里,不辨真假,那么两年前发生的矶城一战,可真真是记忆犹新啊! “当时、当时我们受到的命令是,若是女子军出战迎敌,咱们、咱们按兵不动,不可驰援!”这话是什么意思,人尽皆知。 也就是说,当年的矶城一战,不是战败,而是放水。 有人要女子军死! “什么?”宋玄青不敢置信的站起身,双手摁在御案前,身子微微前倾,“你把话给朕说清楚,什么叫不可驰援?你们收到的命令,难道不是朕下达的旨意,让你们剿灭矶城匪盗?” 所以说,是燕王府擅自改了军令,以至于最后……整支女子军孤立无援,靳月被逼跳崖? 军令如山,岂能朝令夕改? 何况是这种危急的时候! 男人指了指燕王妃头上的发片,“当时来人送了燕王妃发髻上的信物,下了这道指令,说是奉燕王之名,要、要靳统领……死!” 宋玄青狠狠闭了闭眼,“还有呢?证据呢?” “咱们几个是剿灭矶城匪盗的统领心腹,当时亲眼看到信被烧,因着手忙脚乱,导致王妃娘娘的信物亦被一通丢进了火盆里,再捡回来的时候,后边烧融了一些金丝,被咱们统领给摁了回去,所以现在应该……应该还有留有当时的痕迹!” 话音刚落,燕王妃面色瞬白,她从来没留意过这些,这东西是宋云奎亲手做的,彼时还一度传为佳话,所以她、她大意了,毕竟这东西能最直观的证明她的身份,和她在燕王府的地位。 她自以为没留下任何的线索,谁知,步步是错! “燕王妃,摘下来!”宋玄青说。 燕王妃猛地抬头,下意识的退后了一步。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76章 忽然歪风?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得皇上旨意,海晟当即下了台阶,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行至燕王妃面前,脸上带着笑,可这笑却半分都没抵达眼底。 连个太监都敢这样对她,遑论其他人。 发片被取下的瞬间,燕王妃面白如纸,目不转瞬的盯着脸色渐暗的皇帝,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女子的发簪是最贴身的东西,除了身边的丫鬟,大概也只有自己的丈夫才知道上头的秘密!”宋玄青把玩着手中的发簪,“燕王妃,朕若是没记错,这东西似乎皇叔亲自为你打造的。” 这事儿,皇宫里知道得人不少,所以…… 上面诚然有那痕迹,可想而知,底下人所言不虚。 “如何解释?”宋玄青问。 这一问,满朝文武便都知道,此事八九不离十了,燕王妃的确是下令燕王府的的军士,要杀了靳月,其后又做出那样的虚情假意,此番虚伪面目,真是令人憎恶非常。 “燕王妃,还有什么可解释的?”安康生问,“答案都在这儿了,不是吗?” 拂秀搀了燕王妃一把,这才没让燕王妃瘫软在地,她终归是害怕的,尤其是现在,燕王并不在她身边,她深知自己孤掌难鸣,不知道该如何将这样的局面维持下去? “燕王妃,为何不说话?”安康生平静的问,“是答不出来,还是又要装作一副虚伪的模样,去哄骗世人?这一招对燕王有用,对咱们没用,您最好还是说实话吧!” 实话?实话就是要她命。 于是乎,燕王妃将目光落在了宋宴的身上,“宴儿,你为何不说话?” 宋宴站在那里,眉眼间凝着淡淡的伤,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众人,然后继续……一言不发,仿佛是个木头人。 “宴儿?”燕王妃又喊了一声。 宋宴深吸一口气,“娘……” “宴儿,你母亲是什么人,难道你不清楚吗?月儿是你未过门的妻子,是小王妃,我怎么可能这么做?你替我跟皇上解释,跟大家解释好不好?”说到情动处,燕王妃泣不成声。 瞧,说不明白便开始哭,这便是燕王妃的高招。女子本弱,越是柔弱于是能惹人心疼,当初的燕王不就是因为这样被其俘获?至此玩弄于股掌之上? “娘,错了就是错了!”宋宴叹口气,“事儿已经这样,您就承认吧!” 燕王妃觉得自己定是听错了,为什么会、会变成这样?这还是自己的儿子吗? “宴儿,你怎么了?我是你娘啊,你让我去承认这些没做过的事情,你是不是疯了?”燕王妃这会算是彻底慌了,她的儿子这是要把她往绝路上逼? 宋宴扑通跪地,“皇上,臣自知罪该万死,臣愿意接受皇上的制裁。这些事情都是母亲她一时糊涂所谓,臣愿意替母受过!请皇上,杀了臣,放臣的母亲一条生路。燕王府为大周立下汗马功劳,求皇上看在此前功勋的份上,放过我母亲!” 文武百官倒吸一口冷气:“??” 别说是文武百官,饶是宋玄青一时间也被打得措手不及,这是承认了燕王妃当初干涉军务,而且下令陷害靳月至死?? 所有人都是懵的,饶是安康生亦是没能回过神,这有些不太寻常…… “宋宴,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宋玄青问。 宋宴跪在地上,毕恭毕敬的磕头,“臣,知罪!” 闻言,宋玄青扭头瞧着一旁的海晟,海晟亦是满脸惶然,寻思着莫非是小王爷被公主一顿揍,脑子打出了问题,所以才会在金殿上承认这种事? “靳月之事,臣倍感后悔,等到后知后觉之事,为时太晚。”宋宴继续道,“臣不能娶心爱的女子为妻,已然是生无可恋,还望皇上成全。” 宋玄青:“??” 这会,估计所有人都会觉得,宋宴脑子有问题了。 “宋宴,你……”宋玄青张了张嘴,忽的瞧了海晟一眼。 海晟当即明白,冲着不远处的小太监低语了两句,“快去!” 小太监撒腿就跑,半点都不敢耽搁。 这一跑,直接跑到了慈安宫。 太后正悬着心,等着金殿那头的动静,谁知就等到了这消息,当时也是愣了愣,“宋宴承认了矶城一战,燕王妃是幕后主谋,要害死靳月和女子军?” “是!”小太监连连点头,“半分都没错的,海公公心里着急,皇上这会也没了主意,所以差了奴才赶紧过来,求太后娘娘给个法子,也不知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猫腻?” 太后眉心微皱,立在檐下半晌没吭声。 “太后娘娘?”芳泽叹口气,“这怕不是什么好事,不是魔怔了就是还有后手,得仔细着!那燕王府是什么人,里头出来的都是要吃人的,怎么可能轻轻松松的就认罪?” 太后寻思着,“燕王府又没有免死令,这是走的哪门子的歪门邪道?去一趟安宁宫瞧个究竟。”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77章 哀家给你们变戏法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芳泽有些不解,进跟在太后身后,“太后娘娘,皇上这是让您拿法子,您怎么跑安宁宫来了?这燕王妃和小王爷可都在朝堂上待着,您来这儿也见不着人呢!” “事出怪异必有妖,哀家来瞧瞧,这两日他们母子两个玩的什么花样,自个心里有了底,再去金殿不迟。”太后是谁?你让她往东,她偏往西,想要将她牵着鼻子走可不容易。 安宁宫内一切如常,瞧着没什么怪的,只是…… “燕王府就这么几名侍卫?”太后指了指立在寝殿外头的宋宴亲随。 芳泽躬身行礼,低声答了一句,“是!” 若有所思的紧了紧手中的龙杖,太后微微眯起眸子,“皇帝为了留他们,允许燕王府带十二侍卫进宫,哀家瞧着好像没有这么多吧?” “之前小王爷的亲随出宫办了一趟差,咱们的人都跟着呢,没差!”芳泽回答,“太后娘娘,您这是在怀疑什么?宫内外戒备森严,尤其是对燕王府的监视,皇上特意吩咐过,谁敢有闪失?” 太后也不知什么缘故,心里就是不踏实,许是年纪大的缘故,看过的事儿看过的人,比一般人都多一些,站在寝殿门前,目光锐利的一国太后,上下打量着守在殿门口的侍卫,“燕王府来的,就你们几个?” 侍卫们扑通扑通跪了一地,毕恭毕敬的行礼回答。 旁人来了,兴许还能拦一拦,可太后来了,燕王府的人哪敢拦着,太后的身份尊贵,别说是小小一个寝殿,饶是皇帝的御房和金殿,太后也去得! 进了门,太后立在殿内,“芳泽,你四处瞧瞧!” 芳泽行礼,当即上前。 寝殿内与当日布置的相差无几,瞧着没什么异常。 太后行至桌案边,视线落在茶壶上,伸手探了探,俄而眉心微蹙,又道了炉子边上,若有所思的瞧着暖炉,徐徐伸出手。 “太后!”芳泽惊呼,慌忙握住了太后的手腕,“仔细烫着您!您想做什么,吩咐奴婢一声便罢了,可不敢自个来!” 太后点了头,“你探探,炉子暖得厉害吗?” 炉子?? 芳泽不解,低眉瞧着打开了暖炉盖的炉子,内里还有一点点炭火,伸手去探虽然还是烫,但总觉得有些不太对,“这炉子好像不曾添火很久了?” “桌子上的茶壶,你去探探!”太后道。 芳泽颔首,伸手摸了摸桌案上的茶壶,眉心陡然皱起,当即倒了一杯水,伸出指尖去触,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这水……怎么是凉的?” 若说夏日里,放点凉水倒也罢了,可眼下春寒料峭,怎么可能让小王爷喝冷水?宫内的奴才不尽心,燕王府的侍卫总归有心,不可能这般薄待自家小王爷吧? 太后深吸一口气,“床褥如何?” “很是整齐!”芳泽道。 太后伸手压了压眉心,“哀家睡过的床褥,都未见得这般整齐,底下人可是来换过了?” “奴婢去问问!”芳泽行了礼便往外走。 如太后所料,宋宴“病”着的两日,一直留在寝殿内,连燕王妃想要探视都被拒之门外,当然……也没有再传太医。 “在入住安宁宫之后,燕王妃和小王爷有过一次争执,虽然不知道他们母子在吵什么,但总归是有些嚷嚷,此后燕王妃来探视,便被拒之门外了。”芳泽紧跟在太后的身边,“太后娘娘,您是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 太后叹口气,目光沉沉的瞧着宫墙头,“哀家暂时还没定论,但愿是哀家想太多,否则……” 否则如何,太后没有继续往下说。 金殿内,诡异的气氛依旧。 安康生一时间难辨宋宴的意图,自然不敢轻举妄动,而燕王妃则越发哭得厉害,那聒噪的抽泣声,扰得人耳蜗疼,满朝文武皆有些烦躁。 更烦躁的,莫过于宋玄青,高高在上又如何?到了这会,他亦不敢轻下结论。 “都把人逼到这份上了,不过是个柔弱的妇人罢了,唉……” 朝中仍是有不少墙头草,眼下燕王不在,皇帝态度不明,帮谁都不是,偶尔打两句话茬,来日燕王府重新崛起,也不至祸延自身。 柔弱? 安康生可半点都没瞧出来,燕王妃有半点柔弱,极好的皮囊之下,藏着如假包换的蛇蝎心肠。 “皇上!”倒是齐丞相站了出来,“臣以为,空穴来风不无缘故,若是燕王妃是被冤枉,小王爷为何要承认罪责?口口声声是了情爱,可到底是做贼心虚,还是另有隐情,怕也只有自己知道。” 宋玄青点头,“丞相以为,该如何审这桩案子?” “皇上!”齐丞相行礼,“臣觉得,事关重大,应以天下为公,若忠臣良将蒙冤受辱,岂非寒了天下人之心?若是罪有应得,则正先帝之名,正燕王府之名,臣不觉得此事有什么逼不逼的,黑是黑,白就是白,皇上是天子,更该持正黑白,为天下人做个表率!” 宋玄青笑了,“丞相所言极是,朕亦有此意!若到了朕面前,还没个天理公道,那朕如何坐得住皇位,大周如何震慑诸国?” “皇上英明!”安康生磕头。 外头一声“太后娘娘驾到”,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投向金殿门口,刹那间,殿内万籁俱寂,落针可闻,连燕王妃的哭泣声都戛然而止。 太后是谁? 是她的死对头。 自从她成了燕王妃,太后就没给过她好脸色,后来因为那个死女人的事,太后便处处针对她,怪的是……不管燕王妃怎么暗示宋云奎,宋云奎都没能动太后一根毫发,最后先帝还立了这女人的儿子为新帝。 其中的缘由,委实令人费解,毕竟当时能坐上皇位的,不只是宋玄青这么一个儿子。 先帝诸子,优秀者甚众,但先帝独独看重宋玄青,在燕王妃看来,定是太后这老妖妇,给先帝下了什么迷魂药,哄得先帝把皇位给了宋玄青。 回过神来,太后已经踏入了金殿,母仪天下的风姿往跟前这么一摆,文武百官皆毕恭毕敬的高呼千岁,宋玄青赶紧走下白玉台阶,亲自相迎。 都说女人不能干政,可太后不一样,咱们这位太后从不干政,但若是真的要做点什么说点什么,真真是掷地有声的威严不可犯。 “母后!”宋玄青搀着太后上了高座,“这桩案子原是先帝留下的,儿臣觉得当年的事情,您知道得比朕多,所以便让人请您过来!” 太后坐定,“皇帝说得是,当年的事,哀家……的确知道得不少。来的路上,哀家已经知道了这儿发生的事儿,有什么话,有什么证据,只管上,哀家等着呢!” 顿了顿,太后音色洪亮,“想必诸位大人,也都等着呢?” “太后千岁千千岁!”丞相为首。 百官叩礼。 “哀家听说,小王爷认罪了?”太后盯着宋宴。 宋宴愣怔,燕王妃面色一滞。 “态度是好,可这事儿做得不对,这么迫不及待的认罪,连半句辩驳都没有,皇帝和诸位大人都没觉得哪儿不对吗?”太后高高在上的坐着,瞧燕王妃的眼神,带着清晰的冷蔑。 燕王妃心慌,扭头瞧着身边的宋宴,不知为何,她瞧着宋宴的时候,着实有几分别扭,可……可自己的儿子,难道还能认错? “诸位!”太后皮笑肉不笑,端的依旧是当朝太后的肃色,“哀家今日,就给你们变个戏法如何?” 众人面面相觑,宋玄青凝眉,不知自己这位母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倒是安康生,好似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瞬时绷直了身子,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宋宴,那眼神好似要将宋宴当场剥几层皮。 “芳泽!”太后一声喊。 芳泽便在殿内行了礼,“皇上,诸位大人,这些日子燕王妃和小王爷一直住在安宁宫,皇上允准燕王府带侍卫入宫伺候,昨儿小王爷派人出宫办差,谁知……” 程南被押进来的时候,众人又是一愣。 “可惜!”芳泽抬手便撕下了程南的皮面,露出一张陌生的容脸,“假的就是假的,假的……真不了!这人虽然披着程统领的脸,可功夫底子弱,侍卫统领一上去,当场被擒!” 燕王妃惶然连退两步,若不是拂秀搀着她,只怕她已经瘫软在地。 “王妃?”拂秀慌忙紧了紧她的手,“您可不能慌,还没到最后呢!” 燕王妃浑身僵直,脑子里一片空白,却又在心内生出几分侥幸,母子之情……总不至于说丢就丢吧?宋宴,可是她的亲儿子啊! “程南是假的!”芳泽道,“小王爷的寝殿内,茶水早凉,炉火余温,宫内的奴才不会这般不小心,而燕王府的人也不可能这般伺候,所以……” 在场的人,自然不敢轻易动宋宴。 唯有安康生,横竖是罪臣之子,动不动手,都是身负重罪。 说时迟那时快,安康生抢先一步,扯下了假宋宴的皮面,陌生的脸……呈现在众人面前,于众人而言,何其不敢置信,但对于燕王妃来说,如同五雷轰顶,足以让她万劫不复。 “宴儿?”燕王妃骇然瘫软在地。 仿佛身上的气力全被抽离,任凭拂秀搀扶,亦无气力再起身,天知道,她内心深处有多绝望?她的儿子,在预感到了危险的那一刻,舍弃了她,独自逃出生天,丢下了生身之母…… 宋玄青拍案而起,“这是怎么回事?” 宫内防守严密,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偷天换日,金蝉脱壳!”太后用八个字,概括了一切。 文武百官皆议论纷纷,谁都没想到,小王爷竟然会逃出了宫禁,这意味着什么?做贼心虚,畏罪潜逃?种种猜测,似乎都得到了印证,否则小王爷为何丢下燕王妃一个人跑了? “不,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燕王妃红着眼,“我没有,我没有做过,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些事情%这些事情都跟我没关系。” 安康生冷笑,“燕王妃的意思,这些事情都是燕王逼着您做的?” 燕王妃干脆掩面大哭。 “皇上,燕王妃做过的好事,可不止这一桩!”安康生行礼,“南玥的细作业已被擒,只待皇上传召;前两日元禾公主杀害傅家二公子的事情,亦是燕王妃指使他人所为,人证物证俱全!” 宋玄青咬着后槽牙,“把证据拿上来!” “是!”安康生颔首。 南玥的细作被五花大绑,嘴里堵得严严实实的丢在金殿上;赵福慧则是自己走进来的,蜷着身子,腿肚子直打颤,可在见到燕王妃之时,瞬时眸色怨毒,恨不能冲上去撕了她。 “罪民隐姓埋名,一直留心燕王府的动静,终于被罪民找到了罪证。这些南玥的细作混在京都城内,此前藏身与城隍庙内,这人以庙祝之名,长久与燕王府保持联络。”安康生知道轻重,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都绕开了顾若离这一层。 即便顾殷早就说过,只要能掀翻燕王府,即便赔上夜侯府也在所不惜,可顾殷对他们有恩,安康生不会把夜侯府搭进来。 仁义待仁义,这是慕容家的家规。 通敌这罪名一旦坐实,那么……燕王府便算是彻底完了! “不仅如此,燕王此行迎敌,所谓捷报只是为了功勋,做做样子罢了,皇上若不早下决断,恐怕……”安康生跪地磕头,“皇上,燕王府与南玥细作往来的密信已被截获,这便都是证据,请皇上过目!” 宋玄青手背处青筋凸起,目光冷戾无温的扫过燕王府众人,“好、好得很!来人,马上派人去找宋宴,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他给朕带回来!” “是!”侍卫领命,当即跑出了金殿。 外头,传来清晰的脚步声,伴随着刀枪剑戟的碰撞之音,那是宫中侍卫齐齐出动的声音,说是找寻宋宴,那是因为还没最后定罪。待皇帝降罪,找寻就会变成缉捕归案,宋宴就会摔下云端,变成人人追打的丧家之犬。 “燕王妃!燕王妃,你还我相公性命!”赵福慧忽然疯似的尖叫起来,“你杀了我相公还想杀我,你好狠的心,你这个蛇蝎毒妇!”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78章 你知道我儿子都是怎么折磨她的吗? 为钻石过5200加更2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你这个疯子,你……”论气力,燕王妃哪里是赵福慧的对手,好在还有拂秀帮衬着。 金殿之上,三个女人忽然间撕扯成一团,看得文武百官纷纷摇头,直言,“成何体统?” 海晟当即让侍卫把三人拽开,说是拽开,其实是拖着赵福慧到了一边,毕竟打架闹事的是赵福慧,燕王妃纯属挨打!  “皇上……”赵福慧发髻凌乱,惨白的面庞,愈显得眸色猩红。 下一刻,她怒然直指,“就是她,让人打死我的相公傅云杰,还唆使我去府衙告状,指认靳月杀人,是她,都是她!她说给我银子,让我离开京都城,让我衣食无忧,可最后她竟然还想杀我,若不是我命大逃过一劫……呜呜呜,我蠢啊,竟然相信这样的毒妇,我苦命的相公啊……” 太后冷然起身,眸光飒冷,“皇帝,你都听到了?” “是!”宋玄青点头,自然是听到了,唆使他人诬陷靳月杀人,这便是真正的触及到了太后的底线,柔弱的皮面下,藏着这样的心狠手辣,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齐丞相行礼,“皇上,天道昭昭,理该拨乱反正,此等恶人,死不足惜,请皇上当机立断,时不可待,切不可迟缓,免得再生枝节!” “传朕旨意!”宋玄青开口。 文武下跪,俯首磕头。 “彻查当年慕容氏一案,封锁燕王府,立即捉拿宋宴归案,燕王妃免去诰封,打入天牢,等刑部查明真相,再行处置。” 当所有人都起身时,安康生依旧跪在那里,脑子里都是皇帝的话语声。 彻查当年慕容氏一案…… 彻查…… 他等了多久? 从他懂事开始,他便一直处于逃亡与恐惧之中,在战战兢兢中成长,当同龄的孩子都在思虑着前程,他却过早的担负起了生死大事,举族荣辱。 遇见靳月之前,他从不知道快乐为何物,更不知道温情是什么,孤单得像极了背着重壳的蜗牛,踽踽独行。 “慕容安!”宋玄青亲自搀起他。 安康生这才回过神来,心下一震,慌忙又行了礼,“皇上,使不得!” “朕一定会还慕容家一个公道!”宋玄青缩了手,负手站在安康生面前。 眼前这温润的少年人,能只身犯险上得金殿,足见胆魄不凡,委实有慕容家的风范,再见此人眉眼端正,颇有些刚正不阿之气。 宋玄青想起了父皇当年对慕容珏的评价:倔驴! 只是,父皇当年说这两个字的时候,眼神有些闪烁,他至今也不明白,这是什么缘故? “皇上!”安康生将令牌奉上,“令牌是罪民所盗,请皇上恕罪!” 宋玄青瞧了一眼周遭的文武,“迫不得已而为之罢了,也是难为你们了,这么多年始终坚持着做一件事。好在朕不是先帝,绝不会偏私!大周缺的便是你们这样的忠臣良将,朕很欣慰,慕容家还有后人!” “不,你们不能这样对我!王爷回来不会放过你们的!”燕王妃极力的挣扎着,“我没有,不是我做的,你们说的事情皆是子虚乌有,你们冤枉我,你们冤枉我……拂秀,拂秀!” 寒光乍现的那一瞬,安康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挡在了皇帝跟前。 耳畔,是海晟高呼“救驾”之音。 金殿内,瞬时乱做一团,燕王府的暗卫造反,意图弑君,被宫内侍卫拿下,众目睽睽之下坐实了燕王府的谋逆大罪。 这一次,没人能救得了燕王府! 文武百官谁还敢再为燕王府求情,皇帝一声散朝,众人鱼贯而出,未在殿内逗留,都到了这会,燕王府的生死与任何人都没关系。 “啪”的一声脆响,尚在挣扎的燕王妃骤然安静下来,木讷的瞧着面色黢冷的太后。 宋玄青叹口气,拂袖走出金殿,安康生旋即跟上,这种场面不太适合他人在场,太后的脾气,不是谁都能惹得起的! 殿内,空置下来。 芳泽拂袖,其他人都被带走,唯有燕王妃被丢下,原是风韵犹存的美艳女子,此刻瘫软在地,极尽狼狈之色,这……应该是她此生最狼狈的时候,也是最后的一次。 “这一巴掌是为靳月打的,蛇蝎毒妇,害她一次还不够,还来第二次第三次,真当以为她没有娘家人就好欺负?隋善舞,你的好日子到头了,哀家早就告诉过你,最好安分守己,不过现在你没机会了,哀家会亲眼看你,走上断头台!”太后鲜少有这般情绪外露的时候。 今儿除外。 此时此刻,她不是太后,只是靳月的母亲,谁敢欺负她女儿,动她的心头肉,她这当娘的若是还能咽下这口气,真真枉为人! 燕王妃面颊红肿,眸色怨毒的盯着她。 “隋善舞,你也就这么点本事!”太后居高临下,冷然睨着她,“美人计这一招,只对那些心怀不轨之人才有用,慕容家顶天立地,根本不吃你这一套。也就是宋云奎,与你一拍即合,沆瀣一气,说到底你们就是同一类人,才会互相吸引,腌臜对腌臜,才是最好的。”    褪却燕王妃的身份,隋善舞的确是个美人,只不过京都城里不缺美人。 幽然起身,隋善舞笑了,笑得那般嘲讽,“你不就是因为那个贱人么?太后娘娘,说到底你也是存了私心的对付我,又比我高贵到哪儿去?阿鸾是个南玥的细作,你为她做尽这一切,只是为了证明自己是对的,你没有看错人而已!” 轻抚着红肿的面颊,隋善舞深吸一口气,“你明知道她是细作,还放任她去边关,放任她与慕容珏成亲,为的是什么?你是因为愧疚,愧疚她为了报答你,而远赴边关最后死在哪儿?我不信。” “隋善舞,哀家只问你一句,你是不是早就认出来了?”这才是太后想知道的事情,也是她用一巴掌留人的用意所在。 隋善舞低笑,“你是说小贱人的真实身份?脖子上的那个狼牙,我曾经见过的,又岂会认不出来!你大概不知道吧,小贱人贱皮贱肉贱骨头,一个馒头就能把她带走。一个馒头而已,那得多轻贱?真是与她母亲一般无二!” “啪”的又是一声脆响,太后这一巴掌用力十足十的力道,直接将隋善舞打翻在地。 “嘴里再不干不净,哀家就先拔了你的舌头。”太后周身煞气腾然,“年轻的时候你还懂得装腔作势的收敛,如今被宋云奎惯得连脑子都没了!你明知道她是阿鸾的女儿,是慕容家的遗孤,你还敢把她收进燕王府,用这世间最恶毒的方式摧残她……隋善舞,你真该死!” 隋善舞仰躺在地上,唇角止不住的溢出血来,这一巴掌让她嘴里的皮都磕破了,即便撑起身子,亦是满嘴血污,“她背叛南玥,还生下了慕容珏的孩子,她不该死吗?她死了倒也干净,尸骨无存,连棺材都省了,只是她的女儿……从小就开始杀人,我想想都觉得痛快。” 她仰头望着太后,明明那么虚弱,却笑得狰狞可怖,“我们把她当狗一样养着,把她训练成一只忠心耿耿的狗,可最后……这只狗生出了人性,她竟然渴望有朋友、有亲情、爱情,她配吗?既然如此,那我就成全她。” 这会别说是太后,饶是芳泽也恨得咬牙切齿。 “她母亲下贱,宁可为妾也要跟慕容珏在一起,那我就让她跟母亲一样,死于情之一字!”她咬牙切齿,目色猩红,“你知道我儿子都是怎么折磨她的吗?” 袖中双拳紧握,太后浑身颤抖。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79章 哀家要让她死不瞑目!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你住口!”太后咬着后槽牙,面色灰白。 她恨,恨这么多年,人就在京都城,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竟然没有半点察觉,以至于让阿鸾的女儿吃了那么多的苦,受了那么多的罪! “心疼了?”隋善舞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满面红肿亦挡不住她唇角的笑,“从我第一眼见她,我便怀疑这小贱人的身份了,可我知道……很多人在找她,尤其是你!” 太后深吸一口气,终是化作一声长叹,“所幸,她安然无恙,而你却要死了!隋善舞,善恶到头终有报,你的如意算盘落空了,你不但让她练就了一身好武艺,还生出了双翅,她或许能做到阿鸾也做不到的事情!” 仿佛被戳中了痛处,隋善舞忽然疯似的扑上来,却被芳泽轻轻一推,便推到在地。 “这里不是燕王府,没人会护着你!”芳泽冷然。 太后抬步往外走,目光平静的注视着门口,“让她去天牢里好好恕罪吧!” “我没罪,我没罪!”身后,是疯女人的尖叫声,“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你们冤枉我,我没做过,我什么都没做过,你们、你们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之前还凶神恶煞,面目狰狞的毒妇,如今却是这般歇斯底里的柔弱,若不知情,还真以为偌大的大周朝廷,连个女人都不放过,将这么大的罪名摁在一个女人身上。 “太后!”隋善舞忽然喊了一声。 太后在殿门口站住脚步,侧身回望被侍卫摁住的人。 “他,还活着吗?”她问。 太后先是一愣,俄而便明白了她问的是谁,扯了唇角笑得何其嘲讽,“你也会有心?怎么,做了多年夫妻,还真是睡出了感情?他就是你手里的一柄刀,事情已经败露,刀在哪,还有什么意义?” “还活着吗?”隋善舞流着泪问。 太后没有回答她,抬步离开。 “太后?太后?” 任凭身后呼喊,太后都没有再转身。 “太后?”芳泽有些担虑,“她……” 瞧着高高的宫墙,檐外的光亮从冒出嫩芽的枝头落下,泛着瘆人的寒意,太后微微眯起了眸子,“永远都不要告诉她,关于燕王府的任何消息。” 芳泽愣住,“太后的意思是?” “哀家要让她活在提心吊胆之中,让她尝尝希望一次次破灭的生不如死,哀家要让她死不瞑目!”太后蜷起袖中的手,“她一条贱命还不了那么多,那便……能还一点算一点!哀家要替阿鸾和月儿,讨债!” 芳泽行礼,“奴婢明白了!” 半晌,太后才开低声问,“哀家看上去可还好?” 芳泽不明其意,转念一想又明白了,“好着呢!朝堂上您这么一镇,满朝文武都敬您服您,您可放心吧!” “哀家、哀家去接月儿出来,若是知府衙门的人敢薄待她,看哀家怎么收拾他们!”太后掉头就走,这回倒是走得有些匆忙。 急得芳泽一个劲在背后喊着,“您慢点!哎呦太后,您可仔细脚下,台阶、台阶……” 太后恨不能跑起来,奈何她终究是母仪天下的太后,跑起来不成体统,只能拎着裙摆尽量走得快一些。 知府衙门内,苏立舟战战兢兢。 朝堂之事刚刚作罢,太后威名远播,这会竟站在了院子里,谁能不惧? “太后娘娘?”苏立舟行礼。 太后也不去管他,拾阶而上,“公主呢?” “在在在呢!”苏立舟在前面引路,只觉得太后的脚程有点快,仿佛是有些迫不及待了。 靳月断然没想到,太后会亲自来接她,这会正让底下人收拾一下,自个坐在桌角,瞧着二郎腿吃着安康生留下的小酥饼,“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朝堂那边还没消息么?” “少夫人,您稍安勿躁,若是有消息,知府大人肯定会通知您的!”霜枝将内里拾掇了一番,“等着这事儿结束了,奴婢伺候您,好好的沐浴更衣一番,总归是晦气了点!” 靳月可不信这些,“你问明珠,晦气吗?” 闻言,明珠笑着红了脸,“习惯了,便也不觉得!” “习武之人,没那么多忌讳,倒是你们两个跟着我,进大牢就跟进自家似的,委实有点不太吉利,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靳月掸去唇角的糕点碎屑。 下一刻,霜枝和明珠忽然扑通跪地。 靳月愣怔了片刻,只见着太后着急忙慌的出现在牢门口,许是内里光线不好,她进了门便开始张望,“人在何处?月儿?” “娘?” 清晰的呼唤声,带着一丝诧异与不敢置信。 靳月疾步走到太后跟前,“娘,您怎么出宫了?还到这儿来了?” 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太后也不管这些,拽着靳月就往外走,“走,这地方冷飕飕的,不适合女子久留,出去再说!” 芳泽在旁笑着,想自家这位主子,惯来是不信鬼神,生死无惧,可到了靳月这儿反倒忌讳起来了,所以说啊……人一旦在乎起来,便是什么都会在乎。 “娘,您怎么……”靳月不解。 太后一直没说话,直到出了大牢,终于松了口气,“他们都说,在大牢里莫要久留,莫要聊天,免得成了习惯!” 靳月噗嗤笑出声来,“娘……”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80章 宋宴的迷魂计!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靳月这一声喊,太后只觉得心都软了,瞬时软成一滩水。 太后的指尖被风吹得冰凉,她轻轻的抚上靳月的耳鬓,将那一缕散发轻轻拨到靳月耳后,嗓音里竟然带了几分哽咽,“丫头啊,娘总觉得亏欠你的,没能给你准备嫁妆,没亲眼看你出嫁,这心里一直惦记着……” “娘?”靳月愣怔,太后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些事?想了想,靳月握住太后微凉的手,可见她来得何其匆忙,连个手笼都未能抱一个,“您的手这么凉,还只顾着我,月儿会心疼的!” 太后笑了笑,满是欣慰的瞧着她,眸中却有泪光闪烁。 “娘!”靳月笑道,“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今儿风大,怎么就出宫了呢?” 太后牵着靳月往外走,一直走到了园子里,才停下脚步回望着靳月,“事儿结束了,娘亲自来接你出狱,以后这地方,咱再也不来了!” “事结束了?”靳月半垂着眉眼。 哥哥还没回来,是生是死?宫里到底情况如何?太后这般着急忙慌的出现在这里,是因为燕王府赢了,怕燕王妃和宋宴对她动手?还是说…… “燕王府那帮该死的东西,再也不会来祸害你了!”太后还能瞧不出她的心思,“月儿放心,这一次定能收拾干净。蛇打七寸,树倒猢狲散,只要摘了脑袋,就什么事都没了!” 靳月猛地抬头,略有些不敢置信,舌从后槽牙舐过,她脑子有些发蒙,“燕王府……” “公主还不知道吗?傅云杰是燕王妃派人杀的,赵福慧进了宫,把什么事儿都给抖落出来了,所以现在您没事了!”芳泽笑着解释,“燕王妃下狱,皇上已经下令,彻查燕王府的劣迹,缉捕原燕王府小王爷——宋宴归案。” 前面一句,靳月不担心,她本就没杀人,原就是冤枉的,在大牢里待着就是想让燕王妃放松警惕,可后面这一句,委实让人心惊胆战! 明珠骇然绷直身子,霜枝惊恐的瞪大眸子,二人面面相觑,各自意乱。 “宋宴跑了?”靳月目色微沉。 太后皱了皱眉,缓步往外走,“宋宴不知从哪儿得了风声,提前混在了侍卫中离开皇宫,其后让人乔装易容躲在寝殿内,李代桃僵,金蝉脱壳。如今宫里都在查,他到底是从哪个门出去的,出去之后又躲在了何处?但是……可能耽误得有些久,未必能查出来!” “跑了?会逃去哪儿?”靳月狐疑,“他怎么可能提前得了消息?” 太后叹口气,幽然瞧着天际的浮云,“这也是哀家想不通的地方,宋宴不但得了消息,还做了一个令谁都想不到的决定!” “什么决定?”靳月忙问,脑子里隐约有什么东西一闪而逝,她想捕捉却怎么都捉不到。 宋宴做的这个决定,连太后都觉得匪夷所思,“古人云,虎毒不食子,乌鸦会反哺。可到了宋宴这儿,竟是半点都不成,压根就不能讲人性,否则失望甚重。” “燕王妃?”靳月顿了顿,“宋宴把燕王妃独自一人留在了宫里,所以说……” 芳泽摇摇头,“公主再往狠处想一想。” 狠? 燕王府着实心狠手辣,靳月在燕王府这么多年,早就领教过,所以……再往狠处想一想,那就是说,宋宴打算弃车保帅,牺牲燕王妃? “宋宴让燕王妃来稳住众人,为他自己争取逃离的时间?”靳月恍然大悟,“是不是这样?那燕王妃虽然心思不正,但对于儿女倒也是豁得出去!” 太后笑了,扭头瞧着芳泽打着趣儿,“现在知道区别了吗?都有一双儿女,可养出来的苗子,却是截然不同,好竹出好笋,上梁不正下梁歪!” “怎么,我说错了?”靳月瞧着霜枝和明珠。 两个丫头面面相觑,少夫人所言已经够狠了,难道宋宴做得比这些还狠?那得狠到什么程度? “宋宴下令,让乔装的暗卫承认罪责,将所有的罪名都担待下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太后问。 靳月被口水呛着,冷不丁咳嗽起来,一张脸乍红乍白得厉害。 “哟,你这丫头是怎么回事?是冻着了?大牢里太过嘲冷,又或者……”太后忙伸手捋着靳月的脊背,帮她顺气。 靳月摇摇头,急急摆手,“没、没事,是我自己不好,有些惊着了!” “哀家自个也惊着了!”太后叹口气,见着靳月有些好转,这才放心的松了手,“谁能想到呢?亲生母子,关键时候却自相残杀,这还没上战场呢,就这般六亲不认,要是真的上了战场,估计更是心狠手辣!” 靳月喘口气,极是赞同的点头,重新挽起太后的胳膊,随着她继续往前走,“娘说得极是,承认罪责,就等于把刀子架在了燕王妃的脖颈上,也就是说……牺牲燕王妃和暗卫,让自己逃出朝廷的视线。” “是这个理儿,只要隋善舞和宋宴伏诛,事情就能到此为止。”太后拍了拍她的手背,“不过你别担心,皇帝会让人追捕,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能把他给抓回来,除非他跑出了大周地界。” 这不是没有可能的,毕竟隋善舞…… “娘,燕王妃招了吗?”靳月问。 太后知道她想问的是什么,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母女两个算是心照不宣,“她这人没心,说出来的话反复无常,你觉得能有几句可信?又有几句敢信?” “这倒也是!”靳月搀着太后步下台阶。 苏立舟行礼,“太后娘娘!” “该干嘛干嘛去,别在这儿蹲守着,哀家是来接元禾出狱的,没别的大事!”走到门口的时候,太后冲着明珠招呼了一声,“去傅家报个信,就说哀家把月儿带进宫去住两日。” 明珠行礼,“是!” “走吧!”太后牵着靳月上了凤辇。 明珠立在门口,眉心微微拧起。 “去报个信吧!”瞧着远去的凤辇,苏立舟负手而立,“瞧得出来,太后是真拿她当心头肉,吃不了亏!带着她进宫,大概是因为燕王府的事情,担心燕王府的余孽会伤害她,所以先进宫避一避!” 明珠颔首,“多谢苏大人!” “尘埃落定,甚好!甚好!”苏立舟转身进门,也不枉费他此前做了那么多准备。 被燕王府销毁的证据,经过他的手,一份份的誊写下来,如今都送到了刑部衙门,将变成扳倒燕王府最重要的证据留存之一。 忠骨当晓天下,不该蒙冤不白! ………… 东山别院。 傅九卿临窗而坐,屋内安静至极,时不时听到炉子里迸开的火花声。 “一子落,定胜负!”削薄的唇翕合,长睫微垂,葱白的指尖摁下最后一枚棋子,刹那间便已决胜负,杀得对面的顾殷有些措手不及。 好在顾殷只是愣怔了一下,面上没有太大的意外,“真是后生可畏!” 傅九卿掩唇低咳两声,“夜侯承让!” 君山进来送药,瞧着那黑漆漆的汤药,傅九卿倒是没有犹豫,端起便喝得干净,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连君山都有些诧异。 转念一想,也是,公子想要和少夫人白头偕老,自然得紧着身子,唯有身子康健,才能与她相依相守。 “这两日有什么动静吗?”顾殷问。 君山躬身回答,“有人试图前往悬崖底下,大概是想找尸骨,咱们都盯着呢,不会有差池。” “这个时候更不能放松警惕,否则是要酿成大祸的,都到了这一步,必须趁热打铁,趁胜追击!”顾殷笑着将棋子哗啦啦的倒回棋盒里,“不下了,每次都输你一子两子的,真是让人憋得慌!” 傅九卿掀了眼皮,就这么凉凉的瞧着他,“输不起?” “年轻人不要太嚣张,回头……我一定赢你!”顾殷起身,转而低哑的轻嗤,“不就是觉得我当了你媳妇的师父,怕我欺负了你媳妇,转而试试我?” 小气! 傅九卿骨节分明的手,捏紧指尖的棋子,漫不经心的开口,“侯爷想太多!” 正说着话,靳丰年疾步走进来,面色不是太好看,见着二人便道,“宋宴跑了!” 顾殷旋即去看傅九卿,却见这小子沉稳得可怕,苍白的脸上唯有病态的绝俏,没有半分情绪波动,平静得好像一个外人。 “说说,怎么回事?”顾殷端起杯盏,喝了口水,心里百转千回,寻思着太后怎么会如此不小心?宋宴怎么忽然变聪明了?这里头是不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君山赶紧去倒了杯水,靳丰年在旁坐下,“裴春秋刚送来的消息,宫里已经派人去追宋宴了,说是这小子可能已经跑了一阵,也不知如今身在何处?宫中尘埃落定,燕王妃被打入天牢,当年慕容家的案子移交刑部重新查办,连带着矶城一案,都被掀了个底朝天!” 喝口水,靳丰年润了润嗓子,喘口粗气继续道,“赵福慧出现在金殿上,当众指证傅云杰的死,乃是燕王妃派人所谓,所以太后亲自去知府衙门,把月儿带出来了,这会已经将人带进了宫里,说是要多住两日!” 听得“多住两日”这四个字,傅九卿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顾殷咂吧了一下嘴,将傅九卿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端起杯盏的时候唇角弯了一下,这小子倒不完全是个冰疙瘩,总还有几分烟火气,虽然……仅限于靳月。 “太后把人带进宫,应该是担心靳月的安全!”顾殷解释,“燕王府在朝廷上势力不小,盘根错节这么多年,根基稳固,如果不是燕王至今无消息,只怕早有人跳出来了。” 靳丰年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当今圣上年纪虽轻,却算得上雷厉风行,是个明君,想来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定会彻底掀翻燕王府,否则打蛇不死,他这皇位亦会坐不安稳。”顾殷放下手中杯盏,若有所思的瞧了傅九卿一眼。 可这小子,似乎就方才听到靳月名字的时候,神色有过些许动容,再无其他。 如玉般的指尖,摩挲着白玉棋子,长睫微垂,尽敛眸底锋芒,月白色的袍子,合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肤色近乎剔透,整个人如同璞玉雕琢一般,尽显岁月静好。 “你没什么想说的?”顾殷试探着问。 傅九卿手上的动作一滞,“宋宴已经离京了!” 闻言,靳丰年猛地站起身来,不可不谓之诧异,“不是说有人试图找到宋云奎的尸体吗?你怎么肯定这不是宋宴?若是宋云奎还活着,他这么离开,岂能甘心?” “君山,让所有人留心关口,宋宴可能要出关!”狐狸的眸子微微眯起,象征着危险的信号。 君山行礼,“奴才这就去办!” “你觉得他要出关?”顾殷眉心紧蹙,深知傅九卿的担虑不是没有道理的,“去南玥?还是北澜?又或者远一些,去西梁?” 若宋宴真当出关,那些那些零碎的小国,入不了宋宴的眼。 从他丢下燕王妃在宫中独自承担罪责,便可知晓此人已经彻底的狠了心肠,来日必定更加不择手段,更加心狠手辣。 必须赶快找到宋宴,除之而后快,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南玥的细作……应该是要回南玥吧!”靳丰年道,“那女人便是南玥出来的,宋宴肯定是要回南玥的,好歹有功勋在身。” 傅九卿一直没说话,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也不尽然!”顾殷摇头,眉心拧成一个川字,“失败的细作,回到南玥……你觉得会是什么下场?何况,隋善舞是细作,宋宴未必!大周燕王府的小王爷,来南玥投诚,你觉得南玥会信他吗?说不好,还会被拿来阵前祭旗,所以宋宴未必会去南玥,除非他手里握有南玥想要的东西。” 靳丰年张了张嘴,半晌没找到辩驳的理由。 “眼下这种局面,我觉得最大的可能是,城外的人在混淆视听!”顾殷继续道,眸色略显幽深,活脱脱一只滑头的老狐狸,一副老谋深算的姿态,“不得不说,宋宴这次是真的狠了心,我觉得他最有可能的去向,是北澜!” 北澜? 靳丰年这次是真的不认可了,“他是燕王府的小王爷,如今还是戴罪之身,北澜与大周刚刚修了议和协议,怎么可能接纳一个国贼?不可能,不可能!” “别忘了,和亲的宋岚是正儿八经的燕王府小郡主!”顾殷站直了身子,幽然叹口气,“皇帝一定会下令,让宋岚脱离与燕王府的关系,毕竟朝廷一时半会的,也找不到合适的和亲人选,送出去的郡主就是泼出去的水,哪有半道送回来的道理?” 二人正说着话,傅九卿已经站起身来往外走。 “哎哎哎,你去哪?”靳丰年忙问。 傅九卿没作答,他原就话不多,迈步走出房间。 外头风大,吹得枝头刚刚冒头的嫩芽瑟瑟发抖,寒意如同针尖,密密麻麻的戳在肌肤上,略有些刺痛。 “公子!”君山快速从远处跑回来,赶紧将厚厚的大氅覆在傅九卿的肩头,“今儿风大,您的身子还没痊愈,可得仔细着!” 吃了风,傅九卿免不得咳嗽,两道俊眉拧紧,无半分舒展之意。蜷起的手抵在唇前咳嗽,于风中泛着瘆人的青白色,他侧脸瞧了君山一眼,“边关的消息为何还没到?” “许是路上耽搁了,这段时日边关战火燃起,乱得厉害!”君山面露愧色,躬身行礼。 傅九卿眸色幽暗,无半分光亮,还没来消息……是来不及吗? 宋烈?! 可还活着? ………… 京都城内发生的事情,百姓却丝毫不敢议论,朝廷正在追捕燕王府余孽,曾经发生在慕容家身上的事情,燕王府正在覆辙重蹈,朝廷秉雷霆之势,连昔年督办慕容家一案的官吏,亦被全部查察,若有徇私枉法者,一律与燕王府同罪。 一时间,人心惶惶,无人敢提“燕王府”这三个字。 有信差快马加鞭的离开皇宫,直奔京都城外。 北澜使团已经离开京都城甚远,路上消息闭锁,自然不可能第一时间知道京都城的变数,更不知燕王府的覆灭。 夜色凄迷。 曹居良躺在荒草上,双手抵在脑后,瞧着满天繁星,这一眨一眨的小东西,真是像极了某些人的眼睛,又机灵又好看。 “将……军!”部下疾步行来,“京都城来的,加急密信!” 身心一震,曹居良当即坐起身,神色微凛,“拿来!” 信,不是朝廷送来的,而是…… 待阅过信,曹居良紧了紧手中信,微眯着眼睛望向不远处的营帐。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81章 送你一条路!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大统领,京都城是不是出事了?”部下低声问。 曹居良定了定神,幽然吐出一口气,眉眼间凝着淡淡的凉意,转瞬间又消弭于无形,将嘴角的杂草啐在地上,他便慢慢悠悠的朝着营帐走去。 “将……军?”部下不解。 曹居良缓步往前走,“伍千,你跟着我多久了?” “卑职的兄长还在世时,卑职就跟着您了,好多年了!”伍千皱眉,“将……军,您是不是遇见了什么难处?还是说您想……” 说这话的时候,某人的视线,有意无意的飘向营帐。 曹居良顿住脚步,“想是想,一直没机会不是吗?” “卑职知道,您还惦记着三年前的事,卑职也没忘记,只要您一句话,卑职现在就替您报仇去!”伍千磨着后槽牙,摸了摸腰间的佩刀。 曹居良扭头望他,“我若要报仇,还需要你?” “那将……军您想作甚?”伍千挠挠头,“郡主是要和亲的,您总不至于让燕王府赔您一个嫂夫人吧?这郡主那脾气,卑职都瞧不上,您估计更瞧不上,还是留着祸害北澜那些不要命的皇子为好!” 曹居良见鬼般的盯着他,“你瞧着我便是这般饥不择食,这种货色也敢下嘴?切!” “那您是想作甚?”伍千紧随其后,“您若是要亲自动手,还不如让卑职来,卑职贱命一条,您还是……” 曹居良缓步进了营地,立在树下瞧着帐子里透出的光亮,眸光鄙夷,“就这么一个东西,不值得我动手,但是她运气不好,燕王府的账怕是要算在她头上了!” “这是何意?”伍千不解。 曹居良摸了摸下巴的胡渣子,“燕王府没了,她这郡主还算是郡主吗?” “燕王府没了?”伍千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什么跟什么? “要倒霉了!我便等着看他们的下场,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如今都该报了!”曹居良想起了那个明艳的女子,记忆里那阳光般的笑容,再也没有了…… 回到帐内,早有暗影立在里头。 伍千刚要出声,却被曹居良制止,“出去吧!” “是!” 待伍千守在帐外,曹居良不紧不慢的坐下,“有什么话,直说。” “想让曹将……军,帮个忙!”明影从暗处走出,眸色微恙的盯着他,在她的身后还跟着一名穿着黑衣斗篷的女子。 曹居良眯了眯眼。 待帐子里的灯光亮起,屋子里早已没了明影的踪迹,曹居良默默的取出了地形图。 拓跋熹微立在不远处,默不作声的盯着这边的动静。 “你看什么?”岁寒抱着怀里面塑,仰头瞧着暗色笼罩中的拓跋熹微,“那个郡主生得不好看,你总盯着她作甚?横竖我是瞧不上的,打死我,我也不会娶她当正妃。” 拓跋熹微皱了皱眉,神色微恙的低头看他,“你才多大,就想着娶正妃了?此前同靳月玩笑便也罢了,如今还当真了?总挂在嘴上,小心回去之后,娘娘真的给你定亲!” “我对着靳月玩笑的时候,你怎么不制止?换了旁人,就这般冷嘲热讽?”岁寒嗤鼻,“说到底,你们女人就是小心眼,你嫉妒靳月!” 拓跋熹微没吭声,转身往自己的营帐走。 “你让丞相暴露七哥的身份,逼着七哥不得不回来,可想过若是他真的回来,必定也是心存怨气,你觉得他会娶你吗?”岁寒欢喜的抚着手中的小猴子面塑,“七哥喜欢靳月,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都舍不得让我碰一下,你觉得这样的情感,是你能插足的?” 拓跋熹微轻嗤了一下,“现实很残忍。” 多少至死不渝,都败给了情深不寿。 “悲观的人,只看到别人的不幸福,你所谓的现实残忍,对于七哥和靳月来说,可能根本算不得什么。”岁寒手上的动作一滞,“你知道七哥为什么喜欢靳月吗?” 拓跋熹微眉心微凝,“为什么?” “因为靳月只喜欢七哥!”小家伙意味深长的说。 拓跋熹微深吸一口气,“你不懂!” “我是不懂,可我看得最明白,因为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想要!”小家伙大摇大摆的朝着营帐走去,“与其盯着大周那边,还不如多盯着坏心眼的老头,这家伙才是真的可怕!” 拓跋熹微站在原地,心里有些莫名的不安,瞧着京都城的方向,已然走出这么远了,怎么还没动静?他是真的、真的不想回去?大周的皇帝,能容得下他? 靳月比权势地位还要重要?比北澜天下更有吸引力? 呵,她不信! 饶是告诉自己,不要相信这些无稽之谈,男人志在四方,心胸永远装着天下,怎么可能有男人,真的不要天下要美人? 可今夜,她还是失眠了! 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第二天起来,连拓跋野都瞧出来了,“眼下乌青这么重,是睡不好吗?” 拓跋熹微摇摇头,瞧着有些低落,好在习武之人委实不打紧,路上坐在马车里补觉也是一样。启程的时候,她又站在路口回头望,然则不管怎么看,他总归不会来。 车队行至山岭时,因着山中风太大,走得有些艰难,时近中午,队伍便停下来休息。 “别跟着我!”宋岚面色黢冷,拎着裙摆狠狠瞪着身后的婢女,“再敢跟着我,我就剁了你们!让你们别跟着,你们都聋了吗?滚呢!” 曹居良缓步朝着林子里走去,在军中将士看来,这是怕郡主没事找茬,寻他麻烦,所以避开一些,是以众人都是心照不宣,反正如今跟着的都是曹居良的心腹。 而北澜那边……在宋岚还没有真正嫁入北澜之前,他们懒得搭理这刁蛮郡主,以免自找麻烦。 “曹居良!”宋岚冷着脸,紧追不舍,“让他们离我远点,听明白了吗?我不是犯人,你们没资格这样看着我,若是把我惹急了,仔细我告到皇上那儿,让你们这帮蠢货都吃不了兜着走。” 曹居良没有搭理她,穿过林子便是峭崖,往下看怪石凸起,万千嶙峋。 “你给我站住!”宋岚呼吸急促,未发觉身后的奴才早已不知所踪,“我让你站住,你听到没有?”  站在峭崖边,曹居良双手环胸,嘴角叼了一根荒草,眉心微拧的瞧着她,“郡主何必咄咄逼人?这都是朝廷的安排,您有什么火气只管冲着底下人去发,下官是奉命送亲,可不是奉命受气!” “放肆!”宋岚冷喝,“我是郡主,你是个什么东西,见着我竟也不行礼,还敢如斯无礼,信不信我一封折子送回京都城,让你丢官卸职,乌纱不保?” 曹居良以指尖捻着嘴里的荒草,朝着地上啐了一口,极是嫌恶的问,“郡主是不是脑子不太好使?自己是怎么出来的,还需要下官提醒?一觉睡醒都在半路上了,还好意思说什么丢官卸职?” “你!” “看燕王府把你给惯的,都快不成人形了!”曹居良瞧了一眼空旷的天际。 站在这里,能看到底下茂密的林子,也能看到奔腾而过的江河,他们原本都说好了,要一起去看山河大川,两个人四海为家,哪日她累了,就寻个她喜欢的地方停下来…… 他停下来了,她却随风走了,再也没有停下。 “放肆!”宋岚怒不可遏,若不是手中没有武器,她是真的想要打死眼前这草莽匹夫。 崖边的风那么冷,那么凉,吹得她骤然清醒了些许。 此处,无人?? 身后那些讨厌的嬷嬷不见了,连庭芳也没跟着,大概是觉得有曹居良在,便放松了警惕,这样好的机会,若她还不能抓住的话……岂非愚蠢? “曹居良!”宋岚抿唇,明艳的脸上浮现出清晰的嘲讽之意,“你是谁的人?” 曹居良掀了眼皮,就这么似笑非笑的看她,歪着脑袋回答,“下官是朝廷的人,郡主以为呢?” “眼下这里你的官最大,但是你能大得过燕王府吗?”宋岚趾高气扬的盯着他。 曹居良没搭理她,转个身倚在崖边的树干处,背对着她眺望远方。 “之前听说你都快要成亲了,谁知又不成亲了?想来,是吃过女人的亏。”宋岚瞧着他的脊背微微绷直,好似生了气,便小心翼翼的往后退去,“其实你这样的武将,朝廷上多得是,说不定是那女子攀上了高枝,不要你了……但你若是能青云直上,说不定还有机会去挽回。” 深吸一口气,宋岚瞧着边上的小径,不由的抿了唇。  “曹居良,那个女子好看吗?”宋岚问。 曹居良抬头,目视远方,似乎压根没注意到身后的状况,嗓音沙哑的应了一声,“好看!” 风一吹,声音快速散去…… 真好看! 宋岚压着脚步声,撒腿就跑。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82章 挖坑计划,失败!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可曹居良是谁,行伍出身,若是连这点耳力都没有,沙场上那些瞎了眼的刀枪剑戟,岂非都要落在身上?不回头,自然是有不回头的道理。 跑吧! 能跑多远? 就算迎着风跑又如何? 能跑得过阎王爷?阎王要你三更死,岂能留你到五更。 曹居良始终没有转身,身后的脚步声消散在风中,他瞧着底下的茂林,瞧着风掠过枝头的疯狂,眸中颜色愈深,嘴角叼着荒草,保持着这样的姿势足足有小半个时辰。 “将……军?”伍千跑来,“要启程了。” 曹居良点头,漫不经心的穿过林子,回到了队伍中,北澜那头的使臣有些不耐烦,大概是归心似箭,免不得有些闲言碎语,他亦没有理睬,只是翻身上马,指挥着众军士整理行装,继续出发。 风吹起车窗帘子,内里坐着面无表情的郡主宋岚。 待队伍翻过山岭,彻底消失不见,明影这才缓步走出,瞧了一眼身后扛着麻袋的男子。 不多时,有人从林子里牵出几匹马,男子将麻袋丢在马背上,旋即翻身上马。 那麻袋落在马背上时,里头传出了低哑的呜咽,但很快便又归于平静。 幽冷黑暗的世界里,伸手不见五指,耳畔似有鬼哭狼嚎,又好似狂风怒吼,冷戾的感觉席卷全身,冻得宋岚冷不丁打了个哆嗦。 她吃力的睁开眼睛,模糊的世界里,什么都看不见,待脑子清明,她才彻底醒过神来,发现自己手脚被缚,也不知身在何处? “这是什么地方?”嗓子里像堵了一块棉花,干哑得不成样子。 宋岚努力的挪动身子,终于靠坐起来,眼睛适应了周遭的昏暗,隐约能看见些许东西,不远处似乎有人影晃动,却分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人? 脖颈处的疼痛让记忆开始倒灌,她依稀记得自己好似要逃跑,谁知刚跑了一段路,颈后忽然一凉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了?”是个女子的声音。 宋岚定了定心神,“你可知道我是谁?敢劫持我,你不要命了?快点放开我,听到没有?” “郡主好大的口气,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下达命令!”女子的嗓音里,带着清晰的讽笑,继而是低低的沙哑,仿佛有夹杂着哭腔,分不清楚到底是何情绪。 宋岚愣了愣,“你既然知道我是郡主,还敢这样对我,不怕朝廷……” “呵,朝廷?”女子打断她的话,音色冷戾,“我既然知道你是谁,又敢劫你,还会惧怕朝廷?宋岚啊宋岚,你果真是蠢得可以,你以为朝廷现在还会稀罕你?燕王妃下狱,宋宴宛若丧家之犬,抛弃生母逃离京都城,你……又算什么东西?” 宋岚厉喝,“混账东西,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是郡主,你快放开我,否则朝廷一定会派大军前来,北澜也不会放过你!” 下一刻,下颚处的剧痛让宋岚吃痛的低呼,整个人都止不住颤抖起来。 昏暗中,有人狠狠钳着她的下颚,微亮的火光从远及近,终是照亮了周遭,也让宋岚看清楚了眼前之人,“是你?!” 宋岚认得这张脸,“你是靳月那贱人的狗奴才!” “啪”的一声脆响,明影一巴掌将宋岚的脸打偏。 鲜血沿着宋岚的唇角缓缓溢出,她恶狠狠的瞪着明影,咬着牙低狠的骂了一句,“狗奴才!” “狗奴才又如何?如今你连条狗都不如。”明影重新钳住宋岚的下颚,迫使她不得不与自己对视,“以前在燕王府的时候,你处处针对大人,不断的折磨大人,奈何大人不反抗,咱们只能忍着,但是现在……拔了牙的老虎,又算什么东西?” 宋岚咽不下这口气,“放开我!” “放开她!”明影起身。 门外的人走进来,快速解开了宋岚的绳索。 “姐姐,为何要放了她?”底下的小丫头愤然,“这种人就该剁碎了喂山里的野狼。” 明影问,“知道为什么把她带出来,又不带回京都城,而是搁在这荒山野岭吗?” 小丫头摇头,“不知。” “这里是离开京都城,去往北澜的必经之路,留在这里能等到想要等的人。而且这地方多好,荒山野岭,唯有孤魂野鬼在此处游荡,除了咱们……什么人都没有。”明影勾唇,“以前总见着她拿鞭子往大人身上抽,奈何大人不还手,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大人受辱!”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宋岚解了绑,整个人如同恢复了战斗力的狮子,浑身的锐刺都竖了起来。 “大人在大牢里打了宋宴一顿,那是出了她那份气儿,可我这份气儿,姐妹们心里的气还没出呢!”明影将手中剑丢给小丫头,“大人说过,最解气的法子,是不用内里的肉搏,拳拳到肉,使出全身气力!” 说时迟那时快,明影忽然抬脚,咬着牙狠狠踹出去。 宋岚正打算往外冲,谅这些女子不敢造次,谁知还没走到门口,肚子上猛地骤痛,身子就像被甩出去的沙包,狠狠往后摔去。 落地的那一瞬,她觉得五脏六腑都摔碎了,疼得她差点窒息,好半天才喘上气来,脑子仍是一片空白。 耳朵里嗡嗡作响,衣领被揪住,宋岚手脚发软的想拂开明影的手,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明影将宋岚从地上揪起,狠狠摁在桌面上,原就残旧的桌子,刹那间被巨大的力道压得四分五裂,哗然巨响过后,宋岚面白如纸的躺在碎裂的桌子残片中,如同一条死鱼般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脏秽的鞋底,踩在宋岚的面上,明影弯下腰,就这么凉凉的注视着脚底下的宋岚,“曾经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郡主,竟也有今日!现在,知道疼了吗?” “狗、狗奴才……”宋岚的脸被踩歪,压根说不出成句的话来。 明影冷笑,“我是狗奴才又如何?我就愿意做大人的狗奴才,可你呢?有谁愿意当你的狗奴才?宋岚,多行不义必自毙,燕王府欠我们姐妹的血债,该还了!” 音落瞬间,明影再次将宋岚从地上揪起,狠狠甩出去。 宋岚撞到了墙壁上,继而重重落地,脏器剧烈疼痛,她“哇”的吐出一口血来,恰似一滩烂泥,再也没能从地上爬起。 大概是真的怕了,知道明影不是在开玩笑,宋岚躺在地上,发出了虚弱的哀嚎。 “别、别杀我……不要杀我……” 杀? 明影晃了晃自个的拳头,“我要杀你,必定不用拳头,肯定是用剥皮刀,或者剔骨刀。对于这两样东西,郡主不是最清楚其中妙用?雨眠是怎么死的,还需要我提醒你吗?” 宋岚惊恐的睁着眼,直到此时此刻,她才真的意识到,生命有多脆弱,总算明白了一桩事实。 女子军早就不是隶属于燕王府的女子军,这些有血有肉的女子,随着靳月的离开,站在了燕王府的对面,所以她们不再惧她、敬她,更不会再听她命令! 她们真的要反了…… “想起来了?”明影冷笑,烛光里带着些许泪光,盈动中泛着猩红,“才两年多而已,自己干过什么,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我可是一直都记着呢!” 明影一步步走过去,蹲下来揪住了宋岚的头发。 宋岚吃痛,脑袋后仰,不得不面对着她,“放过我,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燕王府都会答应你的……” “我要你像雨眠那样,脱了这身皮,你能做到吗?”明影问。 宋岚哭了,这次是真的怕极了。 “雨眠死的时候,一滴泪都没流,你为什么要哭?”明影磨着后槽牙,有泪沿着面颊滚落,冲着宋岚歇斯底里,“我还没动刀子你便觉得疼,那你动刀子的时候,我妹妹就不疼吗?” 小丫头觉得不太对,赶紧过来,“姐姐?” 狠狠丢开宋岚,明影狠狠擦去脸上的泪,“燕王府覆灭,就是你们的报应!你们活该妻离子散,活该家破人亡,活该死无全尸!” 外头骤然响起了细碎的声响,明影转身往外走,“看好她!” “是!”两个壮汉快速进门,看住了宋岚。 漆黑的院子里,站着七八个人,各个黑衣蒙面,只露出一双双黑洞洞的眼睛,眸中杀气腾然,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檐下的明影。 “都来了?”明影冷笑,“小王爷这是想借着郡主出嫁的机会,躲到北澜去?” 为首的男子冷声问,“郡主呢?” 闻言,明影瞧了一眼身后的木门,“人在里头,就看你们有没有命,能把她活着带走!” “杀!”男子下令。 几乎不需要太多的言语,双方手底下见真章,对方武功不弱,明影亦是不差,她们这些人都是靳月一手提拔,一手调教的,燕王府的路数,她们最熟悉不过。 明影冷剑出鞘,寒夜里剑锋毕露。 燕王府的人一直跟着北澜使团,所以明影劫人的时候,那些探子应该都瞧见了,要不然也不会快速找到此处,这本就是计划之中,不管来的是谁,只要是燕王府的人……见一个杀一个! 消耗燕王府藏在暗处的有生力量,终会将宋宴逼上绝路。 刀剑相碰的瞬间,男子直视明影的眼睛,音色低沉而细弱的开口,“我知道你们在找小王爷!” “你是谁?”明影眉心紧蹙。 男子抬手便是一掌,“赢了我,我便告诉你!” “好!”明影趁势闪开,若是之前,她肯定会以为这人使诈,但是他方才那一掌却无半分内劲可寻,足见他是假意与她交手。 明影知道自己在赌,燕王府怎么可能有好人,所以她赌的是……贪生怕死。 赌,人性! 燕王府覆灭,多少人想活下去,又慑于燕王府的余威,不得不继续为燕王府卖命,但若是有摆脱燕王府的机会,自然是要紧紧抓住的。 黑衣人伤的伤,死的死,闯进了木屋亦没能救出宋岚。 “撤!”为首的男子一声喊,黑衣人当即往外撤。  明影愣怔,冷剑直刺。 原本可以躲开冷剑的黑衣人,却不偏不倚的撞了上来,剑……穿胸而过,刹那间鲜血迸溅,本就收到撤退命令的两名黑衣人,此刻更是不要命的往外跑,纵身一跃,湮于夜色中。 明影呼吸微促,快速抽剑,黑衣人当即倒伏在血泊里。 “姐姐?”小丫头拎着染血的剑,喘着气冲上来。 明影疾步上前,一把扯掉黑衣人的遮脸布,“程南?” 下一刻,明影快速捂住了程南的伤口,呼声急促,“宋宴在哪?狗贼在哪?” 程南额角满是冷汗,鲜血从明影的指缝间源源涌出,他颤颤巍巍的覆上明影的手背,“别、别去南玥,去、去北澜……去北澜,我、我尽力了!” 燕王府的知遇之恩,他无以为报,只能以命相偿。 然则,难以泯灭的良知又让他深陷煎熬。 如此甚好! “程南?”明影知道程南的为人,虽然他跟着宋宴,但很多时候,他也会看不过去,悄悄的给女子军递消息,说起来……也算是个好人。 程南瞧着漫天的星辰,视线愈发模糊,嗓子里发涩,“他易了容,你们、你们找不到他,他、他跟以前不一样了,你们……小心……” “程南?程南!” 夜色凄冷。 血腥弥漫。 明影提着剑进门的时候,稍稍恢复了些许的宋岚,惊恐的往墙角退去,他们在外面说的,她都知道了,也就是说,她活着就会变成宋宴手里的刀,会变成保命符。 总而言之,她宋岚……必死无疑。 宋岚慌乱的蜷起身子,顾不上伤痛,瞧着剑上的殷红,如同看到了嗜血的恶魔,“我还有利用价值,你别杀我,只要我活着,我就帮你们引出宋宴,帮你们找到他!别杀我,别杀我……” 到了最后,她毫无形象的嚎啕大哭,“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看着这样的宋岚,明影觉得心痛,为大人心痛,曾经誓死效忠的主子,用性命坚守的执念,在顷刻间土崩瓦解,这样的怂包,这样的混账东西,怎配大人用命去换? “宋岚。”明影神色哀戚,眉眼间尽染悲怆,徐徐举起了剑对准了她,“我放过你,你便将姐妹们都还给我,可好?” 刹那间,夜鸟惊飞,声响震林。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83章 传召御书房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夜色笼罩,万事所发,皆有可能。 京都城内这两日亦是不安生,朝廷满世界的找宋宴,曾经风光无限的燕王府,现在已贴上了封条,再不复昔日荣光,以前老百姓经过门前,几乎不敢抬头多看一眼,生怕招惹灾祸,现在倒是围拢在门前看热闹。 真是风水轮流转,此一时彼一时。 宋宴一直没消息,靳月在宫内住着虽然舒坦,可心里始终挂念着傅九卿的伤势,也不知道他现下如何?伤势可有好转?是否乖乖吃药? 转念一想,自家相公的脾气,乖是不可能乖的…… 的确,傅九卿捏着药碗的手一倾,黑漆漆的汤药直接倾覆在花盆里,惊得一旁的君山慌忙上前,奈何又不敢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汤药被倒得一干二净。 “公子,您这……”君山眉心皱得生紧。 不吃药,病怎么好? 自打少夫人进了宫,公子便愈发任性,干脆连药都不吃了。 “这些年吃下的汤药也不少,若是有用也不至于如此!”傅九卿将空碗往桌案上一搁,抬步便走到了门口。 文人墨客最爱写的便是春雨,行文中不免流露喜雨之情,可真正到了下雨的时候,又冷又潮的天气,谁能真的喜欢? 细雨绵绵,厚厚的氅子亦挡不住迎面而来的凄寒。 “公子!”管家急急忙忙的赶来,“宫里的人来了!” 君山忽的抬了一下眼皮,当即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该来的,终究是要来的。”傅九卿低声轻咳,说话间已经抬步往前走。 傅家大门外,宫里的马车候在外头,正门檐下立着手持拂尘的海晟,见着傅九卿出来,便笑盈盈的上前尊了一声,“傅公子,皇上有旨,传您入宫!” “海公公请!”傅九卿也不是不懂规矩之人,普天之下,唯一不能得罪的就是皇帝。 皇帝是什么人? 喜怒哀乐,都会见血。 淅淅沥沥的雨,打落在车棚上,发出窸窣的声响,大概是吃了风的缘故,傅九卿一路上时不时的咳嗽,海晟在侧亦免不得担虑,这般虚弱的身子骨,让人瞧着就分外担心。 傅九卿生得好,极是俊美的面上,漾开病态的苍白,如斯颜色,连海晟这样从宫里出来的人,亦免不得心头夸赞,所幸傅九卿为男子,否则这副皮相落在女子身上,保不齐会祸国殃民。 下了马车,傅九卿拢了拢身上的大氅,君山仔细的为其撑伞。 “公子,小心脚下!”君山满面担虑。 海晟在旁定了定神,瞧着傅九卿脚下虚浮的往前走,不由的皱起了眉头。 底下的小太监低声问,“公公,您瞧着傅公子这般模样,要不要请太医?” “暂时……不用吧?”海晟眉心微凝,这般模样委实让人很为难,若是在宫里出什么事,还真是不好跟公主与太后交代。 但愿,不会有事。 御房内。 宋玄青面色微沉,桌案上铺着敞开的画卷,这上头的人像,他这些日子瞧了不知多少遍,已然烂熟于心,愈发觉得…… 门外一声喊,是海晟的声音,“启禀皇上,傅九卿应召前来觐见!” “进来!”宋玄青敛神。 门开,人进。 外头下着雨,天色灰蒙,御房内灯火通明,温暖至极。 傅九卿褪下厚厚的大氅,一袭月白色的袍子,衬得那张染着病色的容脸,愈发倾城绝艳,少了唇红齿白的娇艳,多了病西施般的孱弱,妖冶得如同盛放在九幽的彼岸花。 “草民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傅九卿行礼。 宋玄青敛神,“起来吧,你是元禾的夫君,说起来也算是自家人。” “谢皇上!”傅九卿起身。 这一抬头,宋玄青猛地僵在原地,不由的眯起眸子。 像! 真的太像! 与画中的女子……尤其是眉眼间,委实太像! 傅九卿掩唇轻咳,削薄的唇泛着异样的苍白,“皇上传召草民,不知有何吩咐?” “傅九卿,你是傅正柏的老来子,可据朕所知,傅家对于你母亲,素来讳莫如深,这是什么缘故?”宋玄青问这话,其实就跟直白的问傅九卿“你是不是傅正柏的儿子”是同样的道理。 傅九卿揣着明白装糊涂,“草民愚鲁,不知皇上的意思,请皇上明示?” “朕也不想为难你,毕竟你是元禾的夫婿,朕就算不看元禾的面子,太后的分量也不轻呢!”宋玄青将画卷递给他,“你自己看看,认不认得?” 自己的生母,又岂会认不得?只是……想不想认的问题。 “皇上,这位是……”傅九卿皱眉。 宋玄青扯了唇角,皮笑肉不笑,视线却一直停留在傅九卿身上,试图在他身上寻着一丝半点的痕迹,最终,他失望了。 傅九卿皮相生得好,性子亦凉薄万分,他往宋玄青面前这么一站,宋玄青便觉得周遭温度骤降,四下都有些凉飕飕的,更别说在傅九卿身上看到什么情绪波动。 这人的冷,是冷到了骨子里的。 可底下人不是说,傅九卿对靳月简直是如珠如宝,恨不能捧在掌心里吗?这样一个男人,靳月是做了什么?是怎么暖了他的心? 此生凉薄,唯暖一人。 “北澜丞相乌岑,离开之前将此物交给朕,说这位便是北澜帝君最宠爱的妃子,羽淑皇妃!”宋玄青不紧不慢的开口,终究是当帝王的人,浑然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 傅九卿低低的咳嗽着,音色孱弱,“皇上拿到了羽淑皇妃的画卷,又特意传召草民入宫,这般弯弯绕绕,无外乎是因为这画中人与草民有几分相似!” “你觉得不像?”宋玄青问,“朕瞧着你,再瞧着画像,眉眼相似,至少有八分像。” 傅九卿抬头,面色温和的瞧着当今圣上,“皇上说这便是北澜的羽淑皇妃,还觉得草民与其相似,是认定草民为北澜皇子?” 宋玄青笑了,诚然如此,心照不宣。 “草民瞧着,似乎还真的有些相似。”傅九卿意味深长的开口。 宋玄青原以为他总归要辩驳两句,谁知竟是这般轻松便承认了,当即愣怔了一下,神情略有闪烁,“傅九卿,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皇上想听什么,草民就说什么!”傅九卿平静如常,神色寡淡,“如此这般,皇上可还欢喜?” 宋玄青瞬时被堵得说不出话来,瞧着傅九卿半晌没吭声。 “皇上!”傅九卿低咳着,“草民有句话,不知该不该问?” 宋玄青面色微沉,“但说无妨,不管你今日说了什么,朕都恕你无罪!” “您要的是北澜的皇子,还是您的子民?”傅九卿问。 这话换做谁都是不敢问的,大逆不道,罪该万死,可宋玄青自己开口恕了他无罪,那么傅九卿说了又如何?皇帝是天子,理该君无戏言。 宋玄青深吸一口气,目色幽深的盯着眼前的病秧子,“朕是大周的帝君,自然想要自己的子民。” “那便是了!”傅九卿点点头。 …… 御房大门紧闭,海晟立在门外,也不知里头会说些什么,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担虑的,虽然他们的帝君并非嗜杀之主,可皇帝就是皇帝,有些时候……非常手段,必不可少! “公公?”心腹小太监低声问,“皇上会不会……” 瞧着小奴才做了个咔擦的动作,海晟心头略紧张,一时间还真是吃不准皇帝会怎么做? 大雨瓢泼,靳月撑着伞,拎着裙摆便往御房冲,绣鞋踩在青石板上,“哒哒哒”的飞溅起水花无数……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84章 病弱的狐狸,成了精!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霜枝和明珠在后头紧跟着,却也没敢拦下靳月,她们都知道在少夫人的心里,公子如同神化般的存在,她是他的温暖,他又何尝不是她所有的光亮?! 御房不是谁都能进的,奈何靳月手里握着太后给的令牌,虽然不能闯进门,好歹能闯进院子。 雨滴“噼里啪啦”的砸在伞面上,靳月站在台阶下,鞋面已然湿透。 “哎呦公主,您怎么过来了?”海晟慌忙撑着伞,跑下台阶相迎,“您赶紧上去,别在雨中站着!” 靳月上了台阶,许是跑得太急,面色微微泛着青白色,“公公,我家相公是不是在里面?进去多久了?现在如何?” 君山在旁行礼,“少夫人!” “进去多久了?”靳月又问。 君山未敢回答,毕竟边上还立着皇帝跟前的大太监,极是小心谨慎的躬身退到一旁,安分的站着。 海晟笑了笑,靳月聪慧,体谅海晟所处的位置,未提及皇帝找傅九卿进宫的用意。 所以前面那些问题,海晟是可以回答的,“公主放心便是,傅公子一会就能出来,倒是您……要不您去偏殿换双鞋子?这鞋袜都湿了,万一冻着您可怎么好?太后娘娘定是要担心的。” 靳月低眉瞧着自己的鞋尖,精致的并蒂缠枝木槿花,被雨水浸泡得,像是开在了水面上的莲花,虽然狼狈,却依旧最得她欢心。 抬眼,靳月含笑望着海晟,“我没事,便在这里等相公出来就好!” “少夫人!”霜枝和明珠赶到。 靳月定定的望着紧闭的房门,也不知里头的两个男人会说些什么?事实上,她之所以不问海晟,皇帝传召傅九卿的原因,是因为她已经猜到了缘由,毕竟……拓跋熹微那样的性子,走之前还不得下一狠刀子?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御房的大门终于打开。 靳月眼前一亮,“相公?” 君山快速上前,可靳月比他更快一些,在君山将大氅覆在傅九卿肩头之时,上前取代了君山的位置,替傅九卿绑系飘带,“你进宫竟也不同我说声,若不是太后娘娘告诉我,你是不是连见我一面都不愿,就偷摸着离宫?哼,果真是个没心肝的!” 待系好飘带,她垂下手,羽睫亦跟着轻垂,敛了眸底的精芒,全然没有女子军统领的威严之气,反而多了小女子的娇嗔,唇瓣轻咬,一副“哄不好就不理你”的俏模样。 傅九卿的手,凉得入骨,覆在她的柔荑上,然后慢慢的收裹在掌心里,他的凉渗入她的手背,她的暖融进他的掌心,真真是天生一对。 “入宫比较匆忙,没来得及告诉你!”他说这话的时候,牵着她走到一旁,然后微微弯下腰,尽量凑近她,那凉凉的呼吸,轻轻拂着她的羽睫。 小扇子般的羽睫被吹得略微抖动,扑闪扑闪的,惹得她快速掀了眼帘瞪着他,明亮的眸子里,缀满了他喜欢的日月星辰。 她仰头,他低头。 四目相对,尽数温柔。 宋玄青迈出门槛,瞧着眼前这一幕,连带着底下人打算行礼,都抬手示意众人免礼。 瞧出皇帝的意思,海晟让底下人撤开,留自己一人在皇帝身边伺候着。 “没事!”傅九卿说。 靳月点头,亦不多问。 只是,某人的视线落在她的鞋面和裙摆处,眸色略显深沉,旋即露出清晰的不悦之色。 宋玄青正好将傅九卿的凝眉尽收眼底,忽然间好似明白了他在御房内对自己说的那番话,这个人冷到了骨子里,事实上也是冷情之人,可偏偏到了靳月这里,恨不能将整颗心,将此生所有的温暖,都双手奉上。 “皇上?”海晟低低的开口,“这……” 宋玄青忽的笑了一下,“朕有点放心了!” 海晟不明所以,可瞧着皇帝笑了,显然是很满意这样的场景,生而为人,负有七情六欲,方可生出软肋,是软肋也会是盔甲,且看如何掌控。 “相公,我们回去吧?”靳月抿唇,“我想回家。” 傅九卿握紧她的手,削薄的唇泛着异于常人的白,却清晰的匍出两个字,“回家!” 世上没有比“回家”二字,更能触动人心的。 夫妻二人上前,对着宋玄青行礼。 “皇上……” 靳月的话还没说完,身边的人忽然一口鲜血喷涌在地,颀长的身影,就在她的眼前……轰然倒下。  “相公!” “公子?” “傅公子?” 御房这头出了大事,自然是瞒不住太后。 傅九卿被送到太医院的同时,太后已经上了鸾车,快速朝着太医院赶去。 且不管傅九卿是不是北澜皇子,人在御房门前吐血晕厥,不知道的会怎么想?以为皇帝给他使了绊子?下了黑手?是以,傅九卿必须安然无恙,否则是要惹出大乱子的。 若然被确定,他真的是北澜皇子…… “羽淑皇妃的事情,哀家也是知道一些的。”站在太医院的回廊里,太后面色凝重,扭头瞧着目色沉沉的宋玄青,“此人乃是北澜某个部落里的女子,据说是北澜帝君登基之前娶的,后来北澜皇帝登基,这女人就消失了,这羽淑二字乃是她的闺名,因着没来得及册封就消失了,便沿用了她的名讳。” 宋玄青瞧了一眼虚掩的房门,“太医说,他身子很弱!” “哀家知道!”太后叹口气,“所以,皇帝心里有结果了吗?” 宋玄青没说话,静默的站着。 “皇帝!”太后瞧着檐外的雨潺潺,语重心长的开口,“你见过后宫厮杀,你也见过皇位之争,是哀家没有保护好你,让你深陷漩涡之中,看尽了人心险恶。可哀家不后悔,你若不是见过黑暗,怎么知道光明的难能可贵?” 宋玄青垂眸,依旧缄默。 “哀家从小教你的,便是在宫中先自保,再积势,如此才能保护你希望保护的人。你知道哀家是因为什么,才会如此教育你。”太后面无表情,“哀家的心里,一直都有深信不疑之人。皇帝,没有心的人,纵然身居高阁,亦是可悲。” 宋玄青点头,“儿臣知道。” “现在,哀家问你一句,你还相信人心吗?”太后问。 宋玄青犹豫了。 “哀家相信。”太后说,“哀家一直都相信阿鸾,相信她更甚于相信自己。人就活一世,哀家却遗憾了半辈子,别走哀家的老路,该相信的时候就信一回吧!谁还不是第一次做人,没经验呢?” 语罢,太后转身。 芳泽推开虚掩的房门,搀着太后进去。 宋玄青仰望着檐角滴落的雨,清澈透明,掷地有声。 “皇上?”海晟上前。 宋玄青抬手,掌心里落了一滴雨,凉凉的,心里有些难受,“他这般身子骨,饶是真的北澜皇子又如何?靳月终归是大周的元禾公主,是太后的义女,对吗?” “是!”海晟应声,“公主极是敬重太后,太后亦待她如亲生女儿。” 宋玄青扯了唇角,笑靥清浅,“都说上梁不正下梁歪,那若是上梁笔直呢?” 闻言,海晟眼珠子一转,低声回答,“家传忠义留千古?” “你这奴才……”宋玄青被逗笑了,眼底的阴霾瞬时一扫而光,“千古忠义,朕是否也该像母后这般,信一人一生?” 海晟道,“皇上,若是一辈子太长,那只要能过了这道坎不就成了?”  “过了这道坎?”这话倒是对宋玄青有些触动,“留个人在这儿看着,朕去看看玉妃!” 海晟行礼,让底下的小奴才在太医院盯着,便疾追皇帝而去。 太医院的医官忙得厉害,若是旁人倒也罢了,偏偏是公主的夫婿,还是皇帝亲自送来的,谁敢疏忽怠慢?紧赶着使出浑身解数,生怕一个不慎,落得脑袋不保的下场。 “如何?”太后问。 靳月坐在床边,紧握着傅九卿冰凉的手,眼眶红得厉害,见着太后靳月,只是瘪瘪嘴没有回答,然则眸中却是泪意涌动。 “别哭,哀家会一直陪着你!”太后宽慰,在床边坐下,细细的瞧着双目紧闭的傅九卿,“这……什么时候能苏醒?” 太医跪地,“回太后娘娘的话,公子这是胎中不足所致痼疾,又逢着伤寒在身,所以一时半会的醒不了,约莫还得过两个时辰。” 一听这话,靳月的泪“吧嗒”落下,可她流泪归流泪,实则没有半点声响,安静得唯有最细微的抽气声。 “务必要救醒他!”太后冷喝。 太医额角渗着冷汗,赶紧磕头称是。 这期间,靳月一直守在傅九卿身边,不吃不喝不说话,就盯着他,生怕一挪开视线,他便睁开眼,她舍不得他睁眼的第一时间……看不到她! 好在傅九卿并未让她等太久,太医说是两个时辰,傅九卿一个时辰便醒了过来,只是虚弱得不成样子,整个人忽冷忽热,面色苍白如纸。 连太后瞧着,都免不得心疼。 “人醒了就好!”芳泽宽慰。 太后点点头,“去让御膳房准备着。” “是!”芳泽颔首,“您回去歇着吧?” 靳月这才回过神,“娘,这儿没什么事儿了,您赶紧回去歇着,若是有事我会让霜枝和明珠去通知您!” 太后也是过来人,还不明白靳月那点小心思?小夫妻两个不喜欢旁人在场,碍着他们你侬我侬,“成,哀家先回去,若是有事马上差人过来,知道吗?” “是!”靳月报之一笑。 瞧着小丫头方才哭丧着脸,这会瞬时艳阳高照,太后无奈的摇摇头,情之一字,直教人喜怒无常,但若无情,又与牲畜何异? 及至太后离开,霜枝和明珠,并君山一道退出了房间。 “什么时辰了?”傅九卿问。 靳月瞧着黑漆漆的窗口,倒是未察觉竟已是这个时候,“你昏迷了很久,可把我吓死了,现下觉得如何?” 说话间,她将他搀坐起来,取了软垫子靠在他身后,让他能靠坐得舒服些。 “怕吗?”他问。 说不怕是骗人的,可心里又是那样的相信他,知道他素来不做没把握的事情,尤其是君山悄悄告诉她,公子这些天一直不肯吃药…… 她见过他吃药的样子,眉头都不会眨一下,好似已成习惯,那样一个拼了命想活下去的人,怎么可能突然耍起性子? 显然,事出有因。 “你觉得呢?”她反唇相讥,“若是今日躺在这里的是我,你怕不怕?” 傅九卿望着她,幽邃的瞳仁里,没有半分波澜,似乎已经猜到……她心中所想。 “月儿?”他轻唤。 靳月:不理! “夫人?”他又唤。 靳月干脆起身。 腕上一紧,已被某人快速拽住,凉意从腕上快速蔓延开来,她一皱眉,正好对上那双狐狸眼。 迷人的桃花眼,尽展妖冶之色,于这样昏暗的床榻间,衬得傅九卿如妖似孽,他就这样盯着她,直看得靳月心如鹿撞,连呼吸都变了。 “月儿!”削薄的唇浅浅翕合,发出孱弱而磁柔的低唤,“我疼!” 靳月脑子里的那根弦,“啪”的一声断得干干净净。 喉间滚动,她的……狐狸啊!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85章 他说,杀! 为钻石过5400加更1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哪儿疼?”靳月不得不坐回去。 傅九卿仍是握着她的手腕,将她的掌心贴在自己的心口上,“这儿疼!” 靳月:“……” 屋子里没什么人,靳月却觉得耳根子有些发烫,此前怎么没发现这冷面的郎君,藏着一颗这么火热的心?原以为在床榻间偶尔奔放,谁知…… “月儿生气了?”他的指尖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着。 靳月眉心突突跳,努力深呼吸,平息内心的波澜。 “皇帝需要识时务的北澜皇子,可他又放不下心,终归是要给他一个,能放心的理由!”傅九卿忽的闷哼了一声,眼底掠过一丝不敢置信。 自学成才的女子,在某人的日夜教导之下,已然对他的身子,起了浓厚的兴趣,横竖周遭无人,反正他主动送上门,她的手便顺着他的衣服领子,直接伸了进去。 温暖的掌心正好贴在他的心口,然后极是娴熟的挠了两下! 傅九卿:“……” 四目相对,靳月眨着明亮的眸,对上他眼底的晦暗不明,忽的笑靥嫣然,“舒服吗?给你挠挠!” 挠得你心痒痒,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 “所谓让皇帝放心的理由,一是你的病,二是……”靳月凑近他,冷不丁在他耳畔吹了一口气,朱唇轻启,呵出一字,“我!” 傅九卿终是没忍住,快速圈住她的腰肢,直接将她摁在自己的怀里,“知道就好!” “你这修了多少年的道行?”她学着茶馆里说先生的口气,笑嘻嘻的问他,“敢这般算计皇帝,连带着我都算计进去了,真是胆大包天!” 他凉凉的指尖,轻轻抚过她含笑的眉眼,“怎么舍得将你一人丢在大周?既无可避免必须回去,自然是要带着你的,把你搁在谁的手里,我都不放心!” 曾经试过放手,可最终的结果让他肠子都悔青了,既然谁都靠不住,那便自己守着! “让你独自去北澜,我还不放心呢!”她伏在他怀里小声嘀咕,手依旧伸在他的怀中,肆意缭乱,大概是想起了什么,不安分的指尖竟如同小蚂蚁般,一点点往下挪去…… 傅九卿及时摁住她,隔着衣服,依旧能清晰的感觉到她手背上的暖,亦让她的掌心严丝合缝的贴在了自己的肌上,“你……别动!” 听得他嗓音微哑,靳月凑上去,将唇贴在他脖颈的动脉处,音色魅惑的问,“我不动,你动吗?” 傅九卿眸色陡沉,若不是他这两日不曾吃药,方才昏迷过去,此刻刚刚苏醒,她这句带着明显挑衅的话语,足以让他将她就地正法,纵使她哭着求饶亦不罢休! “小子,安分点!”靳月如泥鳅一般撤离。 怀里的温度骤失,傅九卿呼吸一窒。 “我还得去给你煎药,这次我得亲自监督你!”她得意洋洋的站在床边,就这么居高临下的睨着床榻上的病西施。 西施捧心,惊艳天下。 她家的相公,亦是不遑多让,也亏得她不是那些娇羞的小女子,知道该如何欺负他、轻薄他,否则还真是暴殄天物! 待靳月出了门,霜枝和明珠当即围拢上来,“少夫人,公子没事吧?” “醒了便罢,就是底子虚,得常日用汤药伺候着!”靳月这话是说给门口那些小太监听的,“娘胎里带出来的病,总归是这样的!” 君山上前,“少夫人,药已经送到了小厨房那头,是不是……” “我去看看!”靳月道,“君山,你进去守着,若是有什么事儿也好有个照应!” 君山行礼,“是!” 目送靳月带着霜枝离去,君山快速进了门,明珠在门口守着,这到底是宫里,不似自己家中方便,该有的防备和戒心,还是得有! “公子!”君山行礼,“少夫人帮您去看药!” 傅九卿凝于眼底的欲念早已消失得干净,在外人看来,这样一个冷冰冰的人,本就不该存在任何的情与欲,低头轻咳两声,长睫掩去眸底深色,“皇帝呢?” “去了玉妃那儿!”君山道,“玉妃娘娘,应该会劝着皇上吧?” 傅九卿深吸一口气,“皇帝是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君山略有不解,“之前太后娘娘与皇上说了一会话,皇上自此眉心舒展,想来也是劝过的!” “能一样吗?”傅九卿淡淡的开口,掌心轻轻贴在心口位置。 此处,暖意犹存。 意义自然不一样,就好像你的母亲会教你怎么做人,可你心爱的女人,会教你怎么做个真正的男人!皇帝对于太后的遵从,那叫受教;对于玉妃的劝解,叫商量。 “公子,那接下来是真的准备回北澜?”君山知道,公子一旦下定决心,便是再无更改的可能,“可您之前拒绝了拓跋氏,现在回去……” 傅九卿凉凉的瞥他一眼,“跟拓跋氏回去,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咱们跟拓跋氏是一伙的。”君山倒吸一口冷气。 “站在乌岑和大皇子的对立面,这样回到北澜,会有好果子吃?还没回来,就已经勾结朝中重臣,对于北澜皇帝而言,岂非早早起了防范之心?”傅九卿目色幽然,“就算要回去,也得大周的皇帝,亲自派人把我送回去,否则回到北澜也只是去送……项上人头!” 君山面色惶然,“公子所言极是!” “城外可先行布置,而城内所有人,暂时不必准备,什么时候下达了圣旨,什么时候再动起来!”傅九卿低咳两声,“宋宴有消息吗?” 君山敛眸,“杳无音信,不过依着公子所言,咱们在去往北澜的路上设有障碍,但有发现……” “杀!”傅九卿掖了掖被角,虚弱的合上眼。 他累了。 那一口血是真的,受了风寒也是真的,这会身子尚未康复,亦非作假,若不是如此,怎么能瞒过宫里的太医? 恻隐之心人人有之,偏宋玄青不是从小护在掌心里的少年郎,他是亲眼看着太后一步步争权夺位,踩着后宫累累白骨走到今日地步。 对皇帝而言,没有什么情分,唯有“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为君之道。 傅九卿要做这个“不疑之人”就必须有所牺牲,交出自己的软肋。 见状,君山恭敬的退到门口守着。 门外雨声依旧,淅淅沥沥。 宫内,灯火通明。 宫外,八百里加急……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86章 他,没了!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夜雨连绵。 宋玄青留在承欢宫内,眉心微微拧起,瞧着顾白衣葱白的指尖娴熟的捻去花生皮,将花生仁放在了碟子里,语气里带了些许吃味,“你这动作,都快赶上靳月了!练得这般熟练,也不怕皇儿一出生,就问你要花生仁吃?” “皇上怎么连月儿的醋也吃?”顾白衣冲着他笑。 烛光里,明艳的女子眉目温柔,盈盈一笑间,宛若天地失色。 宋玄青捻了一颗花生仁,就着烛光皱眉,“就这么点东西,有什么好吃的?” “皇上!”顾白衣笑道,“青菜萝卜各有所爱,人之所爱哪有这么多理由可讲?能说出来的,就不叫钟情了!您说是不是?” 宋玄青点头,心头略有所思。 “月儿钟情这些东西,说白了,是心有赤子。”顾白衣眉眼温柔,“皇上可有喜欢的事?从始至终,都不会有变的那种,发自真心的。” 宋玄青想了想,还真是不多。 “臣妾有过。”顾白衣继续道。 宋玄青侧过脸瞧她,“何事?” “臣妾想跟父亲一样,驰骋沙场,与他一般为国效力,为君王分忧,为百姓谋一个天下太平。”羽睫微垂,眼底的精芒终被这高高的宫墙耗尽,“可是爹说,他怕了,见惯了沙场生死,看惯了鲜血淋漓,不愿自己的儿女赴其后尘。” 宋玄青没说话,坐在那里陷入沉思。 “臣妾知道,身为女子,说这样的话其实很可笑,谁家女子能上得战场?多半是针织女红,相夫教子,从此了了一生罢了!”顾白衣定定的看他,笑得有些酸涩,“可是皇上,古往今来多少女子曾经为国效力,又有多少女子能留名史册?” 宋玄青叹口气,“白衣,朕知道你的意思。” “臣妾做不到的事情,希望月儿能做到!”顾白衣瞧着掌心里乳白色的花生仁,“臣妾也相信月儿,她一定会做到的!” 宋玄青握住她的手,面色凝重的望着她,“你就这么相信她吗?论情分,她与你相识不久,还不如顾若离同你时日长久,你可曾看透顾若离?” “皇上真以为臣妾看不明白吗?臣妾是心软,但不蠢。”顾白衣起身,幽然叹口气,掌心轻轻贴在小腹上,于窗口伫立,“臣妾以前觉得,若是待若离好,她与丁芙蓉便能好好照顾父亲,可事实证明有些人没有心,你把自己的心挖出来,她也不会感激你,反而觉得你够轻贱!” 宋玄青点头,“是这个理儿。” “皇上不待见若离,但臣妾……还是卯足了劲对她好!”顾白衣回眸看他,眼中带着淡淡的哀伤,“吃一堑长一智,臣妾如今不会再如此痴傻!月儿跟顾若离不一样,真的不一样。” 宋玄青走向她,轻轻的将她揽入怀中,“朕知道。” “皇上,您是不是遇见了什么难处?”顾白衣仰头笑望着他,“说出来,我们母女替你分忧如何?” 宋玄青愣怔,“为什么是母女,不是母子?” “臣妾想生个像月儿这个的姑娘,再逢着像皇上这样,又或者像傅九卿这样的,知冷知热,懂得真心为何物的男子,将她宠得无法无天。”顾白衣轻抚着自己的小腹,“皇子……肩上的责任太重,臣妾没有信心,可以把他教得跟皇上这样优秀,怕到时候您会失望。” 宋玄青在她眉心轻轻落吻,“旁人都想母凭子贵,偏你懈怠惫懒,回头看朕怎么收拾你!” 蓦地,海晟急急忙忙的进来,二月亦是面色发青的跟在边上。 “皇上!”海晟行礼,“玉妃娘娘!” 宋玄青不悦的皱眉,极是不舍的松开怀里的顾白衣,“说!” “边关,十万火急!”海晟这话刚出口,宋玄青的面色骤然巨变。 目送宋玄青疾步离去的背影,二月极是担虑的瞧着自家主子,“主子,好像出了大事!” “边关无小事,小则劳民伤财,重则……”顾白衣定了定心神,“吩咐下去,不许议论,谁敢多说一句,送去刑房领罚!” 二月心头一紧,已然明白,“是!” 御房内,灯火通明。 瞧着手中的八百里加急,宋玄青浑身绷紧,身子一晃,若不是海晟搀扶得及时,怕是真的要摔在地上。 双手撑在桌案上,宋玄青狠狠的闭了闭眼,“宋烈……” 宋烈?! 八百里加急送进宫,太后自然也会知道。 彼时,靳月正在给傅九卿喂粥,听得外头的动静,不由的眉心微皱,再瞧见君山面色凝重的走进来,当即犹豫着起身,“是不是有什么事?要不,我回避。” “说吧!”傅九卿面色平静,可掩在袖中的手,却微微的蜷起,隐约好似察觉了什么。 君山行了礼,瞧了靳月一眼,又皱眉望着自家公子,终是弯腰开了口,“公子,边关出事了!” 靳月就站在边上,将傅九卿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 长睫蓦地抖了一下,然后唇瓣紧抿,唇角微微下压,他终是没说什么,只是隔了好半晌,才狠狠的闭了闭眼,两道俊眉用力的拧在了一处。 “是南王的消息吗?”靳月低声问。 君山点头,既然公子没打算瞒着少夫人,他自然也不用藏着掖着,“此前公子派了青卷去边关,是想救下南王,现在看来,终是晚了一步!” 南王,没救下来。 宋烈,可能没了! 傅九卿睁眼,幽邃的瞳仁里,泛着隐隐的寒光,犹记得宋烈离开的时候问过他几句话,如今想来,其实宋烈早就盘算好了,可惜…… “士为知己者死!”君山叹口气,“朝廷定是收到消息了,不过青卷的消息还没传回来,说不定还有转机。公子,朝廷的消息多半是那些军士发的,这些军士之中,不少是燕王府的人,所以这消息未必确凿!” 没收到青卷的消息,都作不得数! “南王侠肝义胆,我总觉得他不会就这样没了!”靳月皱了皱没,“会不会是燕王府余孽放出的假消息?” 傅九卿面色黢冷,“不无……可能!”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87章 慕容家没有孬种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待靳月出去打探消息,屋内只剩下傅九卿和君山主仆时,傅九卿的面色明显的暗沉下来。 “公子?”君山犹豫了半晌,“怕是……” 傅九卿何尝不知,方才不过是宽慰靳月的心,青卷是什么人?宋烈是什么人?没有人比傅九卿更了解他们,燕王府的余孽哪敢放出这样的消息,就不怕惹怒朝廷,愈发将其赶尽杀绝? “权当……”傅九卿倚着床柱,听得窗外的风雨声,嗓音里透着淡淡的自嘲,“权当她说得对。” 君山张了张嘴,在目光触及傅九卿微蹙的眉头时,将话咽了回去。 明知道是自欺欺人,明知道青卷办事稳妥,明知道此行委实凶险,可那又如何?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就当宋烈还活着…… 毕竟,青卷亦未归。 上了沙场,便是九死一生。 到了后半夜的时候,大雨倾盆,京都城内外寒意瘆人,弥漫在御房内的沉郁之气难散,知府衙门的厢房内,安康生亦是驻足到了半夜。 夜未央,天未亮,不知有多少人再也见不到明日。 “安师爷!”衙役来报,“苏大人在房,请您过去一趟!” 安康生回过神,之前苏立舟也召到了六部衙门,如今回来……应该是有确切的消息了。麻利的披了件外衣,安康生快速赶到房。 “苏大人!”安康生行礼。 苏立舟叹口气,“皇上正在为慕容家正名,待圣旨下,你便不是本府的安师爷,而是继承侯爵的小侯爷了,无须再行此大礼。” “圣旨尚未下,礼数不可废!”安康生直起身。 苏立舟招招手,底下人快速合上房门守在外头。 灯火通明的房内,唯有苏立舟和安康生面对面,临桌而坐,各自面色凝重。 “现在,本府该叫你一声安师爷,还是慕容公子?”苏立舟问。 安康生正在倒水,捏着水壶的手于半空微滞,继而又云淡风轻的掩过,一如既往的温润柔和,“卑职是大人一手提拔,一手栽培,不管卑职以后是什么身份,大人的知遇之恩绝不敢忘,饶是来日做不成上下属,卑职与大人亦师亦友又如何?” “甚好!”苏立舟点了头,接过安康生递来的杯盏,“边关出了乱子,此前说是燕王战死,如今又传来消息,说南王战死……” 安康生一口水“噗”的喷在地上,温润的形象瞬时破得一干二净,“什么?南王战死!” “是!”苏立舟抿一口水。 入口,从舌尖漫开的苦涩快速侵占味蕾,连带着心口都开始泛苦。 安康生以袖拭去唇角的水渍,“失礼失礼!卑职失礼了!” “这种局面,若再无人镇一镇,只怕边关战火重燃,大周百姓又得陷在水深火热之中。”苏立舟愁容满面,愁眉紧锁,“按理说这消息应该暂时封锁,奈何朝中无武将可挡南玥入侵,皇上……唉!” 安康生没说话,盯着明灭不定的烛火,跳跃的烛光落在漆黑的眼底,泛着刺眼的微芒。 “朝中将领,燕王府余党暂不敢用,平素里溜须拍马的不好用,剩下一些老将更是不能用,可若是换上年轻的一辈,唯恐经验不足,到时候临战退缩,连带着士气都会大大受损。”苏立舟细细的分析着,一双眼珠子滴溜溜的在安康生的身上转悠。 放下手中杯盏,苏立舟皱眉低语,“慕容公子,你就不想说点什么?” “苏大人如今都称呼我为慕容公子了,还想让我说点什么?”安康生回过神,还不避讳的对上苏立舟的目光。 两个人心照不宣,各自扯了扯唇角,嗤然轻笑。 “来点酒吧!”苏立舟从柜后面抱出一坛酒,轻吹封土上面的尘埃,面上露出欢喜之色,将酒坛子搁在桌案上,“藏了很久,就这么一坛好东西!” 安康生含笑摆开两杯盏,“那就……多谢苏大人!” “且将杯酒敬少年,不为前程为苍生。” ………… 金殿上。 愁云惨雾,无人敢言。 宋玄青坐在龙椅上,目光飒飒的扫过殿内的文武,一个个吃着朝廷的俸禄,临了临了的,竟无一人可用,无一人能用。 “皇上!”侍卫来报,“慕容公子跪在殿下请见!” 宋玄青愣了一下,“慕容安?” 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宋玄青忙道,“传!” 安康生跟在侍卫后面进了金殿,如今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慕容家的遗孤,慕容珏的儿子,饶是皇帝暂时还没下旨为其正名,亦有不少人对他另眼相看,恭敬有加。 “慕容安叩见吾皇,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安康生伏跪在殿内。 宋玄青缓步走下白玉台阶,亲自搀起安康生,“圣旨已着礼部拟制,只待昭告天下,先帝欠了你们慕容家的,朕定然会竭力弥补!传朕旨意,慕容氏后人,殿前免礼!” 殿前免礼,何等殊荣。 “多谢皇上!”安康生喉间发涩,“皇上,慕容安今日前来其实是……” 扫一眼满殿文武,安康生的心里有些犹豫,之所以犹豫是怕自己的请缨会让皇帝为难,然则聪慧如其,知道孰轻孰重。 不言,帝王心忧。 言之,问心无愧。 “臣子叩请圣上恩准,许臣子奔赴边关,为国效力!”安康生重新跪地,狠狠的磕了个头,“慕容家世代忠于皇上,忠于朝堂,臣子秉承先父遗志,誓为皇上分忧,护我疆土!请皇上,恩准!” 慕容家若不是历经“燕王之祸”,定会成为朝中肱骨,大周不可多得的将相之才,如今…… “慕容安!”宋玄青委实有些犹豫。 一则,慕容安虽说是慕容家的后人,终无战场上的实战经验,较之父辈祖辈相差甚远,万一战略失策,只会适得其反。    二则,慕容安年纪太轻,未必能镇住军中那些老将,到时候军心动荡,大周更是雪上加霜。 最后一条,慕容家就剩下这么一根独苗,若是断了慕容安一脉…… “请皇上成全!”安康生伏跪在地,未有抬头。 满朝文武,议论纷纷。 “皇上,夜侯爷在殿外求见!”侍卫话音刚落,金殿内瞬时万籁俱寂。 夜侯爷,顾殷。 若说文武不相信慕容安这个黄毛小子,能担起边关重责,那么顾殷……却是分量深重,昔年先帝跟前的三位将领,慕容珏、顾殷,还有便是颖妃故去的父亲。 这三人所到之处,从无败绩。 “臣叩见皇上!”顾殷行礼。 宋玄青松了口气,“臣公免礼!” “臣离开朝堂甚久,不问世事亦是太久,也不知皇上和诸位大人,是否还惦记着我这老头子?”顾殷虽然清瘦,可看上去依旧精神抖擞,无半分垂暮之相。 文武哪个不认识顾殷? 当年先帝诛杀慕容家,却始终没有碰触顾家分毫,足见其在先帝心中的分量,当然……也是顾忌顾殷在军中的威望所致。 百战将……军,并非徒有虚名。 众人都冲着顾殷拱手作礼,足见其人不在朝,声威犹可望。 “臣今日前来……”顾殷瞧了一眼跪地的安康生,“是想求皇上给个恩典,了却一桩前半生的憾事!” 宋玄青明白了,顾殷果真是为了安康生而来。 “慕容安年纪尚轻,入得军中怕是不能服众,臣已年迈,只想在有生之年,能与慕容家再赴沙场,为皇上平天下,还百姓一个太平盛世。人生若此,夫复何求?”顾殷行礼,“请皇上恩准!” 这一次,顾殷亦是跪地。 满朝文武面面相觑,有顾殷担保与辅佐,谁还敢质疑安康生? “若是顾殷的分量还不够,那哀家也来做个担保,诸位意下如何?”殿外,骤然响起了洪亮的声响。 靳月搀着太后,自殿外款款而入。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88章 和离 为钻石过5400加更2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太后的到来,让群臣皆松了口气。 若说顾殷的分量不够,那加上太后绝对是绰绰有余,尤其是太后的兄长,还是百官之首,当朝丞相,齐丞相对于自己这个妹妹的拥护自然毋庸置疑,只是太后自皇帝登基以来,从不干预朝政,这次倒是…… “母后!”宋玄青行礼。 太后站在金殿内,周身威严难挡,“皇帝,哀家说过,这天下是你的,所以哀家不会插手朝政,今儿哀家过来是为皇帝荐才!举贤不避亲,慕容家当年对大周天下,有何等战绩,想必不需要哀家再提醒诸位,所以哀家想给朝廷举荐慕容家的遗孤,慕容安!” 文武百官面面相觑,一时间谁都没敢吭声。 “哀家知道,慕容家覆灭已久,年轻的一辈甚至只闻其名,不曾真的见识过,可是诸位……大周皇室不是忘本之人,你们对大周做过的每一桩功绩,哀家和皇上,乃至整个皇室都会永远记住。”太后环顾周遭,“眼下国之大难,理该人人担起重任。国若不国,家何以为家?” 齐丞相率先行了礼,“太后所言极是!” “太后所言极是!”文武皆高呼,“臣等愿意支持慕容公子。” 太后瞧着皇帝,“皇帝,哀家能做的只有这些,如何决策还是在你身上,天下之主是你,大周帝君是你,慕容家唯一的儿子,最后的独苗……哀家就交到你手里了!” 最后那一句,别说是齐丞相,饶是文武也跟着愣怔了片刻。 殿内,万籁俱寂。 “慕容家,就这么一个儿子了!”太后望着众臣,“谁,若是敢为难他,就是同哀家为敌,与皇帝为敌,与大周天下和黎民百姓为敌。谁,若是有意义,那就把自己的独养儿子送出来,他若是敢把膝下唯一的独子送往边关,哀家就给他加官进爵,如何?” 谁敢? 安逸,让人胆怯。 所谓独子,那便是下半生唯一的寄托和希望,慕容家早已覆亡,饶是留下些许族人,也不过寥寥数人,所以慕容安是慕容一族全部的希望,若有什么闪失,那慕容家便算是真的……彻底的消失了! “哥!”靳月上前,嫣然一笑。 安康生有些愣怔,毕竟这大庭广众的,她突然来了一句“哥”,无疑是…… “慕容家不止慕容安一个儿子,还有我!”靳月负手而立,“元禾公主靳月,亦是慕容氏一族,你们对靳月这个名字应该不会太陌生。是,我曾经是燕王府的统领,也曾经是宋宴定下的小王妃,不过那都过去了,我现在是太后的元禾公主,是傅家五公子的夫人!” 百官倒吸一口凉气,“这……” 又冒出个慕容家的女儿? “我为燕王府做过什么,你们都清楚。昔年单枪匹马闯贼营,以一己之力覆灭离魂阁,其后又在矶城一战后消失,如此种种……就不提了!”靳月负手而立,“我哥今日要为国效力,身为妹妹,理该支持,他是我慕容家最后的男丁,我自然舍不得,可我知道……天下为重。” 如太后所言,国若不国,何以为家? “兄长若得胜归来,我必定首当相迎,若不能……我愿赴兄长后尘,继续忠君报国,为朝廷效力!”靳月是做了最坏的打算,“慕容家世代忠于皇上,忠于百姓,此乃祖训,死亦不负!” 音落,兄妹二人跪地行礼,高呼,“吾皇万岁万万岁!” 传承在骨子里的,父母辈的忠诚,不会随着死亡而消失,但凡有春风吹过,必成燎原之势,再卷土重来。 宋玄青弯腰,亲自将二人搀起,“朕,准奏!” 金殿内的事情,很快便传扬开来。 关于慕容家的忠诚,在大街小巷流传,一扫曾经的骂名,那一句句刻在史册阴暗面的“国贼”被悄然抹去,取而代之的是流芳千古的国之栋梁。 人性,曾死于流言,也可幸存于美谈。 傅九卿就站在门口,身上披着大氅,目光瞧着太医院的院门,等着那个去了金銮殿,还没回来的女子。 旁人都以为她薄情,连自己唯一的兄长,都敢往边关推,可傅九卿知道,靳月拦不住她哥,干脆给予成全,这才请动了太后,否则太后那样不问朝政之人,怎么会亲自去金殿镇住满殿文武? “公子?”君山有些担虑,“您回屋候着吧?奴才在这里等着便是,外头风凉,您的身子会吃不消的!” 傅九卿置若罔闻,依旧站在檐下,分毫未动。 冷风拂面,他目光灼热,瞧着那抹俏丽的身影,一溜烟似的跑进来。 小丫头唇角带着笑,面颊被风吹得皴红,鼻尖亦是红红的,她轻功好,却也不敢在宫里乱窜,只敢拎着裙摆,跑得像个疯丫头,直接撞进他怀里,瞬时抱住了他的腰肢。 冰凉的面颊贴在他的胸口,她喘着粗气,倒不是因为跑得太急,只是因为情绪不太对,她抱着他……力道有些沉重。 “我哥……”她哽咽了一下,“皇上准了!我推了他一把……相公,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傅九卿拥着她,他之所以沾在这里等着,便是知道她会这般模样,“做都做了,还说这些作甚?我且问你一句,这是不是他所求?” “是!”靳月抬头,很是肯定的看着他。 他抬手,冰凉的指尖轻轻拂过她的眉眼,薄唇翕合,“他求仁得仁,你无愧于心,何错之有?” 仿佛一瞬间抚平了内心波澜,靳月盯着他,半晌没开口,是这个理儿?! “走吧,回家!”傅九卿牵着她往外走,“宫里的事儿都结束了,该回去处理……家中内务了!” 芳泽在外头宫道上站着,见着二人出来,当即行了礼,“太后娘娘与皇上有事商议,着奴婢来送公主与傅公子出宫。” “多谢姑姑!”靳月点头,俄而低声道,“我是不是让太后为难了?” 芳泽笑了笑,“公主的事儿,就算再为难,太后都会尽全力去成全您。” 闻言,靳月垂眸,的确是难为太后了。 “太后让奴婢来送您,其实是有句话要赠予公主!”芳泽低声开口。 靳月顿住脚步,“什么话?” “莫忘初衷。”芳泽定定的瞧着她,“太后娘娘说,她都活到了这把年纪,什么风浪没见过?生离死别对她来说,早已是家常便饭,可她不忍心看你以后与她这般,懊悔终生,有些事一旦做了决定,上天便不允许你后悔!” 靳月垂眸。 “慕容公子要出征,但凡公主说一句不许,皇上念着慕容家的功勋与憾事,都不会答应的。”芳泽继续道,“可您点了头,还带了太后娘娘一道去,来日定不要后悔,太后娘娘……舍不得!” 靳月抿唇点头,“我知道,我不会后悔。” “有您这句话,太后也就放心了!”芳泽送了靳月到宫门口,“圣旨很快就到,彼时将会正了您和慕容公子的身份,关于燕王府那一段……会被抹去,不会再提!” 靳月扯了唇角,眉眼弯弯,“请姑姑回禀太后和皇上,靳月承情,感激不尽!” 直到马车离去甚远,芳泽才叹口气,转身回去复命。 太后是真的疼爱靳月,否则也不会有此担虑,怕靳月会后悔,毕竟沙场上死生难料,谁都不知道能不能见到明日的太阳。 昔年慕容夫妇,不就再也没回来吗? 傅府门前。 傅东宝坐在台阶上,脸色不是太好看,瞧着像是受了欺负,瘪瘪嘴等着傅九卿他们回来,马车一到,他便急急忙忙的跑出去,扒拉着车门呜呜哼哼了两声。 “四哥,你在这儿作甚?”靳月从马车里钻出来。 明珠挡开傅东宝,霜枝搀着靳月下车,“少夫人,您仔细脚下。” 下过雨的地面,难免湿滑,委实要小心。 靳月下了车,瞧着傅东宝巴巴的眼神,心下有些不解,“四哥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是谁欺负你?” “爹病了,大娘好厉害,我害怕!”傅东宝咬着唇,委屈巴巴的瞅着靳月,“五弟媳妇,他们说你现在不一样了,要住在大房子里,再也不会回来了……是不是?” 靳月皱眉,“哪个胡说八道的乱嚼舌根?” “你还会回来吗?”傅东宝忙问。 靳月笑了笑,“这是我家,我自然是要回来的!” “你们别进去!”傅东宝忽然拽住了傅九卿的衣袖,“里面在打架,你们别进去,会受伤的!” 霜枝先笑了起来,“四公子前言不搭后语,方才还担心公子和少夫人不回来,如今又不让人进去?” “真的!”傅东宝有些着急,可他又说不清楚,“里面打架,三哥和爹,爹气晕了,然后又、又……” 傅九卿牵着靳月便往内走,府内应该是出事了,只不过……是家长里短,一地鸡毛之事,诚然如他所料,是后院的那些破事。 傅正柏不在,管家说是被气晕过去了,大夫已经请过去了。 “怎么回事?”傅九卿立在檐下,压根不愿踏进傅云骁的院子。 管家忙道,“里头这两位,一个要和离,一个死活不肯答应,闹得厉害!” 闻言,靳月当即抬步进门。 卧房内。 李芝兰扶着窗棂站着,倩影消瘦,听得靳月的声音,她徐徐转过身来,唇角扯出一丝艰涩的笑。 可靳月瞧着却是那样的不对劲,眼前的人……面色发青,唇色发白,眼角还有一块淤青,瞧着颜色尚新,应该是刚打的。 “月儿,你来了!”李芝兰声音细弱,眼眶红红的,“我没事!” 靳月疾步走到她身边,“他又打你了?” “没事!”李芝兰抚过眼角的淤青,扭头去看目色猩红的傅云骁,“只要他今日能与我和离,我可以什么都不在乎!” 傅云骁咬牙切齿,眦目欲裂,“你休想!”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89章 叫你一声爹,那是一辈子的事!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听得门内的动静,傅九卿伸手压了压眉心,他素来不管府内的闲杂事。 “公子?”管家知道傅九卿的脾气,“要不……让少夫人自行处置吧?少夫人身份尊贵,是太后娘娘最疼爱的元禾公主,此事若是僵持不下,说不定会闹出人命。” 傅九卿没有吭声,让靳月插手这等繁琐之事,非他所愿,然则……靳月与李芝兰的交情在那,他料定她必定会插手此事。 “罢了!”傅九卿转身就走。 换做以前,他定是要说一声,莫让人伤着她,不过现在……得换个词! “让她悠着点!”傅九卿唯有这么一句。 管家愣怔,狐疑的望着君山,“悠着点?” 君山原是要走了,见着管家投来的求教目光,只得叹了口气解释,“少夫人若是动了气,难免会出手,万一下手太重……您老还是去备个大夫在侧为好!” “嗯??”管家喉间滚动,转而恍然大悟,“明白!” 君山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当即大步流星的离开,这种事交给少夫人,定然能办得妥妥的,横竖他们是要走了,内务也该捋清楚才好。 傅九卿并未直接回上宜院,而是踏入了傅正柏的院子。 大夫刚从门内出来,与傅九卿打了个照面。 “如何?”傅九卿问。 大夫叹口气,“到底是上了年纪,哪里经得起折腾,得好好养着,再有下次……怕是没那么简单,说不定就此缠绵病榻,难以再起身。” “去开药吧!”傅九卿抬步进门。 傅正柏躺在床榻上,眉眼紧闭,大概以为是管家回来,他翻个身背对着外头,长长叹了口气,“你说……我这是造了什么孽?怎么生出这样的不孝子孙?一个两个,不管是生的还是养的,都跟仇人似的!” 傅九卿没吭声,静默着坐在床头凳上,眸色微沉的盯着傅正柏。 终究,老了。 在傅九卿的记忆里,除却靳月给予的温暖,剩下的便是傅正柏这位不是父亲的父亲,所给予的谆谆教导,以及倾心栽培。 若不是傅正柏,恐怕也没有现在的傅九卿! “真的是我做错了吗?”傅正柏声音暗哑,“我是不是很失败?饶是富可敌国又如何?终究是老了,老了……便不中用了,我护在掌心里那么多年的儿子,也要走了!” 说到此处,傅正柏的声音明显哽咽了一下。 傅九卿垂眸,长睫掩着眸底微芒,眉心微微皱起。 “都走吧!就剩下我这么个老头子,孤独终老……”傅正柏带着哭腔,“大夫是不是说,我若不好好养着,就再也起不来床了?是不是?你莫要瞒着我。” 半晌,傅九卿问,“是你瞒着我!” 傅正柏猛地瞪大眼睛,快速转身,他想爬起来,奈何挣扎了两下,手脚不听使唤,委实没气力爬起来,狼狈不堪的摔在床榻上。 傅九卿就在边上看着,直到傅正柏放弃挣扎,他才取了软垫子,扶起傅正柏,让其靠在软垫上,能靠得舒服点,期间……无任何话语。 “你……”傅正柏有些慌乱,如同做了坏事却被人发现的孩子,神情无措,“你什么时候来的!” 傅九卿依旧坐在床头凳上,如实回答,“从你说第一句话开始!” 四下,落针可闻。 傅正柏喉间滚动,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要喝水吗?”傅九卿原就话少,这些年虽然一直跟着傅正柏四处经商,可两人心知肚明,既非亲生父子,很多东西自然是与寻常至亲不同。 傅正柏点了头,“要!” 瞧着傅九卿转身去倒水的背影,傅正柏低声问,“你……你没事了吧?” “爹还是顾好自个的身子,我的事……”许是觉得这么说有些不妥,傅九卿没继续往下说,倒了杯水转回床前,因着傅正柏手脚无力,傅九卿便将杯盏送到了他的唇边,亲自喂他喝水,“第一次伺候爹。” 傅正柏老脸发臊,“拖累你了!” “当年你接下这烂摊子的时候,可曾想过我会拖累你?”傅九卿问。 傅正柏一口水含在嗓子里,眉心紧皱的盯着他。 将杯盏搁在边上,傅九卿面不改色,“你不曾,我亦如此。虽非亲生父子,可你我这情分,远胜于北澜那位皇帝,不是吗?生而不养,养而不教,便等于空!” “我没养好自己的儿子。”傅正柏没忍住,别开头,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老泪纵横的模样。 傅九卿笑了笑,“您没拿我当儿子?” “你要回北澜。”傅正柏哽咽,“爹……留不住你!” 傅九卿深吸一口气,仔细为他掖好被角,“我此生凉薄,能暖心者甚少,但爹算是一个,有你在,我的童年还算极好,至少有美好的回忆。不至于,只有孤儿寡母的凄寒!” “老五,我……”傅正柏扭过脸看他,“北澜凶险,你若是回去,爹、爹不放心!” 傅九卿点头,“我又何尝不知,可这样的结果,你早就该有心里准备!” “你母亲,还活着!”傅正柏咬着牙,“她、她若是知道……”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90章 待我回家!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她死了!”傅九卿打断了傅正柏的话,“死于我幼时,至此从未出现过。爹,我没有母亲,这话以后不用再说了!” 傅正柏面色发青,目色微滞的盯着他,半晌没吭声。 临了临了,也只是一声长叹。 “院子里的事情,靳月会处理妥当,你什么都不用管,安心养病吧!”傅九卿起身,“四哥那里,我会派专人去照看!” 之前的守望已经被处置了,傅东临一走,剩下的那些人自然得第一时间被清理干净。 “此前救我的是不是靳月?”傅正柏问。 傅九卿站在床前,眉眼微垂,瞧着床榻上病弱的老者,从一开始傅正柏就没瞒过他,关于他的真实身世,其实羽淑皇妃曾经叮嘱过,不许傅正柏透露真相,权当他是傅家的儿子,一辈子都是。 但傅正柏终是没有照做,对于一个孩子来说,父亲的疼爱是远远不够的,他需要母亲在身边,尤其是年幼的时候,所以他曾经逃离过,想要去寻找那一丝半点的母爱。 事实证明,生而不养的母爱,不要也罢! “是!”傅九卿回答,“是她!” 闻言,傅正柏竟是欣慰一笑,“是她!果然是她,我瞧着那气势,就不是寻常女子可有,原来真的是她,是她就好,是她最好!” 说到这儿,傅正柏抬头望着傅九卿,“我放心了!” 傅九卿敛眸,他知道傅正柏的“放心”二字源于何处,有靳月这样的好功夫,不管傅九卿身在何处,只要靳月能守着他,便是安然无忧!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傅九卿算是给了他一颗定心丸,“不管在大周还是北澜。” 傅正柏鼻子酸涩,打着褶子的面上肌肤,有些略微抽动,他几番张嘴,可话到了嘴边都没能说出来,不管是一句“可还回来”却怎么都没勇气说出口。 “等事情结束,我们再回来!”傅九卿拂袖出门。 那一刻,傅正柏猛地坐直了身子,颤颤巍巍的扶着床沿,努力侧身去看傅九卿离去的背影。 管家进门,瞧着傅正柏险些摔下床,慌忙搀了一把,“老爷?老爷您这是作甚?” “他说,他还是会回来的。”傅正柏握住管家的手,“会回来。” 即便不是亲生,可养了这么多年,早就当自己的亲儿子了,何况还是她生的…… “五公子瞧着冷冰冰的,可这心里是热的!”管家笑道,“老爷放心吧!” 傅正柏点点头,“自然是放心的,该收拾的该打理的,你悄悄备着!” “是!”管家颔首。 从房内出来,傅九卿便转回了上宜院。 不过是在傅正柏房内坐了坐,没想到,靳月竟回得比他还要早一些,此刻就在花廊里站着,指尖捻着秋千绳,轻轻的拨弄着秋千。 “这么快?”傅九卿笑了笑。 靳月骤然扬唇,朝他奔来,“相公这是去了爹的院子?” “是!”傅九卿牵着她往房内走,“方才在想什么?” 靳月扭头望着他极是俊美的侧颜,“北澜有秋千吗?” 脚步一顿,傅九卿转身面对着她,两人立在檐下,竟是谁都没说话。 一旁的君山见状,示意明珠和霜枝一道退下。 三人离去,周遭无人,唯有小夫妻两人,面面面相觑,各自心有波澜。 “我隐约想起了一些事情,但不是太清楚!”靳月开口,眸中流光婉转,“以前在燕王府的暗卫所习武,磕着了头,醒来后有些事情便不大记得……但是这阵子,好似能记起一些了!” 傅九卿的眉心,几不可见的轻蹙了一下,“记起了什么?” “我曾与一人说过,来日我若住进大宅子,必定要按个秋千,到时候就我一人独坐,不与他人共享。”靳月目不转瞬的盯着他。 傅九卿问,“这话,同谁说过?” “只同他一人说过。”她如实回答。 削薄的唇抿成一条线,俄而,锐利的唇角略微松动,终于扬起了迷人的弧度,傅九卿含笑将她拥入怀中,下颚抵在她的发心,嗓音沉沉,“看在你这么厚待的份上,他便一直记在心里!” “是你!”她羽睫微垂,唇角笑意渐浓,“傅九卿,你个大骗子!” 坑蒙拐骗又如何? 强取豪夺又怎样? 现在她站在他身边,以完好无损的模样,将下半生交付到他手里,他心安理得的守着她,总好过望而不得,一人黯然。 相遇的时间不对,便什么都不对。 如今,恰好。 “还想起了什么?”傅九卿牵着她进门。 房门合上,靳月忽然甩开他的手,“你都记得,为何不说?” “我若是说了,你还是不记得,岂非更难受?”他反唇相讥,坐下来的时候,直接将她拽到了自己的膝上,伸手环住她纤细的腰肢,“既然不记得,权当是重新开始。” 靳月眉心微蹙,“你的病还没好,仔细着!” “我又不是和尚!”他圈着她不放,“三房的事儿,处置完了?” 靳月点头,想要拂开他不安分的手,奈何男人对于某些方面,简直可以用兴致勃勃和无师自通来形容,这世上除了死亡,没有什么能改变生物的……本能。 “傅云骁不想和离,不过是不服气罢了!”靳月闷哼了一声,双手已然环上他的脖颈,耳根略有些泛红,“我我自然、自然不会……嗯?” 傅九卿饶是坐着抱她,亦比她更高些,这会正好低下头,吻上她的脖颈。 “三嫂是打定主意要和离的,所以这事儿其实也、也好解决!”靳月终是耐不住,再也没能说出话来,抱住了眼前的人儿。 可见宫里的大夫也是有些本事的,否则怎么让他如此快的恢复了体力? 傅九卿全然不管傅云骁与李芝兰的事,同他们有什么关系?眼前人,才是心上人,眼前事,才是人生大事! 靳月一直都知道,傅九卿关起门来,折磨人特别“狠”,却没想到她不敢是住在宫里几日,竟把他饿成这般模样,委实叫人哭笑不得。 安康生被留在了宫内,皇帝下旨为慕容家平反,并且为安康生和靳月正名,午后时分,圣旨晓喻天下,举国震惊。 从御房出来,安康生手里拿着明晃晃的任命圣旨,情绪却不太高,眉眼间凝着淡淡的愁绪,只觉得掌心里沉甸甸的,肩膀上亦是沉重无比。 “慕容氏全族,都在这儿了!”顾殷拍拍他的肩膀,“向前看,别回头!” 安康生苦笑,抬头望着顾殷时,眼底翻涌着难以言说的痛楚。 回头? 生死之事,哪有回头路。 “年轻人,前途无量!”顾殷叹口气,“你虽然不在意这些身外物,可你要明白,只有拥有这些身外物,才能守护自己身边的人。人呢,就是那么现实!” 安康生点头。 不,他以后便是慕容安了。 立在宫门口,瞧着外头黑漆漆的夜色,冷风抚过面庞,慕容安紧了紧掌心里的圣旨,低头呢喃了一句,“京都城,我慕容一族……回来了!” 历经半生颠沛流离,终于又站在了风口浪尖! 皇帝赐了府邸,然则还未打理妥当,慕容安暂居府衙厢房,一如既往。 “恭喜侯爷!”苏立舟站在檐下。 罗捕头皱了皱眉,终是行了礼,“侯爷!” “我还是安康生!”他依旧温润,笑靥温和,“若真的这般生分,那今夜我就得去住客栈了!” 闻言,苏立舟和罗捕头不约而同的笑出声来。 三人行,好酒好人好畅饮,正是痛快。 酒过三巡,苏立舟叹口气,“待你凯旋归来,我们再好好的痛饮一番,不醉无归。” “好兄弟!”罗捕头笑道,“来日若是知府大人不要我了,我老罗一定投军到你麾下,彼时咱们两兄弟,又能好好的大干一场!” 慕容安面色微红,依旧斯文有礼,温声应了句,“好!” 天一亮。 万物皆苏。 慕容安一夜没睡,醉了酒之后他便走到了城门楼上站着,吹着冷风看着京都城的日出,脸上的泪痕早已干涸,多少年的恩怨荣辱,顷刻间放下,心里竟是这样的空荡。 “哥!”靳月一早就收到了消息,慕容安昨夜站在城门上,彻夜未眠。 回过头,慕容安没心微蹙,身上的酒气早就散了个干净,“一大早的跑这儿作甚?傅九卿也不管你?”  “兄长都在这儿站了一夜,我又为何不能过来?”靳月负手而立,身上的披肩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是放不下京都城的人和事,还是觉得往事如风,极是感慨?” 慕容安低头笑得微凉,“兼而有之吧!” “我知道,你出征其实也是想立功,为我谋一条后路。”靳月抿唇,“你怕我跟傅九卿去了北澜,万一闹出什么事,惹皇上动怒……但若兄长驻守边关,能成为抵御南玥的大周城墙,皇上就算不悦,也不会轻易动我!” 慕容安挑眉看她,“我只是单纯的想为朝廷效力,你莫要胡思乱想,同你没关系!” “你怕我有心理负担?”靳月歪着脑袋,笑呵呵的瞧着他。 慕容安不说话,妹妹太聪明……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我才不会!”靳月缓步走到他身边,身子微微倾斜,正好靠在他胳膊处,“有哥哥疼着,我高兴还来不及,为什么要有心理负担?兄长出征在外,欲作我的盔甲,护我如软肋,我又岂能让你失望,矫情得自怨自艾,哭诉不该连累兄长!” 慕容安被她逗笑了。 “哥,你放心去,我能保护好自己!”靳月身子一歪,正好凑到他跟前,自下往上仰头看他,“我与相公是一文一武,正当好处,若是你遇见什么难处,你家妹夫还能帮你一把,若是你想三军夺帅,小妹我愿效犬马之劳,为兄长一马当先,乱军之中必取敌帅首级!” 慕容安抬手,指尖轻戳她的额头,“年纪轻轻的,说什么大话,有这等闲工夫,不如想想……怎么让我早些抱上大外甥!” “又来?”靳月撇撇嘴,极是嫌弃的瞧他,“你们这些人,就是见不得我们好,我可不想左手一个娃,右手一个娃,吱吱呀呀找爹娘!我与傅九卿现在这般,正好。” 慕容安笑靥释然,“月儿,要好好的,就这样……幸福下去!” “嗯!”靳月郑重其事的点头,“等你回家!” 兄妹两个相拥而笑,半生颠沛,一笑泯然。 因为边关战事紧急,既确定了出战人选,自然是越快赶赴边关越好,所以……重新筹备好了军饷和辎重,大军很快便要开拔离京。 “爹!”靳月帮着收拾了行礼,瞧了一眼略有些紧张的靳丰年,“你作甚?” 靳丰年摸着自个的宝贝药箱,“好多年没做过军医,如今再次随军出征,委实感慨良多,想当年跟着你爹……咳咳,想当年我也是军中一把好手。原以为再也没机会了,谁成想又可以跟着慕容家一块奔赴沙场。” “您自个得悠着点,到时候别一股脑的往前冲!”靳月提醒,“我让人把您需要的药材,按照您写的方子都给备齐全了,到时候路上仔细着。” 靳丰年点头,“知道!” “哥,交给你了!”靳月瞧着漠苍,“我爹有时候任性得很,你莫惯着他,说不通道理的时候,你就揍他,就当是替我尽孝!” 靳丰年:“……” 漠苍嘿嘿一笑,“好说好说,揍人这活计,我最在行!” “滚滚滚!”靳丰年翻个白眼,“你敢动我试试!” 漠苍毕竟是南玥来的,有他在军中,自然是有利无害,何况他还得跟着靳丰年研习大周的医术,此去边关……能大展拳脚,不负这一身的好医术。 “你们都走了,留下我这一糟老头子,好生寂寞!”裴春秋坐在一旁,托腮叹气。 燕王府出来的,没被朝廷追究实属万幸,想随军……没门! “我把闺女托付给你,老小子,你可得给我看好了,要是我闺女少根头发,我就扒了你这层老南瓜皮!”靳丰年凶神恶煞的瞪着他,“听明白了吗?” 裴春秋翻个白眼,没理他,“我想上战场,我还没去过呢……” “呸,燕王府养尊处优了这么多年,你瞧瞧你这一身肥肉,跑得还没驴快,上什么沙场?看好我闺女才是要紧事!”靳丰年瞧着一旁偷笑的靳月,“我是认真的,走哪……都带着这老东西,有备无患!” 言外之意,若是他们要去北澜,定要带着裴春秋。 “爹去保护你哥,让我师兄保护你,把你交给旁人,爹不放心!”靳丰年是认真的,到了这般年纪,放不下的……真是越来越多。 靳月点头,“我知道。” “乖乖听话,若是再淘气,就算你会轻功,爹也能把你赶到墙头蹲着!”靳丰年略带哽咽。 外头传来了军士的声音,“靳大夫?” “走了走了!”靳丰年拎着药箱往外走,却是头也不敢回。 “爹!”靳月一声喊。 靳丰年顿住脚步,嗓子发涩的应了声,“欸!” “保重!”身后的小丫头,带了丝丝哭腔。 唇角扬起欣慰的笑,靳丰年顾自呢喃了一句,“值了!” “宝刀未老再上阵,不负当年兄弟情!”顾殷立在门外,难得一见的穿上了压箱底的战袍,战袍如旧,将……军已老。 “走吧,兄弟!”靳丰年眼眶红红的朗笑两声。 曾经有一帮好兄弟,在沙场上一起抛头颅洒热血,护国土家园,日间驰骋杀敌,夜里放歌纵酒,火光依稀映着少年的模样,何等意气风发! 靳月站在城门口,傅九卿牵着她的手,瞧着那马队疾驰而去,扬起尘土漫天,此去边关凶险万分,谁也不知道将会面临什么。 但他们,义无反顾。 为家,也为国! 为国,也为家! 哥,爹,大家……都要平安回来啊! 傅九卿将靳月摁在怀里,“难过就哭出来,别憋着!” 怀里的人没说话,只是用葱白的指尖,死死揪住了他的衣襟,力道之大,以至指关节都泛着清晰的青白色。 文武相送罢,悉数转回城。 见着小夫妻两个相拥的模样,太后亦没有上前打扰,只是和皇帝交换了眼神,不动神色的回宫而去,离别的场面太让人难受,尤其是这种生死难料的别离,谁能受到得了? 从城门口回来之后,靳月一直没说话,傅九卿便在边上作陪。关于宋烈的消息,青卷一直未有送回,所以……眼下情况不明,他也不好轻下决定。 夜雾弥漫。 荒无人烟的茂密林子里,传来一声低响,“在这里,找到了!” 刹那间,脚步声齐拢而至。 微弱的火光中,有个黑影,斜挂在树梢上。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91章 找到了!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昏暗的林子里,冽冽夜风从枝头掠过,呼啸着从林子的这边冲向那边。 冷意,渗骨。 远远的,有人隐于坡后,瞧着林子里的人将什么东西抬了出来。 “主子,要不要……” 不待底下人说完,为首的男子已经抬了手,昏暗中黑衣蒙面,斗篷披盖,瞧不清楚真实容色,只听得他低低沉沉的声音,浸染着瘆人的冷意,“不用!” 确定死了,便也罢了! 目送一行人远去,他依旧立在坡后,冷风吹得衣袂猎猎作响,这夜里的风真冷,仿佛连骨头缝里都冷得跟针扎似的,真疼! “主子,人走了!”底下人低声开口。 男子微微绷直了身子,仿佛是有些呼吸不畅,要将腹内的浊气悉数吐出,身子一晃,若不是身边的人快速搀住他,只怕是要摔在地上。 “主子?”底下人惊呼。 男子眸色黯然的推开他,“都准备好了吗?” “是!”底下人应声,“只是主子您的身子……王妃还在大牢里,是不是要将她一起救走?” 救走? 呵…… 男人冷笑,嗓子里匍出冷戾的声响,“带得走吗?天牢重地,从她进宫的那一刻起,我便知道她得留在那里,才能让皇帝和太后放宽心,事实证明,弃车保帅是对的!” “郡主也没能救回来!”底下人说。 男子翻身上马,夜色浓重,他眸色凉薄的瞧着京都城方向,真以为他想救宋岚? 呵,可笑。 蠢到了极致之人,理该去死,即便是他的亲妹妹又如何?亲爹亲娘都舍得下,舍一个平素与自己作对的臭丫头,又有什么大不了? 所有人都以为他不是去南玥,就是去了北澜,而他也着实派了人去北澜方向截胡宋岚,在所有人看来,这的确是去北澜的迹象。 可事实上呢? 他在等,等最后的契机。 马蹄声声远,似是踏上了一条不归路,远去的是荣华,留下的是绝情。 刑部内。 “确定是这具尸体吗?”刑部尚与侍郎面面相觑,一时间谁也不敢拿这主意。 血肉模糊的尸体,瞧着格外瘆人,但是从身形上来看,委实颇为相似,具体的还真是难辨真假。若然是真,临阵脱逃之罪是免不了,若然是假的,贸贸然的上禀,万一惹怒了帝君,谁能担待得起? “你去找丞相!”尚面色微沉,“越快越好!” “好!”侍郎赶紧去请当朝丞相。 齐丞相是谁,乃是当朝太后的亲哥哥,又是百官之首,若由他拍板,若是来日皇帝怪罪下来,那也是丞相来担当,落不到他们的头上。 大半夜的,齐丞相被请到了刑部,瞧着血肉模糊的尸体,眉心微蹙。 “虽说是天气寒凉,然则又是风吹雨打,又是日头晒的,腐臭是无可避免的。”刑部尚叹口气,“这衣着与原来不太一样,但是形体瞧着还算相似。” 说到这儿,刑部侍郎将一样东西交到了丞相的手里,是一块撕碎的血帕子,“这东西是当日慕容侯爷离开的时候留下的,说是悬崖边上捡着的,可能是至关重要的证据,便一道送入了刑部,丞相您看……” 染血的帕子,材质倒是金贵,瞧着并不像寻常人可用。 摩挲着手中的帕子,齐丞相面色微沉,“验尸结果呢?” “被外力震碎了头盖骨,脑浆迸裂而死!”尚低声开口,“这可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饶是江湖人,大概也需要费点气力。” 齐丞相瞧着摆在尸台上的人,眉心紧皱。 “一掌下去,血肉模糊的,再加上是在悬崖底下找到的,所以尸身并不算太完整,所幸的是挂在枝头上,那些野狼野狗的闻着味儿,却也无可奈何!”刑部尚犹豫了一下,“丞相大人,您看这……” 齐丞相将帕子搁在一旁,“兹事体大,切不可传出去!” “是!”刑部尚赶紧行礼,“那咱么就把这事压下来。” 齐丞相点头,“先压下来,等本相面君之后再议!” “是!” “是!” 这件事必须得尽快上禀,齐丞相连夜入宫,进了皇帝的御房。 帕子搁在桌案上,烛光里的血色愈发浓艳,像极了盛开在雪地里的红梅,只是这朵梅却是阎王殿前花,开得越艳越要命。 “皇上?”齐丞相躬身,“八九不离十!” 宋玄青当然知道,否则宋宴跑什么?再加上那尊白玉送子观音的事,他更加肯定这尸体应该是燕王宋云奎无疑,这老匹夫图谋不轨,老谋深算,可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算计他人不成……终是被他人所算计。 “皇上,燕王诈死出现在京都城外,显然是图谋不轨。”齐丞相叹口气,面色凝重至极,“难怪燕王妃谋反,小王爷逃出京都城,定是之前就安排好的弃车保帅!” 宋玄青点头,视线从染血的帕子上收回,“朕知道。” “皇上。”齐丞相又道,“臣以为,燕王府既然已经落罪,干脆就落得彻底,不能再给其翻身的机会。宋云奎虽死,可宋宴还潜逃在外,不少燕王府的余孽依旧蠢蠢欲动,等着宋宴卷土重来,燕王府东山再起!” 宋玄青双手抵在案前,眸色幽邃,“朕当然知道其中利害,燕王府盘根错节,势力不容小觑,要将其连根拔起,朝廷定也伤筋动骨,所以朕不敢大刀阔斧!” “臣有一法子,可行之!”齐丞相躬身,“燕王战死的消息,一直秘而不宣,但朝中定然也有人知晓。皇上可以下诏,燕王府谋反之罪已昭告天下,其罪不可赦,但皇上念其功勋,予以战死的燕王厚葬,只追究燕王妃和出逃的小王爷之责便罢了!” 宋玄青直起身,“丞相的意思是……” “一则,燕王终究是皇室,若是加以追究重则,外人会以为皇上不念情分,二则燕王战功赫赫,咱们这么做能暂收人心,免得落人口实,给他们造反的借口!”齐丞相细细分析。 都是朝堂上摸爬滚打了数十年的老狐狸,谁还不会玩两手聊斋? “三则,正好借着这机会,皇上也能看清楚,到底谁是燕王同党,以后有个防范!”齐丞相想了想,“皇上,您以为如何?” 宋玄青深吸一口气,“您到底是朕的舅舅,在某些方面还是要您多费心。朕虽然亲政已久,可对于朝中文武私底下的那些事,朕委实不如舅舅!” “臣身受皇恩,不敢负君!”齐丞相行礼,“臣年纪大了,能为皇上尽点心做点事儿,已是莫大的殊荣!” 宋玄青拍着齐丞相的肩头,“舅舅客气了,眼下无人,朕也不妨跟您说点知心话。朕知道,朝中党派众多,很多人私底下连成一气,与朕叫板……当中最厉害的便是燕王一党,所以此次,朕必除之,需永绝后患!” 齐丞相心知肚明,他这外甥是想借刀杀人咯!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92章 你该杀的人是我,不是她!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齐丞相行了礼,皇帝尊他一声舅舅,并不代表着他真的可以倚老卖老,燕王府的下场就在眼前,谁敢大意?舅甥两个留在御房里半晌,到了天亮之前,皇帝才跟着齐丞相,悄然去了一趟刑部。 此事,内外皆禁。 乍一眼那具尸体的时候,宋玄青的眉心当即皱了一下。 吓得刑部尚赶紧行礼请罪,“臣该死,吓着皇上了?这……” “无妨!”宋玄青面色凝重,冷声开口,“这不是皇叔,也不知是哪儿找的尸首,许是攀崖的采药人也说不定,改日让知府衙门布个告示寻人便罢了!” 瞧着宋玄青转身离开的背影,刑部尚慌忙看向齐丞相。 “皇上说不是,那便不是!”齐丞相意味深长的望他,“燕王战死沙场,尸骨很快就送回京都城,至于这具无名氏的尸体,交还给知府衙门便是,明白了吗?” 刑部尚点头哈腰,“下官……明白!” 待人都走了,刑部侍郎嗫嚅着开口,“大人,这如何处置?” “还能如何处置,自然是照着丞相大人的意思做,找一具无名尸送去知府衙门!”刑部尚面色微沉,“至于这具尸体嘛,自然会有人来认领的!” 刑部侍郎行礼,“是!” 燕王,燕王府,看他平地起高楼,看他坍塌一瞬间,时也命也,又有几人能说清? 日头升起之后,皇帝下了一道诏。 燕王战死沙场,如今尸身已在送回京都城的路上,皇帝感其对大周的功勋,秉着死者为大,褫夺其爵位之后,允其全尸安葬,棺椁……不得进城。 圣旨下来的时候,靳月就站在医馆门前,罗捕头正办完差事经过,抬步走到了医馆门前站着,“是不是有点寒心?” “倒不是寒心,毕竟朝廷之事多番衡量,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话虽这么说,靳月的唇线却抿得生紧,兄长刚刚为国出征,皇帝掉过头来就下达了赦免令。 就因为宋云奎已死,所以朝廷要安抚那些燕王府余孽? 呵,那当年的慕容家又算什么? “兹事体大,兴许皇帝有别的考量。”罗捕头温声宽慰,“也算是一代枭雄,最后落得这样的下场,不知该说些什么?不过,安……你哥那么聪明,不可能想不到这样的结果。” 靳月站在檐下,面色黢冷的瞧着城门方向。 “皇上不是说,不许入城吗?既然不许入城,想来是在外面草草了事,这燕王此前这般宠爱燕王妃,如今生死不能在一处,死的也就罢了,无知无觉的,倒是活着的,应该能生不如死!”霜枝柔声宽慰,“少夫人您放心,老天爷都瞧着呢,一个都跑不了!” 裴春秋站在门内,“这话不假!说得好,说得对!想跑?阎王爷也不答应。” “罢了!”靳月转身进了医馆。 裴春秋紧随其后,慌忙宽慰,“丫头,你放宽心,该他们的债,一笔都少不了!” “燕王妃就在天牢里,我不怕他们作祟!”靳月拂袖落座。 四海奉茶,将早前收着的一盒子花生端了出来。 “皇帝突然昭告天下,燕王战死,必定还有后招!”靳月捻了一颗花生,眸色幽邃的剥着,“不许进城,保不齐就在外头清了场子,毕竟……” 说到这儿,霜枝和明珠便会意的退出了房间,去外头守着。 “毕竟人是真的死了,如今只剩下潜逃在外的宋宴。”靳月指尖轻旋,花生皮便乖乖落在了盘子上,半分都没落在外头,将乳白色的花生仁塞进嘴里,她扯了浅淡的笑意,望着裴春秋和罗捕头,“要么是为了引出宋宴,要么是为了解决燕王府余孽!” 罗捕头压着嗓子,“昨天夜里,皇上去了一趟刑部,究竟出了什么事,倒是无人可知,不过……丞相也在!其后,刑部送出一具无名尸……” 说到这儿,罗捕头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抓了两颗花生,顾自剥着花生,“接下来就不需要我多说了吧?” “自然!”靳月点头,“苏大人怎么说?” 罗捕头嚼着花生,“苏大人说,稍安勿躁,刑部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做,毕竟……都是上头的意思!” “是上面的意思!”靳月点点头,“小心为上!” 皇帝……是真的想清剿余党,还是想收买人心?又或者,真的舍不下燕王府这份情义?毕竟燕王是先帝的亲兄弟,说起来都是宋氏血脉。 嚼着花生,靳月若有所思的望向窗外。 临街的窗口,不断有嘈杂声从街面上传来,熙熙攘攘,繁华依旧。 皇帝的圣旨传到了慈安宫,顾白衣正在给太后请安,陪着太后聊天解闷。 “太后?”顾白衣皱了皱眉,略显犹豫。 太后叹口气,“随他去吧,他知道轻重,身为帝王自然有自己的驭权之术,咱们能做的就是支持他,尤其是他龙颜大怒的时候……人,不能在生气的时候做任何决定,容易悔不当初!” “是!”顾白衣点头。 芳泽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伏在太后耳畔低语了两句。 “让她进去吧!”太后道,“悄悄的。” “是!”芳泽行了礼,快速离开。 从始至终,顾白衣都没有多问,挑着盘子里的平安锁,眼皮子都没掀一下,淡然自若之态,倒是颇合太后心意,后宫的女人就该沉稳、淡定,处事不慌不乱。 心若不静,则处事不稳。 “夜侯去了边关,你……”太后叹口气。 顾白衣笑了,“我爹一定会凯旋归来,为国效力,原就是他的夙愿,如今他得偿所愿,臣妾没什么可拦着,理该成全,如今也不担心,爹问心无愧,臣妾这个做女儿也是如此!” “老当益壮,不输当年!”太后感慨良多。 话匣子打开,再叙当年事…… 天牢门口。 芳泽躬身行礼,“您自个进去吧!” 披着黑衣斗篷的人,垂着头进了天牢,狱卒在前面带路,谁也没说话,死寂般沉冷的天牢里,细碎的脚步声渐行渐近。 “贵人,就是这儿了!”狱卒行了礼,快速退下。 偌大的铁笼子里,蓬头垢面的女子,靠在铁栅栏处,也不知在想什么,饶是听得外头的动静,亦没有抬头之意,浑然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管外头的境况变化。 “隋善舞!” 熟悉的女子之音传来。 笼子里的女子猛地抬了头,青丝缭乱,散落在面颊上,原本艳丽的容色,仿佛一夕间苍老了十多岁,已然不似当日风光荣耀的燕王妃。 “隋善舞!”黑衣斗篷又开了口,是低哑的女子之音。 隋善舞扶着铁栅栏起身,目色微恙的盯着眼前之人。 素手抬起,徐徐掀开了遮住半张脸的斗篷,露出丞相夫人那张清秀的面庞,只是这一双眼眸里淬满了寒毒,冷得足以让人瑟瑟发抖。 “隋善舞!”丞相夫人定定的看着她,“可曾想过,我会出现在这里?” 隋善舞愣怔了一下,大概是被问住了。 “没想过?”她笑了笑,笑意却不答眼底。 隋善舞皱眉,上下打量着这位尊贵的丞相夫人,她与丞相府交往不多,毕竟太后瞧不上她,是以丞相也不怎么和燕王府往来,原本就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存在,也不知今儿怎么突然…… “司云?”隋善舞皱了皱眉,她记得丞相夫人的闺名,似乎就是这两个字。 司云深吸一口气,“是我!很意外吗?我却是等这一天,等了很久很久,如今终于教我等到了,隋善舞,你的报应来了,你真的该死!” “你、你在说什么?” 瞧着死死抓着铁栅栏,目色微恙的隋善舞,司云微微扬起唇角,朱唇翕合,只匍出两个字,“阿鸾!” “阿鸾?为什么又是她?你同她是什么关系?”隋善舞就不明白了,为什么阿鸾会有那么多人为其拼命?死了这么多年了,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惦记着? 阿鸾这贱人,到底有什么好? “你之所以一直对付阿鸾,是觉得她背叛了南玥,既要杀人灭口,又要拿她立功。”司云一袭黑衣,面色平静至极,“可惜你找错了对象,你该杀的人不是她,应该是我!” 隋善舞骇然扬眸,“你说什么?”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93章 边关来了消息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我说什么难道你还不清楚?还没听明白?”司云笑得凉薄,缓步靠近铁笼子,就站在隋善舞面前。 隔着铁栅栏,如生死相隔。 四目相望,隋善舞手背上青筋微起,“是你?是你?” 她连道两句“是你”,眼眶猩红如染血。 “你大概怎么都没想到,我才是那个和你一道从南玥来的细作,阿鸾不是!从来都不是。”司云的眼中浮起淡淡的氤氲,转瞬间又彻底消散,“我与你是南玥训练出来的细作之一,可我不是自愿的,他们杀我父母,让我成为孤儿,为他们所用,成为他们的棋子,我为什么还要帮他们?” 隋善舞咬牙切齿,“可你是南玥人!” “就因为我母亲是大周人士,我的五官容貌倾向于大周的女子,便成了他们屠戮的理由。”司云深吸一口气,狠狠剜了隋善舞一眼,“这样的朝廷,这样的国,配让我效忠吗?可我没办法,只要他们泄露消息、暴露我的身份,入了大周……我只有死路一条,不得不听从他们。” 隋善舞亦是如此,只不过,她是心甘情愿为南玥卖命。 “你只知道从南玥最优秀的两名细作入了大周,且瞧着阿鸾的五官相貌不似大周人士,后来又得知阿鸾是南玥人,且与齐家走得很近,便以为她才是那个细作。其实阿鸾早就怀疑你了,可没有证据,我也不曾信过她……”提起这个,司云的脸上泛起无尽的懊悔。 是以后来遇见靳月,她才会表现得那般神色,有些东西刻在骨子里,一旦瓦解……便是一发不可收拾,半分情绪都无法隐藏。 “她送我一条命,一份自由,我却懊悔了大半生,只睁眼看着你的下场,好在终于教我等到了!”司云身子微微前倾,瞧着铁笼子里的隋善舞,“你不是最喜欢当金丝雀吗?那就继续当个够,好好在这铁笼子里,忏悔你曾经做过的恶事。” 笼子里的人眦目欲裂,“我没错,我没错!南玥是我的母国,为了自己的国,我有什么错?” “你连最基本的人性都没有,还谈什么对错?”司云直起身,“我想要父母双全,想要爹娘在侧,想要合家团聚,南玥给我了吗?没有。但是,大周给我了!被训练成没有感情的怪物,本身就没有太多的温暖可言,可一旦被暖透了,死亦不悔!” 隋善舞咬着牙,“你这个叛徒!” “你误以为阿鸾是叛徒,除之而后快,我答应她……在她有生之年,绝对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权当是个弱女子,安生在丞相府相夫教子。”司云冷笑,“我后半生的安稳,是从阿鸾身上偷来的,此生足矣!隋善舞,你的好日子到头了,你的夫君、儿女,会在阿鼻地狱里等你!” “站住!”隋善舞厉喝,眦目欲裂之态,恨不能将她食肉寝皮,“你就不怕,我把你抖落出来?你所谓的后半生安稳,从此烟消云散!” 司云立在那里,犹如看笑话一般看着她,“我若是心生惧意,还会站在这儿?隋善舞,你一直高高在上,觉得天下人都该为你倾倒,可惜你在慕容珏身上吃了亏,他那样秉性纯良,生性正直之人,怎么会与你同流合污?能跟你在一起的,必定与你一般腥臭。” 默默披上斗篷,司云喘口气,“我来不是真的看热闹,是来给你送消息的,燕王战死,你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了,他会在黄泉路等你!” “不可能!”隋善舞咬牙切齿,“他没死,他没死!” 司云唇角微扬,“我就知道他没死,定然是潜回了京都城,不过想要他死的人太多了,连当今圣上也不想放过他,所以呢……他便死透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包括你们那些燕王府党羽,会被一并铲除!” “你胡说,你胡说!” 关于宋云奎的生死,隋善舞是不敢相信的,在她的记忆里,宋云奎几乎是无所不能的存在,不可能就这样死在宵小之辈的手里。 “皇上已经下旨,灵柩不得入城。”司云定定的站在那里,唇角扬起嘲讽的弧度,“他要当孤魂野鬼了,你高兴吗?都是你一手造成的!还有,我正式通知你,从今日起,你的那些明哨暗哨,我会一个、一个的撬了它。对阿鸾的承诺,我做到了,现在……我要做回我自己!” 阿鸾,你看到了,有生之年不得言说,燕王府存在一日,我便永远都是寻常女子,这承诺我遵守了那么多年,如今……该破了! 黑色的斗篷之下,眸光狠戾如刃。 芳泽还在牢门外头站着,见着司云出来,赶紧行礼。 “走!”司云走在前面,芳泽跟在后面。 进慈安宫的时候,顾白衣早就回去了,只有太后一人在佛堂里念经。 “太后?”芳泽行礼。 手中转动的佛串子微微一滞,太后垂眸叹了口气,默默的合上了佛经,“让她进来吧!” “是!”芳泽退下。 司云进门之后,芳泽便在门外守着,免得闲杂人等靠近。 “太后!”司云磕头。 太后背对着她坐着,面色平静的望着佛像,慈眉善目的是佛,人心总有魔,“哀家早就知道,但是哀家相信阿鸾,所以这么多年哀家权当什么都不知道。她走的时候说,以后没人会欺负哀家!其实她可以不用走的,凭着先帝对她那份心思,她……” “她要的不是这个。”司云说,“太后娘娘,我会替阿鸾完成她未完之事,您放心便是!” 太后侧过脸瞧她,“那丫头若是还活着,一定不希望你又搅合进来,既然安生了那么多年,就安稳的过吧,她希望如此!” “是!”司云抬头笑了笑,“可是肉中刺也得拔了,不是吗?” 姑嫂二人对视一眼,各自会心一笑,演了这么多年的戏,都老了,也都累了……  靳月进宫的时候,正好撞进刚从慈安宫出来的司云。 这是靳月见着丞相夫人的次数不多,最近距离的一次还是在宫宴上,当时这位丞相夫人的眼神怪怪的,好似要透过她,看出点什么?! “公主!”司云行礼。 靳月回礼,“丞相夫人!” 瞧着那依稀熟悉的眉眼,司云百感交集,鼻尖酸涩,她站在那里,紧了紧袖中的手,上前一步低声问,“公主恢复了慕容氏的身份,可、可还适应?” 靳月有些愣怔,“自家的姓氏,有什么不适应的?不管我是谁,总归是这个人,名讳只是称呼罢了,委实不打紧。” “那就好,那就好!”司云略显尬色的点头,“傅家公子待您可好?” 靳月含笑点头,只当她是长辈,随口敷衍,“相公待我极好。” “好!好!”司云局促的退后了一步,俄而又抬眼瞧着靳月。 靳月伸手拂过面颊,满脸狐疑的问,“是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为何夫人一直盯着我看?” “没事!”司云掉头就走,脚步匆忙。 霜枝和明珠面面相觑,“这丞相夫人是怎么了?怎么今儿怪怪的?” “不是今日怪怪的,是她一直都怪怪的。”靳月撇撇嘴,转身跨入慈安宫大门,“不过,她是否怪异,同咱们没关系,我今儿是来找太后的!” 霜枝和明珠对视一笑,紧随其后。 不远处,司云站在转角处,背靠着墙壁,眼角挂着泪,唇角扬着笑,“阿鸾的女儿!真像阿鸾!” 出了宫门,丞相府的马车就在外头等着。 齐丞相立在车边,“回来了?” 三个字,概括了一切。 司云笑了笑,“回来了。” 燕王妃隋善舞在京都城内,设有南玥的明哨暗哨,可这些需要特定的暗号去启动,她入狱之后,明哨撤离,暗哨隐没,想要一一拔除,非一朝一夕之功,毕竟扎根京都城这么多年,不是说挖就能挖出来的。 南玥的暗号和其他国的都不一样,尤其是她们这些受过特殊训练的优秀细作,寻常暗号容易出事,而南玥的细作绝不会犯同样的错误。 所以司云进去之后是靠鼻子闻的,她们最灵敏的就是嗅觉,靠着嗅觉来传递消息,怕是谁都料想不到的。 白日里,老百姓偶有出城去看热闹,只瞧见燕王的棺椁朝着西边的树林而去,那边非皇陵所在,想来也是,戴罪之人哪有资格葬入皇陵? 也有好事者,一路跟着队伍,瞧着棺椁停在了树林里的空地上,一旁还架起了临时的草棚,大概是要就地掩埋葬在此处。 一将功成万骨枯,不外如是! 傅九卿坐在马车里,瞧一眼车窗外的情景,低声咳嗽着,半晌才冷冷的开口,“倒也热闹!” “老百姓喜欢看热闹,又是这样一个身份尊贵之人的热闹。”君山应道。 傅九卿摇摇头,幽邃的瞳仁里,泛着瘆人的凉意,“没瞧见,袖子里藏好的刀?” 闻言,君山身形一震。 “引蛇出洞,请君入瓮!”削薄的唇,吐出冰冷的话语,傅九卿摩挲着指间的扳指,“皇帝秉雷霆之势,定一个都不会放过,必斩草除根,等事情结束就该安抚民心,重树帝王威望。” 君山眉心微蹙,他知道,公子所料向来不会有太大的差池,唯一失算的应该就是南王之事……教燕王那狗贼摆了一道! “公子,咱们还盯着吗?”君山低声问。 尸体都送去了刑部,眼前这局面便都在公子的预料之中了,眼下就等着皇帝处理完了燕王府的事,下旨送他们回到北澜。 车内,傅九卿低哑的开口,“去东山别院。” “是!” 待靳月出了宫,亦是进了东山别院,傅九卿说城外会安生一些,城内今夜不太平。对于傅九卿的话,靳月素来深信不疑,既然他让她出城,那便出城罢了。 诚然,今夜并不太平。 城内、城外的驻军大半夜的行军,甲胄声、脚步声,吵得城内的人夜不能寐,也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城外地广人稀,饶是有些许动静,却也不至于传到东山别院。 靳月安安生生的窝在傅九卿怀里睡着,一觉睡到天亮。 天亮之后,尘埃早已落定。 今儿天气好,晨曦微光落进窗户。 靳月舒服的伸个懒腰,将小笼包塞进嘴里,极是美滋滋的尝着,“今儿的馅儿有点不一样,味道似乎更鲜,像是……像是荠菜馅的。” “一大早,底下人在林子里摘的,现摘现做,自然最是滋味。”傅九卿往她的碟子里夹了一个小笼包,“慢些吃!” 靳月笑了笑,“昨夜出了什么事?” 闻言,傅九卿瞧了君山一眼。 君山行礼应声,“回少夫人的话,昨天夜里城里的守军和城外的驻军悉数出动,清剿谋逆的残党余孽,在天亮之前,将该抓的那些叛党都送进了刑部大牢。” “肃清?”靳月仲怔,“这般雷厉风行?”  傅九卿举止优雅,慢条斯理的喝了口粥,“帝王手段若不狠辣,必定为臣子反噬,这个时候但凡有一丝的心慈手软,来日后患无穷。” “相公倒是深谙为君之道。”靳月小声咕哝。 捏着瓷白的汤匙,傅九卿眸色忽黯了一下,被他悄然掩过,“吃过饭你先回城,我暂时……” 这话还没说完,老管家急急忙忙的进来行礼,“公子,边关来消息了!” “边关?”靳月骇然心惊。 莫不是有了南王宋烈的消息? 待她回神,傅九卿先一步迈出了厅门,疾步朝外头走去。 “走!”靳月放下筷子就追。 偏房内,躺着一人,双眸紧闭,唇齿紧咬,浑身上下……血淋淋。 靳月猛地顿住脚步,心下微颤。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94章 祸不单行!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少夫人?”霜枝低哑的喊了声。 靳月回过神,敛了眸中震惊,快速行至床边,瞧着奄奄一息的青卷,她第一反应是查看伤口,这是她此前十数年里养成的习惯。 傅九卿就在边上立着,第一反应是扣住她伸出去的手,“作甚?” “少夫人?”霜枝惊呼。 靳月愣了愣,指尖已经触碰到了青卷的衣襟,心下一紧,这才意识到今非昔比,青卷也不是自家那些姐妹,男女有别的觉悟还是要有的。 缩了手,靳月眨了眨明亮的眸,“我……我就是想看看他的伤口!” 傅九卿一个眼神过去,君山上前解开了青卷的衣裳,伤口被大致处理过,但处理得并不是太好,胸前、胳膊处沟壑纵横,箭伤、刀伤…… “新伤旧伤,这是一路杀回来的?”靳月狠狠皱眉,“怎么还有鞭痕?鞭痕八成新,是被囚禁过。” 傅九卿幽邃的瞳仁里,泛着瘆人的寒意,“就他一个人回来?” 管家行礼,“是,就一个人,从墙头摔进来的,好在暗卫们瞧得清楚,没有下手。他昏迷之前只说了一个字,救……” 救? “救人?”靳月问。 管家摇头,“伤得太重,没来得及说就晕死过去了。” “能撑着回来已是不易。”君山解释,“大夫马上就来,只是……” 靳月眼角眉梢微挑,当即从随身小包里取出药来,“这是刚抬回来,还没给治?你们真够可以的,饶是随便给他塞点药,也好过干等着大夫来。” 管家抿唇,这个问题不好答,毕竟不是谁都像少夫人这般,随身带着保命的药! “拿水来!”傅九卿道。 靳月将药丸递给君山,君山掰开青卷的嘴,强行喂下。 “这是什么药?”傅九卿问。 靳月扯了扯唇角,“什么药都不问,就敢往人的嘴里送,万一是毒药呢?” “那也是他的命!”傅九卿低咳两声。 靳月叹口气,负手立在床前,瞧着气息羸弱的青卷,“能暂时护住他的心脉,留他一口气,免得他伤重不治,这么严重的伤得找师伯,寻常大夫是奈何不得的!” 尤其是青卷的伤口,略有发黑,保不齐之前有过中毒的经历,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这么一身伤的回来? “明珠,你去请我师伯过来!”靳月道。 傅九卿深吸一口气,“不用了,已经去请了!” 裴春秋,很快便到。 一大早的被人带出城,裴春秋有些迷惘,“救谁?谁病了?你家少夫人?你家公子?” 可不管裴春秋怎么问,对方就是不吭声,东山别院的奴才不同于傅府,素来嘴巴严实,想撬开是不太可能的,除非上头吩咐过,要对你坦言。 进了东山别院,裴春秋抱紧药箱,“什么症状?是何时发病?此前吃过什么?可曾服用过别的药……哎哎哎,你好歹跟我说一声,否则我这……” “师伯!”靳月站在檐下等着。 裴春秋赶紧把药箱塞给小童,哧溜跑到了靳月跟前,“丫头,是哪儿不舒服?” 瞧着靳月好好的,面色红润,瞧着也不想是生病的模样…… 裴春秋一拍脑门,满脸欣喜的笑问,“是不是恶心想吐,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又或者犯困,闻不得油腻?” “师伯?”靳月皱眉,这都什么跟什么,“不是我,人在屋内呢!” 裴春秋绷直了身子,“怎么,还是别人?傅九卿这小子瞧着一本正经,怎么会……” 怎么会金屋藏娇,在这儿藏着个妾室?难不成这妾室还有了身孕?不成不成,要是如此这般,那靳丫头可怎么好?回头怎么跟靳丰年交代? 思及此处,裴春秋气呼呼的进门,也难怪他会这么想,毕竟东山别院独属于傅九卿,底下奴才讳莫如深,靳月又神色微恙,肯定是这小子…… “他??”裴春秋冲到床前,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下,“男人?” 傅九卿坐在一旁的桌案边,“治好他!” “伤得这么重?”裴春秋坐定,单手扣住青卷的腕脉,“中过毒,真气溃散,这是差点连武功都被废了!鞭痕、刀伤、剑伤,真是厉害得很!” 靳月挨着傅九卿坐下,担虑的瞧着裴春秋,“师伯,我给他喂了一枚保命的丸子,暂时护住了他的心脉。” 闻言,裴春秋愣怔了半晌,“你爹给的东西,你就这么白白送出去了?败家的闺女,那是你爹留给你保命用的,不到万不得已能随便给人?” “他知道南王的下落。”傅九卿开口。 靳月连连点头,“师伯,事关重大,一定要救活他。” “南王?”裴春秋恍然大悟,“宋烈?” 那可真是了不得了! 裴春秋专攻医术,治病救人自然不在话下,否则燕王府也不会留他这么多年,左不过青卷伤势严重,饶是保住了性命,这一时半会的也无法醒转。 “若是命大,能熬过这两日,那便是有救了!”裴春秋收了银针,“若是不能……你的药也是白白搭上!” 小童快速收拾了针包,整理药箱。 “我写两副方子,一副内服,一副外敷,内服每隔两个时辰一次,外敷也是两个时辰换一次。”裴春秋挽起袖口,提笔写药方,“伤势这般严重,我这一时半会的怕也回不去了,你们派人回医馆跟四海说一声。” 靳月点头,“成!” 药方两副,管家拿着便去抓药。 “晚上我守着他罢了,年轻人别在这儿待着,该干嘛就干嘛去!”裴春秋坐在了床头凳上,“待会让小童去门外煎药,这样也不耽误事儿。” 傅九卿没说话,只是徐徐起身,缓步朝外走去。 “快去!”裴春秋努努嘴,“这儿有我,放心!” “谢师伯!”靳月疾追傅九卿而去。 她知道,傅九卿担心宋烈的安慰,边关来消息,说是南王没了,但具体如何,知情者讳莫如深,而青卷在这个时候回来,算是给了傅九卿一道曙光,只要青卷能醒转…… 春日里的正午,没有文人墨客所写的那般和煦,冷风依旧刺骨,抚过面颊的时候就跟刀割似的,唯有枝头浅淡的嫩绿色,漾开带着希望的娇俏。 傅九卿立在树下,檐下的洒落的暗影正好笼在他身上,回眸看向靳月的时候,无光无亮的眼底铺满了冰凉的阴翳。 “我知道,南王与你是至交好友。”靳月不知该如何宽慰他,“他若是出事,你定然很难受,可是……” 傅九卿狠狠闭了闭眼,“我若说,他急急忙忙的出征北澜,有大半的缘由是因为我,你信吗?” “为何?”靳月不解,近至他面前,“调兵遣将是朝廷之责,而且彼时燕王假死,他恰好能接掌燕王底下的身兵权,此事对他对朝廷对皇帝都是再好不过,你唯一没料到的,大概就是宋云奎将计就计、金蝉脱壳。” 人无完人,傅九卿也有失策的时候,毕竟边关距离京都城太远,很多事情……计划赶不上变化,无法完全掌控在手。 “昔年你出事,是他帮着我,一起去悬崖底下找到你,其后悄悄的将你转移,若不是他为我扫清身后的障碍,我未必能将你藏得这样好!傅家能有今日,也有他的功劳……”傅九卿苦笑,“欠什么都别欠情债,我救他一命,他便当我是生死之交!” 君子之交,生死相付。 他与宋烈之间的情分,已然不能用言语形容,相互交背的兄弟、至情至性! “临行前他问我,南玥九尾草的事情。”傅九卿紧了紧袖中手,“我应该察觉的!” 靳月赫然意识到,宋烈奔赴边关,一则为朝廷抵御南玥来犯,二则是为了九尾草?拿九尾草,给傅九卿治病?若是如此,那这份情义,可真是怎么都还不清了! 眼下,除了等待还是等待,别无他法。 当天夜里,青卷高热不退,所幸有裴春秋在边上守着,从伤口处翻涌而出的毒血,使得皮肉侵蚀,裴春秋便仔细的为其剔去腐肉,重新清理伤口。 这般折腾了一晚上,直到第二天晌午,青卷的热度才算退下,只是身上的伤口愈显狰狞,饶是人醒了,也得将养好一阵子方可康复。 “大概这两个时辰就能苏醒!”裴春秋困倦至极,年纪大了,哪里经得住这般不眠不休的,打着哈欠指了指床榻上的青卷,“内服外敷,继续用两日,便可一日一换药……” 靳月笑道,“师伯困了,先休息吧!” “年纪大了,熬不住咯!”裴春秋揉着酸疼的脖子,“这一晚上折腾的。” 管家上前,声音有些微恙,“公子,罗捕头去了一趟医馆,说是裴大夫不在,便去傅家留了消息,说是请裴大夫尽快去一趟府衙,出了大事!” “什么大事?”靳月身形一震。 管家摇头。 “相公,我陪师伯回去一趟。”靳月知道,傅九卿定是要守着青卷的。 毕竟宋烈的下落,系于青卷身上,疏忽不得。 傅九卿握紧她的手,“我送你出去!”    “好!”靳月颔首。 裴春秋亦是满心诧异,府衙找他作甚?莫不是苏大人病了?可若是病了,罗捕头为何不敢说?有病治病,没什么可遮遮掩掩的,苏立舟又不是什么大人物! 路上,裴春秋小憩了片刻。 到了府衙门口,马车停下,靳月才叫醒他。 “我就知道你也得跟着来,那个……”罗捕头闻讯赶出,说到这儿,罗捕头闭了嘴,站在门口往靳月的身后扫了一眼,似乎是在找什么。 靳月环顾周遭,“是找我家相公?” “没来吧?”罗捕头问。 靳月随口搪塞,抬步往府衙内走去,“他今儿身子不适,不宜出门!”  “没来就好!”罗捕头如释重负,“出事的是傅东临,就是你们傅家的那位长子……傅东临!” 裴春秋冷不丁呛着口水,别开头猛咳两声。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95章 是女人?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你咳嗽什么?”罗捕头压了压眉心,“我说的是真的,的确是傅家的那位,心狠手辣的公子爷!” 靳月跟在罗捕头的身后朝前走去,这个方向是尸房的方向,想来罗捕头所言不虚,人应该已经没了,否则也不至……可是傅东临之前那么厉害,怎么会被人杀了呢? 又或者,不是傅东临? 但是进了尸房之后,靳月便打消了这个念头,这的确是傅东临,无论是面相还是身段,都跟傅东临相差无几,尤其是看到那双腿的时候。 “这具尸体委实没有乔装易容,而且这双腿的确有过损伤,是陈年旧伤,想要弄出这样的伤口可不容易。”仵作解释,委实有些不解。 裴春秋诧异,面上亦有些不悦之色,“仵作给死人瞧伤,那么让我这治病救人的到尸房一日游,又是什么道理?难不成要让我妙手回春,起死回生?” 人都死了,总不能把人揪起来,问一句:诶诶诶,你怎么死的?把话说清楚! “这个死了,但还有人活着,再此之前,你得帮着仵作确定一下,傅东临是生前被剜心,还是死后被剜?”罗捕头开口。 在傅东临的胸前,有个血窟窿,周遭边缘不是太整齐,伤口痕迹很是怪异。 “致命伤便是这个?”靳月问。 仵作点头,“嘴里有迷药的痕迹,应该是生前被人灌了药,但是……有些怪异!他的表皮有些细碎的损伤,瞧着是剐蹭,也可能是擦伤,伤口有些脏。” “所以说,他被灌药之后可能跑了,但是没跑出凶手的手掌心,于是被抓住剜心,只是在这挣扎的过程中是否还活着,就不好说了。”靳月抿唇望着仵作,“是这样吗?” 仵作也不肯定,“以我所见,的确如此,但具体的……还得烦劳裴大夫您给看看。” “师伯?”靳月开口。 裴春秋示意小童在外头等着,顾自上前,瞧着傅东临胸前的伤口。 “说说吧,怎么回事?”趁着一生一死两判官探讨傅东临致命伤之时,靳月拽着罗捕头行至一旁,“他杀了柳姨娘之后就跑了,怎么会无端端的被你们发现?是在哪儿发现的?还在京都城内?” 罗捕头笑了一下,压着嗓子低声开口,“你猜,是在哪儿找到的?” 这问题倒是把靳月问住了,她思虑了半晌,“别跟我说,是在傅云杰死的那个地方?” “哎呦,小丫头脑子真好使,你是怎么想到的?”罗捕头犹豫了一下,“还真别说,灯下黑,这点咱们谁都没想到,结果人就死在那儿!” 靳月愣怔,“真在那儿?” “是!”罗捕头点头,“就在那里发现的,不过客栈的掌柜咱们都查了,干干净净,委实查不出什么问题,所以这事就难办了!” 靳月瞧了一眼尚在商议的裴春秋和仵作,拧了下眉头,“傻子才会在自己的地方杀人,应该是故意的,不过这剜心杀人,是不是有什么说头?” “我也觉得有些怪异,原本杀人是件很简单的事,现在却弄得这么复杂,要么是挑衅,要么是必有用意。”罗捕头双手环胸,“手段这么残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吗?你说,会不会是傅家……” 靳月翻个白眼,极是嫌弃的撇撇嘴,“就傅云骁那怂包,你还指望他手段狠辣的为兄长和母亲报仇?省省吧,就他那样,估计都找不到傅东临身在何处,遑论杀人。之前傅东临身边有个叫红蔷的女子,现在没瞧见人,不知道是死是活,可试着找一找!” “红蔷?”罗捕头摸着自个下巴,若有所思的点头,“成!有什么特征吗?” “她身上有股淡淡的蔷薇花香。”说到这儿,靳月笑了,“不过你们怕是嗅不到,所以这算不得什么线索,这女子武功高,右手的手腕上有一道剑伤!” 罗捕头挑眉看她,“这不是废了?算哪门子的武功高?” “你若是挑了我右手的手筋,我还能拿起左手跟你来一场,你信不信?”靳月反唇相讥。 罗捕头轻嗤,“不是谁都能左右手共用的。” “反正是线索,伤口瞒不住人,痊愈需要时间,她没那么快愈合!”靳月两手一摊,“其他的……你就得问这个死人!” “是生前伤!”裴春秋开口,“当场毙命,所以生前伤和死后伤,会有细微的分别,剜心的时候,傅东临还活着!” 靳月扯了扯唇角,“真够心狠手辣!” “什么人,这么心狠手辣?”裴春秋感慨,“下手太狠了!” 仵作伸手,“抓一把,心没了!” “虽说是活该,但还是要查清楚。”靳月上前,瞧着死去的傅东临,不知道为何,心里觉得怪怪的,“师伯,这的确是傅东临对吧?没有易容?” 仵作兴许查不出,但是裴春秋是栖山老人的徒弟,专攻医术,应该能瞧出端倪。 “没有!”裴春秋很肯定的回答,“方才我也瞧了,没有易容的痕迹,这世上除非我师父在世,否则不可能改头换面而不留痕迹。” 靳月如释重负,“死了便罢,省得他再跑出来祸害别人。” “裴大夫,苏大人最近身子不太舒服,您顺道给瞧瞧?”罗捕头笑问。 裴春秋点头,“成,丫头,那你……”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靳月报之一笑。 ………… 出了知府衙门,靳月在门口站了半晌。 “少夫人,您这是怎么了?”霜枝低声问,“是不是想到了什么?觉得哪儿不对劲?” 靳月双手叉腰,歪着脑袋瞧着二人,“你们有没有觉得,傅东临死得太容易了点?之前那么嚣张一人,闯进傅家杀了柳姨娘,连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现在就这么……这么死了?而且,死状这般惨烈,得多大的仇恨,才能活掏人心?” “许是平素行事太过,所以得罪了人,如今正好将他收拾了。”霜枝解释。 明珠摇头,伸出手细细瞧着,“奴婢倒不这么觉得!” “走!”靳月疾步离开。 走去哪? 天香楼,后厨房。 霜枝愣愣的瞧着眼前,摆在桌案上的猪肉,长长的睫毛止不住颤抖了一下,“少夫人?” 厨子笑道,“少夫人,这是您要找的夹心肉,您……是想剁碎还是切片,又或者切丝?” “不用!”靳月摆摆手,“你们忙去吧!” 是以,吩咐底下人将肉搬到了后头的小院子里,用木架框住。 “明珠,你试试!”靳月坐在回廊里,瞧着二郎腿剥花生。 霜枝抱着油纸包,眉心微微蹙起,“生掏吗?” 以明珠的功夫,生掏不是问题,问题是一出手便溅了一身血,若不是自家少夫人提前拿了围布与她挡着,只怕这会真的要满身满脸是血。 “少夫人?”猪肉后头挂着血袋子,明珠满手是血。 靳月嚼着花生,笑嘻嘻的开口,“可见这是个精细活,距离太近,想避开血污是不可能的,饶是我……也未必能滴血不沾!客栈里杀人,显然是不可能一点痕迹都不留。” “死后抛尸吗?”霜枝恍然大悟。 靳月剥着花生的手,稍稍一滞,“我总觉得这个傅东临怪怪的……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少夫人怀疑这个是假的?可是裴大夫也说了,没有易容痕迹。”明珠不解。 要瞒过仵作,瞒过裴春秋,除非换脸,否则是绝对做不到这点的。 “明珠,你再去看看自己做下的痕迹,跟傅东临身上的伤有什么不一样?”靳月又道。 这会,连霜枝都觉得好了,两个丫头凑在一块,瞧着被掏出一个血窟窿的猪肉,眉心都快拧到一处了,也没瞧出什么异常。 “少夫人,瞧不出来!”霜枝有些气恼。 靳月吹一口掌心里的花生皮,意味深长的开口,“瞧不出来就对了!” 霜枝:“??” 明珠:“??” 这是什么意思? “以手掏心,皆是指痕纤细,与明珠一样!”靳月起身,拍拍屁股走人。 霜枝愣了愣。 明珠骇然,“是女人!”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96章 神秘的燕支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天香楼好好吃了一顿,靳月便领着霜枝和明珠往外走。 “等下!”靳月忽然喊了声。 挑担的面塑老头停下脚步,转身瞧着疾步行来的靳月,“这位姑娘,您是要点什么吗?” “那个小猴子的给我!”靳月指了指挑担上插着的小猴子面塑。 霜枝赶紧上前,将银子给出去。 “少夫人,您此前不是送了小公子很多?如今他又不在京都城了,您还操心这个作甚?”霜枝不解,将面塑递给靳月。 靳月瞧着手中的小玩意,顾自言语,“上次买的,没有这个款式,倒是挺好看的,且留着吧!回头你们帮我留心着,有就给留下,你小家伙喜欢这东西,喜欢得紧!” 她还记得小岁寒看到这东西的时候,满心欢喜的模样,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般喜欢小猴子。 漪澜院的后门,负琴将三人迎了进去。 “姑娘这是要走了?”听得靳月交代诸多繁杂之事,心下有些慌乱,负琴眉心狠狠皱了皱,“姑娘,咱们集体跟着您走吧?” 横竖,他们的存在就是为了慕容家。 如今慕容家的案子得了平反,慕容家的少主已经奔赴边关上了战场,那他们这些妇孺跟着慕容家的小姐,更无不妥。 “留着一部分人,替我看着京都城。”靳月立在窗前,瞧着底下的人潮涌动,“京都城内,有我太多放不下的人和事,帮我看住咯!” 负琴抿唇,“可是您……” “我只是离开一段时间,不会太久的。”说这话的时候,靳月的心里也没底儿,只是不想把太多的人卷进北澜皇室的纷争之中。 这些人都生活在大周,若是都跟着她迁至北澜,不适应不说,还会遇见各种危险。历经女子军一劫,靳月怕极了连累身边的人,见过的生死就像扎在骨子里的刺。  “您要离开京都城多久?”负琴还是没忍住。 靳月答不上来。 好在负琴以为是自己问得太多,倒也没别的想法,讪讪的闭了嘴。 “有傅东临的情况吗?”靳月问。 霜枝和明珠各自一怔。 “没有!”负琴摇头,“自从您下令,然咱们留意傅东临,咱们就一直留意着,委实没有他的状况,连您说的那位红蔷姑娘,亦不曾在城内出现过。” 靳月眼底掠过一丝狐疑,抬眸间快速敛去,“那最近京都城内,有什么陌生人吗?” 陌生人? 漪澜院对于三教九流这些事儿,最能打听,到了温柔乡里,一个个臭男人便嘴上没个把门,灌点迷魂汤便什么都说了。 这陌生人嘛…… “还真的有!”负琴想了想,“前阵子我听一个过路的客商提及,说是当时大周与北澜和亲之后,两国互通交易,燕支国的人也跟着凑起了热闹!” “燕支?”霜枝皱眉。 负琴解释,“燕支是个大漠里的小国,位置有些神秘,人不多,国力也不雄厚,大国都懒得吞并它,据说他们这些人曾经也是咱们大周出去的,跟咱们五官相似,所以很难分辨出来。” “原来如此!”霜枝恍然大悟,“那他们……来凑什么热闹?” 负琴笑道,“自然是马匹的生意,旁的倒是没说太多,我也没在意。” “燕支?”靳月挑眉,“盯着点,仔细他们惹出乱子!” 凡事多留个心眼,总归是没错的,燕支那些人,靳月之前听燕王宋云奎提起过,说是他们跟大周皇室有些关系,具体是什么关系,宋云奎没说明白,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 “怎么,燕支小国也会有什么问题?”负琴不解。 靳月并未多说,漪澜院没什么消息,她便掐着点进宫,去慈安宫蹭了顿午饭。 太后自然是满心欢喜的,让御膳房紧做着靳月喜欢吃的,恨不能将她一口喂成胖子,显然,这是长者的通病,恨不能小辈被养得圆滚滚、白胖胖! 确也是这么做的。 等着饭后陪着太后说了会话,靳月便哄着太后去睡午觉,顾自压着脚步声,悄悄溜出了慈安宫,去了一趟承欢宫。 还没走到寝殿门口,便隐约听到了顾白衣的呕吐声,靳月顿住脚步,嗓子里有些酸涩,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好像自己也想跟着吐似的。 摸了摸自个的脖颈,靳月疾步往前。 顾白衣靠坐在软榻上,斜斜的撑着身子伏在在边上,面色煞白如纸。 “娘娘?”二月命人端了漱口水过来,伺候着顾白衣漱口,“觉得如何?可要再进点食?” 顾白衣摆摆手,俨然连说话的气力都没了。 “公主?”门口众人行礼。 顾白衣神色微惶,当即扭头看向门口,下意识的问二月,“我的脸色是不是很难看?” 二月来不及回答,亦不敢回答。 “姐姐?”靳月行至软榻前,挨着顾白衣坐下,将她身后的软垫子托了一把,让顾白衣能靠得更舒服些,“之前不是有些好转吗?近来吐得厉害吗?” 顾白衣摇头,面色苍白的冲她笑,“只是正好被你撞见,平素不是这样的,约莫是孩子愈发长大,淘气了点,开始折腾我!” “我给你的药,可还吃着?”靳月低声问。 顾白衣点点头,“不敢不吃!” 当母亲的,最怕孩子有什么闪失。 “主子近来都不怎么进食,尤其是这两日!”二月担虑的开口,“公主,靳大夫随军而去,现在……” 靳月笑了笑,“我爹是随军去了,可我师伯还在京都城,若是宫里的太医不得姐姐欢心,让二月出宫去靳氏医馆找我师伯。这两兄弟师出同门,医术都是差不离!” “好!”顾白衣含笑握住靳月的手,“你是不是刚从慈安宫出来?” 靳月点头,“我去太后宫里蹭饭吃,吃完就赶到这儿看姐姐,担着心呢!” “好妹妹!”顾白衣羽睫微垂,“你爹、我爹还有你兄长,都去了边关,这一去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两个老的一个少的,委实让人放不下心。” 靳月取了一旁的果子,捻了小刀开始仔细的削皮,“我倒不怎么认为,侯爷足智多谋,我爹医术高明,哥哥又沉稳聪慧,这铁三角立在一处,肯定会战无不胜!” 顾白衣没说话,夜侯府就只剩下她与父亲二人,若是…… “姐姐见多识广,可知道燕支?”靳月将果子切成小块。 顾白衣眉心微蹙,转头瞧了二月一眼,二月会意的挥手,散了门口那些宫女,明珠和霜枝并二月一道,守在了寝殿门口。 “怎么无端端的问起这个?”顾白衣不解。 靳月将盛着果肉的小碟子搁在小方几上,这才低声应道,“最近有人提起,便勾起了我些许回忆,犹记得在燕王府的时候,宋云奎曾经提过两句,貌似跟咱们大周有些关系,如今我也就是随口一问?” “大周边境诸国,有大有小,这燕支便是最不起眼的,原是要并入某个大国,但因为其地处大漠,位置有些隐秘,饶是并入也没什么好处,久而久之,便无人再理睬。”顾白衣幼时偷入父亲的房,里头的那些东西,她皆看得七七八八,是以所知胜过常人。 靳月听得津津有味,“这小国是怎么冒出来的?” “据说是跟大周皇室有关,成王败寇这种事,不足为!”顾白衣冲她勾勾手指头。 靳月又往前凑了凑,眨着明亮的眸,直勾勾的盯着她,浑然一副好宝宝的模样。 顾白衣伸手挡在唇边,声音细弱至极,“据说这燕支的第一代君主,与咱们大周的开国皇帝,是……”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97章 我好像看到了一个熟人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一母同胞!”顾白衣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极是小心翼翼。 须知,前朝事莫议,以免隔墙有耳,否则让人听了去,势必要惹来大麻烦的,毕竟这事……乃是皇室秘辛,岂能宣之于口? “真的假的?”靳月诧异,万万没想到还能有这一层关系。 若真当如此,那……那这燕支国,岂非成了驱逐之地?一母同胞,一个高坐龙椅、荣华富贵,一个驱至大漠、苟延残喘,长久下去,还不得积怨甚深? “我在我爹房里的密谈里看到的。”顾白衣神神秘秘的说,“对你没什么可瞒着,你既已问了,我自然得告诉你实话,反正就是这么回事,你若是见着燕支国的人,尽量避得远些!” 靳月皱眉,“这又是为何,难道怕了他们?” “不是怕!”顾白衣叹口气,“是在前朝,也就是先帝父亲那一辈,赦免了他们的罪,至此才没有再抵触燕支国的人!” 靳月恍然大悟,“赦免?” “是,据说是救了老祖宗一命,具体怎么救的便不得而知了。”顾白衣摇摇头,“密谈上没写,我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何事。” 靳月嚼着果肉沉思,“这就意味着,燕支国进入我大周境内,也就是这些年的事儿?” “是这个理儿!”顾白衣嚼了一口果肉,眉心当即皱起,“这酸果子倒是不错。” 靳月眨了眨眼睛,瞧着指尖的果肉,“酸吗?不觉得。” “不酸吗?”顾白衣又嚼了一口,“这些日子我吃不下东西,皇上特意寻了这些酸酸涩涩的果子,偶尔吃些倒也罢了,可不敢多吃,怕肠胃吃不消。” 靳月盯着手中的酸果子半晌没吭声,想了想,又浅浅的尝了一口,“很酸吗?” 两人面面相觑,谁都没有再开口说什么。 门外的三人站在门口,时刻保持着警惕的姿势,院子里则是兰茵守着,四个小姑娘机灵得很,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隔了好半天,靳月才从寝殿内走出来,面色不是太好,神情亦有些迟滞。 “少夫人?”霜枝眼尖,一眼就瞧出不太对,慌忙上前搀着她,“是不是哪儿不舒服?瞧着脸色不太好,要不要先去太医院,寻太医给您瞧瞧?” 靳月眨眨眼,掌心里还捏着一个果子,这是她临走前,顾白衣塞给她的,说是格外好吃。 “我没事!”靳月摇头,下意识的低眉看了眼自己的肚子,微微咬了一下唇。 霜枝注意到了自家少夫人的这个东西,眼睛忽然亮了一下,难道是…… “少夫人?”明珠倒是不曾这样,毕竟是习武之人,在某些方面没霜枝这般细致,“怎么了?” 靳月回过神,往二月手里塞了一个瓷瓶,“暂且吃着,按照原来方式,吃完了就去医馆找我师伯,我交代过,他知道该怎么做。” “是!”二月点头,“奴婢送您出去!” 说着,二月意味深长的回头看了一眼寝殿大门,嘱咐了兰茵两句,便跟在靳月的身后往外走。 及至宫道上,靳月顿住脚步,望着面色微沉的二月,“是想问玉妃姐姐的情况?” “是!”二月点头,眸中满是担虑之色,“太医说主子没什么大碍,可奴婢瞧着主子吃不下睡不着,也不知是不是这毒的缘故,若然不是,自是最好,若然……” 说到这儿,二月眼底的光芒渐渐晦暗。 “放心吧,只需要服药压制,等到姐姐生完孩子再彻底拔毒便没什么大碍了!”靳月解释,“之所以不告诉她,是怕她孕中太过焦虑烦躁!” 二月点头,“奴婢明白!” “我兄长去了边关,我也拜托过他此事,你只管放心,我一定护住他们母子平安。”靳月紧了紧手中的果子,“回去好好伺候吧!按时吃药,莫要疏漏就成。” 二月行了礼,面色微沉的离开。 “少夫人?”霜枝抿唇,“二月怕是要愁坏了!” 靳月何尝不愁,漠苍走的时候说过,因为顾白衣怀着身孕,所暂时没办法彻底祛毒,只能先稳住顾白衣与腹中孩子安稳,只待生产完毕,孩子离开母体之后,再行祛毒之事。 “罢了!”靳月去了一趟太医院。 今儿院首不在,王太医去给各宫请平安买,是以并不在此,唯有刚进宫的女医官在,靳月倒也没多说什么,只说近来有些犯困,让女医官给瞧瞧。 许是有些紧张,见着太后跟前最得宠的公主,女医官倒也没敢多说什么,只说是饮食失调,脾胃略有些虚弱,开了两副太平药。 从医馆出来,靳月耳根子微红。 “少夫人,您这个月的葵水似乎还没来!”霜枝聪慧,已然明白了靳月的意思。 明珠宛若醍醐灌顶,“少夫人,您有孕?” “哪有!”嘴上虽然这么说,可靳月的手,却不由自主的贴在了小腹处。 傅九卿耕耘了这么久,按理说也该有点反应了吧?何况平时她吃了那么多的食补、药补汤,他虽没说什么,心里也是希望她能给他生个孩子的吧? “宫里的太医作不得数,咱们去找裴大夫吧!”霜枝提议,“奴婢瞧着方才的女医官,颇为学艺不精,什么脾胃失调,定是少夫人有了小公子或者小小姐!” 明珠连连点头,“奴婢也觉得宫里的医女不靠谱,咱们去找裴大夫,若然是有了,那自然得仔细照顾着,万不敢马虎。” 若是没有……那便只能继续等了! 宫门口的马车旁,立着从东山别院赶来的奴才,“少夫人,人醒了!” 这“人”指的是谁,靳月心知肚明。 心中大喜,靳月抬步就上了马车,“先出城!” 旁的暂且搁着,眼下以南王宋烈之事最为要紧,只要人还活着,傅九卿就不会这么难过,到时候离开大周,他亦能放心。 青卷是醒了,只是脑子还不是太清楚,虚弱的睁着眼,直勾勾的盯着床顶,也不知道在看什么?他保持这个姿势已然有半个时辰,傅九卿一直没说话,君山却脊背发凉,隐隐觉得情况不妙。 “说了没有?”靳月疾步进门,面上带着难掩的欣喜之色。 然则,一进屋便瞧见坐在窗边,容色黢冷的傅九卿,靳月的欣喜之色瞬时荡然无存,再扭头瞧着站在床边的君山,她的面色愈发沉了些许。 坏了…… “少夫人!”君山行礼。 靳月走到床前,瞧着神情木讷的青卷,“他怎么了?” “自打醒来便是这般模样,一直保持着,足足有半个时辰没有动弹。”君山如实回答。 靳月的两道眉瞬时拧到一起,“青卷?” 她连喊两声,这小子都没有半分反应,好似被人打傻了一般?若是如此,那该如何是好? “我师伯呢?”靳月忙问,“没派人去请?” 君山解释,“不知为何还没到,大概是路上耽搁了!” “比我还晚?”靳月愣怔,按理说师伯应该在她之前赶到才是,“不应该啊!他不是回去休息吗?按理说不可能出诊,怎么会耽搁这么久?明珠,你去看看!” 明珠领命,“是!” 傅九卿一直安坐在窗边,显然,这种状况让他有些意外,然则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再去着急上火亦是无用,倒不如静下心来,看看情况再说。 裴春秋是隔了半个时辰才赶来的,气喘吁吁的,额角渗着汗,可见赶得着急,一把年纪了,东奔西跑的,委实不容易。 “师伯,您怎么才来?”靳月不解,“是路上发生什么事了?” 裴春秋点了头,“待会同你说,我先看看这小子如何。” 青卷躺在床榻上,任由裴春秋将他翻来覆去的检查,一声不吭,眼珠子都不转一下,就跟个木头人似的,也不知是什么情况。 “裴大夫,如何?”君山着急。 裴春秋示意他放心,“问题不大,就是伤得太重,又中了毒,一时半会的虽然醒了,但是意识还不清楚,等他缓缓便没什么大碍!照着我给的方子,继续外敷内服便是。” “那他这种情况得持续多久?”君山又问。 裴春秋想了想,“得看他恢复的情况,具体的还不好说。” 原本,裴春秋行至桌面旁,端起茶水咕咚咕咚便灌了一肚子,水喝下去,额头的汗珠子便渗了出来,瞧着似乎有些狼狈。 “师伯,您怎么了?”靳月问。 裴春秋喘口气,面色凝重的坐下,“我、我之所以在路上耽搁了,是因为……我好像看到罗夜了!” “罗夜?”靳月愣怔,“就是你和我爹要清理门户的那个?” “重创花绪的那个!”裴春秋裹了裹后槽牙,“花绪这些日子已经有些好转,我想着……哎呦,可能是我眼花了?年纪大了的缘故?” 靳月没说话,再抬眼去看傅九卿,极是清楚的捕捉到,来自于他眼底的一抹阴晦。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98章 你不喜欢孩子吗?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看见归看见,靳月陪着傅九卿这么久,当然晓得傅九卿的性子,若他想要遮掩什么情绪,必定不会外露分毫,他只是没打算瞒她罢了! “真的是罗夜?”傅九卿问,那声音冰冰凉凉的,泛着瘆人的寒意。 暖炉内的炭火哔哔啵啵的响着,猩红的颜色昭显着室内的温暖。 可不知道为何,裴春秋只觉得脊背上凉飕飕的,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瞧着有六七分相似,只看到一个背影,没瞧见正脸。不过我与他爹自小一起长大,按理说……” “哪有这么多的按理不按理?”靳月翻个白眼,“师伯定是看错了,您看到他脖子上的伤了吗?看到花绪的伤了吗?花绪必定不会失手,我信她!” 裴春秋想了想,似乎……是这个理儿。 “真的是我老眼昏花看错了?”裴春秋小声嘟哝,“看错了?看错了……” 霜枝笑道,“您肯定是瞧错了。” 裴春秋这才点点头,“那便是了,看错了!” 天底下那么多人,冒出一两个相似之人,不足为。 稍瞬,傅九卿便带着靳月去了房。 靳月嘱咐明珠和霜枝守在外头,快速合上房门,走到傅九卿的桌案前站着,“相公是不是有话要说?你也觉得罗夜还活着?” 傅九卿温吞的铺开纸张,骨节分明的手捻起镇纸,眸光幽幽的望她,“有话就说。” 在他面前,靳月有种光溜溜的错觉,总觉得他这句话的下面,应该再接一句:敢拐弯抹角,仔细你的皮! 靳月赔着笑凑上去,眉眼弯弯的问,“相公是不是觉得,花绪失手了?” “你觉得呢?”他反唇相讥,早已猜到她心里的小九九。 靳月摇头,“我说了,我相信花绪,女子军做事素来不会这般没把握!当时花绪中了毒,换做是我……临死也得拉个垫背的,绝对不会放过罗夜!” “自己有答案,何必还来问我。”他淡然执笔,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鼻间轻哼,靳月转身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从随身的小包里,将顾白衣送的果子取出,若无其事的啃得津津有味,再抬眼却是愣了愣,“相公盯着我作甚?” 隔着些许距离,他都能闻到那果子的酸香味,这丫头…… “喜欢吃?”他拿起的笔又轻轻搁下。 靳月瞧一眼手里的果子,“好吃。” 傅九卿眼底的墨色瞬时沉了几分,“去找裴春秋看过了?” “没有,去了一趟太医院,医女说我脾胃不太罢了!”靳月知道他要问什么,耳根子微微发着烫,“还没来得及找师伯诊脉。” 闻言,傅九卿疾步走向她,“方才为何不说?” 说什么? 说她喜欢吃酸果子?可这世上不是酸的就是甜的,喜好不同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就不许她此前喜欢甜的,如今喜欢酸的? “把裴春秋找来,立刻、马上、去!” 傅九卿站在门口一吩咐,委实把霜枝吓了一跳,毕竟公子性子冷淡,甚少有这般声调的时候,倒是明珠反应快,撒腿就跑。 裴春秋被拽进房的时候,喘着粗气,一脸懵,“我这、这都一把年纪了,你们再折腾我两下,我、我就要去见、见我的祖师爷了!哎呦我这把老骨头……” 快被拆散架咯! “哪个不舒服?”裴春秋一屁股坐下,伸手去擦额角的汗,气喘吁吁的问,“过来!” 靳月靠在软榻上,傅九卿就在她边上坐着,她不敢起来,只能掖了掖身上的小毯子,低低的道一句,“师伯,是我!” “丫头啊,哪里不舒服?”裴春秋心惊,慌忙走过来。 她爹走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务必要看好这宝贝疙瘩,要是有什么闪失……有什么闪失,靳丰年回来还不得拆死他? “把脉!”傅九卿冷着脸。 裴春秋抖了抖身子,哪敢耽误,只是这指尖落在靳月的腕脉上,眉头却是逐渐皱起。 一旁的霜枝神情紧张,双手死死抠着明珠的胳膊,眼睛不眨的盯紧裴春秋的手,似乎要从裴春秋的手指缝里,瞧出个娃娃来。 明珠有些吃痛,却也是紧张,没敢吭声,怕扰了裴春秋,把少夫人的娃娃吓跑了。 “你……”裴春秋看了看靳月,又看了看傅九卿,“你们两个是不是太紧张了?” 靳月抿唇,当年一人独挑离魂阁的时候,似乎也没什么可紧张的,如今倒是、倒是有些心急了,然则听得裴春秋这话的意思,似乎…… 眸色暗淡下去,终是落了空。 “最近是不是有些犯困?”裴春秋收了手,眉眼间凝着淡淡的愁绪,“饮食不调,脾胃虚弱。” 霜枝撇撇嘴,得,跟宫里的女医官所言不差…… “之前倒是无所谓,如今可一定要注意。”裴春秋笑盈盈的起身,“这是头胎,一定要仔细,万莫大意!霜枝,跟我去拿保胎的方子,回头我给列一张食补的清单。” 霜枝高兴得差点没蹦起来,“好,好,奴婢这就跟着去!” “那、那……”明珠欣喜,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霜枝去取方子,那自己又能做点什么呢?明珠急得团团转,最后是被君山拽出房间才肯作罢,高兴的事儿容易让昏了头脑,谁都不例外。 屋子里安静下来,靳月掩不住唇角的笑,明亮的眸子里缀满星辰,她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傅九卿,红唇翕合,“相公,你听到了吗?” 傅九卿面色平静,倒是没太大情绪波动,只是……好似有些愣神,听得靳月开口,他才幽幽的抬了眼帘,视线从她的面上,逐渐移到了她的小腹。 呼吸微促,他微凉的掌心,轻轻贴在靳月的小腹上。 “是……这里吗?”削薄的唇,匍出细弱的声响。 靳月的眼底浮起些许氤氲,如烟波浩渺,被他一句话激荡起阵阵涟漪。她将掌心覆在他的手背上,很是肯定的点头,“是!相公和我的孩子,从此以后,我便是相公生命里最特别的一个。” 最特别的一个? 傅九卿指尖微颤,面上极力维持着最初的从容淡然,手背上的暖,透过肌肤渗入骨血之中,蔓延至四肢百骸,一直涌到了心里。 “你、你不喜欢孩子吗?”靳月低声问。 否则,为何面无悦色? 他极是认真的盯着她,“我想要月儿为我生的孩子,如你,似我,吾皆欢喜!” 他也想成为她生命里,最特别的一个,成为她的相公,她孩子的父亲! 可是太高兴了,便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内心深处的激动,难道要抱着她转一圈?又怕伤着她。 人呢,就是这么矛盾,他只能压抑着内心深处的波澜,尽量温柔以待,免得她也跟着他激动,万一伤着她自身又该如何是好? 靳月掩不住唇角的笑,饶是死死咬着唇,笑声仍是止不住溢出,“我有孩子咯,傅九卿的孩子,哎呀,这以后要是长得像相公你这般好皮相,那还了得?” “如你这般,恰好!”傅九卿伸手抚上她的面颊,将那一缕散发,轻轻拨至她的耳后。 若孩子像她……怎么看,都会满心欢喜! 傅家的五少夫人有了身孕是好事,消息传回傅家,傅正柏挣扎着坐起身来,含着泪连道三句,“真好!真好!真好!” 消息传到了宫时,皇帝宋玄青正在陪太后用膳,当即愣怔一下,不由的心生感慨,“这两人倒是极快,这般就赶上了朕!” 太后笑得合不拢嘴,“说的什么胡话,小夫妻两个情意浓浓,自然会早些开花结果!哀家要当皇祖母,又要当外祖母,委实是双喜临门!甚好!甚好!” 想了想,太后又道,“对了芳泽,哀家记得前些日子刚进了一批蜀锦是吧?” “是!”芳泽行礼。 太后招招手,“去,挑几匹喜庆的出来,哀家得……” 一扭头,宋玄青凉飕飕的瞧着她。 “哀家要亲手做几身小衣裳,给哀家的孙子和外孙。”太后瞪了儿子一眼。 如此,宋玄青才敛了神色,“到时候,朕让玉妃给母后搭把手。” “小气!”太后轻嗤,“那是你妹妹!” ………… 出了慈安宫,宋玄青便回了一趟房,抽屉里摆着两对上好的玉如意,无论是做工还是材质,都是上乘之选。 宋玄青笑了笑,“到底是派上用场了!” “皇上您真是有先见之明,做了两对玉如意。”海晟笑道,“这样好的东西,皇宫里都挑不出多的,奴才听宫里的老人说,如意镇胎,真是好物件。” 宋玄青合上两个锦盒,“当初朕让人打制的时候就想过,一份送到承欢宫给白衣,一份……妹妹出嫁的时候,朕没备过嫁妆,来日有了孩子,朕可得送个独一无二的好东西,也免得太后笑话朕,真以为朕小气!” 海晟毕恭毕敬的接过,低声笑道,“奴才一定稳稳妥妥的送到公主手上。” “其实朕也知道,她并不稀罕这些东西。”宋玄青拂袖落座,瞧着手边的那幅画,眉心微微拧起,“但凡她有一点爱慕虚荣,朕都不用烦恼送她什么。” 可惜,靳月这丫头……只重情义,不慕财色,与寻常女子委实不同。 转念一想,她这样的性子也好,不管什么时候都能把住底线,绝对不会善恶不分,是非不明,重情却不会感情用事。 “奴才这就去送!”海晟端着锦盒转身。 然则还没到门口,又听得宋玄青喊了声,“回来!” 海晟愣怔,紧赶着折回去,“皇上,不送了?” “送!”宋玄青皱了皱眉,“总归不能白走一趟,朕……送她一份大礼,希望她能记住朕给的这份人情,莫要忘了初衷,更别忘了……慕容家的祖训!” 海晟犹豫了一下,瞧着宋玄青捻了笔杆子,当即放下锦盒,捋了袖口去研墨,皇帝这是要下旨?! 果不其然。 皇帝的礼和圣旨是同时到的,海晟亲自去的傅家,等在傅家的花厅里。 傅九卿领着靳月闻讯赶回,只瞧着傅家门前,红澄澄的一片,都是宫里送来的物什,侍卫盈门,声势颇为浩大壮观,老百姓远远的围观。 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却也知道傅家门楣光耀,今非昔比。彼时富可敌国,亦不敢商贾之家,如今得皇上青眼,真正是皇亲国戚门第。 “海公公!”靳月进了院门。 傅九卿站在她边上,微光里真真是一对璧人。 “公主!”海晟笑盈盈的行礼,见着傅九卿的时候,格外行了大礼,面色极为严肃。 见状,靳月面色一滞,下意识的扭头去看傅九卿。 如此做派,若傅九卿还瞧不出个所以然,此去北澜怕也只有送人头的份儿。 “奴才乃是大周皇帝跟前大太监……海晟,给北澜七皇子请安!”海晟毕恭毕敬,弓背哈腰,“奉大周皇帝圣旨,恭请七皇子暂居行辕受护,待明日早朝,以候帝君传召!” 周遭兀的安静下来,风过树梢,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一阵阵一声声,连绵不绝。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99章 太后难得矫情了一次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消息来得太突然,以至于在场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半晌都没能回过神。 北澜皇子? 七皇子…… 傅九卿站在原地,长身如玉,面上依旧无悲无喜,好似早就料到了会有今日,淡然之色让人猜不着他心中所想。 唯有靳月心头了然,愈发握紧了他的手,十指紧扣,从始至终都没有松开。 事情已然如此,再纠结亦无用,傅家的人似乎并不怎么高兴,虽说府内出了个皇子,可这府内统共就五位公子,一个狠人一个死人,一个傻子一个浪子,唯一能支撑大局,撑起整个傅家的便是傅九卿这个老来子。 既是北澜的七皇子,皇帝都已经公开宣布了,就意味着傅九卿不可能在大周逗留太久,那傅家……以后该由谁来支撑? “七皇子!公主!”海晟又道,“借一步说话!” 夫妻二人没作声,手牵着手与海晟行至一旁,谁也不知道海晟与他们说了什么,只知道海晟说完话便走了,只是那些带来的宫中侍卫,依旧留在傅家。 显然,是没打算带回去的。 待海晟走后,靳月抚着手中的锦盒面子,长长的羽睫半垂,心头思绪万千。 “少夫人?”霜枝担虑,“眼下拆了身份,皇上会不会……” 靳月摇头,发髻上的碧玉簪子在微光里溢开浅淡的光亮,她的声音极轻极浅,“万事俱备,东风亦至,怎会有差池?” 闻言,霜枝和明珠面面相觑,各自沉默。 傅九卿直接去了傅正柏房内,到底是年岁大了,病来如山倒,傅正柏这会正伏在床沿,底下人略略描述了一番前厅的状况,他便一直沉默着。 “之前得知少夫人有孕,老爷很高兴,这会……”管家站在门口。 傅九卿神色寡淡,“下去吧!” “是!”管家行了礼,领着所有人退下。 缓步进门,傅九卿一眼便看到了面色苍白的老父亲,虽然不是亲生父亲,可养育之恩大如天,在他心里,傅正柏远胜过那个从未谋面的北澜帝君。 荣华富贵,买不来朝夕相伴。 “爹!”傅九卿立在床前。 傅正柏仰头看他,曾经的小小少年,如今长身如玉,不再需要他来保护和教导,人老了……会越来越老,眸色微暗,“你怎么过来了?坐。” “宫里的侍卫还在外头守着。”傅九卿说。 傅正柏默默紧了紧被褥,“要走了?” “是!”傅九卿面色平静,“皇帝有令,暂居行辕。” 傅正柏骇然,“等着昭告天下?” “是!”傅九卿毫不避讳,抬手为傅正柏掖了掖被角,慢条斯理的开口安抚,“爹不用那么紧张,终究是有这么一天的,从北澜使团出现的那一刻开始,就该想到!” 是该想到,可想到和等到是两回事,想可以想当然,真的到了这一天……惊觉竟是毫无心理准备,从骨子里透出抗拒。 “要走了!”好半天,傅正柏的嘴里才轻飘飘的吐出这三个字。 舍不得。 傅九卿坐在床前,没有做声,是要走了,而且此前需要多久,谁都无法预料,许是会等到北澜新帝登基,又或者…… 谁能料到呢? 父子两个已然无话,只是面对面的坐着,有时候无声的陪伴也是极好的,毕竟相处的时间已然不多,过了今日还不知……会不会有来日? 最后还是傅正柏说累了,傅九卿才起身离开。 屋内安静下来的时候,傅正柏翻个身,幽幽叹了口气,真的是要走了…… 出了门,傅九卿瞧了一眼回廊里排排站的侍卫,眸色幽深。 “公子?”君山上前,“这是皇上派来监视咱们的吧?皇上既然已经肯定了您的身份,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不再等一等呢?” 边关还没消息,燕王府的余孽刚刚清除了大半,这个时候把他的身份昭告天下,是什么意思? “稳定人心!”傅九卿淡然拂袖,“把东西送上去吧!” 君山行礼,“是!” 再一眼满院子的侍卫,君山幽然轻叹,这个时候拿北澜七皇子的身份来转移视线,委实是最好不过的,既能震慑燕王府逃窜的余孽,又能安抚朝中人心,还能稳固与北澜的关系。 ………… “一石三鸟!”慈安宫内,太后面色发白,半倚着软榻靠着,眉眼间凝着淡淡的凉意,“真是愈发出息了,这个时候……连给人缓口气的机会都没有。” 芳泽宽慰,“皇上这么做也是好事,有了孩子……说不定能让公主在您身边多留两日,毕竟长途跋涉的,公主的身子肯定吃不消,若然公主执意要跟着,这路上即便耽误点时辰,北澜那头也不敢多说什么。” 说句不好听的,若是靳月肚子里的孩子有什么闪失,北澜皇帝必定不会放过他那些皇子,所以这孩子既是靳月的护身符,也是傅九卿的护身符。 翻个身,太后唉声叹气,聪慧如她,精明了一辈子,岂会想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想明白是一回事,能不能接受又是另外一回事。  芳泽知道,这是劝不动了,好在他们这个太后啊,不是无理取闹,不讲道理的人,过会也就想明白了!只是这病,还得装一装…… 不多时,外头便传来了动静,皇帝来了。 太后又翻个身,干脆闭上了眼。 见状,芳泽会意的起身往外走,在门口的时候行了礼,“皇上,太后娘娘睡着了!” 宋玄青眉心微挑,往后退了一步,“那朕在偏殿等会!” “皇上,太后娘娘身子不太舒服,您要不先回去?”芳泽毕恭毕敬的开口。 宋玄青压了压眉心,低低的叹了口气,“朕怕这一回去,母后就不要朕咯!到底不是女儿,不是那贴心的小棉袄,朕这铁铸的盔甲,寒着母后的心了!” “皇上说的哪里话,太后娘娘与您是亲生母子,打断骨头连筋不是?”芳泽劝慰,“奴婢是怕您耽误了国事,您若是愿意陪着,那奴婢这就让人把偏殿的炉子暖上,您想待多久就待多久。” 宋玄青手一摊,海晟将一封信递到了他手里,“把这个交给母后!朕,在偏殿等着。” “是!”芳泽行礼,躬身接过。 北澜皇帝的亲笔信,是对大周送回北澜七皇子的请求,上言只要大周送回七皇子,必定与大周永世修好,以后绝不相犯。 饶是知道,国与国之间并无永世修好之说,但眼下大周内忧外患,这条件还是极为诱……人的。 “太后娘娘?”芳泽叹口气,“算了吧?” 太后又是翻个身,想着那未出世的小外孙或者是个漂亮的小外孙女,这心窝窝就针扎似的。当初靳月成亲,她未能见着,如今怕是连小家伙出生,都未必能…… 憾事! 憾事! 一直到了夜里,太后也没有要见皇帝的意思,信送回皇帝手里,慈安宫大门一关,皇帝无奈的直摇头,他家的母后……难得矫情了一次! 好在喜忧参半,当天夜里,青卷开口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00章 人还活着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青卷虽然能说话,却也是含糊不清的开口,提笔写字亦是不大可能,握着笔杆子的手止不住的颤抖,哪里能写出字来。 “你慢点,我听着呢!”裴春秋在侧宽慰,轻轻拍着青卷的手。 管家捻着笔杆子,就等着记录,不管青卷说什么,他都得写下来,也好给公子一个交代。 “活……”青卷张了张嘴。 管家落笔有些犹豫:火?活?祸? 罢了,随便写一个,声音差不多就成了。 “一起……逃……”青卷捂着脖子,干哑的嗓音足见他说话的吃力程度,他努力挑重要字眼去说,却让人听得宛若云里雾里,更是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裴春秋皱了皱眉头,“你是说,你跟宋烈一起逃出来?为什么要用逃这个字呢?是受到了挟制?还是被人控制?” 青卷无力的躺在床榻上,睁着一双空洞洞的眼睛瞧他,想说却又说不出话来的感觉,要多痛苦有多痛苦,没有体会过是无法感同身受的。 “那我说慢点。”裴春秋看了管家一眼,两个老头子凑在床前,目不转瞬的盯着青卷,“这样吧,我若说得对,你眨一下眼睛,说得不对,你眨两下眼睛,这总成吧?” 闻言,青卷眨了一下眼睛。 “成!”管家忙道。 裴春秋举起一根手指头,“第一个问题,南王还活着。” 青卷眨了一下眼。 裴春秋又举起第二根手指头,“第二个问题,你们被人抓住了!” 青卷又眨了一下眼睛。 “第三个问题!”裴春秋低声问,“你们逃出来了,但是南王失踪了,是这个意思吗?” 青卷眼角滑过一丝清泪,狠狠眨了一下眼。 “完了完了!”管家急得直跺脚,这要是让公子知道,还不得急死?人丢了,也不知到底丢哪儿了,这、这可如何是好? 裴春秋皱了皱眉,“现在说完了,为时过早,还是先把消息送去行辕再说,接下来该如何做,且等着他拿主意罢!” “只能如此!”紧了紧手中的纸条,管家幽然叹口气。 青卷还不能说太多,可他身上的伤足以代表当时状况的惨烈,他终是有负公子所托,没能把宋烈安全带回来,如今也不知道宋烈身在何处。 浓浓的无力感,不只是清隽,傅九卿亦是如此,总觉很多事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可最后呢?脱离了掌控之事,要想重新扭回来,委实不容易。 夜色寂冷,靳月瞧着立在檐下的傅九卿。 今晚的夜色尚好,月色银辉从头顶落下,天地间如同蒙上了一层薄纱,四下朦胧一片。 身着月白色锦衣的男子,清隽无双,容色绝世,骨子里透着难掩的矜贵,他立在那里,身上的月白与今夜的月色融为一处,宛若谪仙。 “相公就这样站在夜色里,倒是不怕冷了?”靳月将厚厚的大氅覆在他肩头,“我是不是该吃点醋,显示一下自己的身份?” 傅九卿知道她在开玩笑,是想逗他高兴,小丫头素来心思细腻,根本不似外表所看见的这般大大咧咧,削薄的唇扯出些许弧度,他指尖轻柔的拨弄着她耳鬓的发,“月儿愈发放肆,都知道拿为夫寻开心了!” “我有护身符。”她笑盈盈的凑到他面前,“相公奈何不得我!” 傅九卿轻嗤,瞧了一眼她的小腹,轻轻将她揽入怀中,“若是真的想做点什么,月儿能奈我何?” 似乎,是这个理儿。 “在这行辕里,你出入不便,不如我悄悄去一趟别院?”她拂开傅九卿不安分的手,顾自用指尖戳着他的心口,“行不行?行不行?” 抿紧的唇线微微松动,他兀的握住她的指尖,冷不丁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靳月的眉睫骇然扬起,耳根子赫然烫得如同下了锅,啊啊啊啊,她的狐狸啊…… “我会保护好自己和孩子!”靳月想抽回手。 奈何这厮握得生紧,温热的千口尖尖从她指尖扫过,惊得她瞬时一个激灵,僵在原地再也不敢动弹,呼吸微促的盯着眼前这人。 “让明珠跟着去!”他终于放过了她,“不许勉强,不许有任何闪失,明儿进宫之后,先去找皇帝,再去找太后。” 别的都能理解,唯有这一句:先去找皇帝,再去找太后…… “为什么先找皇帝?”靳月不明白,“太后是我义母,按理说我入宫,理该先拜见太后。” 傅九卿轻轻的将她揽入怀中,“傻丫头,今时非同往日,皇帝刻意将我放在这行辕,等同于昭告天下,那你是什么身份?” “我……”靳月抿唇。 他在她鼻尖上刮了一下,“七皇子的正妃!” 心下微颤,靳月张了张嘴,愣是说不出半句话来。 “既然是外臣妇,自然先面君,面见太后,何况宫里刚来了消息,太后因为这事儿与皇帝闹了别扭,是以皇帝等了一下午,太后也不愿见他。”他低头,在她眉心轻啄一口,“太后是真心待你,你莫让她失望,照她的意思去做便是!” 靳月扬眸瞧他,“太后的意思?” “她在给你机会!”他说。 靳月忽然笑了一下,“有你们真好,我都不需要脑子了!” “月儿敢以我为靠,我必不会让月儿失望。”这话,是认真的。 靳月眉眼弯弯,“就没有我不敢的事!” 待夜色愈发深沉些许,靳月便领着明珠,悄然离开了行辕,饶是有侍卫守着又如何?她靳月想走,谁能拦得住?估计都没瞧见人影,她就已经消失无踪了。 东山别院内。 管家跟在靳月身后,“少夫人,您这是要作甚?” 靳月迈步进了青卷的房间,裴春秋刚刚收了银针,小童正在收拾药箱,见着这急急忙忙进来的人,不由的心头一怔。 “明珠!”靳月道。 裴春秋皱眉,“你们想作甚?” “用你们的方法,耽误太久,所浪费的每一刻钟都是南王的命!”靳月行至床前,“他之所以不能说话,除了虚弱更多的是因为所中剧毒,是吗?” 裴春秋点头,“是,人已经醒了,没旁的问题,只要排出余毒便……哎哎哎,你们这是干什么?这毒在他体内残存太久,若要拔除非一朝一夕之功,只能慢慢来!” “慢不了!”靳月勾唇,笑得邪邪的,“用我的法子,我和明珠负责祛毒,你负责调养。” 裴春秋与管家对视一眼,瞧着那两个丫头将青卷扶坐起来,一前一后的盘膝而坐,管家还没明白过来,裴春秋却是恍然大悟。 “丫头,你还怀着身子呢!”裴春秋惊呼。 靳月笑了,“让明珠出力,我只是辅佐,之前不敢用这法子,是担心万一把握不住力道,他反受其害,如今青卷已经醒了,若是扛不住他能有所反应,自不用害怕!” “可是你……”裴春秋还是不放心。 靳月深吸一口气,“师伯帮衬着就是!” 谁都想尽快知道宋烈的下落,是以…… “好!”裴春秋点头。 “明珠,开始!”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01章 闯东山别院?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裴春秋一直在旁边守着,既怕青卷有什么闪失,又担心靳月和其腹中孩子,到了最后,裴春秋倒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哇”的一声响,青卷一口黑血喷涌而出。 明珠身子一撇,那黑血悉数落她身侧的床褥上,浓郁的腥臭味快速蔓延开来。 管家和裴春秋眼疾手快,当即搀住摇摇欲坠的青卷。 “这便快多了!”靳月下了床,额角渗着薄汗,“毒血逼出,通了全身筋脉,只待他自行疗伤便罢了!师伯,这想,可比你的法子快多了。” 裴春秋叹口气,“委实是你爹教出来的苗子,倒是将他的那些路子学得七七八八。” “等他缓缓。”靳月瞧了明珠一眼,“明珠,你去写会!” 明珠一身汗,面色有些铁青,知道不能逞强,便也没有拒绝,跟着管家去了耳房休息,她得在少夫人回去恢复过来。 靳月倒是没什么大碍,这会坐在边上喝着酸酸甜甜的果茶,瞧着管家和裴春秋在病床前忙活。 到了下半夜的时候,青卷总算彻底清醒,张了张嘴,干哑的嗓子里匍出一个字,“水……” “水?” “水!” 管家和裴春秋各自忙活着,险些撞在一处。 温暖的水润过了嗓子,沿着喉管而下,青卷觉得自己总算活过来了,睁开眼瞧着围拢在床榻前的管家和裴春秋,长长的喘了一口粗气。 “活过来了?”管家凑上去。 青卷点点头,忽然握住了管家持着杯盏的手,“南王还活着,只是与我分散了,当日南王率军与南玥的军士交战,被人出卖了,陷入了包围圈,是我冲进去救人的。但当时战局太乱,我们进入了南玥边境,南王想、想为公子盗药,所以我们就耽误了回来的时辰。” 这话,让靳月想起了傅九卿提起过的那件事,南王宋烈临走前问那一句“九尾草”,原来并非说说而已,他是真的奔赴南玥,为傅九卿取药。 “那药呢?人呢?”裴春秋忙问。 青卷又抿了口水,“药没能拿到,南王受了伤,我们被发现了,后来眼见着要逃回大周边境了,却被一帮陌生人给扣住。那些人全部带着面具,瞧不清楚是什么模样,武功高,而且似乎是冲着南王而来!” “被抓住了?”裴春秋忙问。 青卷点头,“被抓住了,不过……又让我们跑了!我与南王就是这样分散的,当时风沙大,我没看清楚他跑向哪个方向,但是我们说好的,若是不死,在京都城汇合。” 此事,原就是燕王府搞的鬼,自然是要回京都城。 “可谁知道,这些人一路追杀,我身负重伤,也不知道……不知道南王什么时候能回京都城。”青卷气息奄奄,靠在软垫上无力的瘫着。 靳月站在边上没说话,从始至终都保持着沉默。 这一别,生死难料。 青卷被一路追杀,南王怕也好不到哪儿去。 “少夫人?”管家顿了顿,“眼下只有这些消息,那这……” 靳月负手而立,面色微沉的瞧着众人,“我先回去,你们照顾好他!” “是!”管家行了礼。 青卷气息孱弱的喊了声,“少夫人,南王也中了毒,虽然不似我这般深重,但是、但是他……” “我知道了!”靳月抬步离开。 中了毒,被人一路追杀…… 若是傅九卿知道,南王现如今是这般境况,又不是该作何感想?约莫会更担心吧! 推开耳房的门,靳月瞧着正在喝水的明珠,轻轻合上了房门。 “少夫人,奴婢……”明珠这话还没说完,骤见靳月面色霎变。 “嘘!”靳月猛地仰头。 屋脊上传来窸窣的声响,很轻、很轻,然则却躲不开靳月和明珠的耳朵,有人闯入了东山别院?若是此前,靳月必定觉得不足为,可是现在,傅九卿的身份摆在那儿,这便意味着东山别院里的奴才与别处不同。 能闯入东山别院的,躲过傅九卿那手底下的暗卫,必不是泛泛之辈! “小心!”靳月开门就冲了出去。 院子里,寒光迸溅,刀光剑影。 “小心!”明珠冷剑出鞘。 只听得“叮”的一声脆响,暗器被明珠打落在地,明晃晃的寒光刺得靳月微眯起眼睛,冷眼瞧着眼前的一切,约莫是冲着青卷来的。 “都追到这儿来了?”靳月裹了裹后槽牙,“真以为青卷背后无人了?一个都别放过!” 宁可留下尸体,也不能放过一人! 明珠护着靳月退回房中,身后站着管家和裴春秋。 “敢闯这东山别院,真是不要命了!”管家上前一步,忽然吹响了口哨。 刹那间,鬼影子在院中浮动。 只听得噼里啪啦声响,明珠心头骇然,瞧着院子里的鬼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黑衣人悉数摁住,其结果自然是不论死活。 黑衣人只剩下一个活口,被拖到靳月面前的时候,脸上的遮脸布被狠狠扯下。 “是谁,让你们来这儿的,任务是什么?”管家厉声问,手一挥,尸体全部被拖走,底下的奴才好似见惯不怪,快速上前将血色冲洗干净。 这般手脚麻利,看得裴春秋一愣一愣,饶是燕王府也没这般速度清理战场吧? 方才还黑压压的院子,此刻只剩下一名黑衣人被摁在地上,死活不肯开口吐实。 “是不会说话,还是不敢说话?”靳月瞧了明珠一眼。 明珠会意,快速掰开男人的嘴,“少夫人,舌头还在!” 舌头还在,就意味着他能说话,看面相应该是大周人士,委实不像是北澜或者南玥的人…… 靳月的脑子里忽然冒出个大胆的想法,猛地上前一步,掐住了男人的下颚。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02章 夫妻本是一心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少夫人?”管家愕然。 靳月松了手,幽幽的笑了,“先关起来,等我跟相公商议过后再说。” “是!”管家颔首,“能闯进东山别院,避开第一层防护,着实不易!” 靳月负手而立,“自然是不易,花这么大血本对付南王!明珠,我们走!” “是!”明珠行礼。 出门前,靳月吩咐了管家,务必看好青卷,只怕是来的不止这么一批,兴许还有第二批、第三批。杀人灭口这种事,很多人素来百干不厌。 “告诉姐妹们一声,查!”靳月道。 明珠会意。 悄然回到行辕的时候,已是天光亮,稀薄的晨雾笼罩在院子里,阴测测的凉意从衣领处点点渗入,冷风吹过,冻得人直打哆嗦。 春寒,依旧。 今日早朝,金殿内议论纷纷。 北澜使团刚走没多久,京都城内又冒出个北澜七皇子。 满殿文武面面相觑,物议沸腾,不知究竟内情如何?为何七皇子不随北澜使团离开?再刨根问底的,想知道当初这七皇子,是怎么进入大周境内,又是以什么身份生存,以至于现在才被皇帝发现? 当傅九卿缓步踏上金殿时,周遭落针可闻。 谁都没想到,所谓的北澜七皇子,竟然就是傅家的五公子,也就是当今太后最宠爱的义女,元禾公主的夫婿,这清隽无双,周身矜贵的男子,果然是人中龙凤,不卑不亢的站在金殿内,亦是风华不掩。 金殿内如何,靳月不知,她只知道自己站在御房外的宫道上已经很久了,皇帝还没下朝,她就得一直在这里站着,等着皇帝过来。 “少夫人?”霜枝担虑,“腿酸吗?要不奴婢帮您揉揉?” 靳月摇头,“没事,继续等等便罢!” 半个时辰之后,海晟匆匆忙忙的赶来,见着靳月便赶紧行了礼,张口的瞬间有了片刻的犹豫,“公……七皇妃,皇上马上就到,您进去候着吧,别在这儿杵着了!仔细,您的身子。” 毕竟靳月还怀着身孕,若是……那还得了? “我没事,再等等!”靳月笑了笑,“海公公,我问个事儿,您是否方便……” 海晟愣怔,“不知七皇妃所问何时?您是知道的,奴才一直跟在皇上身边,有些事委实不方便说。” “我想问的是,皇上与太后还未和好吗?”靳月低声问。 这事倒是合宫皆知,海晟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如实答了一句,“是!” 靳月眸色微暗,“终是因为我之故。” “七皇妃,这事儿其实跟您也没关系,皇上与太后娘娘终究是亲生母子,母子之间哪有什么隔夜仇,您说呢?所以七皇妃莫要担心,很快就没事了。”海晟笑道。 靳月挑眉瞧他,这老油条…… “海公公如今都尊我为七皇妃了,我还能说什么?”靳月皮笑肉不笑的拆穿他。 闻言,海晟面色一紧,俄而笑得有些尴尬,“七皇妃说笑了,奴才这也是为了您着想,您身子不太痛快,理该好生养着,不是吗?若是伺候不好您,太后娘娘还不得扒了奴才的皮?” “我知道轻重。”靳月叹口气,“今儿我便以七皇妃的身份,来拜见皇上!” 海晟眉心一动,心头微恙。 诚然,靳月说到做到。 连宋玄青看靳月的眼神都不太一样了,瞧着跪在御房内行礼的靳月,宋玄青亲自将她搀起,“身子不方便,无需行此大礼,终究也是自家人,没什么外人在场。” 礼数,便免了! 靳月笑了笑,“既然皇上这么说,那靳月能不能问句实话?” “但说无妨,朕恕你无罪!”宋玄青含笑,“坐吧!” 靳月未有坐下,始终立在那里,目光灼灼的盯着宋玄青,“靳月想问皇上,您方才的自家人,是对元禾公主说的,还是对北澜的七皇妃所言?” 有那么一瞬,宋玄青神情恍惚了一下。 这小夫妻两个果然是…… 一个臭脾气! “你这话,是傅九卿教的?”宋玄青面色微沉。 靳月笑问,“夫妻本是一条心,有区别吗?” “那朕问你,你想做元禾公主,还是北澜的七皇妃?”宋玄青反唇相问。 靳月未回答,只是慢条斯理的坐下来,面上依旧带着笑。 见状,宋玄青轻笑了一声,“真是个刁钻的小丫头。” “皇上,我会去找太后娘娘说清楚!”靳月抿唇,“我……定然是要跟着傅九卿去北澜的,为他,也为大周!” 宋玄青捏着杯盏的手,微微收紧。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03章 弄丢了他的宝贝疙瘩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门外的霜枝和明珠担虑得不行,海晟在旁笑道,“两位姑娘放心,公主虽然是太后的义女,可皇上却是真的上了心,不会对公主做什么。” 明珠皮笑肉不笑,“公公此前不还一口一个七皇妃吗?这会倒是改了口,可有什么说头?” “这……”海晟被堵了一嘴,手中拂尘一甩,“真是没良心!” “公公?”霜枝笑盈盈的凑上来,“听说那个玉如意,承欢宫也有一份。” 海晟翻个白眼,“世间独两份,一份承欢宫,一份就是你们的七皇妃!小丫头,长点心,别人云亦云,多用脑子想想。” “奴婢有没有脑子不打紧,咱家主子有便罢了!”霜枝笑着打趣。 如此,海晟面上的不悦之色才算缓和下去,倒是说了几分心里话,“皇上终究是皇上,饶是身为人子,亦有不得已的苦衷,江山社稷搁在一人肩头,又有几人能担得起?责任重大!” 霜枝并明珠一道站在檐下,目不转瞬的盯着紧闭的房大门,也不知道里面会说些什么?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房门终于打开。 三颗心瞬时高高提起,当即行礼。 靳月抬步走出了御房,霜枝和明珠在后头紧跟着,各自心里忐忑,及至离开御房一段路,靳月才顿住脚步回头看着两人。 “有话就问,别在我面前吞吞吐吐。”她还不知道这两个小丫头的心思? 霜枝小心的凑上去,“海公公尊您为七皇妃,皇上会不会也……?” “只要我是非分明,莫要失了初心,皇帝就算心存芥蒂又如何?我依旧是我自己,问心无愧,何惧之有?”靳月勾唇一笑,“世间事总有定数,该聚则聚,该散……必散!” 慈安宫院内。 太后早早就站在了院中,瞧着墙角那棵梅树被风吹得左右摇晃,不知何时花谢尽,悄悄冒出了春日的嫩芽,心头委实百感交集。 花开花谢终有时,人来人去一场空。 “娘!”靳月行礼。 太后回过神,冲她招手。 靳月近前,瞧着太后眼下的乌青,轻轻握住了太后的手,“娘的精神头不是太好,是夜里没休息好?娘……是在担心我?” “没心肝的小东西!”太后笑骂,可这扬在脸上的笑,隐隐透着酸涩。 靳月从怀里取出一个荷包,“我也知道,这东西吧……它其实就不太适合我,缝得歪歪扭扭,用傅九卿的话来说,丑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可我想着送太后一个念想,总不好随随便便拿些东西。” “哟,你还会针线活呢?”太后这会倒是吃了一惊,只是这拿在手里的物件,也就形状像是荷包,至于上头绣的什么花,分辨起来……还真是有些伤脑筋。 顿了顿,太后问,“月儿,你绣的夕颜?” “夕颜?”靳月愣怔。 芳泽低声解释,“牵牛花。” “这不是木槿花吗?”靳月眨了眨眼,她觉得这个绣得可比头一回送傅九卿那个好太多。 木槿? 太后面色一滞,扯了扯唇角,牵着靳月的手往殿内走,“外头风凉,你是有身子的人,可得顾着自个的身子,另外这些针尖上的活计,以后别做了,伤眼睛!” “是!”靳月眉眼弯弯。 心里却是清楚的,太后估计也跟傅九卿一样,若不是她亲手做的,早就该丢到墙外去了,这玩意吧……确实有点丑。 进了寝殿,合上殿门。 芳泽上了果茶,“听玉妃娘娘说,公主喜欢吃酸的,奴婢就给您找了个酸果子,您尝尝味儿,够不够酸?” “滋味甚好!”靳月抿一口果茶,只觉得唇齿留香,酸甜可口。 芳泽行了礼,领着霜枝和明珠退到门口守着。 “娘,我方才从御房出来。”靳月紧了紧手中的杯盏,“海公公尊我为七皇妃,我一时间还真是不习惯,至少在我这心里,我终是大周的女子。” 太后点点头,轻拍着她的手背,嗓音里透着嫉妒的不舍与眷恋,“娘舍不得你走那么远,以前你母亲在世,娘便日夜盼着她回来,回京都城看看我,可边关的战事一直吃紧,到了最后她也没回来,娘怕极了等待的滋味。” 更怕等啊等,再也等不到那个想等的人! 如她母亲那般,一去不返。 空欢喜! 靳月反握住太后的手,“爹娘戍守边关,是为了大周为了皇上也为了您,那么现在我跟着傅九卿去北澜,亦是抱着母亲未完之心愿。愿我大周繁荣昌盛,国泰民安,愿吾皇万岁万万岁,更愿母亲您……身体康健,含饴弄孙,颐养天年。” “你这傻丫头啊!”太后叹口气,心里却是暖暖的,“娘都这把年纪了,谁知道……” “您是千岁啊!”靳月打断她的话,笑嘻嘻的坐到了太后身边,搀着她的手,将头轻轻靠在太后肩头,“娘是千岁千千岁的,您还得看着我的孩子出生,到时候我跟玉妃姐姐带着孩子来闹慈安宫,您可不许皱眉头,嫌我们烦哦!” 太后求之不得,“那得多几个才好,一个两个的,怎么闹腾?最好多几个,到时候娘站在院子里,周边的孙子孙女,外孙子外孙女,围成一圈给我祝寿,那才是美滋滋的!” 靳月噗嗤笑出声来,“我又不是猪,哪能下那么多的崽子?” “呸,胡说什么?这叫福。”太后的指尖,轻轻戳着她的额头,“小丫头片子,长大咯!” 靳月点头,“所以我知道娘的苦心,今儿一早就先去拜见了君主,再来拜见娘。娘给我台阶,给皇上台阶,给咱们这个机会,靳月心里……感激不尽。” 闻言,太后神情一滞,转而欣慰的笑了。 阿鸾的女儿,委实聪慧,如此这般……她也就放心咯! “若是在外头过得不好,遇见了难处……”太后顿了顿,声音轻柔而哽咽,“你就回来,娘护着你!” 靳月狠狠点头,“娘真好!” 有母亲在侧,她便不是任人欺负的孤女,有家亦可归家…… 原本太后是要留靳月用午膳,然则小丫头却念着傅九卿,非要出宫,太后也没法子,只好依着她顺着她,说是惦念着傅九卿,倒不如说是这丫头,给了太后和皇帝一个台阶下。 马车内。 靳月靠坐在傅九卿的怀里,肆无忌惮的翻弄着边上的锦盒,说是皇帝给的赏赐,里头是什么东西,她其实没多大兴趣,就是打发时辰罢了。 “太后娘娘说了什么?”傅九卿摁住她不安分的手,这人是一刻都闲不住,盒子死角锐利,他还怕她一不留神伤了手,毕竟现在的她……是两个人。 临了,瞧她实在无聊,他捻了一枚果子塞进她手里。 靳月总算安生下来,把玩着手心里的果子,“燕支国现如今的国主叫宋濂,此人一直神出鬼没的,连大周皇帝也不知道宋濂生得什么模样,只知道此人登基之后,便彻底的隐藏了燕支国的行踪!哦,他年岁比当今圣上要大了几岁,但是能做出这般做派的,显然不是省油的灯。” “废话!”傅九卿淡淡然评价。 靳月翻个白眼,一口咬在果子上。 室内淡淡的果香合着酸味,惹得傅九卿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 “我问及燕支国的事,权当是给太后提个醒,旁的也没敢多说,毕竟事关皇室秘辛。”靳月美滋滋的嚼着果子,“对了,走的时候太后塞给我一个锦囊,说是若在外面遇到了什么危险,可用来保命!” 瞧着她搁在桌案上的锦囊,傅九卿面无表情的将东西塞进她的随身小包里,“好生收着,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拿出来!” “你不拆开看看,是什么好东西?”她笑问。 睿智如他,岂会瞧不出她这点小把戏,兀的伸手掐了掐她鼓鼓的腮帮子,“太后给的,自然是好东西,还有,我的荷包呢?” “就是那个丑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荷包?”她如斯形容自己的手工。 傅九卿凉凉的斜睨着她,周身微寒。 靳月下意识的直起身,老老实实的坐好,从怀中掏出街上买的漂亮荷包递给他,颇为实诚的说,“我给收起来了,毕竟太丑,你如今都是七皇子了,万一叫人看到……有失身份。” 这话不假,到底是北澜的七皇子,身份搁在那儿,总不好……不体面。 “还我!”他摊开手,修长的指关节,微微蜷着,掌心里的横纵分明,他的口吻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式。 靳月咬了下唇,“丑!” “还我!”他目色寒凉。 冷冽之感从脊椎骨处窜起,靳月登时打了个寒颤,塞着果肉的腮帮子有些鼓鼓的,她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他,好半晌没敢动弹。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04章 傅九卿伤势的由来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旁人只道这俊俏的傅家五公子,性子有些冷,唯有靳月亲身经历过傅九卿“折磨人”的手段,这披着世间好皮囊的冷俊公子,委实…… 身子稍稍往后挪,靳月便是连果子都不吃了,指了指自己的小腹,“是你的小家伙说那个荷包太丑,嫌我丢了脸,才让我丢了的!” 瞧,如今撒谎亦能面不改色,可见是愈发厉害了。 “真的?”傅九卿冰冰凉凉的掌心,就这么贴在她的小腹处,“委实是这么说的?” 靳月倒吸一口凉气,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一脸实诚的瞧着傅九卿。 凉意渐入骨,他徐徐靠近,那张如妖似孽的容脸清晰愈发近前,温凉的呼吸就这么喷薄在她面上,让人整颗心都扑通扑通跳,险些跳出嗓子眼。 “你、你不信我?”她咬着牙,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 傅九卿伸手揽住她的腰肢,凉凉的掌心贴在她的后腰,俯首埋在她的颈项间,“信,怎么能不信?夫人所言句句属实,为夫自然是深信不疑。” “孩子、孩子在呢!”靳月想推开他,奈何这人将她抱得生紧,容不得她挣脱。 车外的人,不知道车内发生何事。 只知道马车停下来许久之后,车上的人都没下来,车壁用的都是隔音垫的好垫子,是以外头的人根本听不到动静。 傅九卿抱了靳月出来的时候,众人当即垂首分立两边,浑然不敢多看一眼。 瞧着两位主子走在前面,霜枝和明珠面面相觑,委实有些不太明白,转而扭头去看君山,君山两手一摊,这是主子们的事儿,他一个当奴才的隔着马车伺候,哪晓得车内的境况?! 靳月伏在傅九卿的怀里,半张脸都埋在他的颈窝里,身上覆着披肩,谁也不知道她此刻是什么表情。 一直到进了房间,她才敢睁眼,一改假寐的状况,羽睫微扬,如同鸿羽撩过心窝窝。 傅九卿微微顿住脚步,只抱着她立在房中,他低眉望她,眸中带着清晰的戏虐之色,只是旁人所见不到的,专属于他之爱妻的神色,“不睡了?” “你这般抱着,我哪敢睡。”她有些气恼,鼻尖哼哧哼哧的。 轻轻的将靳月放在软榻上,傅九卿拂袖坐在软榻边上,低头在她眉心轻轻落吻,“昨夜没睡好,现下补补,既然孩子不太听话,你这个当母亲的,可得好好的……教育教育。” 他将最后那“四个字”咬得格外重,听得靳月眼皮子直跳。 教育? “好好睡觉。”傅九卿为她掖好毯子,“乖乖的,嗯?” 靳月攥紧了身上的毯子,目不转瞬的瞧着他。 “你有这个小东西,不代表我就此拿你没办法!”他勾唇,笑得何其邪魅无双,连那双幽邃的瞳仁都泛起了阵阵涟漪,足以叫人心猿意马,“以后别轻易招惹我,毕竟你家相公我,是个正常的男人,对你……从来不是柳下惠!记住了吗?” 靳月耳根微红,想起在马车里,某人做的那些事,下意识的抿紧唇瓣,低声应了句,“明白。” 傅九卿起身,缓步走出房间,站在檐下的时候,他忽然弯了一下唇角。 须臾,霜枝和明珠进门,各自掩唇轻笑。 “笑什么?”靳月问。 霜枝近前行了礼,“少夫人,奴婢从未见公子这般真心笑过,如今您是七皇妃了,您……”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靳月压了压眉心,敛尽一身锐刺,只想做个寻常女子,原就是她曾经许过的誓言,发过的誓愿,“我不想当什么盖世英雄,我只想与自己的夫君,白首偕老。” 霜枝点头,“奴婢也是担心。” 虽然公子待少夫人的情分,谁都瞧得出来,可是谁又能知道,来日会如何?皇室之内素没有一生一世一双人可言,哪个皇帝皇子,乃至于皇亲贵胄不是三妻四妾? 怕就怕,到时候公子也会身不由己。 入了北澜,谁知道会怎样? “我信他!”靳月合上眉眼,“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信他。” 睡过去之前,她仿佛又低吟了一句。 明珠离得远,倒是没能听清,霜枝却听得明白。 少夫人说,“若是骗我,能骗一辈子……便也罢了!” 房内。 傅九卿眸色微沉的立在窗口,君山在身后伺候着。 不多时便有陌生的男子快速步入,毕恭毕敬的跪地行礼,低声唤了句,“少主!” 君山瞧了一眼自家公子,见着公子没什么反应,便示意男子起来回话。 “少主,一切业已准备妥当,咱们的人跟着大周特使折返北澜,帝君很快就会派人来接您回去。”男子垂眸,机械式的开口言说,“族内的长老们亦已经知晓少主还活着的消息,这会……业已开始准备。” 身长如玉的男子,背对着二人,轻轻闭了闭眼,始终闭口不言。 “公子?”君山低声轻唤,“北澜之事,怕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皇上收到了国主的信,自然是要……拿您来交换边关的周全,毕竟您的价值远胜过郡主和亲,何况少夫人还是太后的义女,这层关系在,等于北澜与大周完成了两次和亲。” 骨节分明的手,搭在窗棱上,指关节微微泛着青白,不知是用力过猛,还是因为外头的风太过寒凉? “她呢?”傅九卿终于开口,嗓音里带着窗外的凉,“在哪?” 男子行礼,“主子她……她还没回到皇宫,帝君并全族都在找她,不过她有信送达皇宫,呈递到帝君手中,想来应是安然无恙。” “呵……”傅九卿冷笑,笑声格外凉薄。 还活着? 许是吃了风的缘故,他又开始咳嗽,青白的指关节微微蜷起,双肩止不住轻颤。 “少主?”男子骇然上前。 傅九卿唇角锐利,抬眸间溢出的冷冽之色,惊得眼前的男子扑通跪地,再不敢抬头直视。 “奴才该死!” 呼吸微沉,傅九卿站直了身子,眸中唯剩下无边的阴鸷,冰凉的掌心捂着心口位置,口吻是不容置喙的命令式,“务必,找到她!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待男子离开,君山快速搀住傅九卿,“公子?” “这一身的伤痛从何处来,就该归于何处!”傅九卿拂袖推开他,抬步朝外走去。 面色,竣冷、无温。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05章 诡异的瞎子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因着七皇子的身份被揭开,盈门送礼的倒也不少,尤其是傅家……傅正柏下令关闭了府门,谢绝任何人拜访,关于其中内情,亦是闭口不谈。 宫内宫外开始忙碌,京都城内多了一位北澜七皇子,曾经的元禾公主一跃成为七皇妃,街头巷尾皆流传着靳月的传。 话本子写了一茬又一茬,将其传得神乎其神,什么慕容家千金,太后义女,北澜七皇妃……独独无人再提,她傅家五少夫人的身份。 坐在茶楼里,听得说先生说得唾沫横飞,靳月眉心微蹙,只觉得没意思,转身便从后巷离开。 “少夫人若是不喜欢,奴婢让他们……” 还不待明珠说完,靳月便摇了摇头,“嘴长在他们身上,随他们去罢,我又不会少块皮少块肉的。” “是!”明珠点点头。 街面上还是那样热闹,主仆三人逛惯了,颇为熟悉京都城街头,今儿倒是有些怪,街角多支了一个算命铺子,瞧着那瞎眼的算命先生,泰然处之的镇定之态,好似真的有些本事。 “前面的贵客!”瞎子开了口,“好生贵气!” 靳月顿住脚步,转而环顾四周。 “贵客即将出远门,可否听老朽一言?”算命的瞎子摸着身边的拄杖,徐徐站起身来,他瞧不见,却将耳朵对准了靳月这边,似乎是在听脚步声。 霜枝撇撇嘴,“少夫人?这些乱人心志的东西,万不可轻信。” “是!”明珠点头,“少夫人想想当年的傅家,傅东临之所以落得如斯下场,可不就是因为这些胡言乱语的老骗子吗?专用舌头尖儿杀人,不见血!” 靳月笑了笑,“心中无愧,不惧鬼神。倒是颇有意思,反正闲来无事,听听又何妨?” “贵客!”算命的瞎子听得脚步声,依旧站在原地,一对灰白的眼珠子,直勾勾的盯着靳月,好似真的能看到人,“前路漫漫,生死难料!” 霜枝不乐意了,这不是诅咒自家少夫人吗? “什么生死难料,你这人不会说话是吗?”霜枝轻哼,“我家少夫人福泽深厚,万事化险为夷,绝对不会有什么凶险之境。” 算命瞎子坐了回去,“可否让我为贵人算上一卦,若是算得不准,您可以砸了我这招牌!” 招牌? 靳月一抬头,嗯,这招牌是挺厉害,神算?! 瞎眼的神算。 “阁下是因为泄露天机太多,所以才会废了这双招子?”靳月瞧着桌案上的物什,不似寻常的算命先生,摆一摞各式各样的东西,唯有一副龟板,几枚特制的铜钱。 对面的算命瞎子似乎并不在意,反而咧嘴笑了一下,唇角的两片小胡子跟着抖了抖,透着几分耐人寻味的意思,“眼睛太亮,看到了不该看的,所以老天爷惩罚我做个瞎子,为世人指点迷津。” 靳月单手托腮,伸手把玩着他桌案上的龟板,“说得比唱得还好听,继续!” “高楼平地起,未必是机缘。”算命的瞎子将笔墨纸张推到了靳月面前,“贵客总有千金之躯,奈何并无千金命格,是以莫贪莫念,不是你的终究不是你的。” 靳月挑眉,这话谁都会说,只是她有些怀疑,突然冒出个算命先生,还对着她说这些话,到底意欲何为?谁知道这背后,有没有其他的“瞎子”呢? 好在明珠跟着靳月久了,对于自家少夫人的习惯最是清楚,趁着霜枝与算命先生斗嘴的事儿,已然退到一旁,悄然环顾周遭,且看看有没有谁家的尾巴,好死不死的出现在附近。 最好,别让她逮着! 然则怪的是,竟然没有…… 一个都没有! “你什么都瞧不见,饶是我写了生辰八字又如何?”靳月半倚着桌案,纸张细腻,并非寻常百姓用的糙纸,笔墨倒是寻常可见,并没什么异常。 指尖轻轻拂过纸张表面,靳月眉心微蹙。 “看不见,但是听得见!”算命瞎子笑道,“贵客只管写便是!” 靳月眉心微凝,真当提笔写了几个字,不过写的并非是自己的生辰八字,而是……宋宴的。她还没那么蠢,随随便便的将自己的生辰八字交出去,鬼知道他们想干什么? “这是男属命格,不是贵客您的!”算命的瞎子笑了笑,“此命格前半生极尽荣华,谁知一朝云端落,自此尽漂泊。” 靳月陡然眯起危险的眸子,“你到底是什么人?” “天涯漂泊之人。”算命的瞎子轻轻抚着自己的小胡子,“贵客以为,我是什么人?”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06章 诡异的术士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是什么人靳月不知道,反正不是好人便是了。 冷眼瞧着面前的某瞎子,靳月忽然笑了一下,声音略显低哑,“胡子快掉了!” 算命瞎子的身躯显然一愣,虽说没有伸手去摸自个的胡子,但对于靳月来说,这反应便也足够了,明媚的眸子忽然亮了凉,她略带戏虐的挠挠额角,“行走江湖,却是连易容术都没学好也敢来诓人,谁给你的胆子?” “贵客说笑了,我这脸上是货真价实,并非易容。”他竟当着她的面,撕扯他的小胡子。 说实话,靳月行走江湖的年头不短,亦是不曾见过如此逼真的易容,饶是她……只是凭着直觉,察觉眼前之人的怪异与别扭。 “这东西,想必有用!”算命瞎子将一幅画卷放在桌案上,“希望贵客能喜欢,以后多来关照关照我的生意,您……拿好!” 靳月没有动弹,霜枝上前瞧了一眼。 画卷? “贵客是怀疑,其中有诈?”算命瞎子倒是很实诚,亲手解开画卷带子,将画卷轻轻铺开,展在桌案上。 裙摆,罗裙,玉带,锦衣……纤细的脖颈,如玉的面庞,精致的眉眼,一头如墨青丝高高挽起,碧玉簪子斜插入髻,装束简单却不掩周身英气。 红颜娇俏,巾帼不让须眉! “这是……”霜枝愣怔。 霜枝兴许没见过,但靳月在太后的寝宫里亲眼见过的,画像上的女子,是她的母亲阿鸾,分明是来自南玥的女子,却用自己的性命守护大周的太平。 “可见贵客很熟悉。”算命的瞎子笑了笑,意味深长的把玩着手中龟板,“她还活着!” 四个字,宛若晴天霹雳,刹那间轰得靳月耳蜗内嗡嗡作响,好似什么都听不到了。 活着? 还活着? 她母亲还活着? 若然还活着,为什么不回来?为什么丢下他们兄妹两个?为什么直到现在都不出现?是有什么苦衷?还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靳月扯了扯唇角,笑得何其嘲讽,连声音都变得尖锐起来,“活着?活在人心里吗?你眼瞎心也盲,这招牌怕是留不得了!” “你是不敢相信,还是不愿相信?”算命的瞎眼依旧在笑,灰白的瞳仁里浑浊一片,却好似真的能看明白这混沌世间的一切,“她丢下了你们,是因为她伤得太重,所以忘了……忘了前尘往事,忘了恩怨荣辱,也忘了她自己是谁。” 靳月狠狠皱眉,却见着他徐徐起身,紧了紧手中的盲杖,“人世间有太多的迫不得已,她都占了,想要找她,画卷的底部有一行小字,好好对她!” “想走?”靳月笑了一下,笑声极是凉薄,像极了傅九卿惯有的样子,“得先问过我!” 她没让他走,他走得了吗? “东西都给你了,人也告诉你在哪了,还想留着我作甚?”算命的瞎子站在原地,面色有些难看,“你到底是元禾公主,如今又是北澜的七皇妃,有些事情不要做得太过分。凡事太尽,缘分势必早尽!” 靳月负手而立,“缘分这东西很妙,遇见便都是缘分,就好像……遇见你一样!你觉得拿出一张画,将我母亲还给我,我便能感激涕零?那你就错了!” 明珠的剑“咣当”一声出鞘,直接架在了他的脖颈上,“少夫人不让走,你就走不了!” “慕容家何其忠义,没想到你却是……” “却是什么?”靳月打断他的话,“不择手段?恩将仇报?谁告诉你,慕容家的人就得恪守死板?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老祖宗不都说了吗?兵者,诡道也!” 明珠冷笑,“奴婢把他带回去!” 冷箭骤然袭来之时,靳月一把推开霜枝,徒手握住了暗箭,轻飘飘拂袖,街头屋脊上快速摔下一名黑衣人,冷箭贯穿咽喉,直挺挺的躺在血泊中,当场毙命。 大街上突然死了人,老百姓自然恐慌万分,当即四散奔逃。 侍卫冲上来,快速围住了靳月,高声厉喝,“保护七皇妃!” 北澜的七皇妃若在京都城有什么闪失,可就不像以前那么简单了,极易触发两国之争。 负手而立,靳月冷眸横扫,一帮宵小之辈,也敢在她面前玩花样,真是活腻歪了!腕上一抖,还不待旁人看清,又有一名黑衣人从屋顶落下,不过这一次……靳月已手下留情。 银针刺进了肩头,瞬时浑身麻痹,黑衣人倒在地上根本无法动弹,靳丰年教的制服术委实好使,比动刀动枪的画面要柔和不少。 侍卫们快速摁住了黑衣人,将人从地上拽起。 “带走!”靳月冷道。 算命的瞎子忽然点点头,“终于自由了!我被他们盯着很久了,终于、终于成功了。” “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大牢里好好待着,多说几句实话,少受点皮肉之苦。”靳月眸色凉薄。 “你与她,很像!” 这是算命的瞎子离开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靳月面无表情的瞧着画卷底下的那一行小字,看得出来,墨色很新,应该是后来加上去的,而这幅画倒是有些年头了,画卷上隐隐泛着枯黄,边角亦有些卷曲,似乎被抚摸过无数遍。 “少夫人?”明珠上前,“是先审问,还是……” 靳月将画卷递给她,“让姐们去找,不要惊动朝廷的人。” “是!”明珠知道自家少夫人在担心什么。 人若是没死,却迟迟未归,只怕会惹人非议,到时候煽风点火些许,就会冠上逃兵之名,毕竟当年的冤屈累及慕容家被株连九族,死的人实在太多。 回到行辕,靳月便一直坐在窗口位置,神情木讷的瞧着窗外被风吹得剧晃的满树杏花,心头有些沉甸甸的,她知道那瞎子必定闭口不言,否则他不会等在街头,只为了与她说上那些。 身子有些倦怠,靳月伏在桌案上,羽睫轻轻垂落,不自觉的遮去眼底精芒,母亲……真的还活着吗? 若然还活着,她是否应该把人带走? 街上发生的事,傅九卿第一时间知道,好在宫里人都以为这不过是一场行刺之事,谁也没往别出去想,偶有猜测,可能是燕王府的余孽为了报复而行极端之事。 皇帝和太后勃然大怒,下令定要审问出元凶巨恶,严惩不贷。 靳月睡了一觉起来,天早就黑了,她在软榻上翻个身,温暖的屋子里,点着豆灯,昏黄的光亮一点点溢开,她仰头,正好能看到半阖着眼靠坐软榻边的傅九卿。 微光里,男子面如冠玉,肤若凝脂。 她眨了眨眼,不自觉的扬起唇角,亏得是男子,若然是个女子,定是要祸国殃民的。 “看够了吗?”傅九卿睁眼,忽然身子前倾,两手抵在她的左右两侧,正好将她圈在怀中,四目相对,他微微俯下头,凉凉的唇瓣及时轻柔的贴在她的眉心。 似雪花落唇,那点点凉意,沁入肌理,让她的脑子瞬时变得清醒起来。 “今日……” “我知道!”他知道她要说什么。 靳月扬唇浅笑,眉眼弯弯如月,当一个人真的在意你的时候,无需你多言,他亦知晓你的心思,所谓默契……当如是。 “君山已经去打探消息,朝廷按照行刺案子来处置,倒也是极好的。”傅九卿将她搀坐起来,“饿吗?” 靳月点头,“饿!” 他起身往外走,不多时便又回来了,手里端着一小碟糕点,“先垫垫肚子。” “好!”她靠在软榻上,捻着糕点往嘴里塞。 傅九卿倒了杯水,“你相信吗?” 手上的动作一滞,靳月皱眉望着他,明珠和霜枝自然不会瞒他,想必是和盘托出,嘴里的糕点忽然失了滋味,她略略泄气的坐在那里,单手抵在膝上,托腮沉思,“总归是希望她真的活着,毕竟在我的记忆里,她还不如太后来得真实。” 傅九卿知道她的意思,她现在的感觉与他其实并无差别,有些人分明还活着,却在他们的生命里“死”了很多年。 “公子!”君山听到里头有了说话声才敢进来,否则扰了少夫人休息,公子怪罪下来,谁都会吃不了兜着走。 傅九卿将手中杯盏轻轻放在软榻边的凳子上,拂袖走到窗前坐下,如玉般的指尖轻捻着袖口,以火折子将案台上的灯盏点亮。 屋子里,终于亮堂起来。 君山上前行礼,“公子,大牢里出事了,人没了!” 傅九卿置若罔闻,慢条斯理的收了火折子。 “什么叫人没了?”靳月问,“是死了,还是跑了?” 君山低声回答,“回少夫人的话,莫名其妙消失了!” 消失? “此话何解?”靳月站起来,一手捻着糕点一手端着杯盏,坐在了傅九卿的对面,“为什么会消失?” 大牢里戒备森严,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凭空消失?何况,这人还是个瞎子,又不熟悉大牢内的路径,寻常人尚且跑不出来呢! “看守闻到一股味儿,然后谁都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何事,只知道再睁开眼的时候,牢门已经打开,人已经不知所踪。”君山如实回答。 虽然回答得有些牵强,却也是确确实实发生之事。 如今大牢里的人还跟着蒙圈,找不到人丢了最终原因,有人怀疑是有内鬼,也有人怀疑是不是什么幻术之类,否则这么多人怎么可能……没有一人存有印象。 君山这么一解释,靳月也跟着懵了半晌,委实没说出话来,视线带着狐疑的落在傅九卿身上,想从他嘴里掏出点答案来。 可傅九卿一直没说话,如玉般素白的指尖,在杯沿抚过,眸色阴翳浓沉。 “公子?”君山低唤。 指尖一滞,长睫掩映下的眸,深邃无光,待抬眸看过来时,连靳月都觉得脊背发凉,浑身不自在。 “相公?”她朱唇翕合,“你想到了什么?”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07章 到底是何方神圣? 为钻石过5600加更1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傅九卿没说话,起身行至案前,抬手捻了一支笔,“研墨。” 靳月点头,也不多问,手脚麻利的研墨,动作一气呵成,十分利索。 笔尖蘸墨,提笔写字,“裴春秋”三个字跃然纸上。 “大师伯?”靳月愣怔,“这与师伯有什么关系?这些人定不可能是师伯派来的,他虽然出身燕王府,但与那些人是截然不同的。” 傅九卿放下手中墨笔,这才幽幽开了口,“你不是很好,那个瞎子是怎么走出天牢的?也许,裴春秋会给你一个答案。” 瞧着掌心里的白纸黑字,靳月微微皱眉。 师伯会给她一个答案? 是什么答案? “大牢里没有内鬼,不会有人放一个瞎子逃出去,你若真的好,可先去大牢,再去找裴春秋。”他意味深长的看她,温凉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面颊,“之前不是说,他很怪吗?” 靳月是提过,这算命的瞎子长得很是怪,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出来,而且她很确定,这人并未易容,如瞎子所言,是货真价实的人脸。 人是冲着靳月来的,所以……靳月进大牢里问问,实属应当。 “谁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像大醉了一场,然后就、就发现人丢了!”据当时看守瞎子的狱卒回忆,似乎就是这样一个过程,这会上头怪罪下来,他们这帮人悉数吃不了兜着走,“七皇妃,公主,咱们真的没有玩忽职守,真的一直看着,可就、就……” 靳月站在牢门口,伸手晃了晃栅栏。 “每个月都会检查,绝对不可能有松动的迹象,而且这大牢里戒备森严,就算你出得了这牢笼,也出不去外头!外头的侍卫都是实打实的佩刀佩剑,这一个瞎子除非长了翅膀,否则……”狱卒快哭了。 若不是靳月来提人,这会他还在接受审问,闹不好是要上刑,落个私纵囚犯的罪名。 可正因为如此,现在谁都说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人丢了! 莫名其妙的丢了! “饶是立地成佛,也得有道光啊!”霜枝挠挠额角,“这门锁都是好的,天窗又那么小,按理说怎么都不可能咻的飞出去才是。” 狱卒带着哭腔,“谁说不是呢?可咱们的确没有私纵囚犯啊!” 靳月相信这些人没那么大的胆子,行刺北澜七皇妃的刺客,哪能轻纵?必定是严加看管,除非…… “什么味儿?”靳月从一开始进来,就闻到了一股子怪味,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若隐若现,似乎是已经消散了很久,淡淡的,好像有点杏仁味,“你们之前吃过什么?” 狱卒忙道,“都检查了一遍,食材都没问题,送饭的也都是咱们这儿的老熟人!” “不是,有没有吃过什么……杏仁之类的东西?”靳月问。 狱卒连连摇头,“没有没有。” “那么梅子酒呢?又或者带点酸味,香甜味,比较接近于杏仁的东西?”靳月追问。 狱卒还是摇头。 霜枝和明珠面面相觑,沿着牢房嗅了一圈,也没闻着什么味儿…… “我大概知道了!”靳月压了压眉心,“师伯来了吗?” 明珠行礼,“奴婢去看看!” 牢门外,裴春秋已经赶到,满脸着急的喘着气,“哎呦,白日里听说是遇刺了,怎么还进了大牢呢?这着急忙慌的,是肚子不舒服了?” “不是少夫人!”明珠道,“进去就知道了。” 裴春秋可不敢耽误,进了这大牢,谁知道会遇见什么事儿?谁知进去之后,却见着靳月完好无损的站在牢门外,似乎还弯着腰在找什么? “丫头,你是哪儿不舒服呢?”裴春秋赶紧示意小童把药箱放下,“来,师伯瞧瞧。” 靳月拂开他的手,指了指周遭,“师伯,我没事,你帮我闻一闻,这大牢里是不是有股怪味?像是淡淡的杏仁味,将散未散,只余一丝半缕的。” “闻?”裴春秋直起身,“你该让狗来帮忙,我又不会……” 靳月翻个白眼,“有人莫名其妙的丢了,我怀疑跟这些味儿有关,您想想,有没有什么东西能让人丧失短暂的记忆,又或者让人产生幻觉?” “这么大范围?”裴春秋环顾四周,“有些困难,用大剂量的难免祸连自己,用小剂量的不一定能达到效果,所以即便有这东西,也得看用的人……懂不懂得使用!” 靳月愣怔,“真的有?” “你说是杏仁味,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些事儿。”裴春秋叹口气,“那就是我跟你爹,这辈子都在干的那件事,清理门户!” 靳月明白了,“您是说,您师父那个不成器的儿子?” “是!”裴春秋点头,“虽说是走了歪门邪道,但不得不承认,这人的天赋委实太高,联合我与你爹二人之力,才将他制服!彼时,他羽翼未丰,若换做现在,还真不一定能赢!” 靳月眉心微蹙,“这么说来,他的本事在你们之上?” “可以这么说!”裴春秋想了想,“他的那些手段,还真不是寻常人能做的,一则寻常人下不去手,二则……委实太过阴狠毒辣,比如这迷醉之法,旁人根本无法做到,得靠着特别的心法研习,加以配合才行!” 是以,这种法子,旁人想盗也是无能为力! “你说你嗅到了杏仁味,若他还活着,兴许真的……能做到!”裴春秋环顾四周,“长得什么模样?高矮胖瘦如何?多大年纪?” 靳月想了想,“我让画师把绘影交给您,您细细看着,是不是就是罗刹?” 若然是罗刹,那这问题可就严重了,之前花绪杀了罗刹的儿子罗夜,罗夜尸体失踪,保不齐就是罗刹所为。 可是,为什么他不杀她? 近在眼前,为子报仇应该是件很容易的事情,择难而行非人之本能。 待画师根据描述绘出了算命的瞎子,裴春秋左看右看,一直摇头,“不对,这绝对不是罗刹,没有半分相似之处,绝对不是他!” “那便怪了,这人是谁?”靳月狐疑的望着裴春秋。 裴春秋两手一摊,“不知!” 不过,大牢里的那股子即将散去的杏仁味,经过裴春秋的几番鉴定,确属罗刹所创的“雾迷”气味,可这用迷醉之法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呢? 罗刹,难道真的没死?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08章 大人,查到了!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走出大牢的时候,靳月还在闻着味儿,裴春秋亦是跟在她身后,学着她的模样,小心翼翼的往前走,饶是外人目光异样又如何?只有找到那逃走的瞎子,才能知道真相如何。 “我家相公说,你知道答案,谁曾想,你竟也不知道答案!”靳月撇撇嘴。 裴春秋叹口气,“我知道你们想问的是什么,有些易容术可不是上皮面,而是真的换脸!” 换脸? 靳月猛地直起身,不敢置信的盯着他,“你没说过这事,我爹也不曾说过,为什么会有这么邪门的东西?” “你自己都说了,邪门!既然是邪门,自然不是寻常人能做的,而且换脸……容易折寿!”裴春秋面色微沉,“知道吗?这种术法,瞧着一劳永逸,其实后果不堪设想,换脸之前需连服三日虎狼之药,若是不能扛过去,便会成为死人。” 靳月皱眉,“若是扛过去了呢?” “面上一换,从此成为别人,但是要想撕下来,则是再也没机会了,除非你不要这张脸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有伤,也是有些道理在里头的!”裴春秋缓步往前走,“否则人人都去换一张倾国之容,岂非更好?” 有利有弊,才能遏制那些心生不轨之人。 “换脸只能持续数年,数年之后因着终究不是自己的脸,而逐渐溃烂,运气好的能持续更久一些,运气不好的吧……”裴春秋没有继续往下说,“懂了吧?” 靳月点头,“懂了!” “世间万物,阴阳定数,总归是有规律的,谁要打破这规则,是会受到反噬的。”裴春秋轻声告诫,“不要轻易挑衅那些违背常理的术法,对谁都没好处。” “师伯,这迷醉之法可有解决的法子?”靳月问,“万一哪日我遇见了,您总得给我支个法子才好。” 裴春秋皱了皱眉,瞧了一眼身后的明珠和霜枝,略带不好意思的挠挠鼻子,“你过来,我悄悄告诉你!” “这还有什么不能说的?”霜枝撇撇嘴,“这法子还是秘密不成?” 明珠想了想,“许是秘方?” 但见得裴春秋伏在靳月的耳畔嘀咕了一阵,低声问道,“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靳月压了压眉心,“还能有这法子。” “毕竟,他没有!”裴春秋洋洋得意,“走吧走吧,我还得给你备个好东西,免得到时候猝不及防的吃了亏,你家老头子走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我可不敢把他的宝贝疙瘩磕着碰着!” 靳月没说话,倒是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对了师伯,你见过换脸之术,能认出来吗?” “能啊!”裴春秋拍着胸脯,“我这都如此年纪了,什么没见过,那换脸术法我是亲眼见过的,自然能认出来,我……” 瞧着靳月递给他一个大白眼,裴春秋微微缩了一下脖子,“没见过,但是可以验证一下!” “还记得傅东临吗?”靳月问。 裴春秋点头,“不是我亲自去看的吗?自然记得。” 下一刻,裴春秋猛地抬眼盯着她,“你的意思是……” ………… 知府衙门。 傅东临的尸体依旧保存完好,因着傅家出了太多的事,且傅东临此前杀了傅家的柳姨娘,所以这事儿若无傅家的人来销案,尸体只能暂时寄存在知府衙门里。 “拿上你的东西,去给我好好查一查,这到底是不是傅东临!”靳月道,“别糊弄我,我心里有数!” 裴春秋皱眉,拎着药箱往内走。 他一个救死扶伤的大夫,成日往衙门的尸房里跑,像什么话?若是传出去,他还怎么坐镇医馆?好好的活人不治,给死人瞧病? 真是造孽! 然则…… “如何?”靳月缓步进门。 裴春秋站在尸台边上已经很久,双手戴着特制的首套,上头沾满了鲜血,他竟是将傅东临的整张脸皮都给起了出来,看得一旁的仵作和罗捕头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这……”罗捕头凑上去,“之前不是说……” 瞧着血肉模糊的人脸,霜枝捂着嘴跑出去,抱着廊柱吐得干净。 明珠倒是无妨,横竖见惯了这些染血的场面,左不过……细看之下,委实有点恶心。 “这定然是蓄谋已久的。”裴春秋去边上摘了手套。 小童赶紧端上了水盆,方便他洗手。 “在活着的时候将脸换上,然后在需要的时候再杀死?”仵作问。 裴春秋点头,“这脸融合得极好,应该是照着傅东临的脸,特意套做的,否则这五官不会做得这般仔细。死的虽然不太可能是傅东临,但肯定跟傅东临有关,不然皮面如何拿到?” “该死的东西!”靳月咬着后槽牙,“所以那个算命的瞎子,也可能是用这种手法……” 要不然,怎么看上去怪怪的? “罗刹可能真的没死。”裴春秋眸色晦暗,抬步朝外头走去,“毕竟当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罗夜尚且存于世间,何况那恶贯满盈之人。” 好人不长命,恶人活千年! 靳月紧随其后,“这么说来,我爹会不会也有危险?” “他出现在这里,应该也顾不上你爹吧?”裴春秋倒是希望,这罗刹冲着自己来,他裴春秋孤家寡人,饶是输了也不过一个死,可靳丰年不一样。 瞧着眼前的靳月,裴春秋面露悲戚之色,“长辈的事儿,但愿不会牵扯你们小辈。” “可罗夜死在花绪手里,想要不牵扯,怕是很难。”靳月抿唇,“烦劳师伯多照看花绪,我会多派两个人去盯着,以防万一。” 裴春秋点了点头,“你也小心点!之前你说,这算命的瞎子可能也是易容,说这人很怪,若然真的是换脸,那么他换脸应该很长时间了,否则不会让人看出异样。” “会死?”靳月突然问。 裴春秋笑了笑,“我都说了,违逆阴阳是会遭受反噬的,那些药会损坏脏器,后果不可逆。” 后堂内,苏立舟负手而立,见着靳月过来,当即躬身行礼,“七皇妃!” “我还是比较怀念,在苏大人手底下当捕快的日子。”靳月笑了笑,“不是什么公主,也不是什么七皇妃,做自己想做的事、喜欢做的事。” 苏立舟直起身,“身份有别,责任有别!” “苏大人,这事儿……” 不待靳月说完,苏立舟业已颔首,“下官明白,七皇妃放心就是,虽说傅东临作恶多端,可若是追究下去,对傅家的声誉有损。商者尤重誉,这事儿就到此为止!” “多谢苏大人!”靳月抱拳,“这件事就劳烦苏大人了。” 苏立舟行礼,“是!” 出了知府衙门不久,月照便在街头悄然上了靳月的马车。 明珠与霜枝在外警戒,马车继续往行辕而去,只是速度缓慢。 行了礼,月照低声道,“大人,查到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09章 我娘她,管不管?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地址是对的。”月照低声开口,“人也确实……有!与大人您给的画中人,委实很相似,至少属下瞧着没什么太大的差别。” 也就是说,那个算命的瞎子所言不虚,靳月的母亲……阿鸾,的的确确还活着,只是她这些年一直和谁在一起,如何度日?如何瞒过朝廷? 委实令人费解! 脑子有些乱,以至于后来月照说了什么,靳月都没怎么听进去,马车停下的时候,她扶着车轱辘站在马车边很久很久,一动不动,连眼皮子都不眨一下。 直到霜枝觉得不太对,赶紧请了傅九卿出来,靳月才回过神。 “怎么了?”傅九卿牵起她的手,惯来温热的柔荑,不知是因为被寒风吹了太久,亦或是心寒所致,未有往日里的暖,反而多了几分寒。 清隽的面上瞬时漾开难掩的凉意,傅九卿微微皱眉,牵着她往门内走,却也没说什么。 霜枝说,月照进过马车之后,少夫人便不太高兴了。 旁人兴许猜不到其中内情,傅九卿掐着手指头,算着她此刻所想,莫过于那幅画,勾起了淡漠在骨子里的亲情,一发不可收拾。 没有的时候,你不会刻意去羡慕别人,然则当你距离拥有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你会拼了命的想要握住,这是人的本能。 尤其是靳月这样,看似大大咧咧,实则内心细腻之人,孤寂半生,这大概是她唯一一次,离父母这么近、这么近…… 进了屋,霜枝奉茶之后便与众人一道退下。 坐在软榻上,靳月扭头望着身边的傅九卿,从始至终都没说一句话。 “好好睡一觉,晚上再去。”傅九卿柔声低语,指尖轻轻将她鬓间的散发别到耳后,“自己小心,顾着肚子里的孩子,嗯?” 他尾音拖长,丝毫没有半点阻拦的意思。 靳月眨了眨眼睛,反倒犹豫了,“我……我有点害怕。” 近乡情怯? 钳起她的下颚,他微凉的指腹在她的面上摩挲,“怕她生,怕她死,怕自己不敢面对?事情已然如此,怕又有何用?生,便护你……” 他顿了顿,后头的话,在视线往下扫了一眼之后,便到此为止了。 “若是她没死,算不算逃兵?”靳月半垂着眉眼,长长的羽睫遮掩着眼底精芒,“若是没死,这些年她都在做什么?风华正茂的年纪,落在他人手里,兴许会成家,兴许会生子,兴许……” 傅九卿忽然俯首堵住了她的嘴,倒也没有深入,只是浅尝辄止,用来遏制她的胡思乱想,“哪有这么多兴许?与其想这么多,不如自己去看。” “若真的是她,那我……”靳月狠狠皱眉,近距离的瞧着这张人神共愤的俊俏容脸,“我该如何?带回来是不可能的,朝廷若是知道,必定要刨根问底,到时候会被有心人利用,万一惹出祸来,会牵连尚在边关的兄长。” 他将她抱起,让她坐在自己的膝上,伸手揽住她纤细的腰肢,“若真的是她,自然不能留在京都城附近,得由咱们带走。” “好!”靳月这便有了主心骨,“我今晚去看看!” 月照已经派人守住,只待她过去核实。 “对了,傅东临没死!”靳月又道,“我之前遇见的那个算命的瞎子,多半也是易容的,更可能……便是罗刹本人。” 傅九卿对此并无任何诧异,神色寡淡得好似早已了然。 “相公为什么一点都不诧异?是早已知道此事?”靳月不解。 傅九卿低眉瞧她,“人性如此,有什么可诧异的?傅东临心中有魔,你觉得他这样的人,会相信身边的人?死于身边人之手?” 靳月答不上来。 “情义之人,多半死于熟人;而生性诡诈之人,死于自作孽。”傅九卿淡淡的说着,“皇帝已经下令,三日后便出发前往北澜,你处理完自己的事儿,其他的交给我。” 靳月点点头,垂首伏在他怀里,如同猫儿般乖顺。 在他身边的时候,她便是当日那个傻乎乎的小丫头,能不动脑便不动脑;若他不在身边,她便是身披战袍的女巾帼,所向披靡,杀伐决断。 许是心里有事,晚饭的时候,靳月吃得不多,饭后傅九卿便盯着她小憩了片刻。 待夜色深沉,某人便再也无法忍耐,屁颠颠的爬起来换了身黑衣劲装。 小小的四合院,坐落在极为偏僻的角落里,门口朝着边上的大树,到了夜里,四下阴测测的,风一吹便发出窸窸窣窣的怪异声响,着实有点可怕。 “就在里面。”月照低声说。 靳月眉心拧起,纵身跃入墙内。 外头,明影吩咐众人,按兵不动,看住周围,莫让闲杂人等靠近,免得露了大人的行迹。 一盏豆灯,一道倩影。 靳月站在窗外,不远不近的看着,瞧着窗户上的影子,冷风吹着,心里却灼得厉害,屋内的人似乎是在做着针织女红,一针一线缝着什么。 “大人?”月照低声开口,“您不进去吗?” 靳月回过神,“头一回杀人的时候,也未见有这般紧张,在我记忆里,没有任何印象,如今却突然冒出这么个人来,一时间真的无法接受!” 从她有记忆开始,父亲母亲是别人的,她只是个孤女,无亲无故,无牵无挂,也是因为这样,她对宋宴的那种期许和渴盼,才会让她遭逢大劫,险些连命都丢了。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靳月踏入房内,屋子里的人瞬时站起身来,许是扯动了什么,发出了杂乱的声响。 “什么人?”清亮的嗓音骤然响起。 昏暗的烛光下,靳月负手而立,面色黢冷的瞧着眼前的女子,诚然与画卷上的女子一般模样,也就是说…… “你是什么人?”女子问,“为何要闯入此处?你想作甚?若敢图谋不轨,我一定会报官,让衙役来抓你!” 衙役? 靳月勾唇冷笑,“你觉得我能深夜如此,还会惧怕官府?” “你、你想如何?”女子步步后退,快速捏起桌案上的剪子。 明珠当即上前,却被靳月挡了一把。 “无妨!”靳月拂袖落座,伸手将女子刚刚缝制的外衣拽过,心头一恸,指尖轻轻拂过上面细密的针脚,“缝得真好,可惜我娘没教过我!” 女子愣怔了一下,“我们是不是……认识?” “应该认识吗?”靳月没有抬头。 女子紧了紧手中的剪子,“我瞧着你,有几分面熟,好似见过的。” 明珠和月照皆是嗓子发涩,亲生母女就在面前,却是相顾无言,相见不相识,这是何等悲哀? “我瞧着你,也有几分熟悉!”靳月说,“你知道阿鸾吗?” 女子仿佛想起了什么,忽然坐了下来,就坐在靳月的对面,“你也知道阿鸾?” “怎么,你记得?”靳月扯了扯唇角,笑得何其酸涩,“我在找她,你知道她在哪吗?” 女子垂着羽睫,手中的剪子,轻轻放在了桌案上,“她大概是死了,你也别、别找她了。” “旁人兴许可以不用找,我却是不能,那是我母亲。”靳月冲她笑,可这笑带着诸多无奈,寒意直达眼底,“我母亲丢了,所以这些年我都是一个人长大的,我是个孤儿,你知道没有娘的孩子,会被人欺负吗?我差点就被人欺负死了!” 喉间滚动,靳月带着哽咽的笑道,“你说,若是我娘知道,她……管不管?” 对面的女子,忽然红了眼眶。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10章 都准备好了吗? 为钻石过5600加更2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似乎有点煽情!”靳月哑然失笑,眼眶泛红,“说不定是我找错了人,说不定是我……” 相顾无言,风影摇动,烛影摇动。 “我……”女子颤颤巍巍的站起,一双眼眸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靳月,两行清泪忽然滑落,她扶着案沿,指尖微微蜷起,仿佛极力压抑着内心深处的某些东西,“你是阿鸾的女儿?” “我叫靳月!你既住在京都城,对这个名字应该不陌生吧?靳月,元禾公主,北澜七皇子的正妃。”靳月自报家门,“还需要我再说点什么吗?” 女子摇摇头,唇瓣抖得不成样子,瞧着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介绍完了我自己,那你是不是也该说点什么?”靳月目色微沉,“比如,你是谁,从哪儿来,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又是谁……伴你左右?” 女子张了张嘴,终是垂头不语。 “你跟一个男人住在一处,是吗?”靳月进来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异常,这屋子里的很多东西都被收拾过,可是骗不过靳月的眼睛,这屋子里有男人活动的痕迹。 靳月抬步往外走,明珠骇然,少夫人生气了? “我、我……”女子哽咽,“我是为了报仇。” 靳月笑了,发自内心的苦笑,“报仇需要这么多年,对我们兄妹视若无睹,并且付出你自己?那你告诉我,跟你在一起的是什么人?算命的瞎子?” “我也是没办法,慕容家没了!”女子带着哭腔,“我若不这么做,如何能藏身?如何能活下来?你可知当年发生何事?你可知我经历过怎样的痛楚?我忘了一切,若不是最近想起来,只怕……会一直忘下去!” 靳月站在门口,微微绷直了脊背,“那你就该一辈子忘了,一辈子不该记起来!” 语罢,她大步流星的往外走。 “少夫人?”明珠急了,少夫人身怀有孕,若是真的气着了,那可怎么得了? “月儿?”女子冲出房门。 外头,早已没了靳月的踪迹。 她想走,谁能拦得住?谁能看得住? 夜色深沉,四下安静得落针可闻。 傅九卿立在初春的夜风里,身上披着厚厚的大氅,被风吹得左右摇晃的灯笼,落下斑驳的灯影,稀稀落落的撒在他身上,愈显长身如玉。 君山远远的站在院门口,时不时的探着脑袋瞧着外头,又眉眼微沉的瞧着院子里的公子,此情此景,倒是应了那一句:为谁风露立中宵? 有倩影翩然落下,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傅九卿身边,速度之快,快如闪电。 “怀着身子还不安生?”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唇角分明是微微上扬的,“这蹦蹦跳跳的,像什么样子?来日孩子都像你……” 身边的人没说话,他侧过脸瞧她,唇角的弧度又往上提了提,“像你便罢了!” 靳月身子微微倾斜,不偏不倚的依着他胳膊靠着,他低眉瞧她,眼底的霜寒消散得无影无踪,只瞧着脚下两道影子胶着,宛若一人。 “试过了?”他问。 靳月点头。 “作何感想?”他又问。 听得这话,她仰头望他,“你觉得一个人的性格会变化这么大吗?” “至少你不会。”傅九卿牵着她的手,往屋内走去。 外头委实太凉,饶是她身子强健,也未必耐得这春夜寒凉。 合上房门,屋内温暖如春。 靳月站在炉子边上,两手撑在上头,眸色略显幽沉,“我觉得性格这东西,哪怕经历过大风大浪,也不会改得如此彻底。就好比我,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 语罢,她扭头望着临窗而坐的傅九卿,“哪日若是有什么危险,我宁愿与你同生共死,也不会用屈辱的方式去报仇,或者抛弃儿女,只为复仇而活!大概我骨子里就是自私的,报仇这种东西虽然痛快,可我不想用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 傅九卿倒上两杯水,“若然是我,我会委曲求全,但绝不负你!” “吾亦如是!”靳月笑了。 如此,便算是达成了共识。 “过来!”他音色低哑。 靳月走过去,站在他面前,瞧着他举止轻柔的将她揽入怀中,抱在膝上坐着。 “现如今可算满意?”他问。 靳月叹口气,“你说,做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假的?”他捏起她的下颚,迫使她不得不抬眼瞧他,“为何还放在心上?不过是想跟着去北澜而已,设了这么一个圈套。” 靳月挑眉看他,“都知道?” “猜的!”他的掌心轻轻落在她的小腹处,“什么时候这小东西会闹你?” 靳月摇摇头,“我没有经验,你读多,你来回答。” 傅九卿:“……” 半晌,他轻咳一声,“我也没经验。” 两人对视一笑,靳月眉眼弯弯,眸中满满都是他。 第二天,宫里便来了消息,整装待发,已然做好了要去往北澜的准备,一个个精壮侍卫都是特别挑选的,容不得有丝毫的差池。 北澜皇帝心心念念的七皇子,很快就要回到北澜皇宫了。 “都准备好了吗?”幽暗的墙角,有低冷的声音响起。 “主子放心!”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11章 一定要相信我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不瞬,有暗影走出,直到晨曦的光亮落下,隐约可见是侍卫的背影,只是……瞧不清楚模样。 各种物什,太后都是亲自打点,万万不愿他人插手,就好似自家公主出嫁一般,明明是送北澜七皇妃回城,在旁人瞧着,委实像是太后要送嫁。 “太后娘娘,您悠着点。”芳泽瞧着叠了满满一偏殿的东西,“公主也不一定带得走啊,您这么多东西,那得多少人力物力?” 太后静静的站在门口,捻着手中的佛串子,“哀家也知道,她不一定带得走,可哀家就想给她最好的!出嫁的时候,一个娘家的人都不在身边,就这么孤零零的嫁过去,哀家这心里有愧!如今她又要远赴北澜,哀家寻思着,该给她置办点好东西,断然不能委屈了她!” 芳泽点点头,“奴婢知道太后娘娘的心思,左不过……公主万一不乐意呢?您也知道,公主那脾气,喜欢素净不喜欢太过铺张,您倒不如挑点称心的亲自送?” “哀家该送的都送了,这般阵仗是做给北澜皇帝看的!”太后叹口气,转身走到了院子里站着。 今儿的天气可真好啊,艳阳高照的,按理说人心应该暖和至极,可太后不觉得暖啊,心口上被人挖了一块,疼啊,好心疼! “太后,七皇妃来了!”底下小宫女急忙上前禀报。 太后不乐意了,“什么七皇妃,是哀家的元禾公主!” “是是是,是公主!”小宫女被太后的威势一压,当下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太后咬着牙,“还愣着作甚,还不滚?” 小宫女红着眼退下,哪还敢在这里逗留,太后娘娘心情不好,再待下去必定没有好果子吃。 “娘!”靳月疾步行来,“隔着老远就听到娘在训斥奴婢,可是小丫头做错了什么事,惹您生气了?告诉月儿,月儿负责逗您笑。” 太后黑着脸,疾步上去迎她,“你可慢着点,不知道自个的身子重吗?慢点,慢点,以后走路别那么快,这身子骨金贵着呢!可不是一个人,现如今是两个人!” “娘,我没事!”靳月笑了笑,“小家伙乖着呢!” 太后叹口气,“这话以后别说了,忌讳着!一路上颠簸不休,娘实在是不放心放你就这样走,要不……” “娘!”靳月搀住她的胳膊,扶着太后朝着院中的小亭子走去,“您怎么又来了?” 太后瞧着眼前清丽的女子,恍惚间好似瞧见了当年的阿鸾,不由的微微红了眼眶,“我这……担心你这一走,就不回来了,这以后……年纪大了,谁知道还能不能……有没有机会再见着呢?还有你这肚子里的小家伙,是否还有机会让我抱一抱?我这当外祖母的……” 想了想,太后从袖中掏出了一个小金锁,“这东西,给孩子!” “娘……” 靳月愣怔。 太后红着眼眶,“不一定能赶得上,但是月份若是大了,差不多了的时候,一定要通知我,知道吗?来不来看机会,但你一定要……” “娘!”靳月将掌心贴在太后的手背上。 絮絮叨叨的老太后,有着说不完的话,操不完的心,可这又何尝不是因为担心?儿行千里母担忧,何况现在靳月要去北澜,何止千里之遥,简直是万里之遥,万万里之遥。 太后好不容易认了个闺女,还以为能承欢膝下,谁知最后的最后,又得亲手送出去,内中的酸涩,可想而知,虽然不是亲生,可她也灌注了所有的心思。 “娘,我都记住了!”靳月柔声宽慰,“我靳月这辈子,只认您一个娘,只有您!” 太后老泪纵横,“可不许唬我,我是太后,骗我的下场很……” “娘!”靳月笑了笑,伸手抚去太后脸上的泪,“您风华绝代,母仪天下,这一哭可就破相了,您瞧……要不要让芳泽姑姑给您拿个镜子,让您瞧瞧?” 太后噗嗤笑出声来,“你这丫头,真拿你没办法。” “娘!”靳月握住太后的手,“靳月只求您一件事,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相信我,相信我母亲,可以吗?” 太后一愣,聪慧如其,怎么会听不出来靳月的话外之音,“发生何事?” “没什么事,但是您要答应我!”靳月紧了紧她的手,“您能做到吗?” 太后点头,“你只管放心,我这把年纪了,什么风浪不曾见过,有人想蒙住我的眼睛,也得看有没有这个本事!” 如此,靳月才算放了心,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12章 绝对不是她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娘,您与我母亲是生死之交,是金兰姐妹,那您有多了解她呢?”靳月顿了顿,觉得这话不能这么问,故作轻松的托腮望着太后,“之前在茶馆里听了个话本子,说是夫死妻从他,只为了报仇,我在想……若我母亲还活着,她会不会也……” 靳月的话还没说完,太后便低声呵斥,打断了她的话,“胡言乱语什么?你母亲绝对不是这样的人。” “我就是打个比方!”靳月撇撇嘴,“此前孤身一人,我也有过这样的感觉,想着……” 太后连连摆手,压根不给她说下去的机会,“我告诉你,饶是你母亲到了山穷水尽,她也绝不会负了你爹。说起来,你们母女两个性子简直如出一辙,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她若是单枪匹马去杀仇人,那我倒是能信几分,你说她动那些歪门邪道……免了,不合适!” “娘!”靳月被逗笑了。 太后抿口茶,“我说真的,你母亲那个烈性,半点都不输给你,换做是你,你肯吗?你答应吗?” “那不能!”靳月摇头,捻着盘子里的糕点往嘴里塞,“我宁可与心爱之人同生共死,也绝对不会做出这等事,否则到了下面,我没脸见他!” 太后放下杯盏,冲她笑了笑,“那不就结了?!阿鸾那性子啊,荣华富贵不在眼,功名利禄不上心,她只有情,也只重情!让她去干那些见不得的人,还不如杀了她。” 音落,太后慈祥的面上,掠过一丝异样,转瞬间又恢复如初,“月儿,此去北澜山高路远,路上要小心,另外……若是受了委屈也别憋着,记住了吗?” 靳月鼻间酸涩,红着眼眶,含笑点头。 …… 出发前的那天夜里,傅九卿带着靳月回了一趟傅家,傅正柏到底是他的养父,养育、栽培他这么多年,在傅九卿心里这便比亲生父亲的分量要重太多太多。 不是亲生,胜似亲生。 一桌子饭菜,犹记得除夕夜的时候,一桌子人吃团圆饭,尚且还算热闹,如今只剩下一个傅云骁,一个傅正柏,傅家……好生凋零。 傅正柏面色发青,身子还不是太好,只是勉强撑着罢了,“明日……明日便要走了!” “是!”傅九卿回答,抬手端起了杯盏,“爹,敬您一杯!” 因着傅正柏身子不好,明儿未必能来送行,所以今儿这践行宴……算是最后的道别,此地一为别,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相逢,也许这辈子都没机会了。 傅正柏持着杯盏,指关节青白至极,手都跟着剧颤起来,“我……” “爹身子不好,不宜饮酒。”傅九卿亦很少饮酒,“以茶代酒,谢父亲多年照料、栽培,大恩大仁大义铭记在心,以后但凡傅家之事,我必倾尽全力!” 傅正柏喝一口茶,别开头已是老泪纵横。 傅家家大业大,原本那么多的人,这会…… “五弟、五弟媳妇?”傅东宝抱着箱子站在门口,巴巴的瞅着饭桌上的四人,“我、我能进来吗?” “四哥!”靳月笑了笑,“进来!” 霜枝领着傅东宝进去,为其摆好碗筷,原本是要挨着靳月坐的,奈何傅正柏说这不合规矩,毕竟靳月已经是七皇妃,傅东宝……又是个傻子。 傅东宝撇撇嘴,只能挨着傅正柏坐着,将小箱子往桌案上一放,“我是来给五弟媳妇送东西的!这些东西,都是我最最喜欢的,我……你都带走,都带走!” 箱子一打开,里面全是傅东宝平素最喜欢的东西,一些小玩意,当然……很多都是糊弄傻子的,傅家那么有钱,底下人拿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打发这不知冷暖的,光嘻嘻哈哈玩乐的傅家四傻子。 傅云骁冷笑,眸中满是嘲讽,“糊弄傻子的东西,拿来糊弄北澜的七皇子和七皇妃,爹,你这儿子是想让咱们满门抄斩吗?” “胡说什么?”傅正柏冷声训斥。 傅东宝不明所以,“什么满门抄斩?三哥你说什么?” “别听他胡说。”靳月往傅东宝的碗里夹了菜,“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把自己养得结结实实的,以后谁敢欺负你,你揍他!” 傅云骁砸吧着嘴,隐隐觉得有些脸疼。 “好!”傅东宝连连点头,将箱子递给她,“我给你的,好东西,你会要吗?他们都说我是傻子,傻子送东西,会被人笑的……” 其实他知道,这些人私底下是怎么说他的,一口一个傻子,骂他是蠢货,是笨蛋,可他不敢吭声,母亲已经疯癫,被关在后院里见都见不着,爹又不管他,他只要能吃饱穿暖就好,其他的……傻子也想不了太多。 “这比什么都好。”靳月笑了笑,“我最喜欢的就是四哥送的好东西,因为别人送我东西,可能想要还点回去,但是四哥送了……就一定是真心送我的!” 傅东宝连连点头,“给你,就是给你的,我不要你还回来的!” 闻言,靳月扭头瞧着傅九卿。 “四哥一片心意。”傅九卿知道她的意思,“且收着吧!” 明珠上前,将东西抱到了一旁。 “以后四哥若是有什么事,可去府衙寻罗捕头,他一定会帮你的。”靳月笑道,意味深长的瞥了傅云骁一眼,“罗捕头为人仗义,甚好!” 傅云骁没敢吭声。 一顿饭下来,安静得出,气氛格外诡异,到了后面,靳月便提前离开了,总归要留点时间给傅九卿和傅正柏。 “原是富庶旺户,如今人丁凋敝,倒也是可惜了!”明珠抱着木箱子,“四公子心肠好,可惜……” 靳月坐在栏杆处,晃动着双腿叹口气,“没办法,老天爷就是这么不公平,总归要拿掉你一些东西,京都城的人不会都撤完,让姐妹们帮我留意,傅家的情况。” “是!”明珠知道自家主子的意思。 主子心善,见不得好人受欺负。 “那头,都准备好了吗?”靳月问。 明珠颔首,“公子已经让人去了,这会应该已经被带走了!” 靳月面色微沉,“明珠,你说我猜得到底对不对?” “奴婢相信少夫人!”明珠俯首,“您说她不是,那她就一定不是!何况,奴婢觉得太后娘娘说得对,夫人一定不会……” 靳月托腮,侧身瞧着院子里被风吹得呼啦作响的花木,“可这脸是怎么回事?倒是半点都瞧不出异样,也不似换过!”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13章 此去经年,不知何日再相逢? 正说着话,霜枝险些叫出声来,幸好被月照一把捂住了嘴,“嘘,是我!” “你……”霜枝拂开月照的手,面色惨白的捂着砰砰乱跳的心口,“你要吓死人吗?大半夜的忽然窜出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吓死我了!” 幸好,没有惊着少夫人。 靳月压了压眉心,“下回别窜霜枝边上去,她不是习武之人,辨别不出你的脚步声,回头把她吓出个好歹!” “是!”月照行礼。 靳月起身,缓步行至暗处,“什么事?” “花绪醒了!”月照说。 只四个字,靳月瞬时欣喜若狂,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彻底清醒了吗?” “是,人已经清醒了,只不过躺了怎么多天,身子疲软无力,这会只能继续将养着,裴大夫说让她先适应一下,约莫明儿就能爬起来了。”月照如实汇报。 “霜枝,你去留个消息,待会来医馆与我汇合!”靳月一刻都不想耽误,掉头就走。 医馆内。 花绪无力的靠在软垫上,明影在旁喂她喝点米羹汤。 裴春秋说,她现在暂时不能吃太过生硬的东西,先喝点汤羹缓和一下,饶是如此,花绪喝得也很慢,必须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稍微多一些就会呛着。 “花绪!”靳月疾步跨入。 花绪瞳仁骤缩,有泪花在眼眶里翻涌,可她没有力气,饶是挣扎了一下,也只是扑在床边,吃力的喘着气。 “你作甚?”靳月快速将她扶起,让她重新靠在软垫上,“出生入死的姐妹之间,还需要这些繁文缛节?我来看看你。” 明影让了位置,行了礼便将汤碗递给了靳月,随明珠和月照一起退到外头。 屋内空寂下来,靳月搅动着碗里的米羹汤,“总算是醒了,之前委实吓坏我们了,花绪……现在觉得如何?” 花绪红着眼眶不说话,瞧着靳月亲自喂她喝汤,险些哭出来。 “张嘴!”靳月笑了笑。 “大人?”花绪哽咽。 靳月羽睫微垂,敛去眼底的不舍,“我们这些人刀头舔血了大半辈子,活着便是最大的福分,明日我就要离开京都城,前往北澜境内,也许是一年半载,也许是……” “大人?”花绪哭了。 靳月放下勺子,掌心落在她的手背上,“哭什么?我不是还没走吗?再说了,我就算走了,也会安排好你们的,来日若是想我了,就来北澜看我。虽然路途遥远,可沿途都是风景,却也是不错的……说不定还能在路上遇见命中的另一半,你说是吧?” 原本该伤情的场面,花绪却被逗得又哭又笑。 “好好养身子,好好的活着,人只有活着才有希望再见。”靳月伸手拭去花绪脸上的泪,眉眼温柔如水,“好好的,替我守着京都城。” 花绪用力的点头,泪眼朦胧的望着自家大人,哽咽得不成样子。 “罗夜确定是死了,对吗?”靳月喂着米羹汤。 花绪虚弱的应声,“是!大人,真的死了!” “你无需解释,我信你。”靳月勾了勾唇角,面上无波无澜,“你们都是我一手教出来的,是什么性子我最清楚,你虽然武功不高,但是你轻功好,做事稳妥。” 花绪张了嘴,虚弱的抿一口羹汤。 “当天晚上,罗夜的尸体就失踪了,等你好转,自己去查!”靳月道。 花绪点头,“是!” “师伯说,那天不知道是不是眼花,竟看到了罗夜的背影,我倒是不觉得他眼花。”靳月将空碗搁在一旁,若有所思的望着她,“罗夜是真的死了,但是他尸体丢了,我觉得这里没那么简单,谁会要一具尸体呢?从燕王府盗走尸体,得冒着多大的风险?” 花绪愣怔,似乎有些明白了。 “要么是罗夜的至亲,不忍他曝尸荒野,要么是利用他的尸体,做一些不可告人的事情。”靳月为她掖好被角,“真相如何,交给你!” “是!”花绪颔首。 靳月拍拍她的肩膀,“我……走了!” “大人?”花绪低唤。 靳月终究还是出去了,这种场面太伤感,不太适合她。 外头。 霜枝已经候着了,小妮子速度倒也快得很,这会还有些气喘,嘴里哈着白雾,“少夫人?” “大家都在。”此前靳月已经做过安排,这会被花绪的情绪勾得,隐隐伤感起来,“有些话……月照,照顾好花绪和军中诸位姐妹,沿途设好明哨暗哨,可以暗地里招人,绝不能惊动朝廷,知道吗?” 月照点头,“属下明白!” “明影,准备吧!”靳月道。 明影行礼,“大人放心,离魂阁的人和姐妹们联手,会第一时间将消息传到咱们的手里,绝对不会让您失了京都城的消息。” 夜色沉寂,月色正好。 “丫头,路上小心。”裴春秋将一个小药箱递给她,“里面的东西,是你爹留给你,说是不到万不得已,不能交到你手里,怕你给他霍霍了,里面装着的都是他的宝贝疙瘩。那老东西嘴皮子硬,实际上都是为你准备的,危急时刻能用来救命,我跟你爹不在你身边,你省着点用。” 最好,永远都用不着! “我爹?”靳月愣了愣。 小药箱里装着的,都是靳丰年这些年收罗来的救命药材,在随军出发之前他给炼成丹药,终究是放不下,这白捡来的闺女。 “老东西,刀子嘴豆腐心。”裴春秋笑靥酸涩,“最好的东西,自然是要留给最重要的人。” 靳月眉峰微聚,抱紧了怀中的小箱子,“我以为他都带走了,却原来都留给了我。” “好好的,知道吗?”裴春秋哽咽,“咱们这帮老的,年纪大了,想多活几年,看你们小辈高高兴兴的,等着你们三年抱两呢!” 靳月没说话,鼻间酸涩得不成样子。 老天爷终于听到了她痛苦的喊声,将她从未拥有过的亲情、友情、爱情……各种情分,以双倍、百倍、千倍的方式,弥补给她。 承蒙上苍垂帘,靳月感激不尽。 医馆外头,傅九卿的马车早已等候多时。 对她,他有得是等待的耐心…… 翌日天光亮。 行辕外头热闹一片,大周的侍卫皆整装待发,老百姓翘首立在街头观望,瞧着平民公主一跃成为北澜的七皇妃,眸中除了歆羡,更多的是感慨,命里有时终须有。 城门口。 靳月跪在太后跟前磕头,太后碍于母仪天下的身份,红了眼眶,忍住了眼泪。 “娘!”靳月起身。 太后握住她的手,瞧一眼她身边的傅九卿,音色冷戾,“今儿……哀家只是个舍不得女儿离开的母亲,郑重其事的警告你,靳月的母家是皇帝、是哀家,是边关的慕容大大统领,你若是敢让她受半点委屈,就不是磕头认错那般简单!” 傅九卿躬身行礼,“是!” “娘?”靳月笑得比哭还难看,“要保重。” 太后瞧着她,唇瓣止不住的颤抖,想叮嘱点什么,又怕一开口便再也堵不住眼眶里的泪,只是一味的握住靳月的手,握得生紧。 “太后娘娘?”芳泽低声轻唤,“时辰差不多了!” 宋玄青知道太后舍不得,轻轻搀起太后的胳膊,“母后,该出发了。” “娘!”靳月抽回手,“我该走了!” 太后抖着手,撤了手。 靳月没有回头,也不敢回头,上了马车之后,便合上了车门,连窗口都不敢多看一眼,她怕自己会哭……尤其是看到太后含着泪的眼睛。 出嫁的时候,无人相送,如今……好似齐全了。 傅九卿没说话,轻轻的将她揽入怀中,夫妻二人无言相拥。 车轱辘碾着青石板,发出细碎的声响,那是离别的笙箫。 “自此别后,天各一方,不知何日相逢……”太后眼角湿润。 芳泽心神微动,这话很是耳熟,倒像是当年阿鸾姑娘离开的时候,说过的话。 天各一方,不知何日相逢…… 太后这是怕了呀! 一别,曾是一生,再别…… “母后?”宋玄青低声唤着,“回去吧,今儿风大!” 太后泪眼朦胧的望着他,“有些东西欠了,真的一辈子都还不清!” 宋玄青微怔,其实他并不是太明白,为什么母后对于阿鸾,始终这般放不下?只是因为金兰姐妹?只是因为少时相识,所以情谊深厚? 似乎,不只是如此。 “母后为何如此言说?”宋玄青终是问出口。 太后拭去眼角的泪,却是一言不发的朝着凤辇走去。 “芳泽?”宋玄青面色微沉,显然不悦。 芳泽行礼,轻声应道,“皇上,太后娘娘这是伤心过度,您别往心里去。陈年旧事太多,都压在太后娘娘的心里,她呀,是真的难受了!” 宋玄青狠狠皱眉,这里头……有名堂!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14章 谁在护着她? 凤辇徐徐离去,及至进了慈安宫,芳泽让底下人跟得远些,这才压着嗓门低声道,“太后娘娘,您这么说,就不怕皇上起疑吗?皇上生性多疑,怕是要派人去查了!” 太后是谁?回到慈安宫里,她便又是那个心思难测的一国太后,高高在上,老谋深算,“哀家就是想让他自己去查,毕竟……谁说的都不算,自个听到的看到的,才算!” “太后所言极是!”芳泽搀着太后进了寝殿,“如此一来,公主倒是愈发安全了。” 太后静静的站在窗口,瞧着桌案上盛开的花儿,眸色微沉,“皇帝心思沉,他要做的事情一定会做到,但你不能教他怎么做,他已经是皇帝了……” 对待皇帝,要用权术,只有让皇帝自己去查,以后才能成为靳月的保障,哪怕……哪天,太后没了…… “她,走远了吧?”太后呢喃。 芳泽不敢吭声。 自然是,已走远。 车队停下来的时候,靳月面色微白的从车上下来,傅九卿低咳着,陪她坐在一旁的树下,将水递过去,“如何?喝口水。” 靳月喝口水,腹腔内的翻涌稍稍镇定。 “少夫人?”霜枝和明珠担心得厉害。 少夫人的肚子里,还有小公子或者小小姐呢! “没什么事!”靳月压了压眉心,将水袋递出去。 霜枝赶紧接过,两道娇眉俨然拧到了一起,“少夫人,要不,您吃个果子?” “对对对!”明珠赶紧从后面的马车里,将盒子里的果子取出两个,转回靳月跟前递过去,“这果子还是玉妃娘娘特意挑的,用冰盒子装着,方便您路上吃。” 靳月伸手接过,“玉妃姐姐送的?我怎么不知道?” “玉妃娘娘说,酸果子能缓解孕吐,可不敢多吃,怕您知道会惦记着,到时候馋嘴,让咱们都别吱声,若是您真的吃不消了,再拿出来给您解解馋。”霜枝巴巴的瞅着她,“少夫人,您试试!” 酸果子咬在靳月嘴里,可周遭的人都觉……腮帮子酸得厉害,一股子果香伴随着酸味,浅浅的弥漫开来。 蓦地,明珠走开了一下,半晌才回来,“少夫人,后面有人跟着。” “若是光明正大跟着便也罢了,多半是顺路,暂且不必管他。”靳月道,扭头望着傅九卿。 傅九卿没说话,算是默许。 “是镖行的人。”明珠解释。 靳月勉强一笑,“那就更不用管了!” 肚子里的孩子月份太小,长途跋涉的委实不舒服,得慢慢的适应,所以到了夜里的时候,队伍便在城外扎营,而傅九卿则携着靳月进了城里,让她夜里能睡得舒服点。 “这是城里最好的客栈!”君山道,“奴才没敢惊动府衙的人。” 队伍扎营在城外的林子里,也是为了避开那些嘈杂,傅九卿和靳月都不是喜欢排场的人,这个时候能多低调便多低调。 所幸夜里是住在客栈,后半夜的时候,竟是下起了雨。 熟面孔进了客栈,靳月就站在楼梯口,瞧着大堂里被雨淋湿的众人,“不曾想在这里,还能遇见虞少镖头。” 这的确是有点尴尬,毕竟一开始的时候,这位虞少镖头,是没打算出现在靳月面前的。 “虞少镖头,喝杯茶如何?”靳月笑问。 年轻的虞少镖头终是颔首,在大堂内挑了个僻静的位置坐下,瞧着徐徐走下楼,坐在自己面前的北澜七皇妃,“其实我没有恶意,只是听闻公主……七皇妃要回北澜了,所以便来送一送,想要护送你们出大周边境。” 这点,靳月倒是有些想不明白了,为什么呢? 为了此前的交情?似乎也没这必要。 “虞少镖头是想说明什么呢?”靳月问。 这问题倒是把人问住了。 “我是受人之托,算是保了个镖。”虞少镖头眉眼微沉,“这趟镖,便是公主您!当然,您身后的那些侍卫,委实能护您周全,咱们这一趟纯属多此一举!实话我已经说了,信不信全在公主您!” 靳月倒了两杯水,一杯推到了他面前,“能告诉我,是谁托你保我这一趟镖吗?” “请恕在下不能说,这是镖行的规矩!”他端起杯盏,浅浅的喝了一口,面色有些微白,额角的发被雨水打湿,正湿漉漉的贴在肌肤上,瞧着有几分狼狈,却丝毫不掩他周身正气。 规矩? 靳月喝口水,到底是什么人会托镖呢? “只是送到大周边境?”靳月又问。 虞少镖头颔首,“嗯!对!”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15章 他们动手了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靳月站起来,抬步朝着楼梯走去,“虞少镖头,这趟镖朝廷接手,就无需你们的人再跟着,看在你我此前有点情分的面上,我不会让朝廷追究,散了吧!” “七皇妃?”虞戍阳站起身来,“我们不会打扰你们的,您权当是顺路,到了大周边境看你们出去了,咱们就会打道回府!” 靳月笑得凉凉的,“可我不喜欢身后有人跟着,若不是念着旧情,此刻站在这里的就不是我。” 傅九卿就在楼上站着,双手撑着木扶手,面无表情的瞧着大堂内的两人。 “七皇妃?”虞戍阳满面为难,“咱们真的没有恶意。” 靳月可不管这些,“谁,押的镖?” 这是她问的第二遍,当然……没有第三遍。 “是、是我师父!”虞戍阳垂眸,“当年您对咱们有恩,师父说过,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是以这一次七皇妃离开大周去北澜,咱们这些平头百姓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护您一程。” 靳月想了想,她似乎没听虞戍阳提过关于他师父的事情。 “我只知道你爹是虞雄关,怎么你还有个师父?”她原以为虞戍阳的一身功夫都是他父亲所授,却没想到还有个师父。 虞戍阳点头,“师父深居简出,很少出现在镖局,得空便云游四海,所以这一次他回来,我亦是很惊诧。师父说,得人恩果千年记,所以这恩得还在实处!” “所以你便来护我离开大周?”靳月扯了扯唇角,笑得有些意味深长,“真的只是这样?” 而不是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秘密,所以特意走一遭? 傻子都知道,随行的侍卫那么多,大周皇帝是绝不会允许,他们在大周境内出半点事。 “自然如此!”虞戍阳说得真诚。 乍一眼,还真的瞧不出端倪。 “你师父叫什么?”靳月问。 虞戍阳眉心一皱,“杨衎。” “杨衎?”名字倒是陌生得很,靳月行走江湖这么久,委实没听过这号人物,“是哪里人士?” 虞戍阳摇头,“不知!师父说他是孤儿,自小便流落四方,往来无归处,处处皆是家。七皇妃,您现在是相信我了吗?” 靳月说不上是信,或者不信,对于千里镖行的名头,靳月倒是没什么可怀疑的,他们这些押镖走镖的,最重视的便是名声与信誉。 “我们不会打扰到你们!”虞戍阳忙道,“此刻若不是下雨,定然也不会闯入客栈,咱们住在楼下,您与七皇子住在楼上,也只是以防万一。” 毕竟,侍卫军都留在城外,带进来的便衣……人手不多。 靳月没说话,抬步朝楼上走去。 “多谢七皇妃!”虞戍阳在身后行礼。 上了楼,进了屋。 傅九卿面色淡然,手边一杯清茶,冷眼瞧着桌案上的地形图,倒也没多说什么。 “你为什么不问?”靳月挨着他坐下。 霜枝将屋内的炉子拨了拨,让屋子里能更暖和一点,出了门叮嘱君山仔细着,便与明珠一道下楼去小厨房,吃进嘴里的东西得万分小心,断然不能有半分马虎。 “问什么?”傅九卿端起杯盏,慢悠悠的呷一口,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靳月抿唇,“信不信楼下虞戍阳的话?” “你心中既有答案,何必多问。”搁下杯盏,他终是侧过脸瞧她。 小妮子歪着身子,咬着下唇,眉心微微拧起,瞧着似乎不太高兴。 凉薄的指尖,轻轻抚平她眉心的褶皱,嗓音里带了些许促狭,“再皱眉,怕是要长皱纹了!” “哪有!”她撇撇嘴,冲他翻个白眼,转身走向床榻,双手撑在左右两侧,百无聊赖的踢踏着腿,“我纵然不信虞戍阳所言,我也信千里镖行的名头。江湖人最重的便是这点,是以杨衎……应该确有其人。” 傅九卿神情寡淡,慢条斯理的合上了地形图,轻轻的放回画匣子里,这才转身朝她走去,“确有其人又如何?眼下都是要离开大周的人了,你该问问,入了北澜之后,有什么在等着你?” “总不能是阎……唔!” 她羽睫剧颤,话还没说完,已被他堵住了嘴。 下一刻,靳月吃痛的皱眉,“嗤……” 唇上淡淡的殷红,他竟咬了她?? “傅九卿!”她鼓了鼓腮帮子,俨然如充气的河豚,“你作甚?” 傅九卿凉凉的坐在她身边,掀了眼帘瞧她,眼神里透着瘆人的幽冷,“不知道忌讳吗?” “我……”低眉瞧着自己的小腹,靳月眨了眨眼,她一时间还真的没习惯一个人变成两个人的日子,许是她独来独往惯了,又或者……是傅九卿把她宠坏了,以至于忘了自己最该做的事情,便是好好的护住肚子里的小家伙。 傅九卿软了声音,“过来。” “哦!”她挪到他身边,乖顺的靠在他怀里。 凉凉的掌心,轻搭在她的小腹处,傅九卿的下颚抵在她的发心,以至于她只能听到他沉重的叹息声,未能瞧见他眼底浓得化不开的忧虑与不舍。 “杨衎的事情,交给女子军去查,若你有所怀疑,应该能查出个一二,眼下最重要的是北澜之事,此去北澜你当有万全的准备!”他拥她在怀,温声叮嘱,“答应我一件事。” 靳月想抬头,却被他摁在怀中无法动弹。 “不管发生何事,先保全自己!你是我的日月,腹中孕着你我的天下,明白吗?”他松开她,低头吻上她的额角,眉心,鼻尖,最后是唇。 丝丝沁凉蔓延开来,一点点的渗入肌理,刹那间夺了心,自此沦陷,心甘情愿的……万劫不复! 窗外的雨敲打着窗,发出哔哔啵啵的声响。 到了下半夜,雨势稍减,春日里的细雨绵绵,其实没什么舒坦可言,冷意寸寸的钻进衣服领子里,冻得人时不时打个冷颤。 若非要挑个好处,那便是……春雨好入眠。 这样的天气,最适合睡觉。 靳月,亦如是。 出了客栈上了车,她便窝在车内睡着,待傅九卿抱她上鸾车的时候,她睁开了眼,看清楚是自家夫婿,往他怀里钻了钻,继续阖眼安睡。 车内温暖至极,傅九卿坐在软榻上,任由某人将双腿翘在他身上,瞧着那熟睡的“懒猫儿”,傅九卿勾了勾唇角,眸中满是宠溺。 不安分的睡着,总比一路难受至极、吐回去要好得多。 然则,如此这般也有个弊端。 那便是白日里睡得多了,到了夜里,靳月瞪着一双铜铃般的大眼睛,可精神了…… 傅九卿:“……” 夜里驻扎在官道边的林子里,靳月领着霜枝和明珠在林中活动。 所谓东边日出西边雨,此前来的路上一直下雨,到了这地界,倒是半点雨都没有。 “有毒的蕈菇生得好看,颜色愈俏丽,愈不能吃!”明珠解释。 霜枝点头,瞧着手里的小篮子,“我小心着!” “少夫人,怎么了?”明珠一声喊,靳月才回过神,将手中的蕈菇放到霜枝的小篮子里,眸色微沉的瞧着不远处黑漆漆的人影。 霜枝顺着靳月的方向望去,当即解释道,“少夫人,那些是出来方便的军士,不打紧的。” “军士?”靳月皱了皱眉,“我怎么觉得这背影……” 闻言,明珠行至靳月身边,“要不,奴婢去看看?” “你快去!”霜枝忙道,“断然不敢有什么闪失。” 靳月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不多时,明珠转回,“少夫人!” “是什么人?”靳月问。 明珠轻声回答,“是军中的侍卫,夜里在林中方便。奴婢跟着回去问过了沈大人,经过沈大人确认,的确没什么异常,奴婢才回来的!” “哦!”靳月点点头。 可能是孕中多思?疑心病太重? 围拢着坐在篝火边,闻着鲜美的蕈菇汤香味,靳月有些走神,时不时的望着营帐方向,“明珠,你待会让沈大人把随行侍卫的名单拿来,我瞅瞅!” “是!”明珠颔首。 这会营帐那头都在忙碌,过去多有不便,只能稍待。 傅九卿与君山一道走出营帐的时候,正好看到靳月盯着营帐方向愣神,幽邃的瞳仁当即漾开一丝异样,这丫头如此神色,说明…… “去找沈林!”傅九卿瞧了君山一眼,“把侍卫名单拿来!” 君山行礼,当即离开。 “少夫人,好香!”霜枝笑着盛了一碗汤,端到靳月面前,“奴婢特意在山溪里洗过,又用山溪水煮的,最是原汁原味。” 靳月笑了笑,“那是自然,以前外出办差的时候,我们经常打点野食,弄点蕈菇汤,委实极好,明珠你可还记得?来,你们都尝尝。” “奴婢自然是记得。”明珠笑着接过一碗。 霜枝继续盛汤,汤碗端在手里暖暖的,心也跟着暖和起来,“奴婢还是头一遭闻到这么香的蕈菇汤,一定要好好尝尝。” “等会!”靳月皱眉。 傅九卿已经站在了身后,只是尚未近前,听得这话,兀的顿住脚步。 “怎么了?”霜枝不解。 靳月起身,用汤勺搅拌着锅内的蕈菇,羽睫陡然扬起,一朵颜色鲜红的蕈菇,被捞了出来,“把你的汤碗都放下,都别喝了!” 明珠率先叫出声来,“这是……” 蕈菇汤被打翻在地,靳月半蹲在地上,瞧着铺开的蕈菇,翻来覆去也就只有那么一朵。  “我、我没有……”霜枝急得面色煞白,扑通跪在地上,“不是我,不是我放的,我洗的时候还特别检查过的,少夫人的食物我都是很小心的!” 靳月起身,拍拍她的肩膀,“起来,这事儿跟你没关系。” “这东西也不是什么剧毒的毒物。”明珠解释,“我们之前还用它来疗过伤,所以你不用那么紧张,只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也亏得靳月对气味的敏锐,否则,是要吃大亏的。 “虽然带了点毒,但是掌握剂量,倒是能活血化瘀,用作疗伤!”靳月眉心微皱,紧了紧袖中的拳头,“人,应该就在附近,霜枝你带路,我们去山溪边看看!” “是!”霜枝带着哭腔,掉头就走。 瞧着三人快速隐入夜色中的背影,傅九卿墨色的瞳仁里掠过一丝狠戾,华贵的靴子踩着细碎的石子上,于寂冷的夜里,发出诡异的窸窣声,直到停在打翻在地的蕈菇边上,他才敛了眸中神色,低眉瞧着脚下的蕈菇。 脑子里唯有四个字:活血化瘀! 冲着靳月腹中的孩子来的……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16章 一点点的教她 为钻石过5800加更1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山溪边,明晃晃的火把照得溪水反光。 靳月沿着溪边走,霜枝红着眼眶,明珠握紧了手中的火把,身后跟着一小队侍卫,谁也不知道这位七皇妃是抽的哪门子疯,大晚上的在溪边瞎溜达。 裹了裹身上的披肩,靳月忽然神情一震。 溪边有一小片暗色,若不细看倒是瞧不出来。 “这、这……”霜枝忽然觉得自己好似说不清楚了,这个地方不就是自己洗蕈菇的位置吗?真的是自己错手卷进去的? “是这个没错!”明珠蹲下来。 霜枝扑通跪地,吓得直哭,“少夫人,奴婢没有、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可霜枝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明明不是那么不小心的人,可这次、这次差点闯下大祸。 “跟你没关系。”靳月搀着她起来,“这事儿不是你的错。” 霜枝直抹眼泪,她委实说不清楚。 “是奴婢不小心……”霜枝慌乱如麻。 若是按照寻常推理,可能真的是不小心卷进了篮子里,可靳月太了解霜枝的为人,明珠或许会有粗心的时候,但霜枝不会,这小丫头素来行事谨慎,眼下靳月有孕,她更是小心翼翼到了极点,绝对不会犯这等低级错误。 “没事,这不都没吃吗?”靳月笑笑,“以后小心点。” 霜枝哭着点头,满脸懊悔之色。 不远处,傅九卿站在树荫底下,周身阴翳,谁也瞧不清楚他此刻的神色,只能瞧见那影影绰绰的风姿,隐约可见他那月白色的袍子一角。 黑白,分明。 “明珠,你先带霜枝回去,这件事暂时别声张。”靳月吩咐。 明珠行礼,带着霜枝一道离开。 清冷的月光下,山溪泛着幽冷的波光。 她从光影中走向他,一步一笑,“相公?” “还好!”他说,“幸好!” 靳月心头一惊,转而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下意识的唇瓣微抿,“可能是意外。” “是吗?”他也不戳穿她。 若然是意外,犯得着亲自来溪边查看? “自然是!” 某人眸色真挚,狠狠点头。 傅九卿弯腰,近距离的迎上的眼睛,瞧着她细密的羽睫像小扇子般,被林中的风吹得扑闪扑闪的,忽的将唇贴上了她的眼。 靳月快速闭上眼睛,眼皮上凉凉的,软软的……伴随着他温凉的呼吸,面颊瞬时滚烫,连耳根子都跟滚水里转了一圈似的。 轻轻的将人摁在自己怀里,傅九卿幽然叹口气。 她怕他惩罚霜枝,明知瞒不住他,却还是要表明自己的立场,倒也不易,至少……舍得跟他动脑筋,来日遇事,定也能动脑保护自己。 “冷吗?”他低声问。 她的双手穿进他的大氅里,沿着他的腰线,轻轻环住了他,嗓音清亮亮的,“现在不冷了!” “回去!”他将她拢进大氅里,携着她转回营地。 进了帐子,还不待靳月坐定,君山已经将名册奉上,“公子,少夫人?” 靳月愣怔,“明珠给的?” 这么快? “公子吩咐的,奴才自然是要快些,不能让公子和少夫人久等!”君山如实回答。 靳月冲着傅九卿笑了笑,“你倒是与我想到一处去了。” 傅九卿将大氅解下,君山快速接过。 “你发现了什么?”傅九卿拂袖落座。 烛光里,他白衣如莲,被风吹得鼻尖微红,合着那张如妖似孽的容脸,惹得靳月快速别开了视线,未敢正视这要命的妖孽。 “也没什么,就是觉得有必要清一清,尤其是……”她顿了顿。 想说,尤其是今晚之事,让她倍感焦灼,隐约觉得军中有恙,可一时半会的又没有主意,只得先从名单下手,若是发生什么事,尚且能第一时间察觉。 “不怕打草惊蛇?”他问。 靳月的记性好,刚翻过一页,便僵在了当场,“我……” 顾自倒上一杯水,傅九卿抿一口,骨节分明的手,轻捏着杯盏,比那白瓷还要白上几分,“放心,沈林不是个嘴上没把门的人。” “哦!”她冲他翻个白眼。 这不是唬她吗? 不过转念一想,这教训似乎也不错,人总归是在经验教训中成长,他有足够的耐心引导她往好的方向进行,她又何必…… 将名单翻过几遍,靳月大致便已经背了下来,如释重负的将册子搁在桌案上,总算抬眼,正儿八经的望着傅九卿,“这件事……” “你看着办便是!”他面色微沉,“不管你想做什么,三思而后行,至于这后行的结果,那便与你无关,是我的事!” 若是他连这点本事都没有,又谈何护她一生? “看完了?”他问。 靳月站在他面前,任由他伸手将她圈入怀中,眉眼间凝着淡淡的宠溺,仿佛是刻意掩藏着,却又从弯弯的唇角溢出。 “都记下了!”她面上洋溢着小得意,“某个小家伙也记下了!” 说着,她将他的手贴在自己的小腹处。 常年神情寡淡的男子,忽然笑了一下,烛光里的刹那,宛若天地失色。 靳月愣怔的坐在他怀里,半晌没回过神来。 “一下抱着两个人,便是拿了天下来换,我都舍不得。”他抱紧了她,“娘两要好好的,知道吗?” 靳月乖顺的点头,“咱们生个一儿一女,凑个好字,你说好不好?” “好!”他干哑的嗓子里,匍出微颤的字眼。 夜色沉沉。 到了下半夜的时候,霜枝和明珠守着靳月,傅九卿起身走出了帐子,身边只随着君山一人。 僻静处。 沈林行礼,“七皇子。” 君山退后望风,冷眼环顾周遭,以免闲杂人靠近。 “随行军中可有异常?”傅九卿负手而立。 沈林细想一番,轻轻摇头,“并未发现异常,都是下官亲自挑的人,亦是宫中数一数二的练家子,一个认识一个,想穿插进来委实难比登天,是以不太可能混入军中。七皇子之前命人要走了军中名册,如今又这么问,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留心着军中异常,有人要对靳月腹中的孩子下手,今晚是第一次。”傅九卿说这话的时候,周身寒戾,口吻亦是幽寒冷冽,“下不为例!” 心头骇然,沈林张了张嘴,说不出半句话来,眼见着傅九卿转身离去。 对七皇妃腹中的孩子下手? 若然真的得逞,北澜皇帝势必动怒,两国之战一触即发! 脊背骤然冷汗涔涔,沈林疾步转回营帐,他可得好好查一查,到底是什么人,敢对七皇妃的腹中子下手?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17章 昨晚瞧见的是哪个?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公子!”君山上前。 傅九卿放缓脚步,瞧着疾步转回营帐的沈林,神色微沉。 “沈大人未必能查到什么。”君山道,“这事儿做得如此隐秘,连东西都提前安放在溪边,摆明了……是不想让人查出痕迹。” 傅九卿容色寡淡,幽邃的瞳仁里无光无亮,“只要沈林动手,就能安生一阵子。” “公子!”影子飘落,“已经查到了!” 傅九卿敛眸,“盯着,抓住背后之人。” “是!”影子纵身消失在夜色中。 回到帐子里的时候,床榻上的人儿翻个身继续睡,傅九卿便坐在床沿,静静的望着她许久,若是能料到她会吃这么多苦,说什么也不会放她在宋宴的身边这么多年。 指腹轻轻抚平她皱起的眉头,睡梦中还这般不踏实,可见他做得还不够。 护她,又怕磨平了她的锐角,哪日他不在身边,她会不知所措,失去保护自己的能力;想下狠心,又……下不了狠心,舍不得她再吃苦。 重新躺会床榻上,傅九卿还没来得及伸手,某人就像小猫儿似的,翻身蜷在了他怀里,如同最本能的反应。 欣然欢喜,拥入怀中。 甚好! 一觉天明,靳月醒来的时候,傅九卿已经更衣完毕。 他的动作极力压得很轻,瞧着她睁眼,不由的皱了皱眉头,“吵醒你了?” “是我耽误行程了。“靳月坐起。 他眉眼温柔,“可以再睡会。” 虽说越早赶到北澜越好,可比起她娘两的周全,什么都是微不足道的。 “让霜枝和明珠进来吧!”靳月掀开被子。 如此,傅九卿也没有坚持,抬步出了帐子。 霜枝进来的时候眼眶红红的,一双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昨夜……怕是没少受罪,端着脸盆瞧着靳月的时候,小丫头也是满脸的担虑。 “委屈了?”靳月问。 霜枝摇头,“奴婢不觉得委屈,奴婢是觉得无能,险些害了少夫人而不自知!” “溪边的那些蕈菇,是有人特意,临时栽下去的,根都没立稳,也就是在夜里,旁人瞧不清楚,糊弄糊弄傻子罢了!”靳月低低的说。 霜枝愕然瞪大眼睛,“少夫人?” “你家公子昨夜出去了,至于去做什么,我并不知晓,但是我既没打草惊蛇,他必定是有机会安排后续事宜。”靳月擦了把脸,“我的酸果子呢?” 明珠皱眉,“公子出去的时候吩咐,空腹不可与您食用,等您用过饭之后再说。” “这……”靳月鼓了鼓腮帮子,“怎么……什么都想到了?” 霜枝还没回过神,昨夜哭了一晚上,倒是把脑子哭得迟钝了,“少夫人的意思是,那些东西……是别人刻意的?为的是陷害我?” “傻子,为的是不留痕迹,你只是替罪羊,他们是要让少夫人出事,又看上去像一场意外,不至于惹人怀疑。”明珠解释。 霜枝呼吸微促,“这帮该死的东西,简直混账透顶,害得我……” “我相信你!”靳月拍拍她的肩膀,“无条件的相信!” 霜枝带着哭腔,“奴婢吓坏了!” “你是傅九卿亲自挑的,我相信他的眼光,我也相信自己的眼睛!”靳月漱漱口,“赶紧的,我饿了!” 用过饭,靳月啃着果子走出帐子,瞧一眼列队在侧的军士,沈林似乎是在挨个排查,约莫是因为昨夜的事情,倒是没想到,傅九卿竟然没有亲自动手,反而让沈林去“打草惊蛇”? “在查察!”明珠道,“一大早就有了这般动静,貌似是丢了什么东西,所以挨个帐子查过去,奴婢猜测,沈大人未必是真的为了找东西。” 霜枝点头,“这不废话吗?肯定是为了蕈菇的事情。” “熟知蕈菇之事,约莫不是行走江湖的人。”靳月啃着果子,轻描淡写的开口,“这人若是混在军中,还真的不一定能查出来。” 毕竟,江湖人最擅长的便是这些隐匿。 不过,她可不相信,傅九卿不作为。 只是让沈林去查,傅九卿能放心才怪?! 那么后招在哪呢? “七皇妃!”沈林上前行礼。 靳月笑了笑,“册子还给你了,你好好核对,别丢个人,或者多个人就成,我也没什么大事,就是闲来无聊,翻翻册子,来日好犒赏这帮兄弟,这一路跋山涉水的,委实是辛苦!” “是!”沈林当然知道,靳月这是在为他遮掩,心头感激不尽,“多谢七皇妃。” 靳月扫一眼列队的军士,昨夜瞧见的,是哪个?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18章 林中发生过的事情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昨夜天黑,又只是瞧见个背影,淡淡然的一瞥,谁知道看见的是哪个? 靳月双手环胸,眉眼微垂,指尖轻轻摩挲着自个的下巴,带了几分狡黠之色,“昨天晚上,是哪个?” 明珠指了指边上立着的那个年轻侍卫,“是他们两个,说是去方便的。” 这事,明珠之前就已经查清楚了。 “七皇妃?”沈林皱了皱眉。 靳月一句话也没说,冲着那年轻侍卫勾勾手指。 侍卫行至跟前,毕恭毕敬的朝着靳月行礼,“七皇妃?” “转个圈我看看!”靳月道。 侍卫转了个圈。 “少夫人,是他吗?”明珠凑近了,低声问。 靳月没说话,两道眉几不可见的蹙了一下,转身便走了。 “走吧!”明珠望了霜枝一眼。 直到三人行至车前,那侍卫才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沈大人,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别我那个心里去就是。”沈林深吸一口气,“咱们这位七皇妃,素来性子活泼,处事都随心,但没什么恶意。” 这意思何其明显,不可造谣生事,背后议论七皇妃,否则“恶意”的就是他了。 “是!”侍卫俯首,未敢多言。 队伍又开始徐徐朝前走,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虞戍阳站在溪边,瞧着被冻烂在地的蕈菇,眉眼微沉。 “少镖头,怎么了?”镖师问。 虞戍阳起身,“你看这是什么?” 行走江湖之人,对于这种东西还是具备一定的辨识度的,当下拧起了眉头,“这个……” “昨夜公主亲自到溪边查看,这意味着什么,还不明显吗?”虞戍阳面色微沉,“这是要对她下手?只是这东西,少吃点倒是死不了人的。” 镖师眉心一皱,“公主有孕!” 虞戍阳到底是个壮小伙,哪里知道这些东西,愣怔了半晌也没明白。 “公主有孕,这东西活血化瘀,若是真的被公主误食,后果不堪设想,很容易这孩子就……”镖师到底是成家立业之人,懂得这点玄妙之处。 虞戍阳面色铁青,“这般严重?” “是!”镖师点头,“刻意为之,公主应该是知道了!” 否则也不会出现在山溪边,公主这般聪慧之人,又是行走江湖多年,怎么可能瞧不出来?不打草惊蛇是对的,应该是在坐待时机。 虞戍阳环顾四周,“大家分散开来,找找看这些东西都长在何处?刻意栽种在这里,用以混淆视听,定然是有成片的这类蕈菇可供采摘。” 要不然这临时起意的,上哪儿找这等东西? 镖师们快速分散开来,竟是在溪对面的山坡下,寻到了一小片这样的东西,但是大朵的都被人踩烂,只是蕈菇这东西,说脆弱也脆弱,说强大也强大,在石块底下还密密麻麻的长了一片。 “隔着一条溪,可见是在这里。”虞戍阳眯了眯眸子。 不远处,有镖师喊了一声,“少镖头,这里!” 密林深处素来没什么人来,所以在这里留下的痕迹,自然不可能是军中之人,所以留在这里的,肯定是侍卫军以外的人。 “这里的脚印,说不定就是那帮人留下的。”虞戍阳双手叉腰,瞧着四周都黑压压的,“再找一找,这些人是从哪个方向来的,到底是怎么跟到这儿的?” 镖师快速散开。 在西边的林子后面,有一条山道,留有一些模糊的脚印,这些人应该就是从这条路跟上来的。 “这条路这么偏僻,按理说北澜的人不可能发现,朝廷的人也很难发现,除非两种情况,一种是早已久候多时,一种则是江湖人。”虞戍阳挠挠头,“这要是出了乱子,怎么跟师父交代?” 镖师点了头,“确实如此,那咱们分开来再找一找。” 可能还有别的线索,也不一定! “这血……”树干处有点血,镖师瞧着虞戍阳,“不简单,像是遇袭了!” 虞戍阳点点头,“还真是说不好,咱们的人还盯着吗?” “放心,都沿途跟着呢!”镖师回答,“往前走就是清苑县,咱们走镖惯了,天南地北的……哪儿没一两个朋友,昨夜就已经发了消息,这会应该已经有人在等着了!” 虞戍阳放了心,若有所思的瞧着树干上的血迹,颜色虽然暗淡了下去,然则……依旧可以判断是新鲜的血迹,也就是说,昨夜在这林子里,应该有过打斗? 可他们,委实半点声音都没听到。 到底是什么人? 虞戍阳不知道的答案,傅九卿却已经知道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19章 离别城 傅九卿眉眼微沉,听得君山汇报,抬了眼帘瞧着不远处,站在树下啃着酸果子的爱妻,指尖轻轻摩挲着手上的扳指,“跑了几个?” “一个!”君山低声回答,“这些人都是江湖人,反应极是灵敏,而且……有秘术!” 傅九卿眉心一皱,“你说什么?” “奴才不敢说谎,是秘术!”君山俯首,“入夜则无,隐于无声。若非如此,他跑不了!” 低眉时,君山瞧见了自家公子指关节的青白之色,心头咯噔一声,晓得公子这是动了气,所谓山雨欲来风满楼,大抵便是如此。 “相公!”靳月笑着行来。 傅九卿蜷起的指关节当即舒展些许,长睫轻垂,眼角余光斜睨君山一眼。 君山会意,当即退开。 “按照咱们的行程,何时能出大周?”靳月瞧着君山神色微恙,却也没有多问。 傅九卿伸手,将她耳鬓间的散发,轻轻别到耳后,“慢点走,别太着急。” 这话不知是回答,还是顾左右而言他? 风掠过她的眉眼,他望着她笑。 他在她眼里,她在他心里。 “那便慢点吧!”靳月从随身的小包里将玉简取出,递还给他,“这东西我收着不太方便,还是你拿着,若是哪日……” 傅九卿的指尖,从玉简上抚过,转手便塞回了她的随身小包里,“你带着,关键时候兴许用得着。” “有什么妙用?”靳月不解。 他牵着她的手,领着她行至一旁,“也该同你讲讲,我母亲的背景。” “她来自北澜一个神秘的古族,倒不是有多少人,而是极为闭锁,外人很少进去,所以才会显得那般神秘,他们有自己的习惯,有自己的出事规矩,俨然一个闭锁的小国。”傅九卿与她一道站在阳光里。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觉得温暖,觉得……没那么阴暗。 “当年,她年轻气盛,逃出了自己的母族,遇见了北澜的皇帝。”傅九卿凝眸看她,“彼时,当今的北澜皇帝只是个皇子,不得不否认,美丽的皮囊总是能轻而易举的捕获他人的心,北澜皇帝爱上了她,并且将她带回了王府,养在身边。” 靳月不解的瞧着他,“可是……她为什么要、要离开你呢?” 这话问得有些残忍,但也是不争的事实。 靳月的父母之所有抛下他们,是因为无可奈何,因为生离死别,但傅九卿说过,他母亲还活着,既是活着,又怎么忍心不见儿子,不见骨肉? 至少,靳月做不到。 她即将做母亲,是以全然想不通这点。 “因为她恨!”傅九卿紧了紧掌心里的柔荑,“你有没有恨过一个人,恨到……想杀了他的儿子,想让他为此痛苦一生,甚至于恨自己!” 靳月皱了皱眉,继而摇摇头,“我恨过,但我没想过伤害身边的人,来让他悔恨,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根本不是最好的解决法子,我不会那么做,也不屑那么做。” “可有人钻了牛角,钻了一辈子,如今又怎么舍得出来?”长睫掩去眸底的幽邃,他从不在人前展露自己的情绪,是以即便提起这等往事,他的面上亦无波无澜,平静得出奇。 靳月定定的瞧着他,难怪他从始至终都不愿提起生母。 “那她现在身在何处?”靳月问。 傅九卿摇头,“我只是在告诉你,小心她,别把她当做什么好人,她恨那个男人,却又舍不得伤了他,只好去伤害他所在意的人和事!她疯了,疯得彻底。” 靳月愣怔,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 “记住了吗?”傅九卿问,“若遇见她,别客气!” 大概没有一个男人,会对自己的妻子说这样的话。 偏偏,傅九卿说得真真切切。 别客气! 说到底,一脉相承,骨子里的血原就是冷的。 靳月忽然想起一件事,“你的伤……” 傅九卿的眼底猛地掠过一丝狠戾,那种恨委实凝于眼中,让一个生性凉薄之人,得以生出那样的东西,不过他很快敛了这般情绪,将东高原地在了最深处。 “罢了!”傅九卿牵着她上了马车。 大概是听得他轻描淡写的阐述过去,靳月的心里便不太舒服,人越是淡然,越容易深陷其中,只是……假装淡然罢了! 迷迷糊糊的,靳月做了个梦,梦到了一些零碎的画面。 比如说,梦里有个人,在她生病的时候守在她身边,那人长什么模样她记不太清楚了,隐约觉得是个高高瘦瘦的,身上有些淡淡的檀香。 他似乎说了些许,她听得不太清楚,大概年纪小,也记不得。 只是…… “好好活下去!” 这五个字,倒是振聋发聩。 靳月猛地弹坐起来,倒是把一旁的霜枝和明珠吓了一跳。 二人慌忙上前查看,“少夫人?做噩梦了?” “倒不是什么噩梦,好像是……忘掉了一些事,忽然又想起来了。”靳月额角渗着汗,她喘一口粗气,扶额瞧着车门的方向,“什么时辰了?” “还没到晚饭时间,公子说别打扰您歇着,让您好好休息!”霜枝端了一杯水。 温润的液体入了咽喉,人便也活过来了,一如她梦中想起的那句“好好活下去”似的。 “昔年在燕王府经受训练,磕着了头,忘掉了很多事,如今有了身孕之后,好似一点点的都想起来!”她低眉,掌心贴在小腹上,“我小时候遇见过一个恩人,但我不记得他的样子了。” 明珠愣怔,“奴婢跟着少夫人这么久,没听您提起过。” “忘了。”靳月说,“忘了很多年。” 就好像之前,她忘了傅九卿一般。 “如今倒是想起来了?”霜枝诧异的眨着眼,“少夫人,那恩人生得什么模样?是男还是女?若是您心里惦记着,可通知明影姑娘,让她帮着找找也不是什么难事。” 靳月摇摇头,“只记得是个男人,模样……还是没想起来,他身上有檀香味,应该经常出入佛堂吧!旁的,什么印象都没有了。” “都怪那该死的燕王府!”霜枝撇撇嘴。 靳月没说话,紧了紧掌心里的杯盏。 昔年受训太苦,她几乎是九死一生才能在燕王府脱颖而出,其后不断的出任务,很多事情……找一找?她不是知恩不报之人,只是,人海茫茫上哪儿去找? 时隔这么多年,是否还活着……都是个未知数! “公子?” 见着傅九卿走进马车,两个丫头慌忙行礼,躬身退了出去。 “在说什么?”傅九卿坐在软榻边。 靳月将方才的梦,如是说了一遍,“关于咱们幼时的事情,我记得不多,你是否还记着?当时我的身边,是不是有什么陌生男子?身上有淡淡的檀香味?” 若不是靳月提起,傅九卿还真是忘了此事。 “只是因为梦到,所以便想找到她?”傅九卿问。 靳月点了头,“我觉得他当时很奇怪,应该是知道我的身世吧,还让我好好活下去。你可曾见到?” “似乎看到过一个背影。”傅九卿当时奄奄一息,只模糊的瞧见一个概影,似乎是那男人来找靳月,但靳月并不在破庙里。 靳月欣喜,“可见,是有这么个人!回头,我让明影留意一下,若是还活着,这般恩情是不能忘的。” 对此,傅九卿没有异议,反正到时候他们已经离开了大周,任由女子军折腾,想怎样便怎样吧! 一路无事,及至边锤,行伍入了城。 守军将士倒是极为欢迎,谁都不希望打仗,和平是所有人心中的灯。 灯不灭,人就还能活下去。 灯灭了,打翻了,燎原之势,谁都不能幸免! 站在城墙上,靳月驻足远望,瞧着关外的风景,半城烟沙无归人。 “出了这道门,再往前走就是北澜。”傅九卿站在她身边。 比肩而立,势均力敌。 “你是从那里来的,我是从这里出去的。”靳月侧过脸瞧他,眉眼弯弯如月,“若说不是缘分,谁信?这天底下的好事,怎么都摊在我身上了呢?” 傅九卿侧过身,对上她明亮的眸子,寒风吹不去眉眼温柔,风沙敛不尽他满心宠溺。 有些人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将苦难踩在脚下,迎风笑靥如花。 他俯首,情不自禁的吻上她的唇,“吾妻!”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20章 再见,大周! 风再大,有他在,有她暖。 靳月知道,傅九卿不是不怕,他其实也是担心着,出了这个城门,便是另一个天下,他与她都倍感陌生的天下,那里没有熟识的人,连风俗习惯都不一样。 形势不由人,终归还是要走这一遭。  “我会陪着你去,陪着你回。”她伏在他怀里,声音轻得像是过耳的微风,“君若不负,吾必不舍。” 他抱紧了她,怎么舍得负你? 夜色沉沉,沈林带着傅九卿夫妇,入住守将府邸之中。 边陲因为侍卫军的到来而格外热闹,老百姓很少能见到京都城来的人,此前来了一支和亲的队伍,如今又来了北澜的七皇子,简直比过年还高兴。 街上风沙过,傅九卿领着靳月坐在烤饼摊子上,瞧着从石头锅内掀出的大饼,某人的眼睛即刻发亮。 自打有了身孕,靳月的饮食习惯倒是变了不少。 原本爱吃甜的,如今好酸。 马车经过街道时,她便瞧见了这烤饼摊,于是乎……非吃到不可。 傅九卿也随她,但心里不放心,着君山打听了一下。 随行的嬷嬷们说,有孕的妇人会经常这般,七皇妃如此还算好的。 “真香!”靳月撕了一口,塞进嘴里美滋滋的尝着味儿,“虽然粗糙,却是真的好吃,京都城内虽然也有烤饼,但做不出这般地道。” “你慢些!”傅九卿倒了杯水。 靳月点头,笑得像个孩子。 远处。 有人孤身伫立,一双幽邃的眸子,黑洞洞的盯着那张笑脸,他不记得有多久没见过她这般欢笑?饶是最重要的那一刻,她也不曾这般尽展笑颜。 人与人,果然是不同的。 “公子!”身后,影子行礼。 男子直起身,缓步没入暗夜中,“都打点妥当了?” “一路上谁敢查侍卫军,所以咱们很是稳妥,三更时分,侧门出,公子您就安全了!”影子低声应答。 男子没有吭声,只是站在原地许久。 好半晌,影子才低声问,“公子是有什么放不下?” “放不下?”他回眸看了一眼。 微光中,那女子笑靥如花,却不是对他。 放不下又如何? 他本就没打算放下。 这辈子他什么没有得到过?唯有这一次,这一人,这一笑,他曾握于手中,后流逝于指间,成了别人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我会,夺回来的。” 音落,人去。 靳月猛地被茶水呛了一口,止不住的轻咳。 惊得傅九卿忙不迭伸手,一遍遍捋着她的脊背,“慢些吃,不够还有,你莫着急!” “不、打不紧,就是吃得急了一些。”靳月灌了两口茶水,这才顺过气儿来,然后放下手中的烤饼,她冲他莞尔一笑,以示无恙。 某人只是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委实拿她没办法。 边陲因着龙蛇混杂,有着各式各样的小东西,比如羊皮卷,又比如一些番邦的小物件,那些绣纹和小手工,全然不是京都城所见的那般中规中矩。 靳月瞧着,样样都新鲜。 当然,城内也有乞丐。 角落里蜷着一名乞丐,瞧着好似浑身瘫软,手脚不能动,披头散发的靠在墙角,很是脏秽不堪,不管是谁靠近都激不起任何波澜。 “倒是可怜!”靳月让霜枝丢了个铜钱在破碗里。 也不知是触动了什么,乞丐忽然呜咽起来,说是呜咽,又像是喘气,类似于大喘气的那种“吭哧”、“吭哧”声,一声声一阵阵的。 她似乎是想动,然则浑身乏力的她根本无法动弹,最终扑在地上,如同一滩烂泥。 “这是作甚?”霜枝皱眉,“我家主子给你钱,让你买点吃的,也不必如此激动吧?” 明珠立在那里,未语。 靳月原已经迈开步子,然则这般动静,逼得她不得不站住脚步,终是凝眸认真的将乞丐上下打量得仔细,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走吧!”傅九卿牵起她的手,“夜里凉,早点回去。” 靳月点点头,临走前又回头瞧了一眼,忽然呵笑了一声,淡淡的,似有似无,就这么轻飘飘的传入了乞丐的耳朵里。 乞丐挣扎着,却只能倒伏在地,黑洞洞的眼眶内,什么都没有,连流泪……都成了奢侈。 待靳月走远,明影缓步从巷道里走出,冷眼瞧着脚下的乞丐,“手筋脚筋都断了,还想爬过去害人?瞎了眼,耳朵倒是愈发灵光了,可惜啊……没人能救你!当然,也不会有人能认出你!” 风吹过,蓬乱的发被吹开少许。 乞丐的脸上,沟壑纵横,血痕斑驳……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21章 七皇子震怒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至于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自然是……临走前得送一送。 明影徐徐蹲下来,冰凉的剑鞘挑开了乞丐蓬乱的发,露出那张丑陋无比的面庞,“有眼看不见,有嘴不能言,有心却无力,这滋味好受吗?当年你们燕王府折磨大人的时候,陷害我们女子军的时候,可想过会有这样的结果?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乞丐呜咽着,当然,她也只能是呜咽,没了舌头,她什么都说不出来,手筋脚筋亦被挑断,连爬……都爬不动。 “你就在这里好好的,替我大周守住边塞大门,你燕王府犯下的叛国之罪,害得慕容家被诛九族,大人和其兄长四处奔逃,如此重则,岂是一死能了之?”明影站起身,“父母债子女还,只可惜,你这辈子都还不清!好好活着吧,活着……才能生不如死。” 语罢,明影抬步离去。 边上的小商贩皆冷眼瞧着,想跑是不可能了,想死亦是不可能,生不如死的活着……才是宋岚最后的结局。 其父母辈出卖了大周,害死了十万军士,如今让宋岚与边城共存亡,也是理所应当! 夜里的时候,城内有些闹腾。 好在未有惊动靳月,她如今吃了睡,睡了吃,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问,只管护好肚子里的孩子,旁的……天塌了都有傅九卿顶着,她操哪门子心? “怎么了?”一大早的,靳月是被外头的嘈杂声吵醒的,揉搓着惺忪的眸,她打着哈欠,掀开被褥下了床,“什么事?” “少夫人?”霜枝率先进门,明珠还在外头守着,“是北澜的人来接您和公子,如今在前院里吵吵嚷嚷的,公子已经过去了,吩咐您吃完饭再过去不迟,莫要着急。” 靳月眉心皱了皱,倒也没说什么,待洗漱完毕,瞧着镜子里的自己,伸手摸了摸面颊,“好似有点胖了!” “少夫人最漂亮。”霜枝捻起碧玉木槿簪子,“少夫人,还是这个吗?” 靳月点头,走哪都得戴着。 吃饭的时候,傅九卿回来了,身后依旧只有君山,并无旁人。 他神色淡然的坐在她身边,仿佛没事人似的,习以为常的拿起筷子,往她碗里夹菜,“慢点,不着急。” “我是不着急,外头的也不着急?”她冲着门口瞧一眼。 傅九卿凉凉的斜睨着她,音色微冷,“外头没人!” 靳月咬着筷子,若有所思的皱了皱眉。 “吃吧!”他说。 靳月挪近他,“相公,来的是谁?” 傅九卿神色寡淡,她心里藏着什么小九九,他还能猜不出来?左不过,小妮子好酸,偶尔醋一醋也是必要,削薄的唇翕合,发出略带蛊惑的声响,低低的,软软的,“你希望是谁,便是谁!” 心头微恙,靳月眨着明亮的眸,“估计岁寒那小子也会跟来吧?” 捏着筷子的手微微一紧,指关节略有变色,他侧过脸横了她一眼,“这么想他?” 靳月微微绷直了身子,鼓了鼓腮帮子表示不满,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想得美!”他不温不火的丢给她三个字。 靳月轻嗤,狠狠塞一口小笼包。 来的是北澜的使臣,但并非拓跋氏,也非丞相之流,对靳月来说,北澜的所有人都是陌生的,她一个都不认识,自然谈不上挑剔。 “下官……寸礼,执掌南院麻都司,等同大周的礼部尚一职,奉北澜帝君之命,恭迎七皇子回宫!”寸礼躬身,北澜的礼数与大周不一样,跪拜必须是祭祀或者格外正式的场合。 傅九卿站在原地没动,周遭所有人都愣了愣。 连带着沈林也不太明白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七皇子不答话?平素七皇子虽然性子冷淡,但也不至于冷淡至此,何况要回北澜了,这般态度……不担心人生地不熟的,回头被这些臣下欺负? “七皇子?”沈林低声轻唤,眉心皱了皱。 傅九卿依旧不说话,转身就往回走。 所谓回,自然是往后院的厢房走去,经过靳月身边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牵起她的手,当着众人的面,头也不回的离开。 “相公?”靳月低低的开口。 从她这个角度看去,傅九卿面色黢冷,像……像极了新婚之后,她头一次见着他时,那种拒人千里的冷冽,当然,那个时候的傅九卿是佯装出来的情绪,而此刻却是真真切切的。 不只是情绪不好,连带着气氛也不对。 牵着她的手,凉得厉害,靳月垂眸盯着他的手,抓她的力道有些重,所以他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进了屋子,傅九卿慢慢的松开她的手,居高临下的睨着她。 “我知道你为什么生气。”靳月仰头望他,“兴许他们不明白,但我懂!”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因为寸礼说了一句七皇子,却只字未提七皇妃。”靳月叹口气,“你在逼他们承认我?” 他伸手,凉凉的指尖轻柔抚过她的面颊,“如果任人拿捏,进了北澜之后,会变成第二个燕王府,这一步绝对不能退,否则万一我不在你身边,你如何自保?” 靳月抿唇,羽睫微垂,“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身边;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成为你的后顾之忧,你当信我!” “我信你。”傅九卿一直都知道。 有他在身边的时候,她便似小鸟依人般的乖顺;若他不在身边,她必神挡杀神,魔挡诛魔。 君山和霜枝、明珠立在门外,一时间都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事情忽然间变成这样? “七皇子?”寸礼跟到了院子里,“不知下官说错了什么?还望七皇子恕罪!” 屋内,没动静。 傅九卿与靳月站在门后,谁都没说话,任由外头的人继续叽里呱啦。 瞧着房门紧闭,寸礼有些慌乱,之前有传言,这位七皇子是个病秧子,方才一见,委实如此。原以为病秧子必定性子软,好拿捏,何况一个养在大周内的皇子,能养出什么傲骨?配得上北澜皇室之名? 然则现在,寸礼有些慌了。 若是接不回七皇子,皇帝怪罪下来,他哪里担当得起? 一旦皇帝震怒,自己会吃不了兜着走,到时候…… “七皇子!”寸礼跪地,“臣奉主君之命,恭迎七皇子和七皇妃回宫!”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22章 臣女恭迎七皇子 房门打开的时候,寸礼快速抬头,谁知站在房门口的却不是傅九卿,而是靳月。 靳月负手而立,指尖把玩着一枚玉花生,眉眼凉薄的盯着寸礼,“我知道,你们觉得我虽然是大周的公主,可终究是太后的义女,配不上你们北澜的七皇子。” 寸礼没承认,但也没否认。 霜枝和明珠咬着牙,眸色沉沉。 配不上是什么意思? 她们家少夫人,与公子是天作之合,珠联璧合,不知道有多般配! 瞧着两个小丫头气得哼哧哼哧的模样,靳月不怒反笑,“是了,我的确没有燕王府的小郡主矜贵,不过那是以前。太后临走前与你们的七皇子说过一句话,我的母家是皇上,太后,还有边关的慕容大将……军,若是敢让我受半点委屈,就不是磕头认错这么简单!” 寸礼骇然心惊,不敢置信的盯着她。 靳月立在檐下,居高临下的望他,唇角微微扬起,似笑非笑,“七皇子的态度已经很明确,现在轮到我来说几句。其一,我与傅九卿的婚事是大周的皇帝和太后都承认过的,也就意味着,已经昭告天下!其二,你的七皇子,心在我身上,这点……你听明白了吗?” 大概没想到大周的女子,还有这般脑子清醒,又英姿飒爽。 寸礼深吸一口气,“七皇妃!” “我这人,恩怨分明。”靳月负手而立,“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但你若敢欺我……”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 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骤见院中怦然断枝,哗然坠落在地,惊得寸礼赫然变了脸色,断然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傅九卿说:北澜尚武。 靳月容貌不算惊艳,聪明才智亦有不足,偏偏这“尚武”二字,倒是……最合适不过。 “看清楚了吗?”靳月冷声问。 寸礼毕恭毕敬的行礼,“看清楚了!” “我这人脾气不好。”靳月缓步走下台阶,“可能一不留神,就会见血!我不是你们眼中,那些娇滴滴的大周女子,我的一切都是靠自己得来的,记住了吗?” 寸礼这会哪敢再说个“不”字? 事实上,他根本没看清楚靳月怎么出手,可断枝的力道有多重,他却是明白的。 霜枝和明珠对视一眼,各自心中腹诽:活该! 这年头,瞎眼的东西还真不少。 ………… 有了这么一出,出城进入北澜境内的时候,这帮人便都安分多了,跟着寸礼来的人都知道,这位七皇妃不好惹,比七皇子的冷脸更……可怕。 “少夫人,他们都在外头说您呢!”霜枝将酸果子洗干净,搁在一旁晾干,去去寒气再递过去,这是最后一枚酸果子了,离开了大周境内,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吃到。 靳月剥着花生,“说我什么?母老虎?山大王?还是糙汉子?” “不,说您是个女中豪杰!”霜枝窃窃的笑着,“还说哪日若是得了机会,可得好好见识见识。” 明珠在边上搭话,“估计那位麻都司的执掌官,没少说您的厉害!” “亲眼瞧着,眼见为实。”霜枝笑道,“就得这样吓唬吓唬他们,免得他们都怠慢,还以为您是太后认的义女,便当您是路边的野花草。” 靳月却是知道,这是傅九卿故意给的机会,让她给这些北澜人一个下马威。 在北澜,七皇子与拓跋氏的婚约可谓人尽皆知,所以每个人听闻七皇子已娶亲之事,都会将她与拓跋熹微做比较,而拓跋熹微在北澜的芳名,更是…… 北澜的风景与大周的截然不同,其都城名曰石城,从边关赶去石城,亦是需要一定的时间,路途遥远,风沙漫天,那细碎的砂砾成片的打在马车的车身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 “今儿风大。”寸礼在休息的时候上前解释,“过了前面的沙丘,就没事了。” 靳月轻纱覆面,浑身上下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大眼睛,视线快速的掠过周遭,北澜的天气就想爱翻脸的女人,前一秒阳光灿烂,后一秒阴云密布,一会风平浪静,一会狂风大作。 “累吗?”傅九卿问。 靳月摇头,只是这风沙,吹得人脸疼,偶尔还吹得人睁不开眼睛。 不远处,有一支驼队慢慢悠悠的行进着,风吹着驼铃声飘出去甚远。 诚然如寸礼所言,过了沙丘之后竟是绿洲,那葱葱郁郁的绿色,与黄沙漫天形成鲜明的对比,仿佛应了佛家那一句:一念生,一念死! 进了绿洲的,便有官员夹道相迎。 只是谁也没想到…… “臣女恭迎七皇子!” 靳月心头咯噔,是她?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23章 能喝吗? 拓跋熹微一袭红衣如火,与在大周的低调谨慎不一样,此刻的她散发着肆意张扬的明艳,在来这儿的路上,靳月曾经听到过百姓对拓跋熹微的描述——北澜的沙漠玫瑰!  现在,靳月亲眼看到了。 眼前的拓跋熹微,就是一朵沙漠玫瑰,明艳得让人挪不开视线,相较之下,素来衣着素雅清丽的靳月,便显得寡淡多了。 所幸不管什么时候,不管怎样,傅九卿都站在她身边。 “免礼吧!”傅九卿牵着靳月往前走。 府门内外,驻扎着北澜的军队,整个州城瞬时戒严。 老百姓都在议论纷纷,路上有人略略见过北澜七皇子的风姿,更是惊艳不已,在北澜诸多皇子之中,这位神秘归来的北澜七皇子,让人好奇至极! 听说当年的羽淑皇妃,美艳绝伦,最得主君之心,只是后来发生何事,百姓便不得而知了,毕竟是宫廷里的事情,小老百姓哪里知道这些。 天色渐暗,外头风声呼啸。 因着日夜温差大,是以到了夜里,靳月便裹上了披肩,饶是她体质好,也不敢轻易折腾,毕竟怀着身孕,万一招惹了风寒…… 州府官员盛情招待,可席上的氛围却是诡异到了极点。 一张桌子,州府官员作陪,靳月与傅九卿比肩而坐,原本极好的天作之合,因着横加插入的拓跋熹微,而便得格外尴尬。 因为傅九卿的身份,所以身居主位。 左边一个七皇妃靳月,右边一个将……军之女拓跋熹微。 在外人看来,七皇子坐享齐人之福,简直是最幸福不过,可在霜枝和明珠看来,各自恨得咬牙切齿,心头暗骂不要脸!  “开席吧!”傅九卿本就话不多。 他这般冷淡,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瞧出来,这病秧子不好惹,谁都知道主君现在一心想找回七皇子,谁知道是不是想……朝中的储位之争,已经日益热化,虽说现在是大皇子占据上风,但是八皇子的实力也不弱,若是这七皇子与八皇子联手? 靳月呼吸微促,捏着筷子的手微微一紧。 “七皇子。”拓跋熹微笑道,“因为怕七皇子您不习惯,所以今日的宴席,全是按照大周的样式所做,希望七皇子能……” 还不待她说完,傅九卿已经开始往靳月的碗里夹菜,“路上辛苦,好好吃饭!” “嗯!”靳月点头。 她相信傅九卿,乖乖听话,乖乖吃饭。 瞧着她未有表现出,所有人想见着的拈酸吃醋模样,傅九卿眼底的凉薄,瞬时淡去了不少,只要她没有生气,他便没什么可担心的。 “七皇子……”拓跋熹微夹了菜。 哪知筷子还未抵达傅九卿的碗口,他的筷子已经将其半道拦截,幽邃的瞳仁猛地一冽。 “七皇子?”寸礼已经瞧出了不对劲,当即喊了一声,端起了酒杯,“下官敬七皇子一杯!” 傅九卿瞧了一眼杯盏,入了北澜自然是要适应北澜的习俗,他们不怎么喝茶,喝酒倒是常事,所以……端起杯盏的时候,他的眼角余光淡淡然落在靳月身上。 “喝一杯?” 众人皆惊,酒桌上瞬时静若寒蝉,落针可闻。 靳月鼓了鼓腮帮子,咬着筷子瞧他。 “喝一杯?”傅九卿仍旧是询问的口吻。 嚼着嘴里的菜肴,慢慢的吞咽下去,靳月瞧一眼满桌子的人,她知道在北澜很少会出现这种事,尤其是喝酒还得询问自己女人的。 女人在北澜的地位虽然不似大周这般,但……也没到这样的地步。 “我要是说不可以,你还喝吗?”靳月低声问。 小夫妻两个在酒桌上咬耳朵,在外人瞧着,真是撒了一桌子的狗粮,令人眼珠子都快掉一地。 “那就不喝!”傅九卿松开手,不再碰那杯盏丝毫,“不喝!” 靳月笑了笑,眉眼弯弯如月。 “七皇子?”寸礼有些愣怔,他原本以为七皇子对七皇妃的宠爱,也不过是男人对女人的欢喜,最寻常的也就是……宠一下,可现在……好像位置有点不太对。 这是高高在上的七皇妃? 地位远胜于七皇子的七皇妃? “七皇子?”傅九卿唇瓣微抿,“记住了,以后要让我做什么,最好先问过我家皇妃,明白吗?” 说这话的时候,他扫一眼满桌子的人,这不是在询问,也不是在开玩笑,而是用下命令的方式,绝不容任何人置喙。 靳月咬着筷子,面颊红得出奇,仿佛已经喝下了那杯酒,满心都是醉醺醺的感觉。 这人…… 半点都藏不住。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24章 太后教出来的,下一届宫斗冠军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在傅九卿这里,原没有“藏不住”这三个字,然则到了靳月身上,权看他想不想藏着。 此时此刻,他不想藏着! 疼爱这东西,有时候是捧杀,有时候也是威慑,且看怎么是用,且看是什么人用,傅九卿的这三个字,便属于后者! 满桌子的人面面相觑,心里原有敬酒念头的,此刻也打消了,寸礼是前车之鉴,谁也不想再去碰一鼻子灰,左不过这么一来,众人对于靳月和拓跋熹微的心里天平,正在发生悄悄的转变。 瞧着爱妻发红的耳根,傅九卿唇角微挽起,弧度很小,几不可见,可眼底的光亮却是瞒不住人,尤其是坐在他身侧的拓跋熹微。 那一瞬的面色晦暗,与她身上的明艳亮丽形成鲜明的对比。 红衣妖娆,掩不住脸上落寞。 紧了紧手中的筷子,再抬头时,拓跋熹微的眸色微沉,扫一眼面面相觑的众人,换上最初的温和之色,“沿途多亏了司长大人照料,七皇子能安然无恙的回到北澜,我敬你一杯!” 拓跋家功勋显著,只是这些年主君身子不适,大皇子执掌大权,一直在打压拓跋家,而拓跋家又人丁单薄,拓跋野只有一儿一女,委实有些吃不消。 然则,拓跋熹微敬酒,寸礼岂敢不喝。 霜枝有些着急,这不是女主人该做的事儿,怎么让则拖把抢了先?什么东西都往自个身上扫,委实不要脸。 可这话霜枝又不好说,毕竟大庭广众的,自己一个当奴婢的哪里能插得上嘴,眼下她与明珠便代表了主子的品性,断然不能被人挑刺,否则都会成为主子身上的污点。 霜枝急啊,明珠也急。 偏偏,靳月不着急,不动声色的吃着饭,她现在是两个人,可不敢亏待自己。 傅九卿也不去管拓跋熹微,时不时的往靳月的碗里添菜,时间长了,好似所有人都成了空气,更好似……拓跋熹微与席间的所有人,没有任何区别。 北澜的七皇子,眼里,只有七皇妃。 “我把你的孩子喂饱了!”靳月放下筷子。 傅九卿点头,握住了她的手,扫一眼席间众人,“吾妻身子不便,诸位慢用。” 这“不便”二字,可以理解为身子不适,也可理解为…… 寸礼没说话,这事儿他知道,但是也不好多说。 靳月起来的时候,下意识的以掌心贴着小腹,这本是有孕的妇人最习惯性的动作,可在拓跋熹微看来,却是那样的刺眼。 在座的也不是傻子,七皇子这么护着七皇妃,总归是有点理由的,如今倒是明了。 原来,七皇妃已有身孕!! 这么看来,拓跋熹微这朵沙漠玫瑰,胜算几乎是微乎其微,来日即便入了七皇子府上,生出个娃娃来,也当不了……嫡长子! 当然,还有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七皇子的病。 病秧子多半是活不长久的,尤其是面无血色的病秧子,走路都有些轻飘飘的,所以七皇妃肚子里的孩子便至关要紧。 牵着靳月走出了宴席,傅九卿的掌心依旧凉,她的双手依旧暖。 外头风凉,他顿住脚步,轻轻拢了拢她肩头的披风,“莫要冻着。” 知她不畏寒,但北澜不似大周,刚过来总归要注意,万一水土不服,她怀着身孕……较为棘手。仔细,总归是仔细为好! “你方才做的这些,又是什么名堂?”她笑嘻嘻的仰头望他。 他凑近她,在她耳畔低语了一句。 至于说了什么,谁都没听到,连距离最近的君山和霜枝他们亦是如此,只瞧着自家少夫人面颊微红,笑得眉眼弯弯。 傅九卿前脚一走,席间的人后脚便都散了。 拓跋熹微依旧坐在原位,唇角的笑意早就随着傅九卿的离去而消失得无影无踪。 衣念近前,“主子?” “我没事!”嘴上说着没事,心里却难受得像是刀绞一般,拓跋熹微端起酒杯,仰头间一饮而尽,“这还只是个开始,若是现在就灰心丧气的,来日怎么办?日久天长,总要过下去的。” 衣念皱了皱眉头,“主子,七皇子似乎对您没有……” “他的态度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帝君的态度,只要帝君点个头,饶是有七皇妃又如何?”拓跋熹微紧了紧掌心里的杯盏,又给自己斟满,“初入北澜朝堂,在石城内想要保全七皇府,他会需要拓跋家的权势与地位,这原就是朝中皇子,稳固自己的地位的一种手段,谁都无可避免!” 傅九卿,也不会例外。 衣念不知该如何规劝,出发的时候,岁寒小皇子特意来叮嘱过她,让她好好看着拓跋熹微,莫要动了七皇妃,可瞧着主子如今的状态,想要靠近七皇子,却不动七皇妃分毫,似乎……不太可能。 “主子!”衣念想了想,“朝中有八皇子与咱们一直站在一处,定然……” “八皇子?”拓跋熹微起身,大概是方才酒喝得太急,站起来的时候有些晃悠。 所幸衣念搀了一把,拓跋熹微方堪堪站住。 “八皇子虽然颇得帝君欢心,可他性子太过软弱,怕是大皇子一声呵斥,他便会像猫见了老鼠一般,连半点男儿气概都没有,还谈什么天下大业?”拓跋熹微往外走。 衣念慌忙跟上,“主子,您这是要去哪?” ………… 寸礼原本是想跟傅九卿解释一下,关于拓跋熹微为什么会在此等候的事情,谁知大老远便瞧见了那抹娇俏的红影,微光中,风影摇动,依旧明艳夺目。 想了想,寸礼撒腿就跑。 这种局面他若是掺合进去,回头得罪谁都不是个事儿! 拓跋熹微站在院门外,侍卫左右拦阻,“没有七皇子的命令,谁也不许踏入院中半步。” 然则下一刻…… “看清楚了!”拓跋熹微的手里,捏着明晃晃的金令,试问,谁敢拦阻?能直入宫廷,难道还不能进这小小的州府院落? 侍卫让行,衣念疾追。 可千万别惹出什么乱子! 外头的动静这么大,侍卫那一声吼,自然入了靳月的耳里,她正站在回廊里,身上披着傅九卿的那件厚氅,将周身遮得严严实实。 傅九卿素来有些洁癖,这会安顿好了靳月,便去洗漱沐浴,谁知就这么一会功夫,拓跋熹微却是闯了进来。 四目相对,一个红衣妖娆,一个淡然自若。 有那么一瞬,衣念是站在靳月这边的,只为了靳月这一身的从容不迫,自家的主子……委实有些太着急了,倒不如人家七皇妃,来得淡定! 朝中波云诡谲,少不得这般姿态。 “拓跋姑娘是酒没喝够,还是饭没吃饱,打算来我这儿打点野食儿?”靳月皮笑肉不笑。 太后说过,入了后宫的女子,在你羽翼未丰之前,必须面上带笑,逢人便笑,如此……才能叫人猜不透你心中所想。 太后还说过,不管有多生气,亦不管有多高兴,将情绪掩起来,不温不火,不卑不亢,方见大智慧。 “你知道我是为何而来。”拓跋熹微承认,自己冲动了,但是此时若不说明白,入了石城怕是再也没有机会,可以像现在这般安安静静的单独相处。 靳月负手而立,微微侧过身去,冷眼瞧着高墙外的夜空。 夜凉如水,星辰闪烁。 “既知道,所以规劝你两句,做人要有自知之明,需量力而行!”靳月清凌凌的开口。 拓跋熹微深吸一口气,“你们大周不都说,君子有成人之美?” 霜枝就站在靳月边上不远,听得这话,瞬时将后槽牙磨得咯吱咯吱响,什么狗屁成人之美? 明珠紧了紧手中剑,过分! “我是女子!”靳月翻个白眼,“拓跋姑娘少吃点虾。” 拓跋熹微不去理睬她话中的骂人之意,“入了石城,他无权无势,你觉得他还会有好日子过吗?靳月,你是大周的公主没错,可你终究是太后的义女而非正统的大周皇室,你觉得北澜的皇室会接纳你吗?” “宋岚是你接的亲,她一个罪臣之女都能入得北澜皇室,怎么我就不能?”靳月反唇相讥,“你这招对我没用,换个招数再来!” 拓跋熹微哑然,须知,离开京都时她试探过宋岚的口风,宋岚说……靳月这人骨子里便是卑贱至极,所以内心深处的奴性让她自轻自贱到了极点。 如今看来,不尽然。 靳月那有半点自轻自贱,反而从骨子里透出了自强自信,如此这般无懈可击,拓跋熹微的一字一句,根本伤不到她分毫! “不过,你这般口吻,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人。”靳月双手环胸,摸着下巴略作沉思状,“宋岚教的?嗯?” 拓跋熹微没说话,静静的望着她。 靳月,不好对付。 “燕王府都被端了个底朝天,你还有胆子相信宋岚的话,拓跋姑娘,看起来你这里……比宋岚更甚!”靳月指了指自个的太阳穴。 拓跋熹微皱眉,“靳月,你莫要骂人。” “在大周,我是大周公主,你是北澜臣女;在北澜,我是七皇妃,你还是北澜臣女。”靳月狐疑的瞧着她,勾唇笑得坏坏的,“我竟是不知道,北澜的重臣之女,竟会无礼到这地步,敢直呼七皇妃的名讳,也不知是拓跋老将……军所教,还是北澜的规矩便是如此?” 拓跋熹微面色骤凝。 靳月冷然直视,“还需要我再说得明白点?拓跋姑娘!” 拓跋熹微身形一震,银牙微咬。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25章 还好意思问为什么? 为钻石过5800加更2 拓跋熹微面色铁青,僵着身子行礼,“臣女叩见七皇妃。” 对此,靳月倒是没多大反应,她本就不是迂腐之人,最烦的就是繁文缛节,如此这般只是想让拓跋熹微能明白,各自的身份与地位差别。 “我这人最不喜欢旁人对我行礼,一则没必要,二则不需要。”靳月居高临下的睨着她,“如今倒是觉得行礼之事,还真不能免,多谢拓跋姑娘为我提了个醒!” 拓跋熹微面无怒色,站直了身子瞧她,“七皇妃,您可知道石城里有什么?” “我这人有个臭脾气,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前提是……虎山上有我在乎的人。”靳月忽然开口,“你是觉得我保护不了傅九卿,还是觉得傅九卿保护不了我?” 无论是哪一种,都跟她拓跋熹微没有关系。  “宋岚也在石城!”拓跋熹微冷着脸,“她如今是大皇子的侧妃,如果七皇子不与我拓跋氏联手,你觉得大皇子能放过你们吗?” 靳月委实听出点名堂来了,原来不管在哪一朝,哪一国,这皇子夺位的事儿,都会闹得一团糟。 “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这是最终的结果!”拓跋熹微见着她面上似乎有些动容,便又继续说道,“大皇子与八皇子素来不对付,皇室之中堪予重任,且已成年的皇子,眼下只有这三位,你还不明白当中的凶险?” 明白了是明白了,左不过…… “联手的方式有很多种,为什么偏偏是联姻,用自己的身子去交换名分,就能换得拓跋家的忠心相随,这是哪门子的道理?我慕容家的儿女,从未许过皇室,但我慕容家对大周依旧是忠心耿耿,誓死效忠。拓跋熹微,带有目的的投诚,并非真的忠诚!”靳月又不是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小女子。 拓跋熹微把朝廷大事往她面前一放,原以为靳月会如同寻常小女子一般,见识浅薄,谁知……又打错了如意算盘。 靳月比她遇见过的所有后宫女子,更难应付。 “或许,咱们可以换一种方式!”靳月若有所思的瞧着她,“想不想听?” 拓跋熹微有些愣怔,一时间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敢问拓跋姑娘,在你心里,北澜的江山与我家相公,孰轻孰重?”靳月上前一步。 心头一钝,拓跋熹微不敢置信的瞧着她,“什么意思?” “若是没有大皇子,你觉得诸多皇子之中,谁最有资格胜任太子之位?”靳月又问。 拓跋熹微倒吸一口冷气,“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又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这朝堂之事,委实略懂、略懂。”靳月打着哈哈,拂袖坐在了栏杆处,双手撑在身子两侧,吊儿郎当的晃动着双腿,与方才的端庄之态,简直判若两人。 拓跋熹微皱了皱眉,没说话。 “你知道我家相公喜欢吃什么?喝什么?做什么吗?”靳月问。 拓跋熹微呼吸一窒。 “那你又知道他喜好什么?生气是什么模样?欢喜是什么模样?”靳月又问。 拓跋熹微……全都答不上来。 一旁的霜枝和明珠倒是掩不住唇角的笑,公子本就是冷淡的性子,与少夫人在一处,才会表现出情绪波动,至于旁人……痴心妄想! “你不了解他,他也不想了解你,但我不一样,我倒是对你很感兴趣!”靳月笑道。 拓跋熹微猛地退后一步。 “你急什么,我话还没说完。”靳月翻个白眼,“我一个身怀有孕的妇人,也不至于饥不择食,还真能吃了你不成?” 瞧,这人偶尔说起荤段子来,也是一把好手。 “不知七皇妃,到底是什么意思?”拓跋熹微莫名心慌,尤其是对上靳月那双明亮的眸子。 世间美人千千万,靳月算不得其中一个,此前对比顾若离,如今对比拓跋熹微,在容貌上、身段上,靳月委实逊色一筹。 可若说是眼睛…… 拓跋熹微觉得,靳月的眼睛有毒。 有些人眼亮而不清澈,有些人清澈而无光,偏偏靳月眼底的光亮,仿佛蓄满日月星辰,更贴切形容,像极了傅九卿的眼:平静无波,看尽世间悲欢;淡然从容,阅遍阴谋诡谲。 这样的人注定不是能轻易蛊惑的,一旦深陷,不死不休。 靳月唇角向上弯起,“你在想,我这人原来不是笨蛋?至少没有你曾经想象中的那么无能,因为……我懂得和你这个聪明人谈条件!” 对此,拓跋熹微没有反驳。 “毫无争议?嗯,很好。”靳月点点头,顾自往下说,“这么跟你说吧,看得出来,你的心在我家相公身上,但同时……也纳了别的东西,这样的女子注定累及一生。承担太多,必定付出更多,如你,如拓跋氏!这世上想入后宫,入皇门的女子,多半是有这样的包袱!” 拓跋熹微没说话,一颗心渐渐平静下来,她倒要听听,靳月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我之所以同你说这些话,是因为你现在还能自由的站在这里,哪日你若真的入了七皇府,你确定自己还有为国效力的机会吗?”靳月一针见血。 拓跋熹微面色稍变,“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拓跋家人丁单薄,你兄长虽然在朝廷为官,可若是没有你爹撑着,怕是担不起重任,而你……你爹对你寄予厚望。”靳月半倚着栏杆,邪性的笑出声来,“喏喏喏,眼角眉梢挑了一下,这是被我说中的表现。”  拓跋熹微当即别开头,“七皇妃真会开玩笑,北澜的男女尊卑虽然没那么严重,但女子始终是女子!想要为国效力,谈何容易?” “如果不是你爹对你寄予厚望,为何带你出使大周?”靳月翻个白眼,啧啧啧的直摇头,“不承认也没关系,我现在跟你说点正事!咱们只谈合作,不谈感情。” 拓跋熹微皱眉,“你不觉得自己想得太简单,太单纯了?” “拓跋熹微,你想过没有,若是哪日大皇子成了当朝太子,拓跋家会如何?”靳月压了压眉心,“大周的燕王府是什么下场,不需要我提醒你吧?” “我拓跋氏对北澜忠心耿耿!”拓跋熹微不服。 靳月点头,“我慕容氏对大周也是忠心耿耿。” 闻言,拓跋熹微眸色闪烁,哑然无言。 “皇位之争,从来不是一句忠心就能杀出一条血路的,想得太简单的是你!”靳月站起身,“一朝天子一朝臣,这话……是对的!” 拓跋熹微怔怔的盯着她,半晌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一个人总是想着依靠外力,早晚会输,只有自己足够强大,才能震慑四方,人人敬畏。与其纠缠在身份地位之上,不如想想,怎么能强大自身吧!”靳月转身就走。 “七皇妃!”拓跋熹微眉心微蹙,“你……为何要对我说这些?” 靳月转身看她,之前的和颜悦色骤然消失无踪,竟是极为烦躁的两手一摊,“你问我为什么?你家相公总被人缠着不放,你心里什么感受?还好意思问。回头等你成亲的时候,看我不大闹洞房,报今日之仇!” 拓跋熹微:“……” “行了行了,以后别找我家相公,他这辈子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魂,哪个不长眼的惦记他,姑奶奶一定揍得她哭着想见阎王爷!”靳月抬步离开,“跟你说的事好好想想,脑子别这么一根筋,免得到时候亲者痛仇者快!” 瞧着她潇洒离去的背影,拓跋熹微站在原地很久。 衣念有些心慌,压着脚步声上前轻唤,“主子?” “衣念,我好像知道……自己输在哪儿了!”拓跋熹微忽然鼻尖酸涩,眼眶通红。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26章 拆开小夫妻 靳月回来的时候,瞧着临窗而立的傅九卿,屋内熏着淡淡的香,飘飘袅袅的,甚是好闻,但都不及他身上那抹淡淡的茶香,来得让人舒坦。 “相公什么时候回来的?”靳月褪下大氅。 霜枝快速接过,搁在架子上便躬身退出了屋子,顺带合上房门。 靳月款步上前,他这速度较之往常,似乎有些快?毕竟他的这些习惯,她还是知道的。 “拓跋熹微来了?”他侧过身瞧她,眼神有些怪异。 靳月抿唇,轻轻点头,“说了一会话,我没对她做什么,她也没对我下手,她与顾若离和宋岚是不一样的。” 这点,傅九卿相信。 “把那句话再说一遍。”削薄的唇,匍出蛊惑般的磁音,凑近她耳畔低语,“我喜欢听。” 靳月有些发蒙,方才她说了好些话,傅九卿要听那一句? 只谈合作不谈感情? 又或者…… 瞧着某人眨巴着眼睛,努力回想的模样,傅九卿眉心微蹙。 靳月如今已练就了特殊本领,对他的情绪变化反应极快,当即了悟,这是山雨欲来的前兆,“你这辈子,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魂,谁敢打你的主意,我必定揍得她哭着想见阎王爷!” 她的语速极快,就跟连珠炮似的,噼里啪啦的,一口气吐个干净,好似说慢一些,眼前的人就会把她生吞活剥,拆骨入腹。 傅九卿面色稍缓,总算这丫头还有点心。 “我这是唬她的,是不是特别霸气?”靳月笑嘻嘻的问。 他抬手,凉凉的指尖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嗓音里满是宠溺,“调皮!” “相公,北澜是不是……”靳月抿唇,“龙潭虎穴?” 傅九卿温柔的捏起她的下颚,在她柔软的唇瓣上浅浅的啄了一下,“在大周,你有皇帝和太后护着,有你兄长有慕容氏护着,但是在北澜,你只有我!” 这意思,不言而喻。 靳月点点头,“我明白了。” “你定要相信我!”他说,妖冶的桃花眼里,满满都是她的影子。 靳月扬唇一笑,将他的掌心贴在她的小腹上,“小家伙说,我们都信你!” 身处异地为异客,最怕的就是……最亲密的两个人之间生出了异心。 须知这世上,最难掌控的便是心! 州府内静悄悄的,所有人都在侧耳听着,原以为大晚上的会闹起来,可一帮人听了大半天也没听见什么打斗声,连句对骂声都没有。 一颗心提起放下,放下又提起。  最后,寸礼若无其事的告诉众人,拓跋姑娘从院子里退出,分毫未损,院子里既没打斗也没惊叫声,安好如初,静好如初。 众人面面相觑,狐疑的望着寸礼。 寸礼叹口气,这是事实!不争的事实! 于是乎,众人又开始抓耳挠腮,不明白这两个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说大周的女人最喜欢拈酸吃醋,怎么这次倒是安生了?莫非这七皇妃真的是个奇女子?” “奇女子?我倒是未觉得,听说大周之人多狡猾之辈!” “这么说,是缓兵之计?” 在旁的寸礼摇摇头,这些人都没见过七皇妃的厉害,若是拓跋熹微真的跟七皇妃打起来,拓跋熹微还真的不一定能占到便宜,至少在他的记忆里,除了大皇子身边最初跟着的妾室,还真是没能有这般本事,拂袖拈花间便有摧枯拉朽之力。 别以为只有女人会八卦,男人也喜欢。 翌日。 晨光甚好。 傅九卿带着靳月离开的时候,拓跋熹微正好也站在后面的马车边,只是这眼下的乌青,怎么都遮不住。 “约莫是一夜没睡好。”靳月眼角眉梢微挑。 傅九卿牵着她走上马车。 霜枝和明珠知道靳月的意思,心思重的人,自然是睡不好觉的,尤其是这心思……曾经未用在正途上。 “主子?”衣念轻唤。 拓跋熹微回过神,面上泛着清晰的铁青,扶着车轱辘幽幽的叹了口气。 “拓跋姑娘!”寸礼上前,“您快些上车吧!别看了!” 再看也不是您的……当然,这话咱可不敢说,万一帝君真的赐婚,让拓跋氏和七皇子成亲,非得把脸打歪了不可。 不好说,不好说! 一路上,傅九卿和靳月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多少军士都看在眼里,连带着寸礼都不得不承认,有些情感还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拆得开的。 在抵达石城的前一夜,队伍停在了石城外的虎城。 虎城的守将,乃是大皇子的心腹——尤狼将……军。 进城的时候靳月就感觉到了,对方极为不善的眼神,该怎么形容,就像是长了倒刺,恨不能看你一眼,便从你身上剜下一块肉来。 “少夫人!”霜枝搀着靳月下车进府门的时候,凑近低声道,“奴婢觉得那个将……军好凶,他看你的那眼神,好像要吃人似的!” 明珠也有这感觉,“夜里紧着心,奴婢担心他们会出什么损招!” 靳月点头,警惕是好事,毕竟她怀着孩子,凡事还是要以孩子为重的。 然则更离奇的事情还发生在后面,这尤狼竟然要将傅九卿和靳月分开住,一人一个院子。 “为什么要这样?”霜枝愤愤不平,“奴婢这就去找公子!” 靳月招招手,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转而神情坦然的环顾四周,“这是北澜的虎城,进来的时候君山怎么叮嘱你们的,全都吃到肚子里了?” 君山说,这虎城守将乃是大皇子的心腹,切莫轻举妄动,否则必定会给大皇子留下把柄。 事实的确如此。 北澜帝君气数将尽,若是在这个时候惹出什么乱子,后果如何可就不好说了…… “门外,都是军士!”明珠虚虚的打开一道门缝,瞧着外头的情景,眉心微凝,“想出去定然会惊动四周。” 靳月扶着桌案,徐徐坐下,目光陡戾,“摆明了不想让我去找相公。”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27章 病秧子是个废物 “这该如何是好?”霜枝愁,愁得两道娇眉都拧到了一处。 靳月临窗而坐,指尖轻轻戳开些许窗户,从缝隙里往外看,“以静制动,稍安勿躁!” “少夫人。”明珠近前,“奴婢瞧过了,这些人的佩刀与外头相迎的守卫不同,应该是特别派来的,就是为了看住咱们。” 靳月托腮,眉眼微沉,“估摸着,寸礼还没告诉他们,我有动手动脚,飞檐走壁的毛病!” 这话倒是把霜枝逗笑了,却又怕外头听出动静,只得掩唇偷笑。 “有君山在,傅九卿没什么大碍,我若是轻举妄动,反而坏了他的计划。”靳月百无聊赖的把玩着手中的空杯盏,“花生呢?来点花生尝尝,实在是太无聊。” 霜枝笑道,“有有有,只要是少夫人想吃的,咱们都备着呢!” “除了酸果子!”明珠笑着补充。 靳月眼角眉梢微挑,“两个小丫头片子,都快赶上唱大戏了!一唱一和的,看给厉害的,回头找个人家买一送一的,全给你们送出去,让你们当最要好的妯娌,继续嘻嘻哈哈的。” “少夫人!”霜枝鼓了鼓腮帮子,从袖中掏出小包花生来。 傅正柏也不知道能送他们什么,思来想去,儿媳妇怀着孩子,必定会有些馋嘴,于是乎……在得知他们要走的时候,盘下了那家炒货店,店家日夜不休的炒花生,足足拖了几大车,方便靳月路上吃。 指尖轻捻,极是麻利的搓下花生皮,乳白色的花生仁便稳当当的落在了靳月的掌心。 轻吹一口气,靳月兀的叹了口气,“怕是吃完这些存货,便再也吃不上京都城炒花生了!” 霜枝打着趣儿,“说不定老爷想念公子和少夫人,直接在石城给您盘个炒货店,专门给您炒花生吃。” “这倒是门好生意!”靳月嚼着花生仁,“坐下,一起吃,反正没人。” 霜枝连连摇头,“万一有人进来,被他们瞧见,定会趁机摸黑公子和少夫人,咱们可不能让他们有机可乘,对少夫人和公子不利!” “对!”明珠表示赞同。 靳月翻个白眼,“等着吧,到了晚饭时辰都不一定有人进来,让你们坐便坐罢了,少废话。” 两个丫鬟面面相觑,终是老老实实的坐下来陪吃。 ………… 院内。 花厅。 “公子,少夫人被安排在了那头!”君山低声开口,“跟您隔了两个院子,显然是他们故意的!” 故意想把少夫人和公子分开。 傅九卿也不恼,坐在椅子上,指尖淡然的摩挲着扳指,眉眼间凝着淡淡的凉。 “七皇子!”尤狼行礼。 说是行礼,却无半分恭敬可寻,面上那股子骄傲,未有半分收敛,反而极尽张扬,连一旁的寸礼都看出来了,尤狼根本没把七皇子放在眼里。 “为什么这么做?”傅九卿问。 婢女奉茶,快速退下。 尤狼显然愣了一下,没成想傅九卿的北澜话语,说得这么好。 傅九卿问这话的时候,面上无波无澜,如玉般的指尖轻轻夹起杯盖,却也不喝,只是有一下没一下的轻碰着,让人看不透,猜不明白他心中所想。 “下官不知道七皇子的意思。”尤狼皮笑肉不笑,“下官奉命招待七皇子,毕恭毕敬,诚惶诚恐,不知七皇子有什么不满意?” 在他们这些武将的眼里,北澜根本无需和大周议和,大周是什么?一帮文绉绉、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他们这些以一当百的将……军,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踏平大周。 瞧不起大周那些文臣,自然也瞧不起傅九卿,打从傅九卿下马车都需要他人搀扶,尤狼打心里笃定,从大周接回来的北澜七皇子,也不过是个没用的废物。 “将我与她分开,是因为今天夜里,会有贵客至。”傅九卿手一松,指尖的杯盖“砰”的一声落回原位。 清晰的脆响,惊得尤狼猛地睁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盯着面不改色的傅九卿。 这七皇子,似乎有点邪门? 傅九卿眼皮子都不抬一下,口吻犹如闲聊家常,无半分波澜,俊美无双的脸上依旧没有血色,苍白中溢出些许魅人的妖冶。 “不如让我来猜一猜,能劳尤将……军大驾,必定是人上人,要么是您尊敬之人,要么是您惧怕之人,综上所述,应该是我的长兄,大皇子格里。”傅九卿略显头疼的压了压眉心,低低的轻咳。 尤狼僵在原地,心下惶然,都说大周之人多狡诈,没想到大周养大的七皇子,亦不外如是。 如此,寸礼便明白了,大皇子是想在虎城截住七皇子? “主君有命,着臣前往边关迎接七皇子,可没说要派大皇子相迎,此番又是什么道理?尤狼将……军,您是不是该给我个解释?”寸礼愤然,他是南院的官员,而武官皆从属北院。 军政分开,乃是北澜的体制。 文官瞧不上武官的无脑,武官看不上文官的迂腐。 文武相争,便是朝廷的现状。 “什么解释?这是虎城,我说了算!”尤狼冷嗤,“寸礼,这可不是石城,你最好脑子想清楚点,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自个掂量。” 寸礼怒然,“你……” “大皇子不是来谈结盟的,是来看……我够不够资格,成为他的对手。”傅九卿低低的咳嗽着。 音落,万籁俱寂。 寸礼眉心一皱,尤狼舔了一下后槽牙,谁都没说话。 “没想到,我回到北澜,第一眼见的不是自己的父亲,而是同父异母的兄长!”傅九卿慢条斯理的开口,“只是,他就不担心吗?如果父皇知道……” 尤狼咬着牙,“大皇子又不会动您分毫,您担得什么心?” “所以说,大皇子今夜真的会过来!”寸礼冷然。 尤狼眉心一皱,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下一刻,他目光直视傅九卿,这个病秧子还真是有两把刷子,三言两语就把他的话给诓了出来。 果然,大周多奸贼。 “也好!”傅九卿瞧了寸礼一眼。 一路上跟着傅九卿这么久,寸礼还是有点眼力见的,当即明白了傅九卿的意思,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寸礼亦担心,虽然这位七皇子并不似大皇子般嚣张跋扈,可这冷淡的性子也不是什么好事。 不知为何,尤狼的心头猛地一紧,尤其是听到傅九卿这一句“也好”,总觉得……别有深意。 好? 有什么好? 思来想去,尤狼只得出一个结论:病秧子是个废物,不懂得世间险恶,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还以为是在大周境内? 眼见着尤狼和寸礼出了门,君山低唤,“公子?” 傅九卿抬了手,示意他莫要多言。 靳月那头,暂时不用担心,格里就算再不愿北澜接回他这位七皇子,也不得不暂时忍耐,若是人在虎城出了事,尤狼第一个跑不了,大皇子格里……亦别想摘干净。 这点,大皇子还算脑子清楚。 有明珠和霜枝在,靳月暂时不会有事,何况……那丫头什么性子,傅九卿比谁都知道,真把她惹急了,倒霉的是尤狼他们。 那丫头,才是真正——属狼的! 出了院子大门,寸礼愤然,“尤狼,你这是什么意思?将七皇子和七皇妃隔开,你可知道你这么做,会……” “会什么?”尤狼趾高气扬,“我都说了,这是虎城,我尤狼说了算!” 寸礼啐一口,“呸,你不过是个臣子,上面还有皇子有主君,当着七皇子的面还敢做主,是不是活腻了?” “寸礼,你好歹也是石城里走出来的官,怎么……七皇子和你相处这么几日,你倒是急着投诚了?”尤狼嗤之以鼻,神情几乎可以用傲然无物来形容。 寸礼咬着牙,“我奉命接七皇子回石城,你莫要从中作梗,否则……” “否则又如何?”尤狼啧啧啧的摇头,“一个病秧子罢了,从小养在大周,娇滴滴的怕是连一桶水都提不起来,就这点本事,还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咱们这些人在北澜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靠的是拳头,谁的拳头硬,谁就能有说话的资格!” “你!”寸礼呼吸微促,气得指尖发颤,“七皇妃呢?” 尤狼不理他,转身就走。 如此傲慢的态度,气得寸礼原地直跺脚,恨不能冲上去打一架,奈何他终是南院的文官,估计冲上去……还不够尤狼一脚踹的。 “将……军?”部下快步上前,“七皇妃那头……怎么弄?” “进屋了?”尤狼问。 部下点头,“一直没出来!” 尤狼冷笑,“大周来的粗野女子,妄想做北澜的人上人,与那病秧子一道,同大皇子作对……先饿着她,晚饭先别送!” “是!”部下犹豫了一下,“那拓跋姑娘呢?” 这委实棘手,拓跋熹微终究是拓跋野的女儿。 尤狼摸着下巴的胡渣子,“好吃好喝待着,免得到时候拓跋野找咱们的麻烦,毕竟是大将……军。” 待晚饭时分,饭菜便送到了拓跋熹微的房间里。 只是衣念进来的时候,面色有些不太好,待底下人退出去,衣念默默的合上了房门,“主子,奴婢方才听到一些话,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您。” 拓跋熹微点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这是虎城,尤狼要做的事情,我不好插手,何况七皇子都没说什么,咱又去凑什么热闹?分开住,又不会少块肉。” “奴婢不是说这个。”衣念瞧了一眼窗外,又猫着腰瞧了一眼门口,确定没什么动静,这才悄然回到拓跋熹微身边,“奴婢听到的是,他们说奉尤将……军之命,不许给、给七皇妃送晚饭,要饿着她。” 捏着筷子的手,蓦地紧了紧,拓跋熹微皱眉看她,“此话当真?” “奴婢亲耳听到的,岂能有假!”衣念撇撇嘴。 拓跋熹微放下手中的碗筷,“你再去确认一下。” “是!”衣念连连点头,撒腿就跑。 不多时,衣念气囔囔的回来了,“主子,奴婢特意向厨房里的人打听了,说压根没做七皇妃的饭菜,这会……军士守住七皇妃的院子,若外头没人送饭进去,里面的人还真是没办法出来。” 拓跋熹微没说话。 “主子?”衣念皱眉。 吃完最后一口饭,拓跋熹微温吞的站起身来,“去厨房拿饭,要最好的。” “是!”衣念虽然不知道主子的意思,不过……既是主子的吩咐,照做便是。 待衣念拎着食盒回来,拓跋熹微二话不说便往外走去。 “主子,那头是七皇妃的院子。”衣念愕然。 主子这是要去送饭? “主子?”衣念愣怔,“您跟七皇妃不是……” 不是不和吗? 明眼人都瞧出来了。 “她肚子里怀着七皇子的孩子,孩子无辜。何况,若是任由尤狼这般怠慢,来日岂非都要欺到七皇子头上去?”拓跋熹微面色微冷。 然则军士却在院门外将拓跋熹微拦下,虽说恭敬,却也只是表面恭敬,言语间满是敷衍,“拓跋姑娘还是回去吧,没有上面的命令,咱们是不会放任何人进去。” 包括她,拓跋熹微。 “闪开!”拓跋熹微黑着脸,“我要见七皇妃!” 军士蔑笑,“拓跋姑娘,七皇妃在里头好好的,您就别凑热闹了,还是回去歇着吧!七皇子的院子在那头,您顺着这条道拐个弯便是!” “啪”的一声脆响,拓跋熹微一巴掌扇在他脸上,一侧的军士见状当即冲上来。 拓跋熹微又岂是好惹的,瞬时一个反踢腿直接将人踹飞出去。 “瞎了你们的狗眼,敢跟我动手!”拓跋熹微目光陡厉,音色狠戾至极。 一时间,围拢上来的军士,皆面面相觑,有些拿不定主意。 拓跋家的威名,在北澜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而这位素有“沙漠玫瑰”之称的北澜姑娘,连当朝帝君都对其另眼相看,谁敢轻易与她交手? “滚开,出了什么事,我自会与尤将……军交代!”拓跋熹微大步流星的走进院子。 衣念紧了紧手中提着的食盒,屁颠颠跟上。 所有军士愣愣的站着,眼睁睁看着拓跋熹微领着人进去,“快,去禀报将……军!” 然则,拓跋熹微带着衣念到了房门外,突然停下了脚步。 衣念心惊,主子这是后悔了?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28章 大皇子 “主子?”衣念忙上前,“您怎么了?” 是担心七皇妃不领情?还是担心会被赶出来?当然,这话衣念是不敢当面说的,万一主子真的动了这般心思,掉头回去,岂非……  然则下一刻,衣念眉心微凝,这里头是什么声音? 立在窗口,隐约能闻到从窗户的缝隙里透出的香味,好像是…… “好像是厨房里的炖肉。”衣念皱眉,所以七皇妃早就吃上了? 拓跋熹微叹口气,徐徐转身,“走吧!” “是!”衣念提着食盒,屁颠颠的跟上。 事实,诚然如此。 “这凶巴巴的大将……军不怎么的,厨子倒是不错,炖肉做得极好!”霜枝笑呵呵的称赞,“少夫人,您觉得如何?” 所幸靳月不似别的女子,有孕之后闻不得味,吃不得味儿,她倒是吃嘛嘛香,当然……得除去刚从大周出来的那些日子。 彼时颠沛,她光顾着恶心难受,全靠酸果子撑下来。 如今行程放缓,靳月亦是缓过劲来,好吃好喝的尽管上,她放开肚皮吃个痛快,然则不管她怎么吃,就是不见长胖,胳膊腿依旧纤细。 约莫是此前损到了根本,一时间想补回去委实不容易。 “是挺好吃的!”靳月美滋滋的吃着,往霜枝和明珠的碗里夹肉,“都吃点,听说北澜的女子力气挺大的,你们两个太瘦,回头还不够人举的,吃胖点……咱体重上还能占点优势,偶尔还能唬住人!” 霜枝被逗笑了,“嗯!” “少夫人,您多吃点,您现在是两个人!”明珠忙道。 靳月扒拉着饭,“自然不能与这帮混账东西客气,该吃吃,该喝喝,当年吃过的苦头,受过的罪,今儿再也不可重来,否则咱们就是傻子。我这辈子唯一做错的事情就是忍,忍了燕王府十多年,最后连命都忍进去了,还搭上了那么多姐妹。” “少夫人?”明珠紧了紧手中的筷子。 靳月给她夹了一块肉,“别愣着,吃,凉了就不好吃了!想当年他们坐着吃饭,咱们站着看,吃剩菜残羹都是恩赐,与狗争食,吃馊菜馊饭,时不时的受罚……” 明珠已然习惯,未有多大反应,边上的霜枝倒是先开始抽泣了。 靳月:“……” 明珠:“……” 霜枝哽咽,“那人家觉得少夫人和明珠吃了这么多苦头,心里难受嘛!” “都过去了!”明珠往霜枝碗里夹菜,“吃吧!” 霜枝笑着点头,只是……少夫人的面色不太好,好像在想些什么? “少夫人?”霜枝抱紧了手里饭碗,“您现在身子重,可千万别乱来!” 靳月咬着筷子,坏坏的笑着,眉眼弯弯如月。 ………… 君山快速回转傅九卿的房间,“公子,饭菜都送过去了,少夫人没什么大碍,只是……奴才听说拓跋姑娘过去了一趟,她身后的丫鬟手里提着食盒!” “她心里装着北澜,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傅九卿低咳两声,靠坐在床边,指尖轻轻摩挲着掌心里的荷包。 荷包,是真的丑,却是靳月人生中头一回拿起针线,一针一线缝起,也是他们成亲之后,妻子赠予丈夫的同心之物,意义非凡。 “听说底下人拦住她了,但是她手里有令牌,还有……拓跋姑娘当时动了手。”君山继续道,“不知道尤将……军会不会对付她?” 傅九卿倒是没有太大的反应,长睫掩去眸底光亮,整个人瞧着略显阴沉,他原就是这样的性子,思虑事情的时候极是安静。 见状,君山躬身退后几步,默不作声的立在边上。 约莫过了半晌,傅九卿才温吞的收了荷包,他的动作很是轻缓,生怕碰坏了这人人嫌弃的宝贝疙瘩。 “公子!”君山急忙上前,“您这是……” 傅九卿面色苍白的行至窗前坐下,“去沏茶。” “奴才这就去。”君山行礼,躬身退下。 君山前脚刚走,尤狼后脚便来了。 当然,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人,黑衣斗篷,将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 门口的守卫是傅九卿自己带来的,左不过……谁也没拦着,站在门口就跟睁眼瞎似的,当尤狼和其带来的人,一个个只是目不斜视的守着。 还真别说,门口的人不拦,尤狼反而有些不敢进了,在门口犹豫了半晌都没有踏入。 殊不知,他们此前就收到了命令,无需拦着! 傅九卿就在屋内,尤狼却在门口踟蹰,说起来这还是他自己的地盘,委实可笑。 “进去!”黑衣斗篷的男子开了口。 尤狼这才领着他往内走。 “进来得有些慢!”傅九卿不温不火的开口,面无表情的摩挲着手上的扳指,“自己家门口都不敢进,还敢苛待我的王妃,是谁给你的勇气?” 语罢,傅九卿抬了一下眼皮,忽的扯动了唇角,“是大皇子给的?” 站在尤狼身后的黑衣斗篷男子,徐徐掀开了斗篷,烛光里,五官俊俏,眸中冷戾清晰无比。 这便是,北澜大皇子——格里! “幸会!”傅九卿的嗓子里,发出几不可闻的轻哼。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29章 拿靳月威胁他 早在傅九卿回来之前,北澜便已经流传着关于七皇子的流言蜚语,尤其是关于“病秧子”这个称号,世人皆知北澜尚武,是以这病秧子的名号一旦传扬出去,七皇子在北澜百姓的心中地位……可想而知。 为何会变成如此这般,真真亏了眼前这位,北澜的大皇子! 格里冷着脸,负手立在原地,“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七皇弟果然……” 果然,是个病秧子。 傅九卿神色淡然,君山进门奉茶的时候委实愣怔了一下,然则很快又恢复了神色,将杯盏轻轻奉在傅九卿面前,毕恭毕敬的退到一旁站着。 “下去!”格里冷然开口。 这话,自然是冲着君山说的。 君山纹丝不动。 “你似乎搞错了,这是我的人,不是你能使唤得动的!”傅九卿端起杯盏,漫不经心之态,惹得一旁的格里很是不悦。 尤狼还没开口,格里已经坐在了傅九卿的对面,手一挥便示意他退下。 瞧了一眼傅九卿主仆,尤狼也不敢真的退下,只是往边上撤了撤。 “你姓傅。”格里冷笑,“北澜的皇子之中,唯有你的姓名是外来的。” 傅九卿不以为意,君山却是心头微震,这是想排外? 浅呷杯中茶,傅九卿长睫微垂,淡然遮着眼底精芒,让人瞧不出个所以然。 直到这一刻,格里才算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审视着傅九卿,傅九卿的年纪轻,可周身上下透出的沉稳持重,却是他在诸多皇子身上未曾见过的。 合着傅九卿那妖冶的病容,格里紧了紧袖中手,只觉得这样的人……若然到了父皇面前,定然会得父皇欢心,毕竟一直以来,父皇都嫌他沉不住气,当然,更大的原因是大皇子的生母。 北澜主君如今最宠爱的无外乎是,九皇子的母亲——敦贵妃。 大皇子的母亲——柔贵妃,虽然健在,可年老色衰,早已不得宠……说句不好听的,柔贵妃在皇帝面前,连话都说不上两句,遑论为儿子争取什么。 说到底,这是最纯粹的母凭子贵。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自从主君登基至此,后宫之中无一人,获封二字封号,唯有失踪未归的羽淑皇妃,以名为号,二字册封。 由此可见,羽淑皇妃母子在主君心中的位置之高。 若是傅九卿进了石城,得主君喜爱,到时候朝廷大臣必定左摇右摆,再退一步讲,傅九卿要是和八皇子联手,与拓跋氏联手,对大皇子来说,其后果更是难以预料。 “大皇子想说什么,还是一次性说个明白为好!”傅九卿放下手中杯盏,面上无波无澜,“若然时间久了,来过这儿的消息被传扬出去,石城那头定会掀起波澜,对你和尤将……军没有半点好处。” 格里皱眉,心头腹诽:没想到这病秧子还有点心思! “你自大周而来,想必不太了解北澜的内部情况。”格里声音放缓,极力让自己看上去没那么凶悍强势,“咱们北澜尚武,某些东西不似你看到的那样,更不似大周那般,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傅九卿又不是傻子,岂会听不懂他的言外之意,想结盟,又不想放下姿态,可不是什么良选! 见傅九卿不做声,格里的面色旋即一沉,“七皇弟是没听明白吗?” “大皇子的意思是,石城里有吃人的豺狼虎豹,我若是孤身进入石城,必定死无全尸。”傅九卿削薄的唇翕合,匍出低冷的话语,“所以,我得抓住眼前的机会。” 对于傅九卿的解释,格里很是满意,这病秧子总算没那么蠢。 “若我不愿呢?”傅九卿幽邃的瞳仁里,无光无亮,晕开浓郁的墨色。 格里原本还觉得可以松一口气,如今瞧着……真是顽固不化,迂腐之极,这样的人留在世上,留在父皇身边,早晚是个祸患。 “傅九卿!”格里勾唇笑得冷蔑,浓眉阔目下的蕴着凶狠,“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傅九卿挑眉瞧他,锐利的唇角微微扬起些许弧度,“话是从我嘴里说出去的,你反过来问我?” 这不是蠢,又是什么? “罢了!”格里起身,冷眼睨他,“既然你不识抬举,那咱们也没什么可说!” 傅九卿也不恼,指尖轻轻的从杯口滑过,略显灼热的杯口,正好暖了他冰凉的指尖,只是……再怎么暖,都不及她的柔荑。 “自便。”傅九卿全然不在意。 他这一说“自便”,倒是把格里难住了,他是真的想走吗? 不,他不想。 只想想吓唬傅九卿。 原以为病秧子不经吓,谁知……比他想象中的难对付。 “傅九卿!”格里站在微光里,目光锐利在傅九卿身上逡巡,“你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该为自己的妻子和身边的人想想,别到时候自负太高,以至于摔得更疼。” 傅九卿还是不说话,他最不喜欢跟傻子辩驳什么,只是,听到妻子二字的时候,傅九卿的眼角眉梢下意识的挑了一下。 便是这一点,让格里自认为已经找到了傅九卿的弱点。 比如,偏院里的大周元禾公主——靳月! ………… “哈欠!”靳月狠狠打了两个喷嚏,极是不悦的揉着鼻尖,“哪个在背后骂我?” 霜枝赶紧倒了杯热水,“少夫人是不是受了寒?奴婢去请大夫。” 这个时候,断然不能马虎。 “回来!”靳月皱眉,“我没事,就是鼻子有些痒痒罢了!这不,没事了?你去门口悄悄,明珠怎么还没回来?” 霜枝不放心,盯着靳月半晌没动弹。 “我脸上有什么?”靳月问。 霜枝摇摇头,确定少夫人脸不红气不喘,未瞧出什么病容,这才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走到门口站着,扒拉着门缝往外看。 可转念一想,又好似不太对,明珠是跳窗走的,她现在守住门口又有什么用? 显然,少夫人又诓她。 “少夫人?”霜枝眨着眼睛,满脸委屈的瞧她。 “闲来无事,逗你玩。”靳月压了压眉心,“明珠怎么可能现在回来,多半还在忙活着,急什么?” 霜枝撇撇嘴,老老实实的回到靳月身边剥花生,“少夫人,奴婢那么相信您,您又诓奴婢……” “记住一件事!”靳月意味深长的望着她,“不管对面站着的,是我是傅九卿,是君山或者明珠,脑子里的那份清醒不能丢,明白吗?” 霜枝愣怔。 “这一点,是每个女子军入我门的时候,我对每个人都说过的话,现在正式与你说一遍。”靳月定定的看着她,“保持该有的警惕,才能活得长久,方可万事无忧,知道吗?” 尤其是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这不是大周。”靳月最后补充一句。 霜枝是个聪慧的姑娘,当然能听明白话中之意。 “奴婢明白!”霜枝狠狠点头。 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窗户吱呀一声响,明珠便已稳稳跳了进来,“少夫人,成了!”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30章 这不是原来的她! “甚好!”靳月嘿嘿的笑着,三个人你瞧着我,我瞧着你,各自偷笑。 然则下一刻,门外忽然响起了奇怪的声音,紧接着是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有纷乱的脚步声自外入内。 “什么人?”明珠旋即上前。 若是君山派人过来,必定不会如此失礼,而公子……公子性子冷淡,最不喜欢身边的人太过聒噪嘈杂,是以进来的肯定不是他们带来的奴才。 果不其然,一张熟悉的面孔,快速映入三人眼帘。 “郡主?”霜枝快速挡在靳月跟前,张开胳膊,紧张的望着眼前的宋岚,这姿势,如同老母鸡护着崽子。 少夫人如今怀着身孕,若是宋岚此时发飙作祟,伤着少夫人,那还了得? “靳月!”宋岚冷眼睨她,“没想到吧,在这里还能再见到我,还能再碰到我,你说这到底是缘分呢?还是冤家路窄?” 靳月不怒反笑,徐徐推开霜枝,“饶是有缘,也不敢是孽缘,我跟郡主,还真是谈不上冤家路窄之事,毕竟我不管走哪条路,郡主都在路上等着,不是吗?” “这倒是实情!”宋岚的眼角余光瞥一眼身后的奴才们,“都下去吧,我要跟七皇妃有话要说。” 底下的那些丫鬟哪敢走,一个个面面相觑。 “怎么,听不懂我的话吗?若是耽误了大皇子的大事,谁担当得起?”宋岚切齿。 这些人都是格里派过来,说是跟着照顾宋岚,实则也是监视,一个个都听得懂大周的话。 不过,大皇子没有做得太绝,庭芳依旧在边上伺候着,到底是大周送来的,大周皇帝都赦免了宋岚的罪,北澜亦不好随便处置了她。 “都出去!”宋岚冷然开口。 一帮人悄然撤出去,大皇子来这儿实属不合时宜,而宋岚不一样,同为大周的女子,赶到虎城相迎,于情于理都是说得过去的。 房门合上之后,庭芳便站在了房门口,一张小脸略显苍白。 霜枝刚要开口,却见着明珠以手抵唇,做了个禁声的动作,疾步走到门口,站在了庭芳的身边,一道观察外头的动静。 “少夫人!”宋岚忽然行礼。 生生将霜枝吓了一跳,险些咬到舌头,委实没明白过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却见靳月坐回原位,若无其事的剥着花生,“坐吧!” “属下不敢!”宋岚垂首。 霜枝张了张嘴,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如何问,怎么忽然间宋岚小郡主成了少夫人的“属下”呢?里头到底发生什么事? 大概是瞧出了霜枝的异常,宋岚抬手去摸自个腮边。 “不用摘。”靳月嚼着花生仁,眉眼弯弯的瞧她,“就这样罢!” 宋岚点头,“是!” “少夫人?”霜枝狠狠皱眉。 靳月挑眉看她,无奈的摇摇头,“还没瞧出来?人都称呼我为少夫人了,你还分不清是敌是友?” “霜枝姑娘,我是细柳!”宋岚笑了笑。 霜枝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望着眼前的人,“细柳姑娘,怎么、怎么是你?” 深吸一口气,宋岚瞧了一眼门口的方向,“长话短说,这次属下随大皇子过来,其实是大皇子在试探公子的心思和立场,顺带摸摸底。大皇子知道,公子与少夫人鹣鲽情深,所以……” 说到这儿,宋岚眉心微皱。 靳月一笑,接过她的话茬,“若是劝不动,就只好拿我下手,毕竟夫妻情深,恩爱也如刀!” “是!”宋岚点头,“少夫人要小心。” 靳月托腮,“我忽然有点好奇,你为什么愿意进燕王府?你明知道,宋宴……” “少夫人!”宋岚笑了笑,“有些事是不需要理由的,人这辈子都有自己想做,值得做的事情,入燕王府不是奉命而为,但覆灭燕王府却是我等了很多年的心愿。” 靳月点了头,“那……演一出戏呗?” “自然是要演的!”宋岚坐定。 于是乎,外头那些北澜婢女,一个个都竖起耳朵,恨不能把耳朵伸进点点缝隙里,当然……如果不是明珠和庭芳放水,这些人想听到屋里的动静,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门缝微敞,窗缝微敞。 屋内冷硬的争执声,声声入耳,进了这些婢女的耳朵,就等于进了大皇子的耳朵。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左右,宋岚面黑如墨的从屋内走出去,头也不回的离开,可见此番谈话并不愉快,不,应该是很不愉快,甚至可以用破裂来形容。 格里对阵傅九卿,铩羽而归。 宋岚对付靳月,亦是气急败坏。 难夫难妻,皆气得咬牙切齿。 “大皇子,这人不识抬举。”尤狼跟在格里身后,“要不……” “这是你的虎城!”格里冷睨着他,“一旦他出事,我第一个跑不了,不过……这般软硬不吃倒也不错,在老八面前未必会给脸。” 尤狼点头,“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那就惯着!”宋岚抢过话茬,“捧杀!” 原以为这大周郡主只是个绣花枕头,若不是看在大周嫁妆丰厚,且宋岚到底是大周送嫁过来的,格里是绝对不会收下她的,是以宋岚嫁入府的时候,也只是走走过场,北澜半点场面都没给她。  “捧杀?”格里摸着下巴,“这倒是新鲜。” 宋岚磨着后槽牙,一副恨到了极致的模样,“当初燕王府覆灭,就是因为这些混账东西,一个劲的怂恿一个劲的追捧,以至于最后……功高盖主,皇上起了杀意,我爹一死,便成了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燕王府,就是这么……没的!” 说到最后,宋岚眸中噙泪,眼眶猩红。 格里没说话,似乎是在考虑。 尤狼不懂大周的那些套路,倒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前脚刚送走了大皇子和宋岚,后脚便有军士告诉他,后院“起火”了……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31章 调皮的七皇妃 后院起火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一个玉镯。 东厢说是西厢偷的,西厢说是将……军准备送她的,北厢也来凑个热闹,非要抢这一个镯子,最后一帮女人闹腾不休,差点没把后院给拆了。 等着尤狼赶到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一下,原本如花似玉的后院妻妾,这会一个个披头散发,有的甚至带了伤。 瞧着被指甲挠出的血痕,尤狼是要多闹心有多闹心,一时间气得面色发青,“到底怎么回事?” 当白玉镯子被递到尤狼面前,尤狼自个都没明白这东西是哪儿来的。 “就为了这么一个破镯子?” 这话刚出口,底下一帮女人就开始争抢了,这哪里是寻常的镯子,在北澜可见不着这么好成色的白玉镯子,听说只有大周的贵妇们才有这般好物件。 如此这般,还不抢破脑袋? “将……军,这东西不简单!”副将低声道,“夫人说,这东西可能不是咱们北澜之物。” 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怎么出现的?”尤狼问。 所有人都摇头,谁也说不清楚,反正就是放在尤狼的卧房内,然后一个两个三个的就开始抢夺了……事情听着简单,可细细想着,总觉得哪儿不太对。 蓦地,尤狼捏紧手中的镯子,转身就走。 后院的闹腾,传到了傅九卿的耳朵里,他忽然扯了一下唇角,低声呢喃了句,“贪玩!” “公子,不去看看吗?万一尤狼……”君山还是担着心。 傅九卿半点都不在意,“关门落锁,熄灯!” 权当他,睡了。 诚然,靳月是贪玩的。 尤狼拿着镯子站在靳月的院子里,被匆匆赶来的寸礼拦住,“这是七皇妃的卧房,你若是敢擅闯,就不怕来日七皇子到了主君面前告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她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作祟,我岂能善罢甘休?”尤狼咬着牙,摊开掌心,露出那只玉镯,“你自己看,这东西难道不是她们捣得鬼?” 寸礼是个识货的,当然认得出来,这是大周的东西,还有很大的可能……是七皇妃的私物。 “呵,没话说了是吗?”尤狼愤然,“她这还没进入石城见着主君,就开始如此这般折腾我们,来日若真的被主君所承认,还不得更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寸礼翻个白眼,“别我们、我们的,七皇妃可没折腾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断了七皇妃的伙食,幸赖拓跋姑娘送了晚饭!若然七皇妃是因为这事儿而小惩大诫,你便吃了这哑巴亏,免得到时候秋后算账,是你不对在先!” “呸!”尤狼冷哼,“总有顾不上的时候,谁知道她没饭吃?” 房门忽的打开,靳月裹着披肩站在了门口,瞧着趾高气扬,怒意满脸的尤狼,“吵什么?还让不让人好好休息了?尤……大统领,您这是吃饱了撑的,跑我这儿消消食来了?” “七皇妃!”尤狼到底是有所顾虑的,“这是不是你的东西!” 贵重的白玉镯子捏在尤狼的手里,于烛光里熠熠生辉,这般玲珑剔透,色泽纯净的好东西,如今可是不多见了,也只有大周宫里,才能拿出这般品质的物件。 “霜枝,去看看!”靳月道。 霜枝缓步上前,心里有些忐忑,毕竟这尤狼瞧着委实太凶悍,好在尤狼并未多想,还真的以为霜枝是来一看究竟的,将白玉镯子递还了回去。 拿了镯子,霜枝一溜小跑,跑回到靳月身边,“少夫人。” “哎呦,还真是我的!瞧着似乎就是太后娘娘临走前,赠我的玉镯。”靳月捏着镯子,笑嘻嘻的瞧着面色铁青的尤狼,“如此,多谢将……军拾金不昧!” 说着,竟直接套进了手里。 尤狼瞬时愣怔,有些傻了眼,他是来对质的,不是来送镯子、完璧归赵的。 “七皇妃,你……”尤狼切齿,“这东西闹得我后院鸡犬不宁,难道你不该给个说法吗?” 靳月眉心微蹙,“说法?什么说法?东西是我丢的,如今你送回来,这事儿不就是完结了吗?怎么,难不成我还要将大周太后所赠之物,递给你的诸位妾室姨娘?我倒是送得起,可她们……要得起吗?” “尤将……军!”寸礼开口,“七皇妃所言在理。” 尤狼狠狠的剜了他一眼,“你给我闭嘴!” “霜枝!”靳月挑眉,面上依旧带笑,“从我带来的那些箱子里,择几对一模一样的镯子,赠予将……军的诸位姨娘!” 霜枝行礼,“奴婢这就去办!” 不知为何,尤狼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位七皇妃……有些瘆人?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32章 她要埋点雷 对于七皇妃的做派,寸礼倒觉得格外大度得体,用他们大周的话来说,颇有大家风范,做起事来让人瞧着很是舒服。 霜枝的动作也快,将早前就备下的镯子,一房一个锦盒,交给大周带来的婢女,快速分发过去。 见状,尤狼是有些懵的,他有很多女人,也见过很多女人,没有一个像眼前的靳月这般,让人瞧着便心底发寒的,是那种……明明她在笑,却笑不抵眼底的阴测测。 莫名的,尤狼觉得自己好像被坑了。 可到底哪儿被坑了,这一时半会的,他还真说不上来。 “尤将……军对此还有什么异议吗?”靳月问。 尤狼还能说什么?不管对方是谁,收回你捡的东西,顺带给你打包了一片,安抚了后院的所有妾室,平了这一场莫名其妙的争吵,算是就此扯平。 “呵……”寸礼冷笑,“尤将……军可莫要贪心不足啊,七皇妃送了那么多东西给您后院的妾室,已然是莫大的殊荣,就算是不高兴,也得谢谢七皇妃吧?!” 尤狼皱眉,寸礼这话好像有点道理,只得抱抱拳,当然……他这臭脾气,自然也不会真的去谢靳月,能退一步已然了不得。 “那么,我的晚饭呢?”靳月当着寸礼的面,开口便问。 这便……尴尬了! 尤狼一愣,寸礼险些笑出声来。 转折来得太快,以至于尤狼一时间还真不知该如何回答。 说“马上就到”岂非承认了苛待七皇妃之罪?当场否认,便是承认自己敢做不敢当?不管是承认还是否认,尤狼的退路都被卡得死死的。 “大司长,您吃了吗?”靳月问。 寸礼轻咳一声,眼角余光睨了尤狼一眼,低声回答,“回七皇妃的话,下官吃过了。” “原来如此!”靳月凉凉的睨着尤狼,“也罢,既然这虎城的待客之道便是如此,那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饿着回石城,找主君好好的讨一顿饭,还是使得的!” 尤狼一听,那还了得? 若是被皇帝知道,他苛待七皇妃,不给饭吃,到时候…… “混账东西!”尤狼掉头训斥不远处的副将,“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就是这样伺候七皇妃的?连晚饭都没送进来?” 副将还能不懂自家将……军的意思吗? 明摆着,甩锅。 “是卑职疏忽,卑职这就去厨房!”副将哭丧着脸。 尤狼磨着后槽牙,“将厨房里的人都拽出去,一人五十军棍!” “是!”副将心头颤了颤,赶紧离开院子。 靳月敛眸,尤狼到底也是虎城的守将,有些心思实属正常,只是靳月没想到,他会这么狠辣,五十军棍,这是要杀人灭口啊? 可她也没法子,这是虎城,她占了理却不占权。 “七皇妃,稍待!”尤狼转身就走。 寸礼仍是站在原地,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好看吗?大司长?”靳月笑问。 寸礼竖起大拇指,“好看,好看,真好看!” 瞧着寸礼离去的背影,明珠眉心微拧,“一帮老滑头,奴婢瞧着,这些人还真是一点都不老实。只是少夫人您今日这一招,这位仁兄一定会老实点!” “他若是不老实,回头就让他吃板子!”靳月转身进屋。 事实上,饶是尤狼敢送这顿饭,靳月都未必敢吃,委实不如傅九卿让君山送的饭菜,来得放心。 “少夫人!”霜枝转回,轻轻的将房门合上,“都送去了,且都交到了她们的手里,奴婢瞧着,貌似都不是好惹的,有的还身上带伤,可见之前打得够厉害。” 明珠忍俊不禁,“都带伤?” “可不。”霜枝认真的点头,“对了少夫人,您说这些东西送出去了,尤将……军会不会派人收走,再丢出去?万一如此,您的计划不是落空?” 靳月喝口水,美滋滋的瞧着她,“你不是说,一个个打架够狠吗?” “是!”霜枝颔首。 靳月扯了扯唇角,“这般厉害的女子,能将东西交给尤狼?若是尤狼治得住这帮婆娘,犯得着来质问我?肯定爱送谁送谁,也不至于拿一个玉镯子没办法。” 闻言,霜枝和明珠噗嗤笑出声来。 “东西,送出去了!”靳月放下杯盏,对着烛光转动腕上的玉镯子,莹润剔透,真真是个好物件,“来日他若是敢下黑手,我就让他吃不了兜着走。趁着七皇子暂住虎城之际,中饱私囊,贪敛七皇妃的私妆,皇家都是最要面子的,回头……至少能给他五十军棍!” 如此便可解释,为什么方才尤狼见着她这位笑盈盈的七皇妃,竟生出脊背发凉之感。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33章 到了,石城! “少夫人,公子那边没动静。”霜枝回来的时候,特意朝着傅九卿的院子探了一眼。 按理说这边那么大的动静尤狼都闯进来了,依着公子平素护着少夫人的性子,怎么着也会有所作为,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少夫人被欺负才是。 “他有动静才怪!”靳月揉揉鼻尖,略带心虚的开口,“他早就吃准了我偶尔会闹点小情绪,这会按兵不动便对了。” 霜枝笑了笑,“公子委实了解少夫人。” 靳月叹口气,若非如此,能把她吃得死死的?不过这样也好,理智的男人……最是让人舒心,他知道什么时候该出现,什么时候不该出现。 “公子要是这个时候出现,定是要惹出乱子来的。”明珠低声开口,“到时候是帮着少夫人?还是站着看尤狼欺负咱家少夫人?都不合适对吧?” 既然不合适,那就不出现,由着她爱怎么对付尤狼,便怎么对付,而尤狼呢……又不敢真的对七皇妃做出什么过激的事儿。 “尤狼敢动手,你们家公子便可以名正言顺的收拾他了,所以……不出现才是好的,越不出现,尤狼越有所顾忌。”靳月笑呵呵的解释。 闹了这么一场,尤狼也知道这位七皇妃不好惹,只能暂且按捺,夜里便安生了下来。 衣念听完墙角便溜了回来,进门就幸灾乐祸的冲拓跋熹微笑道,“主子,尤将……军没占着便宜,出来的时候脸色可难看了,据说是七皇妃自个贴了私房银子,给后院的姨娘们每人一份,此事才算罢休!” 撩拨着肩头的散发,拓跋熹微笑得有些释然,眸色微恙的瞧着跳跃的烛光,“她倒是有些本事,大周的女子倒不全似宋岚那般蠢钝不堪。” “奴婢瞧着七皇妃跟宋侧妃是不一样的。”衣念道,“宋侧妃……奴婢此前在大周的时候,瞧着她便有些阴测测的感觉,总觉得这人心术不正,但是七皇妃不是,否则九皇子也不至于这般喜欢她。” 回了北澜还时时刻刻念叨着,将那些猴子面塑,当宝贝似的收着,连敦贵妃都不让碰。 拓跋熹微揉了揉眉心,似乎是这样的。 靳月和她所见过的那些大周女子,委实不同。 幽然叹口气,拓跋熹微站起身,缓步朝着床榻走去,“你今夜仔细着那头,让人都提着心,莫要让尤狼再闹出什么祸事,明日回了石城,我再同父亲商量!” “是!”衣念行了礼,便退出了房间。 所幸闹了一场之后,夜里便安生了,左不过拓跋熹微翻来覆去的睡不着,隐约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可到底哪儿不太对,她一时间也没想明白。 翌日离开虎城时,尤狼好似没事人似的将众人送出了城。 上马车的空隙,靳月正好抬眼,发现拓跋熹微在看她,不由的扬唇一笑。 拓跋熹微回应了一下,唇角微挽。 瞧着队伍浩浩荡荡的离去,尤狼站在城门口,默默的环胸眯眸。 “将……军?”副将上前。 尤狼轻嗤,“塞进去了吗?” “是!”副将连连点头,“大皇子送来的人,自然得塞进去,好在这行伍之中,龙蛇混杂,有咱们北澜的侍卫,也有大周带来的丫鬟奴才。” 所以…… 暂时没人发现。 ………… 这一次,队伍没有再在路上逗留,直奔石城。 “觉得如何?”傅九卿问。 靳月靠坐在他怀里,瞧着他掌心里摩挲的果子,青碧色……仿佛酸得可人,她是真的想咬一口,可这人将果子提溜在半空,在她眼前晃悠着,就是不给,仿佛是逗弄心爱的小猫小狗,眼睛里满满都是宠溺之色。 “给我!”她摊开掌心。 傅九卿置若罔闻。 “挺好玩的,把尤狼耍了一顿,还抓了他一点把柄!”靳月抿唇,想了想,便扬起头,在他喉结上轻轻啄了一下,“我要!” 傅九卿喉间一动,这丫头……愈发知道他的软肋。 奈何,她只要开口,他什么都舍得。 青涩的果子落在她的掌心,傅九卿微微皱眉,“只准咬一口,不许吃太多,酸涩不利于肠胃。” 昔年靳丰年便说过,她脾胃虚弱,许是为燕王府卖命,常年在外奔波,是以饮食不调,三餐紊乱的缘故,虽说她醒来之后,靳丰年一直为她做调养,奈何到底还是虚。 平素倒也没什么大碍,如今她有了身孕,嬷嬷说有了身孕的女子肠胃更弱一些,他便不能再由着她。 “两口!”她伸出两根手指,在他眼前晃悠。 傅九卿叹口气,抱她在怀,“那就两口。” “入了石城之后,见到了你的亲生父亲,你会说点什么,做点什么?”靳月咬一口果子,酸涩的滋味正和她心意,“还有……昨晚大皇子同你说了什么?联盟?联手?” 他嗓音沙哑的“嗯”了一声。 “可惜,姿态高高在上!”靳月又咬了一口果子。 就在她准备趁他不备,咬第三口的时候…… 果子,没了。 傅九卿已经拿下了她手里的果子,谨防她再吃下去,“好了!” 靳月鼓了鼓腮帮子,略带不悦的撇撇嘴。 他凉凉的掌心,轻轻贴在她的小腹处,“合上眼睛,好好歇一会!到石城还有一段距离,到了之后定然会有接风宴,你现在不休息,到时候会累着。” “好!”靳月点头。 闭上眼之前,她又问了一句,“若是你爹要让你娶别的女人,你会怎么办?” 傅九卿没有回答,这事不可避免,但……答不答应全在他。 到了石城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但是石城的日头长,这会太阳还挂着,石头垒砌的巍峨墙头,那一抹斜阳晚照,透着极尽妖娆的美丽。 “真美!”靳月眼睛都不眨的盯着那斜阳。 兀的,骨节分明的手,轻轻遮住了她的双眼,视线骤然一片漆黑,她当即凝眉转身,对上傅九卿清隽无双的容脸。 “莫要盯着看,伤眼睛。”他牵起她的手,缓步走下马车。 石城的城门口,年迈的北澜主君,率领着文武百官,早早的等在那里,瞧着那抹从马车上走下来的身影,激动得不能自已,低声呢喃着,“像!像!真的太像了……” 像极了那个消失无踪的女人,容色倾城,天下无双。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34章 他们想,替了少夫人! 寸礼引领着傅九卿夫妇上前行礼,极尽恭敬。 “受苦了!”帝君迫不及待的上前,自从拓跋氏传来消息,说是已经找到他丢失的七皇子,他这内心深处的激动简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年轻时候,不懂得离别为何物,总觉得来日方长,待到了这般年纪才明白,有些人一转身,便是一生。 傅九卿偕同靳月行礼,却没说话,足见生疏之态。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帝君也知道,自己与这儿子之间隔了那么多年的距离,不是一朝一夕能跨过的,但是能在自己的有生之年,接回自己的亲子,对他来说像极了老来得子的感觉。 只是…… 对于儿子身边的这位七皇妃,他这当父皇的总归不是太满意。 正妃,应该由北澜的女子胜任,说句不好听的,来日他归去,诸多皇子争位,有个大周女子在侧,难免会成为非议的理由之一。 所幸,帝君也没表现得太过明显,毕竟儿子才回来,有些事不急于一时。 “臣女叩见主君!”拓跋熹微行礼。 帝君抬手,对于拓跋熹微,他委实很满意,拓跋氏的声威若是能落在老七身上,对于初来北澜的老七来说,是最好的护身符。 靳月不是傻子,瞧着这北澜皇帝对待拓跋熹微的态度,便已经心中了然。 手上一凉,是傅九卿行了礼之后,又重新牵起了她的手。 你有没有这种感觉,当你身处异地时,会希望有人能执你之手,予你信任与安全感,免你孤身寂寞,平你心头忐忑,让你明白……你不是一人。 会有一人,始终陪着你,与你站在一处! 看到眼前的傅九卿和靳月,皇帝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当年,然则理智又将他拽了回来,脑子里浮现出右相乌岑说的那些话。 乌岑说:七皇子与七皇妃,如胶似漆,鹣鲽情深,刀劈不散,雷打不动,真真是羡煞旁人! 对于寻常人家,这的确是儿女之福,但对于皇室来说,却不是什么好事。 成大事者,岂能拘于儿女私情? 对于石城里的一切,靳月都感到新鲜,任由傅九卿牵着,将身心、脑子全部都交给他,他牵着她到哪儿便算哪儿,乖顺得宛若温和的小猫儿。 石城满目皆是素白之色,与大周的红墙琉璃瓦不同,没有黄沙漫天的脏秽,干净得犹如幻觉。 一番折腾过后,天色总算暗沉下来。 宫宴开始的时候,靳月的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好在霜枝够机灵,此前在路上就已经将糕点藏在了袖中,瞧着靳月皱了皱眉,便晓得自家这位少夫人定是饿了。 少夫人肚子里还怀着小宝宝,绝对不能饿着! 对于靳月嘴里含着糕点的小动作,傅九卿自然是最清楚的,是以从始至终,他都表现出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只要他不说话,靳月亦无需张嘴。 北澜的官员都在窃窃私语,毕竟七皇子与拓跋熹微的婚事,算是人尽皆知的,眼下七皇子回来,身边却带了一位七皇妃,不免惹人非议。 且看皇室,要将拓跋家的颜面,置于何处? “少夫人,您听得懂吗?”霜枝自然听不懂。 明珠此前跟着靳月出任务,为燕王府办差,偶尔也要应付诸国的一些细作,是以对北澜的言语有所了解,只要他们说得不是太快,她还是能听懂一些的。 靳月点头,“此前就懂一些,出大周之前又被太后娘娘派人恶补了一番,能明白!” “他们……”霜枝皱眉。 靳月扫一眼众人,一个个瞧她的眼神……啧啧啧,不是鄙夷就是嘲讽,偶尔还夹杂着几分同情,“权当是听不懂,知道吗?” 这话是对霜枝和明珠说的,也是对她自己说的。 傅九卿紧抿的唇角略有松动,他的小丫头愈发聪明了。 北澜以硬食为主,不似大周的精细,好在靳月这人就像是路边的狗尾巴草,走哪都能扎根,时刻保持着随遇而安的坦然。 对于傅九卿这位七皇子,众人还是有些争议的,毕竟是突然回来,还冠上了大周的姓氏,对北澜来说,不太能接受这样的皇子。 所幸七皇子容色冠绝,北澜诸多皇子,虽然生得还算俊俏,却也没有一人能似他这般如玉如仙,只叫人看着,心里便宽容了几分。 席上,有人提及了七皇子与拓跋熹微的婚事…… 拓跋野就在席上坐着,身边坐着他的一儿一女,只是这一家三口,谁都没吭声,仿佛在等北澜皇帝的意思,这指腹为婚的承诺,到底还作不作数? 蓦地,靳月觉得袖口被人扯了一下,当即从愣神的状态抽离,骤见那张熟悉的小脸正嘿嘿的冲她笑。 “是我!”岁寒笑嘻嘻的望她,猫着腰蹲在她边上,压着嗓门低低的开口,“我从母妃那里偷溜过来找你的,给你!” 他往她手里塞了一把花生,北澜这东西不多,是以…… “当初你赠我的!”小家伙解释,“我回来了才知道,你让人偷偷给我塞了一箱子的花生!欸,你老实交代,是不是早就想好了,让我帮你带花生来北澜?为自己省点力气?” 靳月被他逗笑了,旋即剥了颗花生,将花生仁塞进他嘴里,“堵住你的嘴!” “他们在说七哥和拓跋家的婚事,你不生气?”小家伙眨巴着眼睛问。 靳月摇头,“我为什么要生气?他们又抢不走。” 岁寒愣了愣,默默的揉了一下鼻尖。 稍瞬,敦贵妃便差人将岁寒叫了回去,看样子是不喜欢九皇子与他们走得太近。 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宴席到了最后,北澜的皇帝清了清嗓子,视线从傅九卿挪到了靳月身上。 靳月知道,这是要到正题了! 果不其然…… “咱们北澜人最重视承诺,当年立下的指腹为婚……”帝君眉心微皱,仿佛极是为难,却还是一字一句,话语清晰的说,“从未作废!” 傅九卿长睫微垂,握着茶盏的手,指关节泛着浅浅的青白。 明珠算是听清楚了,一张脸紧跟着乍青乍白,她的大人……好歹也是大周元禾公主,论身份地位,论本事,哪里输给那个拓跋熹微?何况,又是公子明媒正娶的妻子。 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霜枝听不懂,急得有些上火,扯着明珠的衣袖悄悄问,“他们在说什么?” “他们想……替了少夫人!”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35章 三巨头 霜枝的气愤半点都不比明珠少,少夫人是明媒正娶的傅家五少夫人,公子不开口,谁敢替?初到北澜就生出这般事端,以后还能了得? 不过靳月心里很清楚,这帮北澜的老顽固是拿她跟宋岚作了比较。 宋岚生就尊贵,为宋氏皇族的嫡亲血脉,自小便是大周的贵女,饶是燕王府覆灭,大周皇帝亦没有降罪处死,足见皇帝对燕王府的顾虑。 就是这么一个自小尊贵的女子,入了他北澜,照样为妾为侧室,遑论靳月这个大周太后的义女。 而慕容一族被平反的事情,北澜虽然有所耳闻,但慕容一家到底湮灭已久,是以北澜众臣着实没放在心上。 “老七!”皇帝终是冲着傅九卿开了口,“你觉得呢?” 傅九卿一开口,众人便有些诧异,毕竟谁都没料到,这位七皇子竟能说得一口流利的北澜话语,宛若母语,是以方才众人的议论,他应该都听明白了。 “承诺由谁立下,自然由谁信守,父皇以为呢?”傅九卿不温不火,语调轻缓。 却是掷地有声,惊得四座瞬时哑口无言。 这门婚事当年是羽淑皇妃立下的,也就是说,若是要傅九卿去遵守当年的承诺,那么……北澜的皇帝就得先兑现,对羽淑皇妃的承诺,再由羽淑皇妃来决定要不要兑现当年的婚约。 于是乎,这便成了一场死局。 皇帝有口不能言,总不好说,自己当年失信于羽淑皇妃,是因为无可奈何吧?前一秒还说着北澜人重承诺,下一秒便被打脸。 靳月默默吃着盘子里的糕点,充耳不闻,视而不见,当了一个纯粹的吃客,对于傅九卿和北澜皇帝叫板这件事,她早有心里准备。 傅九卿是谁? 她相公! 那脾气…… 啧啧啧,睚眦必报,小心眼,醋王,外加各种冷面冷情冷心,若是今日吃了亏,来日定是要还回去的。 “少夫人,您就不担心吗?”霜枝低声问。 靳月鼓着腮帮子,眉眼弯弯的看她,“他若是一心一意,我便与他百年好合,生儿育女;他若敢三心二意,回头我就学他母亲,让他这辈子都见不着自己的孩子。” 这话旁人听不懂,傅九卿却是一字不漏的听进了耳朵里。 他其实也担心她会胡思乱想,那些嬷嬷不都说了吗?孕中的妇人,最容易多思多想,多愁善感,得格外注意她的情绪变化,尤其是前三个月和后三个月。 如此,傅九卿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他母亲的果断决绝,倒是给了他的小丫头,绝好的模仿范本。 “主君吃醉了,七皇子刚回来,气儿还没喘上一口,您就紧赶着往他身边塞人?未免有些太着急了。”敦贵妃掐着点出来打圆场。 岁寒起身,行至中央,毕恭毕敬的冲着年迈的的帝君行礼,“父皇!” “小九,你这是作什么?”敦贵妃愣怔。 只不过是晃神的功夫,这孩子怎么就跑出去了? “父皇!”岁寒没有理睬母亲,继续冲着上座的帝君开口,“孩儿在大周的时候,幸赖七皇嫂照顾,临走前,七皇嫂还送了我好多东西,她没有像别人那样,以为咱们北澜都是蛮夷,都是莽夫,而是对我恭敬有加,带我游京都城,带我去吃好吃的。” 四下安静得,只剩下风声。 还有岁寒掷地有声的话语,“她虽然是大周太后的义女,可太后对她是掏心掏肺的好,七皇嫂人好,心善,孩儿很是欢喜,七哥能有这样的福气娶到这样的女人,若是有机会,孩儿也想要一个这样的媳妇。” 众人面面相觑。 “小九,回来!”敦贵妃急了。 这孩子,当着文武和主君的面,说什么混话?没瞧见主君的脸色都变了?没瞧见底下的文武又开始交头接耳了吗? “我……” 还不待岁寒开口,原本坐在一旁看戏的大皇子格里,终是耐不住了,“九弟莫不是看上了七皇妃?可惜年纪太小,如今娶亲……早了点!再者,北澜又不是没有好女人。” 岁寒年纪小,被格里这么一怼显然是生气了,可又担心说太多,会让靳月难堪,只得咬着牙闭了嘴。 隔了好半晌,小家伙才咬着牙,生气的瞪了格里一眼,“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几个意思?”格里笑得满面嘲讽。 边上,八皇子淡淡然开了口,“岁寒,回到位置上去。” 如此才算解了小岁寒的尴尬,坐回位置上的时候,小家伙巴巴的望着自己的母妃,满脸的委屈与不甘心,自己的母妃虽然得宠,可是他年纪太小,母妃能依靠的只有父皇。 奈何父皇…… 年岁已高! 大概是因为八皇子开了口的缘故,周遭安静了一下,谁都知道唯一能与大皇子竞争皇位的,只有眼前这位八皇子,但现在……似乎又得算上一个七皇子。 七皇子比八皇子年长一岁,但瞧着……却不太一样。 此前都觉得八皇子沉稳,如今听着七皇子怼了主君那几句,轻描淡写的就把婚事推到了一旁,这份心思委实不容小觑。 靳月依旧低着头老老实实的吃东西,所有人都以为,她听不懂北澜的话语,底下人甚至窃窃私语,觉得这是因为靳月出身卑微之故。 北澜皇帝身子不好,又因着儿子回来,多喝了两杯酒,这会身子有些吃不消,便由敦贵妃陪着先回寝宫,临走前还不忘吩咐内侍,一定要伺候好七皇子夫妇。 皇帝一走,这席面上的人便都了几分看热闹的意味。 大皇子在上,八皇子在侧,如今又加上一个九皇子,委实好戏连台,这三人之中……来日必出主君,至于是谁,可得好好的验看。 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36章 都是面具人! “傅九卿!”格里开口。 对于一个还冠着大周百姓的姓氏,尚未在北澜祭拜过宗祠庙堂的皇子,文武百官自然也亲热不起来,见着大皇子开了口,底下人显然作鸟兽散。 此刻留下,对谁都没有好处。 尤其是当这些皇子起了争执,你帮或者不帮,都是罪! “莫桑,你觉得方才老七的表现如何?”格里扭头望着八皇子。 对此,八皇子莫桑没有回应,只是若有所思的望着傅九卿,想了想,便淡淡一笑,“七哥初初回到北澜,想必不太适应,不如我带着七哥四处转转,这北澜的宫禁与大周不太一样,七嫂……有兴趣吗?” 格里终究不如莫桑有眼力见,方才席间,他就已经瞧出来,傅九卿的注意力时不时落在身边妻子身上,即便她甚少去回应。 之前寸礼就悄悄的回禀过,七皇子待七皇妃简直如同掌心宝,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所有人的视线落在靳月身上时,她佯装迷惘的扫了一眼众人,转而望着傅九卿。 知道她装傻,傅九卿亦是极为配合,指尖轻轻将她垂落在鬓边的散发,拨到耳后,低声轻问,“想不想在宫里逛一圈?让你认认路。” 他知道,她记性极好,走过一圈定然就能记住。 靳月点点头,笑得眉眼弯弯。 “呵……”格里冷笑,儿女情长之人,向来优柔寡断,难成大事,想来这傅九卿……便是优柔寡断之人,与老八没什么区别,这皇位还是他的! 傅九卿牵起靳月的手,缓步跟在莫桑身后。 为首的,是格里。 这北澜的皇宫,与大周的不同,石头城里石头宫,没有金碧辉煌,却是未曾下雪檐角白,在这样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静谧而神秘。 傅九卿的手很凉,但握在掌心里的她的手,依旧暖。 三兄弟站在小湖边的时候,谁都没有说话,靳月瞧了一眼匿在暗处的小东西,唇角微微挽起,冲他眨了个眼,递了个眼神。 “老七,你觉得北澜皇宫如何?比之大周的皇宫,哪个更气派?”格里问。 傅九卿敛眸,“我入宫次数少,倒是未有太多见识,不如问问我家月儿,她可以随时进出大周皇宫,不受任何禁令约束。” 此言一出,格里心神一震。 这般殊荣,饶是宋岚亦是有些犹豫,没想到竟会出现在太后的义女身上。 想了想,格里觉得,这多半是傅九卿在诓他,七皇妃乍一眼蠢笨之态,怎么可能得太后这般荣宠? “七嫂真的好本事,得大周皇帝陛下和太后娘娘如此宠爱。”莫桑笑道,“对了七哥,父皇说过,待你回来便举行祭祀大典,想来是明后两天。” 祭祀? 靳月想了想,大概是让傅九卿认祖归宗的仪式? “需要我准备什么吗?”傅九卿问。 莫桑笑道,“会有人来教七哥和七嫂,不用着急!早在得知七哥还在人世,父皇就开始修建七皇府,到了如今已经十数个年头,甚是华美壮观。” 对此,傅九卿没有半点兴趣。 傅家是商贾,富贵至极,彼时建在衡州的宅子,便是华美如画。 “莫桑,你想说的不只是如此吧?”格里负手而立,“没有单独相处的机会,似乎很不方便,是吗?” 莫桑笑了笑,“大哥说的哪里话?七哥刚来北澜,我不过是想……” “想尽尽地主之谊?”格里冷笑,满面嘲讽,“你还没有这个资格!” 的确,莫桑还不是太子,连长子都算不上,委实没有尽地主之谊的资格,只是这话从格里的嘴里说出来,亦是有些太过,毕竟格里……还不是太子。 虽说监国,但也仅限于监国,真正的朝廷大权,如今还捏在皇帝自己的手里。 为君者,甚疑,亲者亦不信。 许是真的不屑,又或者是刻意给傅九卿和莫桑创造机会,格里拂袖而去,大摇大摆的姿态,让人瞧着……颇为怪异。 “他便是这样的性子。”莫桑有些无奈的笑了笑,“以后别跟他正面冲突便是!” 傅九卿没说话,就这么面色平静的望着他。 “七哥莫要这样看着我,我对你没什么企图,也不想有什么企图。”莫桑笑得无奈,“左不过觉得兄弟之间,因为一个皇位闹成这样,不免叫人唏嘘。” 傅九卿敛眸,扯了扯唇角。 “七哥似乎并不打算站在大哥这一边?”莫桑又道。 傅九卿松了手,靳月眉心微蹙,极是知情识趣的往边上走去,定是他有话要与莫桑说,怕她演得太累,是以让她去边上休息。 “小月月!”岁寒趴在假山后面,奶声奶气的低唤。 靳月一笑,压着脚步,蹑手蹑脚的走过去,“你怎么又跑到这儿来了?” “嘘!”岁寒面色微恙,极是谨慎小心的环顾四周,“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带你去别的地方,还有……还有,这个给你!” 他又往她手里塞了一把花生,“免得你闲得发慌,边吃边说。” “走,带你去个地方!”岁寒攥紧她的衣袖。 靳月不知道他要带她去哪,只是……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37章 妇人之仁 靳月是真的诧异的,被岁寒从后院侧门拽进来之后,她还以为他要带她来玩什么好玩的,或者吃什么好吃的,谁知这个小人精竟然带她去了他的小书房。 瞧着桌案上铺开的笔墨纸砚,靳月眉心皱得生紧,再看着小人精从书桌底下摸出来一本小册子,眉心又紧了几分,“你要作甚?” “你会说北澜的话,我自然无需教你这些。”小家伙将册子塞进她的手里,“知道你们要来,我便开始寻思着给你编个护身符。” 靳月坐定,“护身符不都是去寺庙里求来的吗?你要如何编?” “我的护身符与旁人的不一样,否则怎么算是独一无二?”岁寒翻个白眼,“你翻开看看便知道了。” 靳月是会说北澜的话,但是北澜的文字嘛……说来惭愧,不太会认,让她写……就更别想了,她连大周的字都写得歪七扭八,唯一写得最漂亮的就是傅九卿的名字。 “哎呦,真是笨蛋,笨死了!”小岁寒将册子从靳月的手里夺了回去,“你且看好了,这些都是我整理出来的朝廷官员的名册,包括身居何职,还有背后跟谁联系频繁,以及……” 他凑近她,小心翼翼的说,“注意事项。” 靳月眨着眼瞧他,“你怎么弄到这些的?” “我自然是我有我的法子。”至于怎么弄的,一则观察,二则多问,三则猜测。小家伙年纪小,可脑子却活络着,他知道靳月和傅九卿需要什么,他也知道自己不是任何人的对手。 靳月叹口气,“你小小年纪就这么操心,以后长大了可怎么得了?对了,你怎么突然想起要给我这个?如果你给你的八皇兄……我瞧着他似乎还是挺仗义的。” “八皇兄不敢跟大皇兄正面相对,到底还是怕了大皇兄的,我若是给他,他也未必能保护我。”岁寒撇撇嘴,“倒不如你和七哥来得实在,至少你们是真的需要这东西,拿了之后也会念着我的好,来日……” 若是真的到了那一步,他相信以靳月那仗义、善良的性子,定然会护他和母妃周全。 靳月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皇家的儿女不好当,累吧?” “累!”小岁寒如实点头,“我费了很大的劲儿,才整理出这个册子,就是想着能让你欠我一个人情,以后若是有什么事,帮我护住母妃!我年纪小,根本不在皇位之争的计算之内,但也防不住……唉!” 靳月点头,将小册子收进随身的小包包里,忽得如同变戏法一般,从小包内变出一个小猴子面塑,“瞧,这是什么?” “哇!”小家伙一蹦三尺高,“猴子!” 靳月将面塑递给他,又趁势摸了摸他的脑袋,“跟个猴子一样!” “不许摸我脑袋,会长不高的!”岁寒撇撇嘴,“我以后要长得比他们都高,到时候看谁还敢摸我脑袋,还敢欺负我!” 靳月笑了笑,又摸了摸他的脑袋,“等你长大再说。” “对了对了!”岁寒拽住她的衣袖,“你要小心大皇兄,他最近收了一些人,据说还有一些是从大周来的,说是幕僚,实则就是帮着出馊主意的一帮坏蛋。” 靳月愣怔,略带狐疑的望着他,“大周来的?谋士?” “对对对!”岁寒如同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这些人都是深居简出,不常常出来,而且一个个都带着面具,瞧不清楚什么模样,反正我瞧着……应该很厉害,要小心哦!” 靳月似乎想到了什么,问,“什么时候召集的?” “就是最近!”小家伙挠挠头。 最近是什么时候呢?得有个具体的时间。 “我记得是,我们回到石城之后没多久,他就开始招揽谋士了。”深吸一口气,岁寒踮起脚尖,靳月下意识的侧了身子,由着他凑近她的耳畔,“大皇兄可能还和西梁有所往来,但是我没有证据,你们得当心,他如果反咬一口……” 西梁? 靳月抿唇,这倒是棘手的很,虽然西梁亦算是礼仪之邦,可西梁的状况与大周和北澜都不一样,西梁有两位极是了不得人物。 一文一武,文为摄政,武为萧氏。 “联手了吗?”靳月问。 小岁寒摇摇头,“我不清楚,我只是偶尔间,听到八哥的人与他汇报此事,所以记下来了。”言外之意,他委实没有真凭实据。 “八皇子也只是猜测,否则不会毫无作为吧!”靳月叹口气。 小家伙还是摇头,“不,不是你说的这样,八哥就算有证据,恐怕也不会真的对付大皇兄!” 靳月这就不懂了,“为何?” “八哥,重情!”岁寒咬唇。 靳月狠狠的皱了皱眉,这叫重情?分明是妇人之仁!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38章 一墙之隔的影子 靳月幽幽的叹口气,有些话终究不是她能说的,轻轻拍着岁寒的肩膀,“你放心,我会将这些东西好好用起来,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嗯!”岁寒连连点头。 想了想,靳月又道,“对了,多问一句大皇子跟西梁有所勾当,你一个小孩子,躲哪儿偷听,才不会被人发现呢?” 岁寒撇撇嘴,“八皇兄最是疼我,我可以自由出入他的府邸,所以我去他府……” 似乎是察觉到了不太对,他眨了眨命令的眸子,渐渐的歪着脑袋,若有所思的盯着靳月。 见状,靳月轻笑,伸手掐着他的小脸,“傻孩子!” “不可能!”岁寒摇头,“八皇兄对我极好,不不不,他是对身边的所有人都很好,不光是我,绝对不会像你说的那样,存了别的心思!” 靳月想了想,默默的捋起了袖子,捏了一颗花生在手里,“看清楚了吗?” “花生。”岁寒眨巴着眼睛,不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 靳月笑道,“在手心里,对吧!” “是!”岁寒点头,这会倒是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直勾勾的盯着她的手。 靳月掌心朝上,指尖蜷起,渐渐的握成拳,“花生,确定在掌心里,对吗?” “对!”小家伙斩钉截铁,他亲眼所见,而且靳月压根没别的动作,花生还能长腿跑不了不成?肯定就在这只手里,跑不了。 然则只是握拳与摊开掌心,这么一眨眼的功夫,靳月再摊开掌心时,花生消失了…… “花生呢?”岁寒张大嘴,不敢置信的翻弄着靳月的手,袖子已经捋起,一截皓腕露在外头,根本不可能将花生藏起来,这东西,这东西怎么就没了? 靳月叹口气,“旁人会便戏法,会障眼法,但我不需要……我只要够快就行!”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岁寒徐徐转身,瞧着那一枚花生无声无息的嵌在了帷幔上,正好卡在花生腰上,因着帷幔柔软,自然不会发出任何的声响。 “小寒!”靳月道,“我可以这样喊你吗?” “嗯!”岁寒点头,“大家都叫我小九,你可以特殊点。” 靳月起身走到帷幔前,将花生拔出,“看见的、听见的,有时候不一定是真的,兴许你八皇兄真的如你所言,重情重义,情字当先,但没到最后一天,都不作数!” “不能……作数?”小家伙似乎是在咂摸着她这四个字的真谛。 靳月弯腰,两手抵在腿上,笑呵呵的瞧着他,“你是个很聪明的孩子,知进退,懂分寸,识大体,而且……心有赤子。小寒,要做个好人其实不容易,做好人得比坏人更奸,更狡猾,才能保护你想保护的人!善良,必须留有锋芒,才不会成为伤人伤己的利刃。” “如果有一天,他们利用我,伤了你呢?”小家伙问。 靳月想了想,“那我就宰了他们。” “也会宰了我吗?”岁寒鼓了鼓腮帮子。 靳月扳直了身子,双手叉腰,“那你会不会伤我?” “不会!”岁寒哼哼两声,“我才没那么笨!” 靳月报之一笑。 从屋子里出来之后,靳月领着霜枝和明珠悄然原路返回,然则还没走上两步,她便顿住了脚步。 霜枝有些着急,“少夫人,是不是哪儿不舒服?是肚子里的小主子……” 靳月摇头,以她现在的功夫,按理说没有人能躲过她的眼睛和耳朵,以及她这孕期愈发灵敏的嗅觉,难道孕期真的会疑神疑鬼? “走吧!”靳月疾步离去。 一墙之隔,有人龟息屏气,直到墙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彻底消失,凉薄的唇微启,幽然匍出三个字,“小主子……” 傻子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 靳月赶回去的路上,傅九卿派了君山来迎,直接领着她去了马车。 “你怎么知道我跟着小寒走了?”靳月挨着他坐在马车内,笑嘻嘻的开口。 傅九卿还不知道她吗?虽说在他面前敛了所有的脑子,可他若是不在她身边,这浑身带刺的刺猬,能让陌生人随便靠近? 显然,不能。 她的警惕,不比他少。 除了,熟人! “说什么了?”傅九卿趁势揽过,将她抱坐在自己怀里,下颚抵在她脖颈处,温凉的呼吸一点点的渗进她的衣服领子里。 靳月止不住打了个激灵,想推开他,可又想起上次……终是讪讪的收了手,所幸由着他去,被自己人欺负,不叫欺负,因为她早晚是要讨回来的。 心里的小本本,记一笔! “你老实点,我就告诉你!”她呼吸微窒。 他凉凉的掌心,紧贴在她的后背,俄而挪至后腰,关于他的某些反应,她感受得真切。 “他给了我一个册子,是关于朝廷官员的名单,还有他们可能……可能偏向于谁!”靳月微微挺直了脊背,然则这么一来,反倒给了他机会,愈发将她摁进怀中。 严丝,合缝! “我还没问你,大皇子与你说了什么呢!”她嘟哝着,“你倒是先审问起我来了!” 昏暗的车内,幽邃的眸子,锁定在她身上,瞧着她略微鼓起的小脸,傅九卿俯首便摄住了她的唇,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骤听得她不见了,他内心深处的震撼与惶恐,是谁都无法想象的。 虽然理智占据上风,但是一瞬间的情感爆发,依旧让他难以释怀,他是真的怕极了,万一她有什么闪失,他该如何是好? 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靳月眉心微凝,终是不再说话。 路上,君山提过一句,公子得知少夫人“失踪”时,面色煞白,想来这“面色煞白”定然是…… “对不起,我应该给你留个口信的。”靳月捧起他的脸,乖顺的在他唇上,啄了一口,“我错了。” 傅九卿叹口气,艳绝的面上,浮起淡淡的释然,“知你警惕,知你懂得保护自己,可终是放不下你,北澜不比大周,凡事都要小心。” 人心隔肚皮,尤其是摊上了皇位之争,更是杀人不见血。 七皇府。 奴仆皆在门口等候,一个个毕恭毕敬,无人敢抬头直视。 靳月是被傅九卿抱着下车的,白日里又是进城又是宫宴,她胎未足三月,身子乏得厉害,与傅九卿说了会话,便窝在他怀里睡了。 饶是到了府门口,她也没打算自己下去走,继续躺在自家相公怀里,继续与周公下棋。 傅九卿走得小心翼翼,妻儿妻儿,可不都在他怀里吗?这才是他,身体力行打下来的天下。 轻轻的将爱妻放在床榻上,柔软而温暖的褥子,被压下浅浅的褶子,傅九卿眉心微凝,听说有孕的妇人会胖一些,可这两天,她好似瘦了…… 为靳月掖好被角,傅九卿在床边坐了半晌,确定她睡熟了,便压着脚步声快速走出了房间。 “公子!”君山候在门外。 傅九卿面色微白,皱眉瞧了一眼院子里的人,“要早早准备起来。” “是!”君山行礼。 霜枝和明珠面色微紧,下意识的对视一眼。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39章 都不是省油的灯! 空置了那么多年的七皇府,终于迎来了它真正的主人,众人皆知,主君诸子,还没有一个皇子的府邸,像七皇府这样宽敞而奢靡。 修建了那么多年的府邸,何其富丽堂皇。 可住在里面的人,却没有半分喜悦可言,若有选择,傅九卿宁愿这辈子都不曾来过北澜,当个最寻常不过的,商贾之子。 “公子,还是没找到羽淑皇妃。”君山推门进书房的时候,只瞧见自家公子挺立的背影,孤零零的杵在窗口位置,背对着门口,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 傅九卿敛眸,“加强警戒,注意周围。” “是!”君山俯首。 尤其是,少夫人周围。 退出房间的时候,君山瞧了一眼站在回廊尽处的人影,压着脚步声缓步行去,“你怎么过来了?回少夫人身边守着!” “少夫人醒了,问起公子,所以我来看看。”明珠低声回答,“我瞧着公子心事重重,怕不是当日的蕈菇之事有了眉目?” 君山没说话。 有了眉目又如何? 真相太残忍,有几人会信? 何况,让公子如何启齿? “这事公子自有主张,你莫要在少夫人面前乱嚼舌根,再提起,知道吗?”君山叮嘱。 明珠是个聪明人,知道君山跟在傅九卿身边这么久,说话向来有分寸,若不是内中有所隐情,他断然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是!”明珠点头。 君山深吸一口气,“少夫人刚睡醒?” “嗯。”明珠环顾四周,“问起了公子,所以我来看看。” 君山点点头,“我去通禀一声,你先回去,以后不要轻易离开少夫人身边,务必守着她,知道吗?” “是!”明珠牢牢记在心里,深知定然是出事了。 傅九卿是后半夜才回来的,褪了外头的衣裳,穿着中衣站在暖炉边很久,觉得身上没那么凉了,这才睡在了靳月的身旁。他的妻啊,习惯性的往他怀里钻,不管他身上的温度是冷还是暖。 她要的是他这个人,如他一般纯粹。 晨曦微光洒落在窗台的时候,靳月幽幽醒转,入目便是那张人神共愤的俊容,微光里泛着苍白的病色,她慢慢伏上他的胸口,眨着眼,盯着如同黑鸦羽般的长睫,服帖的盖在下眼睑处。 所谓岁月静好,当如是! 她忽然生出干坏事的心思,葱白的指尖渐渐朝着他的眼睫伸去…… 然则,她的指尖还没触到他的长睫,某人忽的睁开眼,幽邃如墨的瞳仁里,无光无亮,在对上她的瞬间……满满当当都是她,“醒了便想干坏事?” 语罢,他捏住她还伸在半空的指尖,温凉的掌心,捏着她热乎乎的食指,兀的含在了嘴里。 靳月的一颗心瞬时提到了嗓子眼,她的狐狸啊啊…… 霜枝和明珠杵在院子里,公子未有吩咐,她们哪敢靠近? 府内的统领急急忙忙的赶来,君山快速将人拦在了院内,“什么事?” “大皇妃和八皇妃来了。”统领低声开口,“说是来见见咱们皇妃。” 府内配置的这些奴才,尤其是领头的,皆说得一口流利的大周话语,是以霜枝听懂了,想了想,便上前低问,“敢问,这大皇妃和八皇妃的性情如何?” “大皇妃和八皇妃还算温和。”统领细想,回答。 北澜的女子多数比较耿直,以温和来形容,已然是极好的评价。 屋内有了动静,傅九卿率先出了门,统领便赶紧上前禀报。 两位皇妃在花厅里候着,自然是不能怠慢的,而傅九卿待会还得入宫,待北澜主君下了朝,于书房觐见,是以无法陪着靳月在一处。 “你只管去!”瞧着傅九卿去而复返,靳月笑了笑,已然更衣完毕,长发及腰坐在了梳妆镜前,“总归是要见的,我这里不打紧。” 傅九卿走到她身后站着,目不转睛的瞧着镜子里的人,半晌才道,“别太委曲求全。” 她翻个白眼,“我是那种会吃亏的人吗?” 显然,不是。 他的掌心,落在她随身的小包里,“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 “记得!”靳月点头,“你说的话,我都记得!” “乖,我很快回来。”他轻轻吻过她的面颊,将唇停留在她的额角,温声叮嘱,“别累着。” ………… 花厅内。 端坐着北澜的两位皇妃,一位是大皇子的正妃——明雨,一位是八皇子的正妃——羽纱,但是这二人却不是一道来的,是在府门口撞到了一块,前后脚进的门。 瞧着端着杯盏浅呷的八皇妃,大皇妃忽的笑了一下,“这大周的东西,你竟也吃得惯?装模作样的本事倒是不小,走哪都能唱一出戏。” 八皇妃慢悠悠的将杯盏放下,面上无半点恼人之色,反而极尽恭敬,“姐姐说得是,这大周的东西真的吃不惯,可既是七嫂长途跋涉带来的,总归是一番心意,不好辜负。” 闻言,大皇妃冷哼一声,磨着后槽牙哼哧了一声。 一抬头,靳月就在门口站着。 与她们不同,靳月依旧穿着大周公主的服饰,衣袂蹁跹,广袖迎风,她就这么淡淡然笑着,腰间的北珠随着她的缓步而轻轻摇晃。 流光璀璨,盈动如澜。 大皇妃率先站起身,疾步迎上,“我原以为这大周的贵女都似我府中那位,时不时的骄横跋扈一番,却没想到,妹妹如此灵动可人。” 方才……似乎不是这么说的。 “姐姐!”八皇妃眉眼温柔,“你若再不来,这苦茶……我倒是真的喝不下去了。” 靳月抬眼望她,不由的莞尔一笑,眉眼弯弯。 见状,大皇妃的脸色瞬时暗了下来。 “上果茶!”靳月吩咐。 霜枝颔首,躬身退下。 这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40章 黄鼠狼给鸡拜年 此前在大周,太后知道靳月不喜欢这些应酬,饶是有人想拜见,也被太后一口回绝,久而久之便也没人敢轻易找靳月废话。 如今到了北澜,靳月还是要适应这些,左不过是一帮别有居心的人,做着别有居心的事,又不想轻易被你看出来。 简而言之,做戏! 待重新落座,大皇妃的脸色便愈发难看了些,方才她与八皇妃交谈,用的是北澜的话,以为靳月听不懂,可瞧着靳月对她的态度,似乎……是听懂了? 身为北澜皇子的正妃,能听能说邻国的语言,是最基本的要求,不知道大周……是否也有这项要求? 那么问题来了,靳月到底能否听懂北澜的话? 毕竟昨晚的宫宴上,众人瞧着,都觉得靳月是听不懂的…… “姐姐是否还习惯?”八皇妃笑问。 靳月点了头,“我这人粗糙惯了,没什么不习惯的。” “那就好!”八皇妃点了头,“若是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或者有什么需要,哪怕是闲来无聊,都可以来八皇府寻我。” 大皇妃终是耐不住了,“偌大的石城,繁华无比,同大周的热闹是不一样的,妹妹若是闷得发慌……过两日便是酒节,到时候全城都要祭酒神,整个石城会格外热闹,姐姐想邀请妹妹一道同游,不知妹妹意下如何?” 霜枝眉心皱了一下,热闹就意味着人多,人多眼杂口杂手也杂,若是换做以前倒也罢了,可现在少夫人怀着身孕,断然不能有所损伤。 嬷嬷叮嘱过,要特别小心,尤其是前三个月! 靳月的心思与霜枝是一样的,所谓的艺高人胆大,那是在确保自己周全的前提下,肚子里的小家伙一日日的长大,靳月冒不起这个险。 但若是拒绝…… “这可能得先问过我家夫君。”靳月笑了笑,“他素来管得严格,若是不点头,我怕是连府门都踏不出去。” 傻子都知道,这等于拒绝,尴尬而不失礼貌。 大皇妃的脸色,宛若吃了一只死苍蝇,笑不出来又不好发作,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靳月,半晌都没有开口。 “宫里宫外都会跟着热闹,今年的酒节是大皇子主持。”八皇妃温声解释,“彼时宫中的贵人也都会出来凑热闹,但因为街上人多,所以都会去望台上待着,因着望台高筑,底下有侍卫守着,老百姓不可能往上涌,确实安全得很。” 靳月点点头,“如此,我便同七皇子商量。” 三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连霜枝和明珠都瞧出来,氛围委实尴尬,那两人这才起身辞别。 靳月亲自送了二人出去,站在府门口的时候,她含笑瞧着分立在马车边的两个人,一个眉眼温柔,一个喜怒形于色。 马车渐行渐远,霜枝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奴婢瞧着都累,少夫人定然也累了!” “比我舞刀弄剑都累!”靳月拂袖转身,“明刀明枪倒是不怕,唯有这人心,猜来猜去的,委实伤脑筋,不过我倒是瞧出来了,一山不容二虎!” 明珠皱眉,“少夫人瞧出什么来了?” “走,先去换衣裳!”若不是这两个人跑来耽搁,她这会早就换好衣服,领着霜枝和明珠从后门溜出去了,既然来了石城,总归要熟悉熟悉。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若是连路都不认得,还谈什么知己知彼? 带着小毡帽,靳月对石城里的东西委实挺感兴趣的,这里日夜温差大,气候不似京都城舒服,空气极是干燥,偶尔起风还能吃一嘴的沙子,但异域风情浓厚,这是在京都城完全瞧不见的光景。 瞧着摊位上的羊皮卷,靳月眉心微凝,她不太看得懂北澜的字,自然也不识得上面的东西,只觉得这羊皮的手感极好,摸在手里委实舒服。 蓦地,她微微直起身子。 之前在宫里的那种感觉,好似又来了…… “怎么了?”霜枝低声问,“是不是累了?” 靳月放下手中的羊皮卷,朝着四周看了看,“走!” 转身,进了一家酒馆。 二楼位置,岁寒小家伙早已等候多时,见着忽然进来的三个身影,他猛地愣了一下,但转念一想,门口的守卫可是自己的心腹,怎么可能随便放人进来? 所以嘛…… “作甚这般瞧着,不好看吗?”靳月摸了摸脑门上的小毡帽,“我瞧着你们的姑娘都这么穿的,就是这靴子,尖尖的,穿着走路不太顺畅,尚不习惯。” 岁寒摸了摸自个的小下巴,嘿嘿的笑着,“好看!” “为什么约在这儿?”靳月坐下。 岁寒冲着窗外努努嘴,示意她往外看。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41章 北澜也是虎狼窝 顺着岁寒的视线望去,靳月瞧见了窗对面的影子,虽然影子晃来晃去,过了一会便消失不见了,但她还是能认出来,那是大皇妃。 “你带我来看她做什么?”靳月皱眉,“难不成她在这里,养了什么人?” 岁寒愣怔,“养……人?” “我的意思是,她在这儿干什么?”靳月压了压眉心,倒是跟傅九卿开荤段子惯了,一时嘴快,忘了眼前这小人精还是个……孩子,造孽,真是造孽。 岁寒皱眉,“这儿可能就是大皇子跟西梁的探子,交换消息的地方,每月总有那么固定的几天,准时准点的出现在这里。” “这是个酒馆吧?”靳月问。 岁寒点头,“呀,你可算瞧出来了。” 闻言,她甩他个大白眼,“我又不是瞎子傻子,逛了一圈,我发现这儿别的不多,卖酒的最多,大街上人人都是一身酒味,熏得人脑袋发晕。” “那你可以放心,我喝得不多。”岁寒小心翼翼的打开桌案上的小盒子,里面全装着花生,“给你!” 靳月倒也不客气,捻了一颗花生再说,指尖麻利的剥了壳,将第一枚花生仁塞进他嘴里,“好吃吧!” “嗯!”小家伙笑嘻嘻的看她,眼睛晶亮而干净,“说说吧,你还从八皇子那儿,探了什么消息?” 小岁寒托腮,扭头瞧着对面二楼已经合上的窗户,若有所思的皱了皱眉头,“大皇兄觊觎皇位已久,如今身为监国,私底下不断拉拢大臣,可我……谁也不敢帮!” 不敢明着帮,怕得罪人,万一站错了队伍,来日死的便是他与母妃。 皇位之争,没有手足之情可言! “我虽然谁也不敢帮,可我也怕啊……”岁寒盯着靳月,“我是北澜的九皇子,是父皇的儿子,也是北澜的子民,我不想让自己的国和百姓,都变成他人的囊中之物。” 末了,他斩钉截铁的告诉靳月,“我不会让他为了皇位,而背弃自己的国,放弃北澜,置北澜百姓于水深火热的战火之中。” 靳月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怕他为了当上皇帝,而割让城池和土地,是吗?” “是!”岁寒连连点头,“八皇兄至少不会这么做,但是大皇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真的可能会、会这么做,所以我得盯着他。旁人不敢拿他怎样,但是对我,他还是有几分顾忌的,我是九皇子,父皇宠爱我的母妃,也宠爱我!” 尽管,宠爱并不代表偏爱。 靳月继续剥着手中的花生,“告诉我这些,是想让我干点什么呢?你可别忘了,我是大周的公主,大周慕容氏誓死忠于大周皇帝,你就不怕我……把你们北澜卖给大周?” “你都说了,大周慕容氏誓死忠于大周皇帝,忠门出来的女子,是不会做卑劣无耻之事的。”小人精嘿嘿一笑,“何况,七哥和我一块看中的女子,又怎么可能是那种人呢?” 得,把傅九卿也扯进来了! 靳月扯了扯唇角,“你跟我相公可一样,别扯一块,你是你,他是他!” “你这是偏心!”岁寒哼哼的别开头,极是不悦的嘟着小嘴。 靳月愣了一下,赶紧纠正,“小子,这不叫偏心,这叫偏爱!” 岁寒:“……” 又补一刀?! 店家上了菜肴,岁寒有些担虑的瞧着她,待店家退下之后,小家伙半个身子趴在桌案上,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小月月,你是不是吃不好睡不好,我怎么瞧着,你好像瘦了呢?吃不惯吗?” “不会啊!”靳月伸手摸着自个的脸,“我这人走哪都是惯的,该吃就吃,该喝就喝,素来不会亏待自己,大概是路上累的,养养便好!” 岁寒点点头,视线依旧停留在她身上,“你若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只管开口,宫里的巫医还是不错的。” 靳月揉着眉心。 巫医? 是了,来之前就听说,北澜的医术委实不太好,太后千叮咛万嘱咐的,让她若是觉得不太对,就一定要书信传回大周……想来也是这个缘故。 掌心轻轻贴在小腹上,靳月眉心微凝。 女人生孩子就跟走鬼门关一般,她此前摔下悬崖伤着根本,全赖靳丰年一点点的帮她养回来,北澜的巫医,医术不太好,若是…… “你怎么了?”岁寒忙跳下凳子,疾步走到靳月面前。 骤见着靳月盯着小腹发呆,岁寒狠狠眨了两下眼睛,这让他想起了不久之前的母妃,使团出使大周之前,他的母妃敦贵妃小产,在此之前,母妃就是经常抚着小腹,对着肚子里的小家伙自言自语。 “没事!”靳月回过神,却见着岁寒还盯着她的小腹,似乎是…… 小家伙小心翼翼的问,“小月月,你是不是有小小的……小月月了?” 见靳月没有回答,岁寒慢吞吞的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你不用瞒我,我母妃之前也有过像你一样的神情,不过我的弟弟妹妹没有保住,母妃说……是被人害死了,至今还没抓到凶手。” 说到这儿,小家伙耷拉着眉眼,“小月月,你说那些人,为什么要对孩子下手?” 一抬头,却见靳月面色铁青。 此前在大周的时候,靳月就听说过,宫闱之争祸及无辜的子女,乃至于腹中的孩子也不会放过,没想到北澜也是如此。 果然,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无休止的阴谋诡计和争夺。 靳月脊背发凉,“相公说,孩子还不稳当之前,暂时不要透漏此事,连带着寸礼被关照过,我原以为这种事,多半不会发生在北澜。在我的印象里,北澜的人虽然蛮横,但也耿直,应该不会做这种卑鄙无耻的之事!” “母妃说,她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保住我!”岁寒抬眸,直勾勾的盯着靳月。 靳月深吸一口气,“做母亲的,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平平安安的,护犊是本能,以后我也会这样。” “我也会保护你的,还要保护……”他眨着眼睛,“是小侄子还是小侄女呢?他们要叫我叔叔,对不对?” 靳月报之一笑,“对,叫你小九叔!” 想起以后能带着像极了靳月的小家伙,屁颠颠的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叫自己小九叔,岁寒便乐得合不拢嘴,这画面光想想都觉得有趣极了! 吃完饭,外头的风大了些,卷起尘沙漫天。 靳月拢了拢头上的毡帽,披好长褂,眉心微微拧起,“起风了!” “九皇子,奴婢能不能替主子多问一句,那个酒节到底是怎么回事?”霜枝低声问。 岁寒面色微恙,“我听说大皇嫂和八皇嫂都去找你了,却原来是为了酒节的事情?酒节倒是一年一度,没什么可怀疑的,也不是特别为了七哥而准备,若是之前倒也无妨,可现在……” 小家伙瞧了一眼靳月的小腹,“我觉得还是不要去了,人多眼杂的,谁知道会闹出什么,安全第一、安全第一、安全第一!”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靳月笑了笑,不答。 “不过今年的酒节与马赛倒是连在了一处。”岁寒又补充一句,“应该比往年都更热闹一些,此前是为了北澜和大周的和亲成功,特意将两事连起,如今七哥也回来了,估计更热闹。” 马赛? “大皇妃和八皇妃没提过。”霜枝忙道。 岁寒皱眉,“没提吗?这事整个石城的人都知道。” 大皇嫂可能有些心思,八皇嫂怎么也没提呢? 莫不是忘了?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42章 他的骑射有多厉害? “马赛是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靳月问。 岁寒想了想,“有,我们北澜是在马背上打天下的,所以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这马术都是少不得,骑马是最基本的事,尤其是咱们这些皇室,男子过了十三就得在马赛上表现自己!” “骑马而已,倒也不难!”靳月松了口气。 岁寒扯了扯唇角,“是骑射!” “骑射?”靳月挑眉,“还得放箭?” 岁寒点点头,“弓是有要求的,分量和平时的不太一样,靶子则是一群放出去的,带有标记的野物,到时候在那边的围猎场里,且看谁射的野物最多,谁就是今年的头魁,便是我北澜第一神箭。输了,是件很丢人的事儿,五哥当初刚满十三,第一场马赛就输得好惨,父皇……” 说到这儿,岁寒抿唇,嗓音里带了些许担虑,“父皇后来就没怎么传召过他,时间久了,直接把他打发出去了,到现在都还没回石城呢!” “你也怕?”靳月皱眉,单手摁在他稚嫩的肩头。 岁寒怕吗? 自然是怕的,但是也不会太怕。 为什么呢? 因为他的父皇可能等不到他的十三岁,母妃说,父皇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否则不会这般着急找回七哥。 “我不怕!”岁寒仰头望着她,“我还没长大,有什么可怕的?” 靳月叹口气,“你会骑马射箭吗?” “会!”岁寒点头,“侍卫司的师傅们,会教我骑射!” 靳月意味深长的笑问,“这不是还有时间吗?我教教你如何?” “你,教我?”岁寒愣怔,不敢置信的望着她,“你会教吗?” 靳月捻着指尖的花生仁,拂袖间,那花生仁不偏不倚的卡在了雕花小窗上,未有破窗,稳稳当当,“力道拿捏,还有方位的准确,才是最要紧的。你若是真的能领悟点什么,来日摘叶飞花也不是问题!” “真的吗?”岁寒欣喜若狂,“宫里的师父被大皇兄给教唆得,都、都不怎么教我……我也不敢告诉父皇,否则父皇定是以为我学艺不精,却要归咎在别人身上。小月月,你真的可以教我?” 靳月点头,“我教你,你帮我,大家相互帮忙!” “我还能帮你什么?”小家伙歪着脑袋,满脸迷惘。 ………… 回去的路上,靳月让霜枝买了各式各样的酒,酒坛子不似大周的精致,都是最寻常不过的粗糙物什。 傅九卿已经回来了,正要出去寻她,却见着小妮子…… “你作甚?”隔着一段路,他便已经嗅到了她那头传来的酒味,“喝酒?” 靳月笑嘻嘻的上前,负手立在他面前,“我不会喝酒,如今又怀着身子,怎么能喝酒呢?不过,既然到了北澜,我定是要好好的适应这儿。” “少夫人,您买这么多的酒作甚?”君山不解。 霜枝和明珠手里,皆提溜着一个个小坛,东西不大,但是多…… “还有一些,回头会有人送来,君山你且吩咐门房,到时候都送我院子里来。”靳月吩咐。 君山行礼,“是!” 傅九卿牵着她回了院子,进门之前,她退了身上的长衫和毡帽,递给了一旁的丫鬟,上头沾着不少黄沙。 洗了把脸之后,靳月舒舒服服的伸个懒腰。 霜枝已经将小茶杯一一摆开,每个杯盏旁边,都隔着倒出的小坛子,上头标注着酒名,“少夫人,已经弄好了!可以了!” “你闻酒?”傅九卿倒是真的没想到,她竟会想出这一招。 靳月捋起袖子,露出洁白的皓腕,双手负后走到桌案前,“早上老大和老八的媳妇过来,说是要请我去酒节,我原是以你为托词推了,但最后还是被诓了一把!你知道马赛吗?” 她说话的时候,一双明亮的眸,直勾勾的盯着桌案上的那些酒,瞧着杯盏,又瞧着酒坛。 “马赛……”傅九卿明白了她的意思。 靳月侧过脸冲他笑,“与聪明的人说话,就是不费劲,诓我去酒节,又不提什么马赛,保不齐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我跟……” 顿了顿,她觉得自己不能提岁寒,毕竟这傅狐狸肚子里怀着醋坛子……容易上头。 “我跟霜枝和明珠在街上逛了一圈,将明面上能看到的酒,但凡品种不一样的,都定了一小坛,明日之前都会陆续送进府。”靳月俯身轻嗅,眉眼微阖。 自从有孕,她的嗅觉便愈发灵敏,旁人嗅着,只觉得这酒味道是否浓烈,尝一尝才知道年份,可她不一样,特殊的嗅觉,让她免去了试酒的环节。 “甚好!”靳月唇角微扬。 傅九卿静默着站在一旁,他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酒……配方大致相同,气味上不会有太大的差别,但若在酒节上,有人往里头掺杂了某些“陌生的”东西,她早早的嗅过这些酒,能第一时间察觉。 “听说马赛是要求弯弓射箭的,若是拨算盘,我相信你定是得心应手,但是这骑射嘛,你……”靳月抿唇看他,眸光里带着清晰的笑意,“嗯哼,如何?” 他凉凉的指尖,拂过她的鬓边,肆意把玩着那一缕如墨青丝,嗓音里透着惑人的温柔,“我这骑射如何?你不是已经试过?” 靳月一怔,下一刻,耳根子爆红……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43章 箭,活了? 君山一个眼神过来,屋子里的霜枝和明珠便跟着他跑了。 原本还算热闹的屋子,刹那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小夫妻两个面对面杵着,一个满面羞红,一个淡若清风,神情截然不同,却是彼此最亲近的人。 “既然担心,就该拒绝到底!”傅九卿轻轻的将她揽入怀中,“你身子不便,我会……” 靳月仰头望他,踮起脚尖在他喉结啄了一口,“我以后怎么办?” 喉间滚动,他极是好看的俊容,微微皱起,低眉瞧着笑盈盈的爱妻。 “你不可能一辈子,寸步不离的守着我,这是北澜不是大周,我若是不早早的长出刺来,早晚会被人分食,你护不了我一辈子。”她温柔的伏在他怀中,乖顺得如同可人的猫儿,声音嗡嗡的,轻轻柔柔,像极了撩拨他心弦的鸿毛。 傅九卿抱紧了她。 “我会好好的,好好保护自己,好好保护肚子里的孩子,长途跋涉为你,背井离乡也为你,既要在一起,自然要先保住自己的性命。”大难不死,她已不似从前那般优柔寡断,蠢笨不堪。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现在想要的是什么! “慢慢来!”他伏在她耳畔低语,“我都在。” 她连连点头。 他护她,却不盲目,因为他知道,她是翱翔天际的鹰隼,不是自己圈养的金丝雀,她本就该振翅高飞,而不是囿于一隅。  夜里的时候,傅九卿又开始咳嗽。 到了后半夜,他自觉身子不太对,悄然起床披了件外衣便打算离开,谁知还没起身,便觉得袖口一紧,已被某人生生拽住。 “去哪?”她睡意惺忪的问。 傅九卿面色苍白,所幸屋子里只有一盏豆灯,映着满是昏黄,倒是将他面上的苍白掩成了朦胧色,“我有些事,你继续睡。” “睡前便听得你咳嗽,你当我是傻子吗?”她依旧拽着他袖子不放,“回来!” 他站在床沿未动,胸腔里憋了一口气,想咳……又生生压着,整个人有些轻轻的颤动。 “回来!”她清醒了些许,干脆坐起身。 见她坐起,傅九卿无奈的坐回床沿,掩唇低咳,“你先歇着,我去书房吃要,再说……你明儿不还得倒腾那些酒水吗?费心费神,若是不养足精神,如何得了?” “君山就在门外,你若是要吃药,只管唤他进来,莫要去书房。”她又不是三岁的孩子,“你什么模样我不曾见过?再说,你这又不是风寒,不会影响到我和孩子。” 风寒会传染,他的病……不会! 傅九卿继续咳着,身子凉得厉害,靳月直接钻进了他的怀里,“抱着我,暖着你!” 昏暗中,他幽幽一声长叹,低咳着抱紧了她,他的身子,是真的凉,心却是彻底的暖透了。 黎明前夕,傅九卿有些烧,好在并不严重,到了清晨,便又退了下去,从始至终他都没有松开她,她亦不曾离开过他的怀抱。 两个人就像是黏在一处,谁也离不开谁,若不是小岁寒一大早跑到了花厅里等着,君山还真的不敢去敲门。 花厅。 “七哥的面色不大好!”岁寒皱眉,眼巴巴的瞧着傅九卿苍白的病容,“病了?要不要请巫医?” 他年纪虽小,却也知道讳疾忌医的道理,此前大周不是有流言蜚语,说的就是他七哥的病…… “陈年旧疾,不打紧。”傅九卿拂袖落座。 岁寒愣了愣,“七哥……” “不是要让你七嫂教你吗?”傅九卿虽然难掩病容,瞧着格外虚弱,可半点都没有要去休息的意思,看样子,似乎是要…… 小家伙心头愤愤:小月月都怀上了小小的小月月,你还这般小气?难不成还怕我将她拐走不成? 面上,岁寒依旧带着笑,“七哥身子不好,不如回去歇着吧?我这边有明珠和霜枝看着便是。” “开始吧!”傅九卿掩唇低咳,压根不接受岁寒的提议。 靳月揉了揉鼻尖,暗道一句:小气! 岁寒鼓了鼓腮帮子,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谁让自己生得太晚,没占着好年份呢? 宽敞的院子里,弓箭都是现成的。 岁寒的箭法还算不错,十发能中七发,只是平时疏于练习,所以没有掌握要领,花架子也只是摆了个大概,连姿势都没有到位。 “如何?”岁寒跑到靳月面前讨赏。 靳月摇头,瞧着红扑扑,满脸欣喜的小家伙,拿起他手中的弓箭,“看好了!” 三箭,同一个位置。 一箭劈开前一箭,从箭羽至箭矢,动作如行云流水,几乎一气呵成。 岁寒瞪大眼睛,见鬼般的冲到箭靶处,靳月同样射了十枝箭,却只射出一个孔洞。 稚嫩的小手,抚上孔洞,岁寒扭头回望着靳月,“你是怎么做到的?” “熟能生巧。”靳月将弓丢给明珠,冲着岁寒招手,“过来!” 岁寒屁颠颠的跑回来,“小月月……” 谁知,他话还没说完,便有一道冷音幽幽传来,“叫七嫂!” 岁寒:“……” 好半晌,某小只才满脸哀怨的望着靳月,不情不愿的喊了声,“七嫂……” “乖!”靳月笑呵呵的拍着小家伙的肩,“姿势对就成了,知道吗?” 岁寒不懂,老老实实的摇头。 “拿上弓箭,再来。”靳月说。 小家伙默默的拿起弓,瞧了靳月一眼,“姿势对?” “是!”靳月点头。 深吸一口气,岁寒弯弓上箭,瞄准了远处的箭靶。 “姿势对就成!”靳月重复。 岁寒不太明白,手一松,弓弦“崩”的一声响,冷箭瞬时离弦而出,直奔箭靶,但是临近箭靶的那一瞬,岁寒心下已经,当下大叫,“歪了!” 谁知下一刻,箭矢好似长了眼睛,忽然就扭了回去,不偏不倚,正中红心! 岁寒:“??” 箭,活了?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44章 给靳月一个侧室的位份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岁寒丢了弓便直奔箭靶子,他是真的不敢相信,怎么就突然……中了呢?明明偏了,连他自己都瞧出来了,这一箭绝对不可能正中红心。 “这是怎么回事?”小家伙快速拔出了箭,仔细的检查了一番,确定弓箭都没问题,既然弓箭没问题,那么有问题的应该就是…… 靳月随手捻起一支箭,拂袖间便丢掷出去,便是这轻飘飘的动作,好似忽然不在意,却是精准无比,正中靶心,看得小家伙目瞪口呆。 “还想试试吗?”靳月问。 岁寒似乎是想明白了什么,“也就是说,是你……” “对少夫人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明珠解释,“九皇子,您还想试试吗?” 岁寒急忙摇头,“不用了不用了。” “所以,你得把姿势给我练好。”靳月意味深长的开口,“不管什么时候,都要表现出信心十足,绝对有把握百发百中的样子,懂了吗?” 这个,他懂。 明珠负责教导小岁寒挽弓的姿势,靳月缓步走上台阶,傅九卿立在檐下,方才的那些,他看得一清二楚,包括她是怎么露的这一手。 拂袖迎风,轻描淡写。 “这倒是挺好。”傅九卿瞧着她额角的薄汗,捻着帕子轻轻替她拭去,免得到时候风一吹,她会受凉,“知道宫里对这小子是如何评价的吗?” 靳月愣怔,“聪明伶俐?聪慧过人?” “主君叫他狼崽子,宫里的奴才称之混世魔王。”傅九卿将帕子丢给君山,幽邃的瞳仁里无光无亮,“他不受管束,主君也不管他,反倒喜欢他这横冲直撞的性子,又加上他是敦贵妃唯一的孩子,并不好招惹。” 靳月狐疑的扭头望着院子里的岁寒,明珠教的时候,小家伙亦是认认真真的,全然没有偷懒与混不吝之色。 “不能吧?挺好的。”靳月承认,岁寒是比寻常的孩子更聪慧,懂得察言观色,也略懂家国天下,甚至于过早的忧心皇位之争。 但说他是狼崽子,是混世魔王,倒不尽然! “他年纪尚轻,北澜没有幼主登基的先例,可能无缘皇位。”傅九卿说这话的时候,眼底掠过一丝异样。 靳月眉心微凝。 无缘皇位? 也就是说,北澜的主君真的……快不行了? “我不懂北澜的风俗习惯,但是我知道历朝历代,成王败寇,除了同胞手足,如先帝与燕王那般,其他的皇子但凡有一点点争位的可能,都会被赶尽杀绝。”靳月说的是实话。 傅九卿握着她的手,他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小寒年纪还小,未来还长。”靳月低声说。 傅九卿没有看她,只是将视线轻飘飘的落在岁寒身上,小家伙额头上沁着汗,阳光下泛着些许光亮,稚嫩的面庞上洋溢着欢喜。 未来可期,亦是难料。 午饭之前,宫里又来了消息,传召傅九卿进宫。 瞧着面色苍白的傅九卿,靳月终是放心不下,“若不然,我陪你去?” 他握着她的手,喉间滚动了一下,低声应了,“嗯!” “那我呢?”某小只咬着筷子,“我还想……” “想都别想!”傅九卿横了他一眼。 岁寒:“……” 想都不让想?哼! 靳月陪着傅九卿进宫,左不过傅九卿要进房,她便只能花园里待着,静静等着。 花园里,四处可见开得正盛的沙漠玫瑰,不由的让靳月想起了一个人来…… “七皇妃!”拓跋熹微一开口。 靳月一口水呛在嗓子里,咳得脸都红了,心有灵犀一点通? “我吓着你了?”拓跋熹微愣怔。 靳月摆摆手,轻轻拭去眼角咳出的湿润,“不妨事不妨事,想东西入了神而已。” 她早已听得脚步声,毕竟这是花园,人来人往的,便也没在意,谁知道……她刚想到了拓跋熹微,这人就忽然从转角的拱门里冒出来,委实吓了她一跳。 “大皇妃和八皇妃都说,七皇妃已经答应参加酒节和马赛。”拓跋熹微说这话的时候,视线从靳月的小腹处掠过,两道娇眉微微拧起,“酒节倒也罢了,凑个热闹,马赛……” 在她的印象里,大周的女子素来弱质纤纤,若是怀着身孕而去讨什么弓马骑射的彩头,万一出什么事,那该如何是好? 可这话不吉利,所以话到了嘴边,拓跋熹微又咽了回去。 “你是来劝我的?”靳月托腮瞧她,唇角弯弯,“连你都知道这件事了,你猜……她们两个有没有把此事上报,告诉主君?” 拓跋熹微敛眸,“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你的身子,恐怕不适合这样激烈的赛事。” “我能在这儿遇见你,想必不是什么巧合,你真的是来劝我的?”靳月的指尖轻轻的从杯沿滑过,被水温烫得微灼的瓷器,在她的指腹上留下一道热晕,这种触感很是妙。 摩挲着被温烫过的指尖,靳月垂着羽睫,叫人瞧不清楚她眼底的神色变化。 拓跋熹微面色变了变,“我是奉命前来!” “婚事?”靳月问。 拓跋熹微没说话。 瞧,这北澜的皇帝还真是不死心。 霜枝和明珠对视了一眼,原本还对这拓跋熹微有所改观,以为她是真的存了几分善心,如今瞧着……左不过是想讨她们家少夫人的人情,到时候允她进府罢了! 二人心头愤懑,面色亦跟着沉下。 拓跋熹微站在那里,紧了紧袖中的手。 衣念匆匆前来,冲着靳月行了礼,俄而对着拓跋熹微躬身,“主子,主君传召。” 目送主仆二人离去的背影,霜枝有些急了,“少夫人,公子也是被主君急急忙忙召进宫的,现下拓跋家的也在,这意思是不是太明显了?” “我信他。”靳月瞧着杯中水,半晌才端起来抿一口。 然则,就这么一会的功夫,杯中水……已凉。 霜枝抿唇,不知少夫人到底是信“她”还是信“他”呢? 风吹在面上,隐约有些瑟瑟的疼,靳月觉得无聊,百无聊赖的逛园子。 不远处,敦贵妃领着岁寒伫立,含笑盈盈的望着靳月。 “贵妃娘娘!”关于礼数,太后早早的让人教过她些许,所习不多,但足以她应付。 “七皇妃!”敦贵妃生得好,五官精致,身段婀娜,是典型的北澜美人,也难怪北澜主君宠爱她这么多年,可谓盛宠不衰。 重新进了亭子里坐下,敦贵妃含笑打量着她。 不知为何,靳月被她瞧得有些发毛,总觉得这敦贵妃虽然在笑,却倍感阴森,这大概就是宫里女人的臭毛病。 笑,不达心。 “小九与本宫说,七皇妃品貌贵重,是个极好的女子。”敦贵妃瞧着身边的岁寒,目光温柔,“此前在宫宴只匆匆见过一眼,未有细看,今儿听小九说你入宫了,便过来看看,果然与小九所言一般,非寻常女子可比。” 靳月莞尔,“贵妃过誉,靳月愧不敢当!” 在敦贵妃面前,靳月略显安静,她确实不知该说些什么,毕竟人心隔肚皮,岁寒虽然向着他们七皇府,但敦贵妃的心思……难以预料。 成年人的思虑,和孩子的想法,总归是不一样的! “本宫生在北澜,长在北澜,不如七皇妃同本宫说说,这大周的风土人情?”敦贵妃不动声色的打破了尴尬的寂静,“小九去了一趟大周,回来之后就心心念念这些,他年纪轻,有些话表述得不是太清楚,想来……由七皇妃来介绍,是最合适不过的。” 岁寒皱了皱眉头,“母妃,我表述得还不够清楚吗?母妃明明听得津津有味!” “敦贵妃是想听什么?”靳月漫不经心的笑问,“是京都城的街景?还是大周的皇宫?” 敦贵妃神情肃穆的想了想,“听说,七皇妃是从曾经的燕王府里走出去的,后来又成了医馆大夫的女儿,机缘巧合之下,嫁给了七皇子。” 寥寥数语,却好似说尽了靳月的前半生。 颠沛流离,卑微至极。 “母妃?”岁寒急了,“您在说什么?” 敦贵妃笑了笑,“本宫在与七皇妃说话,你急什么?” 这番话,敦贵妃用的是大周的话语,是以霜枝听得明白,明珠亦是听得清楚,她们都知道其中纠葛,可真的要解释,还真是无从说起。 从大周先帝的暴虐开始说?还是从冤杀忠良说起? 都不合适! “我本家复姓慕容,跟燕王府没关系。”靳月扯了扯唇角,浑不在意的笑着,“慕容家对大周,如同拓跋氏之于北澜,我养父是大周最寻常民间大夫,可他亦是军医,随军南征北战,靠着自身医术而救人无数,不管何时,我都以他为荣。” 敦贵妃的脸色微变,敛眸点了点头,“着实令人钦佩。” “至于我跟相公的缘分,这便是老天爷的意思。”靳月继续道,“缘分使然,当从之。” 敦贵妃笑得极是艳丽,“缘分这东西还真是挡不住,从前本宫不太相信,只觉得是世人不敢争取的说辞,后来有了小九,我便信了!” 靳月眉心一皱,转而瞧着面露迷惘的岁寒,心里的阴霾,好似被一阵风忽的吹散了。 “母亲与孩子,是老天爷给的……最好的缘分!”靳月眉眼温柔。 敦贵妃意味深长的望着自己的儿子,指尖轻轻抚过孩子稚嫩的小脸,斩钉截铁的应了句,“是!” ………… 房内。 北澜的皇帝高坐在上,瞧着长身如玉的爱子,眉眼间像极了记忆里,挚爱的模样,只可惜她不可能再出现在他面前,她的性子……他心知肚明,非爱即恨! 谁都改变不了。 拓跋熹微进来行礼,毕恭毕敬,极尽温顺。 “我今日把你们两个都召入宫,其实……”主君皱了皱眉,“意思你们都知道,想必也不需要我多说什么了吧?这桩婚事,不只是七皇府与拓跋府的承诺,对于北澜来说,势在必行!卿儿你刚回北澜,需要拓跋家帮你支撑大局,你可明白父皇的苦心?” 傅九卿当然明白,拓跋熹微更明白,且心甘情愿。 “父皇!”傅九卿躬身行礼,“您觉得靳月如何?” 主君被问得愣了一下,“现在是说你与熹微的婚事。” “儿臣亦是在问此事。”傅九卿面不改色。 拓跋熹微眼角的悦色,渐渐的散去,欢喜过后……她恍惚想起了靳月的那些话,心里兀的升起一片凄寒,傅九卿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似乎是在将靳月的那些话都付诸实践。 他深爱着靳月,不论身份地位,不管身处何境,至死不悔! “靳月?”对于这个儿媳妇,北澜主君没有太大的好感,毕竟不是自己选的,也没给他的儿子带来太多的裨益,反而让其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傅九卿站在那里,周身清隽而矜贵,削薄的唇紧抿,唇角锐利,极尽凉薄之色。 这样的人,生得一副凉薄寡淡的性子,本就不该痴缠儿女之情! “卿儿。”北澜主君叹口气,“我没让你休妻,只是觉得她可能不太适合与你比肩,咱们北澜的皇子,其正妃要么是咱们北澜的王公贵戚之女,要么……你看宋岚,即便是大周皇帝亲自赐婚又如何?入了大皇府,不还是个妾吗?异国女子,不可为妻!” 怕就怕来日皇子登位,异国女子为正宫,若生出祸害后宫,又或者祸害朝堂的事端,所以北澜便将这些还未发生的事情,掐断在萌芽状态。 “你若是实在中意,给靳月一个侧室的位置,想来熹微也不会多说什么,你不还能跟她在一起吗?”主君叹口气,温声规劝,“她若是为你正妃,满朝文武都会议论纷纷,于你没什么好处。” 拓跋熹微心头翻涌,眉心紧蹙,“主君,七皇子和七皇妃鹣鲽情深,而且七皇妃……” “世间女子千千万,万般娇俏万般好,可儿臣心里只容得下这么一个,她是日月星辰,是萤火烛光,此生若无她便再无半点光亮。”傅九卿低低的咳嗽着,孱弱的身子轻微颤动,“父皇是想让儿臣永堕黑暗,还是让儿臣孤寡一生?” 听得这话,北澜主君自是满心不悦,换做平时定是要大发雷霆,试想一下,哪个皇子不得顺着他,捧着他? 唯有傅九卿…… 他是真心想弥补,想对这个儿子好,奈何傅九卿不领情! “靳月,到底有什么好,把你迷成这样?”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45章 给两人创造机会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相对于北澜主君的痛心疾首,恨铁不成钢,傅九卿面上的神色,愈显平静。 她有什么好?什么都好。 “敢问父皇,我母亲有什么好,足以让您念念不忘?”傅九卿音色寡淡。 轻描淡写,却如同一石激起万丈波。 北澜主君面色骤变,唇瓣抖了抖,竟是再也说不出话来,放在心上的人,不管她有多少缺点多少毛病,她都是最好的,因为世所无双! 傅九卿徐徐往前迈了一步,毕恭毕敬的行礼,“儿臣无心皇位,父皇不必担心朝臣上奏之事会发生,七皇妃的位置,月儿从不稀罕,她要做的只是我一人之妻,而不是母仪天下的女人。” “主君!”拓跋熹微惊呼。 北澜主君跌坐在椅子上,若不是拓跋熹微眼疾手快,当即搀了一把,只怕是要滑倒在地。 轻轻推开拓跋熹微,帝王面色铁青,不知是被气着了,还是被震撼了,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傅九卿,“我知道我亏欠你,只要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我都可以答应你的要求,皇位……” “儿臣不要皇位。”傅九卿说得很轻,但口吻却是那样的严肃。 北澜主君这才意识到,他的儿子不是在开玩笑,当所有皇子都因着他的身子不济而勾心斗角,私底下开始争夺皇位时,眼前这个儿子,掷地有声的、嫌弃他的皇位!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半晌,北澜主君幽幽开口。 傅九卿挺直腰杆,苍白的面上溢开无尽的凉薄,“若是可以回到当初,父皇是不是还会做这样的选择?宁负心上人,不负天下人?” 答案,毋庸置疑。 “后悔吗?”傅九卿又问。 北澜主君没说话。 “父皇只是遗憾,却没有后悔,因为父皇有野心!”傅九卿站在微光里,身子不适让他不由自主的蹙眉,唇瓣渐失血色,“我不想遗憾更不想后悔,父皇总不希望自己承受过的痛苦,在不久的将来,悉数落在儿臣身上吧?” 话音刚落,室内便只剩下北澜主君的疾呼,“卿儿!” 巫医被传召进宫,大批的侍卫包围了房的偏殿,内外被围得水泄不通。 靳月得到消息的时候,便已经猜到是傅九卿的旧疾犯了,之所以要陪着他进宫,不就是担心这事吗?待她匆匆赶到房外,却被侍卫们拦下。 “闪开!”靳月冷喝,目光陡戾。 别的她都可以忍,唯有傅九卿的事情,她不会忍也不能忍。 主君的亲随,原是在宫宴上见过靳月的,之前瞧着她低眉顺目,一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觉得这是个好欺负的软包子,可如今却被靳月的眼神震了一下,几乎是本能的往后退了半步。 靳月跨步进门,哪儿人多,她家相公应该就在哪儿。 “七皇妃!”主君内侍——萧朴,拦住了靳月的去路,“主君有命,任何人不得闯入。” 明珠紧了紧手中的剑,若真当谈不拢,怕是要硬闯了。 “里头怎么样?”靳月问。 萧朴摇头,“巫医在。” 靳月不想动手,至少不想在宫里动手,但若是逼不得已,她也不会客气。千山万水都只为了傅九卿,若是他出了什么事,她所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让开!”靳月周身寒戾,目光如刃。 饶是萧朴见惯了那些骁勇武将,亦愣怔了片刻,虽然北澜不乏习武的女子,但很少能有女子似这般一身威慑,只一记眼神便叫人心里发虚。 萧朴下意识的想让开,可转念又犹豫了,偏殿内…… “七皇妃,您还是别进去了!”萧朴低声说,“拓跋姑娘在里面。” 听听,这叫什么话? 正妻在门口进不去,别的女人倒是守在她夫君的床边,叔可忍婶不可忍! ………… 殿内。 傅九卿已经醒了,虚弱的靠在软垫上,君山被北澜皇帝叫到了耳房,说是要与巫医商议傅九卿的病症,唯独留了拓跋熹微在床前伺候。 这意思,可想而知。 君山想拒绝,奈何傅九卿昏迷着,他一个做奴才的岂敢违背主君之命? “你可好些?要喝水吗?”拓跋熹微问。  傅九卿面色惨白,抬眼看她的时候,长睫轻拂,妖冶的病容何其惑人,只是他的眼神太冷,瞧得拓跋熹微心里发慌。 有时候她会幻想,若是傅九卿能分她一丝半点的温柔眼神,就像是看靳月那样,该有多好? 可惜,幻想终究是幻想。 “你这样看着我作甚?”拓跋熹微面颊微红,“是主君的意思,让我留下来照顾你,这里也没有旁人了。你若是哪儿不舒服,又或者想喝水,只管吩咐我便是!” “有些话虽然残忍,但说出口了,自然是真的!”傅九卿别有深意的开口。 拓跋熹微嗓子里有些发涩,眉心狠狠皱了皱,“值得吗?” 为了靳月,连皇位也不要,值得吗? “当你开口问值不值得的时候,心里已经给了否定答案!”傅九卿形容憔悴,口吻淡然而随意,也不知是对这句话的不在意,还是对人的不在意。 有些事,有些人,本身就没有值不值得这一说! 拓跋熹微眼眶泛红,“我忽然有些羡慕元禾公主了,北澜朝廷……多半是瞧不上她的,毕竟慕容家覆灭已久,威名早已不再,她又是燕王府里的奴仆出身,按说身世惨烈,委实配不上你。即便现在抬了身份,那也只是大周太后的义女,但有你这样护着她,倒是她的福分!” “这话若是搁在大周,就会落在我的身上。”傅九卿面色黢冷。 尤其是拓跋熹微提到了“燕王府”这三个字,宛若触及了禁忌,更似触及了底线。 他可以自己受委屈,受欺辱,但绝对不允许任何人贬低靳月,那是他的妻,是他要用一生一世来呵护的女子,自己万般舍不得,旁人凭什么糟践? 在大周,她是太后最宠爱的元禾公主,慕容氏的忠良遗孤,兄长为继任侯爵,三军之帅,集荣耀于一身,嫁入傅家便算是下嫁。 拓跋熹微哑然,一时间无语凝噎。 “只站在自己的角度看问题,永远看不到事情的两面。”傅九卿冷着脸,周身散着瘆人的寒意,“拓跋大人既想护住北澜江山,就该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拓跋熹微敛眸,“七皇子所言甚是。” “拓跋大人想要的天下太平,乃我所愿!”傅九卿意味深长的说。 只这一句,拓跋熹微猛地抬头,唇瓣翕合,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但不是用这种方式,有人要江山、要皇位,而我……只要一个靳月!”他如玉般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扳指,“用天下太平与拓跋氏的未来,换一个七皇妃之位,不过分吧?” 拓跋熹微笑得有些酸涩,好似有一堵棉花卡在了嗓子眼里,那一口气愣是咽不下,吐不出,一抬头,靳月不知何时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 也不知她,听到了多少? 拓跋熹微忽然间站起身,面色斑斓,仿佛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被当场抓了个现行似的,就这么绷直了身子,立在床边盯着靳月。 一时间,屋子里的氛围,几乎可以用尴尬来形容,若说孤男寡女坐在床边谈着合作共赢之事,怕是谁都不会信的,毕竟人非圣孰。 “对不起!”拓跋熹微开口,“七皇妃……” 靳月没说话,面上扬着清晰的担虑之色,视线掠过拓跋熹微,落在了靠在床柱处的傅九卿身上。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46章 合作愉快!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只听得“吱呀”一声,北澜主君领着巫医和君山走出,屋子里忽然热闹起来,只是这份热闹似乎有些滑稽,分明只是七皇子和七皇妃的事,如今却掺合了一大帮的人。 靳月站在原地行礼,神色略显迟滞,原本日日挂在唇角的笑意,此刻亦是全然不见。 “好好休息!”北澜主君抬步离去。 君山张了张嘴,却因着自家公子的一个眼神,而将到了嘴边的话生生咽下,行礼退出,对于这样的结果,好似所有人都满意了,唯独……少夫人一个人难过? 大门合上的时候,依旧是原来的三个人。 拓跋熹微是有功夫的,自然能听出来门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只是到了这一刻,她有些不太确定靳月的态度,以及靳月会怎么做? 怎么做? 靳月一步一顿,面色沉重的走到了傅九卿的床边,眼眶有些微红,说话的时候带着嗡嗡的鼻音,“好点吗?还冷吗?戏演完了……” 床榻上面色苍白的男子,有着一张清俊无双的容脸,面色苍白得厉害,病怏怏的模样,叫人瞧着好心头。 在看到她猩红的双眼时,他的心头狠狠揪了一下,慢慢伸出手,握住了她略略僵直的指尖,如同撒娇的孩子,轻轻的扯晃着,“你来了,便不冷。” 靳月用力吸了吸鼻子,站在床头望他。 傅九卿的手,很凉、很凉。 “合作愉快!”拓跋熹微在听到靳月那一句“戏演完了”,便知道……靳月压根没怀疑过傅九卿,甚至于连自己那一句“对不起”都成了滑稽可笑的代名词。 低头自嘲般轻笑,拓跋熹微别开头,瞧着微亮的窗户,明明隔着窗户纸,却还是能感觉到外头的明媚灿烂,这样的情感,足以让人从内心深处,生出极致的渴望。 靳月皱了皱眉,瞧着眼前的拓跋熹微,眸中晕开清晰的笑意。 “戏演得很好。”拓跋熹微释然浅笑,“神情到位,容易让人……误以为真。” 靳月坐在床沿,笑得眉眼弯弯,“对于旁人,我兴许不能做出最直接的判断,可能进来那一眼,真的会有点误会,但是我家相公嘛……我信他便够了!” 信他,深信不疑。 两个人之间相互信任,哪会生出这么多的幺蛾子。 裂缝,往往都是从内部怀疑开始的…… “有点羡慕是怎么回事?”拓跋熹微鼻尖酸涩,“不过,羡慕归羡慕,是我不够好!我的梦里参杂了太多东西,而你们只有彼此,所以……我北澜女子也不是输不起的,趁着这一场仗还没开始,早点转身,免得到时候太过难堪!” 靳月笑靥如花,“你会有,独属于你的深信不疑!” “像你们这样吗?”拓跋熹微摇摇头,“太难得了!不过,还是可以小期许一下,说不定……说不定还真的有!跨出这道门,我可能还得跟你争一下,人前人后的做做台面戏,到了台下……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如何?” 靳月点头,“还可以切磋!” “回头让孩子叫我一声师父,总归要占点好处,不能让我白伤心一场!”拓跋熹微毫不犹豫的转身,“我这人很是执拗,不给我点好处,我就请主君下旨赐婚,你就等着当妾吧!” 房门开了,又轻轻的合上。 靳月幽然叹口气,“我就知道这人刁钻得很,你说呢?” “要不要摔杯子?”傅九卿问。 靳月甩他个大白眼,“我可没那么败家!药都吃了吗?觉得如何?可还冷吗?你……又有什么打算?”她又不是傻子,傅九卿是什么人,她还不知道? “我想让主君……找到我母亲的母族!”傅九卿面色微沉。 靳月神色微凛,她知道他意思,下意识的瞧了一眼门窗方向,“治伤?” 没听到傅九卿的回复,她便知道,是这个意思没错了! “能有几成把握?”靳月问。 傅九卿也不知道,毕竟这事……谁都没经验。 恍惚间,靳月面色微白,伸手抱住了傅九卿的脖颈,“不管你要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不许瞒着我,不许推开我,不要对我说什么善意的谎言,谎言就是谎言,从来没有善意这一说,记住没有?” 她的慌乱,他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将心爱的妻子摁在怀中,傅九卿温柔低语,“什么都掏给你,可好?” “自然!”她撇撇嘴,“对你,我很贪心。” 门外。 君山瞧着面色焦虑的霜枝和明珠,一颗心亦是高高悬着,他委实不知道内里是什么情况,毕竟拓跋熹微出来的时候,面带微笑,让人觉得很不踏实。 “少夫人和公子,会不会有事?”霜枝低声问。 君山皱了皱眉,“若你担心的是公子的身子,那我可以告诉你,公子不会有事,但你要是问起公子和少夫人的感情……恕我无法回答!” 他没经历过这些,哪晓得男女之情为何物? 再者,瞧着公子这般泥足深陷的模样,君山是断然不敢轻易涉足的。 情之一字,如虎狼之凶猛,如鸩毒之狠辣。 不可试! 太危险! 霜枝与明珠面面相觑,颇有些鸡同鸭讲的感觉。 好半晌,房门重新打开,靳月搀着傅九卿出来,一个面色凝重,一个容色苍白。 傅九卿的身子稍稍倾斜,将自身重量,多半卸在靳月身上,心安理得的靠着她,尽管靳月气力大,却也……也没想过,傅九卿会在大庭广众,显得这般粘腻。 远远的,主君皱眉伫立。 萧朴低声请罪,“七皇妃身边的那女子,功夫不弱,卑职没能拦住,又怕动作太大会惊动七皇子,到时候七皇子免不得要生气,所以才放了七皇妃进去,请主君恕罪。” “看到了也不生气?大周的女子……不该都似那位郡主一般,心思毒辣,小心眼吗?”北澜主君忽然有些弄不明白了,怎么到了靳月这儿,很多“惯例”都行不通了呢? 萧朴愣了愣,“许是、许是大周的女子,不全是那样的,也有别的模样?主君,卑职觉得这个问题,可能需要熟悉大周的人来解释。” 对此北澜主君表示……似乎有些道理,“且盯着吧!过两日便是酒节和马赛,是以该注意的都得注意,暂且不要把事情闹得太难看!” “是!”萧朴点点头,心头松了口气,所幸主君并未追究罪责! 但转念一想,主君许是……希望七皇妃看到那些事吧? 及至马车出了宫门,靳月还将耳朵贴在车窗口,细细的听着外头的动静,若是有什么尾巴,她定然能听出来。 “放心吧,不会有人跟着!”傅九卿气息奄奄的靠在软榻上,眉眼微阖,“以为你吃了醋,谁知道你竟安然无恙,想来这会应该对你比较好,要开始抠你底细了。” 靳月轻嗤,“我就这点底细,还用得着抠?” “关于你的生活习惯,还有你的一些……足以让他们拿捏的把柄的底细。”傅九卿压了压眉心,直到这会,面色才稍显血色。 靳月才不担心这些,她坦坦荡荡,有什么把柄可让他们拿捏的?倒是傅九卿的旧疾,的确该想个法子,好好的治一治了! 母族? 若是如此,是不是得先找到她那个心狠手辣的,未谋面的婆婆呢? 马车在街头穿过,小酒馆里的男子微微抬了眼,瞧着那转动的车轱辘,眸色微沉而冽。 默默的从荷包内取出钱币,放在桌角,一袭长褂的男子,缓步穿过小巷,走向大皇府的后门,还未至门前,便有黑影快速从墙头蹿下。 “公子!” 男子有着一双极是好看的丹凤眼,微微眯起时,眼角狭长而上挑,透着一股子邪佞之气,负手而立,他若有所思的瞧着不远处的皇府后门,将自身置于黑暗中。 “北地那头已经打点妥当,只待袁虎臣最后点头,西梁就会与大皇子联手,到时候皇位之争,大皇子势在必得!”黑影低声回禀。 男子没有应声,仿佛什么都没听见,视线依旧停驻在前方,耳畔似乎还盘旋着方才的车轱辘声。 一声声,渐行渐远…… “公子?” 深吸一口气,男子轻抚着唇边的小胡子,敛眸往前走,“继续。” “是!”黑影行礼,悄然消失。 走到光亮处,男子微微驻足,瞧着从门内走出来的宋岚,毕恭毕敬的躬身行礼,“侧妃。” 宋岚站在台阶上,目光微恙的打量着眼前的男子,半晌才开了口,“我记得你,大皇子时常提起你,说你足智多谋,是个好谋士,你似乎也是大周来的,叫褚……” 褚什么来着? “回侧妃的话,在下……褚怀越!”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47章 戏精本精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褚怀越相貌平平,约莫三十出头的样子,瞧着并没有有什么太出彩的地方,只是这人心思诡谲,格外的讨大皇子格里喜欢。 至于他们背地里干了什么,宋岚委实不知。 虽说自己嫁进了大皇府,可到了关键的时候,这个格里便如同防贼一般的防着她,有些事宁可差遣大皇妃去做,也不会让她插手,除了……七皇府的事情。 这摆明了是让她对付傅九卿和靳月,除此之外她便是多余的存在。 “你在大皇子身边伺候,可得放机灵点。”宋岚趾高气扬,居高临下的睨着她,那副不可一世之态,与在大周的时候没什么区别。 褚怀越行礼,低声应和,“是!” 目送宋岚离去的背影,褚怀越幽然吐出一口气,款步走进王府大门。 大皇府内,有不少谋士,来自天南地北。 眼下齐聚一堂,难免与小后宫差不多,偶尔也会有些争斗,要在这样的环境中活下来,并且的大皇子重用,光有脑子是不够的,还得够狠! 心狠手辣,才能活得安稳。 “主子?”庭芳上前,“奴婢觉得这褚公子有些瘆人!” 别说是庭芳,饶是宋岚也有这样的感觉,披着宋岚的皮面,内里装着细柳的敏锐和心思细腻,亦觉得这褚怀越有些怪怪的,“倒不是披了皮面。” “主子?”庭芳不解,“您是怀疑他……” 宋岚摇摇头,“说不上来,平素多留意点,不能让他坏了大事!” “是!”庭芳抿唇,只觉得提起褚怀越的时候,脊背有些发寒,却也不知是什么缘故。 马赛的事情,宋岚亦有听说,虽然她是细柳,但为了博取大皇子的信任,免不得要在明面上跟傅九卿和靳月作对。 当然,作对也是一门学问。 她不能真的伤及七皇府,但又要让大皇子相信,她的确去做了,只是……失败了而已! 石城内外,随处可见马贩子,对于北澜人来说,这是最常见不过。 当然,要挑好马,得去城外的马场。 因着马赛将至,马场内外重兵驻扎,非皇亲贵胄不能进,换言之,寻常人是绝对无法进入马场,宫里这两日会派专人来挑选马匹,以供马赛使用,保证万无一失。 “主子,您这是作甚?”衣念不解,“您的马,将……军早已备下,无需来这儿挑选。” 拓跋熹微出了宫,便进了马场,瞧着马棚里健硕的宝马,眉眼微沉,“自己挑的,用得放心。” 场主行了礼,“拓跋姑娘,您这是……” “七皇妃是哪匹马?”拓跋熹微问。 场主指了指前面的马棚,“诸位皇妃的马,都由专人饲养,不敢与这些混为一处,七皇妃的在、在那儿呢!您瞧,喏……” 顺着场主手指的方向,拓跋熹微看到了极好的一匹高头大马,毛色油光水滑,马腿强健有力,近看眼神犀利,的确是一匹好马。 “拓跋姑娘,您瞧!”场主笑了笑,“这马还是八皇妃亲自挑选的,错不了!” 八皇妃? 提及八皇妃的时候,拓跋熹微的眉心,几不可见的蹙了一下,“怎么是八皇妃亲自来挑?这种事,不是应该由王府的人来挑,最后由皇上亲自定下?” “八皇妃挑的,皇上亦觉得不错。”场主如实回答。 拓跋熹微点点头,轻轻拍着马脖子,“那也好!好好照看,不许有任何差池,明白吗?” “是!”场主行礼,领着拓跋熹微在马场里转悠。 然则,一个拐角处,拓跋熹微却瞧见了大皇府的人,不由的心下微沉,“大皇府的人,今儿也来挑马?” “没听说。”场主道,“属下这就去问问。” 拓跋熹微摇头,“不用了!” 转身拐个弯,顿住脚步立在一旁。 不多时,宋岚缓步离开。 “若是旁人倒也罢了,怎么偏偏是她呢?”拓跋熹微眉心紧蹙,“她来干什么?” 衣念低声开口,“主子,这不就是关着七皇妃的那匹马的马棚吗?之前在大周的时候,这七皇妃和宋侧妃闹得这么僵,会不会……” “你这还真不是瞎猜猜。”拓跋熹微眯了眯眸子,“宋岚心胸狭隘,为人阴狠毒辣,此前在大周的时候,咱可没少听到她的闲话。” 衣念点头,“此前不还跟您打过架吗?” 说起这儿,拓跋熹微还觉得腮帮子疼,宋岚这女人委实……不是省油的灯。 “走,去看看!”拓跋熹微确定宋岚走远,这才疾步行至马棚。 场主摸着下巴,瞧了半晌,“好像……没什么问题!” 若是旁人,拓跋熹微定会以为自己想太多,但是宋岚嘛…… “没问题才怪!”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48章 巫医,见血 场主瞧了半天,也没瞧出什么端倪,这马还是原来那匹马,毛色油光水滑,精神头仍是极好的,没瞧出来有什么不同? “姑娘,好歹是大皇子的侧妃,怎么着也不会在这儿动手吧?”场主低声开口。 言外之意,人家可能就是纯溜达,瞎溜达,不是冲着七皇府、七皇妃去的。 拓跋熹微倒是也想清静,可她又是那样谨慎的人,“不管这宋岚有没有动手,都必须小心,大周有句话,叫小心驶得万年船。不如,你这样……” 想了想,拓跋熹微伏在场主的耳畔,嘀嘀咕咕了一阵。 场主面露难色,“这样可行吗?万一上头怪罪下来,那、那……” “出了事,我担着!”拓跋熹微斩钉截铁。 场主行了礼,“是!” ………… 出了马场,上了马车。 宋岚神色稍缓,却是一直都没说话,直到马车已然离开马场甚远,在小山坡下停了停。 “主子?”庭芳低语。 宋岚点了头,庭芳缓步进了矮松坡。 谁也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好半晌,她才从里头出来,毕恭毕敬的行礼,“主子,您说这事儿能成吗?” “拓跋熹微看到了吗?”宋岚问。 庭芳点点头,“瞧见了。” “那就没事!”宋岚缓步走向马车,身边除了庭芳,不许任何人跟着。 可庭芳还是有些犹豫,“只是……主子您也知道的,那拓跋姑娘素来与七皇妃不睦,两个人的关系又是这样的尴尬,说白了是情敌啊!来日两个人是要争七皇妃之位的,也就是说,若是没了元禾公主,那这拓跋氏就会顶替公主的位置。” “我相信公主的眼光,我也相信公子不会看错人。”宋岚抿唇,“庭芳,你怕吗?” 怕? 庭芳有些羞赧,“奴婢自然是怕的,不瞒主子,奴婢这辈子都没像现在这么胆大过。奴婢出身卑微,在燕王府内又备受欺凌,饶是跟着郡主,呵……罢了,不说了!” “害怕,乃人之常情,不丢人。”宋岚笑了笑。 庭芳摇头,“不,奴婢是觉得做点有意义的事情,还是极好的!奴婢身份卑微,却也是想要为自己活一场的人,当日女子军闯入,问一句是否想活一回,庭芳的心里便……便觉得活了!” “会一直活下去的。”宋岚说,“国在,家就在,家在……人就在。” 庭芳连连点头,谁不怕?若是真实身份被揭开,如她这般卑微的女子,会第一个死无全尸,可只要想到,自己以卑微之躯,为那么多人做点事,也就没那么害怕了! 谁说女子只懂得相夫教子?不过是……没人给你机会罢了! 回到大皇府的时候,恰逢着大皇子领了褚怀越出门。 “大皇子!”宋岚行礼。 格里瞧了宋岚一眼,“去哪了?” “回大皇子的话,闲来无事,在城里逛逛罢了,姐姐今儿也不在府中,我实在无聊得很,所以……”宋岚抿唇,“大皇子您这是要出去啊?” 格里点头,“既是无聊,多去七皇妃走动,都是大周来的,想必更有亲切感,有时候当不成朋友,那也就……不用手下留情。” 所谓的亲切感是指什么,宋岚比谁都清楚。 “是!”宋岚冷笑。 瞧着,一副咬牙切齿,恨死了靳月的模样。 边上的褚怀越,从始至终都没有开口。 “走!”格里大步流星的离开。 褚怀越相随左右,只是在走的那一刻,他徐徐回头看了一眼,正迈步上台阶的宋岚,眉心几不可见的蹙起。 “怎么了?”格里问。 褚怀越摇头,“在下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格里上了马车,是以褚怀越也上来。 “说说,怎么个奇怪?”格里对他的信任,源于他的狠辣与果断,尤其是牵线西梁之事。 原本格里是要与西梁萧家或者摄政王慕容氏联手的,可褚怀越却觉得,西梁的边关之事,应该与袁虎臣联络,此人有虎狼之心,早晚要反。 细想一下,若是袁虎臣要反,远在都城的慕容氏和萧氏,定会被打个措手不及,到时候胜负难料。 一朝天子一朝臣,袁虎臣是武将,也是老将,想来很多东西,原比慕容氏那个毛头小子,更具备优势,毕竟慕容氏和萧家不和已久! “侧妃脚上沾了泥,似乎……”褚怀越犹豫了一下。 对于宋岚,格里还算宠爱,毕竟刚到手的女人,总归要暖一阵子,待新鲜劲儿过去,剩下的就只有利用价值,等到连利用价值都没有了,便是彻底厌弃的时候。 “泥?”格里愣怔,“城内怎么会有泥?若说是风沙倒也罢了,泥……只有城外,她去了城外?” 褚怀越点头,“车轱辘上还沾着一点松叶,在下去过城外,绕着石城走过一圈,似乎只有去马场那边才有这样的矮松林,不知道侧妃是不是经过那里?又或者有别的地方,有这些松林,只是在下囿于一隅,见识浅薄,未有知晓罢了!” 对此,格里保持了沉默,宋岚出了城,回来还对他撒谎,若说什么都没做,还真是不太可能,除非她干了点见不得人的事情。 “到底是燕王府出来的,如今燕王府已没,她到底还存了什么心思?按理说也不可能再为大周效命,这女人到底想干什么?”格里自言自语。 褚怀越深吸一口气,“大皇子,恕在下直言,既然燕王府没了,那么身为燕王府遗孤的侧妃,怕是只有两件事可做。” “哪两件?”格里问。 褚怀越低语,“一件,报仇;另一件,依附。” 依附着大皇府,为燕王府报仇。 闻言,格里面色微凝,“派人盯着她,别让她惹出什么乱子来!” “是!”褚怀越俯首。 事实上,等大皇子的马车离去,宋岚便从门内出来了,瞧了一眼车轱辘,眉眼微沉,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大皇子兴许察觉不了什么,但是褚怀越一定可以发现。 “主子,这样会不会惹出大祸?”庭芳问。 宋岚眉眼微沉,“褚怀越一定会告诉大皇子,我马车上沾着松针,我对大皇子说谎了。大皇子心头疑虑,一定会派人跟踪我,到时候就能发现,我对七皇府出手的事情。” 只要有人盯着,有人料后,那么事情进行到一半,就能戛然而止。 甚好! 甚好! “那公主就安全了。”庭芳如释重负。 咬咬牙,宋岚大步离开。 石城内风起云涌,白日里还是艳阳高照,到了傍晚时分,竟然狂风怒吼,风沙拍打着门窗,发出清脆的声响,连带着院子里的树,都被吹得剧烈摇晃,好似快要被连根拔起。 “又起风沙了!”隔着窗户,岁寒趴在窗口。 敦贵妃瞧着他,也不知想起了什么,眉眼间晕开淡淡的哀伤,“别看了,当心风沙漏进来,万一吹到了眼睛里,又该喊疼了!” “母妃为何要对小月月说那些话?”岁寒问,“小月月不曾伤害过我,我也很喜欢她,可母妃的话字字句句,都有点带刺,连我都听出来了。” 敦贵妃轻轻抚着他的小脑袋,却被小家伙快速避开。 “都说了,不许摸我脑袋,怎么你们女子都一个模样,都喜欢这般欺负我?”岁寒鼓了鼓腮帮子,一溜烟的跑到桌案边坐下,眉眼间带着几分愤懑不满。 敦贵妃幽幽的叹口气,“瞧见外面的风沙了吗?” “瞧见了!”岁寒点头,“还听见了!” 敦贵妃扯了唇角,无奈的瞧他,“母妃就你这么一个儿子,总想着能给你谋一条生路,可你看大皇子,再看八皇子,他们像是能给你生路的人吗?” “八哥甚好!”小家伙捻着桌上的糕点,咬了一口,只觉得不如七皇府的好吃。 敦贵妃没有辩驳,只是目色幽深的瞧着他,满满都是一个母亲的担虑与忧心,“小九,母妃护不住你一辈子,所以母妃得看清楚,想清楚,到底把你交给谁。” 岁寒不太明白母亲的话,饶是父皇真的不在了,母妃总归还能陪着他,怎么现在便开始操心了? “母妃,小九年纪太小,是不可能去抢皇位的,所以您的担心……都是白担心。”岁寒叹口气,“与其如此,还不如保重身体,吃好喝好睡好,岂非更好?而且现在,七哥也回来了,足以和八哥联手对付大皇兄!” 敦贵妃摇头,“你还是太小了。” “我本来就还没长大!”岁寒鼓了鼓腮帮子,吃了两口糕点便起身,继续扒拉在窗口位置,托腮听着外头的风沙,“这么大的风沙,也不知道小月月和小小的小月月,会不会害怕?她应该没见过这么大的风沙吧!” 敦贵妃叹口气,“小九,多跟七皇府走走,多听听他们的话,知道吗?” “这无需母妃提醒,我愿意去七皇府,小月月能教我很多东西,母妃您知道百步穿杨吗?我瞧着萧朴的箭法不错,却不曾想,小月月的箭法比他更好,关键是,小月月真心愿意教我!”一提起七皇府,岁寒的嘴里就有说不完的话。 敦贵妃心想,这大概是真的喜欢。 “小九!”敦贵妃招招手,“你过来!” 岁寒爬到了母亲的膝上坐着,“母妃还想要说什么?” “不要嫌母妃唠叨,母妃是为了你好!”敦贵妃抱紧怀中的儿子,“母妃只有你了!” 岁寒皱了皱眉,这话在母妃失去小弟弟之后,就说过……如今反复提起的次数,越来越多,听得他的耳朵都快长茧子了。 “母妃,小九都知道!”岁寒撇撇嘴。 敦贵妃略显无奈的抱紧了他,“嘴上说着知道,却是左耳进右耳出,哪日真的知道了,必定是你已经吃够苦头的时候。” 对于母妃近来的絮絮叨叨,小家伙愈发不放在心上,总觉得母妃许是因为伤心过度,所以才会变成这般模样,而且自从母妃失了孩子,父皇……来的次数也是越来越少,不知是顾念着母妃的身子,还是因为刚入宫的那位? 一场风沙,直到夜里才停下。 七皇府内。 靳月懒洋洋的伸腰,“这儿的风沙是不是一直这般变幻莫测?时不时的送你一嘴?” “许是吧!”傅九卿站在回廊里看她。 君山命人在院子里廊下搭秋千,霜枝在边上瞧着,只觉得分外熟悉,“这秋千倒像是原先家里的那个?这大老远的,也搬来了吗?” “怎么可能把秋千都搬来?是公子依着家里的尺寸,重新让人做的,只不过就算做好了,少夫人近日也是玩不得。”君山手脚麻利。 公子的东西可不敢让人碰坏了,自然得他亲自动手。 “真好!”霜枝笑盈盈的帮忙。 靳月远远的站着,“我一个人的秋千!” “嗯!”傅九卿应声,“你说的,我都记得,永远都会记得的。” 靳月低头,摩挲着掌心里的北珠,“你说,这算不算咱两的定情信物?幼时由我赠你,成亲之后由你赠我,这牵来扯去的,始终在你我手里转悠。” “自家的东西,岂能让旁人拿了去?”他上前,握住她的手,与她比肩而立,一道望着不远处忙碌的二人。 秋千必须得做得牢固,尤其是北澜风大,少夫人不玩的时候,还得弄个可以固定的东西,稍时,这里还会弄个小棚子。 正忙碌着,谁知明珠却抱着一摞的兵书急急忙忙的跑来,“公子,少夫人!” “只是让你拿点书而已,这般着急作甚,我又不急着看!”靳月笑着打趣,“看给你火烧眉毛的。” 明珠摇头,呼吸微促,“宫里好像不太对。”  “君山!”傅九卿松开靳月的手。 听得公子一声喊,君山当即放下手中的活计,直奔至傅九卿跟前,“公子!” “去探探宫里的消息。” 君山行礼,疾步离开。 “说说,怎么回事?”靳月皱了皱眉。 霜枝过来,接下明珠怀里的手,轻轻摞在一旁。 只听得明珠低声开口,“好像是宫里急召巫医,说是什么见血了,奴婢也没听清楚,就听得那两个来王府送菜的这般说起。” “送菜的?”靳月愣怔。 傅九卿面色微恙,“诸王府的蔬菜,都是宫里统一拨发的,送菜的是宫里来的。” “难怪!”靳月抿唇,“可是,谁见血了?” 明珠摇头,“奴婢就是隔着墙听了这么一耳朵,待追出去的时候,他们已经赶着车走了,没追上。” 宫里,巫医,见血? “是遇刺了?”靳月扭头望着傅九卿。 傅九卿牵着她回房,“别瞎猜,等君山回来便知道了!”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君山急急忙忙的跑回来。 “何事?”傅九卿问。 君山行了礼,瞧了一眼傅九卿,又望了一眼靳月,神情有些犹豫,“怕是有些不太吉利。” 靳月不解,“什么不吉利?” “出去说!”傅九卿抬步就走。 靳月张了张嘴,终是没有喊出声来,想到君山说的不吉利,她下意识的将掌心贴在小腹处,难不成是因为这事儿? 巫医……出血?! 及至门口,君山才低声开口,“奴才刚刚打听到,说是宫里出了大事,敦贵妃下狱,罪名是……残害皇嗣!” 傅九卿侧过脸,眸色幽邃而清冷,“残害谁了?” “主君刚收入宫中不久的妃子,叫什么……尺雪?雪妃娘娘。”君山垂首,“雪妃娘娘腹中的孩子,因为敦贵妃的缘故没保不住,主君为此震怒,把敦贵妃打入了大牢。” “九皇子呢?”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49章 什么叫人心? “九皇子被圈在了宫中,暂未受牵连。”君山如实回答。 只是这“暂未”两个人,倒是颇有深意,暂时没有……不保证之后能否全身而退。若是不能,只怕九皇子会随母罪而被逐出皇宫、逐出石城,更有甚者,再也不得反悔石城。 “盯着点,别让人伤着他!”傅九卿眉心微蹙,瞧了一眼门后,转身离去。 今夜,只怕是个无眠之夜。 及至脚步声渐行渐远,靳月依旧站在门后没有动弹,白日里刚见过敦贵妃,谁知夜里就出了这样的事情,世事难料,若参杂了人为,那便更难料。 “少夫人?”霜枝抿唇,“您没事吧?九皇子聪明伶俐,大吉大利,一定不会有事的,您莫担心!公子现在离开,定是想为九皇子寻一条生路,免得他受牵连。” 靳月敛神,“人心真可怕。” “少夫人?”霜枝一愣,没想到少夫人会突然来这么一句,“您可别光顾着伤心,眼下出了这样的事情,九皇子才是最难过的。敦贵妃入狱,九皇子无依无靠,想来也只有您能帮着他了!” 霜枝是知道的,依着少夫人与九皇子的情分,越是危险困难,少夫人越不会丢下九皇子不管,她的少夫人,是最好的少夫人! 靳月点点头,“明珠!” “奴婢在!”明珠行礼。 靳月听着门缝外的风,面色黢冷,“去找明影!” “是!”明珠当即离开。 明影是跟着来了,左不过并没有进城,没有大人的吩咐,这帮人便蛰隐民居,悄不出现,但只要靳月一声吩咐,她们便会马上进城。 尺雪? 宫内闹腾得这般厉害,宫外自然很快知晓。 格里赶到宫门口的时候,八皇子莫桑正好翻身下马,二人对视了一眼,谁都没说话。 “哼!”格里率先往前走。 傅九卿的马车停下时,倒不急着下车,只瞧着八皇子莫桑等在宫门口,瞧这张望的模样,似乎是在等人。 见状,君山低声道,“公子,八皇子估计是在等您?您是否……” “回去!”傅九卿冷着脸。 君山愣怔,当即让车夫掉头回府,既是公子的决定,想必别有深意。 莫桑皱了皱眉头,在宫门口足足等了有两刻钟,都没有等到傅九卿,不是说已经出府了吗?怎么还没来?是路上耽搁了?还是说又出了什么事? 终是等不下去了,莫桑只能面色微沉的独自进宫。 靳月是知道傅九卿出门的,晓得他定是要进宫,谁知她刚下台阶,还没走出院子,就见着傅九卿从院门那头进来,满面寒霜,周身冷戾。 “怎么了?”靳月忙迎上去,一口气提在嗓子眼,“宫里还出了什么事?” 傅九卿扫一眼周遭,君山旋即领着众人退下。 空荡荡的院子里,夫妻二人携手而坐。 “是个局。”傅九卿低声开口,“别急,知道吗?” 靳月眨着眼睛瞧他,“局?谁做的?” “暂时不太确定,但是我前脚出门,后脚便有人在宫门口等我,显然不是什么好事,咱们被算计了!”傅九卿低低的咳嗽着,原就犯了旧疾,这会略显乏力的靠在廊柱处。 微光中,面色苍白。 “所以此番敦贵妃下狱,可能并不是真的冲着小寒母子去的?”靳月有个大胆的推测,“是警告?还是杀鸡给猴看?毕竟我与他们走得近,出入街道和宫闱,想来是有人看见了,所以心中生出了恶念。” 只是,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 “怎么就跟新进的那个雪妃,弄成这样?”靳月抿唇。 傅九卿咳嗽着,眉心微微拧紧,“我已经让人去查了,很快会有消息。” “你不入宫,没事吗?”靳月问,“万一主君问起,你这般漠不关心,会不会惹怒他?毕竟是伤及了皇嗣,而且我与小寒走得近,你却连说情都不肯,外人瞧着似乎有些薄情。” 傅九卿点头,“所以,八皇子便在宫门口候着我!” “猜到了?!”靳月抿唇,微微眯起眸子,“看样子,想要安生也不容易,得好好的挖一挖,这位宠妃娘娘的底细,不然到时候还得吃亏!” 傅九卿忽然勾了一下唇角,将她拽坐在自己的怀里,“吃亏是免不了的,毕竟这地方人生地不熟,算是客人,只是……想要吃大亏,也是不可能的。”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靳月笑呵呵的瞧着他,“你怀疑八皇子!” 他眉眼微阖,轻嗅着她身上若有似无的香气,“不如你猜猜,他进宫会说什么?” 闻言,靳月眸色晦暗,嗓音里带了几分冷冽,“我猜,他会苦苦哀求求主君,看在小寒的面上,放敦贵妃一条生路,尽显仁义之风。” 傅九卿勾唇一笑,愈发抱紧了她,“若是我也进了宫,又会怎么做?” “只要你开口,主君一定会网开一面,放过敦贵妃,最后只将她与小寒逐出皇宫,或者逐出石城,对不对?”靳月忽然有些牙根痒痒。 他幽然叹口气,“瞧着是求情,实则是……定罪!” 那便真的,翻不了身了!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50章 你不在,睡不踏实 有那么一瞬,靳月忽然生出了厌倦的心思,“为了一个皇位,这般算计自己的兄弟,算计身边的人,若是哪一日众叛亲离,大概……也不奇怪吧?人与牲畜最大的不同,不就是情感吗?” 傅九卿抱着她,没有回答。 好半晌,靳月才嗓音嗡嗡的开口,“那……怎么帮小寒呢?” “宫里是不能进去了,你也不能去!”傅九卿起身,牵着她往房间走去,“在宫内晕厥了一回,如今整个皇宫都知道我身子不济,并非装病,是以……” 说到这儿,傅九卿瞧了一眼霜枝和明珠,“忙起来,动静不用太大,亦无需太过遮掩,明白吗?” “是!”两个小丫头聪慧过人,当然明白公子的意思。 动静太大,会被人诟病:矫情造势,恃宠而骄,又或者是命不久矣,恐难以继承大统。 但不管是哪一种流言蜚语,对七皇府来说,都不是好事,所以这分寸得把握得恰好,不能越过这个度。 靳月被傅九卿带回了房,房门始终虚掩着。 从大周带来的大夫,在屋内进进出出,不多时,院内院外便有浓郁的药味慢悠悠的散开,因着北澜的医术与大周的医术是不一样的,所以这独有的中药味,便成了七皇府一绝! 宫外,中药味弥漫。 宫内,火药味弥漫。 北澜主君面色黢黑的瞧着眼前的两个儿子,一个眼底带着轻快,一个面色格外凝重,到底是坐在皇位上大半辈子的君主,还能瞧不出来这二人的心思? 左不过…… 沉默了半晌,主君也没瞧见傅九卿的身影,只觉得心头略微下沉。 书房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萧朴立在边上伺候,心知主君这是在等七皇子,奈何……宫门口的侍卫回复,未见着七皇子身影。 “父皇!”大皇子格里,身为长子,有些事委实需要他来带头,“事情儿臣已经听说,身为皇妃却残害皇嗣,丝毫没有将国法律条放在眼里,实在可恶!” 格里刚说完,莫桑便急了,“父皇,九弟年纪还小,离不开母亲,饶是敦贵妃做错了什么,那也是爱子心切,您就体谅一个当母亲的心,千万不要做,让自己后悔之事!父皇,三思!” “难道只许她敦贵妃能做母亲,雪妃娘娘就不配吗?”格里轻哼,“父皇,此事若不严惩,后宫的女人会怎么想?天下的臣民会怎么想?此事必须杀一儆百,否则会无休无止的发生,请父皇速下决断!” “父皇!”莫桑行礼,“敦贵妃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些年陪王伴驾,还为您生养了九皇子,您就看在往日的情面上,免她死罪吧!” 语罢,莫桑扑通跪地,“请父皇,念在九皇弟年幼,放过敦贵妃!” “父皇……” 还不待格里再开口,主君勃然大怒,“都给我闭嘴!” 四下万籁俱寂,只听得主君略显急促的呼吸声,曾经骁勇善战的帝王,在发怒过后,略显无力的喘着气,终老了……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父皇!”两个皇子各自垂首行礼,不敢再多说什么。 萧朴搀着主君行至一旁的软榻上靠坐着,“主君莫要动怒,您的身子要紧。” “这件事,我会好好思虑,你们都回去吧!”音落,北澜主君阖眼,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 见状,格里和莫桑只得行礼,先后退出了书房。 出了门,格里唇角的笑意越发浓烈,冷眼打量着莫桑,“这般苦苦求情,就不怕自个惹祸上身?万一父皇牵连到你,到时候被逐出石城,可就有好戏看了!” “多谢大皇兄提醒,为了小九,值得!”莫桑面无惧色,“小九是无辜的,又只是个孩子,他对你够不成威胁,大皇兄您何必咄咄逼人,急于对付他呢?” 格里冷笑,“孩子总会长大,小九这孩子,心思太多,心眼太多,总归是要防着点,你说呢?” “你!”莫桑气急,“小九是个孩子,你犯得着赶尽杀绝吗?他不会挡了你的路,你何必如此心狠手辣?” 格里压了压眉心,凑近莫桑,阴测测的开口,“好事都让你干了,我做点坏事,不正好趁了你的心,全了你的仁义之名?莫桑,你有什么心思,别以为我不知道!想拉拢所有的人,想跟我作对,那我就让你一个都得不到,你就好好睁眼看着,看你身边的人一个个的……都是怎么死的!” “大哥?”莫桑咬着牙。 格里朗笑着离开,头也不回,好生得意。 房内。 萧朴行礼,“主君,大皇子和八皇子都走了。” 年迈的君主睁开眼,视线有片刻的模糊,隔了半晌才回过神来,“七皇子没来吗?” “让侍卫去宫门口问过了,说是七皇子……压根就没出现。”萧朴如实回答,“所以卑职就让人去了一趟七皇府,待会就会有消息。” 说这话的时候,萧朴悄悄睨了自家主君一眼,似乎没瞧见主君脸上的情绪波动。 “主君?”萧朴低声轻唤,“您若是累得慌就歇会?” 北澜主君摆摆手,示意他先出去,“有七皇府的消息,即可来报!” “是!”萧朴躬身行礼,快速退下。 门外,早已有人等候。 “承旨大人!”萧朴行礼。 承旨乃是文翰苑的司长,在诸多官员中,萧朴觉得,承旨——明锐,明大人是最圆滑的,比之丞相乌岑多了几分温和,少了几分戾气,可这心里头藏着的东西,半点都不比丞相少,否则主君怎么会如此信任他? 明锐年过五旬,时常挂在嘴边的便是那一句:半截身子已入土。 奉召入内,明锐行至帝王面前行礼,“主君。” “坐吧!”北澜主君徐徐坐起身来,面色微沉的盯着明锐,“这件事,查!” 明锐刚坐下,又站了起来行礼,“是!” “坐下说!”主君叹口气,“敦贵妃跟着我多年,对她的脾性,我还是清楚的,当时只是一时怒气,没想到她会动手,但是事后想想,她那脾气……饶是生气也没到动手的地步,是雪妃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吗?” 明锐扯了扯唇角,“主君,其实您心里跟明镜似的。” 闻言,年迈的帝王神情一滞,然而笑着叹口气,“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眼睛不好,太毒!” “七皇子没来,微臣……都知道了!”明锐道,“您这又是唱得哪一出?” 北澜主君叹口气,“老七的身子有些问题,此前在宫中晕厥,我让巫医给瞧了瞧,巫医束手无策,我问了老七身边的奴才,说是旧伤……伤势怎么来的,暂且不知。” 听得这话,明锐皱了皱眉,“旧伤……七皇子身上带伤这么多年?那便是真的棘手了。” “大周傅家,财力雄厚,按理说不可能置之不理,想来这些年没少诊治,没少吃药,可这么多年都没有进展,显然是没法子。”北澜主君幽幽起身,缓步朝着桌案走去,“我甚至在想,他答应回北澜,其中……是不是也有这伤势难愈的缘故?” 旁人兴许听不出来,明锐是谁?与北澜主君,是君臣亦是好友,自然能听出当中的门道。 “主君的意思是……秘族?”明锐起身,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若是如此,那七皇子的伤,岂非跟、跟皇妃有关?” 毕竟,七皇子一直生长在大周,若不是羽淑皇妃之故,又怎么会身上带伤这么多年,以至大周群医无策? 若是秘族之故,那还真的只有秘族之人,方可解开这症结。 “若真的是秘族之故,那唯一的法子,只能是……”北澜主君眯了眯眸子,眼底掠过一丝沉痛,“先找到秘族,再找到她。” 门外,传来萧朴的声音,“主君!” “进来!” 萧朴得令,急急忙忙的进门,“主君!” “何事?”北澜主君黑着脸。 萧朴有些犹豫,“七皇府在煎药。” 这意思,自然是最明显不过,七皇子的情况,不太好。 音落,别说是北澜主君,饶是明锐亦跟着愣怔了一下。 “让人进去看了吗?”主君问。 萧朴点头,如实回答,“七皇子缠绵病榻,高热刚退,七皇妃一直在侧照顾,病情暂时稳定下来,但是七皇子的身边离不开人,所以七皇府里的人,对外头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如此便能解释,为什么岁寒与七皇府走得那么近,可出了事,七皇子夫妇却未能出现在宫里,没有跟主君求情,不是不来求情,而是情非得已,自顾不暇。 “下去吧!”北澜主君松了口气。 待萧朴退下,房门重新合上时,明锐笑了笑,“证明七皇子和七皇妃并非无情之人,主君的脸色便好多了。” “是吗?”北澜主君无奈的笑了笑,“孩子大了,幼时不在身边,他对我的排斥……其实是刻在骨子里的,饶是我有心要弥补,可他不愿给我机会。” 明锐点点头,“主君可曾想过,七皇子心生排斥是因为主君和皇妃从小不在身边,所以对您并不热络熟悉,自然也不可能一下子生出情感,但若是从他在意的事情或者人身上下手,估计效果会更好。” “你说靳月?”北澜主君皱眉。 显然,他对明锐的这个提议,并不欢喜。 “主君,大周有句话叫,爱屋及乌!”明锐低声道,“您重视七皇子在意的人,他就会看到您的用心,何况七皇子到底是个男子,这枕边风吹两下,肯定比任何人的规劝都强!” 北澜主君面色一凛,“我怎么觉得,你这最后那句话,是在骂我?” “臣,不敢!”明锐当即行礼,“臣惶恐,臣出言不逊,臣该死!” 北澜主君裹了裹后槽牙,低低的哼了一声。 ………… 待明锐从房内出来,萧朴急忙迎上行礼,“明大人!” “九皇子现在何处?”明锐问。 萧朴瞧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还在敦贵妃寝宫,已经派人照顾着了,没敢让九皇子离开,就怕他会冲到大牢去。” “这么做是对的。”明锐点点头,“主君让我去看看他。” 萧朴忙让人领路,“您请!” 这个时候的九皇子岁寒,恨不能砸了门窗跑出去,可他知道,就算冲出去也不能救母妃,明明是那个雪妃邀约母妃,怎么转眼间就成了母妃害死她的孩子? 可恶! “可恶!”岁寒咬着牙。 寝殿的门被推开,他猛地瞪大眼睛,然则……视线落在明锐的容脸时,瞬时微微一顿,面上的欣喜之色消失得干干净净。 “九皇子!”明锐行礼。 岁寒坐在窗前,不予搭理。 见此,明锐也不恼,缓步近前,“敦贵妃在大牢里还算安好,没有动刑!” 岁寒面色稍缓,依旧沉默。 “八皇子和大皇子都已经入了宫。”明锐说,“八皇子是为您和敦贵妃求情的,可大皇子来作甚,想必您心里清楚。” 岁寒皱了皱眉,睫毛半垂着,仿佛在想什么,半晌,他扭头望着明锐,“七哥和七嫂呢?” “这……老臣没瞧见!”明锐低声应答。 小脸瞬时拧巴,小家伙的面色瞬时难看到了极点,“没有入宫?是出了什么事?” “老臣不知!”明锐回答,“老臣只瞧见八皇子和大皇子,怎么,九皇子您想见七皇子?” 岁寒有些生气,哼哧哼哧的别开头,嘟着小嘴盯着紧闭的窗户,“八皇兄既已经为我母妃求情,不知父皇怎么说?父皇是不是真的要杀了我母妃?” “九皇子,杀人偿命,何况残害皇嗣……” “我要听实话,不要跟我说这些大道理!”不待明锐把话说完,岁寒已经吼了出来。 小家伙眼眶红红的,瞧着快哭了,说话都带着浓重的鼻腔。 明锐直起身,“主君还没下令,敦贵妃暂时不会有事。” 狠狠吸了吸鼻子,岁寒转过身,以袖口拭泪,“那你走吧!” “主君吩咐,宫里出了这样的事情,九皇子留在这儿难免伤情,不如先去八皇府暂住!”明锐低声开口,“九皇子……意下如何?” 岁寒“噌”的站起身来,“父皇要把我赶出宫?” “是暂住!”明锐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了笑,“八皇子待您极好,想必不会亏待您!” 这与赶出宫,几乎没什么区别。 岁寒长在宫里,自然晓得一旦离宫,再想回来便没那么容易,他不敢置信的望着明锐,嗓子里有些干哑,好似堵了一团棉花,“这真的是、是父皇说的?” “是!”明锐颔首。 口吻,斩钉截铁! 小家伙呼吸微促,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倔强得不再开口,被连夜送到了八皇府寄养。 名为暂住,实则什么意思,众人心知肚明! 一瞬间,宫内、宫外几乎炸了锅。 八皇府腾出精致的院子,又派了贴心的婢女和奴才在院子里伺候,作为兄长,莫桑委实够意思,小家伙只从宫内带了一名近侍——清泉,再无旁人。 “在这儿好好住着,不要多想,不要着急。”八皇妃羽纱温柔宽慰,亲自为岁寒铺床,“你八皇兄已经在想办法,一定会尽力救出你母妃。” 岁寒有些心不在焉,神情略显寡淡,没有回应。 “怎么了?”羽纱担虑的瞧着他,“是不舒服吗?你且跟皇嫂说,皇嫂这就去找巫医给你看看。” 小家伙摇摇头,“我没有不舒服,只是觉得心里难受,皇嫂……为什么你这么好呢?” “我没你想的那么好。”羽纱轻轻拍着他的肩膀,“放心吧,事情一定可以好好解决的。你皇兄已经开始四处周旋,想来明日会有结果的,今晚好好的睡觉,知道吗?” 岁寒垂下眼帘,“嗯!” 待众人皆去,清泉上前,“主子,您睡吧,奴才在外头给您守着,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伤着您!” “你的伤好了吗?”岁寒问。 彼时他悄悄跟着使团离开北澜,去了大周,清泉因为伺候不利,而被主君重惩,打了五十军棍,所幸他命大,又被敦贵妃保下,这才活了下来! 清泉憨憨一笑,“这点小伤对奴才来说,不打紧的!您好好休息,敦贵妃人好心善,一定会没事的。” 岁寒托腮坐在桌案前,眉心紧蹙,也不知在想什么? 这一坐,直接坐到了天亮。 最后还是清泉不忍心,已经趴在案前睡着的主子,轻轻抱到了床上。 明日就是酒节和马赛,宫里宫外都忙得厉害,奈何出了敦贵妃这桩事,众人便多了几分讳莫如深的意味。 晨光熹微,一点点的铺满院子。 靳月站在院子里已经很久了,就这么定定的瞧着墙头,眉心紧蹙。 明珠疾步行来,“少夫人,人都进来了,大概今夜之前便会有消息,您莫着急!” “小寒都被逐出宫了,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靳月敛眸,幽然叹口气,“若他还在宫里,那才是真的要急死人!只是,怎么就送到八皇府去了呢?” 说到这儿,靳月挠挠额角,皱着眉头问明珠,“是不是每个当皇帝的,都得这般多心多思?连亲儿子都怀疑,都容不下?” 明珠眨了眨眼睛,“奴婢不知……” “现在去八皇府,小家伙肯定不会见我!”靳月有些为难,“但总要见一面才好!” 明珠面色一怔,躬身行礼,“公子!” 靳月快速转身,瞧着拾阶而下,朝着自己走来的傅九卿,“你怎么起来了?” “你不在,睡不踏实!”他走到她面前,拢了拢她肩头的披风。 边上的明珠红了红脸,知情识趣的退下。 “我想去八皇府,可我知道,岁寒这家伙心里肯定怨着我,定然不会见我。”靳月撇撇嘴,略带征询的向他讨教,“你说,我该怎么做?” 孩子年纪小,有些解释,他未必能理解,而且这小子格外执拗,只怕……不好哄! “我要是被父皇关起来,不许与你相见,你当如何?”傅九卿问。 靳月眨着眼,“这还用问,爬墙也得来见你!” 兀的,靳月微微绷直了身子,好似明白了什么,“你的意思是……可他只是个孩子?” “他也是个男人!”某狐狸说这话的时候,溢着满身醋味。 靳月狠狠皱眉,若有所思的瞧着他,半晌才问,“话是你说的,法子是你教的,那我要是照做了,你……还会生气吗?” “怕我生气吗?”他音色魅惑,一双眼睛泛着幽幽的光亮,像极了午夜的狼,略带着食肉寝皮的意味,“月儿真的会害怕?” 靳月本就站在假山边上,下意识的退后一步,直接背贴着石壁,心头砰砰乱跳,“你莫要如此,我……我有护身符的!” 她将掌心,贴在小腹上。 傅九卿将她抵在石壁处,温凉的熟悉喷薄在她的面上,俯首伏在她耳畔低语,“这几次,你哪回不是这么说的?可最后呢?” 羽睫陡然扬起,靳月的脸瞬时红到了耳根。 “傅九卿,你个……无赖!” 某狐狸勾唇魅笑,“夫人,可餐!”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51章 没良心的女人 “我、我急着走!”靳月想推开他,可又担心他的身子,不敢太过用力,只得将双手搭在他的胸膛,扬起头直勾勾的盯着他。 傅九卿眉心微蹙,幽邃的瞳仁里,满满当当都是她的一娉一笑,尤其是当她的眼睛里,也只有他时,他觉得自己离疯狂仅剩一步之遥。 轻轻的将人摁在自己怀里,傅九卿微微仰头,瞧着极好的天色,“再等一会,先别急着去!” “为什么?”靳月低声问,然则问完之后,她又自嘲般笑了笑。 会有人比她更着急,想去八皇府看个究竟! “笑什么?”他低头,在她额角轻轻落吻。 靳月叹口气,无奈的伏在他怀中,“跟太聪明的人在一起,脑子都会变笨了,习惯性的依赖,习惯性的嘴比脑子快。相公,我习惯了你,你感觉到了吗?” “能被骁勇善战的靳大人,是我的荣幸。”他愈发抱紧了她,“其实,是我先习惯了有你,你早早的进驻了我生命里!” 靳月笑了笑,“小要饭的!” “小丫头!”他低头。 额与额相抵,唇与唇相触。 谁是谁的命中注定,谁是谁的不可或缺,上天早有安排。 风过墙头,有人的确比靳月更着急。 比如说,大皇妃。 八皇府的花厅内,大皇妃冷然坐定。 “大皇嫂一大早过来,是有什么急事?”八皇妃脸上的淡然,与大皇妃的咄咄逼人,形成了鲜明对比,“是想看小九,还是为了救敦贵妃?” 大皇妃冷笑,“主君让小九暂住八皇府,我自然是要来看看的。” “小九在院子里休息,他谁都不想见!”八皇妃深吸一口气,满脸的无奈,“敦贵妃出了事,他比谁都难受,如今还被主君送出了宫,大皇嫂若是真的有心,就让他静一静,不要再去打扰他,若是他知道,昨天晚上大皇兄对主君说了什么,只怕会恨毒了你们!” 大皇妃没说话,毕竟八皇妃说的是事实。 来这儿之前,大皇子格里吩咐过,务必看清楚,九皇子的手里是不是留有什么证据? 敦贵妃是什么人?能在主君面前长宠不衰的女人,会是个简单的角色吗?凡事留一手,才是敦贵妃一贯作风。 所幸岁寒始终是小孩子,再怎么聪慧始终心性不成熟,终究是不靠谱的,只要哄哄他、骗骗他,某些东西就会浮出水面。 但若是见不到岁寒,那就难说了。 “大皇子是大皇子,我是我!”大皇妃起身,声音放软,“小九始终年纪小,孤身在宫外,我身为长嫂,理该给予关怀!” 年幼的孩子,不过两三岁逛街,颤颤巍巍的跑进来,猛地抱住了八皇妃的腿,奶声奶气的叫了声,“母亲,抱抱!” 那一瞬间,大皇妃整个人都颤了颤,面色铁青的瞧着八皇妃弯腰,将孩子抱起,搂在了怀中。 八皇府只有一位八皇妃,只有一位小公子。 不像大皇府,后院那么多的女人,也给大皇子生了几个孩子,而大皇妃自己……始终无子。 “你也是当母亲的人,知道一个孩子孤身在外,是怎样残忍的事情。”大皇妃眼眶微红,“小九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不会害他。” 八皇妃幽幽叹口气,将孩子递给乳母,“我让你见一见,但你千万别提敦贵妃之事,免得刺激到他。” 院门紧闭,清泉堵在门口。 若是旁人倒也罢了,偏偏清泉是个脑袋一根筋的,九皇子让他做什么,他便会做什么,否则当初岁寒也不会诓他一顿,悄然跟着使团溜出了石城,跑到大周去。 “九皇子有命,谁都不许进去,他不想见任何人。”清泉横刀身前,主子不想见的人,一个都别想进去,“除非踏着奴才的尸体进去!” 院外,八皇妃看热闹,大皇妃气急。 院内,拓跋熹微压了压眉心,“八皇府也不安生!” 岁寒孤零零的坐在台阶上,整个人精神恹恹的,周身笼在孤寂之中,从醒来到现在,他一言不发,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在没有往昔的活泼与精神头。 “九皇子!”拓跋熹微蹲下来,“看着我,岁寒!” 岁寒抬头,原该明亮璀璨的眸,此刻如同蒙上了沉沉雾霭,“我母妃会没事吗?” “我不知道!”拓跋熹微说的是实话,“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发生的,我爹已经派人去追查了,至于结果如何,我们都得试着接受,但是在没有结果之前,岁寒,你得像个男人一样,把头抬起来!” 岁寒定定的望着她,“微姐姐,你说……” 话到了嘴边,他却是怎么都吐不出来了。 “算了!”小家伙别开头。 拓跋熹微倒是笑了,“我知道,你是觉得七皇妃不来看你,所以对她很失望!可你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吗?” “什么?”岁寒不解,依旧绷着脸。 拓跋熹微皱了皱眉头,“想听真话,还是想听假话?” “真话如何?假话又怎样?”岁寒问。 拓跋熹微负手而立,“真话,七皇府昨夜在煎药,药味儿从墙内透出来,熏得路人捂着鼻子跑;假话就是,这女人没良心,你待她再好,她对你也只是利用,所以……你一腔真心喂了狗。” 顿了顿,她扬唇浅笑,“答案自己选。” “七哥的病……”岁寒愕然。 此前在宫里就知道傅九卿晕厥,父皇急召巫医进宫之事,没想到…… 拓跋熹微瞧着极好的日头,“你信不信,那个没良心的女人,可能会……怀着身子爬墙头来见你?又或者单枪匹马的闯进八皇府,和你那一根筋的内侍,大打出手?” “嗯?”小家伙眨着眼,眸色骤亮,“真的吗?” 墙角,蓦地传来一声低响。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52章 经年之后,你是谁?我又是谁? 真的假的,还是要用眼睛去看,用耳朵去听,用心去感悟,才能最终分辨,就好像眼前的场景…… 岁寒精致的小脸微微皱起,带着显而易见的不敢置信,眼看着靳月立在墙根左顾右盼,然后幽幽的喘了口气,继而挽唇冲他笑。 靳月冲他眨了一下左眼,颇有几分痞子气,似乎是在告诉他,外头的守卫不过是一帮废物,谁也拦不住她。 “我说什么来着?”拓跋熹微叹口气。 岁寒鼻间哼哼,当即双手环胸,极是不悦的别开头,不去看徐徐走来的靳月,他只是个生着气的孩子,才不管他们大人的烦恼,反正……他就是不高兴。 “哟,还生气了?”靳月意味深长的笑道。 拓跋熹微努努嘴,“脾气不小,不好伺候!” “那可如何是好?”靳月为难的皱眉,“要不,我先回去?等他气消了再来?” 拓跋熹微点点头,“唉,也只能如此了,毕竟你是个没良心的女人,人家待你这么好,出了事都不见你的人影,不生你气儿生谁的气?换做是我,肯定好好的揍你一顿。” “小寒……”靳月笑呵呵的喊着他的名字,“我知道错了,能不能给个机会?” 岁寒转过身去,别以为他年纪小,听不懂她们的阴阳怪气,一个两个拐着弯的说他小气,哼! “好了,我先回去,查查看昨天夜里到底发生何事。”拓跋熹微正色,意味深长的望着岁寒,“小九,你虽然是皇子,身份尊贵,但正因为这重身份,所以你不能太任性。寻常人家的孩子闹闹性子,最多被爹娘打一顿,关柴房里不给饭吃,可你不一样,知道吗?” 皇子太任性,是会要人命的! 岁寒面色一滞,没有再说话。 拓跋熹微冲着靳月点头示意,纵身一跃,翻墙而出。 “你以为自己孤身一人,却不是身边都是关心你的人。”靳月在台阶上坐下,“我跟你说会话。” 岁寒往边上挪了挪,不理她,这气儿还没过去呢! “每个人都是这样,将自己所有的真实情绪,毫无保留的发泄给最亲近的人,因为你觉得不管你怎么作死,他们都不会离开你。”靳月单手托腮,煞有其事的瞧着他,“你敢对门外那些人发这样的脾气吗?” 岁寒眉心微蹙。 “过来!”靳月咂吧着嘴,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喏!” 小家伙眼睛一亮,“你怎么……” “我都说我会变戏法了,隔着大老远,我也能把大周的面塑,变到你面前!”靳月将小猴子面塑往他怀里一塞,“和解吧!” “就一个……”岁寒鼓着腮帮子,眨巴着眼睛盯着她,却再也藏不住嘴角的欣喜。 靳月翻个白眼,“有还嫌少?” “七哥怎么样了?”岁寒捏着手中的面塑,满面欢喜。 靳月瞧着他,心头喟叹,小孩子还真好哄,一点好吃好喝好玩的,就将之前的满腔怒火抛诸脑后了。 “放心吧,老毛病了!”靳月压了压眉心,“晨起之时,高热便已经退了,所以没什么大碍了!倒是你,这八皇府还住得惯吗?” 小家伙往她身边拱了拱,“我想跟你住!” “我可做不了主,你家那父皇,至今看我还不顺眼!”靳月又不是傻子,岂会瞧不出来北澜主君的不悦,“不过嘛……你出宫也好,我会经常来看你的。” 岁寒瞧着墙头,“你日日爬墙吗?” “后院倒是有个狗洞,要不你爬出来?”她嘿嘿的笑着。 小家伙哼哼两声,“我才不要爬狗洞呢!” “我已经让人去查雪妃的底细,当然,我所说的底细,和你们看到的那些可能不太一样,明白我的意思吧?”靳月意味深长的看着他。 岁寒点头,“明白!” “我们都在帮你,但难免会遇见从中作梗之人,你得明白,世间事并非事事顺遂,即便你是天之骄子,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靳月得先把丑话说在前面,“我们只能尽力而为。” 小家伙垂下眉眼,“我不相信母妃会伤害雪妃娘娘的孩子,母妃也曾失去过孩子,所以她知道丧子之痛,不可能再去害别人的孩子。” 虽然他知道,后宫原就是人心诡谲的地方,可他还是相信自己的母亲,不会做出那样丧心病狂的事情。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靳月叹口气。 岁寒定定的望着她,“你也相信我母妃吗?” “不,我只是相信你!”靳月眉眼弯弯,“不管她是不是做过,真相都在那里,所以我相不相信她并不重要,我只知道,无论怎样,我都得尽全力……保住你!” 岁寒垂着眼帘,将小脑袋靠在靳月的胳膊处,“如果是真的,我是不是……死定了?” 这话,靳月答不上来。 外头还在吵吵嚷嚷的,靳月挠挠额角,“这大皇妃抽的哪门子疯,为什么非要见到你不可?与其见你,还不如去见你母妃,现在竟有些本末倒置的感觉。” 岁寒点点头,“还真的……” 等等?! “我知道了,她一定是冲着我母妃来的。”小家伙恍然大悟,“母妃说,若是哪日她出了什么事,让我出城去阿吉法师,说是阿吉法师有办法。” 靳月仲怔,“阿吉法师?” “他是受人敬仰的法师,就住在城外!”岁寒急忙解释,“他每月都会进宫讲经,过些时候你便能见着了!” 靳月点点头,“那我先出去!待会她们若冲进来,你就胡七八扯就成,若是遇见了尖酸刻薄的问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就哭,反正你是孩子,把你那些属于皇子的优雅、风度都丢了,怎么耍赖怎么来,记住了吗?千万别说实话!” “我原就没打算说实话!”岁寒撇撇嘴,“我看起来像是那么实诚的人吗?” 葱白的指尖,轻轻戳着他的小脑门,靳月笑骂,“小傻子,我是担心你中了他们的激将法,到时候什么话都漏了!记住了吗?” “嗯!”岁寒点头,自己这脾气……还真的可能会中激将法。 靳月行至墙根下,仍不忘叮嘱,“不想回答的时候,你就哭,哭得越响越好,这是……八皇府!”她将最后那几个字,咬得格外重。  岁寒坐在台阶上,托腮望她,脑子里有好多问号,小月月当了母亲之后,似乎……变得唠叨了? 出了八皇府,靳月意识到了些许,“好像有点唠叨了?” 明珠和霜枝悄然蛰在暗处,见着自家少夫人安然无恙的出来,这才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少夫人?”待靳月过来,二人当即迎上。 靳月皱了皱眉,“大皇妃在闹腾,八皇府有热闹可看了,明影那边催着点,顺便让人查一下阿吉法师是什么人?跟敦贵妃是什么关系?” 对于这个名字,明珠和霜枝都是懵的,不过……之前在街头倒也听说过这个人。 据说,修为极高,人人敬重。 靳月走了没多久,八皇府内便爆发了歇斯底里的哭声,某小只秉承着宁可哭错,绝不答错的真理,放开嗓门,哭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连院墙外的路人都能听得一二。 真真,令人闻之辛酸! 确定了小家伙无恙,靳月便领着人在街头晃悠,暂不回七皇府,免得某些人闹腾不够,又上七皇府里折腾,她这人最不喜欢应付这些表面一套内里一套的东西。 有快马在街头横冲直撞,惊得路人四散,马蹄猛地高高提起,眼见着是要落在,跌坐在街头哭泣的孩子身上。 靳月刚要出手,却被霜枝快速摁住,明珠纵身一跃…… 谁知,还是有人快了一步。 黑影掠过,抱着哭泣的孩子,顿时一个驴打滚,摔在了街角,依旧死死护着怀里的孩子。 明珠纵身落回靳月身边,“少夫人?” “瞧着是急中生智,实则有条不紊,何况……动作这么快!”旁人瞧不出来,靳月却是练家子,若是连这点东西都瞧不出来,如何能当得女子军的统领? 靳月眉心微凝,瞧着对面逐渐爬起来的男子,陌生的容脸,却好似有几分熟悉感,这般五官容貌,倒是与大周人士相近。 孩子的母亲着急忙慌的跑过来,拭着眼角的泪,冲着恩人行礼。 “没什么事,以后小心!” 靳月站在对面,听着对面的人嗡嗡的开口,然后搓揉着手肘部位,约莫有些擦伤,待那对母子离去,街头的疯马被赶来的巡城军士扣住,此事便算告一段落。 然则,还不待靳月迈开步子,那人便已经快一步走过了街面,“三位留步。” “有事?”明珠挡在跟前。 男子躬身行礼,“在下褚怀越,方才这位姑娘……”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褚公子不必客气,再者大家同是大周人士,更无须客气!”靳月知道他要说什么,只是听得褚怀越这三个字时,有些莫名的不喜。 褚怀越一开口便是大周话语,显然是……有备而来吧? 靳月瞧着眼前的人,只觉得这双眼睛漆黑如墨,与傅九卿的眸色不同,傅九卿的冷是骨子里透出的矜贵和孤傲,而眼前这人,则是那种让人浑身发怵,像是午夜掠过乱葬岗的风,让人格外不舒服。 “七皇妃仁义!”褚怀越说,一双眸子似有似无的落在靳月身上,“身边的丫鬟更是武艺高强,令人钦佩!” 靳月没说话,倒是身边的霜枝和明珠,面色略显难看。 上下打量着褚怀越,靳月仿佛想到了什么,眉心兀的轻蹙,“你是大皇府的人。” 许是没料到,靳月会一眼看破,褚怀越哑然失笑,继而温和的点了点头,“七皇妃慧眼如炬,在下佩服!” “少夫人?”霜枝低声道,“咱们还是快些走罢!” 她们对大皇府的人没什么好印象,尤其是听说昨天夜里,大皇子竟然上奏要主君处死敦贵妃,如此冷血无情之人,身边所豢养的,必定也是薄情寡义之辈。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宫里昨夜出了事。”褚怀越神情寡淡,音色轻缓。 靳月不过迈开两步,听得这话便顿住了脚步,不明其意。 “敦贵妃不是这般冲动之人。”褚怀越继续道。 如果靳月此刻转身,定然能瞧见他眼底渐渐浮起的阴霾,笼于幽暗,遮于幽暗,却有从幽暗中,生出绝艳的彼岸花。 “我刚到北澜不久,谁也不了解,不会妄下决断。”靳月背对着他,思绪飞转。 她很想知道,褚怀越说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他在试探?亦或是,大皇子希望通过他来转达某些意思?让她不要插手敦贵妃一案? 难道是想从她的嘴里,掏出点关于岁寒九皇子的事? 借此,铲除敦贵妃母子! “相处久了,便会了解吗?”褚怀越问。 靳月眉心一皱,这问题就有些偏了,不过,她并不打算理他,拐个弯直接去了边上的馆子。 伙计热情的招待着,靳月领着霜枝和明珠直接上了二楼,身份今时不同往日,还是莫要坐在大堂里为好,免得惹来什么闲言闲语。 “少夫人,他还站在那儿呢!”霜枝站在窗后。 靳月心头微恙,透过虚掩的窗户缝隙,委实能看到褚怀越还站在原来的位置,正仰头瞧着她这个方向,似乎是知道她们也在看他。 有那么一瞬,靳月生出了几分怜悯,这人明明站在人潮中,却好似与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尽显孤寂落寞。 快速合上窗户,靳月幽幽的叹口气。 果然,背井离乡的时候,最不能碰到的便是老乡,否则,真的会触景伤情。   褚怀越站在原地很久,终是转身离开,“经年之后,你是谁?我又是谁呢?” 不远处,宋岚无声伫立。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53章 她到底是谁的人?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主子,怎么了?”庭芳不解,主子站在这儿已经很久了,“七皇妃是不可能和他接触的,想来是这姓褚的痴心妄想。” 宋岚敛眸,心头满是疑惑,“我当然知道,七皇妃是绝对不愿接触大皇府的人,只是这姓褚的是什么意思?大皇子似乎没有授意,让他去接触七皇府的人,怎么他……擅作主张?” 皇子格里是什么人? 生性多疑,心狠手辣,眼睛里绝对揉不得沙子。 “褚怀越一定有问题!”宋岚美眸眯起,“大周来的……那就从根查起,我倒要看看这大周来的谋士,究竟是什么人?” 庭芳颔首,“是!” 馆子二楼雅间。 明影进门行礼,“大人!” “在外不必拘礼,坐!”靳月指了指案前的空位。 明珠和霜枝正在剥花生,见着明影进来,也只是抬了一下眼皮,一言不发。 “给!”霜枝倒了杯水,推到了明影跟前。 明影坐下的时候,委实有些愣怔,她还是不太适应这场面,但还是学着明珠的样子,将剑搁在桌角,默默拿起了桌案上的花生剥着。 “说说吧,这雪妃到底是怎么回事?”靳月将花生仁塞进嘴里,刹那间唇齿留香,委实好吃极了。 明影想站起,却被霜枝拽住了衣袖,“坐着罢了,少夫人不喜欢太过拘束,横竖没有外人,你且放松点。” “好!”明影点头,剥着花生道,“属下让人去查了,探子连夜汇报,说是此人为孤女,无父无母,是幼时流落至虎城的,因着肌肤胜雪,来虎城时又逢着飘雪,便取名尺雪。” 靳月眉心微凝,“所以她到底是谁家的孩子,是谁的人,至今难以查察?” “是这个理儿!”明影颔首,“只是她从虎城来,而虎城的守将尤狼,又是大皇子的人,所以……有人怀疑这雪妃娘娘可能是大皇子特意安排的。” 靳月呷一口水,舌从后槽牙舐过,“儿子给爹找小老婆?” “这些人为了功名利禄,为了皇位,什么事儿干不出来?”霜枝低声说道,“少夫人,您忘了咱们此前听的话本子了吗?这种事,古往今来多得是!” 靳月点点头,“倒也是,明影你继续说。” “好!”明影继续开口,“这雪妃娘娘生得貌美,主君第一眼见着她,便已神魂颠倒,直接带回宫里封为妃子。而且主君对其真是格外宠爱,特意为其造了一座宫殿,以古人的金屋藏娇之礼相待!” 靳月一口茶险些呛在嗓子眼里,“你说什么?金屋藏娇?” “是!”明影觉得自己没说错,至少探子打听到的消息,都是这么形容的。 霜枝不解,“少夫人,有什么不妥吗?奴婢觉得,明影说得没错,特意造了一座宫殿,可不就是金屋藏娇吗?说先生也是这么说的。” “不是,我的意思是,既然是金屋藏娇,首先他得藏啊!”靳月瞧着众人,“那么问题来了,敦贵妃是怎么碰坏了主君的宝贝疙瘩?” 这问题倒是把众人给难住了! “我跟敦贵妃打过一次交道,从她的言行举止来看,她根本不是那种冲动的人,相反,此人心思细腻,行事极为稳妥,若说无缘无故的去害主君的宠妃,我是打死也不相信的。”靳月起身,绕着桌案慢慢走着,双手环胸,顾自摸着下巴,“你们觉得呢?” 霜枝点点头,“奴婢也觉得这其中很有问题,敦贵妃能把九皇子教得这般聪慧过人,定然也是个能审时度势的,怎么可能因一时不忿而惹出这么大的祸事?” “而且,奴婢瞧着……敦贵妃特别疼爱九皇子,就算她不为自己想,也该为九皇子想想。”明珠附和,表示赞成霜枝的说法。 靳月点头,“九皇子年幼,北澜没有立幼帝的习惯,原就无缘于皇位,所以敦贵妃断然不会动雪妃肚子里的皇嗣,委实没这个必要。” “难道说,这雪妃真的是大皇子的人?”明影皱了皱眉,端起杯盏喝口水。 这点,还真是不好说。 “有机会,弄张画像来。”靳月回到原位,若有所思的瞧着明影,“能弄到吗?” 明影点头,“没问题!大人吩咐的那件事,属下也已经着人去办,大周有不少人都与北澜有生意往来,当中不乏一些伙计。” “看着办!”靳月吃着花生,淡淡然的说。 ………… 明影先行出去,其后是靳月领着霜枝和明珠,晃晃悠悠的离开。 怪的是,对面那条街上似乎很热闹,凑进去瞧着,竟是开了一家炒货铺子,靳月眉心微凝,瞧着铺子的匾额半晌没吭声。 “少夫人,上头写的什么?”霜枝自是瞧不懂,眉头都快皱到了一起。 因为,她发现少夫人的神色似乎有些异常。 靳月低眉,葱白的指尖在自己的掌心写了一个字,然后默默的盯着掌心好半天不说话,仿佛是在回味,又好似想到了什么……神思略有恍惚。 明珠急了,“少夫人,怎么了?” “申家铺子?”靳月幽然叹口气,“申家……申!”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54章 枕边风,吹啊吹!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霜枝和明珠自然不懂其中深奥,但是瞧着少夫人眼角微红,想来是…… “申家?”傅九卿面色微恙。 瞧着他亦是这般神色,靳月便晓得,这件事同他没关系,他定不知情。 “唯盼二人同归家……”傅九卿幽然叹口气,眉眼间带着难掩的情绪。 靳月点头,冲他摊开手,几颗花生静静的躺在她的掌心里,“若是别的铺子倒也罢了,偏是炒货铺子,虽说店家是北澜之人,可这味道……骗不了人。” “你喜欢就好。”他口吻平淡,声音暗哑。 靳月笑了笑,“我很喜欢,改日定要去会会。” 傅九卿缓步行至案前,“方才宫里来了消息,敦贵妃不会死,主君下令不许对敦贵妃用刑,许是顾及了往日情分,又或者念及小九,只让人封了敦贵妃的宫殿。” “那小寒呢?”靳月忙问。 傅九卿抬了眼皮瞧她,“继续,暂住八皇府。” 闻言,靳月微微僵直了身子,“继续暂住?那就是不能回宫。” “与逐出皇宫无异。”傅九卿知道她的意思,“至少没被逐出石城,还有希望。” 靳月颔首,“寄人篱下的滋味不好受,何况那八皇子,不知还存了什么心思,总觉得有些瘆得慌。你说,幕后之人为何要对敦贵妃母子下手?小寒年纪小,不可能去争夺皇位,如此……还不能让他们打消害人的念头吗?” “这世上,唯有死人……才不会威胁!”傅九卿面色微沉,“研墨。” 靳月默默捻起墨条,忽又道,“能帮我写份家吗?你知道的,我的字写得不好看。” 他眉心微拧。 “别多想,是给太后的。”靳月慌忙解释。 傅九卿提笔,眉心未展,“所谓家,自己写比较有诚意!” 音落,他快速将笔杆子塞进她手里。 靳月愣怔,“我的字……丑!” “太后要看的,又不是你的字。”他将她拽到身前,将她圈在自己怀里。 微凉的掌心贴在她的手背上,她握着笔,他握着她的手,削薄的唇紧贴在她耳畔,温凉的气息时不时的喷薄在她耳畔,凉凉的,痒痒的。 他垂眸瞧着她白皙的脖颈,鼻间萦绕着属于她的清香,淡淡的,随着呼吸进入了他身体,融入骨血之中,暖了左肩下方的位置。 下颚轻抵在她的肩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扬起唇角,口吻轻唤的说了句,“吾妻,甚暖。” 靳月缩了缩脖子,然则下一刻,她猛地扬起羽睫,下意识的眨了眨眼睛,喉间真真发涩,“你、你最好离我远点,否则后果自负。” 身后的人叹口气,原本圈着她腰肢的手,轻轻贴在了她的小腹处,极是玩味的启唇,“后果……自负?嗯?这是月儿的后果吗?” “果真是商人秉性,哪哪都不忘占便宜。”她愤愤不平。 他笑意缱绻,目不转瞬的盯着她的侧颜,怕是这辈子都看不够的…… 因着是写给大周太后的信,所以这份信白日里是不敢轻易往外送的,只有夜里的时候,才能悄悄的送出去,虽说两国邦交,但终究是两国。 夜色苍茫,旷野上掠过一道白影,骤然间一声弓弦绷拉之音,伴随着白影落地的闷响。 “公子!”黑衣人毕恭毕敬的将信鸽奉上。 穿着黑衣斗篷的男子,接过信鸽腿上绑缚着的密信,半晌没有吭声。 底下人好,只瞧着自家公子用指尖,一遍遍的摩挲着信纸表面,不知是在想什么,还是在感受什么? 戈壁上的风呼啸而过,远山的矮松林发出阵阵窸窣声响。 借着羸弱的光亮,略显歪歪扭扭的字迹,跃然纸上,一笔一划皆相思,都说字如其人,有时候也不尽然,至少人比字好看。 “公子?”底下人轻唤。 幽然叹口气,仿佛舍不得这一纸戏言,他紧了紧掌心里的信纸,音色低沉的开口,“走吧!” 从石城的偏门入,直奔大皇府。 夜色沉寂,推开门进入独属于自己的小院,解开黑衣斗篷的那一瞬,褚怀越觉得好冷,那种从内心深处感受到的孤寂与凄寒,冷飕飕的直往骨头缝里钻。 他一个人站在月影下很久,久得连他自己都分不清今夕是何夕,然则转身回屋的瞬间,他的脚步在门前停下,面色微恙的盯着紧闭的房门,黑暗中周身戾气不掩。 径直走到桌案前坐定,褚怀越幽幽的点上蜡烛,顾自倒上一杯水。 床榻上,隐隐传来细微的声响,像是……有人在被窝底下挪动,肌肤与被褥发生的摩擦声。 “出去!”放下杯盏,褚怀越面黑如墨。 容颜娇俏的女子,从被窝底下探出头来,羞赧的瞧着坐在烛光里的男子,“公子,是、是大皇子吩咐奴婢来伺候您的。” 褚怀越连头也不回,依旧背对着她坐着,将脊背挺得笔直。 “公子?”女子不死心,嗓音低柔而媚的娇唤着。 不是说大周的男子都喜欢温柔似水的女子吗? 她这般轻柔温和,难道还不够?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褚怀越冷然回应。 女子终是钻出了被窝,只穿着浅碧色的单纱衣,身段婀娜曼妙,她红着脸,小心翼翼的走到了褚怀越的身后,呼吸略显急促,“公子为何不敢看?” 音落瞬间,女子如玉般的胳膊,已经欺上了褚怀越的脊背,属于女子的柔软一点点的在他脊背上蔓延。 按理说,是个男人都受不了这样的温柔乡。 可褚怀越只有满脸的厌恶,发自内心的冷冽,可见他是一点都不喜欢。在女子的指尖,即将扯开他的衣襟时,他猛地捏住她的手腕。 皓腕骤然剧痛,疼得女子险些失声惊叫,却在下一刻,就势跌入他的怀中。 褚怀越承认,视线在触及她身上浅碧色的薄衫时,有过片刻的心悸,可那只是喜欢这颜色罢了,至于穿着青碧色的女子…… 就在女子以为得逞时,想要伸手抱住他时,身子忽然被重力甩出去,力道之重,直接将她甩在墙壁处,落下一声闷哼,她竟是连喊疼的气力都没了,遑论爬起。 这是个无情,且无欲的男人! 屋子里的动静并不大,但足以外头听见。 墙外,庭芳眉心微凝,悄然退去。 可见这女子,并不符合褚怀越的心意,看样子……得另想个法子。 “不成?”宋岚眉心微凝。 庭芳点头,瞧了一眼紧闭的房门,“主子,怎么办?” “不管这人是谁,若不能探出,便是挑拨离间也是好的。”宋岚手里还端着汤羹,眸中冷冽顷刻间化为似水温柔,“盯着点便是。” 庭芳行礼,目送宋岚推门而入。 房内,大皇子格里慵懒的靠坐在椅子上,手中的纸张正在火光中化为灰烬,眨眼间的功夫,白纸黑字已消弭无踪。 待宋岚推门而入,从外而入卷起的风,将那一点点灰烬吹得四处翻飞,终是一点都不剩。 宋岚的眉心几不可见的蹙了一下,转而若无其事的将汤羹放在桌案上,“大皇子这么晚还未就寝,妾身便去小厨房给您做了点甜羹,您尝尝!” “过来!”格里招手。 北澜的女子和大周女子终究是不一样的,大周的女子更娇,更软,抱在怀里整颗心都化了,尤其是宋岚这样明眸皓齿,明艳张扬的女子,从骨子里透出的高傲,让格里很是满意。 听闻宋岚在大周横行无忌,肆意张扬得令人咬牙切齿,可现在她只能依附着他,这样的征服感和优越感,让格里觉得很舒坦。 从内至外,舒服! 尤其是宋岚还得瓮声瓮气的伺候着他,将她身上的锐刺,一根一根的拔除。 “大皇子!”宋岚软在格里的怀中,眉眼微垂,瞧着格外温顺。 可骨子里呢? 格里捏起她精致的下颚,迫使她仰头面对着他,“怎么样?” “褚公子似乎不领情。”宋岚伏在他胸前,长睫掩去眸底冷冽,“大皇子,这招美人计怕是行不通。可这人心思沉,您若是不想个法子让他心甘情愿的留下来,哪日被人撬了墙角,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这点,也是格里所担心的,“褚怀越的确是个人才。” “所以,还是得想个法子!”宋岚笑得妩媚,“若是能有所出,想必便不一样了。这孩子若是能出在咱们大皇府,想来褚怀越定也不会狠心的,抛妻弃子吧?” 格里点头,“娶妻?倒是不错的选择。” “大皇子觉得可行?” “自然可行!”格里瞧着眼前的宋岚,烛光里艳色无双,早已心猿意马。 是以……枕边风,惯来是最好使的法子! 柔,能克刚! 夜色沉沉,满室旖旎。 有人沉醉温柔乡,有人独坐到天明。 褚怀越坐了一夜,看着窗外的夜色渐渐退去,看着东方的鱼肚白一点点的亮起,他想去找那个人,可是……难啊,太难啊,他真的够不着啊! 起身的时候,腿脚有些麻木,他扶着桌案站了很久,眼角微红。 今日是酒节,是马赛。 大皇妃和八皇妃早已在府门外等着,只待靳月出门。 “少夫人?”霜枝担虑的瞧着靳月,“真的要去?” 靳月一身浅碧色衣袍,样式都是照着北澜皇妃既定的款式做的,发髻高束,只着一枚碧玉木槿簪,委实英姿飒爽,饶是姿色不出众,可这气势却是无人能仿。 “如何?”靳月问。 霜枝点头,“好是好,就是外头那两个不好,奴婢担心她们到时候会闹出什么事儿。您身子重,断然不敢大意,要不……奴婢推了去,说您身子不舒服。” “我若不去,岁寒岂非白练了那么久?”靳月皱了皱眉,“我自有打算。” 明珠知道劝不住自家少夫人,“奴婢会寸步不离的跟着您!” “走吧!”靳月摸着随身小包,面色沉沉,“但愿不会派上用场。” 外头,八皇妃和大皇妃久候多时,见着靳月一袭劲装出行,皆是神情一滞,都以为大周的女子不是狐媚就是妖娆,要么就是娇滴滴的废物,谁知竟还有这般气势凌人的模样?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55章 是人是灵,牵出来遛遛!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两位为何这般盯着我看?”靳月自查,“是哪里不妥吗?” 八皇妃摇头轻笑,上前仔细打量着靳月,“是我看走了眼,没瞧出来姐姐竟是个女巾帼,这般英姿飒爽,我等是万万比不上的。” 这话倒不是胡诌,别看八皇妃和大皇妃比靳月更人高马大一些,但若是论气势,还真是比不得靳月。 须知,能一人独挑离魂阁,拉起一支女子军的女子,便是这扬在骨子里的行伍之气,非寻常人可比。 “着实不错。”大皇妃皮笑肉不笑,“瞧着妹妹这般,不禁让我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可惜韶华易逝,终究是回不去咯!” 靳月笑了笑,“时辰不早了吧?” “走吧!” 三人各自上了自己的马车,长幼有序,大皇府的马车在前,八皇府的马车在后,靳月则是稳当当的居中。 “少夫人,奴婢方才没瞧见九皇子,不知道是不是先行过去了。”霜枝低声开口,在车内伺候。 靳月皱眉,“暂时别打听,免得打草惊蛇。” “没敢,奴婢知道轻重。”霜枝想了想,“只是奴婢瞧着这两位皇妃对您笑,心里便有些瘆得慌,总觉得不怀好意。” 靳月漫不经心的趴在窗口,瞧着街头的人潮涌动,她当然知道这两个女人,没一个是省油的灯,可那又如何?退缩,不是她的作风。 “到了地方之后,你让明珠留心九皇子的下落。”靳月吩咐,“拿好手里的花生。” 霜枝点头,出门之前,一人一小包花生都收在袖中掖着,若是有什么事,也好留个记号,不至于两眼一抹黑,这里毕竟不是大周。 一路上晃晃悠悠的,靳月上下眼皮直打架,就在她快要睡着的时候,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少夫人?”霜枝端着水,“喝口水,醒醒神再下车。” 这晃晃悠悠的下车,万一磕着碰着便不大好。 “好!”靳月喝口水,润了润嗓子,脑子也跟着清楚了些许。 外头,大皇妃和八皇妃又在等。 “妹妹?”大皇妃低唤,“到了,该下车了!” 八皇妃轻笑,极是温柔体贴的开口,“主君和诸位大人都还没到,咱们趁着机会,带姐姐您去逛一逛。猎场那么大,姐姐得认着路才好。” 这话,倒是很中听。 靳月下车的时候还在想,这八皇妃若是真良善,那她身边的人委实有福了;但若是假善,便是真的可怕! 笑里刀,绵里针。 最是杀人不见血! 猎场的确很大,石城周遭林木不多,倒是都聚集到了这儿,一眼望去郁郁葱葱,开阔处望台高筑,周遭还修建着用于休息的屋舍,洁白而整齐,瞧着便极为赏心悦目。 “丛林中的白屋子,倒是极好的景色!”靳月笑道。 马声嘶鸣,马棚就在不远处,由宫中侍卫仔细看守,到处都是忙碌的景象。 大皇妃和八皇妃在前,靳月默默的跟在后面,这地方她委实不熟悉,需要她们在前面领路,只有熟悉了,若有什么事,她才好及时应对。 “前面就是靶场。”八皇妃介绍,“到时候主君考验骑射,会站在对面的望台上看。” 靳月若无其事的笑了笑,“咱们也要试吗?” “怎么,大皇嫂没告诉姐姐吗?”八皇妃不解的望着大皇妃。 这倒是把大皇妃给说愣了,“你没说?” 瞧,这推诿的。 你没说,我没说,到了最后便成了一不小心,谁都没责任。 保不齐还是靳月不落好,有嘴不会问? 靳月看破不说破,笑盈盈的瞧着前面,好似对一切都觉得新,压根没把心思用在别的地方。 见状,八皇妃和大皇妃对视一眼,各自神色微恙。 “没想到,她也来了?”八皇妃皱眉,瞧着一旁的大皇妃,“是大皇子授意的?” 宋岚的出现,让大皇妃很是难堪,好似脸上被人狠狠打了一记耳刮子,腮帮子疼得厉害,这原就不是妾室该来的地方,除了主君的宠姬,哪个朝臣和皇子,不是只带正房? 偏偏,大皇子为宋岚破了例。 “皇妃!”宋岚自然也瞧见了她们,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敬的,否则落人话柄,会让大皇子失了颜面,“七皇妃,八皇妃!” 八皇妃笑道,“你怎么在这儿?” “回八皇妃的话,大皇子体恤妾身初来北澜,觉得有些东西,理该好好了解,所以带妾身来开开眼界。”宋岚音色委婉,面带笑靥。 相较大皇妃的面黑如墨,此刻的宋岚简直可以用“温顺谦恭”来形容。 “大皇子倒是颇为宠爱你。”八皇妃说这话的时候,目光翩然落在大皇妃身上。 底下人上前行礼,至于说了什么,靳月倒是没听清,只是瞧着八皇妃脸上的震愕,约莫是出了什么事。 “姐姐,我这厢有点急事要走开一下,您……”八皇妃眼角微红,可见是真的着急。 靳月点点头,目送她疾行而去,再回过神来,大皇妃亦是袖子一甩,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两人……”霜枝撇撇嘴,“就这样把少夫人您丢这儿了?” 靳月瞧着跟前的宋岚,“看戏的当然是要离开台子,否则怎么叫看戏呢?只是她们似乎猜错了主意,也不知来日是不是会后悔?侧妃觉得呢?” “七皇妃别得意,日子还长着呢!当初没算完的账,咱们可得继续算,否则怎么对得起天地良心?”宋岚咬牙切齿,徐徐上前,就这么近距离的站在靳月面前。 声音陡沉,细若蚊蝇,“大皇子身边的褚怀越心思诡谲,我怀疑他身份不同寻常,小心点!” 她的语速很快,外人瞧着,只以为她与靳月擦肩而过罢了,毕竟她明艳的面上,依旧挂着张扬放肆的笑容,眸中仿佛淬了毒般狠辣。 燕王府与元禾公主的恩怨,在使团回到石城的时候,众人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是以这两人不对付,是极为正常的之事。 瞧着宋岚离去的背影,靳月紧了紧袖中的拳头。 “褚怀越?”她低声呢喃。 街头遇见的那个……褚怀越! “少夫人?”霜枝道,“好像主君到了,人都去前面相迎了!” 靳月回过神,“走吧!” 主君至,众人朝拜。 在其身后,大皇子、八皇子以及傅九卿,皆默然相随,走在最后面的,是年纪偏小的九皇子岁寒,因着敦贵妃之事,他整个人显得格外小心翼翼,垂着小脑袋,双肩微缩着。 靳月有些心疼,可又不好多说什么,毕竟主君在上,后宫之事轮不到她来做主。 待众人坐定,大祭司一声高喊,整个望台附近,瞬时酒香弥漫,饶是闻着便足以让人熏醉,再瞧着那一坛坛的好酒被抬上来,酒香愈发浓郁。 霜枝皱了皱眉,少夫人……喝不得。 傅九卿坐在靳月身边,在她尚左顾右盼之际,于桌案底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低声道,“莫忧,有我!” “我不怕!”她侧过脸瞧他,眉眼弯弯如月,“有你万事安!” 傅九卿依旧冷着脸,乍一眼仍是那副生人勿近之色,唯有桌子底下的手,不安分的摩挲着她光洁的手背,那凉凉的指尖,一遍遍的掠过她的肌肤,那样的贪恋,那样的……不舍。 “待会让人瞧见了!”她想抽回手,奈何被他握得更紧。 主君到底说了什么,靳月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某人那凉凉的指尖,一个劲的挠着她的手掌心,惹得她心猿意马,耳根子滚烫,真真是要命啊…… 兀的,众人的视线忽然投射过来,靳月身形一震,未解何意?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56章 相信我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靳月完全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突然都盯着她看,原就被傅九卿搅乱的心,此刻更是波澜不息。 明珠弯腰凑到靳月耳畔低语,“他们方才说大周的女子手无缚鸡之力,来这儿也不中用,但是……” 还不等明珠说完,靳月已经明白了,皇妃素来是北澜主君钦点,唯有靳月是例外,而傅九卿执意不肯换了她,所以刁难便开始了。 此前听过不少话本子,说的多数是恶婆婆迫害儿媳之类,可没想到男人也这么小心眼?有个见不得儿子媳妇好的恶婆婆也就算了,还有个一心要拆散小夫妻两的恶公公? 果然,有一个必有一对。 天生一对! 宋岚是侧妃,饶是在场也不会有人为难她,这会正好整以暇的看热闹,当然……她看热闹,大皇妃看她,谁都不可能真的置身事外。 “主子,大皇妃还盯着您瞧呢!”庭芳低语。 宋岚唇角的笑意愈发浓烈,“那便让她好好看着,别叫她看出端倪。” “是!”庭芳垂眸。 心中谨记:郡主和元禾公主,是死对头!死对头! 傅九卿刚要起身,却被靳月拽住了手。 她眉眼弯弯的瞧他,朱唇翕合,“遮风挡雨的事情,你做得了一时,做不了一世,我终不是绒毛小鸡仔,若不生出羽翼,如何与你翱翔?我不想追不上你,更不想你一直背着我,那么累那么累!” 傅九卿定定的瞧她,缓缓松开手,掌心里的暖逐渐消失。 他承认她说的话,他曾想过千万遍,以他现在的身子,他是真的担心啊! 担心护不住她周全,担心哪天自己忽然扛不住,留下她一个人怎么办? “但是有些丑话,还是得说在前头。”傅九卿眉眼温柔,“你该明白,你现在不是一个人。” 靳月下意识的低眉,瞧了一眼自己的小腹。 “父皇!”傅九卿行礼,因着此处风大,免不得咳嗽了两声,一张脸泛着妖冶的白。 主君自然是心疼的,看着儿子这张脸,仿若就看到了当年那个女子,他放在心尖尖上这么多年的,始终不曾忘记的洁白月光。 “坐着说!”主君忙道。 傅九卿依旧在咳嗽,俊眉微蹙,“月儿不似众人所见柔弱,她是个女子,亦是我生命里最特殊的存在。父皇,月儿愿意证明自己,不输给任何人北澜女子,但……月儿有孕在身,还望父皇与诸位大人……点到为止!” 最后那四个字,他已经极力压制了内心深处的寒意,明明是他捧在心尖尖上的宝贝,若不是跟着他来了北澜,她根本不用吃这样的苦,受这样的羞辱。 谁都没料到,七皇妃竟是有孕之身,饶是北澜主君亦愣了。 宫里刚没了一个孩子,是以所有人对“孩子”这个词,格外敏感,四下寂静得只剩下呼啸而过的风声,一个个大气不敢喘,皆小心翼翼的盯着北澜主君。 “你……”主君眉心微蹙,“有了孩子?” 靳月行礼,如实回答,“来北澜之前便已经知道了,但一路颠簸,长途跋涉,来到北澜之后又发生了不少事情,所以我与七皇子一直没机会告诉主君,请主君恕罪!” 所有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收场。 “主君!”靳月道,“弓马骑射可能不太适合我,但是我有个更妥当的法子!九皇子与我在大周相识,我教过他几天箭法,若是由他来代劳,约莫同我无异!” 岁寒猛地抬头,他明白靳月不会不管他,不会因为他母妃之事而与旁人一般,疏远他、避讳他。可是这么堂而皇之的让他与她站在一起,那以后七皇府…… “过来啊!”靳月冲他招手。 岁寒鼓了鼓腮帮子,双手轻轻挫着腿,神情犹豫。 “过来!”靳月皱眉。 她一个眼神过来,岁寒默默的站起身,眉眼间凝着化不开的愁虑,所有人避他如瘟疫,他现在过去会连累整个七皇府。 小月月,你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此前他是真的想帮她,但是现在…… 靳月自然瞧得出岁寒的犹豫,在他距她一丈远的瞬间,她快速伸手将他拽到身边,“干什么?觉得我是大周来的,便也与他们一般在主君面前瞧不上我?” “没有!”岁寒快速抬头,“我没有!” 靳月低头冲他一笑,眉眼弯弯如月,“都已经站出来了,那就没机会跑了,所以……你要不要帮我证明一下呢?九皇子!” 顺便,保全他自己! “嗯!”岁寒点头。 对于岁寒,众人还是比较宽容的,九皇子年纪小,所以这弓马骑射嘛……毕竟九皇子是无缘于皇位的,在很多事情上的要求,与成年的皇子是不同的。 “靶子可以放远点!”靳月负手而立。 岁寒紧了紧手中的弓箭,转头瞧着靳月,一颗心砰砰乱跳,“放太远,我真的、真的可以吗?” “相信你自己吗?”靳月问。 岁寒摇摇头。 “那你相信我吗?”她又问。 岁寒狠狠点头。 “上马!”靳月拍着他的肩膀,“相信我!” 岁寒翻身上马,弓马骑射原就是日常课程,但他现在格外紧张,又加上之前的母妃之事的干扰,以至于握着长弓的手都有些微微轻颤。 “我,不会给你丢脸的!”话虽然如此言说,可岁寒委实没有半点把握,“小月月……” 靳月冲他使了个眼色,笑靥如花的瞧着远处的靶子。 靶心那一点殷红,渺如蚊蝇。 寻常男子尚且不好应付,何况岁寒这么一个孩子。 北澜主君知道自己的儿子有几斤几两,这个点……别说是岁寒,饶是主君自己都未必能射中,侧过头,他若有所思的瞧着萧朴,“宫里就属你的箭法最好,你觉得岁寒射中的可能性,有多少?” 萧朴眉心微凝,“主君?” “你也不看好,是吧?!”主君心如明镜,“我倒要看看,她有几分能耐。” 是不是够资格,配得上他心爱的儿子,能当个名正言顺的七皇妃? 萧朴不知,主君口中的他,到底是哪个他? 是他? 还是她? 岁寒弯弓,策马绕着靶场跑了一圈,待逐渐稳定下来,小小少年当即弯弓,小小月说过,姿势一定要标准,必须做到以假乱真的地步,只有这样……小月月才有机会动手。 “静下来!”靳月皱眉。 岁寒咬着牙,“我一定可以!” 弓弦崩拉,冷箭离弦,直逼箭靶。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箭身上,那是岁寒奋力射出的一箭,带着他所有的毅力…… 其实靳月瞧得出来,从岁寒射箭的那一刻开始,她便知道,这箭还是射偏了,好在并非偏得太厉害,小家伙已经尽力。 掩在袖子里的手,以最小的幅度拂动,偏离了靶心红点的箭矢,就这么在众人的肉眼注视下,以最微妙最不易察觉的姿势,狠狠扎在了靶心上。 锣鼓喧嚣,嗡声长鸣……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57章 两支箭,换个人! 谁都没看到靳月动手,偏偏都瞧见了从九皇子手里射出去的那支箭,准确无误的扎在靶心上,连带着北澜主君亦是不敢置信的站起身,推开众人直奔靶子。 “主君?”萧朴骇然,“准确无误,九皇子神箭啊!” 文武百官,皆不敢置信。 大皇子格里,目瞪口呆,一股脑的冲到了靶子前面,快速拔出了箭,如同疯子一般仔仔细细的将手中箭检查个底朝天,就差没将箭羽一根根扒下来了。 “大皇子!”萧朴忙道,“弓箭都是之前卑职准备的,绝对不会有问题。” 北澜主君黑着脸,冷眼瞧着格里,“怎么,你觉得我会蠢到这种地步?” “父皇恕罪!”格里扑通跪地,“儿臣只是觉得……九弟的箭法一直不怎么好,可今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别说是他,饶是您身边的近侍卫萧朴,也做不到这点吧?” 闻言,萧朴躬身行礼,“请主君恕罪,是萧朴技不如人!” “输给我的儿子,不丢人。”北澜主君冲着岁寒招手。 小家伙原本紧张至极,掌心都已经渗出汗来,听得父皇这么一招手,更是小脸瞬白,最后还是靳月走过去,牵着他行至主君跟前行礼。 “父皇,儿臣……”岁寒垂眸。 靳月行礼,“主君也看到了,眼下九皇子箭法精进,真是我北澜之福,可喜可贺!” 北澜主君眯了眯眸子,今日靳月给予他的惊喜实在太大,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花点时间去消化,且看所有文武,那个不是在等着看靳月的笑话,谁知反而看到了发光发亮的七皇妃。 更要紧的是,她没有揽功,反而用一句可喜可贺,将所有的事情都归结于岁寒的身份:北澜七皇子,是他北澜主君的儿子! “父皇!”岁寒弱弱的开口,眼眶微红,身子绷得生紧。 北澜主君叹口气,微微弯下腰,到底是自己宠了多年的爱子,又怎么舍得因为敦贵妃之事而迁怒于他?指尖轻轻刮了一下孩子的鼻尖,“既然老七的皇妃能把你教好,那父皇就把你交给她如何?” 格里骇然僵住,主君一句“老七的皇妃”等于昭告群臣,认下了靳月这个儿媳妇?只是因为靳月教了岁寒箭法,所以对她另眼相看? “父皇。”格里道,“箭法之事,总有幸运或者凑巧,儿臣觉得此事不能……” 主君面色陡沉,“需要你来教我怎么做事?那么能耐,你来!看看是小九的运气好,还是你的运气好?” 话音刚落,主君便卸了岁寒手中的弓,毫不给情面的丢给格里。 格里仿佛抱了一块烫手的山芋,刹那间脸色全变了。 “大皇兄的箭法,自然是极好的!”八皇子莫桑上前,温声笑道,“只是九弟年幼,大皇兄若是此刻与九弟比较,难免有以大欺小之嫌,所以儿臣以为,还是不比为好!” 格里咬着牙,“你!” 赢了,他是以大欺小。 输了,他便是连个孩子都比不过,传出去还有何颜面在父皇和群臣面前立足? 进退维谷,何其艰难! “岁寒!”靳月伏在小家伙耳畔低语,“你就站在这儿,再来一箭!” 这一次,岁寒委实没再怕,狠狠瞥了格里一眼,夺过他手里的弓,姿势娴熟的弯弓上箭,“大皇兄,这一次,你可定要看好了!” 格里愕然,想拦阻却是为时已晚。 只听得“咚”的一声闷响,第二支箭在众人猝不及防的瞬间,再次准确无误的正中靶心。 “好!”主君大喜,“不愧是我北澜儿女,这箭法委实好得很!” 岁寒行礼,“父皇,儿臣没有投机取巧,也不是靠运气,大皇兄不信,我便证明给他看!七皇嫂肚子里有小宝宝,可她若是能就此教导儿臣,儿臣一定会更有进步!” 小家伙嗓音稚嫩,可一字一句却是掷地有声。 “好!”北澜主君如释重负,抬眼瞧着靳月,略带试探的问,“我将小九交给你,你可愿好生教导?” 靳月行礼,“乐意之至。” 可惜,她未有抬头,否则定能看到主君眼底一掠而过的诧异,以及浅淡的狐疑。 因着敦贵妃之事,满朝文武哪个不是谈此色变,谁知到了靳月身上,反倒……愈显情义。 旁人没留意,傅九卿却是看得一清二楚,蜷在袖中的手微微舒展开来,淡去了关节处的青白之色,他的小丫头长大了,想想也是,砂砾如何能掩珍珠? 有一种人,不管身处何种境地,都能顽强的适应着,像极了崖壁上的不老松,亦是路边的狗尾巴草,始终以蓬勃的姿态,尽展颜色! 被靳月牵着小手的时候,岁寒觉得自己好幸福,眉眼间带着清晰的笑意,真不愧是他看上的女人,两支箭便将他从八皇府带到了七皇府,而且还是父皇松的口。 真是,了不得! 格里气得面色发青,狠狠瞪了莫桑一眼。 “大皇兄还想试试吗?”莫桑笑问。 还用得着试吗? 萧朴的箭法在宫中乃是数一数二,连他都说不一定能射中,格里更是难上加难。 “好了!”主君手一挥,“这事就这么定了,让老七的人教小九,我放心!” 底下一片附和的,“主君英明!” “在大周的时候,她就压你一头,没想到来了北澜,她还是压一头。”大皇妃冷眼睨着宋岚,满面嘲讽,“前后脚进的北澜,她为妻,你为妾;她受主恩,你呢?还真能耐得住性子,委实是大皇子高看你了!这般废物,难怪连燕王府都保不住!” 宋岚咬着后槽牙,“皇妃教训得是,只不过有些事,委实急不得!” “是急不得,还是奈何不得,你自己心里有数!”大皇妃拂袖而去。 不远处,内侍已经牵着马匹过来。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58章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脑门? 瞧着迎面而来的马匹,靳月的眸底忽地暗了一下,有些事怕是真的要应验了。 此前闹腾着,拓跋熹微一直没吭声,她是被主君当七皇妃的人选,而随父前来的,身份显贵至极。如今听得主君当着文武的面承认了靳月的身份,她也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觉得失落? 曾经出现在梦中的情景,她怕是这辈子都不可能实现了,早些年便做好,压在箱底的大红嫁衣,终是没了出箱的机会。 不过,只要北澜太平,百姓安乐,她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熹儿!”拓跋野开口,“你……” “爹!”拓跋熹微没有给他机会,“您什么都别说,就当是给女儿留点颜面。” 拓跋野顿了顿,然后幽幽的叹口气,重重点了下头,“那爹就不说了。” “爹,女儿的幸福与北澜的天下相比,是微不足道的。”拓跋熹微笑得有些酸涩,“只要不是大皇子登位,咱们拓跋家就还有机会,您别担心,女儿分得清轻重。” 拓跋野满怀愧疚,“你能想明白,自然是最好的,熹儿放心,爹一定会给你再找个如意郎君,至于外头的流言蜚语,你莫往心里去,咱们拓跋家的人,堂堂正正,光明正大,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是!”拓跋熹微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扭头瞧着渐行渐近的马匹,“爹,马赛要开始了!” 拓跋野眉心微凝,“往年都是大皇子拔得头筹,喝主君手里的头碗酒,不知道今年会不会例外?” 例外这种事,还真是不好说。 “你怀着身子,待来年吧!”主君亲自开了口,靳月自然恭敬不如从命。 瞧着靳月又坐了回去,不远处的宋岚倒是真的“急”了,整张脸都变了颜色。 因着七皇妃的突然退出,于是乎这匹马便多了出来。 “主君!”拓跋熹微行礼。 对于拓跋家的女儿,主君自然很是欢喜,毕竟是心中内定的七皇妃人选,奈何……是以主君对其,终有愧疚难平,“怎么了?” “禀主君,臣女只是觉得,既然七皇妃不便参与,多出来一匹马,也莫要浪费,马赛是一年一度的大节日,委实难得,但眼下大周嫁入我北澜的又不止一位贵人,不如……”说这话的时候,拓跋熹微将视线落在宋岚身上。 宋岚面上“一惊”,当即露出惶恐之色。 “请宋侧妃也一道参与,既不会让大周以为,我北澜怠慢了他们的贵人,也不至于宋侧妃这样干站着,主君以为如何?”拓跋熹微笑问。 这么一想,若是传到大周,倒是极能体现大周与北澜的邦交之情。 “倒也甚好!”主君点了头,手一挥,“上马吧!” 宋岚紧了紧袖中手,“我……” “宋侧妃不会是不敢吧?”拓跋熹微双手环胸,“听说宋侧妃在大周的时候,弓马骑射样样精通,怎么到了北澜反而不愿上马?是瞧不上咱们北澜的马,还是看不上咱们的马赛?” 宋岚行礼,“妾身只是怕扫了主君的雅兴。” “多个人多点热闹,主君定然也希望看到后生晚辈,英姿勃发的样子。”拓跋熹微冲着牵马的小厮递了个眼神,小厮便将马牵到了宋岚面前。 是以,宋岚上也得上,不上也得上。 瞧着宋岚翻身上马,拓跋熹微快速走到自己的马前,姿势干净利落。 “宋侧妃可得小心了,北澜的马不似大周的马温柔,咱们的马……有点脾气有点野,若是一不小心什么的,得多担待!”音落,拓跋熹微一夹马肚,疾驰而去。 瞧着众人隐没在林中,庭芳面色发白,掩在袖子里的手有些轻微发颤。 但愿,不会出什么乱子…… 林中地况有些复杂,马蹄声渐渐的被风吹树梢的声音取代,哗哗的声响,像海浪,时刻干扰着猎手的听觉,偶尔会有窸窣声从灌木丛中传出,听得人心惊胆战。 林子里会发生什么,靳月不去想,与岁寒一道坐在席上,剥着花生聊着天,实在没了兴致,这一大一小竟找了个空地玩投壶。 主君一直远远的盯着,靳月投壶的手法很是轻松,招招必入。 但,也有失手的时候。 “七皇妃在让着九皇子。”连萧朴都瞧出了端倪。 主君幽然叹口气,“是我看走了眼。” “主君是先入为主了,以为七皇妃与宋侧妃一般无二。”萧朴低声道。 这话,倒是给了主君一个台阶下。 “你呀……”主君无奈的笑了笑,然则下一刻,他又笑不出来了。 因为他的儿子,七皇子傅九卿,从始至终都坐在那里,目不转睛的瞧着靳月,那眼神那神色,俨然就是个情种,眼睛里除了靳月,仿佛再也容不下其他。 可……他是北澜的七皇子啊! 主君觉得很是头疼,内心既矛盾又纠结。 “我若是真的拆了这桩姻缘……”满是褶子的面上,漾开难掩的愁色,“恐怕也会失去这个儿子吧?” 萧朴是个实诚的奴才,当即用力点头,“主君所言极是!” 主君愣怔,“……” 这小子,有点气人! 正说着话,林子里忽然传出尖锐的喊叫声。 众人神情皆凛,坏了,出事了!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59章 孩子没了 大批的侍卫快速朝着林子涌去,谁都不知道里头发生何事,但都明白,能进这片林子的不是达官贵人就是皇族,是以谁都不敢大意。 靳月眉心微凝,紧了紧手中的箭,瞧了一眼下意识靠近她的岁寒,拂袖间最后一支箭落入壶中,连视线都未曾落在壶处。 瞧着是随心而为,可对寻常人来说,简直难比登天。 不远处的主君眉心微凝,赫然心惊。 “小月月!”岁寒许是有些紧张。 靳月知道,这小家伙是被敦贵妃之事吓着了,所以一听出事,就整个人便紧张得不行,宛若惊弓之鸟。 “没事的!”靳月低声宽慰,“跟紧我,别轻举妄动便是!” 岁寒面色微白,唇瓣紧抿,直勾勾的盯着远处的林子。 宋岚被抬了出来,瞧着面色惨白,整个人就跟泡过水似的,浑身汗涔涔的,连头发丝都是湿漉漉的,双目紧闭,宛若毫无生气。 “她死了吗?”岁寒忽然攥住了靳月的袖口。 下一刻,一双凉薄的手,快速拂开了他,那股子寒意瞬间挤入了靳月和他中间。 小家伙猛地抬头,骤见那张清隽无双的容脸,无悲无喜。 靳月知道他来了,倒也没在意,原以为傅九卿会站在边边上,谁知这泡在老陈醋里的狐狸精,直接窜到了她跟岁寒中间,挤得她身子一歪,险些一个踉跄。 腰间一紧,傅九卿圈着她,眼底掠过一丝浅薄的凉意,“慌什么?” 靳月:“??” 不是他横插一杠子,她能这般猝不及防? “怎么回事?”主君冷着脸上前,面色黑得吓人,尤其是看到宋岚裙摆上的血,“伤着何处?” 侍卫当即行礼回答,“马惊了,宋侧妃从马背上摔下来,一直喊肚子疼!” “快,找巫医!” 主君隐约能猜到,这裙摆上的鲜血是什么之故,是以眼底略略暗淡了一下,就在不久之前,宫中的雪妃刚刚失了孩子,所以…… 因着宋侧妃出了事,今年的马赛便有些缺了味儿,尤其是听说宋侧妃所骑乘的这匹马,似乎被人动了手脚,众人更是惶恐不安,心头惴惴,也不知到底是谁做下的恶毒之事? “这匹马……”靳月指着被抬回来的那匹死马,指尖都有些轻微的颤,“原本是我的!” 主君的眉心狠狠皱了皱,自然明白了靳月的意思。 宋侧妃不过是替罪羔羊,幕后之人要害的,原本是靳月这位七皇妃,又或者……是靳月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 谁都知道,一旦从马背上摔下来,不管是成人还是孩子,必有损伤! 傅九卿轻轻抱住了靳月,温声关慰,“莫怕,我在!” 这一幕落在主君和文武大臣眼中,便格外的不是滋味。 七皇子夫妇刚回北澜,按理说要什么没什么,手中无半点实权,饶是如此,却还是被人算计,说起来……委实过分。 至于这背后算计之人嘛? 人人心里似乎都有了一个答案:大皇子——格里! 闹出这么大的事情,主君勃然大怒,再无心留在猎场,冷着脸便率先回了宫,酒节罢了,马赛也罢了,留下面面相觑的文武大臣,人人自危。 “主子?”衣念接过拓跋熹微递来的缰绳,仔细牵着马,“巫医说,宋侧妃肚子里的孩子怕是保不住了。那匹马发了性子,是因为被喂食了一些奇怪的东西,至于究竟吃了什么,还得等马场那边检查过后才能知晓。” 拓跋熹微把玩着手中的马鞭,“用他门大周的话来说,这叫自作孽不可活。” 原本,她担心靳月会因为骑乘这匹马而被算计,打算悄悄换掉这匹马,谁知道傅九卿当场宣布靳月有孕,所以在岁寒射那两支箭,吸引所有人注意力时,她便让人把最初的马牵了回来。 “主子,您说经此一事,主君会不会有所防范?”衣念低声问,“谁都瞧出来了,这件事摆明了是冲着七皇妃去的,左不过是让宋侧妃捡了便宜。” 拓跋熹微顿住脚步,瞧着傅九卿小心翼翼的搀着靳月上马车,神情略显落寞,“那就得看,有没有人趁热打铁,推波助澜了!” 衣念不懂,也想不明白,主子的心思……太难猜。 凄厉的哭喊声传出,一盆盆血水从室内端出,站在门外的大皇妃不由的变了脸色,再抬头,只瞧着身边的格里正幽幽的看她。 “大皇子?”大皇妃心惊,“此事同我无关。” 格里眼中满是嘲讽之色,却也没有多说一句。 宋岚的孩子,终究没保住。 马车内。 岁寒的脸色依旧铁青,整个人贴在车壁处,神情有些迟滞。 “怎么了?”靳月问。 小家伙眼神凄楚的瞧着靳月和傅九卿,“当日,是不是也这样?” 当日? 靳月想明白了,他说的应该是敦贵妃与雪妃之事。 “每个生命的逝去,肯定是伴随着鲜血的。”靳月抿唇,眸光微沉,“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让鲜血白流!你伤心也好,难过也罢,没了就是没了,要紧的是……我们都还活着,你母妃也还活着。” 岁寒点点头,“小月月,我想母妃了!” “想她,就把她救出来。”靳月示意他坐过来,“你今日的表现,让你父皇很是满意,也让群臣都看到了你的能力,虽然这是件好事,但我也不得不告诉你,伴随着荣耀而来的……将是如影随形的危险!你会变成他人的绊脚石,必欲除之而后快!” 岁寒愕然瞪大眼睛,“我年纪还小,是不可能去夺位的。” “只要你是皇子,就不存在年纪这个问题。”靳月叹口气,“你现在还小,可你……终究会长大,不是吗?” 傅九卿在侧,目光幽幽的盯着岁寒,也不知在看什么,直看得小家伙心里发怵。 “七哥这样瞧着我作什么?”岁寒下意识的往靳月身后躲了躲,“我现在什么都没有!” 靳月也瞧出来,傅九卿的眼神不太对,至于为什么不太对,她这一时半会的也说不上来,想问……又怕傅九卿待会语出惊人,真的吓着岁寒。 “其实你想过没有,不管是谁坐上太子之位,你和你母妃都不会有好日子过?”傅九卿半倚着软榻,神色寡淡的盯着他。 岁寒急忙摇头,“不会,八哥宅心仁厚,他不会这么做!” 冰凉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指间的扳指,傅九卿兀的扯了一下唇角,发出低沉的轻呵。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60章 好戏,开始! 靳月是真的不懂,这八皇子给岁寒灌了什么迷魂汤,以至于这小家伙,如此信任,甚至用“深信不疑”来形容都不为过。 “八皇子是不是做过什么?为何你如此深信不疑?”靳月托腮瞧他,“难道说,你们之间还有什么小秘密?” 岁寒扭捏的别开头,“这是我们男人之间的秘密,不能告诉你!” “说得好像我非得知道似的。”靳月翻个白眼,“我才不稀罕呢!” 马车内,一大一小逗弄着嘴皮子。 傅九卿神色淡漠的坐在一旁,不知是在想着什么?任凭两个人在旁边聒噪。 若是换做以前,他定会把人丢出去,可现在他静静的望着靳月,望着她唇角的笑,满脑子都是以后他们的孩子出生,那一大一小闹腾的样子。 靳月回头冲他笑,那一刻,他觉得什么都值得了! 回到七皇府,傅九卿便转身去了书房,走的时候他又侧身,意味深长的瞧了靳月一眼,“这件事,是想自己处理,还是希望我……” “我自己来!”靳月说,“这件事是冲着我来的,理该由我自己来解决,相公可信我?” 他扯了扯唇角,寡淡的面上,漾开一点清浅的笑意,凉薄的指尖拂开她鬓边的散发,他的小丫头啊……在努力的适应北澜,努力的让他放心。 “乖。”他俯首,在她唇上轻轻落吻。 霜枝第一时间伸手,遮住了岁寒的眼睛,“别看别看!” 岁寒撇撇嘴,鼓了鼓腮帮子,倒也没挣扎。 半晌之后,霜枝如释重负的松开手。 光亮回到岁寒的眼前,小家伙鼻间轻哼,“小月月,我的心好疼,你哄哄我嘛!” 靳月:“……” 霜枝:“……” 明珠:“……” “哎呦哎呦,好疼哦!”说这话的时候,岁寒捂着心口,弯腰蹲了下来。 瞧着某小只有模有样的矫情,靳月率先“噗嗤”笑出声来,“别闹了,再玩就把你赶出去,让你回八皇府住哦!” “真是的!”岁寒撇撇嘴,“对着人家的时候就眉开眼笑,对着我的时候就这副表情,哼!” 靳月翻个白眼,抬步往前走,“什么人家人家,那是我相公啊!等你以后有了媳妇,仔细我报仇哦,到时候跪搓衣板的是你啊小子!” “才不会呢!”岁寒紧跟在靳月身后,“七哥之前什么意思?” 靳月顿住脚步,眉心微凝,“还需要我多说什么吗?” “你是说,那匹马?”岁寒抿唇。 靳月没说话,那匹马只是个开始,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小月月,他们是不是想害你肚子里的宝宝?”岁寒面色瞬白,“是谁要这么害你?” 靳月回过神,冲他俨然一笑,“你觉得我是这么好欺负的?想要对付我,可没那么容易。” “那你,想怎么做?”岁寒眨着明亮的眸子。 靳月眼角眉梢微挑,眸光凛冽,“我想……” ………… 大皇府。 格里一巴掌扇在大皇妃的脸上,“啪”的一声脆响,大皇妃一个踉跄,若不是身边的丫鬟搀扶及时,只怕已经摔跌在地。 “就算你没有孩子,你也是大皇妃,我说过,若是过两年你还没有孩子,我会把澜姬的孩子过继到你的院子里,你还想怎么样?”格里咬牙切齿,“宋岚肚子里的孩子没了,你满意了吗?” 北澜的女子不容易生养,所以对于子嗣问题格外重视。 “我没有!”大皇妃急着解释,“这件事跟我没关系,那匹马不是我的缘故,之前、之前有人看到宋岚自己去了马场,说不定是她为了害七皇妃,所以动了手脚,谁知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格里居高临下的睨着她,“是吗?” “是!”大皇妃眼眶发红,“真的不是我!你我夫妻多年,难道还比不上刚刚入府的大周女子吗?大皇子,宋岚是大周来的,她跟七皇妃的恩怨如何,还需要我多说吗?她要杀七皇妃,早就不是一日两日了!” 这话,诚然是有道理的。 “大皇子!”褚怀越进门行礼。 格里黑着脸,“你也觉得,这件事是宋岚自作自受?” “在下不知道这件事是谁做的,但大皇妃委实不可能这么做,酒节加上马赛,是主君亲自主持之事。大皇妃分得清轻重,不会在这种大事上,犯这种低级错误!”褚怀越解释,“请大皇子明察!” 格里眉心皱了一下,转身离开。 目送格里离去的背影,褚怀越重新行礼,“大皇妃以后可得小心了。” “站住!”大皇妃疾呼。 褚怀越顿住脚步,眉眼微垂,背对着大皇妃站在门口。 “褚公子!”大皇妃上前,此前她委实挺瞧不起大周来的谋士,但是现在,她忽然觉得有必要拉拢一番,可又不想放下姿态,说得太过明显。 她一番解释,大皇子都没有动摇,而眼前这个男人不过三言两语,格里便信了? “不知皇妃有何吩咐?”褚怀越温声开口。 大皇妃轻揉着生疼的面颊,口腔里有咸腥味在徘徊,“你何以认为,我是无辜的?要知道,大皇子如此宠爱宋岚,若是她生下儿子,到时候母凭子贵……我有绝对的理由,杀了她和她的孩子。” “因为……”褚怀越凝眸望她,“想当母亲的人,舍不得伤害孩子。” 心头一钝,大皇妃面色瞬白。 “若是宋侧妃真的有了身孕,兴许真的能母凭子贵,但是……大皇妃只会杀了宋侧妃,将孩子占为己有!”褚怀越笑了,只是这笑意,让大皇妃止不住打了个寒颤,只觉得周身森冷。 大皇妃紧了紧袖中的手,下意识的咬了咬后槽牙。 “宋侧妃的孩子没了!”褚怀越勾唇一笑,“所有的假设,都不复存在,大皇妃不用为此困扰了!还是想想,该如何防微杜渐,下不为例……”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61章 她是什么时候长出的脑子? 对于褚怀越的话,大皇妃还真是听进去了,之前是真的没有任何的防备,但是现在……她应该痛定思痛,不能让这种事再发生。 “宋岚!”大皇妃抚着生疼的面颊,“这一巴掌,我定然会还回去的!” 只是,怎么还回去呢? 宋岚现在躺在床榻上,院子周遭都是侍卫守着,这些人都是大皇子格里特意派来的,说白了就是防止任何人打扰她的休养。 床榻上,宋岚眉眼微阖。 庭芳在门口观望了好一阵,这才快速转回床前,“主子,外头的人都还在,怕是一时半会不会走了。” “不走便不走罢!”宋岚揉着酸疼的腰,眉眼间凝着淡淡的笑意,“至少能安生好一阵!” 庭芳甚是担心,“主子,您的伤……” 宋岚摇摇头,倒不似她这般愁虑,反而极是释然,“眼下这么一闹,大皇妃会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我的身上,毕竟……守住一个男人,比争权夺势对她更有吸引力。” “主子,那您就有危险了。”庭芳倒了一杯水,递给宋岚,“此前奴婢在燕王府伺候,燕王妃手段了得,所以燕王府内没有其他的侧妃。主子,您怕是做不到燕王妃这般,现在又、又这般,将自己置身风口浪尖,日子不会太好过。” 宋岚笑着问,“那你后悔吗?” “不后悔!”庭芳叹口气,“奴婢此生没什么可牵挂的,以前在燕王府浑浑噩噩的,现在能跟着主子做点有意义的事情,奴婢觉得很高兴,很值得!” 宋岚靠在软垫上,“我这辈子也没什么可牵挂的,唯一的牵挂就该是燕王府了。” “嗯?”庭芳愣怔,“主子,您跟燕王府……” 宋岚想了想,该怎么形容呢? “血海深仇?灭门之祸?毁身之恨?”宋岚笑得酸涩,眼角微红,“罢了,说不清楚了,反正呢……只要燕王府还有一人活着,我这条命就不属于自己。” 庭芳瞪大眼睛,这又是仇又是恨的,主子身上背负了那么多,又是如何扛下来的? “幼时蒙难,是公子的人把我从乱葬岗捡回去的。”宋岚握着手中的杯盏,明明是温水,可是……心是凉的,这水下喉也暖不了身子,“差一点,就被豺狼野狗给啃了。” 庭芳当即握住了宋岚的手,“主子,别说了,都过去了!” “我一定会找到宋宴的!”宋岚喝口水,眸中杀气腾腾,“燕王府,必须斩草除根!” 庭芳点点头,若是小王爷不死,早晚会卷土而来,到时候她们都得死! 门外响起了动静,庭芳赶紧退到一旁。 格里进来的时候,宋岚已经躺回了被窝,苍白的面上带着楚楚之色。 “主子吃了药,刚刚睡下了!”庭芳轻声解释,行礼退出房间。 格里静静的坐在床边,不得不承认,大周女子的柔美,对男人而言委实有些致命,饶是病态恹恹,亦是美得让人心醉。 “大皇子!”宋岚徐徐睁开眼,开口便已哽咽。 格里为她掖好被角,难得温柔备至,“以后,我们还会有孩子的,眼下要好好将养身子。” 宋岚眼角带泪,俨然梨花带雨之态。 门外。 庭芳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大皇子愿意过来,说明他是相信主子小产之事,左不过……大皇子是相信了,可这院子里的褚怀越,似乎并不怎么相信?! 褚怀越静静的站在院子里,眉眼间凝着淡淡的冷色,好似要将她看穿,可唇角又牵起一丝阴测测的笑,饶是站在阳光里,亦透着浑身凄寒。 庭芳止不住打了个寒颤,这人……好吓人。 “宋侧妃没事了吧?”褚怀越上前。 庭芳下意识的腿肚子一哆嗦,忙低声应道,“醒了!” “真是可惜了。”褚怀越盯着她。 庭芳没敢抬头,一颗心砰砰乱跳,略显慌张。 “去煎药吧!”褚怀越说。 庭芳巴不得离得远远的,当即行了礼,疾步离开。 瞧着庭芳疾步离去的背影,褚怀越眯了眯眸子,冷眼瞧着墙头的风,吹刮着树梢,打落一地的枝叶,有孕?呵,有孕?! 那匹马很快就会被人查出问题,然而宋岚失了孩子,这笔账就不太可能落在她头上,明明……当日去了马场的是宋岚,现在却将罪名砸在了别人的身上。 宋岚啊宋岚? 什么时候长出的脑子? 能有这般脑子,何至于被靳月玩得团团转?被顾若离玩弄于股掌之中? 褚怀越绷直了身子,仿佛想明白了什么,眉心陡然皱成川字,自嘲般笑了一下,何其酸涩,“终究,是一个人了!”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62章 背后之人是谁?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大皇府内出的乱子,终究还是需要收拾的,毕竟搅黄了酒节和马赛,惹得主君极是愤怒,是以傍晚时分,三位皇子都被传召入宫。 岁寒托腮坐在台阶上,“都进去了,唯独没有叫上我!” “兴许是好事!”清泉说,“主子您不沾上这些事,不就代表着,您更安全吗?安全第一,安全第一。” 岁寒丢他一记大白眼,“安全个屁,我母妃还在大牢里关着呢!” 清泉抿唇,这话……没法接。 “少夫人!”明珠急急忙忙的进门。 岁寒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撒腿就往屋内跑,“来活了!” 明珠进来的时候,靳月正和霜枝挑拣布料。 此前太后和芳泽姑姑做了不少小衣裳,都装在箱子里带来了北澜,可这北澜的气候与京都城截然不同,是以那些绸子缎子的好料子,穿在身上可能不太舒服,还是需要北澜当地的布料来做。 “明珠,这颜色好看吗?”靳月抱着一匹料子问。 明珠点点头,手里捏着一卷画轴,“少夫人,看看这个!” 瞧着她手里的东西,靳月便明白了意思。 霜枝转身去合上房门,再回来时,明珠已经将画轴在桌案上铺开。 “美则美矣,总觉得少了点什么。”靳月瞧着画卷上的女子,双手抱胸,略略蹙眉,“你们说,这是不是有点眼熟?” 岁寒爬上凳子,双手托腮趴在桌子上,幽幽然的叹口气,“这不就是父皇的宝贝吗?” 众人:“??” “雪妃娘娘咯!”岁寒撇撇嘴,指了指画中人,“不就是她咯!虽然父皇将她藏得极好,内外防守严密,但我还是悄悄的见过两眼,就是这个模样,生得真的好看!” 靳月抿唇,“尺雪!” “她来得莫名其妙,虽然我不喜欢她,因为她害得我母妃身陷囹圄,但是我也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有蛊惑父皇的本事,生得跟妖精似的,让人瞧着都心痒痒!”小家伙叹口气,“父皇是中了她的邪,估计这一年半载很难厌弃她!” 靳月点头,“确实好看!” 眉如远黛,眸揽星辰,一娉一笑皆是风姿摇曳,像是异域女子,可又不全是异域风情,宛若全身上下都是一个谜,诱着人想深入探究,了解透彻。 “在这后宫里,好看就得了!”岁寒仿佛想起了什么,“尤其是父皇这样的男人,什么都有了,什么都不缺,就好比七哥的母妃!” 岁寒提及羽淑皇妃的时候,靳月猛地瞪大眼睛,目不转瞬的盯着画卷里的女子,“哎哎哎,她、她好像真的跟、跟羽淑皇妃很相似,貌似而神不似,但是这五官……” 难怪方才她觉得很怪,这幅画略有熟悉,原来这雪妃与羽淑皇妃如此相似。 “是有点像……”岁寒皱眉,“羽淑皇妃的画像,我也只偶然间瞧见过几次,但是关于羽淑皇妃的事情,父皇下令严禁议论,所以宫内宫外讳莫如深,谁也不敢轻易提起。” 靳月明白他的意思,“也就是说,就算她长得像羽淑皇妃,宫内除了那些老人或者主君之外,不会有人认得,而你们也只是见过画像而已,对吧?” “是!”岁寒点点头,“现在雪妃的宫内外,都是父皇特意指派的内侍,旁人压根无法靠近,见过雪妃的人确实不太多,正因为如此,我不信母妃会伤她。” 还伤及了皇嗣…… “所以说,这个雪妃是关键人物。”靳月双手环胸,“你猜,她背后之人是谁?” 岁寒眨了眨眼睛,“你说……背后之人?” “废话,不然她这般得宠,何须折腾你母妃?总归是有人给她壮胆。”靳月幽然叹口气,“就算她的孩子生下来,也无缘皇位,你母妃根本不必费这个劲儿。” 因为皇位而伤害皇嗣的理由,根本站不住脚! “是谁要害我母妃?”岁寒急了,“那我母妃被关进了大牢,会不会有危险?” 靳月不知道,也不敢胡乱猜测,万一猜错了,害了敦贵妃,岁寒怕是要怨她一辈子的。 伸手拍着岁寒的肩膀,靳月转身朝外走去,“先别胡思乱想,等你七哥回来再说,相信很快就会有动静了。” “动静?”岁寒惶然,疾追而去,“小月月,什么动静?说说嘛,说说嘛……” 明珠和霜枝在后面笑着,眉眼间带着淡淡的笑意。 “欸,待会我出去一趟,你且守着少夫人和九皇子。”霜枝低声道,“少夫人挑好了布匹,我得先去布庄掌柜那里说一声,到时候让他们多送一些过来,另外……花样纹饰亦该准备,这些是为小主子准备的,托给旁人我也不放心。” 明珠点头,“你领两个奴婢一块去,帮你跟掌柜的沟通,路上小心。” “好!”霜枝笑了笑,“那我晚饭前回来。” 霜枝从管家处,支了两个丫鬟,一块去布庄,将少夫人所需的物什都与掌柜交代了一番,再三确认了,这才放心的转回。 “霜枝姑娘对七皇妃,真是小心谨慎!”小丫鬟笑道。 好在管家给霜枝挑了两个懂得大周话语的丫鬟,否则霜枝真不知该怎么办。 “咱家主子性子好,人也好,脾气也好,没有半分主子的架子。你若拿七分真心对她,她便肯拿十分真心待你。”霜枝解释,音色温和,“她是我所遇见的,最好的主子。” 小丫鬟点点头,笑呵呵的跟着霜枝,蓦地神情一滞,瞧着霜枝紧盯着巷子口,站在原地不动,也不知是什么缘故? “霜枝姐姐,怎么了?”小丫鬟忙问。 霜枝神情微凛,推开她疾步奔向巷子。 黄土巷道,幽深绵长。 北澜的日落,映照着天地昏黄,然则在这巷道里,透着难言的诡异,霜枝抱紧怀中的小包袱,绣花鞋踩得“嗒嗒”作响。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63章 熟人一个个出现 “霜枝姐姐?霜枝姐姐!”小丫鬟急得直追。 如果不是这两声喊,霜枝还真是要愣在那里回不了神,有那么一瞬,她觉得自己可能是眼花看错了,否则怎么会在这里看到他? “霜枝姐姐?”小丫鬟吓得不轻,“你没事吧?是看到了熟人,还是怎么了?” 霜枝深吸一口气,“没什么,大概是我看错了,回去吧!” 走的时候,霜枝又回头看了一眼,心里有些莫名的慌,总觉得事情可能没这么简单! 若然是大周,那么人有相似,看差了眼倒是有可能,可这是北澜的都城,与大周的都城相距万里,能在这里出现,必定不寻常。 晚饭时候,傅九卿也回来了,正与靳月一道用晚膳。 明珠拽着霜枝出了门,“瞧着脸色不太好,是哪里不舒服吗?若是不舒服定要说出来,快些去瞧大夫,少夫人如今有了身孕,经不得那些。” “不是,我之前去街头,好像瞧见了一个熟人。”霜枝眉心微凝,“可我没瞧着正脸,只看到一个背影,委实有些不太肯定,但我觉得……真的很相似!” 明珠愣怔,略带不解的瞧着她,“是谁啊?这么紧张。” “你可还记得那个算命的瞎子?”霜枝问。 明珠点点头,“自然是记得的,莫名其妙的消失,印象深刻至极。” “就是他!”霜枝满脸狐疑,站在檐下,愁眉不展,“当时他失踪,便是极为怪异之事,若这人真的来了石城,那这背后的目的为何,还真的不好说。” 明珠一把将霜枝拽到边上,“你把位置告诉我,先让明影姐姐去探探路,在城内四下找找,若然是真的,那咱们就先下手为强。” “行!”霜枝点头,“只是我不知,是否已经打草惊蛇,你跟明影姐姐商量的时候,让她定要小心。当初能这般悄无声息的消失,必定是有过人之处,说不定这次是故意的!” 明珠到底没有霜枝细心,闻言,当即眉心紧蹙,“你说的,不无道理。” “还是先告诉少夫人,等少夫人决断吧!”霜枝思来想去,这事儿她们不好做主,万一是个圈套,对方故意现身让她瞧见,她们这般贸贸然行动,定是要出大事的。 明珠点头,只能暂且按捺。 吃过饭,傅九卿便陪着靳月在后院消食,“这两日暂且不要出去。” 靳月冲他笑,“又要让我装病?” “有孕之人,受不得惊吓。”某人煞有其事的拢了拢她身上的披肩,“月儿如今身份贵重,为夫岂敢大意?” 她扯了扯唇角,“真能瞎掰,有话直说便是!” “外头在查那匹马的事情,很快就会查到细柳身上,咱们帮她一把!”傅九卿淡淡然的开口。 靳月眉心微蹙,“要我怎么做?只是闭门不出便罢?” “让人猜不透便是。”傅九卿说,“让她有足够的时间,在格里的身上动心思。” 靳月抿了一下唇,“我有个问题想问。” 闻言,傅九卿凝眸望她,只瞧着她略显踌躇的神色,他便已经知道她想问什么,“从马背上摔下来是真,受伤也是真,至于其他……只是巫医被买通了而已!” 靳月张了张嘴,一时间还真不知该说什么,但心里某些东西,倒是自此放下。 “细柳她……”靳月皱了皱眉,这话该怎么问呢? 问他,怎么捡着细柳这么好的细作?似乎有些伤人,不该怎么问。  “她与燕王府有仇!”傅九卿握紧她的手,“这些事……她想了很久。” 靳月幽然叹口气,“父母债,终要还,她是要斩草除根对吧?” “南玥的美人计失败了,必定是要算账的,所以宋宴不可能去南玥。”傅九卿眉眼温柔的看她,“最大的可能是来了北澜,只有在北澜,大周不敢轻易搜查,而南玥……不会要这枚弃子。” 靳月点头,“这两日,我便乖乖在府中待着,哪儿都不去。” “对了,下次写好家属,不要用信鸽了!”傅九卿说,“让明珠送去申家铺子便是。” 靳月瞳仁骤缩,“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 “只是为了以防万一,你莫要多想!”他揽她入怀,在她额角轻轻落吻,“月儿那么好,怎么可能是麻烦呢?但有些人总盯着你,防人之心断然不可松懈。” 他低眉看她,长长的羽睫半垂着,遮去了眼底的幽芒,他的小丫头……太聪明,一点就透。 及至傅九卿离去,明珠和霜枝才敢上前。 “少夫人!”霜枝犹豫了一下,“奴婢、奴婢在石城的街头,好似看到了当日那个算命的瞎子,但是没瞧见正脸,只看到了侧脸和背影,奴婢……” 靳月若有所思的瞧着她。 “可能是奴婢眼花,但奴婢觉得,凡事应该小心为好,若然真的是那个瞎子,他从大周跑到北澜,必定是图谋不轨,所以这件事还是有必要跟少夫人报备一下。”霜枝抿唇。 靳月眸色微沉,“没瞧见正脸?” “嗯!”霜枝点头,“奴婢当时追过去了,但是没追着,那人跑进了巷子里,一晃眼就没影了!” 靳月缓步走在回廊里,“穿得什么衣裳?” “是北澜的长袍。”霜枝努力回忆着,“身高还是差不多的,头上戴着防风的毡帽,但我记得他下巴这儿有一颗痣!” 靳月顿住脚步,“瞎吗?” “好像……不太瞎!”霜枝也不确定,“走得很快,一阵风就过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到了奴婢?” 不太瞎? 靳月双手环胸,立在檐下,瞧着前方被风吹得左右摇晃的灯笼,娇眉紧蹙,“如果真的是这瞎子,那这事儿就没这么简单了!当初在大周,他能在那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消失,就说明非泛泛之辈,现在若是来了北澜……” “目的不纯!”明珠道。 靳月挠挠额角,“这老小子还是改行开镖局算了!” 大老远的跑来膈应人,委实讨厌! “少夫人,要不要让明影去查?”明珠低声问。 靳月挑眉瞧了她一眼,然后将视线落在霜枝身上,“你们共同商议的结果?” “咱们……”明珠当即行礼,“少夫人恕罪,咱们没敢擅作主张,只是觉得事发突然,或许应该让明影去查一查,万一真的是那算命的,也好能及时防范。” 靳月就着栏杆坐下,“瞧,你们两个都是这样想的,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 “少夫人同意了?”明珠松了口气。 靳月摇头,“如果你们意见相左,兴许我会觉得,应该让明影去查一查,但是现在……让明影与诸姐妹把自个藏好咯,不管看到什么听到什么,没有我的命令,都不许轻举妄动!” 霜枝骇然,“这是圈套?” “一个能消失得无影无踪的人,怎么可能如此轻易的被你看见?是运气好?还是大意了?”靳月笑问。 霜枝和明珠面面相觑,谁也答不上来。 “石城里的局面愈发的诡谲,要小心!”靳月忽然有些想念父亲和兄长了,也不知这一老一少现在怎样?边关的战事如何? 这里杀人不见血,边关血流成河,真是应了那句话,人间处处有战场,不死不休! “皇妃!”管家急急忙忙的赶来,毕恭毕敬的呈上一封书信,“门口守卫送来的,奴才已经粗略的查验过,信封无毒!” 靳月只一眼信封上的字迹,便明白了大概。 “瞧,终是耐不住了!”靳月叹口气,“人世间的巧合,多半是刻意。” 信封上,画了一只鸾鸟。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64章 谁是半路劫鸽的混账?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来得这么快?”明珠和霜枝面面相觑,“少夫人,真的要接到府中居住吗?万一消息泄露,或者伤及少夫人和公子,非同小可啊!” 靳月示意管家退下,漫不经心的拆开了信封,一目十行的阅览,唇角带着浅浅的笑意,“说是知道了马场之事,让我有空出城一趟。” 顿了顿,靳月笑问,“有人为你担着心,这感觉也不赖。” “眼下出城不安全,公子走的时候特别吩咐咱们,一定看好了少夫人,千万不要出府。”霜枝忙道。 连府门都不让出,还想哄着少夫人出城门? 痴心妄想! “罢了,咱们就当什么都不知道,暂时按兵不动,且等着傅九卿回来之后再做打算。”靳月的掌心轻轻贴在自己的小腹。 此处孕育着她与傅九卿的希望,想想便觉得满心欢喜! “对了明珠,咱们从大周带来的信鸽还有吗?”靳月问。 明珠点头,“少夫人寄了一封家,自然只放出了一只信鸽,还剩下几只,少夫人又要寄家吗?” “不,纯粹是放出去!”靳月抬步朝着房间走去,“给我准备笔墨纸砚。” 霜枝应了声,赶紧去准备。 只是,写什么好呢? 靳月咬着笔杆子,半晌都落不下一字。 瞧着自家少夫人为难的模样,霜枝微微凑过去,低声道,“要不,您画个图?或者随便倒腾两笔?” “我知道了!”靳月眼前一亮,当即提笔。 落笔,收笔,干净利落。 倒是一旁的霜枝和明珠,无奈的对视一眼。 “怎么样?我的字好看吧?这字,还是你们家公子,亲自教的!”靳月略有些小得意,“没想到,我这蹩脚的字……也有些得这般漂亮的时候。” 霜枝扯了唇角,“少夫人的字,当属这……写得最好看。” 明珠连忙点头,“也最传神!” 靳月:“……” 这夸赞,听得委实别扭…… 信鸽送到了城外,暂不放飞,毕竟夜里视线不好,不容易追踪,一切准备就绪,只待明日天亮。 第二日,天一亮。 城内外的人便都知道,七皇妃因着马赛一事而吓病了,为此七皇子爱妻心切,吩咐底下人闭门谢客,关门落锁,专心陪伴爱妻。 “病了?”主君面色微凛。 萧朴行礼,“大概是昨日受了惊吓,导致动了胎气。” “动了胎气倒是有可能,吓病了却是绝无可能。”主君轻哼,“你能做到眼睛都不眨一下,将这支笔,丢到窗外那棵树的树洞里吗?” 萧朴皱眉转身,瞧着那拇指粗细的树洞,面上很是为难,“卑职……” “有些难度?”主君叹口气,“那丫头能做到。” 萧朴骇然,“主君?” “据说她是慕容家的遗孤?”主君负手行至窗前。 萧朴颔首,“大周,慕容氏!” “被诛九族的慕容氏……倒也难怪,拓跋家的女儿输给她,不冤!”主君眯了眯眸子。 萧朴没有说话,只是顺着主君的视线望去,那个方向似乎是……大牢的方向。 门外,传来内侍的声音,说是雪妃娘娘不大好。 主君二话不说,抬步便往外走。 萧朴幽然叹口气,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雪妃,尺雪。 人如其名,肌肤胜雪,想来没有男人能抵抗这样娇滴滴的冷美人,饶是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却也足以让人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她不爱笑,也不爱说话,偏偏就是这样清冷的性子,惹得北澜帝君心悦不已。 更重要的是,自从雪妃入宫,主君的身子好似渐渐好转,不似之前的病容恹恹,连巫医也说不出其中缘故,知道是缘分使然,心情好了病也就去了大半。 主君进了雪妃的寝宫,一待便是大半日。 宫门口。 格里冷眼睨着莫桑,“你最好别让我查出来,这件事与八皇府有关,否则这笔账我定是要讨回来的。” “大皇兄说的哪里话,臣弟岂敢……” “少跟我说这些冠冕堂皇的废话。”还不待莫桑说完,格里已出言打断,“出事的是我的姬妾,目标却是老七府上的,唯有你们八皇府安然无恙,你说这是刻意呢?还是故意呢?” 莫桑百口莫辩,灰败着一张脸,“这件事……真的与臣弟没关系。” “连父皇都瞧出端倪,让小九去住七皇府,你还有什么可说的?”格里幽幽的望着他,“是人是鬼,早晚是要显露原形的。” 莫桑叹口气,哑然不辨。 二人一前一后去了房外,因着主君在雪妃寝宫,二人足足等到了午后,只是进房容易,出来……便没那么容易了…… 今儿天气好,蓝天白云,委实暖洋洋的。 洁白的鸽子越过林梢,于苍蓝的天空中,划过一道白影,时而发出细弱的“咕咕”声,以及煽动翅膀发出的呼呼声响。 然则,鸽子还没飞出这座山头,竟直直的从半空坠下,速度之快,令人猝不及防。 “姐姐,鸽子!” “嘘!”明影以手抵唇,示意众人禁声。 大人的猜测果然不假,真的有人在守株待鸽…… “都给我等着,给我围好了!”明影磨着后槽牙,紧了紧手中剑,“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敢劫我的鸽子!”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65章 呵,女人!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明影谨记鸽子落下的位置,率先冲进了林子,策马会打草惊蛇,所以她得步行前往。 “把这个交给公子,快!”身着便衣的男子,解下鸽子腿上绑缚的小竹棍,递给了身边之人。 得了密信,探子当即策马疾驰而去。 明影赶到的时候,只瞧见数名北澜百姓模样的男子,或背着弓箭,或背着刀斧,边上还放着几匹马,这在北澜,算是最寻常不过的场景。 若是换做平时,明影肯定不会多想,但现在…… “这儿有什么野物?”明影怀中抱剑,不紧不慢的往前走,目光在众人身上逡巡,“打猎?砍柴?还是说在这干点见不得人的名堂?” “你是什么人?” 对方一开口,明影便知道,没找错。 “大周来的,面上却覆着北澜人的皮面,啧啧啧……”明影的视线落在那人的手上。 虽然只是一星半点的殷红,但也足以证明这人手上沾过血——鸽子血! 对方当下明白,善者不来,来者不善,登时刀剑相向,反正她只是一个人,他们这些人全是练家子,岂会怕一个女子?! “偷了我的鸽子,还敢这么嚣张?”明影面色陡沉,“鸽子呢?” “什么鸽子不鸽子的?滚开!”为首的男子冷声厉喝,“再不滚,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明影面露难色,“你们偷了我的鸽子,还要我滚开,还要对我不客气?那么,就别怪我……也不客气了!” 说时迟那时快,冷剑应声出鞘。 明影早就手痒得厉害,此前也只是跟身边的小姐妹比划比划,委实不带劲,如今倒是个好机会,饶是身边的小姐妹赶到,亦不许她们动手。 女子军们不远不近的站着,一个个怀中抱剑,笑呵呵的瞧着明影动手,习武之人最喜欢这样的酣畅淋漓,生死相搏。 只是这些人,委实不是明影的对手。 待明影的手中剑,“咣当”一声归鞘,女子们快速上前,将活口摁住、绑缚、堵嘴,所有的动作几乎都是一气呵成,训练有素。 “都带回去!”明影撇撇嘴。 探子们没料到会被一帮女人摁住,饶是想挣扎亦是不能,除却明珠下手太重而当场毙命的,留下了三个活口,一个胳膊带伤,一个腿上挨了一剑,剩下那个是被明影一脚踹飞出去,撞晕在树下的。 “把这些处理干净!”明影道。 小丫头点头,“姐姐放心,那边山头多得是秃鹫。” “跑掉的那个呢?”明影问。 小丫头笑道,“您放心,跟着呢,丢不了!” “别给弄醒了!”明影咬着后槽牙叮嘱,“且看看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敢在背后伸黑手!” 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 拿到密信的时候,褚怀越就坐在小酒馆,大堂的角落里。 馆子里,人来人往,自然无人注意角落里的动静,慢条斯理的打开密信,褚怀越瞳仁骤缩,快速将纸条捏在了掌心里。 见着公子面色骤变,探子心虚,“公子,有何不妥?” “你们可能暴露了,快走!”褚怀越冷着脸,“从后门走,离开馆子之后,绕城几圈,懂我的意思吗?” 探子颔首,“明白!” “走吧!”褚怀越将纸条收入袖中,若无其事的端起小酒杯。 探子从后门离开,之前倒是未能明白,如今却很清楚,身后已经有了小尾巴,但是这尾巴却不是他想甩开便能甩开的,得依着公子的意思,绕城几圈。 待人走后,褚怀越还在馆子里坐着,足足坐了半个时辰,酒足饭饱,起身离开。 今日,有风。 尘沙起,尽飞扬。 拢了拢身上的袍领子,褚怀越缓步走在长街上,初到北澜的时候,砂砾猝不及防的刮过面颊,疼得他龇牙咧嘴,但现在不会了。 没有伞的孩子,必须学会奔跑,这大概就是成长所必须经历的疼痛。 一念顿悟,一念佛魔。 回到大皇府,进了自己的院子,褚怀越顿住脚步,半晌没有动静,就这么站在院子里,任凭枝头的风呼啸而过,那种风声过后,归于死寂的萧瑟与沉淀下来的痛苦,唯有家破人亡的人……才能深刻体会。  推开房门,合上房门。 他小心翼翼的从怀中掏出纸条,若有所思的瞧着纸条上,熟悉的笔迹,满纸都是那滑稽可笑的字眼——滚。 “你就只会写这个字吗?”说这话的时候,他下意识的皱起眉头,唇角牵起一抹艰涩的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有这般贪玩的性子?嗯?” 想到以前,他神色一滞,唇角的笑逐渐消失不见。 以前,他似乎也没给过她机会吧? 将柜子底下的小箱子取出,拿专用的钥匙打开锁扣,里面摆着的都是他最珍贵的东西,轻轻的将纸条放进箱子里,他自嘲般勾起唇角。 离开大周的时候,所携之物甚少,但他却带走了房里那幅装裱起来的字,见字如面,日日见,便日日念,那漂亮的“滚”字,如同烙印一般镌刻在他心头。 自此,再难磨灭。 人,总在失去之后,才懂得弥足珍贵的道理。 合上箱子,如同合上了自己的前半生,再抬头时已是眸光凛冽,再无半点情愫。 敲门声响起,是大皇妃身边的婢女在外头传话,“大皇妃想请公子去一趟花园,不知公子是否得空?” “好!”褚怀越收好箱子,重新整理衣衫,若无其事的走出房间。 门外,风沙依旧。 吹得人眼睛都睁不开,岁寒狠狠打了一个喷嚏,愣愣的抬头瞧着靳月,“我母妃想我了!” 靳月的眉心突突跳,吧嗒一声捏碎了指尖的花生,“小小年纪便撒谎不眨眼,长大了还得了?回头整个北澜的姑娘,都教你祸害了。” “我才不要!”岁寒哼哼两声,“我想学七哥这样,守着一个就够了,你瞧大皇兄的后院,简直是乱糟糟得可怕。虽然八皇兄中意八嫂,但还是拒绝不了别人往院子里塞人,免不得装模作样的纳几个姬妾。” 靳月想了想,“大皇兄的后院,有很多女人吗?” “可不是吗?各式各样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这国送的那国给的,偶尔还有大臣们送进来的,连歌舞坊的女子也有。”岁寒剥着花生,吃得津津有味。 靳月嚼着花生,这么说来……细柳的日子怕是很难过。 “大皇嫂似乎有点凶。”靳月低声说。 岁寒点头,“她没有孩子,但碍于父皇的面子,大皇兄是不会废了她的。” “你这个小人精,怎么什么都知道?”靳月皱眉。 岁寒顿了顿,略显不好意思的揉揉鼻尖,“那我实在没事干,喜欢四处跑,东边听一耳朵,西边捡一嘴碎,凑一凑不就是风花雪月吗?” “好像是这个理儿。”靳月点头。 岁寒继续道,“大皇嫂身份贵重,她是丞相的外甥女,丞相和大皇兄呢又走得很近,所以他们是一伙的,除非散伙,否则是绝对不会换了大皇嫂。而八皇兄就不一样了,八皇嫂的父亲是边关守将,在朝中并无势力,相较而言,处于弱势!” “你是在告诉我,就因为这个,格里经常欺负莫桑?”靳月问。 岁寒诧异,“难道我说得还不够明显吗?你没看大皇兄跟刺猬一样,见着谁都要扎一下吗?连我都没放过,在靶场的时候,他不是还想欺负我吗?哼!多亏得八皇兄解围。” “小子,没良心哦,你那两箭是我甩进去的,你八皇兄只是动动嘴皮子而已。”靳月翻个白眼,极是不悦的别开头。 岁寒赶紧赔笑,“小月月最厉害了,自然不是寻常人可比的!” 明珠从外头走进来,凑在靳月耳畔低语两句。 靳月挑眉看她,“抓住了吗?” “满大街兜圈子呢!”明珠叹口气,面色微沉。 靳月呼出一口气,“他最先去的是哪儿?” “是个小酒馆,在街角不起眼的位置,怕暴露身份跟丢,咱们的人守住了前后门,没有跟进去。”明珠解释。 靳月吹去指尖的花生皮,瞧着乳白色的花生仁,意味深长的开口,“咱们已经打草惊蛇了!” “那如何是好?”明珠骇然。 靳月想了想,“审活口。” “好!”明珠行礼,快速退下。 岁寒听得云里雾里,“你们到底在说什么?跟踪谁?好玩吗?” “很好玩,遇见了极是狡猾的猎物。”靳月单手托腮,皮笑肉不笑的瞧着他,“不过,再狡猾的猎物,也别想跑不出猎人的手掌心。” 小家伙似懂非懂的盯着她,轻轻挠着额头,小月月在说什么呢?谁是她的猎物? 门外,管家行礼。 霜枝出去了一会,又疾步转回。 瞧着她们主仆两个交头接耳,说悄悄话的模样,岁寒默默拧起眉头。 呵,女人……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66章 折月 为钻石过6000加更1 靳月和霜枝交头接耳之后,便找了个托词,说是不打扰岁寒休息,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鬼鬼祟祟,肯定有鬼!”岁寒站在门口,双手叉腰,人小鬼大的盯着靳月离去的背影。 清泉点点头,“是有点奇怪!” 然则下一刻,他一把拽住几欲跑出去的岁寒。 “你拽我干什么?”岁寒气气囔囔,“我要去看看她们藏着什么秘密!” 清泉叹口气,“主子,这儿是七皇府,七皇妃她们没有背着您做这些,是没拿您当外人,您就别让七皇妃难做罢,她们也有自己想做的事情对不?” “话是不错,但我还是好奇嘛!”岁寒挠挠头,“她们这般神神秘秘的,是想做什么?” 清泉摇头,“其实七皇府也未必安全,外头多少双眼睛盯着,多少人等着抓七皇子的把柄,奈何七皇子刚刚转回北澜,根基尚浅,也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 岁寒明白他的意思,“那我就更不能给七哥添乱。” “是这个理儿。”清泉连连点头。 九皇子无缘皇位,不代表七皇子也没有…… “罢了!”岁寒撇撇嘴,转身坐在栏杆处,略显无奈的晃动双腿,“母妃的事儿还没着落,我且忍忍,小月月肯定不会骗我的。” 小月月可千万、千万不要骗我…… 后院最偏僻的冷苑。 安置着一人,是管家依着靳月的吩咐,挑了最得力的奴才和丫鬟进入伺候。 “此处最是僻静,饶是底下的奴才,也很少过来。”管家解释,“皇妃觉得如何?” 靳月点头,“倒是极好,只是……要确保消息不会泄露。” “皇妃放心,老奴明白!”管家行了礼退下。 踏入冷清的院子,靳月环顾四周,“明珠,老规矩!” “是!”明珠行礼,抬步离开。 霜枝没说话,她知道少夫人的“老规矩”是什么,源于女子军中养成的习惯,每到一处总要先观察地形,尤其是此处……可能会些异于寻常之事发生,还是要先做准备才是。 大概是听到了外头的动静,房门“吱呀”一声打开,熟悉的面庞当即出现在靳月面前。 “娘!”靳月含笑上前。 倒是将阿鸾吓得不轻,直呼,“慢些慢些,你这身子重,可不敢大意,仔细脚下!” “母亲!”靳月站在她面前,浑然一副,稚气未脱的模样。 阿鸾叹口气,轻轻握住靳月的手,“都是要当娘的人了,怎么还这般冲动莽撞?凡事要以肚子里的孩子为先,岂敢大意?” “饶是要做母亲了又如何?月儿终究是您的孩子。”靳月笑着牵着母亲进房,“此处有些偏僻,还望母亲莫要介意,在此处暂住一阵子。” 母女两个临窗而坐,霜枝让底下人去泡茶,自个则将带来的花生盒子打开,轻轻搁在桌案上,默不作声的退到一旁候着。 “只要能与你们在一处,娘也不计住在哪里。”阿鸾慈眉善目,眸色温和的盯着靳月,“能看到女儿长大,看到孙儿辈出生,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靳月剥了花生搁在小碟子上,眼皮子都未抬一下,“母亲会长命百岁,还得看着我孩子的孩子出生,到时候尊您一声老祖宗,您可欢喜?” “自然欢喜。”阿鸾被逗笑了,眼角的褶子更深了些许。 底下人奉茶,靳月便将盛着花生仁的小碟子推到了母亲面前,“娘,您吃着。” 闻言,阿鸾笑了笑,又将碟子推回来,“如今你最大,得先顾着你!” “孩子还在肚子里,便晓得我这个当母亲的,是个敬重长辈之人,以后出生也会学得七八分,您说是不是?”靳月笑嘻嘻的将碟子推回去,“我得给孩子做个标榜。” 阿鸾叹口气,“我女儿到底是长大了。” 靳月眉开眼笑,瞧着母亲将花生仁塞进嘴里,慢慢的咀嚼着,“好吃吗?” “甚好!”阿鸾点头。 靳月顾自剥着花生,“这还是太后娘娘临走前特意让人做了,塞进我马车里的,说是怕我路上无聊,让我打发时间。太后娘娘说,母亲年轻的时候,亦是喜欢剥花生,说咱们母女两有着同样的喜好。” “是吗?”阿鸾的眼中掠过一丝不自然,音色哀戚,“太后娘娘竟然还记得这般清楚。” 靳月点头,“关于您的事情,太后娘娘记得格外清楚,说是半点都不敢忘。” “难怪这花生的味道,如此熟悉!”阿鸾眼角湿润,“她委实有心。” 一旁的霜枝微微皱了一下眉,这花生是老爷让人做的,并非太后娘娘所赠,可…… “太后母亲,与您是一样的。”靳月笑道,“恨不能将此前缺了我的,都一次补回,有时候我还真是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 “她……还好吗?”阿鸾低声问。 靳月点头,“她很好,也很想您。” 明珠在门口晃了一下,霜枝悄然退出房间。 “都瞧遍了,没什么大问题。”明珠道,“里面如何?” 霜枝想了想,该怎么回答呢? 对了,六个字。 “牛头不对马嘴!”霜枝撇撇嘴。 明珠噗嗤轻笑,“形容得很贴切,只是九皇子怕是要起疑了。” “旁人说的话,兴许可信度不高,可若是九皇子提那么一嘴,假的也会变成真的。”霜枝环顾四周,“九皇子好奇心重,早晚会摸过来。” 明珠颔首,“是这个理儿。” 然而下一刻,霜枝却皱起了眉头,若有所思的瞧着回廊尽处,“这丫鬟……好像不是管家挑的那一批?” “是生面孔!”明珠当即警觉,赫然纵身一跃。 冷剑出鞘,不偏不倚正落在那女子肩头,竟换得歇斯底里的尖叫,连带着屋子里的靳月都被惊动。 明珠冷喝,“你是何人?” “别杀我!”女子当即哭出声来。 靳月是和阿鸾一道冲出来的,只听得耳畔那声惊呼格外刺耳,“别杀她!” 闻言,靳月顿住脚步,站在檐下眯起了危险的眸子。 这是绝对的北澜女子,生得眉眼深邃,鼻梁高挺,骨架比大周女子略粗,可她身上所穿并非七皇府丫鬟的服饰,瞧着倒像是寻常百姓家的女子。 “月儿,你让她们莫动手。”阿鸾温声解释,眉眼间带着清晰的焦灼,将女子护在身后,直勾勾的盯着靳月,“折月父母双亡是个孤女,她……对我有恩!” 靳月皱了皱眉,“折月?” 霜枝的小脸瞬时垮塌下来,满心排斥这个名字。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67章 他在石城!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自家少夫人的名字里带了一个“月”字,结果对方来个“折”月,不管是霜枝还是明珠,都觉得满心膈应,自然给不了好脸色。 “母亲何时会认识北澜的姑娘?”靳月倒是不恼,指腹轻轻摩挲着着指关节。 这个习惯还是随了傅九卿,左不过她的指间没有扳指而已。 “来的路上,遇见了一些事儿,幸好得了这位姑娘搭救引路,否则我怕是没命出现在你面前。”阿鸾长叹一声,目不转瞬的盯着她,“月儿不信为娘的话吗?” 靳月唇角勾起,温声解释,“只是觉得有些突然,底下人也没跟我报备,以至闹出这样的误会,吓着了霜枝和明珠,也险些伤着这位姑娘。” “是为娘思虑不周。”阿鸾牵着折月走过来,“她的名字里也带了一个月,同你有些冲突,这到底是七皇府,恐怕多有不便。” 靳月的舌,轻轻掠过后槽牙,眸色微深,“名字罢了,不过是供人称呼而已,其实并不打紧,只是我这身份搁在这儿,若是哪日遇见好事的丫头,将此事传出去,折月姑娘怕是要吃苦头。” 听得这话,折月的羽睫微微颤动。 “不如这个吧!”靳月道,“改个名儿就成,反正名字就是供人叫唤的,别折月了,就叫……叫折兰吧!在咱们大周,深谷幽兰,是极好不过的蕴意,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阿鸾点头,“倒也是极好的,折兰折兰,好花堪折直须折。” 折月瞧着阿鸾,面上似有不解,那样无辜的神色,让人瞧着极是不忍。 “她对大周的话语,不是太熟,学会的几句也是我在路上教的。”阿鸾解释。 靳月点了头,“既是母亲带来的,那便留在母亲身边伺候,回头我让管家再安排。” “好!” 目送靳月离去的背影,阿鸾轻轻拍着折月的手背,“以后,你便是折兰,七皇妃赐名,你可记住了?” 折月皱着眉瞧她,似懂非懂。 出了院门,霜枝狠狠一脚,将脚边的小石子踢出去甚远,气得脸都青了,呼吸都是吭哧吭哧的作响。 “少夫人?”明珠犹豫,话到了嘴边又不知该如何言说,只得转了话茬,“院子没什么问题,奴婢都已经瞧过,大致记下了位置,回头布下暗哨便是。” 靳月点头,掀了眼皮瞧着生闷气的霜枝,“真生气了?” “少夫人?”霜枝嘟哝着,“她、她……奴婢听得都心里发怵,少夫人还怀着身孕呢,这般触霉头,委实讨厌得很。” 靳月挠挠额头,“其实这个名字也挺好的。” “有什么好!”霜枝恨恨的绞着袖口,“奴婢不喜欢。” 靳月笑道,“有一把刀子悬在你的脑门上,时时刻刻叫嚣着,让你不得不小心行事,也是件不错的事情,你觉得呢?” “那奴婢宁可她取个名,叫折枝折霜之类的,也不愿她带着少夫人的名讳。”霜枝撇撇嘴,“反正奴婢瞧着她那狐媚样,就有点心里不安。” 明珠点头,“还真别说,不只是霜枝有这样的感觉,奴婢也有!” “你也有?”靳月挑眉。 明珠瞧着手中剑,“奴婢虽然武艺不精,但是对比寻常女子,出剑还算极快,可当时奴婢将剑都架在她脖子上了,她竟也不知道闪躲,只是一味的尖叫。” “反正换做是我,第一反应是撒腿就跑。”霜枝补充。 明珠颔首,“饶是吓坏了,也得有点别的反应。” “叫得……委实有点激烈。”靳月压了压眉心,“隔着房门都听得一清二楚,估计院墙外的人也能听到。” 霜枝近前,低声开口,“如此危险之人,少夫人还要留着她吗?若是此前倒也罢了,可现在您不是一个人,可得万分小心,容不得半分差池。” “不留着她……怕是不成。”靳月眸色沉沉,“是狼是狗,总得辨一辨才是。” ………… 到了傍晚时分,明影那头来了消息,被抓住的这帮“劫”鸽贼,都是一帮死士,宁死不屈的那种,然则明影跟着靳月这么多年,大家都是燕王府里出来,对于某些东西,委实熟悉至极。 烛光摇曳,靳月坐在傅九卿的房里发呆,愣愣的看着明影送来的两颗牙齿,连傅九卿盯着她看了许久,她都未能及时察觉。  冰凉的掌心,轻贴在她的手背上。 突如其来的寒意,惊得她瞬时打了个寒颤,终于回过神来,抬眼瞧着近在咫尺的夫君。 傅九卿俊美的面上溢开无温寒色,却是一言不发,只是目不转瞬的注视着她。 光影落在她面上,他拂手便能遮住那稀薄的光亮,免她影动缭乱,可他挡不住源自于她内心的阴影,垒砌在心头十年的墨色,会随着时间一点点淡去,但想彻底连根拔除,却需要长长久久的时间。 十年……她在燕王府十年,曾以为,那便是她的一生。 “燕王府的死士,有个规矩,将臼齿蛀空,出任务之时会长度于内,若是任务失败……”她瞧着案头的牙齿,音色微颤,“这就是下场!他,在石城!”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68章 挂腊肠的主仆!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有些噩梦,会醒,不会忘。 “我虽然还没到这一步,但是也曾经历过这样的恐惧。”靳月苦笑,面上挂着艰涩的笑,“被恐惧支配的那些年月,如果我没撑下来……唔?” 话音未落,唇已被堵上。 傅九卿将她圈在怀中,冰凉的唇碾磨着她的理智,让那份冰凉的记忆,重新回到最初的记忆匣子里,他想成为她的锁,再也不用记起那样黑暗的过往。 半晌,他才松开她,将身子疲软的小丫头抱坐在自己的膝上,下颚轻轻抵在她的肩胛。 “对不起。”他音色低沉,“是我来得太晚。” 他应该,早点来的。 “你来的刚刚好。”她温顺的伏在他怀中,“于我心死之后,予我重生之命。” 傅九卿抱紧了她,一句宽慰的话都说不出来,她的痛……他比之更痛,可终究无法替代。 “宋宴在石城。”她低声说,“就在附近。” 傅九卿呼吸微沉,“嗯!” “他学聪明了。”靳月幽然叹口气,徐徐坐直了身子。 姿势略有些不雅,她就这么跨着,坐在他的腿上,待捕捉到他眼底一掠而过的暗色,她便捧起他的面颊,学着他方才的模样,在他唇上辗转碾磨。 “负琴教的?”吻毕,他问。 却是把她逗笑了,“我靳月想要男人,还用得着旁人教?男人对于某些事,尽是无师自通,而女人对于媚惑之事,亦算得上无师自通,且看对什么人而已!” “是吗?”狐狸扬起艳绝的唇角,那一双勾魂摄魄的眸子,在烛光里泛着微微的桃花色,温凉的呼吸,一点点的钻进她的衣服领子里,带着丝丝凉意。 勾得靳月整颗心痒痒,羽睫止不住轻颤。 果真是:一山,还有一山高;一狐,还有一狐媚。 这是她的狐狸啊! “我、我要同你说正经事!”靳月眼神闪烁,“后院、后院的事……” 狐狸将唇贴在她的锁骨处,嗓子里发出低低的嗡声,“随你处置。” 靳月觉得他就是故意的,随着说话时的呼吸喷薄,连带着她的肌肤,都跟着火烧火燎起来,骨头缝里都是酥软滋味。 “相公……” 听得某人带着哭腔的声音,傅九卿才算抬头,墨色的瞳仁里漾开涟漪,似笑非笑的瞧她,“还敢闹吗?” “不闹了。”她红着脸,耳根滚烫。 傅九卿罢手,将她抱起,轻柔的放在床榻上,“媚惑之能,非女子专属,以后可以多跟为夫多学学,为夫很乐意为你释疑解惑,亲自指导!” 她鼓了鼓腮帮子,鼻间带着轻哼。 他双手撑在她边上,俯首在她的唇上轻啄,“念在月儿身子不适,为夫暂且饶你这回,再有下次,定加倍讨还,懂?” “你这些日子都在忙什么?”靳月忽然问。 傅九卿先是一愣,俄而眸色微沉,“听到什么风言风语?” “岁寒说,八皇子待八皇妃亦是情有独钟,却也免不得纳姬妾入门。”她定定的瞧着他,“你会不会……” 身为皇子,立妃纳妾,半点都不冲突。 “你想要几个丫鬟伺候你?”他煞有其事的问。 靳月:“??” “姬妾是不可能了,你想都别想,要几个丫鬟倒是可能。”他修长如玉的指尖,轻轻刮着她的鼻尖,“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靳月皱了皱眉,“说先生的话本子里,多半是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女人争抢夫君,为子嗣争抢位置,还有还有……” 傅九卿眉心蹙起,极是无奈的盯着她。 “你……确定不会纳妾?”她追问。 他躺在她身侧,“故事里的事,不会发生在你身上。” 那些宠妾灭妻,以及因为三言两语而误会正妻,并且因此而伤害她,傅九卿是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他与她之间必须纯纯粹粹。 他是那样珍视着,属于她的眸底光芒,如同追逐着星月的毛头小子,爱极了她……爱他的模样! 十指紧握,身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傅九卿眉心微蹙,侧脸转身,瞧着羽睫垂落,已然沉沉睡去的爱妻,不自觉的勾起唇角,她毫无防备的依靠,是最好的答案。 “我是个自私的人。”他凝望着她的睡颜,“只想要你全部的欢喜与爱,容不得你的半分憎恶。” 所以,怎么舍得纳入姬妾,伤你、让你恨我? 靳月睡得熟,对着旁人兴许会有警惕,但对着傅九卿,全然不需要这些。 为靳月掖好被子,傅九卿缓步走出房间。 待房门合上,他的面色旋即沉下,整个人透着难掩的冷戾之色,眸中阴鸷无温,“谁在她面前嚼舌根?” 霜枝和明珠当即跪地行礼,“奴婢不敢!” 傅九卿侧眼瞧着紧闭的房门,目色愈沉。 “对了,可能是后院里的事。”霜枝细想。 霜枝这丫头到底心细,是以傅九卿将她安排在靳月身边,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的。 “你是说,折月的事情?”明珠宛若醍醐灌顶。 君山面色骤变,“什么折月?” 他只知道那个女人进了后院,其他的暂时还未处置,因为公子吩咐,这里的事全权交给少夫人,他们只管盯着,其他的一概不许插手。 折,如断。 若是平时倒也罢了,如今少夫人有孕在身…… 君山扑通跪地,“是奴才不察,请公子恕罪!” “少夫人改其名为折兰,但是……奴婢瞧着她那神色,倒是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像极了……”霜枝咬咬牙,重提了那令人厌恶的三个字,“当初的顾侧妃!” 如此便说得通了,有孕之人本就多思多想,饶是靳月也不例外。 昔年燕王府,顾若离后者居上,害得靳月九死一生,如今她是心有余悸,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可又不好重提当年事,便拿了岁寒的一番说辞。 “折月?!”傅九卿周身寒戾愈盛。 霜枝点头,壮着胆子继续道,“如今改为折兰,生得还算不错,但是那神态,总是一副柔弱委屈模样,奴婢也是提着心,万一真的再来一回,奴婢担心少夫人扛不住。” “绝无可能。”傅九卿拂袖离开,然则没走两步,他又转身瞧着明珠和霜枝,“仔细伺候,若有异常,即刻来报。” 霜枝和明珠齐齐行礼,“是!” 瞧着主子离去的背影,君山低声补充,“若是少夫人有一星半点的心情不好,定要劝着点,并且快些禀报,记住了吗?” “记住了!”二人异口同声。 公子生气了,谁都瞧得出来。 公子是为少夫人而生气,但又不愿在少夫人面前表现得太明显,众人更是瞧得分明。 及至傅九卿和君山走远,霜枝才捂着砰砰乱跳的心口,死拽着明珠的衣袖,“真真吓坏我了!” “这世上唯一能挑动公子情绪的,也只有少夫人一人。”明珠面色微青,“旁人想掺合一脚,怕是活腻了!” 谁敢伤少夫人的心? 依着公子的性子,不得把那人的脑袋拧下来! 须臾,有丫鬟上前低声禀报。 “怎么了?”霜枝问。 明珠紧了紧手中剑,“某个耐不住性子的小家伙,终于去爬墙了!估计明日,就能将消息送到别人手里去。” “这个小没良心的。”霜枝笑骂。 眼见着是要打喷嚏了,岁寒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口鼻,快速跑到墙角,窝在角落里压着声音,连打了两个喷嚏。 清泉一愣,“您是不是病了?” “一想二骂,肯定是有人在背后骂我。”小家伙愤愤的站在墙下。 清泉是个实诚的奴才,极是为难的开口,“您偷偷摸摸的,要来窥探七皇妃的秘密,若是有人在您背后骂您两句,也是不为过的。” 岁寒:“??” 这到底是谁的奴才? “奴才是实话实说。”清泉慌忙解释。 岁寒喉间滚动,黑着脸往前走,一根筋就是一根筋,脑子里只有黑白和是非对错。 院墙高耸,岁寒只会一些花拳绣腿,想过去是不可能的,只能让清泉送他上墙。 “这是七皇府。”清泉皱眉,“您真的要上去?” 岁寒眼珠子翻白,鼻间发出哼哧哼哧的声响。 “好吧!”清泉速度极快,拎着岁寒就上了墙头,“只要咱们不进去,就不算擅闯。” 岁寒:“……” 这话好像有点道理。 主仆二人趴在墙头,就跟挂腊肠似的,眼巴巴的瞅着院子里的动静,此处是后院,眼下天色昏暗,只瞧见后窗那里一点点的光亮。 岁寒托腮,瞧着身边的清泉,“我是多闲得慌,杵这儿……吹风?” “主子,是您自个要来的。” 跟他这个当奴才的可没关系,主子有命,奴才从命,仅此而已! “我要进去!”岁寒愤然。 清泉摇头,“若是被逮着,惹怒了七皇妃,咱们会被赶出去的。” “小月月才没这么小气呢!” 他看中的女人,才不是那种小气吧啦的小女子,他家小月月聪明能干又大度,怎么可能与他计较? 想了想,清泉一本正经的说,“七皇子会!” 岁寒愕然。 那个醋精? 倒是极有可能! “嘘!”就在岁寒又想开口时,清泉快速捂住了他的嘴,“出来了!” 只听得房门“吱呀”一声响,折月从屋内走出,将水泼在了院子里,只听得“哗然”声响,于这夜色中格外刺耳。 下一刻,阿鸾亦从屋内走出。 岁寒皱了皱眉头,若有所思的打量着这小院,此处极是偏僻,远离所有的院落,小月月将这两个女人藏在这儿,到底想做什么? 她们究竟是谁? 看样子,不像是被囚在此处,倒像是自愿的。 风吹着檐下的灯笼左右摇晃,岁寒瞧着光影中的两个人,似乎是在打手势,但她们都不是哑巴,应该是不太能听懂对方的话。 岁寒觉得,自己像是看了一场皮影戏,无趣得很! “走吧!”岁寒叹口气。 清泉知道自家主子素来没耐心,当即拎着岁寒落回地面,快速离开此处。 檐下。 阿鸾眸色幽沉,折月眉心微蹙,两人对视一眼,快速进了屋子,吹灭了蜡烛。 院子里瞬时漆黑一片,不复半点光亮。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69章 关心则乱 为钻石过6000加更2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回去的路上,小岁寒依旧在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清泉在侧温声附和,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毕竟主子爬了墙还没落着好,意难平……实属正常! 远处,人影浮动,“告诉皇妃,九皇子来过了!” 既来过,该看见的自然都看到了。 靳月已经睡下,霜枝和明珠得知消息,便也就此作罢,反正少夫人的目的已经达到,明日再禀报也不迟,否则扰了少夫人休息,回头公子罚罪下来,谁也担当不起。 许是白日里想得太多,夜里的时候,靳月做了一场噩梦。 梦里,她身坠悬崖,耳畔只剩下傅九卿的歇斯底里,她伸出手,却是再也够不到悬崖顶上的他……漫无边际的绝望与惶恐,让她瞬时惊坐起来。 一身,冷汗! “月儿?”傅九卿一声低唤,坐在床沿将她抱住,“做噩梦了?” 靳月呼吸紊乱,身子抖得厉害,听得傅九卿的声音,快速将他抱住,身子竟比他还要凉上几分,“别走!” 窗外的晨光,稀稀落落的从缝隙里、窗户纸上渗进来。 屋内的人,紧紧相拥。 其实靳月昨夜提及了“燕王府”,傅九卿便有些担心,没想到……她真的又做噩梦了,每次都是这样,提必伤,伤必梦,梦必惊! 隔了好半晌,靳月总算醒过神来,轻轻推开了傅九卿。 “醒了?”他音色低柔,轻轻拂开她面上的散发,“莫怕,我在!” 靳月仰头望他,“这话,你说过多回。” “那你可曾记下?”他问。 温凉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面颊,那神态,如同逗弄心爱的小猫小狗,爱不释手,百般怜惜。 “记得。”靳月握住他不安分的手,转头瞧着窗口的光亮,“天亮了。” 傅九卿又轻轻的抱了抱她,“心里,也该亮了!” “嗯!”她点头,瞧着衣衫不整的某人。 他原本就在更衣,被她这一声惊叫给“吓”得,连衣裳扣子都未能系上,这会正松松垮垮的耷在身上,发髻亦是略显凌乱。 靳月“噗嗤”笑出声来,“你这般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轻薄你了。” 微光落在傅九卿面上,清隽无双的男子,眸色幽幽的盯着她,“好,晚上!” “嗯?”靳月愣怔。 忽然间,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错觉?!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她只是打个比喻,可没说真的要轻薄他,“我怀着身孕呢!” 傅九卿已经手脚麻利的穿好衣裳,回看她时,唇角微微勾起,眸中如凝薄雾轻霭,“我明白。” 靳月羽睫直颤,这勾魂的狐狸精…… 不多时,霜枝和明月便快速进来伺候。 “少夫人,昨儿夜里九皇子已经去了后院。”霜枝伺候着靳月更衣。 靳月低眉瞧着自己的小腹,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吃得多的缘故,肚子已微微隆起,生命……果然是最神的所在。 “眼下,九皇子已经上街去了。”明珠接过话茬,“奴婢已经让人跟上去了!” 靳月醒过神来,“甚好。” “少夫人,您方才是做噩梦了吗?”霜枝低低的问。 坐在梳妆镜前,靳月瞧着镜子里的自己,好像也没怎么胖,“别跟丢了。” “是!”明珠颔首。 ………… 岁寒是憋不住的,往常在宫里,他也经常溜出来玩,虽然现在敦贵妃出了事,皇帝让他暂住七皇府,但也没有限制他的自由。 出门走走,总好过憋在七皇府内,无所事事的好。 “八皇兄?”岁寒愣怔,瞧着停在跟前的马车,不解的扬起头。 莫桑从车内出来,“怎么一大早就在街头晃悠?” “我悄悄溜出来透透气!”岁寒抬步就走。 莫桑跳下车,略显无奈的赶上他,“这是要去哪?” “自然是吃早点。”小家伙很是不解,这一大早的,他这还没吃饭呢,八哥总拦着他作甚? 俄而,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岁寒稚声问,“八哥也没吃早饭吗?” 二人进了酒楼,选了个安静的雅间坐着。 “八哥,你这是想进宫,还是刚出宫?”岁寒低声问,明亮的眸子忽闪忽闪的盯着他。 莫桑知道他要问什么,往他的碗里夹了一块肉,“你母妃暂时没事,父皇下令,任何人不许对她动刑,想必是顾念旧情的,你且安心留在七哥府上,等过阵子父皇的气消了,便会接你回宫。” “我在外头挺好的,为何要回去?”岁寒撇撇嘴,“他气消了,我还没消呢!” 冤枉他母妃,把他赶出宫,他虽然年纪小,却也是个有脾气的孩子。 “又说胡话?”莫桑摇摇头,“以后这话,可不敢再说,明白吗?” 岁寒没吭声,默默吃着碗里的奶糕。 “怎么不高兴?七哥和七嫂待你不好?”莫桑皱眉,“同我说说,若是有什么难处,八哥也好帮你,咱们可是至亲兄弟,你说是不是?” 岁寒摇头,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的,“没有没有,小月月待我极好,我很喜欢七皇府。” “敦贵妃那里你莫担心,只要没有人从中作祟,还有周旋的余地!”莫桑低声开口。 岁寒猛地睁大眼睛,“从中作梗”这四个字从八哥的嘴里说出来,足以让他心惊肉跳,是指大皇兄吗?想来也是,大皇兄那个人……忒坏! “八哥!”岁寒小心翼翼的开口,“大皇兄是不是想杀了我母妃?” 莫桑笑而不语,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八哥,你说实话嘛!”小家伙哽咽着,巴巴的瞅着他,“他会怎么做?” 莫桑叹口气,“别给你七哥添乱,便罢了!” “七哥?”岁寒不解,“为什么会扯上七哥?” 莫桑徐徐起身,别有深意的开口,“我问你,你入七皇府,是谁在帮你?” “自然是七哥和小月月!”岁寒撇撇嘴。 莫桑点头,“所以,若是有什么问题,自然是他们两个为你担着,对不对?” 这下,岁寒说不出话来了,略带慌乱的盯着他。 “如果七皇府出事,那么必定是受了敦贵妃和你的牵连,你忍心看到他们因为你而出事吗?”莫桑问。 岁寒连连摇头,“不,我不想连累七哥和小月月。” “别紧张,八哥是帮你的。”莫桑轻轻拍着岁寒的肩膀,柔声宽慰着,“只要密切留意着七皇府的动静,及时发现异常,不让大皇兄有机会动手脚,想必没什么大问题。” 岁寒到底年纪小,被莫桑一惊一吓弄得,脑子有些糊涂,“异常?什么才算异常?” “比如说,多了什么陌生人?又比如说,七哥和七嫂悄悄做了什么,却瞒着你,不敢让你知道之事。”莫桑意味深长的望着他,“明白八哥的意思吗?” “瞒着我?”岁寒托腮,咬着筷子想起了后院里的那两个女人,“藏人,算不算异于寻常?” 莫桑皱眉,“藏了什么人?” “两个女人!”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70章 都欺负小孩子 关于这两个女人,其实岁寒知道的也不多,甚至连她们是什么模样都未能看明白,因为当时天黑,院子里的光线委实不好,而他们又是挂在墙头往下看的。 “一个年纪大一些,一个年轻点。”岁寒努力回忆着,“年纪大的,长得不似咱们北澜人,而年纪轻的……肯定是咱们北澜女子,她们就在院子里住着,别的……我一概不知。” 若是不知道也就罢了,偏偏岁寒说了,而且还说得模棱两可,好奇心被勾起,却得了这么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任谁的心里都会不舒服。 莫桑为难的压了压眉心,“你这可是给我出了个难题。” “八哥,我是真的不知道。”岁寒一本正经的解释,“昨晚天黑,我什么都没瞧清楚,也确实没在意。” 莫桑点点头,“以后多留意点,莫要让大皇兄钻了空子,到时候酿成大祸。” “是!”岁寒觉得,这确实是个大问题。 ………… 等着莫桑离开,外头的人悄然隐去身影,果然如皇妃预料,真是半点都不差。 岁寒吃饱喝足了,才摸着圆滚滚的小肚子走出来,百无聊赖的在街头瞎晃悠,暂时不想回七皇府。 “主子,您这是要去哪?”清泉低声问,“外头到底不怎么安全,您还是先回去吧?这不,大皇妃宋侧妃的事儿,还没了结呢!” 岁寒撇撇嘴,“那是对付有孕的妇人,我又没有身孕。” 清泉,语噎。 “九皇子!”拓跋熹微皱眉,“你怎么在这儿?” 岁寒挠挠额角,“怎么每个人都问我这个问题?我有手有脚,出来晃悠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一个个大惊小怪的,弄得我好像有多见不得人似的。” “每个人?”拓跋熹微眉心微凝,当即环顾四周,“方才遇见了什么人?” 清泉躬身行礼,“回拓跋姑娘的话,主子方才遇见了八皇子,小坐了一会。” “八皇子?”拓跋熹微笑了笑,“倒是赶巧了,我今儿正打算去八皇府,给八皇妃送带你东西。八皇子待你一向极好,近来更是为你操碎了心!” 岁寒点点头,跟着拓跋熹微在长街上缓步走着,“八皇兄说,要仔细大皇兄为难七哥和小月月,让我留心七皇府的动静,一定要防范于未然。” 脚步骇然一滞,拓跋熹微徐徐蹲下来,蹙眉瞧着小家伙,“八皇子吩咐的?” “是!”岁寒撇撇嘴,“你不信我?” 岁寒不会对她说谎,这一点,拓跋熹微是绝对相信的。 “有空吗?”她笑问,“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岁寒不敢置信的瞧着她,伸手自指,“我?帮你?” “对!”拓跋熹微浅笑嫣然。 岁寒半信半疑的握住她的手,跟着拓跋熹微去了将……军府。 听得这消息,靳月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霜枝有些着急,“少夫人,您说着拓跋氏,会不会……会不会也跟八皇子那般,明面上是个好人,背地里不知要做什么手脚?” “拓跋家的忠骨,不允许她这么做。”靳月一点都不担心拓跋熹微,倒是担心岁寒。 小家伙显然对八皇子这兄长,极是在意,极为敬重,若是哪日……也不知他这小小年纪的,能否接受得了? “那她带走九皇子是想做什么?”霜枝不解。 靳月瞧着掌心里的花纹式样,眉心微微拧起,“八皇子想做什么,她便想做什么。” “如此说来,她与八皇子是一伙的。”明珠极是不忿,“定也是套九皇子的话,试探咱们七皇府的内景。” 靳月幽然叹口气,“若她知道八皇子的真正用心,想来……必不会与八皇子同流合污,拓跋熹微有她自己的傲骨。” 闻言,霜枝和明珠面面相觑,倒也没再多说什么。 府外不安生,府内亦是。 到了午后,阿鸾便让人送了消息,说是做了靳月爱吃的花生酥,让她过去一趟。 靳月过去的时候,折月在院子里用极为蹩脚的大周话语,恭敬的向靳月行礼,“参见七皇妃!” “这里没有外人,无需如此客气!”靳月淡淡然开口,转而又好似想起了什么,轻拍脑门,含笑望着身边的明珠和霜枝,“哎呦,瞧我这脑子,她都听不懂大周话语,我这厢说句免礼,她怕是也听不明白吧?” 霜枝忙道,“奴婢可不会说什么北澜话语,那怎么办?” “别看我,我也不懂!”明珠急忙摇头。 靳月挠着额角,“那便……便这样罢了!” 折月弓着腰,这会站也不是,走也不是,继续行礼……更是有些吃不消。 七皇妃终究是七皇妃,这到底是七皇府,出去闻个味儿都能知道,七皇子待七皇妃如珠如宝,敢对七皇妃不敬,必定会触怒七皇子,万一把她赶出府? 那还得了? 房内,满溢着香气宜人的花生酥气息,空气亦是甜丝丝的。 “月儿快过来,尝尝娘的手艺。”阿鸾含笑招手,“知道你不能喝茶,特意给你佐的果茶解腻,你快试试,若是好吃,以后娘可以经常给你做。” 靳月笑嘻嘻的落座,捻着花生酥仔细端详着,却没往嘴里送。 “怎么了?”阿鸾皱眉,“娘是头一回做,你是觉得不好看?” 靳月摇头,颇为感慨的开口,“第一次吃娘给我做的东西,委实有点……从小到大,满心羡慕着旁人的孩子,如今轮到自己了,倒是一时半会的适应不了。” “傻孩子,娘会好好弥补对你的亏欠。”阿鸾叹口气,“快尝尝。” 说这话的时候,阿鸾下意识的往门口瞧了一眼。 霜枝心头腹诽:有什么可瞧的?人都折在院子里了,还想进来?没门! 只是…… 靳月轻轻咬下花生酥,“嗯,好甜!” 霜枝骇然心惊,坏了,这东西……能吃吗?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71章 说了句,跟你一样的话 不止能吃,靳月还吃得津津有味,左不过有了身孕之后,她便不怎么贪甜食了,好似突然改了口味,大概有孕的妇人便是这样的。 “少夫人?”霜枝有些着急,可又不敢说得太明显,做得太明显,怕被阿鸾瞧出端倪,“您有着身孕,不能吃太多甜的,这是太后娘娘派来的嬷嬷,亲口交代过的。” 靳月笑了笑,掌心贴在自己的小腹上,温声道,“我都记得,不会贪嘴。” “您记得自然是最好的。”霜枝如释重负,“夫人,您可劝着点,少夫人有时候自个都忘了,奴婢身份卑微,有些话可不敢多说,亦不太合适,您是可以说两句的。” 阿鸾捏着花生酥的手,稍稍用力,只觉得满屋子的酥香都成了罪过! “月儿莫要贪嘴便是。”阿鸾的声音,轻轻柔柔的,这会倒是连瞧都不往门口去瞧了,安生的坐在了靳月对面,“是为娘思虑不周,倒是忘了你不能吃太甜的,太咸的。” 靳月将手中的花生酥悉数塞进嘴里,“都是自家人,谈什么周不周的?娘做的花生酥,委实好吃得很。” “喜欢便好!”阿鸾笑了笑,伸手将盛满花生酥的碟子推到一旁,“少吃点,待你安生的诞下孩子,娘再给你做,彼时便没什么要紧了。” 靳月颔首,“是,有的是机会。” 心里却很清楚,来这儿可不只是单纯的吃花生酥,只怕还有别的缘由。 不过,阿鸾不开口,靳月权当不知,什么都不问,老老实实的当做是一场母女间的寒暄。 屋子里欢歌笑语,院子里……折月只觉得自己的上半身都快折在这儿了。 奈何,明珠就在檐下站着,双手环胸,怀中抱剑,好整以暇的盯着她,瞧着是替主子守在门口,保护主子的安全,可实际上呢? 折月心里是有怨气的,明艳的脸上泛着煞白之色,额角亦有薄汗渗出,渐渐的沿着面颊徐徐坠地。 “这是七皇府!”明珠面不改色,“七皇妃怎么说,底下人就得怎么做,这是规矩,谁都不例外。” 折月,连七皇府的丫鬟都算不上! “我能不能起来?”折月问,“腰疼。” 她用的北澜话语,明知只管装聋作哑。 她说她的,明珠说明珠自个的,“我呢,是大周来的,听不懂你这叽里呱啦在说什么,我只听七皇妃的吩咐,既然皇妃没说让你起来,你便继续保持!皇妃性子好,但我这个当奴才的就没那么好说话了,关键是什么知道吗?关键是,我跟着皇妃这么多年,饶是犯了点错,皇妃也不会拿我怎样!” 顿了顿,明珠轻轻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瞧我这脑子,我听不懂你说什么,你自然也听不懂我说什么,所以我同你说这么多作甚?白搭!” 对上折月凝着水雾的双眸,明珠挽唇浅笑。 今日的阳光,真好! 待靳月从屋内出来,折月宛若寻着了救星,当即红了眼眶。 她倒是想起来,可这一直弯着腰,一时半会的俨然没办法伸直,整个人就僵在那里,只得泪眼汪汪的抬了头,视线越过靳月,落在了靳月身后的阿鸾身上。 “这是作甚?”靳月皱了皱眉,扭头望着明珠。 明珠两手一摊,“奴婢什么都没做,少夫人切莫误会。奴婢从大周来,与北澜的人……话语不同,所以也没办法沟通,她乐意这样,奴婢也不好死拽着她一起坐!” 这话,没毛病。 “罢了!”靳月叹口气,略显愧疚的瞧着自己母亲,“娘,您看这……” 阿鸾眉心微凝,“没事,你先回去歇着,别累着自己,这里交给我。” “是!”靳月点了头,领着霜枝和明珠离开院子。 待三人离去,阿鸾快速搀住了折月,“如何?” 浑身僵硬的疼痛,不是言语可以形容的,连带着骨头缝都跟着瑟瑟的疼,动辄便如同万蚁啃噬,折月被阿鸾搀着,整个人的重量便都倾在了阿鸾身上。 “疼……”折月浑身直颤。 阿鸾搀着她回房,将她扶到软榻上躺着,“别乱动,先歇着!” “她、她是故意的!”折月流着泪,“我、我好难受,好疼……” 阿鸾没有说话,她知道靳月是故意的,可那又如何? “那个丫鬟……”折月断断续续的说着话,“话里话外的警告我,她怕是已经察觉了什么?” 阿鸾敛眸,“论容貌,你的确在靳月之上,但是论脑子,你万不如她,连忍耐都没学会,谈什么从长计议?” 闻言,折月哑然。 出了院门,明月便笑出声来了,“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在少夫人面前装模作样?不是听不懂吗?那便听不懂吧!最好一直装下去,一直听不懂。” “奴婢瞧着,她怕是要装不下去了!”霜枝笑道,“咱们出来的时候,她连面色都变了,眼神更是如此!想来少夫人再试探两次,她便会动真格的!” 靳月嗤冷,“不怕她动真格的,就怕藏得太深。” “是!”霜枝点头,“只是,少夫人您吃的那些花生酥……” 靳月深吸一口气,“真以为我傻?那只是花生酥罢了,这是七皇府,她们敢现在动手,就不怕任务没完成,便已走不出去?” 回到卧房的时候,底下的小丫鬟悄然跟了进来。 “大人。”小丫鬟是明影塞进来的,为的是时刻知晓七皇府内的消息,“你们在前院里闹腾的时候,属下去了后院,翻看了那个女人的东西。” 四四方方一张纸,上头一一画着屋内的物件摆设,大到桌椅板凳,小到锱铢针线。 “动作倒是挺快的!”靳月双手支棱在桌案上,细细瞧着图纸,“这儿怎么回事?” 小丫头皱了皱眉头,半晌才道,“属下不敢随意翻动,只能瞧个大概,这枕头底下约莫藏着匕首,所以凹下去一块,还有这儿……”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霜枝骇然瞪大眼睛,“这是什么?” “雕木头?”明珠不解。 霜枝有些慌乱,“奴婢记得说书先生此前说过,汉武之时,有巫蛊之祸,好像就是什么小人之类的东西,奴婢瞧着这木头,似乎是要雕出个人形来,这坏胚子怕不是要……” “她敢!”明珠咬牙切齿。 靳月没说话,巫蛊这种东西,在大周亦有,而北澜和南玥两地盛行巫医,所以这种东西应该更多,霜枝的这种猜想并非不存在。 “她房间里可有什么异常?”靳月问。 小丫头细细的想了半晌,然后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有一点极是古怪,在柜子最上方的位置,有一个带锁的盒子,奴婢担心打草惊蛇,所以没打开。” “就这些吗?”靳月问。 小丫头点头。 待人退下,主仆三人关起门来,细细瞧着桌案上的图纸,各自眉头紧锁。 “这女人到底想做什么?”明珠抿唇。 靳月压了压眉心,“我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霜枝:“??” 明珠:“??” “像是冲着我们夫妻来的。”她特意强调了夫妻二字,“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 霜枝是最先反应过来的,“少夫人的意思是……她想染指公子?” 靳月险些被口水呛着,“咳,这染指二字,用得极佳!我便是这个意思。” “公子素来不喜欢狐媚的女子,饶是给她机会也没用,还没近身呢,就会公子或者君山给踹出去了!”明珠嗤鼻,“不成气候。” 靳月指了指柜子上的那个盒子,“查清楚这里头装的是什么?” “少夫人是怀疑……”霜枝了悟。 两个丫头心照不宣的对视,她们倒要看看,那女人还想干什么? 蓦地,外头传来岁寒的声音,伴随着“嗒嗒嗒”跑进门的脚步声,小家伙在闷头探着脑袋冲里头瞧,“小月月?小月月?” “怎么,还知道回来?出去溜达也不知道带上我。”靳月哼哼两声。 明珠早已手脚麻利的将图纸收起,安然退到一旁候着。 “你猜我今日在街头遇见了谁?”岁寒笑嘻嘻的走进来,手里捧着一个小盒子,“你看看,喜不喜欢?” 小盒子里,装着一只翡翠玉坠,色泽苍翠,通体莹润,是极好的物件,雕的是一匹栩栩如生的马,四蹄飞扬,宛若欲飞。 “在北澜,马是吉祥的象征,同你们大周的如意、平安锁是一个意思。”岁寒献宝似的解释,凑到她面前,眨着眼追问,“你喜欢吗?送给你肚子里的小宝宝。” 靳月以掌心拖着翡翠马,“谁教你的?” “嗯?”岁寒愣怔。 靳月瞥他一眼,“你有几斤几两,我还不知道?” “拓跋姐姐教的。”岁寒撇撇嘴,只得说了实话,“担心你不收,所以由我转交,你不会把东西丢出去吧?” 岁寒不知其中微妙,自然还以为靳月和拓跋熹微,因为傅九卿的关系而僵持着。 “我为什么要丢出去?”靳月笑了笑,“我很喜欢。” 岁寒有些诧异,“你们……不吵架了?” “小寒。”靳月意味深长的望着他,“人心易变,非一成不变。有时候你眼睛看到的,未必是真的,得用心去感受,用心眼去看!” 岁寒挠挠额角,“小月月,你说我……缺心眼?” 靳月:“……” 霜枝“噗嗤”笑出声来,好像……是这个意思。 “拓跋姑娘都对你说了什么?”靳月笑问。 听得这话,小家伙的面色微变,慢悠悠的爬到凳子上坐着,托腮瞧着靳月,“我真的觉得好奇怪,为什么你跟拓跋姐姐之前争七哥,争得头破血流,如今却是连说话都一个模样?” 靳月不解,“这是什么意思?” “她今日同我说了句话,与你之前说的一模一样。”岁寒眸光闪烁,“你们是不是说好的?还是说,这是你们女人的通病?” 靳月喝口水,慢条斯理的问,“她说了什么话?” “小心八皇子!” 靳月执着杯盏的手,猛地收紧。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72章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靳月忽然笑了一下,所以说她跟拓跋熹微为什么能化敌为友,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行为处事的相同,人与人之间,有时候真的会有相见如故之感! “你们到底是怎么了?”岁寒揉着脸,苦着脸瞧她,“为什么都不喜欢八皇兄?知道吗?八哥对我有恩,他救过我的。” 靳月托腮瞧他,“说说,怎么回事?” “当时我年纪小,偷溜出宫来玩,当时是火灯节,大街上人挤人的,我跟清泉走散了,后来……”岁寒叹口气,仿佛又想起了当年的事情,“我怕清泉找不到我,又怕自己真的会走丢,所以就躲进了铺子里。” 靳月点头,“你小小年纪便这般懂事,明白安全第一的道理,很好!” “你都不知道,从我懂事之后,清泉就一直在我耳边嘀咕一句话。”岁寒颇为无奈的长叹,“安全第一,安全第一!” 靳月笑出声来,“我以前也不明白,做什么事都拿命去拼,哪怕爱一个人,也是豁出命去。死过一次之后,我便明白了,什么都可以重来,唯有这条命……命就只有一条,没了便是真的没了!” “后来铺子着火。”岁寒虽然懂得这个道理,可他到底年纪小,没经历过那么多事,这些道理便不可能放在心上,权当是耳旁风,“是八哥拨开人群,冲进火海里,把我救出来的,就因为这样,八哥的胳膊上还留下了一块烧伤的疤痕。” 靳月点点头,“原来如此。” “我母妃是敦贵妃,是父皇最宠爱的女人,她是在我出生之后,才被立为贵妃的。”岁寒定定的望着靳月,“所有人都说,母妃是母凭子贵,可是我觉得不是。” 靳月皱眉。 宫里的女人,母凭子贵并不稀。 “母妃的背上有一颗红痣,父皇觉得这点跟羽淑皇妃很像,是旁人都不曾有的痕迹,所以……”岁寒撇撇嘴,“还需要我再补充什么吗?” 靳月眼角眉梢微挑,若有所思的瞧着他,小小年纪,却能平静的阐述着这些事,倒也不易。 “我是无意间知道的这些事,母妃从来不说,也不许我身边的人提及。”岁寒抓了一枚桌上的花生酥,默默的往嘴里塞,“有一次父皇病了,他有些神志不清,却抚着母妃的脊背一直喊着羽淑皇妃的名字。当时萧朴将人都撤了,所以没人知道这件事!” 靳月望着他。 小家伙低眉,长睫掩着眼底的盈动,葱嫩的指尖捏着花生酥,小口小口的咀嚼着,“父皇很疼爱母妃,可是他心里想要的,不是母妃,这也是他为什么千方百计要找回七哥的缘故。” “你也是因为这个,才想到跟着使团,溜去大周,先睹为快。”靳月戳穿了他。 小家伙皱了皱眉,小嘴嘟起,“知道就行了,非得拆穿我……” “八皇子和大皇子的母妃呢?”靳月问。 小家伙悄然拭去眼角的湿润,“八哥的母妃出身并不高,所以从小到大,八皇兄的性子都是最好的;大皇兄不一样,他的母妃虽然不得宠,可他是皇长子,父皇生病的时候,都是他在监国!母妃说,大皇兄监国……其实就跟太子没区别。” 只差一个位份,差一个头衔而已! “怕吗?”靳月问。 岁寒犹豫了一下,然后很肯定的点头。 “怕也得往前冲。”靳月拍着他的肩膀,“你年纪小……所以只要你肯努力,熬都熬死那些人咯!对不对?” 岁寒被逗笑了,“对!” “拓跋姑娘还跟你说了什么?”靳月问。 岁寒摇头,脱口而出,“我只是告诉她,八皇兄让我盯紧七……” 四下,陡然一片死寂。 岁寒眨着眼,满脸心虚的望着靳月,捏着花生酥的手一抖,花生酥当即落在了桌上,“我……”他该怎么解释?说他从未想过要害她和七哥? “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话吗?”靳月问。 岁寒皱眉看她。 “我说过,我信你。”靳月起身,轻轻拍着他的肩膀,“现在还是这样!” 岁寒诧异至极,当即站起身来,不敢置信的走到靳月跟前,“你还肯相信我吗?” “小寒!”靳月徐徐蹲下来,尽量与岁寒保持平视的姿势,“我说过,要用心眼去看人,有些东西假的真不了。很久之前,我吃过亏,差点丢了命,是傅九卿把我从悬崖底下捡回去的,当时的我只剩下一口气,他用了一两年,把我从一个半死不活的废物,变成了你现在所看到的样子!” 岁寒瞪大眼睛,“你……” “我现在没缺胳膊没缺腿,可是来北澜之前,我身体里埋着金针,用来压制剧毒,延续我的性命。”靳月我这岁寒的小手,“小寒,我不喜欢那些勾心斗角,我相信傅九卿也不喜欢,所以不要将那些人的招数用在我们身上,我所希望见到的,只是岁寒,而不是北澜的九皇子。” 岁寒忽然红了眼眶,紧紧握住了靳月的手,“没人跟我说过这种话,我一出生就是九皇子。” “你在别人面前是九皇子,在我这里你可以当个开心的小孩子。”靳月伸出小拇指,“会拉钩钩吗?” 岁寒愣怔。 靳月拾起他的小手,用自己的小拇指,勾住他的小拇指,“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骗人就是小狗!” “我才不要做小狗呢!”小家伙笑得极为腼腆,脸蛋红扑扑的,眼睛里泪汪汪的。 霜枝悄然冲着明珠竖起大拇指:成功! 明珠笑了笑,大人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八皇子能唆使九皇子,她们家少夫人,就能策反九皇子。 “我以后不会再跟任何人,提及七皇府的事情。”岁寒低低的说,“小月月,我跟你保证!” 靳月温柔浅笑,轻轻摸着他的小脑袋。 门外,傅九卿如释重负,转身离开。 “公子,少夫人很厉害!”君山道。 傅九卿没说话,他一直都知道,她是翱翔的鹰隼,不是笼中鸟,燕王府特意将卑微与低贱刻在她骨子里,压制着她的本性,就是怕有一日无法再掌控她。 如今,他释放了她的本性。 鹰,又将飞上天空,肆意翱翔。 “公子,北地那头的袁虎臣已经蠢蠢欲动,大皇子近来更是与其密切接触。”君山如实汇报。 傅九卿负手而立,瞧着天空翱翔的雄鹰,“慕容天涯,很快就会按捺不住!”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73章 她肚子里的那块肉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西梁现在的状况,也够他们喝一壶的,兵权数分,袁虎臣盘根北地,饶是慕容天涯心狠手辣,亦不得不顾忌现今的局面,虽为摄政王,但远在都城,亦是鞭长莫及。”君山是真的担心。 诸国纷乱,内忧外患。 北澜外表看似强盛,可实际上如何,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事实上,不管哪朝哪代,也不管是哪个国,只要有内斗,必衰无疑。 三千越甲可吞吴,但是吞吴之后呢? 昔年越甲无处寻,唯留碧波荡涟漪。 “年纪轻轻能坐得摄政王之位,非泛泛之辈,袁虎臣再强势,终究是老了!萧家,萧北望会让他知道,什么叫长江后浪推前浪!”傅九卿长睫微垂,摩挲着指间的扳指,“她还没找到吗?” “毒蕈一事之后,便都消失无踪了,所幸公子上次在宫中晕厥,主君知道您的病情之后,便已经派人扩大规模找寻,虽说还是悄悄的找,但比咱们人生地不熟的要好得多!”君山解释。 这点,诚然如此。 北澜不比大周,对他们来说是崭新的天地,想要在这里站稳脚跟已然不易,遑论刨根……为今之计,只能步步为营,最要紧的是趁着主君对羽淑皇妃还不死心之时,在北澜获得一席之地。 傅九卿的要求其实并不高,长命百岁,长相厮守。 “继续找。”傅九卿转身。 君山颔首,“是,对了公子,后院……” “别让她出现在我面前。”口吻,满是嫌恶。 虽然他与靳月说过,不会插手这件事,但不代表他会听之任之,后院那两人若是安分守己,便由着靳月折腾,如若不然,他会毫不犹豫把她们丢到乱葬岗去。 君山知道,公子有洁癖,除却少夫人……委实没人能近得了他的身,所以公子这话,不只是说说而已,是严令禁止! 外头现在还在查马赛上的事情,是以大皇府便安生了不少,否则再闹腾起来,怕是真的会触怒主君。 好在,这两日是安生的。 天气愈热,今儿一早宫里便来了消息,说是让七皇妃夫妇夜里同赴宫宴。 彼时,靳月正拾掇拾掇,打算领着霜枝和明珠,出门喘口气,懒腰伸到了一半就收了回来,也不知这又吃的哪门子饭? “是小皇子生辰。”傅九卿解释。 靳月挠挠头,掰着手指头,“这是第几个?” “十七。”傅九卿说。 靳月喉间滚动,两只手都掰不过来,凑到他身边低声问,“这得生多少年,才能攒够十七个?还有公主吧?主君有多少公主?” 这问题,傅九卿答不上来,他没生过,亦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他想要个孩子,不过是想与她此生羁绊,成为她生命中最特殊的存在罢了! 至于要多少个孩子,他还真的没想过,横竖……她高兴便是! 轻轻摸着她的额发,傅九卿弯腰轻语,“那都是别人的事,我的……只会从你这里出来!” 他的掌心,轻贴在她的小腹处。 靳月冲他笑,“嗯!我之前去医馆里瞧,也问过,好似我的肚子比寻常有孕的妇人要大一些,也不知是不是我吃得太多了?” 吃得太多倒不尽然。 细胳膊细腿的,除了面颊有点圆了,其他地方还真是没有半分长肉。 傅九卿眸色深了继续,轻轻的将她揽入怀中,“是打算出去透透气?” “不走远,就街上溜达一圈便回来。”她没忘记他说的那些话,“而且后院那两个,昨夜有了动静,想来是要出手了,我得给她们这个机会,若是一直动反而不好收拾。” 傅九卿只是抱着她,未答。 “我会小心!”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她仰头望他,眸色晶亮。 瞧着她微扬的唇角,傅九卿俯首亲了亲,原想浅尝辄止,可到了最后竟演变成一发不可收拾,顾念着她有孕在身,他每每到了情动处,便分外克制,总归不能像以前这样淋漓尽致。 “放心吧,我会好好的。”她精准的抓住了他的死穴,在这样的时刻,轻轻推开他。 当然,如果傅九卿不愿意放手,任凭她推搡都是没用的。 幽然一声叹,清傲的男子立在檐下,瞧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愈发目色深邃。 君山也为难啊,公子心情不好,倒霉的还是他们这些奴才,奈何少夫人近来总喜欢给公子一点甜头,然后……徒手一巴掌掐断。 大起大落,疾风骤雨的,饶是公子性子沉冷,也是经不得这般起伏的! 果然应了那句老话: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出了七皇府后门,靳月便欢脱得如同放出笼的鸟,上半生束缚在燕王府中,如今她只想自由自在,明明馆子里的东西及不上府中的厨子,但吃进嘴里,却是那样的美滋美味。 岁寒塞得腮帮子鼓鼓的,笑呵呵的瞧着她,“总算可以出来溜达一回,你不知道,这些天可把我给憋坏了!” “被憋坏的何止你一个!”靳月撇撇嘴,夹着一块羊乳糕便塞进嘴里,“腥味甚重!” 岁寒点头,“听说有孕的妇人吃了,对肚子里的孩子好。” “你这小小年纪的,怎么什么东西都涉猎一些?”靳月翻个白眼,“这些经验,回头你攒着给你媳妇用。” 小家伙嘟嘟囔囔,“那也得有你这样的媳妇才行,旁人我还不乐意呢!” 一旁的明珠和霜枝,略显无奈的叹口气。 饭罢,靳月吃着酸甜的奶酪,半倚着窗口瞧着不远处的动静。 巷子边上有家铁铺,铁铺边上是一扇木门,自打他们坐在这儿,这扇木门就没有打开过,谁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动静。 “你瞧什么呢?”岁寒问,“看打铁吗?” 靳月将半截奶酪塞进嘴里,美滋滋的看着他,“你会吗?” “不会!”小家伙煞有其事的摇头,“吃喝玩乐我倒是会,这些活……我不会。” 靳月点头,“倒也实诚,不过……我也不会。” 岁寒:“……” 逗他玩呢? 蓦地,那扇木门开了,有个包着头巾的女人从里头出来,手里还拎着一个菜篮子,快速走上街头。 岁寒托腮,“你故意带我来看这些吗?” “我拿你当弟弟,你莫再出卖我。”靳月亦托腮。 一大一小杵在窗口,看戏似的,瞧着街头的人潮涌动。 “我怕狗。”岁寒认真的回答。 靳月侧过头看他,“奶狗还是很可爱的。” 小家伙瞪了她一眼,哼哧哼哧的不说话。 “进去了!”明珠开口。 包着头巾的女人,快速进了一家客栈,明珠说完话便转身离开,至于去了何处,岁寒倒也没问,也不愿多问,这必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但他的小月月没有瞒着他,他便觉得很知足。 信任这东西,最容易暖心。 进了客栈,进了二楼房间。 折月快速摘掉头巾,露出精致的容脸,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瞧着半开半掩的窗户,她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当即将窗户关得死死的。 屋子里没人,折月也不着急,顾自倒杯水,坐下来静静的等。 隔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房门“吱呀”一声打开,紧接着便闪进一个人影。 “不是告诉你,白日里不要同我联系?”赫然是当日算命的瞎子。 瞎子坐定,墨色的瞳仁里毫无聚焦,只是,一点都不影响他对周围的判断,虽是瞎子,却比寻常人对外界的感触更加敏锐。 “时至今日,我都还没能见着七皇子。”折月轻哼,“怕是不成。” 瞎子忽然笑了一下,“吃过靳月的亏了吧?” 闻言,折月心头一惊,没有说话。 “大周的燕王府都让她折腾没了,单凭你一副臭皮囊,便想赢了她?”瞎子慢条斯理的喝着水,“醒醒吧,你家主子的吩咐,全都忘了?” 折月咬着牙,“如此这般,什么都做不了,如何完成主子的命令?” “如果一个猎手,连最基本的忍耐都没有,还是趁早滚蛋吧!”瞎子放下手中杯盏,起身往外走。 折月急了,“站住,我好不容易让人通知你,你便连句交代都没有,就这么走了?那我不是白白出来一趟?你、你……你难道忘了自己的目的?她可是阿鸾的女儿。” “阿鸾死了。”瞎子淡淡的开口,“死人是不会再爬出来,找我算账的。” 折月轻嗤,“可死人的女儿……会!你难道不想找到当年的那批辎重藏在何处?还有边关那些百姓所凑齐的军饷?这些可都是好东西,若是以不小心落在旁人手里,呵……” 瞎子掩在袖中的手缓缓蜷握,逐渐成拳。 “谁都没办法靠近她,有她在的地方,必有七皇子!”折月慢条斯理的开口,“看得这么紧,谁知道七皇子是不是也抱着相同的目的?男人嘛,多半是薄情的,瞧着恩爱无比,哪日露出了獠牙,亦是不足为。” 瞎子没说话,但已经回到了原位。 “现在我连前院都进不去,如何能接近七皇子?”折月叹口气,杯盏轻轻搁在桌案上,“若是不接近,又如何能拆开他们?完不成主子的命令,回去也是个死!” 瞎子轻哼,“这点本事都没有,还敢出现进七皇府?你那主子,到底是怎么想的?” “主子怎么想的,我自然猜不透,但我知道,主子让我遇见难处便来寻你,定然是有深意的。”折月意味深长的开口,“那贱人瞧我不顺眼,还将我的名儿都给改了,改成什么折兰,可见是真的在意她肚子里的那块肉。” 瞎子半垂着眉眼,“你已经有了主意,又何必来问我?” “这些日子,她一直吃着花生酥,也是时候给她加点料了,左不过有些东西,我们北澜的怕是比不得,鸾姨说,若要寻药必得找你!”折月艳绝的面上,漾开刻薄的笑,“拿来吧!” 瞎子明白她问他讨要的是什么,他似乎早有准备,从袖中摸出了一包东西放在了桌案上,“神不知,鬼不觉,饶是她嗅觉极好,也断然闻不出这东西。” “这么厉害?”折月诧异,“有这东西,你为何不早拿出来?” 瞎子轻哼,“你以为这些东西是寻常能得的吗?” “不寻常?”折月仿佛想到了什么,“你方才提到了,嗅觉?” 瞎子垂着眉眼不说话。 “她该不会是……”折月愕然盯着手中的纸包,“难道真的是?” 瞎子起身,“秘密之所以是秘密,是因为知道的……都已经做了死人。” 折月瞬时捏紧手中的纸包,身子微微绷直,难道真是南玥古族的后裔?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74章 这是我罩着的!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关于南玥的古族,周边诸国皆有传闻,如同北澜的秘族类似,唯一的区别就是,南玥的古族皆是天赋异禀,并且效命于南玥皇族,而北澜的秘族则是隐世而居。 等折月回过神来,想多问两句,急忙追出去,门外早已空空如也,瞎子不知所踪。 “走得这么快?”折月回到房间,重新包扎好了头巾,将那包药塞进腰间,待站在窗口瞧了半晌,确定街上没有任何异样,这才合上窗户急急忙忙的下楼。 街上,人来人往。 到底是做贼心虚,折月下意识的伸手捂了捂脸,好在风再大,也不可能吹掉她面上的纱巾,环顾四周,确定无人关注她,便快速往大皇府的方向行去。 只是她走得有些快,以至于未能察觉突然窜出来的人。 “哎呦!” 折月亦被撞了一下,踉跄着险些摔在地上,所幸快速稳住,一颗心砰砰乱跳,“走路不长眼吗?” 对方是个年迈的大娘,佝偻着腰颤颤巍巍的蹲在地上,去捡散落的葡萄。 见状,折月抬步就走,跟老人家纠缠不清,是身为细作的大忌,毕竟这些年迈之人既不能追究,又讲不通大道理。 没走两步,折月快速摸了摸腰间的东西,一颗心快速提起,所幸,还在! 捡完了葡萄,老大娘佝偻着腰,亦步亦趋的离开。 街上,依旧人来人往,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及至折月悄然进了七皇府,探子才悄然隐去。 明珠快速上楼,回到之前的雅间,“少夫人,回去了!” “回去了?”岁寒吮着奶酪,“谁?” 靳月双手叉腰,“跟她接头的人,抓到了吗?” “跟着去了!”明珠道,“想必能顺藤摸瓜抓住他们,到时候一打尽。” 靳月挠挠额角,“估计没那么简单。” “为何?”明珠不解,“明影特意挑的细作,追踪都是一等一的好,肯定能找到她们的老巢,到时候咱们就能彻底的解决此事。” “你们说的是什么人?”岁寒诧异,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忽的睁大眼睛,“我知道了,你们说的是不是后院的那两个女人?是不是她们?” 靳月叹口气,扭头望着霜枝,“你说过,看到了那个算命的瞎子。” “是!”霜枝点头,“奴婢当时是看到了背影,不是太肯定,但是……应该给主子提个醒,所以告诉过少夫人您!” 靳月苦笑,“那还记得,他是怎么在大周消失的吗?” 防守严密的大牢,忽然消失的瞎子,所有守卫无一人记得,当时发生过的事情,诡异得让人毛骨悚然。 霜枝和明珠面面相觑,再无人开口。 唯有岁寒不明所以,“怎么消失的?插上翅膀飞了?遁地?要不就是你们大周的那句话,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飘了?” 靳月压了压眉心,声音低哑而凝重,“若是如此,那我就得先找到他的刀,免得他每次都放下屠刀,立地成魔!” “很快就会有消息。”明珠提着心。 难道说这一次,真的又会消失? 事实,的确如此。 一个时辰之后,明珠出去了一趟,然后垂头丧气的回来,面色灰沉得厉害,结果已经被少夫人猜到了,是以她一进来,霜枝便知道了答案。 “丢了?”霜枝低声问。 明珠抿唇,不语。 “还用得着问,肯定是跟丢了呗!”岁寒揉着圆滚滚的小肚子,“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到底在做什么,但我知道你们肯定在抓贼!” 抓内贼! “少夫人!”明珠扑通跪地,“是奴婢无能,人……丢了!” 靳月伸个懒腰,“丢了并不怪,若是被你们抓住了,那才是真的活见鬼。告诉我一个答案便罢了,是不是那瞎子?” “是!”明珠斩钉截铁的回答,对于这点,是毋庸置疑的。 靳月轻拍着岁寒的小脑袋,“小子,回家。” “好勒!”岁寒快速跟上她。 明珠愣怔,“少夫人?” “还跪着作甚?”霜枝将明珠搀起,“少夫人早就猜到的结果,自然无需你来负责,起来吧,现在就回去!” 明珠皱了皱眉,“可是我……” “走吧走吧!”霜枝叹口气,“再慢可就跟不上少夫人了!用清泉的话说,安全第一,安全第一!” 回去之前,靳月去了一趟申家铺子,抱了一袋咸脆花生,高高兴兴的回七皇府,瞧不出半分异常。 “你不失望吗?”岁寒仰头望她。 靳月将花生塞进他嘴里,“既然是早就知道的结果,为什么要觉得失望?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让自己变得不快乐,值得吗?” 岁寒挠挠头,转而望着清泉,“是这个道理吗?” “奴才不知道。”清泉摇头,“但是奴才觉得,七皇妃非常有气魄、有胆识,非一般的女子能做到,饶是拓跋姑娘也未必能做到这般豁达!” 靳月前脚进了七皇府,折月后脚便堵在了院门外。 “她怎么过来了?”霜枝眉心紧蹙。 靳月坐在秋千上,仅仅只是坐着,也不敢晃悠,毕竟腹中怀着孩子,她可不敢让自己有任何闪失,掌心落在小腹处,仿佛是在思虑什么。 见着少夫人不说话,明珠抬步就走,“我去赶她走。” “让她进来!”靳月低眉盯着自己的小腹,“不然她不会死心的。” 岁寒坐在花坛上,晃悠着双腿,“其实,你这样很冒险,万一她对你不利,你可是两个人哦!我希望你生个男宝宝,这样我就能带坏他,让他可劲的折腾七哥。” “那我要是生个女宝宝,你就不喜欢了?”靳月问。 岁寒仔细的想了想,“那就惨了,我会日日抱着她,日日哄着她,到时候她就不喜欢你们,只喜欢我这个小叔叔!” “真是个坏孩子!”靳月撇撇嘴,“坏坏的小叔叔。” 岁寒咧嘴冲她笑。 然则折月进来的时候,岁寒唇角的笑瞬时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冷蔑与嘲讽,他年纪虽小,却也是个小人精,女人演戏是什么样子,他在宫里见得多了,多多少少是能瞧出来的。 “叩见七皇妃!”折月行礼。 还不待靳月开口,岁寒已经站起身来,负手行至折月面前,这是他第一次直面这个女人,而不是趴在墙头隔着夜色偷看。 “听说,你叫折月!”岁寒扯了扯唇角,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听不懂大周的话没关系,听得懂我的话就行。听清楚、看明白,现在站在你眼前的是北澜的九皇子,我不管你是从哪个土坑里冒出来的鼹鼠,记住一句话,别在我眼前耍什么花样,宫里那些女人,那些手段,小爷见得多了,一眼就能看破!” 折月呼吸微促,当即行礼,“叩见九皇子!” “既然是要行叩拜之礼,是不是该大礼参拜?”岁寒趾高气扬。 到底是宫里走出来,年纪虽小,气势不弱,该骄傲的时候,绝不会低头。 折月愣了愣,终是慢慢跪了下去。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75章 不就是一颗兽齿吗?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眼见着折月跪地,霜枝和明珠皆是背地里窃笑,直道活该,谁让她装傻充愣?既要做戏,便让她一次做个舒坦!浑身舒坦! “我是北澜的九皇子,你跪我还这般一脸的不情愿?是什么道理?”岁寒负手冷睨,“折月?冲撞了七皇妃的闺名,还敢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七皇妃面前,没打死你都是运气,少给我摆出一副臭脸,不然……” 小家伙哼哧一声,“小心我告诉父皇,让父皇剥了你的皮!” 还真别说,旁人若说这话,委实没多少可信度,但是九皇子却不同,谁人不知,自打九皇子出生,主君便一直将其养在身边,宠得跟什么似的。 饶是现在敦贵妃下狱,亦未有影响到九皇子,不是住在八皇府,就是住在七皇府。 尤其是这七皇府! 谁不知道,现在的七皇子,就是主君的心尖尖,眼珠子似的护在掌心里。 “民女不敢!”折月低着头,一张小脸煞白。 “不敢?”岁寒轻哼,“我瞧着你胆子大得很。” 折月还能说什么? 食盒搁在一旁,整个人瑟瑟发抖,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这是什么?”岁寒皱眉。 清泉快速上前,打开了食盒的盖子,里头放着一小罐的花生酥,盖子一打开便已经闻到了酥香,与岁寒平素吃的花生酥差不多。 “花生酥?”岁寒伸手将罐子抱起,显然有些诧异,“这东西是你们送来的?” 折月点头,“回九皇子的话,是!” 闻言,岁寒打开罐子往内瞧,想了想又伸手抓了一颗花生酥出来,委实像极了他在靳月房内尝过的花生酥,这东西闻着便极好。 许是肚子里的馋鬼作祟,岁寒捏着花生酥就往嘴里送。 然则下一刻,手上一空,指间的花生酥,连同怀中的罐子一并落在了靳月的手里。 “小寒不乖,东西送进了我的院子,是不是得我先吃,你瞅瞅你那圆滚滚的肚子,再这样下去,迟早得赶超我!”靳月将花生酥塞进嘴里,头也不回的朝着屋子里去了。 仿佛想起了什么,走到台阶处的时候,她又转身望着跪地的折月。 此刻,折月已经抬起了头,视线直勾勾的盯着她,确定靳月咽了下去,蜷在袖中的手稍稍松开些许,面上除了之前的惶恐,没有其他的表情。 “回去吧!”靳月说。 岁寒哼了一声。 “回去!”清泉复述。 折月行了礼,灰溜溜的出去。 走的时候,折月想回头又不敢回头,因为她知道,只要自己敢回头,必定会露馅,靳月身边的那两个丫头,一定会盯着她,直到她离开院子为止。 事实,的确如此。 明珠就站在院门口,确定折月真的走了,这才吩咐门口的守卫,不许再放任何人进来。 “走了吗?”霜枝还站在房门口。 明珠点头。 “少夫人吃了,如何是好?”霜枝低声问,“万一里面有点什么东西,可怎么得了?” 明珠皱了皱眉,没说话。 二人快速进了房间,岁寒围着靳月兜圈子,双手抱胸,好似在她身上找什么?可走了好几圈,岁寒也没找到一场,只得挠挠后颈,“东西呢?” “之前我不是给你变过戏法?”靳月笑着捋起袖子。 洁白的皓腕,袖口空空,什么都没有。 那一罐花生酥,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只是岁寒一转身的功夫,按理说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藏起来。 桌上桌下,帷幔后,床底下,柜子里。 岁寒都没找到,也不知靳月将那罐花生酥藏在了何处? “少夫人?”霜枝担虑的上前,“您真的吃下去了?” 靳月笑了笑,“你当我傻?我不要命,肚子里的这个怎么办?”手一伸,瞧着她从岁寒的肩头抚过,指尖便捻了一粒花生酥。 “怎么在这儿?”小家伙目瞪口待的瞧着她。 靳月轻轻一弹,花生酥便轻而易举的落进了杯盏里,合着杯中水,发出“叮咚”声响,裙子掀开一脚,装着花生酥的罐子就在脚边隔着,奈何隔着裙摆,足以掩人耳目。 “我都说了,是障眼法!”靳月缓步行至桌案前坐下。 霜枝快速将罐子抱起,轻轻的搁在桌面上,“少夫人,那奴婢去换了它!” “为什么?”岁寒不解,“是有毒?” 靳月默不作声的端起杯盏,瞧着泡在茶水中的花生酥,凑上去轻嗅了片刻。 “少夫人?”明珠疾步上前,往常虽然知道这东西有些怪异,但少夫人也不曾做过这样的举动,今儿是不是闻出别的味儿来了? 靳月摇头,轻轻的将杯盏放下,“没什么大碍,就是觉得方才我转身时,她盯着我看,我觉得心里不太舒服,便仔细检查一番。” 霜枝快速取了银针,探入水中。 银针未有变色,无毒。 见状,在场的所有人皆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无毒自然是万幸。 “有些毒呢,不是用银针可以验出来的。”靳月挑眉望着众人,“比如说一些慢性毒药,它是一点点的掺合在饮食中,由你的日常习惯浸入,最后累积到一定的分量,才能发觉。然而等发觉之时,已经过了最好的解毒期限,毒已经蔓至四肢百骸,只能等着毒发身亡!” 霜枝脊背发寒,只觉得手中的银针有千斤重,“少夫人?” “我跟着我爹这么多年,也不是白待在医馆里的。”靳月示意霜枝将东西换了。 霜枝二话不说便抱着罐子出去,不多时便又抱着罐子回来了。 “吃吧!”靳月道。 岁寒这会倒是有些发愣,连手都没敢伸出去。 “你不是想吃吗?怎么了?”她不解的瞧着他,“害怕?担心?” 霜枝低声道,“九皇子放心,您之前吃的那些,都是咱们自个炒好的花生酥,不是后院拿来的,后院的花生酥,都拿到小房间里兑水融化,喂雀儿了!” “原来如此。”岁寒松了口气,捂着心口,小脸有些青白,“真是吓坏我了,我还以为我……” 靳月提到慢性毒药的时候,岁寒满脑子都是:完了,要死了要死了……好在,一切都是岁寒自个胡猜猜,他没事! “没事没事!”霜枝温声宽慰,“九皇子福泽深厚,是个有福气之人。” 岁寒略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这不是……怕死吗?” 一旁的清泉眨了眨眼,“安全第一,安全第一!” “那这个东西,真的有毒吗?”岁寒低声问,“小月月,你能不能查出来?” 靳月摇头,“我虽然懂一些,但毕竟不似我爹,没办法查出来内里是否有毒,左不过后院送来的东西,小心为上!我可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呸呸呸!”霜枝忙啐两口,“大吉大利,少夫人可莫要提那个字!” 肚子里那个,忌讳着呢! 靳月莞尔一笑,这丫头…… ………… 折月回到后院,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送去了?”阿鸾皱眉。 折月点头,进屋倒了杯水,咕咚咕咚喝了个底朝天,待喘了口气,放下杯盏才开口说道,“那九皇子在她院子里守着,故意难为我。” 事实上,她一进门,阿鸾便瞧见了她膝上的灰尘,知道她定是跪地了,依着北澜的礼数,全然不需要跪地行礼,除非…… “九皇子?”阿鸾眉心微蹙。 折月点头,“是,特意护着靳月,还让我跪地行大礼参拜,把我训斥了一顿,好在我亲眼看到靳月把东西吃下去了,倒也没费什么劲儿。” “你真的看到她把东西吃下去了?”阿鸾低声问,反复确认。 折月皱了皱眉,又端起杯盏喝了口水,“自然是,我亲眼看到的,岂能有假?不管吃多少,只要有一星半点下腹便是,那瞎子说了,这东西厉害得很,无色无味,靳月定然不会发觉。” 等到真的发觉,亦是为时太晚。 瞧着阿鸾面色不太好,折月忽然干笑两声,“你该不会是心疼了吧?” “我有什么可心疼的?”阿鸾背过身去,缓步走到床沿坐着,“咱们都是听吩咐做事,你想要活下去,我也是如此!” 折月轻哼,面上带着几分不屑,“咱们可不一样,我是当奴才的,是卖命的,你是买命的,这当中的差别可大着呢?阿鸾,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但不代表着咱们是一条心,你可千万不要在背后捅我一刀啊!” “我为什么要捅你一刀?”阿鸾面不改色,“折月,既然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以后就别再说这么见外的话,有劲儿该往一处使。” 折月笑而不语,就这么若有所思的盯着她。 “你这样盯着我看作甚?”阿鸾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想了想,便起身往外走。 “去哪?”折月问。 阿鸾继续往外走,头也没回,“屋子里太闷,出去透透气!” “是屋子里太闷,还是心事太重,怕被我瞧出来?”折月笑问,那嗓音里透着幽幽的寒意。 阿鸾已经迈过门槛,站在了门外,当下转身望着她,“你什么意思?” “这个东西!”不知何时,折月的手里多了一样东西,“是你的吧?” 只瞧一眼,阿鸾便已神色骤变,疾步冲上去,快速将折月手中之物抢回,紧紧的攥在掌心里,“你怎么偷看我的东西?” “日日都像宝贝疙瘩似的捧着,夜里睡觉都要藏在枕头底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藏了什么无价之宝。人总有好心,这一次两次的不打紧,日日都这样,免不得要拿来看一看。”折月轻嗤,“我愿以为是什么珍贵之物,价值连城的,谁曾想……” 瞧着阿鸾这般紧张的模样,折月极是轻蔑的嗤了一声,“不就是一颗兽齿吗?” 阿鸾紧握着手中的东西,面上全然变了颜色,一双眸子宛若淬了毒似的,恨恨的盯着折月,“你什么都能碰,唯有这东西……再有下次,我定对你不客气!” 语罢,阿鸾掉头就走。 身后,折月幽幽的轻嘲,“不就是一颗狼牙吗?这么紧张做什么?” 阿鸾身子微震,下意识的绷直了脊背,“这是我的命根子,你敢再碰,我要你命!” “命、命根子?”折月还没回过神来,阿鸾已经大步流星的离开。 听阿鸾的口吻,似乎不像是在开玩笑,也不像是警告,而是一种法子内心的狠戾与决绝,折月有理由相信,若是她再敢靠近那颗狼牙,阿鸾真的会当场撕了她。 “不就是一颗兽齿吗?”折月愣怔。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76章 大周出了点事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厨房里,还漾着花生酥的香气,因着散去了不少,没之前那般浓郁。 阿鸾一屁股坐在烧火的板凳上,后院里原就没多少人伺候,这会不是饭点,所以里外也见不着人影,也就是这个时候,她才能静下心来,想着那些陈年往事。 掌心里放着刚刚从折月手里拿回来的狼牙,微光中目色柔和,指尖一遍又一遍的从狼牙上抚过。这颗狼牙与靳月那些不同,狼牙并不完整,有断口,瞧着像是因为外力掰断的。 断口处颜色比较深,不知是沾了什么,还是……由来便是如此? 折月站在远处,悄然蛰于树后,若有所思的瞧着厨房里的女人,也不知道这狼牙到底有什么秘密?此前主子说过,莫要轻易招惹这女人,到时候留着有大用。 至于是什么大用,折月一时半会没闹明白,她唯一知道的是,靳月得尊这女人一声母亲。 阿鸾? 母亲? 七皇妃的母亲? 折月悄然隐去,得好好的探一探,这阿鸾的真实身份,以及……这狼牙的秘密?! 白日里闹腾了一会,到了夜里倒是安生了。 傅九卿坐在桌案前翻阅着什么,靳月也瞧不懂,便靠在他边上翻着兵,来的时候,太后并知府大人,送了她好些兵,都知道她别的不爱看,就看兵和……话本子。 “翻来翻去就那么几页。”傅九卿提笔,“不腻?” “看来看去就一个鼻子两只眼。”她伸手在自己脸上比划,“不腻?” 傅九卿顿下手中的笔杆瞧她,真是愈发的伶牙俐齿了,此前的那种卑微与小心翼翼,终被一扫而光,如今呈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有血有肉的,鲜活的女子! “还得看一辈子。”他继续低头写。 靳月探着头,瞧着他写的字,眉心微微拧起,“北澜的字?” “过两日,待我稍稍闲暇下来,我教你。” 靳月原以为他是随口说说的,可是……触及他微拧的眉心,她才明白,傅九卿不是随口说说,是真的要教她研习北澜的语言文字。 “是要出什么大变故吗?”靳月低声问。 傅九卿低声应了,却没了下文。 靳月不再多问,心头微微提起。 “你先回去歇着,我还有些公文要处理。”傅九卿道,“这差事是莫桑替我求来的,我得做好。”  靳月担虑的瞧着他,“莫桑到底想干什么?” “如此一来,大皇子格里必定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以为我与莫桑是一伙的。而这头,莫桑得了仁义的好名声,我若做不好这差事,到时候便是我连累他,到时候输赢都是我无能。”说到这儿,傅九卿似乎意识到什么,若有所思的抬了眼帘瞧她。 那双深邃的桃花眼里,无光无亮,漆黑如墨,满满都是她的身影。 “就算你不说,我便不担心了吗?”她问,“傅九卿,我是谁?” 他幽然轻叹,“吾妻。” “既是妻,就该同甘共苦,风雨同舟。”靳月放下手中的兵,起身近至他跟前,将他的掌心贴在自己的小腹处,“一家三口都在这儿,我不希望你有任何的隐瞒,我也不是三岁的孩子,有眼睛会看,有脑子会想。你若是什么都不跟我说,我才会真的胡思乱想!” 傅九卿笑了,这一笑简直迷了靳月的眼,再多的话到了她的嘴边,都被他这一笑,生生勾了魂,浑都忘了。 将她抱在怀里,坐在自己的膝上,傅九卿将笔杆子塞进她手里,捏着她的手一笔一划的批着公文,面颊相贴,她的暖灼着他的凉。 “那我都告诉你,你要不要听?”他伏在她耳畔低语。 靳月倒是想听,可这般姿态,她魂不是魂儿,魄不是魄的,整个人心猿意马,哪里还有心思去听他说什么?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美色当前,谁能坐怀不乱? “别动?”她一扭,他便箍紧了她。 靳月鼓了鼓腮帮子,“你到底想作甚?” “一边写,一边同你说这些日子发生的事。”他的声音,就这么勾勾的,往她耳朵里钻,呼出来的气儿喷薄在她面上。 靳月咬唇,她的狐狸啊…… “今夜下雨,所以宫宴取消,明儿宫里会重新派人,提前将你接进宫,你大概会见着……某些不想见的人。”傅九卿温声吩咐,“此外,可能会发生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比如说……见血!” 羽睫陡然扬起,靳月赫然皱眉。 “这是什么意思?”靳月不解。 傅九卿沉默了半晌,好一会才幽幽的开口,“大周那边,有些风言风语已经传开了,至于说的是什么,你得先做好心理准备,我再告诉你!” 靳月略微绷直了身子,心头颤了颤。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77章 慕容安,你给我下来! “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想说什么?相公,我们做夫妻的时间尚短,但是你我心心相惜,是真心要在一处的,所以你细微的变化是瞒不住我的。”靳月侧过脸,在他唇角轻啄一口,“是因为后院的事儿吧?” 傅九卿点头,不多说什么,任由她继续往下说。 “出大周之前,我就已经料到了会有这样的后果,所以我特意叮嘱了太后娘娘,不管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要相信我。”靳月叹口气,“我知道,早晚都得有这一出,兵书有云,兵者诡道也!我也怕啊,怕这招引蛇出洞到了最后反而是送羊入虎口。”  顿了顿,靳月继续道,“当然,如果到了最后,太后娘娘还是没能扛住那些流言蜚语,那我也只能自认倒霉,且看我慕容家的威势,能不能让大周朝廷有所顾忌,为我们争取时间。” 傅九卿岂会不知,当年慕容家的冤案和十万大军埋骨战场,是靳月心里的一个死结,除了燕王府,必定还有他人参与,内中真相如何,尚未可知! “若是旁人疑你,倒是不足为奇,但是太后不会。”他终是将笔杆子放下,抱着她去了床榻,让她继续坐在自己的膝上。 靳月如玉般的胳膊,轻轻环着他的脖颈,乖顺的依靠在傅九卿肩头,“我也相信,依着太后娘娘的睿智,不会被这些表面的东西所蒙蔽。” 于当年乱中,成为最后的赢家,光是这份隐忍和执着,便不是寻常女子所具备,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谋大事者步步为营! “后院送来的花生酥……”傅九卿抱紧了她。 靳月笑道,“你以为你的傅夫人这般蠢钝,好歹跟着狐狸当夫人,总得沾点味儿吧?” “何止是沾点。”他的掌心落在她的小腹处,“好赖都给你留着呢!” 靳月面色骤红,耳根子紧跟着滚烫起来,“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般无赖?” “现在发现了?晚了。”他俯首,快速摄住她的唇,如同年幼的孩子,初尝糖果的甜美,就那么一点点的尝着滋味。 靳月觉得,浑身上下的毛孔都随之舒展开来,有什么东西在身子里,一阵阵的钻动,快速蔓延至四肢百骸,带着难以言表的酥麻。 “心跳得这么快?”他伏在她脖颈处,嗓音里待着难掩的蛊惑,“乖,别动,相公帮你看看!” 夜,漫长。 北澜惊心动魄,大周亦是如此。 得知傅九卿和靳月离开大周去了北澜,慕容安想赶回来也是来不及了,折子到了御前又如何?为时已晚这四个字,一次次的出现在慕容安的生命之中。 “真去了?”靳丰年进了帐子。 边关苦寒,风吹着营帐呼啦啦的响着,就在两日前,大周的军队与南玥的大军又进行了一次交锋,谁都没占着好处,但是抵住了南玥的入侵,慕容安便不算失职。 “去了。”慕容安合上朝廷的复折。 靳丰年急了,“把我家丫头也带去了?她一个大周的公主,去北澜凑什么热闹?好好的在大周过日子不成?我一不在京都城,小妮子就造反咯!” “伤员情况如何?”慕容安问。 靳丰年双手叉腰,“我这养了两年多的心肝肝啊,一下子连人带锅全给端到了北澜,我、我……我这气哟!我跟你说,我这几日压根睡不着,闭上眼睛就是那丫头的模样,便是她刚被傅九卿捡回来时的样子。血淋淋的,胳膊不是胳膊,腿不是腿的!” 慕容安神情稍变,“你别说了。” “我养了足足两年啊,接骨续命,又特别熬了药,给泡得白白嫩嫩的,可不是让他带去北澜糟践的。”靳丰年气得直跺脚,“这可如何是好啊?” 慕容安压了压眉心,“事已至此,还能有什么可说的?不过,她顶着大周公主的名头,想必北澜不会太过为难她,而且她是跟着傅九卿一起去的,据说……傅九卿是七皇子!” “北澜七皇子……”靳丰年狠狠皱眉,“这就更坏了!” 慕容安顿了顿,“我出去瞧瞧。” “我跟你说,那皇子夺位是什么意思?意味着什么?”靳丰年可算是愁死了,只要一想到靳月跟着傅九卿去了北澜,就气得跺脚,“此前慕容家是怎么没的?太后扶持皇帝登基,费了老大的劲儿,虽说最后是赢家,可有赢家必定有输家的,万一呢?万一呢?” 慕容安听不下去了,“我、我出去!” “你别走!你别走!那可是你妹妹!”靳丰年咬着牙,“你不管管?” “你这个当养父的都没能治得住她,我这当兄长的还能有什么法子?”慕容安叹口气,“哦不对,还真是有法子,比如说我屡立战功,到时候不管是北澜还是大周,都得保月儿一条命!” 靳丰年面色一紧,是这个理儿。 “不管,我还不放心!”靳丰年撒腿就走。 “哎哎哎,你干什么去?”慕容安皱眉。 靳丰年朝着自己的帐子走去,“我得给那个不中用的老不死写封信,狠狠的骂一顿,让他看个人都看不到,还给倒腾去了北澜,看我不骂死他……等我们凯旋回朝,我、我得扒了他的皮。” 听得靳丰年絮絮叨叨的离开,慕容安幽然叹口气。 能不担心吗? 他也担心,本来以为自己出征在外,朝廷便能保他唯一的妹妹周全,在京都城尽享荣华富贵,安享他和诸位兄弟拿命换来的太平盛世。 谁知道啊……人算不如天算,他慕容家的人,怎么就不能太太平平的过日子呢? 狠狠捂了一下脸,慕容安觉得很是无奈。 “大将……军!”副将急急忙忙的跑来,“前两日领军的南玥少……将又来了!” 慕容安神情一震,“什么?他们这么快就休整完毕了?” “不是不是,就带了几个亲随,说是在城下一会!”副将压低嗓音,“大将……军,要不要咱们趁势将其抓了?擒贼先擒王,您觉得如何?” 慕容安记得这位敌军少……将,之前在战场上交锋,这位少……将……军很是英勇善战,他们还就此交过手,对方略输慕容安一筹,可见功夫底子不弱。 是艺高人胆大? 这深更半夜的,勇闯敌营? 城门外的空阔之处,有一少年坐在马背上,在空阔处来回溜达。 慕容安立在墙头,瞧着那少年人穿着便服,坐在马背上,隔着暗夜瞧不清楚神色,也不知到底是什么意思? 大概是看到了城头的慕容安,少年人当即吼了一嗓子,“对面是大周守将,慕容安吗?” 闻言,慕容安站上城头,“少……将……军摸黑来访,就不怕咱们趁夜留人吗?” “我既敢来,就没什么可怕的!”少年人冷哼,“敢不敢下来一战?” 慕容安睨一眼不远处的免战牌,“免战牌已挂,待尔等重整旗鼓再来不迟!” “只是单枪匹马的,相互切磋而已,你怕什么?”少年扯着嗓子,“慕容安,战场上没打痛快,咱们现在一战高低,如何?” 副将自然不会答应,“将……军,去不得,说不定是有什么阴谋。” “这是你们大周的国土,我一个南玥的少……将……军都敢过界,你们在自己的地方,还畏首畏尾,怕这怕那的,真是笑死人了!”少年人朗声大笑,“难怪大周国力日衰,有你们这样的孬种,我南玥早晚会踏平你们大周!” 慕容安叹口气,转身就打算回营。 “慕容安,你这个孬种,给我下来!”少年还在叫嚣,“你要是再不下来,我就告诉所有大周的将士,你慕容安就是个没用的废物!” 慕容安眉心微蹙,面色微变。 三军皆知,他们这位慕容将、军脾气好,性子隐忍,许是因为此前慕容家的遭遇,又或者是当了多年的师爷、谋士,养成了这样内敛的性子。 谁也不知道,南玥这位少……将……军到底是什么意思? “将……军!”副将规劝,“去不得!” 慕容安也没打算理那少年,“等他喊破了嗓子,就会回去了!无需搭理!” “是!” “慕容安,慕容安,你给我下来……”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78章 耶律桐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任凭敌军的守将在城门外叫嚣了一夜,慕容安都没有下去应战,军士们私底下议论,都觉得这里头有猫腻,哪有敌军将领这般嚣张的,单枪匹马,漏夜杀到城门外? 只有一种可能,敌军想要引蛇出洞,对付他们的慕容大统领,借此达到他们“擒贼先擒王”的目的,所以不出去是绝对正确的决策。 然则…… 这发了癫似的敌军少、将到底是怎么回事?喊到嗓子都哑了,还是没放弃,最后却是被一支匆匆赶来的人马给劫回去的。 “我瞧着,不太对!”靳丰年观察过,这少年人身上有一股劲儿。 副将压着嗓门低低的问,“靳大夫,你见得人多,咱们这一帮大老爷们总在边关溜达,很多事儿还真不太清楚,您说这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这少年人不简单!”靳丰年低声道,“只是这般盯着慕容安,莫非是有点特殊的癖好?” 副将皱眉,“比如说……” “换做是你,你会不会深更半夜,跑死对头门前叫板?”靳丰年意味深长的问。 副将有些不明所以,“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不过,我肯定是不会这么做的,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那得有多大的本事?” “如果是非要行呢?”靳丰年负手而立,“慕容安生得漂亮。” 副将点头,“自然,我家将、军那是一等一的美男子,咱们这些人一开始不还是不服吗?觉得这白、面小生不过是绣花枕头,可最后呢?上了战场才知道,将、军那是一把好手,真不愧是慕容家的后人!” 靳丰年“啧啧啧”两声,“我说东你说西,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那您是什么意思?”副将不解。 靳丰年挠挠额角,“南玥风俗怪异,与咱们大周不同,谁知道他们这心里想什么?但是呢……慕容安生得貌美,这少年人又叫得厉害,你说是不是有一种可能,比如说……对慕容安有点倾慕之情?” “那不可能,大家都是老爷们!”副将直接反驳。 然则这话说完,副将便愣了愣,“好像有个词儿,是这个意思对吧?” “断袖之好!”靳丰年叹口气,“完咯完咯,若真的是这个意思,你家慕容将、军怕是要被人占便宜咯!” 副将的眉心狠狠皱了皱,“这可不成,两个男人成何体统?再说了,那黄口小儿配得上我家将、军吗?哼,简直是痴心妄想,下次再在战场上遇见,我必要打得那小子满地找牙,断了这念头。” “狂妄!”靳丰年翻个白眼,“你家将、军都只能险胜,就你还打得人家满地找牙?” 副将觉得委屈,偶尔吹吹牛又怎么了?战场交锋,技不如人的事儿多了去! “那你说现在该怎么办?”副将顾自呢喃,“这还会不会有下回?要不……下次那小子再来,我让弟兄们把人拿下?到时候直接挂在阵前,逼迫南玥退兵亦是不错。” 靳丰年没再理他,顾自离开,慕容安虽然深谙兵法之道,但……慕容家骨子里的骄傲,不允许他这么做。 只是,这少年人得有多大的底气,才能这般气势和胆魄? 南玥帐中。 少年人跪地,长睫微垂,一言不发。 “可知错?”南玥主将——耶律长河,咬着牙冷哼,“你是不是疯了,跑到大周的城门前叫嚣?你有几条命,去跟慕容安叫阵?” 少年人别开头,一副爱咋咋地的倔模样。 “你活腻了?”耶律长河切齿,“若是让狼主知道,你敢擅离营地,跑到大周境内,会有什么后果,还需要我提醒你吗?到时候,我也保不住你!” 少年人轻哼,依旧不答。 “说话!”耶律长河冷喝。 少年人瞪他一眼,继续保持缄默。 “你……”耶律长河咬咬牙,“行,算你狠,真要是如此能耐,你就滚回去,看看还能不能这般潇洒恣意!” 待耶律长河怒然而去,少年人吹着口哨站起身来,漫不经心的拂去膝上的尘沙,一转身,便翻到在床榻上,恣意的翘着二郎腿,“小爷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谁管得着呢?” 小奴才穿着甲胄,方才瘪三似的缩在墙角,这会探了探门口,确定帐子外头没人,这才如释重负的松口气,“主子,您可别再气大、将、军了,回头真的惹怒了将、军,把您送回格尔都,那可怎么好?狼主的榜文,还在狼帐子里头搁着呢!” “别跟我提这事,小爷不乐意的事儿,谁敢跟我闹,我就敢跟谁急!”少年人叹口气,仰头瞧着帐子顶,“小爷要的人,得自个挑,否则……滚蛋!” 小奴才撇撇嘴,委屈的瞧着自家主子,“可是仗总有打完的时候啊,您到底也得回去,拖……它也拖不了一辈子,您说是不是?” “滚蛋!”少年人阖眼翻身,背对着小奴才,“别跟我提这事。” 小奴才鼓了鼓腮帮子,“主子……那您是看上了那个大周将、军吗?若是被大、将、军和狼主知道,您定然会被抓回去的。” 长睫陡然扬起,少年人抿唇,“咻”的坐起身来,“我耶律桐的人生,要自己做主!”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79章 风波暗起!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耶律家在南玥,是个不同寻常的存在,南玥存在多久,耶律家便存了多久,只是这些年朝廷上的后辈齐出,对于耶律家的不满,也是与日俱增。 功高盖主这四个字,时常出现在耶律一族的头上,对此……耶律氏也是无可奈何。 耶律桐躺在床榻上,想起前些日子的战役,忽然不自觉的勾了勾唇角。 一见钟情是什么? 始于颜值,忠于才华。 说白了,不就是见色起意吗? “南玥的女子,对于某些情感,执着不灭。”耶律桐苦笑两声,“这种事还少吗?不惜一切,哪怕是飞蛾扑火,在所不惜!” 小奴才身子一抖,“主子?” “出去吧,不用在这里盯着我了,我是人又不是鸟,不会长翅膀飞出去的!”耶律桐早就知道了,帐子外头那一晃而过的人影。 老父亲不放心,派人盯着呢! 跑? 往那儿跑? 上天入地,还是把自己当个屁给放了? “臭老头!”耶律桐哼哼的嘀咕。 战事不会三两日停止,大周和南玥的交战,因着那十万军士的性命,将无休无止的延续下去,只要两国并存,就一定会死伤,鲜血将会继续流淌。 其后,大周与南玥又有了几场大战,死伤无数,那一点点的儿女私情,被鲜血湮灭,又有几人知晓? 不过自那夜城门下叫阵之后,慕容安倒是没再见着敌军、少、将,但他亦不得不承认,耶律长河是个不好对付的老将。 狡诈、诡谲,武艺高强,真不愧是南玥第一猛将! 趁着双方交战之际,南玥的营帐中,发生了一件事…… ………… 边关激战不休,京都城亦不得安生。 宋玄青将折子捏在手里,缓步进了慈安宫,隔着大老远,便听到了太后的声音。 “这丫头,一去北澜这么久,是不是真的忙得连写空余的时间都没有?”太后叹口气,瞧着手里的荷花酥,“真是没良心,不知道哀家这儿正眼巴巴的苦等着?” 听得这话,海晟低声问道,“皇上,您还要将这东西交给太后看吗?” “太后……”宋玄青苦笑,“朕的母后是什么脾气,朕心知肚明!” 太后是这样不辨是非之人吗? 若然是,也不会有他宋玄青的今日。 能居高位却不自持功高,不夺权霸道,不问朝政,有几人能做到?昔日吕雉,后有窦氏,哪个不是趁机而上?顺势而下的,委实没几个。 进了门,宋玄青将东西往太后面前一放,什么都不说,什么也不问,捻起桌案上的荷花酥便往嘴里塞。 太后是谁? 眼前坐着的是自己的儿子,那点性子,她还摸不透吗? 芳泽行了礼,并一旁的海晟退到了边上。 “这是上赶着,到哀家这儿送热闹呢?”太后面不改色的打开折子。 芳泽心头一惊,换做往常,太后对这些东西是能不看则不看,又或者,免不得多问两句,可现在太后连问都不问,显然是知道这折子里有什么。 “哀家就知道,早晚得出这篓子!”太后兴致缺缺的将折子搁下,“打从靳月离开大周,同哀家说那些话,再三叮嘱,反复强调,哀家便知道,这里头……有猫腻!” 宋玄青眉心一皱,“母后猜到了?母后没提过。” “女人家的秘密,同你一个大老爷们说什么?”太后瞧着皇帝手中的荷花酥,委实有些感慨,“哀家早就猜到了这丫头的心思,不过没说破而已。” 宋玄青回过味儿来,“其实母后也是想知道,到底会有什么人在后头捣鬼吧?” “哀家的眼里容不得沙子,自从燕王府被降罪,那些蠢蠢欲动的都被皇帝和哀家,捣鼓得差不多了,那么剩下来的那些又藏身何处呢?”太后染着蔻丹的指尖,轻轻敲着折子,发出低沉的声响。 宋玄青点头,“朕也想过,只是……” “之所以留着天牢里的那个,不就是留个饵,给人留个念想和盼头吗?”太后徐徐起身,“哀家知道,皇帝满肚子的疑问,可有些事儿,哀家不能告诉你,只能到此为止。皇帝,你是大周的皇帝,只要坐稳这江山,给天下百姓一个太平盛世,便是你此生应尽之职责!” 宋玄青垂眸。 “哀家告诉过你,权力越大,责任越大。”太后瞧着指尖的蔻丹,“慕容家对大周忠心耿耿,哀家相信阿鸾,也相信月儿。所谓的阴谋诡计,在信任面前,都是一场笑话,你若看破了,一笑而过,你若没看破,那就真的中了他人的奸计!” 折子上说,当年慕容珏的夫人——阿鸾,并没有死,而是被元禾公主趁着离开大周之际,悄然带出了大周,如今就寄养在北澜的七皇府。 不仅如此,还有传言,说是大周那十万大军覆灭之事,可能不是燕王府从中作梗,而是阿鸾出卖了大周,所以阿鸾才能活下来。 若是如此,那么此前的燕王府覆灭,就会成为大周的冤案,而大周的皇帝宋玄青,亦成了昏君! 所以这件事在大周掀起的风浪,绝对不亚于当初的慕容氏覆灭,以及燕王府被降罪……事情必须水落石出,否则大周是要出大乱子的。 “母后,那您说该怎么办?”宋玄青面色为难,“您要知道,这事儿一旦被掀开,朕……未必能压得住!” 太后瞧了他一眼,“你是哀家的儿子,你这心里打的什么小九九,真以为哀家一点都不知道吗?压不住?你这分明是等着边关的捷报,拿慕容安的捷报,压住这桩事儿!” “母后……”宋玄青干笑两声,“您的眼睛真毒!” 太后叹口气,“倒不是哀家的眼睛毒,是哀家的心里透亮,没什么可求的人,心里清明!”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80章 认不认识这个?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人呢,欲望越多,要得越多,越看不清楚。”太后叹口气,她知道儿子心里在想什么,“皇帝,哀家与你相依为命了那么多年,哀家有些话不说,不代表心里不知道。你,终究是哀家的亲生儿子,血脉至亲,不是谁都可以替代的。” 宋玄青是有私心的,这是无可厚非之事。 为朝廷,为江山,更为自己! “哀家知道,忽然多了个妹妹,你心里其实不太痛苦,哀家的那些恩怨荣辱,你只参与了后半段,所以哀家不能要求你感同身受。”太后是个明白人,正因为明白,所以执念半生。 宋玄青面上有些臊得慌,“母后,是儿臣不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你这不是小人之心,是小儿之心。”太后丢他一记大白眼,“你心里头觉得,咱们这么多年相依为命,忽然间哀家偏心靳月,忽略了你,心里不痛快,吃醋,嫉妒!” 宋玄青压了压眉心。 见状,海晟赶紧和芳泽行了礼,马不停蹄的退出去,皇帝的黑事可不敢多听,回头皇帝越看他不顺眼,还不得把他给嘁哩喀喳了? “母后?”宋玄青深吸一口气,“朕也没这么、没这么想。” 太后轻哼,一副“小样,老娘早就看穿你”的表情。 “就一点点!”宋玄青轻咳,不敢去瞧老母亲的眼睛。 他的这位母后啊,实在是太厉害…… “旁人的一点私心,最多殃及池鱼,而帝王的私心,则会祸乱天下。皇帝,哀家对靳月,是愧疚是补偿,也是替代,替死去的阿鸾弥补对月儿的母爱。从小到大,哀家与你相依为命,可你知道失怙的月儿,在燕王府是怎么熬过来的吗?”太后长叹。 明知是慕容家的女儿,还要收入府中成为死士,足见燕王夫妇的狠毒! 宋玄青垂眸,不语。 身为帝王,当然知道自己是没有资格任性的,哪怕是小时候,所有人都可以对着母亲哭闹,唯独他不可以,因为他知道母子一体,他不强大,母亲便会输。 后宫与前朝没什么区别,成王败寇,输的……会死! “皇帝。”太后最后道了一句,“还记得你父皇驾崩之前,拉着你的手,说过的话吗?” 眉睫陡然扬起,宋玄青若有所思的盯着自己的母妃。 “父皇临终前似乎很高兴,太医说是回光返照!”若不是太后提及,宋玄青便会将那些事,牢牢的压在心里最漆黑的角落里。 太后点头,“他是很高兴,很高兴可以名正言顺的下去了!” “母后?”宋玄青愣怔。 太后摆摆手,“罢了,你终是与你父皇不同,先帝执念太深,以至于后来不断的自我折磨,人最是痛苦的是,求不得,已失去,放不下!” 到了最后,宋玄青其实不太懂得母后到底在说靳月,还是在说先帝?母后面上带着悲伤,眼睛里的盈光是骗不了人的。 出了慈安宫的大门,宋玄青的面色依旧黑沉。 “皇上?”海晟略显忐忑,“您没事吧?” 宋玄青顿住脚步,瞧着周遭的宫墙,望着红墙绿瓦,耳畔依稀回荡着先帝临终前的那几句话。 先帝说:终是人间留不住,你且慢些,等等我…… 先帝还说:你喜欢的风筝,都还在,要不要都给你带上? 闭上眼睛之前,先帝哭了,唇角却挂着笑。 在宋玄青的记忆里,父皇一直是威严的形象,不苟言笑,严肃得谁都不敢轻易靠近,哪怕所有人都说,先帝最宠爱他的母妃,可宋玄青觉得父皇虽然对母妃不错,但好似少了点什么? 直到宋玄青自己登基为帝,身边有了顾白衣,他才明白父皇对母妃的感情之中,缺了什么? 牵挂! “母后还只是个贵人的时候,经常被人欺负,后来那个叫阿鸾的女子便经常进宫陪她,再后来先帝下令,准其自由出入宫闱。”宋玄青苦笑,扭头望着海晟,“你说,先帝当时是宠爱朕的母后,还是另有缘由?” 海晟没敢多说,垂头躬身。 若真的宠爱,就不会任人欺负,所以……答案可能是后者,先帝有了旁的心思,只是这份心思最后如何收场,自不言而喻。 “母后从来不提,还不许朕过问。”宋玄青缓步往前走,“父皇执念颇深,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她总说欠了阿鸾的,朕不知道,到底欠了什么?” 总不可能,欠了一个皇位吧? ………… 北澜。 昨儿个天气沉闷,今儿倒是不错,宫里的车早早的就到了,似是生怕靳月不去一般,殷勤得让靳月眉心紧蹙。 “奴婢怎么瞧着,这不像是来接人,倒像是来抢人的?”霜枝小声嘀咕。 靳月把玩着手中的白玉花生,倒也没多说什么,主君这般殷勤,多半是担心傅九卿不去,所以……先把她弄进宫,就不怕傅九卿推诿了! “走吧!”靳月上了马车。 出门前,傅九卿特意让她检查了随身物品,尤其是……他给的那块玉简。 人,一旦在乎,恨不能把全天下最好的都搁在你身上。 坐在马车上,摩挲着掌心里的玉简,羽淑二字清晰可见,靳月寻思着,傅九卿这是料到会发生什么意外事件,所以需要这东西保命? 北澜的宫里,会藏着什么要命的东西吗? 思绪缥缈,靳月撩开车窗帘子,瞧着外头碧蓝色的天。 大周的天空虽然也是蓝天白云,但是甚少有这般空旷清亮的时候,这里的天仿佛更宽更阔,一眼望去,辽远无边。 马车停下来之后,靳月领着霜枝和明珠,跟在了宫人的后面。 “之前是匆匆来的,没瞧清楚,这会你们好好瞧着!”靳月吩咐。 明珠和霜枝自是聪慧,少夫人这么言说,哪里是让她们游山玩水,分明是提高警惕,仔细周围,莫要轻举妄动。 更重要的是,认路! 陌生的北澜宫禁,保不齐就是险象环生的龙潭虎穴,这里没有大周的太后,也没有顾白衣能保靳月,所以……小心使得万年船。 “敢问,这是去哪?”靳月只觉得不太对。 越走,人越少。 越走,越偏僻。 三人顿住脚步,前方的宫人徐徐转身,面带微笑的瞧着靳月,“前方是玫瑰园,您再往前走走便是!” 靳月笑了笑,“你是从玫瑰园过来的?” “是!”宫人俯首行礼。 “昨儿下过雨。”靳月开口,“你说你从玫瑰园过来,这鞋面上,鞋底儿怎么就如此干净?你是觉得我瞎,还是觉得我傻?” 对方显然没料到会被当场拆穿,旋即愣怔了一下。 要不是入宫之前必须缴了兵器,明珠定要一剑劈开这心思诡谲的骗子,这才刚入宫,就给她们下套,若是再多走两步,还不知要掉进什么坑里呢? “七皇妃……”宫人扑通跪地,“七皇妃恕罪!” 靳月双手环胸,居高临下的睨着她,“知道我是七皇妃,还敢这般造次,可见背后之人何其猖狂,不是宠姬就该是哪位皇亲贵胄吧?你的大周话语说得极好,显然是有备而来,打量着早就开始算计我了是吗?今儿我要是掉头就走,你猜……” 说到这儿,靳月勾唇笑得邪性,“你这脖子上的脑袋,会不会一不留神,就咕噜噜的滚地上了?” “七皇妃!”宫人快速磕头,嗓音惊颤,“是雪妃娘娘相邀,想请您过去一趟,奴婢、奴婢只是个传话的,只负责把您带过去而已,请七皇妃恕罪!” 雪妃? 这两个字,倒是把靳月雷得外焦里嫩,主君的宠姬……为什么要见她?再者,还要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虽说没有下药,但是让人来诓她,委实太没品。 “少夫人!”霜枝低声开口,“奴婢觉得这事儿不靠谱,咱还是快走吧,这雪妃娘娘是主君的宠妃,若是磕着碰着,回头这笔账都得记在您的身上。说先生不是说过吗?后宫之争,手段毒辣,恨不能以命相搏。” 靳月点头,“甚是有理!” “七皇妃,七皇妃若是不去,奴婢怕是就活不成了!”宫人磕头,嗓音里带着哭腔,难辨话中真假。 靳月被逗笑了。 别说是靳月,饶是霜枝和明珠也跟着笑了。 “你这人,咱们萍水相逢,连名儿都叫不出来,关键是你还诓了咱们,这算是结仇了!没找你算账便是宽容大度,你还敢让咱们保你性命?你谁啊?欠你的?”霜枝开口就骂,“见过没脸没皮的,但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你是死是活,与我们何干?” 明珠附和,“七皇妃又不是庙里的菩萨,见谁都得度!” 三人掉头就走,懒得理会这宫人的哭声。 “七皇妃!” 身后一声轻唤,靳月旋即顿住脚步。 这声音清清冷冷,让人听得很不舒服,当然……这可能是女子的感觉,若是换做男子,大概不一样,毕竟这副好嗓子,再配上一张倾城绝艳的容脸。 人如其名,眼前的女子,嫩得就像剥了壳的鸡蛋。 雪妃! 肤色胜雪,冰肌雪骨。 北澜因着气候缘故,甚少有这般白嫩娇俏的,眼前这雪妃……委实难得! “七皇妃!”尺雪立在宫道尽处,孤身独立。 想来方才的一切,她都看到,也都听到了! 四目相对,两两伫立。 靳月很是好,这样一个粉团娃娃般的女子,为什么要跟她过不去?想起出门时傅九卿给的玉简,靳月忽然生出几分错觉,恍惚觉得所谓的危险,怕是要应在雪妃身上了。 “雪妃娘娘?”靳月勾唇一笑。 尺雪凝望着靳月,迎风缓行,裙袂翻飞。 霜枝和明珠面面相觑,心高高悬起,也不知这雪妃到底想干什么?不是说主君极是宠爱这位姬妾,学了汉武的金屋藏娇? 明珠皱眉:敦贵妃因其入狱,她怎么跟没事人一样? 霜枝敛眸:不是说小产了吗?瞧这神采奕奕的模样,哪里有半分病容? 终于,尺雪站在了靳月面前,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里,视线上下左右,不断的在靳月身上逡巡,最后……定格在靳月的小腹。 因为覆这披肩,靳月的肚子藏得极好,然则此处风大,掀得披肩摇曳,露出了微隆的小腹。 “七皇妃好福气!”她的声音依旧透着凉,“之前就听闻大周元禾公主之名,今日一见,不枉此生。” 靳月眼角眉梢微挑,“久慕雪妃娘娘貌若天仙,今日一见,实至名归。” “我忽然有点羡慕你了。”尺雪说着不着边际的话,“可以有自己的孩子!” 靳月:“??” 这话委实怪异。 “就在不久之前,七皇子为了你,拒绝了主君让他另娶的提议。”她目色幽幽的盯着靳月,“你对他来说,很重要。” 靳月脑子转得飞快,从尺雪这句话分析,多半是冲傅九卿来的。 是恩怨? 还是情仇? 或者,权势夺位? “雪妃娘娘,您到底是什么意思?”靳月倒不是怕她,而是怕自个气力太大,万一不小心被她惹毛了,将这娇滴滴的美娇娘给掰成两截。 尺雪上前一步,缓缓摊开掌心,“七皇妃既是大周来的,不知……认不认得这个?”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81章 请开始你的表演! 之前靳月就发现了,尺雪的手一直攥成拳,没想到掌心里头还真的攥着东西,只不过这东西嘛……圆圆的像是一面特制的令牌,瞧着倒是有些熟悉,只不过靳月一时半会的想不起来,自己是在哪里见过这东西。 直到…… 霜枝和明珠不约而同的拽了一下靳月的衣袖,二人看她的眼神颇为怪异,神态略有异常。 “那是什么东西?”靳月低声问。 霜枝音若蚊蝇,“那东西,像极了当年公子特制的,赠予南王殿下的叱咤令。” “叱咤令?”靳月倒是没听说过这东西,“还有这等物件?江湖上倒是没听说。” 霜枝又道,“这只是赠予南王殿下的私人之物,可以暂且调度傅家的一些……财帛。” 因着有外人在场,霜枝未敢说得太明白,所谓财帛其实也包括了傅家伙计的人员调度,跟分一半傅家家产给宋烈没什么区别。 靳月自然是听懂了,瞧了一眼霜枝,复而又望着尺雪手中的东西,幽幽的绕着她走了一圈,意味深长的问,“你想怎样?” “认出来就好。”尺雪将东西收回去,“接下来,还望七皇府能倾囊相助,帮大皇子一把!” 眉睫陡然扬起,靳月目不转瞬的盯着她,“你是大皇府的人?” “不管我是谁的人,只要我手里有七皇府想要的东西……又或者人,便也罢了!”尺雪转身离开。 靳月冷笑,“你就这么肯定,我会答应?” 尺雪脚步一滞,“你能不答应吗?据我所知,七皇子和大周南王,交情不匪!” “怎么我不知道的事,你全知道呢?明明枕边人是我,如今听着,倒像是换了人。”靳月嗤笑,“谁告诉你,南王和我家相公交情不匪?雪妃娘娘身在北澜,胳膊却伸到了大周,果然是个奇女子!” 尺雪面色瞬白,“你……” “雪妃娘娘身子不好,还是回去歇着吧,若是再闹出什么祸来,我这七皇妃也得进大牢,跟敦贵妃做伴!”靳月转身离开,“这件事,我会当没发生过,还望雪妃娘娘好自为之,以后别拿个破东西就来乱认亲戚,你闲得慌,不代表谁都有时间陪你疯!” 靳月走的时候,头也没回,在外人瞧着是秉性骄傲,没心没肺,唯有靳月自己知道,她不敢回头,怕尺雪瞧出端倪,会真的……就此拿捏住了傅九卿。 “少夫人?”霜枝低唤。 “别喊了,走!”明珠倒是知道自家大人的脾气,这位雪妃娘娘是真的厉害,竟然真的拿捏住了大人的软肋。 无他,事关公子! 一直走出去甚远,靳月才顿住脚步,静静的站在原地,半晌没有说话。 “少夫人?”霜枝担虑。 靳月微微扬起头,瞧着极好的天色,“那么蓝的天,怎么就亮不到心里去呢?生而为人,一辈子都在不择手段的争权夺势,到头来又能得到什么?” “少夫人?”霜枝忙宽慰,“您仔细着身子,莫要太激动,待与公子商议之后再决断不迟,您千万别一个人自己担着!” 靳月叹口气,“我跟傅九卿之间,没什么秘密可言,只有彼此庇护,所以我不怕他伤我,我只怕成了他的软肋,让他吃别人的苦!你们都知道的,我这人小气啊,我的男人只能我欺负。” 旁人敢动他,就别怪她不客气! 刀山火海,阎王地府,她都敢闯不误…… “那东西……”霜枝抿唇,“奴婢只见过一次,还是当日君山送去南王府之前,奴婢才有机会看一眼,所以识得的人不多。” 明珠敛眸,“因为南王殿下帮过公子……救了少夫人您,作为答谢,公子愿意倾傅家半数家财,赠予南王,不过南王那样的性子,饶是拿了这东西,也不会真的夺了傅家的半副身家。” 诚然如此,宋烈要军饷要辎重,都是光明正大的找傅九卿周旋,私底下……从未沾过傅家一分一毫。 他原就是个正人君子,仁义当先,所以傅九卿才能与他相交相识这么多年。 毕竟,傅九卿的眼睛,毒得很! “少夫人?”明珠担心的倒不是这些,“您说这雪妃娘娘困在宫内,怎么会得到这东西?而且奴婢听她方才言语,这大周的话语说得极好,想必……” 靳月瞥她一眼,“出宫之后去找明影,我要知道失踪的南王是不是在北澜?” “您的意思是……”明珠有些了悟,“虎城?” 靳月缓步往前走,“雪妃不是从虎城而来吗?” “大皇子真卑鄙!”霜枝低骂。 靳月叹口气,八皇子笑里藏刀,大皇子心狠手辣,这北澜皇宫里的夺位大战,真是让人头疼得很,可是不争就等于伸长脖子等人砍。 “争与不争,都是个死!”靳月抿唇,“罢了罢了,先走为上,此处不宜久……” 留这个字还没说出口呢,四周便已经响起了甲胄声。 “少夫人?”明珠骇然。 靳月皱了皱眉,她的听力远胜过明珠,当然知道有多少人正在朝这边聚拢,“穿白衣的不一定大白鹅,也可能是剧毒的黑寡妇!” 话音刚落,大批的内侍已经围了上来。 “就是她们!”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脸,不就是方才那个跪地磕头,哭着求饶的宫人吗? “真是可恶!”霜枝咬牙切齿,“反咬一口?” “她们惊了娘娘,以至娘娘受惊过度,昏迷不醒!”宫人趾高气扬的高声叫嚷,“抓住她们,送交刑房处置!” 听听,这一口不带舌头打结的流利北澜话语,与方才的低声下气,简直判若两人。 霜枝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听得叽里呱啦的叫喊,明珠却是明白了,“他们污蔑少夫人,说少夫人惊扰了雪妃,导致雪妃昏迷不醒,要拿了咱们。” “这不是颠倒黑白吗?”霜枝切齿。 明珠点头,“这帮人凶神恶煞的,咱们小心点!” 显然,尺雪与这宫人,就是看准了她们听不懂北澜话语,也不会为自己辩解,所以才想让靳月她们吃哑巴亏,直接拿了丢刑房,连申辩身份的机会都没有。 “别轻举妄动。”靳月低声吩咐。 明珠急了,“少夫人,他们这是要把咱们丢刑房?奴婢亮身份吧!” “急什么?”靳月揉着眉心,“去刑房逛逛也好,就当是提前认个路,反正以后真的闹起来,进去的机会还多着呢!” 霜枝:“??” 明珠:“??” 少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提前认个路? “跟着走!”靳月寻思着,“这刑房应该跟大牢……距离不远吧?” 霜枝面色发青,“少夫人,您还有心思开玩笑呢?要不然……应该、应该不远吧!” “那就正好!”靳月意味深长的笑着。 宫内的内侍,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轮换,而这波内侍是特意安排好的,自然不会认得靳月,除非靳月动手杀出重围。 可是,有必要吗? 若要闹大,还真没这必要。 刑房黑漆漆的,内里透着一股子霉味,混合着浓郁的血腥味,霜枝五内翻滚,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将要从嗓子眼里涌出,又被她生生压制住。 “这味儿……”霜枝狠狠皱眉。 靳月瞧了一眼身后的内侍,一个个眼神诡异,显然是没安好心,再看刑房内的人,早已准备好了刑具,似乎就等着她进门。 “都说买卖不在仁义在,可你瞧这帮混账东西,谈不拢就动粗,啧啧啧!”靳月摇头。 刑房的门,兀的关上。 屋内燃起的烛火,亦被关门时的风狠狠煽动,拼命摇晃,满室光影缭乱。 “哼!”刑房内的酷吏拎着皮鞭,缓步朝着靳月走来,“进了这地方,不吐出点东西,是绝对出不去的,你们三个细皮嫩肉的,若是不想吃苦头,最好乖乖的答应贵人的条件,否则……” 靳月左右看了一眼,边上有条长凳,“明珠,搞定他们!动静越大越好,惨叫声越响越好,那个……霜枝,我的花生可带着?” “带、带着呢!”霜枝有些发愣。 靳月缓步走到长凳处,悠哉悠哉的落座,转而拍拍身边的位置,“霜枝过来坐,明珠,开始吧!” “是!”明珠默默的捋起了袖子,“那奴婢……打得慢一些!” 靳月点头,“尽量残忍点!” 明珠:“哦!” 酷吏:“??”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82章 不好玩,不装了! 刑房内外,说隔音也隔音,说不隔音……的确能听到里头的动静,噼里啪啦的,与往常行刑时候的动静没多大差别,外头的人听不太清楚,只知道动静不小。 杵在刑房外院子里的内侍们,大家你瞧着我,我瞧着你,各自心照不宣,听得这低躁的响动,只等着里头的人完事之后,出来说一声,如此他们也能给上头有个交代。 谁知一帮人等啊等,隔了小半个时辰,也没见着人出来…… 为首的有些耐不住,“要不……去瞧瞧,万一没个轻重,把人弄死了?” 可底下人谁也不敢去,大家都抱着,自个没动手就算犯过错的原则,站在院子里一动不动。 “那……都等着吧!” 殊不知这刑房内,闹得厉害。 靳月喝口水,吹一口指尖沾上的花生皮,睨一眼地上鼻青脸肿的众酷吏,明珠下手够重,但也只是重而已,没有往死里打,纯粹的活受罪。 “不叫了?”靳月问,“别都憋着了,我知道你们是奉命行事,所以不为难你们,要不然今儿这脑袋就得齐齐整整的搁在我的桌面上。” 她将杯盏放下,那一声低沉的闷响,惊得躺地的众人,快速抬了头。 一个个,捂脸的捂脸,捂肚子的捂肚子,神情要多惊惧有多惊惧,样子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我知道,你们听得懂我在说什么。”靳月慢条斯理的收拾着桌案上的花生壳,在桌上堆了一小座壳儿山,“你们怕,不代表我怕。” 想了想,靳月含笑起身,“郑重介绍一下我自己,我,大周元禾公主,你们北澜七皇子的……” “七皇妃?!” 酷吏差点没哭出来。 靳月痛惜的点头,“对咯!” 所以,祸闯大了! 瞧着众人哭丧的脸,明珠放下挽起的袖子,“少夫人,这帮人皮都挺厚的,还要来两下不?” “你这身手,没用内劲都把人打得爬不起来了,这要是再用点劲儿,阎王爷那头就得挨个数人头。”靳月负手立在他们面前,“我这丫头下手没轻重,打得你们……舒服吗?” 为首的酷吏哭丧着问,“您既然是七皇妃,为什么进来的时候不说?” “啧啧啧,这话说得,你们都把我请进来了,我能空着手出去吗?挨了人一巴掌,我不得打回来,要不然我的脸往那儿搁?”靳月摇摇头,“打了你们一顿,你们能活,也能有个交代,是不是?” 众人皆惊,好像是这个理儿。 “办事不利,还会有活命的机会!”靳月压了压眉心,“现在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多嘴问句,有后门吗?” 众人:“……” ………… 刑房是有后门的,有时候下手重了,人死了,总不可能正门进出,得从后门抬出去。后门是条僻静的小路,因为往常都是抬死人的,便也没人会从这儿经过,只要是人,都不愿沾了这晦气。 “少夫人?”霜枝皱眉,“您也忌讳着呢!” 靳月不紧不慢的往前走,“左转,右转,拐个弯……对了,就是这儿!” 刑房和大牢相距不远,毕竟这儿没死,就得丢进大牢,自然也不会走正门,守着大牢偏门的牢头是刑房这边过去的,也就是说……能通融。 一路畅通的进了大牢,靳月只觉得太顺畅了点,不过……也好! 不管是有人故意放她进来,还是靠自己本事进来,横竖是进来了,那么她对岁寒也算有个交代了。 “你是怎么进来的?”敦贵妃没想到,竟然能在大牢里看到靳月,若说不惊讶,那是不可能的,但是惊讶过后,反而释然了。 若是这般本事都没有,七皇子也不会堂而皇之的带她回北澜! 靳月将随身小包内的猴子面塑递给她,“进来一趟不容易,我只能说几句话,你只管听着便是!” “好!”敦贵妃瞧着那小猴子面塑,便晓得是自己的儿子托了靳月进来。 富贵处难见真心,落难时才见真情,敦贵妃便是这样的感觉,她的儿子,眼光比她好。 “岁寒很好,你放心。”靳月说,“只要他在七皇府,我与七皇子便会竭力保他周全,不会让人伤了他。” 敦贵妃满脸感激的望着她,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不管宫里发生什么事,孩子是你自己生的,你得为他负责。”靳月说。 这话是什么意思,最清楚不管了。 敦贵妃显然一愣,没人会用这种口吻,与她这样一个下了大牢,而且还失了宠的妃妾,人人都恨不能往她身上踩一脚,偏偏……靳月希望她能活下去。 “好!”敦贵妃点头,冲着靳月莞尔一笑。 “你推了吗?”靳月问。 敦贵妃眉心一皱。 “你,推了吗?”靳月重复一遍。 敦贵妃知道,靳月问的是什么:有没有推过雪妃? “我若说没有,你可信?”敦贵妃反问。 靳月报之一笑,外头已经有人在催,时辰到了,再不走会连累一帮人。 “我问过岁寒,你儿子斩钉截铁的告诉我,他相信他的母亲,所以……我也信你。”靳月转身就走。 瞧着手中的猴子面塑,敦贵妃指尖有些轻颤,仿佛是意识到了什么,忽然冲着靳月的背后喊了一句,“雪妃只是个引子!” 靳月蓦然转身,若有所思的盯着她。 “小心。”敦贵妃眼眶发红。 靳月的眉心狠狠皱了一下,冲她点了一下头。 出了大牢,靳月的面色便彻底沉下来了,站在阴翳处半晌都没有吭声。 “少夫人,您是不是觉得……”霜枝只觉得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尤其是听到敦贵妃最后的话,心里就跟猫挠似的,哪哪都不得劲。 明珠抿唇,“奴婢也觉得瘆得慌,那敦贵妃好像要说什么,但又不敢说,可能是少夫人对九皇子的情义感动了她,所以才对您说了那两句话。” “引子?”靳月敛眸,“引子……投石问路?” 霜枝搓揉着胳膊,“接下来怎么办?要不先离开这里,奴婢觉得浑身发毛,有点脊背发凉。” “这阴气重。”靳月抬步就走,“走吧走吧,吃饭去!” 然则下一刻,大批的内侍又将靳月团团围住。 “得,又来了!”明珠默默的捋起了袖中。 “月儿!” 人群分开两旁,傅九卿从人后走来。 靳月报之一笑,疾步迎上。 “慢些!”傅九卿抱住她的时候,一颗心终是安生的落下。 伏在傅九卿的怀里,靳月也算是放了心,“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儿?我没求救,也没把事情闹大,莫非相公能掐会算?” “自己的女人,得凭本事保护好。”他垂眸,“看看你自己的鞋。” 靳月噗嗤笑出声来,“幼稚!” 他让人在她的鞋底弄了点不一样的隔层,也就是说,她不管走到哪儿,都能留点消息,比如偶尔留在地面上的,残存的白色粉末。 “旁的地方倒也罢了,这里……留痕迹最简单,也是允许的。”傅九卿知道她不喜欢被人盯着,所以这双鞋子只会在入宫的时候,让她穿一下。 出了宫,留痕迹有时候会成为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靳月笑了笑,仰头望着他,“雪妃娘娘找我麻烦,我是不是该学一趟,之前在大周的做派,去敲一回御鼓,告一回御状?” “你晚了一步,有人已经先告状了。”傅九卿牵起她的手,“走吧,这一次……我不会站在殿外了!” 他,可以陪着她了。 “哎呦,那可就有好戏看咯。”靳月笑呵呵的跟着他走。 分明是闯出大祸,底下人都提着一口气,可这两位正主呢?眼里只有对方,别的什么事儿都没有,跟个没事人似的。 “待会我演戏给你看!”靳月笑道,“你大概没见过我此前在大周金殿上的样子吧?我要是哭起来,比当年的顾若离更惨,更可怜,你信不信?” 傅九卿勾了勾唇角,“信!” 但是,他会心疼。 “我舍不得你哭。”他音色沉沉。 只需她在他的床榻上哭泣,除此之外,他舍不得,也不准。 “贼喊捉贼吗?”靳月问。 傅九卿点头,紧了紧掌心里的柔荑。 “待会,我撕给你看。”她说。 傅九卿掌心里一凉,下意识的将她的手,捏得更紧了些。 许是主君也不愿事情闹得太难看,偏殿内没什么文武大臣,只有大皇子格里,八皇子莫桑,以及他们的皇妃,说白了,家丑不可外扬。 这终究是北澜皇室的家务事,与外人不相干。 主君高坐在上,莫桑与格里则分站两旁,傅九卿携着靳月进门的那一瞬,颇有些羊入虎口的错觉,一双双眼睛皆直勾勾的盯着二人。 靳月行礼的时候,视线瞥了一下,隐约可见距离主君不远的地方,垂着一方帘子,帘子后面是什么,自不用多说。 既是恶人先告状,自然得先找到这位恶人。 主君黑着脸,“靳月,你好大的胆子,敢闯入后妃寝殿,惊吓雪妃,可知该当何罪?” 听听,这黑白颠倒的本事,靳月不得不佩服雪妃信口胡诌的本事,她连雪妃住哪儿都不知道,如何闯入?偏偏,这些人看她的眼神……似乎都信雪妃不信她。 瞧着一双双意味深长的眼睛,靳月面色微沉。 就在所有人以为靳月会厉声争辩,竭力证明自己清白之时,靳月却扑通跪在了地上,眼泪珠儿“吧嗒”落下,惹得在场众人委实心神一震。 “主君!”靳月未曾开口先流泪。 偏殿内,静若寒蝉,安静得落针可闻。 昔日传言,说是大周的元禾公主好生厉害。 厉害到什么程度呢?敲御鼓,打郡主,仗着有太后护着,什么事儿都敢做,要不然怎么敢随着傅九卿来北澜,这般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可谁都没想到,这主君才刚开口,话还没说上两句呢,靳月就哭了。 傅九卿狠狠皱眉,还真别说,哭得有模有样,不是那种梨花带雨的泪如雨下,也不是哀哀戚戚的矫揉造作,相反,是那种受尽了委屈又拼命隐忍的神情。 双肩微微的颤,鼻尖时不时的抽抽两下,伴随着两道娇眉紧蹙,真是……让人无可挑剔! 他忽然想到,当日在大周的金殿,她独自面对燕王府的质问之时,是否……也是这般? 然,即便知道她是装的,傅九卿的面色还是沉了下来,自己捧在掌心里的宝贝,却在这里受人折辱,让他如何忍受? “月儿?”傅九卿弯腰想将她搀起。 然则靳月却拂开了他的手,“主君怪罪儿媳,是觉得儿媳欺负了雪妃娘娘,惊吓了雪妃娘娘,可是儿媳进宫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怎么可能无人指引,便找到雪妃娘娘的寝宫?” “这话,倒是有些道理!”莫桑行礼,“父皇,儿臣也觉得,八嫂刚刚来北澜,皇宫压根不熟悉,怎么可能闯入雪妃娘娘的寝宫?还望父皇明察。” 格里双手环胸,冷声应道,“许是想做点小动作,以为从雪妃娘娘身上入手,便能离父皇近一些,谁知道适得其反,这也不是没可能的。皇宫就这么大,想找到一座宫殿,似乎也没什么难的!” “父皇!”傅九卿行礼,“月儿不认得宫闱路,误闯雪妃娘娘寝殿是有可能,但……她在宫道上便被人带走了,一干内侍,以及刑房的人,都可以作为月儿的人证。” 帘后的人,身形一震,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刑房?”八皇妃羽纱不敢置信的行至靳月面前,“伤着何处?他们动你了?” 主君亦是眸色陡沉,面色微变。 刑房是什么地方,众人心知肚明,那地方进去了,不扒一层皮是绝对出不来的,瞧着靳月这弱质纤纤的模样,又怀着身孕…… “主君!”帘子后的人,终于哭出了声。 隔着帘子,隐约可见那人跪在了地上,音色哀戚而悲戚,“是妾身不好,不该因这么点小事而惊动了主君,请主君责罚!” 呜咽声,令人闻之心碎。 主君快速起身,冷然直视靳月,“还要狡辩?” 靳月忽然想起了说书先生,那四个字怎么说来着? 哦,美色误国! 可见,是真的。 “是妾身离开了寝宫,半路遇见了七皇妃,谁知七皇妃和她的那些丫鬟……”这回,尺雪说的是北澜话语。 叽里咕噜的一阵,所有人都将视线,重新落在了靳月身上。 “来人,把七皇妃的丫鬟拿下!”主君厉喝。 靳月慢条斯理的擦掉眼泪,“慢!” “起来!”傅九卿音色温和,弯腰将她搀起,“小心肚子。” 靳月将掌心贴在小腹处,略带娇嗔的望着傅九卿,“不好玩,不想装了。” “装什么?”他冰凉的指尖,轻轻的将她鬓间散发拨至耳后,“夫妻一体,福则同享,祸则同担,我不会跑,你也别想逃。” 靳月叹口气,“本来是想让主君帮我讨回你赠我的东西,谁曾想雪妃娘娘偷了我的东西,还打算私吞,便想出了这般恶毒的辙,真是气死人了!” “她偷了你什么?”傅九卿问。 靳月侧过身,瞧着高高在上,面色青白的主君,红唇翕合,以流利的北澜话语,说了一句,“还望主君看在我家相公久居大周,初初归至北澜的份上,让雪妃娘娘将羽淑皇妃之物,原物奉还,完璧归赵!” 帘后,雪妃骇然瞪大眼眸。 格里咬着后槽牙,“你、你会说北澜的话语?” 靳月坏坏一笑,“你们说我的那些坏话,我……都听得懂!” 四周,万籁俱寂。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83章 护妻狂魔! 人,敢了坏事总归是要心虚的,尤其是靳月就在跟前站着,而此前这帮人堂而皇之的欺负靳月听不懂北澜话,甚至当着靳月的面,把话说得那么满。 格里摸了摸自己的脸,若有所思用舌尖舔过后槽牙,好似有无形的一巴掌,狠狠的扇过面颊。 有同样感觉的,不只格里一人,还有高高在上的主君。 刹那间,每个人脸上的表情,达到了出奇的一致统一,如同打翻了染坊,什么颜色都有。 “你们……怎么都这样的表情?”靳月明知故问,“是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听了什么不该听的?没关系,我这人心大,忘性也大,北澜儿女素来不拘小节,想来诸位也没这么斤斤计较吧?” 若是计较,倒是他们的不对了。 格里喉间滚动,“你、你这是欺君!” “我从来没说过,我听不懂北澜的话,我也没说过……我不会讲北澜话,你们没问过我,这能怪谁?”靳月翻个白眼。 格里咬着牙,“你……” 然则,他“你、你、你”了半天,也没再吐出半句话来。  靳月笑了笑,“眼下咱们沟通没问题,那么主君和诸位,应该都听明白我说了什么?请主君为儿媳做主!” “你、你说,羽淑的东西在雪妃身上?”主君的声音有些轻微的颤,也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愤怒? 靳月不想费心去猜,毕竟能坐上高位,成为一国之君的人,岂是泛泛之辈?脑子里没点东西,心里没点沉淀,是绝对不可能的。 尤其是,他生的这一窝啊……没一个是简单的人物! “是!”靳月如实回答,“我敢保证,这么短的时间内,雪妃娘娘应该还来不及更衣,毕竟要把我送进刑房,还要及时请主君来找我算账,肯定还穿着当时的衣裳。雪妃娘娘身份尊贵,旁人近不得身,现在儿媳当着主君的面,问雪妃娘娘讨回婆婆的东西,应该还算是……名正言顺吧?” 的确是名正言顺! 羽淑皇妃只生了傅九卿这一个儿子,所以东西也该全数交到傅九卿手里。 主君掀开帘子,疾步进了帘后。 雪妃骇然望着居高临下的主君,“主君,您该不会相信了吧?妾身受主君恩典,什么都有了,又怎么会贪图羽淑皇妃的东西?” 对于“羽淑皇妃”这四个字,所有人都保持着最高的警惕,每个人都是心惊肉跳的,谁都明白,主君对这四个字,忌讳了大半辈子,否则也不会执念之深,寻了傅九卿这么多年。 “起来!”主君冷着脸。 隔着帘子,能听到里面的动静,但是不太能瞧清楚内里的动静。 “你把什么东西,放到了雪妃身上?”格里冷问。 靳月皱了皱眉,“大皇子为什么不说,是雪妃娘娘瞧着欢喜,私自占为己有呢?大皇子这般言说,莫不是想帮着雪妃娘娘,反污蔑于我?以为我来自大周,便好欺负是吗?” “哼!”格里说不出话来。 莫桑叹口气,“七哥,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不该说就别说!”傅九卿面色平静,一双桃花眼时不时的落在自家媳妇身上,至于旁人……他自不屑理睬,事情会如何收场,打从靳月将东西塞进他掌心里的时候,他便已经预料到了。 莫桑张了张嘴,声音卡在嗓子眼里,愣是发不出半点声响。 帘后的尺雪断然没想到,主君会在她身上,搜到羽淑皇妃的玉简,一巴掌过来的瞬间,她毫无预兆的被扇倒在地,耳朵里嗡嗡作响,她捂着脸,唇角溢着血,不敢置信的仰望着高高在上的男人。 “贱人!”主君紧握着掌心里的玉简,“你敢动她的东西?!” 尺雪慌了神,断然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止不住的摇头,“不不不,不是我,不是我……” “人证物证皆在,岂容你抵赖,是想让我将刑房里的人都调过来,与你对质吗?”主君的软肋,便是羽淑皇妃母子,“毒妇!” 说白了,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只要羽淑皇妃不回朝,他这辈子都跨不过这一关。 尺雪无言辩驳,东西是在她身上搜出来的,主君亲自动的手,靳月早就算计好了这一步,让她无从抵赖,甚至连争辩的机会都没给她。 可她不明白,靳月是什么时候把东西放在她身上的? 待主君气冲冲的撩开帘子出去,尺雪仿佛想到了什么,慌忙去摸自个的腰间。 不见了? 不见了! 那块东西…… “靳月!”尺雪咬着银牙。 她哪里能想到,怀着身孕的七皇妃,竟是个偷天换日的高手,她更没想到,看似神经大条的靳月,城府深沉得可怕!  “这块玉简是母妃的。”傅九卿面色平静,“是儿臣亲手交给发妻保管的,是一种念想,也是一种思念,请父皇能还给儿臣。” 主君面色灰白,坐在上头,半晌都没吭声。 殿内,谁都没说话,都这么一瞬不瞬的盯着高高在上的君主,那般哀伤的神情,出自帝王之身,若不是亲眼看到,怕是谁都不会相信吧? “父皇?”傅九卿行礼。 主君仿佛疲累到了极点,动作极缓的扶着椅把,慢慢站起身,然后盯着掌心里的玉简,一步一踉跄的走下白玉台阶。 格里皱眉,莫桑躬身。 谁都没说话,各自保持缄默。 及至傅九卿面前,主君徐徐抬头,瞧着高出自己不少的儿子,难掩眸底的憔悴,满是褶子的面上漾开点点凄楚之色,“她……为什么还不回来呢?你,我都找回来了,她什么时候能回来?” 傅九卿答不上来,躬身摊开双手。 主君依依不舍的捏着玉简,小心翼翼的放在傅九卿的掌心,“这玉简是当年她跟拓跋家定下姻亲之时,所赠予的信物,没想到竟回到了你的手里。” “母妃这东西是赠予儿媳的,所以……”傅九卿转手便将玉简塞进了靳月的手中,当着主君和众人的面,温柔的轻声叮嘱,“乖,以后别再弄丢了!” 靳月笑着点头,“记住了!” 瞧,绕了一圈,什么事儿都没有。 不过是雪妃娘娘发了性子,强行占据羽淑皇妃的东西,甚至恶人先告状,依仗着主君的宠爱颠倒黑白,反观七皇子夫妻,大肚能容,全程不提半个“责罚”字眼。 相较之下,高低立现。 这会别说是格里和莫桑,饶是主君也挑不出靳月的刺,即便他知道靳月趁机去了一趟天牢,可这丫头将话茬绕到了羽淑身上,主君便……彻底没辙了。 外头,锣鼓喧嚣。 “来人!将雪妃带回寝宫,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踏出宫门半步。” 主君闭了闭眼,仿佛是痛心疾首,又好似想给傅九卿和靳月一个交代,不轻不重,不痛不痒的下了命令。 尺雪想解释,却无从解释,只能被带回去,禁足寝宫,连这宫宴都无缘参加。 出了殿门,靳月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真是好手段!”格里冷嘲热讽,“你这是在替小九出气吗?”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84章 狼肚子里掏出来的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大皇子这话可说错了,眼下是人不找事,事找人。”靳月立在傅九卿身边,眉眼带着坦然。 从始至终,傅九卿的手一直牵着她,除了行礼朝拜,能不松手便不松手,生怕她被人吃了似的。 “是吗?”格里笑得凉凉的,眸色促狭而轻蔑,“你身上的东西是怎么到了雪妃的身上,心知肚明。” 靳月笑了笑,“大皇子想不想知道,雪妃娘娘跟我说过什么吗?” 闻言,格里面色微紧,不语。 靳月将手从傅九卿的掌心抽出,行至格里身侧,如玉般的手徐徐抬起。 没人知道,靳月对格里说了什么,只知道七皇子带着七皇妃离开之后,大皇子格里的面色,真真是难看到了极点,在殿门口站了半晌都没回过神。 牵着靳月的手,傅九卿边走边侧过脸瞧她,“说了什么?”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们敢挑拨离间,我就敢使反间计,反正不管阴谋阳谋,能赢便是好的。”靳月撇撇嘴,“敢把心思动到我的头上,我能饶了他们?左不过是告诉了格里,雪妃承认自己是大皇府的人。” 傅九卿勾了勾唇角,“很不错。” “就当你是在夸我。”靳月笑嘻嘻的握紧他的手,“相公,你说主君是不是真的……喜欢雪妃娘娘?” 他没回答,知道她心里其实早就有了答案。 “敦贵妃说,雪妃只是个引子。”靳月叹口气,“背后有人在操纵,意欲何为,尚不可知,但我知道……主君对雪妃怕是没那么喜欢。” 傅九卿敛眸,“何以见得?” “因为我是女人,已为人妇,已为人母。”靳月的掌心贴在小腹,音色微沉,“她眼睛里有怨气,可见心中不忿,过得必不顺遂。” 幸福的笑容何其相似,唇角有蜜,眼底有光。 “诡谲之人,足见阴狠毒辣,但是怨气嘛……只有望而不得,又或者是因为嫉妒,明知不可为却无法摆脱,所以才会如此。”靳月瞧着不远处的玫瑰园,“她说,她有点羡慕我,可以有自己的孩子。” 傅九卿猛地停下脚步,若有所思的望着她。 “我会小心,不会让任何人伤到咱们的孩子。”靳月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最亲近的两个人,一个眼神便知道对方在想什么,融在彼此骨子里的两个人,已经不需要多余的言语。 “我觉得她这话很是怪异,乍一听好似……真的是敦贵妃的错,害了她的孩子,可若是细想起来,似乎很不对劲。敦贵妃提醒我小心,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让人瞧着很不舒服,她不敢说……但又想提醒我。”靳月晃了晃脑袋。 心里有些乱,那些零碎的头绪,捋得不太清楚,总觉得……像是少了点什么? “想不出来就别想。”傅九卿捏起她精致的下颚,“终会有水落石出的时候。” 靳月冲他笑,眉眼弯弯如月,“那你若是有消息,可不敢瞒着我,否则……我便带着你的孩子跑了,让你这辈子都找不到我们娘两。” “需要为夫……用腰带把你拴起来?”他伏在她耳畔低语。 靳月一时没会过意来,下一刻,骤然面染红晕,捏了小拳轻轻敲在他胸口,“青天白日的,也不怕人听见,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装模作样的外皮下,揣着这么多坏心思?” “你见过我对谁,动过这般心思吗?”他问。 她掩不住唇角的笑,却故意不再看他,这人嘴上就跟涂了蜜似的,估计是今晚又想从她这儿讨点好处,夫妻一场,她还不知道他那一肚子坏水? 进了玫瑰园,之前发生的事情,便如同抛诸脑后,谁都没有再提。 “好热闹!”靳月其实并不喜欢这样喧闹的环境,此前在大周,太后亦是顾念着她,连命妇拜谒都被太后免了去,就是想让靳月高高兴兴的。 傅九卿带着她,寻了僻静处一座亭子坐下,周遭让人守着,莫让闲杂人靠近。 风吹着不远处的花海肆意摇曳,弥漫在风中的淡淡香气,与大周的御花园不同,北澜的花园更加宽敞,与其说是宽敞,倒不如说是半开放式的花园,甚至有人策马花海。 “这样的场面,在大周怕是瞧不见的。”靳月由衷感慨。 傅九卿低眉饮茶,偶尔抬眼瞧着她的侧颜,对于她面上的笑容,他表示很满意。 “其实北澜也挺好的,就是离大周太远了,偶尔想爹,想兄长,想太后娘娘,想我的那些姐妹们,都没办法回去,连送封信都成了问题。”靳月叹口气,“你说,小九什么时候能跟敦贵妃重聚?” 傅九卿握着杯盏的手微微收紧,“事情结束了,便能重聚。” “什么事情?”靳月问。 傅九卿眉心微蹙,“你不是看出来了吗?” “看出什么?”靳月不解。 傅九卿敛眸,“主君对雪妃没那么深的感情,连人前都不许她露面,是为了什么?真以为是金屋藏娇吗?若是金屋藏娇,敦贵妃是怎么进去的?” “我也瞧出来了,如今的主君便与当年的……”她顿了顿,几乎是下意识的避开了那人的名字,“一模一样!所谓的宠爱,只是想当个踏脚板,越过那道坎而已。敦贵妃说雪妃是引子,那这引子到底是拿来引什么呢?大概是想用一场虚假的恩爱,把你母亲给引出来吧!” 傅九卿接过话茬,“他是个好皇帝,但不是个好丈夫。” “可他现在,想做个好父亲。”靳月说。 傅九卿缄默。 “敦贵妃出事之后,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为什么早不出事、晚不出事,而是在你于宫中晕厥之后……”靳月托腮瞧着他,“主君大概也意识到了,所以想竭力保全你。” 对此,傅九卿依旧保持沉默。 “雪妃的孩子,是无论如何都生不下来的,不管她是不是大皇子的人,就凭她是从虎城来的,主君就不可能放松警惕。”靳月又不是那些娇滴滴的小姑娘,只懂得儿女情长,她所有的一切,曾经……都是拿自己的命换来的。 傅九卿抬眼瞧着她,唇角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小丫头长大了,不再那么冲动。” “冲动会要命,死过一次,够了。”靳月无奈的笑笑,“现在的我,只想好好的活着,活出个人样来,做不到相夫教子那么高难度的事儿,给相公添砖加瓦,还是能做到的!” 她有这个自信。 “雪妃不是大皇府的人。”傅九卿说。 靳月愣怔,“她自己承认的。” “此前,我有承认过,自己是北澜皇子吗?嗯?”傅九卿问,尾音拖长。  靳月张了张嘴,吐不出话来。 “我说不是,便不是了?”傅九卿又问。 靳月皱了皱眉。 “你猜,你们的对话,会不会传到主君的耳朵里?”傅九卿浅呷一口杯中水。 靳月咬了下唇,“当时周边没人,只有雪妃派来的人,想必消息不会外漏,她大概是料准了这样,才敢同我说那样的话,等等……你是说主君什么都知道?” “不是说金屋藏娇吗?可能用监视来形容,更贴切一点。”傅九卿放下杯盏,瞧着疾步走来的萧朴,面色略沉。 靳月自然也瞧见了,“放心吧,我在这儿等你,绝对不会走出这亭子半步!” 如此,傅九卿才算放心,“把人留给你,乖乖在这里等我。” “七皇子,主君请您过去一趟,有关于……”萧朴面色凝重,“羽淑皇妃之事。” 傅九卿站起身,临走前还不忘叮嘱,“别出来!” “知道!”靳月点头,目送他渐行渐远的背影。 霜枝松口气,“少夫人,奴婢去给您采点花吧?” “成!”靳月点头,“我倒是挺喜欢北澜的野玫瑰,仔细着,听说有刺!” “是!”霜枝颔首,兴冲冲的跑开。 明珠在侧伺候着,没敢离开半步。 暖风熏得游人醉,尤其是风中洋溢着淡淡的花香,仿佛连骨头都被吹得酥脆。 靳月伏在案台上,有些困意。 明珠上前,为其拢了拢披肩,“少夫人可别睡着了,虽然天不冷,但终究是在外头,周遭又有风,您可一定要仔细着!” “知道。”靳月打着哈欠,懒洋洋的眨着眼。 然则下一刻,她忽然就精神了,猛地坐直了身子。 “怎么了?”明珠忙问,“少夫人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倒没有什么不舒服,而是瞧见了某个,让她不是太舒服的人。 褚怀越捧着一束花,穿过花丛,朝着亭子走来。 “他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明珠诧异,“这是北澜皇宫,他只是个大皇府谋士,怎么可能会……” 靳月的瞌睡虫,跑得一干二净,她坐在那里,冷眼看着被侍卫拦下的褚怀越,心里有些乱,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隐隐觉得这人的笑……很是诡异。 “七皇子有命,任何人不得靠近。”侍卫拦住褚怀越。 隔着人墙,褚怀越的视线淡淡然的落在靳月身上,他扯了扯唇角,笑得有些温和。 俄而,他低眉瞧着怀中的花,“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借花献佛,想把这些花赠予七皇妃而已。” 侍卫们面面先去股,即便如此,他们也不会允许陌生人靠近七皇妃。 “替我送一下,可以吗?”褚怀越问。 侍卫们谁都没有理他,这个茬谁都接不了。 “大皇妃所赠。”褚怀越笑了笑,“七皇妃是在担心什么吗?” 靳月冷着眼瞧着,一言不发。 “少夫人,奴婢怎么觉得……”明珠皱了皱眉,“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褚怀越叹口气,低眉瞧着盛开得正当艳丽的花,明明捧着最美的东西,可少了那个人,再美的东西亦会变得黯然失色。 虽然明白得有些晚,可终究还有机会的,不是吗? “在下有一言,不知能否与七皇妃……谈谈?”褚怀越说,“关于那面叱咤令的事情。” 羽睫陡然扬起,靳月眯了眯眼睛,“让他过来。” 能将格里哄得团团转,连宫宴都带在身边的谋士,显然不是个说话不经大脑之人,而且……靳月并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有关于南王宋烈之事。 她们带来的侍卫,有大半是大周太后精挑细选赠予她的,若是他们知道宋烈可能在北澜,还不定要在大周掀起怎样的波澜? 褚怀越盯着她,一步一顿的走来,终是站在了她的面前,深吸一口气,他将花放在案台上,继而扯了唇角冲她行礼,“叩见七皇妃。” 靳月下意识的瞥了一眼鲜艳的花儿,香气甚好。 “我这人不喜欢拐弯抹角。”靳月音色微沉,“你有话直说,不说就滚蛋,我也没工夫跟你在这里胡猜猜。褚怀越,你是有点本事,哄得大皇子连这样的场面都要将你带着,但不代表,你那些招数对我也有效!” 褚怀越笑靥温和,“在下挑了开得最好的一些,听闻七皇妃对气味特别敏锐,所幸这花的气味还算宜人。” 明珠愣了愣,这褚怀越甚是怪异,说的话风牛马不相及,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最好言归正传。”靳月说,“我不喜欢听废话!” 褚怀越低眉苦笑,再抬头看她时,眉眼间带着化不开的温柔,“东西是在虎城找到的,当时这东西被一群乞丐抢来抢去,大皇府的细作觉得上头刻着大周的字样,便收了回来,谁知送石城途中遇见了一批黑衣人,东西便就此遗失了,但是探子根据描述,将叱咤令的模样……描在了画上。” “乞丐?”靳月不知道褚怀越所言,到底有几分真假。 毕竟,道不同,难为谋。 “因为出了这事,我便向大皇子举荐了能人,去了一趟虎城,谁知道在那里瞧见了一名男子。”褚怀越声音低沉,意味深长的望着靳月,“七皇妃不如猜猜看,那男子是何人?” 靳月的一颗心瞬时提到了嗓子眼,莫非是宋烈? “我又不是摆摊算命的,若是什么都猜得准,还需要褚公子说这么多作甚?”靳月反唇相讥,略略别开头,不再多看他一眼。 褚怀越低头一笑,“是个猎户,据说这东西是他从狼肚子里掏出来的。” 掖在袖中的手,止不住轻颤了一下,靳月眯起眸子,一言不发的望着他,这褚怀越到底想说什么?暗示她,宋烈已死?让他们放弃寻找? 还是说,在试探? 试探宋烈对傅九卿和靳月的重要程度,借此来要挟他们?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85章 论,吃东西怎么代劳!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你是什么人?”靳月问。 褚怀越目光微沉的瞧着桌案上的花,“玫瑰可泡茶喝,听说对女子极好,咱们大周对于这些东西,似乎并不在行,滋味其实不错。” “是吗?”靳月抿唇,“褚怀越,你今日对我所言一切,不怕被大皇子知道?我想,没有人喜欢被人背叛。” 褚怀越笑了,“七皇妃是在担心我?” “担心倒是算不上,只是提醒罢了。”靳月单手撑在桌案上,指尖轻轻拨弄着花瓣,羽睫微垂,悄然掩去眸底微芒,“话说完了吗?说完了,可以走了。” 褚怀越定定的瞧着她,半晌没有说话。 “放肆!”明珠冷斥,“七皇妃是你能这般直视的?” 闻言,褚怀越收了视线,唇角却牵起一抹凉薄的浅笑,“是在下失礼,请七皇妃恕罪。” “那东西,原就很少有人认得,连傅家的人都知之甚少,你却是知道那是叱咤令,真是难得!”靳月扶着桌案徐徐起身,“褚怀越,你别告诉我,是你做梦的时候周公告诉你的。” 褚怀越起身行礼,未有言语。 “只有两种可能,一种,你曾经在傅家做过事,第二种……”靳月意味深长的盯着他。 褚怀越叹口气,“七皇妃是觉得,在下曾经在南王府任职?” 若不是接近过傅家,那便是接近了南王宋烈,除此之外,没有第三种可能,毕竟这叱咤令是傅九卿赠予宋烈的私人之物,与谁都没有关系,二人都不是张扬之人,自然没必要宣之于众。 话一说出口,褚怀越便愣了一下,然后整张脸都沉了下来。 “京都城来的?”靳月皮笑肉不笑,明亮的眸子里,透着幽幽寒光,“知道得不少嘛!” 褚怀越行礼,“七皇妃若是没别的吩咐,在下告退!” “我这人比较贪玩,有事没事就喜欢放鸽子。”靳月立在他身后,幽幽的开口,意味深长的瞧着自己粉白健康的指甲,修剪得极是圆润光滑,“偏偏有人吃饱了撑的,打我的鸽子,收我的信儿,可能他没想到我这人特别轴,惹毛了我,我便会死磕到底。” 褚怀越神色微变,依旧镇定自若的往前走。 “那日我放长线钓大鱼,谁知这条大鱼极为狡猾,带着我的探子绕着石城跑了几圈,结果什么收获都没有。”说到这儿,靳月啧啧啧的直摇头,“据说,那日褚公子也在那个馆子里。” 脚步一顿,褚怀越含笑转身,“不知七皇妃是什么意思?石城里多的是馆子,吃饭的,喝酒的,吆五喝六,风花雪月的,不胜枚数,总不能人人都有罪吧?” “天下事,无巧不成,褚公子凑巧罢了!”靳月慢条斯理的捋着袖口的褶子。 说是这么说,可谁都听得出来,七皇妃根本不相信褚怀越的说辞。 “七皇妃为何不信呢?”褚怀越问。 靳月眯了眯眸子,“我该信吗?” 芸芸众生千万,若人人都要信,信得过来吗? “在下,告退!”褚怀越终是没有再多说什么,他知道靳月没有证据,否则就是说说而已,依着她这雷厉风行的性子,应该一早把他抓起来。 望着褚怀越离去的背影,明珠有些愤懑,“少夫人,奴婢觉得这人肯定有问题。” “有证据吗?”靳月问。 明珠哑然,确实没有证据。 “少夫人!”霜枝抱着一束花,兴冲冲的回来,然则下一刻,她显然是愣怔了一下,望着桌案上的花有些回不过神,“这是……” 明珠抱起案台上的花,就要往外丢,“疯子送来的。” “别丢!”靳月说,“带回去。” 明珠错愕,以为自个听错了,“少夫人?” “人家送的,得好好收着,不能少一朵,明白吗?”靳月意味深长的吩咐。 明珠刚要开口,却被霜枝快速拽住了袖口。 “少夫人是担心,这些花被动了手脚。”霜枝睨了明珠一眼,“收着,带回去再说。” 明珠恍然大悟,“明白了!” 东西送上门来,若是上面真的被动了手脚,这便是实打实的证据。 “瞧着这盛开正艳的玫瑰花,我倒是想起了一个人来。”靳月抚过霜枝怀中的花朵,眉心微凝,脑子里翻腾出一个人的身影,“与蔷薇倒是有些相似。” 霜枝心惊,“少夫人,不一样的,您莫要胡思乱想!” 可不敢再提那些事,太吓人了。 “紧张什么?”靳月笑了笑,“说说而已,有感而发。” 霜枝面色青白,“奴婢被吓破了胆子,哪还敢想那些事儿,眼下少夫人和肚子里的小主子最要紧。” 靳月喘口气,瞧着褚怀越送的花,眉心极不自然的皱了皱。 ………… 大概是白日里闹了一场的缘故,到了夜里开宴的时候,靳月的耳根子便清静多了,谁也不敢再当着她的面,说她的坏话,饶是心有不满也得忍着、憋着。 谁不知道,因为七皇子和七皇妃,主君给了心爱的雪妃娘娘一巴掌。 雪妃娘娘盛宠,连敦贵妃都因此身陷囹圄,却败给了大周来的七皇妃,足见这位七皇妃,多么蛮横嚣张。 桌案上的每样菜,傅九卿皆是尝过一遍之后,才往她碗里夹,靳月知道他的心思,却也不拦着,好吃不好吃另说,若是真的有人下了手,反正夫妻一体,一个有事,另一个也不会苟活。 一顿饭,旁人推杯换盏,傅九卿这一席始终安静得很。 在所有人看来,七皇子这是将七皇妃宠到了骨子里,从头至尾,眼里只有她,由始至终,宛若陪衬。 “小家伙说,吃饱了!”靳月低声开口。 傅九卿这才搁下筷子,瞧着她还有些鼓鼓的腮帮子,不着急的伸手轻捏了一下。 “嗤……”靳月吃痛,“轻点!” 冰凉的指尖,轻轻掸去她唇角的糕点碎屑,音色温柔得能将人溺毙,“以后吃得慢些,实在急得慌,与为夫说一声,我可以代劳。” 靳月皱眉,“吃东西如何代劳?” 于是乎,她亲眼看到他往嘴里塞了一颗葡萄,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欺上她的唇,快速度进了她的嘴里。 靳月:“……” 隔着一段距离,霜枝和明珠低头轻笑,她们自然是见惯不怪,只是……兀的抬头,二人的笑,瞬时凝在唇角。 对面的席上,一溜的文武大臣和王公贵族,皆目瞪口呆的注视。 待靳月发现的时候,一张脸瞬时红到了耳根,恨不能挖个地洞藏起来,再看身边这位容色清隽,身上透着孤冷之气的某人…… 她是真的想伸手去掐一掐他的俊脸,看他的脸皮,是否比城墙还要厚实? 主君身子不适,提前离席。 傅九卿自然也不愿久留,靳月怀着身孕,需要好好吃饭,好好休息,他哪敢让她太过劳累,若不是太后娘娘派给他们的嬷嬷说,孕期多走走,对以后生产有所帮助,他恨不能连走路都为她代劳。 回到七皇府,靳月懒洋洋的躺在软榻上,吃饱喝足,散散步之后躺一躺,委实是世上最舒坦的事儿。 “少夫人,这些花如何处置?”霜枝问。 靳月指了指桌案,“你采的那些插进瓶子里,姓褚那小子送的,让明珠帮忙验一下毒。” 岁寒前脚刚踏进门,便听得靳月提到了“毒”这一字,吓得连跑带奔的冲了进去,“谁中毒了?小月月,是你中毒了吗?” “呸呸呸,童言无忌。”霜枝忙道,“少夫人好得很,九皇子莫要乱说。” 岁寒眨了眨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靳月。 “你看我,像有事的样子吗?”靳月打个饱嗝,转而冲着岁寒招手,“这嗝总算是打出来了,舒坦!你近些,我同你说说敦贵妃的事儿。” 岁寒慢慢走到她身边,挨着软榻边边坐着,难得神情这般肃穆,“你说,我听着呢!” “你母妃没事,身上没有用过刑的痕迹,可见主君不是在开玩笑,他对你母妃委实留了情义。”靳月拍着他的肩膀,“你的东西,我交到了她的手上,为了你,她会熬过去的。” 岁寒点点头,“母妃可有什么话,要叮嘱我?” “没有。”靳月摇头,“该怎么做是你的事,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皇家的儿女又何尝不是,以后的人生路在你自己的脚下,怎么走还得你自己决定。” 岁寒垂着长睫,一言不发。 “不要觉得你母妃心狠,什么都不交代,雄鹰不掷雏下崖,就不能振翅高飞。”靳月解释,“岁寒,好好的保护自己,就等于保护你的母妃。” 小家伙点头,大概是觉得心里难受,可又不想在靳月面前表现出来,便故意转移话题,“你们刚才说什么毒啊毒的,是谁中毒了吗?还是说,又有人要对付你?” “这些花是大皇府的谋士所赠,你觉得有没有必要,验一验?”靳月问。 岁寒瞪大眼睛,“必须的!” “还让我尝一尝你们的玫瑰花茶,也不知是何居心?”靳月撇撇嘴,“反正他们嘴里吐出来的话,我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岁寒想了想,“母妃倒是极为喜欢喝这些。” “改日我试试?”靳月笑说。 门外,突然传来冷厉之音,“旁人诓你,竟也信了?你爹教你的那些东西,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 屋内众人,瞬时僵在原地。 靳月错愕的瞧着,疾步进门人。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86章 她的身子,不适合生育 当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所有人都懵逼的,皆是一脸的不敢置信,直勾勾的盯着他。 “这般盯着我作甚?我脸上长了蘑菇?还是脑门上刻了字?”裴春秋狠狠皱眉,想了想,便走到了梳妆镜前,瞧着镜子里的自己。 还是最初的那张脸,没错啊? 脸上也没沾着脏东西,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跟不认识他似的,这样盯着他看?  “师伯?”靳月压着嗓门,低低的喊一声,“是你吗?” 仿佛嗓门大一些,裴春秋便会像今夜绽放在宫廷内的烟花一般,就此烟消云散。 这一出闹的,倒是把裴春秋给吓着了,他挨了靳丰年隔空的一顿骂,揣着那份让他气得咬牙切齿的书信,火急火燎的赶到北澜,结果这丫头竟是这样的表情? “你有几个师伯啊?”裴春秋学着她的样子,低声反问,“怎么来了一趟北澜,脑子也不好使了?让马蹄子给踹过了?” 霜枝愤然,“呸呸呸,大吉大利,少说胡话!少夫人好着呢,就是你自个不好,突然冒出来,生生把人吓了一跳,还好意思在这里骂人?” 闻言,裴春秋略带心虚的眨眨眼,默默的摸着鼻尖,“这不能怪我,要怪,就只能怪你那个缺德的爹,都跑边关去了,还不忘百忙之中抽出空来,给我写了一封信,结结实实从开头第一个字,骂到结尾最后一个字,除了他自己的署名,就没一句好话!” 给他气得哟…… “我爹?”靳月皱眉,“他骂你了?” 裴春秋叹口气,走过来的时候,瞧了一眼靳月微隆的小腹,眸色几不可见的沉了一下,俄而又淡淡然的坐在了桌案旁。 明珠给他倒了杯水,“裴大夫,您这是日夜兼程的赶路啊?” “能不赶吗?”裴春秋仰头,咕咚咕咚将杯中水喝尽,“你爹那脾气,但凡我跑得慢一点,他都敢拎着刀,撵我几里地!上辈子,欠他的呀?” 靳月笑了,“你们哥俩,谁跟谁啊?” 也难怪,裴春秋进来的时候,口气不好,面色也不好,敢情也是提心吊胆,怕她有什么闪失,毕竟她一个怀着身孕的妇人,与那个恣意策马,可持剑对阵的靳大人,委实不同。 “好在,你没事,我就能理直气壮的回他一封信!”裴春秋如释重负,“狠狠骂他几句,不能总吃他的亏,看给我赶路赶得,胡子拉渣,都快不成人形了!” 靳月笑了笑,转头吩咐,“霜枝,你去安排客房,着几个人给师伯烧热水,让师伯痛痛快快的洗个澡,然后准备好吃的好喝的。” “是!”霜枝行礼,缓步出门。 裴春秋定定的瞧着她,“近来可还好?” “都好!”靳月抚着小腹,“小家伙不怎么闹我,太后派来的嬷嬷,日日都盯着,出了不大错,我也不敢马虎,一直紧着心呢!” 初为人母,她知道自己很多地方不懂,所以尽量听取嬷嬷们的提议,尽量自己小心。 “那就好!”裴春秋缓过劲来,“待我洗个澡吃个饭,再过来帮你把把脉,你先好好休息。” 靳月点头,“成,有师伯在,我放心。” 走出去的时候,裴春秋好似想起了什么,咂吧着嘴转身,“方才你们说什么呢?我被这么一闹的,委实有点脑子凌乱。” “说这些花呢!”明珠指了指桌案上玫瑰,“少夫人说要验一验,怕是有毒。” 闻言,裴春秋皱着眉走回来,俯首轻嗅了两下,“好似没什么异常,验吧验吧,安心!” “是!”明珠颔首。 临走前,裴春秋叮嘱,“记住了,这花呢,看看就好,莫要贪嘴!” “可我母妃一直喝花茶,不也没事?”岁寒不懂,之前在医馆,他是见过这老头的,知道这老头是靳月的人,否则肯定是要跳起来的。 裴春秋睨了小家伙一眼,“玫瑰花茶,平素多喝喝,对女子有好处,活血美颜,可靳月之前遭的罪受的伤,根底本就比寻常女子更弱一些,能怀上这个孩子,已然实属不易。” “所以那个褚怀越……”明珠咬牙,“果真是居心不良!” 岁寒有些惊诧,慌忙问道,“那若是小月月喝了,会怎么样?” “尝尝滋味倒也无妨,那么一星半点的,药效不重,但若是长久喝着,只怕这肚子里的孩子……”裴春秋没有继续往下说,“可能是对方无心,只听说这东西对女子又好处,是以不知其中深浅,但月儿你且记在心里,莫要沾染分毫,你的体质与寻常女子不一样。” 靳月点头,神情略显清冷。 与傅九卿在一起之后,他便经常让她喝汤,那些汤膳里参杂了什么东西,靳月并不知情,但她知道肯定是爹交给傅九卿的,用来调养她的身子。 如裴春秋所说,她的体质早在被剧毒浸染之时,已经无法如寻常女子这般,可正常生养,此后又摔下悬崖,所以这个孩子来之不易! 直到裴春秋离开了甚久,靳月都没有回过神来,愣愣的盯着自己的小腹发呆。 厢房。 傅九卿立在檐下,裴春秋已经沐浴完毕,换了身干净的衣裳走了出来。 “我没想到,靳丰年把你给逼来了。”傅九卿负手而立。 裴春秋伸个懒腰,“日夜兼程的,我这把老骨头都快散架咯!好在,你们都没什么事,我也能跟师弟有个交代,边关苦寒,可这心里若提着事儿,那就更苦了。” “嬷嬷说,月儿的肚子,比寻常这个月份的女子……似乎更大些。”傅九卿说这话的时候,眸色微微一沉。 裴春秋知道他的意思,“月儿她爹也是这个意思,女子生产,如同鬼门关走一遭,尤其是靳月这身子,好不容易调理得七七八八,且不敢大意,否则这亏损怕是……” 再无法弥补。 所以靳丰年不放心,女人生孩子那是大事,人命关天的大事! 顺,则其乐融融;分,则生离死别。 傅九卿没说话,唇线绷得生紧,唇角微微下沉,周身散着隐隐寒意。 “待我稍事歇息,便去给她把脉,北澜的巫医……”裴春秋摆摆手,“我是半点都不信的。” 傅九卿点头,“有劳了!” 他甚少有这般的客气的时候,是以裴春秋委实愣怔了半晌,直到傅九卿走出去甚远,他才回过神来,意识到傅九卿怕是心里压了事儿。 “这小子,怕是一直担心媳妇吧?”裴春秋叹口气。 小童拎着药箱从偏厢房里走出来,“傅公子素来疼爱少夫人,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小孩子家家的,懂个屁!”裴春秋抬步就走,“走吧走吧,带你吃点好的!” “好嘞,师父!” ………… 君山一直没出声,静静的跟在傅九卿身后,瞧着自家公子面上变幻莫测的神情,一颗心不由的紧了紧,“公子放心,少夫人福泽深厚,定然母子平安。” 傅九卿觉得,此时此刻,最动听的话语,莫过于“母子平安”这四个字。 微光中,他随手将袖中的东西搁在了案上。 清晰的脆响过后,出现在烛光底下的,是靳月塞进他掌心里的叱咤令。 “这是……”君山愕然,“公子,南王殿下他……” “可能还活着,可能就在北澜境内,虎城周围。”傅九卿捏着那枚叱咤令,“兜兜转转的,所赠富贵,最后反倒成了他一无所有之时,唯一的身份见证。” 君山行礼,“奴才马上吩咐人去找。”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傅九卿音色沉冷。 君山快速退出房间,隔了半晌才重新转回,想必已经安排妥当,然则一进来,他便觉得有些不太对,公子素来很少发呆,可这会却盯着手中的叱咤令在发呆。 “公子。”君山有些犹豫,他知道自家公子不是在惦念着南王之事,而是担心少夫人,“裴大夫说的话,您莫放在心上。” 傅九卿面无表情的将叱咤令放下,“待裴春秋从她房间出来,让他第一时间来见我。” “是!”君山颔首。 顿了顿,仿佛想起了什么,傅九卿又问,“褚怀越的事情,查得如何?” “这人是从京都城而来,跟咱们可谓是前后脚进的石城,奇怪的是,大皇子对其很是信任,不知是因为其真实身份,还是因为他的能力。”君山娓娓道来,“不过,这褚怀越委实有些本事,在大皇府诸多谋士中脱颖而出,据说是办了点事,究竟是什么,大皇府内口风甚严。” 傅九卿敛眸,长睫掩着眸底精芒,“继续说。” “据细柳观察,此人似乎深谙咱们的处事方式,很是了解公子和少夫人,并且……他似乎已经开始怀疑细柳的身份了,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是这些日子,大皇子正在逐渐疏远细柳。”这是君山最担心的事情。 大皇子格里生性多疑,想在他身边安插细作很是不易,若是细柳的身份暴露,只怕…… “是易容吗?”傅九卿问。 君山摇头,“细柳不太肯定,但是瞧着……不太像是易容。” 对于褚怀越此人,傅九卿和君山也是见过的,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什么人没见过,形形色色,乔装易容,可傅九卿和君山亦没瞧出来,褚怀越是否易容。 若不是易容手段高超,那便是……他确实是这般模样。 “奴才是让底下人带着画像回去的,想必很快就会有消息。”君山说,反复强调,只是想安了公子的心,近来的公子……似乎真的有些,静不下心。 傅九卿眉心微皱,黑色的瞳仁里,无光无亮,他很清楚裴春秋会跟靳月说什么?那些话,靳丰年在离开京都城的时候,与他说过类似的。 有那么一瞬,傅九卿是后悔的,为什么要这般自私? 没有孩子又如何? 难道她还会再跑了不成? 他曾亲眼看着她危在旦夕,亲眼看到她破碎得不成样子,若是这一次…… “公子,裴春秋来了!”君山终于在门口等到了裴春秋。 整整,两个时辰。 瞧着裴春秋的脸色,傅九卿便似意识到了什么,清隽的面上,溢开极致的凉薄,却没有迫不及待的开口,而是静默着注视裴春秋。 “我不知道师弟有没有告诉过你,昔年燕王府秉持着物尽其用的原则,将她害得怎么惨,以至于她坏了根基,是以怀上这个孩子,委实是老天爷长了眼。”裴春秋低低的开口,“若是好生养着,倒也不是太大的问题,可问题的关键是……” 君山瞧着主子彻底沉下来的面色,瞬时急了,“裴大夫,您有话就直说,莫要这般吞吞吐吐的,没得让人……更心慌。” 裴春秋狠狠皱眉,“我不知是该恭喜你,还是更担心月儿,月儿她……怀的是双生子。” 刹那间,傅九卿怦然起身,面色瞬白,颀长的身子在光影中轻轻一颤,无力的扶住了桌案,“你说什么?双生子……” “是!”裴春秋斩钉截铁的回答。 屋内,瞬时响起了刺耳的疾呼。 “公子?” “傅九卿!”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87章 上不了心,入不了眼 为钻石过6200加更1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君山不知,公子为什么听到“双生子”三个字,直接晕倒在地,是太高兴,所以激动过头? 唯有裴春秋明白,若然能有后悔药,傅九卿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吞下,恨不能……靳月不曾有过身孕,不必吃这样的苦头,“这是急怒攻心!” “裴大夫,这是什么意思?”君山不懂。 裴春秋叹口气,“毛头小子,不知深浅。于女子而言,双生子的生产风险,远高于一胎,你们家少夫人,原就体质弱,不过是多年习武,外表看似康健罢了,若是好好的养一胎倒也无妨,偏偏……还来个双生子!月儿就是你家公子的命根子,能不着急吗?” 对于寻常人家而言,这是好事,可对于傅九卿和靳月来说,未必如是! “那……那少夫人怎么说?”君山忙问。 裴春秋摇头,“我暂时还没敢告诉她,只说是一切顺遂,待与傅九卿商议过后,再跟靳月详说。这件事有些棘手,靳月的身子惯来是我师弟照料,所以……还得跟边关那头联络,得让她爹有个心里准备。” 如此,君山才意识到,事情可能真的没有想象的那么乐观,裴春秋有句话说对了,少夫人就是公子的命根子,若是…… 傅九卿昏昏沉沉的睡着,君山未敢告知靳月。 一则怕少夫人担心,二则……公子是为了少夫人而晕倒,缘由不好明说,若再让少夫人受累,待公子醒了,还不得扒了他的皮? 好在傅九卿并无大碍,歇息了半晌便也爬起来了,只是一张脸苍白得吓人,削薄的唇,血色尽褪。 “公子,您觉得如何?”君山奉药。 苦涩的药汁入喉,比之更苦的心头之苦。 “我后悔了。”他说得很轻,很轻。 君山离得近,听得那四个字,不由的心头一紧,“公子,事情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少夫人虽然腹有双生子,但她毕竟是习武之人,又有靳大夫和裴大夫护着,必定不会有事。” 对此,傅九卿置若罔闻,扶着床柱徐徐站起身,面色苍白的往外走。 “公子?”君山急了。 “我去看看她。”说话间,他已经迈出了门槛。 周遭昏暗,夜间的风呼啸着穿梭在回廊间,衣袂随风,拍在身上呼啦啦的响。 君山默默的跟在自家公子身后,只瞧着那抹月白色的身影,于风影摇动中,极尽孤寂与落寞,脚下的影子拉得颀长,黑压压的,落在人的心里,让人喘不上气来。 拐角处忽然闪出一个人影,傅九卿身子一闪,连衣袖都没让对方碰着,君山疾步上前,二人极是默契,动作几乎是一气呵成。 只听得一声闷响,伴随着娇滴滴的一声“哎呦”声。 折月吃痛的抬头,明艳的脸上浮起清晰的痛苦之色,两道娇眉紧紧的拧在一处。 然则,她的在视线触及顶上的君山时,瞳仁蓦地一缩,旋即又恢复了最初的水汪汪,当下哽咽着行礼,“七皇子恕罪!” 君山面色发青,公子素爱干净,最不喜欢旁人触碰到他,自他跟着公子以来,除了少夫人之外,还真没见过其他女子靠近过公子。 所幸方才没碰着,否则……公子定会大发雷霆! 傅九卿连眼角余光都不曾给她,抬步便走。 “七皇子?”折月错愕,未料想竟是这样的情景。 今夜她是特意收拾过自己的,连阿鸾都说她瞧着格外楚楚可怜,连女子见着都会动容三分,可为什么,七皇子连瞧都不愿瞧她一眼,从始至终都站在那里,她连他的衣服一角都没碰着…… “没有公子的吩咐,别来前院,否则……乱棍打死!”君山冷冷的丢下一句话,头也不回的跟着傅九卿离开。 折月心下一窒,“怎么会、会这样?” 事实上,她的容貌委实极好,算不得惊世绝艳,但绝对是个美人,盈盈一笑,勾人心魄,奈何她面前站的是傅九卿。 未入其心者,不入其眼。 “公子!”君山低语,“这女人是故意的。” 傅九卿敛眸,“知道怎么做吧?” “是!”君山颔首。 能进这个院子,自然不可小觑,这七皇府内……必有其内应。 所以说,公子一直不插手后院的事情,也不是全然没好处,将七皇府内的细作一个个揪出来,且不管是谁家的人,只要是蠹虫,挖出来便是! 傅九卿进屋的时候,霜枝正压着脚步准备出去,正欲行礼,却被傅九卿示意切莫出声,怕惊扰了心尖尖休息。 霜枝行了礼,悄然退出屋子。 拂袖坐在床边,傅九卿面色苍白的瞧着床榻上的靳月,躺着的时候,即便隔着被褥,也能察觉她小腹处隆起的位置。 他曾私心的想做她生命中最特别的存在,却在此刻后悔得肝肠寸断。 千算万算,连靳丰年也没料到,她会怀上双生胎。 掌心,隔着被褥贴在她小腹位置。 他是那样渴望与她有个孩子,可是……若要她为此冒生命危险,他宁可一辈子只守着她一个罢了,什么特别不特别,都没有她的命来得重要! “要好好的。”他低声说,“你不是一个人!” ………… 帐内,慕容安忽然惊醒,额角冷汗涔涔而下。 身边的小厮快速冲进来,二话不说就去拧了把湿帕子,哑着嗓子递给他,“做噩梦了?来,擦擦脸,我娘说梦都是相反的,你别怕。” 慕容安低咳两声,随手接过递来的帕子,“你怎么在这儿?” “奴才听得您这儿动静不太对,便冲进来了,将……军没事吧?”小厮有一张黑乎乎的脸,却有一双极为明亮的眼睛,饶是烛火昏暗,亦能看到眼中的光亮。 扑闪扑闪,像什么呢? 慕容安想起了夏日里,老家河边,从草丛里飞出来的萤火虫。 这小厮,是他从死人堆里捡回来的……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88章 我叫小桐 小厮定定的瞧着他,黑乎乎的像是一块煤炭,慕容安多瞧了两眼,心里对萤火虫的幻想,刹那间破灭得一干二净。 “将……军,您看什么呢?”小厮问。 慕容安掀开被褥下了床,小厮赶紧帮着穿鞋。 “不是跟你说了吗?”慕容安一把拽起小厮,“这种事情不需要你插手,我又不是残废,连双鞋都不会穿?起开,我没那么矫情。” 小厮皱眉瞧他,定定的站在边上。 “还愣着干什么?倒杯水,再出去。”慕容安坐在床沿,神情有些恍惚,伸手压了压眉心,“你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小厮摇摇头,给慕容安倒了杯水,“被打傻了,脑子记不住。” “傻了?”慕容安接过杯盏,喝口水,“出去吧!” 小厮没动。 慕容安愣怔,“没听懂?” “我要是出去了,你再做噩梦怎么办?”小厮问。 慕容安扯了扯唇角,“我堂堂七尺男儿,还怕做噩梦?” 虽说这梦委实有点可怕,梦到了靳月站在黑暗中,浑身血淋淋的喊着“哥哥”,那一声声呼喊,疼到了他的心坎里,哪怕梦醒之后,这心里头依旧揪着疼,怎么都觉得难受。 “我不走,我守着你!”小厮撇撇嘴,就在边上挪了张小凳子坐着,“我保证安安生生的,一定不会打扰到你休息,成不成?” 慕容安哪里还能睡得着,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 谁知,碰到个看不懂脸色的小厮。 慕容安使了使眼色。 小厮:杵! 慕容安皱了皱眉。 小厮:继续杵。 慕容安一声长叹,“你是看不懂,还是听不懂?出去!” 小厮摇头,“不去不去,我守着你。” 慕容安原是个读书人,当了那么多年的师爷,又素来温恭有礼,所以不太可能给人甩脸色,只会将这口气憋在心里。 隐忍了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了如此。 “你不出去,我出去!”慕容安抬步就走。 小厮屁颠颠的跟在后面,慕容安行至树下,这小厮便也跟到了树下。 “你到底怎么回事?”慕容安皱眉,很是不解,“为什么总跟着我?” 小厮想了想,认真的回答,“将……军救了我,所以我得跟着你,保护你啊!” “你家在哪,我让人送你回去。”慕容安连副将都不让跟着,哪里习惯让小厮跟着,“记不得就好好的想,好好想!实在不行,我让城中的百姓将你收养。” 小厮哼哼两声,“我不,我不去,我就跟着你,死也跟着你,你去哪我就去哪!是你将我从乱葬岗救回来的,我的命就是你的,我一定要跟着你,当你的小尾巴,你休想甩开我!” “你、你……”慕容安忽然有种秀才遇到兵的错觉。 他“你、你、你”了半天都没再吐出半句话,终是只剩下一声长叹。 下一刻,慕容安骤然转身,“谁?” 靳丰年趴在树后,听得慕容安这一声喊,笑嘻嘻的走出,“我就是睡前水喝多了,所以起夜……起夜罢了,这委实不是特意看到的,就是凑巧而已。” “靳丰年,你是吃饱了撑的?”慕容安压了压眉心,“正好来了,就过来吧!” 靳丰年不解,“怎么,身子不舒服?哪里不舒服?是上次的伤……” “帮他瞧瞧脑子,这儿……”慕容安指了指小厮,又指了指额角,“有点问题了!” 闻言,靳丰年绕着小厮走了一圈,“哎呦,这小小年纪的,脑子就不好使了?没事,不成问题,我给你看看,咱们哪儿坏了就治哪儿,脑子不好使咱就以形补形,多吃点豆腐。” “为什么是吃豆腐?”小厮不明白,“豆腐和脑,有什么关系?” 靳丰年一拍大腿,“豆腐脑啊!” 小厮:“……” 慕容安叹气,颇为无奈的揉着眉心,“你们慢慢聊……” “我不,我不治病,我不要治病!”小厮紧跟着慕容安不放。 “你别跟着我,再跟着,我……来人,来人!” 靳丰年双手环胸,副将默默的凑上来,“靳大夫。” “不太对啊!”靳丰年有些感慨,“慕容家,就这么一个男丁,以后这开枝散叶的责任,还是得落在他身上,这要是……” 副将翻个白眼,“靳大夫,你这说的都什么跟什么嘛?” “我说真的。”靳丰年咬着后槽牙,“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还是要提高警惕才好。” 副将喉间滚动,“那我把这小东西丢出去吧?” “别给伤着,丢远点!”靳丰年顿了顿,“这总缠着,看着得多烦人?回头还不好找媳妇。” 副将连连点头,“明白!” 为了将……军以后的幸福,得将任何可能阻挠幸福的障碍,全部清除。 然则翌日一早,副将眼角淤青的走进了慕容安的军帐。 “脸怎么了?”慕容安问。 副将指了指端着早点进门的小厮,“他!” “什么?”慕容安眉心陡蹙。 副将表示,极为委屈,“他揍的。” “怎么回事?”慕容安冷着脸。 小厮将早饭搁在桌案上,“将……军,可以吃饭了。” “他打我!”副将斩钉截铁的开口。 小厮皱了皱眉,“他们想把麻袋套在我头上,谁知道天太黑,自乱阵脚,自己人打了自己人,我呢……地上捡了一根棍子,一不小心就给了副将……军一棍子。” 副将揉着脸,心火旺盛,却又说不出话来。 毕竟,事实的确如此。 “你打他干嘛?”慕容安问。 副将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总不能把靳大夫给卖了吧?瞧着投射而来的两双眼睛,副将缩了缩脖子,撒腿开溜。 “会功夫?”慕容安问。 小厮抿唇,“有一身蛮力,算不算?” “想为国效力吗?”慕容安音色温和。 小厮盯着他,俄而笑靥如花,连连点头,“只要能跟着你,我都愿意!” 慕容安拍了拍小厮的肩膀,俄而又拍了一下小厮的胸脯,“有志气,是个好样的!回头去登记入册,再去领一身好衣裳,以后就在营中好好做事。” 小厮的身子一颤,面色稍稍一变,瞧着慕容安的眼神,略有些闪烁。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慕容安问。 小厮咬了一下唇,似乎有些犹豫,半晌才盯着慕容安的眼睛,低声说,“将……军可以叫我——小桐!”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89章 来自南玥的小奴才 至此,这位慕容大、将、军的身边,便多了一条小尾巴。 这小尾巴生得黑乎乎的,可一双眼睛明亮,扑闪扑闪的,像极了夏日草丛里的萤火虫,微微一笑的时候,露出洁白的贝齿,很是讨人喜欢。 更重要的是,这小尾巴似乎是福星,自从来了帐中,南玥敌军已经整整半月有余不曾进犯大周,军中将士乃至城中百姓,亦是过了小半月,踏踏实实的安生日子。 “听说将、军的母亲是南玥人。”小桐皱眉瞧他,“大家都不怕你……” 慕容安不温不火的睨某人一眼,“若是真当担心,帝王就不会下旨送我来边关抗敌。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道理,还需要我再重复吗?” 用兵之道,亦是如此。 最忌,疑兵! “你……”慕容安犹豫了一下。 小桐倒是实诚,“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你怀疑我嘛!我告诉你,不管外头怎么说,我对你的心肯定是真的,那些事是我在南玥的时候听说的。像我这种人,四处漂泊,居无定所,很多消息比你们都灵通。那位阿鸾夫人的事情,我小时候听过世的叔伯们提起过。” “你听说过什么?”慕容安问。 小桐摇头晃脑,学着那些书袋子说话的方式,“听说这位阿鸾夫人,乃是……” “好好说话!”慕容安手中的书册,吧嗒敲在她脑门上,“晃得我头晕。” 小桐略有委屈,揉着微疼的额头,“你们都不喜欢这样摇头晃脑吗?” “胡说。”慕容安放下手中书册,约莫是怕砸疼了她,“老实点。” 小桐撇撇嘴,“你可听过南玥的古族吗?” 除了大周,这些塞外的诸国,很多都是从部落吞并开始,渐渐的组成了一个大国,所以诸国存有多个族群,并不是什么稀奇之事。 听命于朝廷的族群被逐渐奴化,而那些不愿与朝廷有所纠葛的族群,便隐姓埋名,或匿于深山老林,或藏于玄门阵地,想尽办法隐藏自身。 至于这南玥的古族嘛…… 慕容安自然是听过的,有关于母亲的事情,他岂有不感兴趣之理? 然则那些年他忙于为慕容家平反、复仇,探究母亲身世的事情,倒是没那么尽心尽力,而很多慕容家的老人,死的死,失踪的失踪,活下来的那些与慕容家也不算太过亲近,并不清楚他母亲的过往。 离魂阁的大长老倒是知道一些,只是这些老顽固藏得深,只说昔年事已了,将随着他们这些老骨头带进棺材里,不能祸连下一辈。 “古族在南玥并不算神秘,没有所谓的男尊女卑,她们是以女子为尊,这跟外头的所有规矩,大相径庭。”小桐娓娓道来,“那位阿鸾夫人,当时是要继承古族族长位置的,但若是继承了族长,就必须永远守住族人,所以她就跑咯!” 慕容安捏着杯盏的手稍稍一滞,“后来呢?” “要知道,古族在南玥是一种祥和的象征,他们供奉狼族,成日与狼为伍,而南玥的君主便是狼主,你说……古族的族长跑了,意味着什么?”小桐给自己倒了杯水。 慕容安没说话,瞧着她慢条斯理的饮茶,这小子倒是没拿自己当外人,在他的帐内想干嘛就干嘛。 所幸,慕容安不是这般迂腐之人,倒也随她去! “对南玥的子民而言,这是一种信仰的崩塌。”小桐很是认真的自问自答。 慕容安这便有些有不懂了,“不能再挑一个人吗?” “族长呢,是从小特别教养的,跟寻常的孩子不一样,是由上一任族长临死之前推算,继而找到这个命定的孩童,从小由族内的长老和阿妈教养,寻常人是无缘见着她的。”小桐喝口水,偷瞄着对面陷入沉默的男人,唇角扬起浅浅的笑意。 看样子,有兴趣哦? “换做是我,我也跑!”小桐放下手中杯盏。 慕容安回过神,“为什么?” “与世隔绝,你喜欢?”小桐皱眉,“反正我不喜欢,外面的世界多好,我为什么要困在那个地方?一辈子担着莫须有的虚名,怎么想都觉得不痛快。” 慕容安没吭声,若然母亲是逃出来的…… “古族因此被降罪,整个族都被朝廷圈禁起来,可想而知,其后果有多严重,不过狼主并未大开杀戒,因为南玥的百姓还是比较拥护古族,他们能与狼交流,与朗为伍,所以……”小桐顿了顿,“你懂我的意思吗?” 慕容安自然是聪慧的,“所以朝廷和狼主恨极了古族,奈何又不敢掀起众怒。” “就是这个道理。”小桐点头,“反正我之前在南玥的时候,百姓对于古族的评价还是很高的。古族之人能文能武,而且惠及百姓,朝廷想铲除他们,是件很难的事。” 慕容安算是听懂了,朝廷这是奈何不得古族,所以不得不保留这个族群,并且碍于这层缘故,对于他母亲阿鸾的逃离,不敢深究,只能……除之而后快。 “可我不太相信,母亲会为了自由,置族人于不顾,逃离南玥。”慕容安抬步往外走。 小桐站在原地半晌,若有所思的摸着自个的下巴,好像……有点道理,她怎么之前从未想过这一层?逃离南玥,逃离古族,最后却得到了古族的集体协助,这里头会不会有别的什么缘故? 然则陈年往事,不是你随随便便探究,便能获知真相的! 时隔太久,尘掩往事。 帐子外头,靳丰年与慕容安大眼瞪小眼。 “路过!”靳丰年摇着手中的蒲扇,“我这、这是回药帐,正好经过这里,准备给弟兄们煎药呢!我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话刚落下,老头子撒腿就跑。 “此地无银三百两。”慕容安面不改色。 靳丰年便也罢了,这老头为靳月做了那么多事,不管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会随意对外人言说,一定会想尽办法保护他们慕容兄妹。 叹口气,慕容安瞧着今日极好的天色,微微皱起了眉头。 也不知道月儿在北澜过得好不好?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饮食习惯和生活习惯都不同…… 更重要的是,会不会在异国他乡被人欺负? 那是他唯一的骨肉至亲,他哪里能放心? “将、军!”副将疾步上前,“探子汇报,说是南玥军中发生异变,好像是丢了什么人,但又不敢大张旗鼓的找人,不知其中到底是何缘故。” 慕容安回过神,“丢了什么人?” “南玥帐中防守严密,暂时没有查出来,需要一点时间。”副将低语,“据说,南玥的狼主可能……近期要御驾亲征。” 这倒是出乎慕容安的预料,“来边关?” “是!”副将颔首,“暂时不知抵达时日。” 慕容安目光微沉,仿佛想起了什么,“盯紧,若是南玥的君主真的来了边关,那这场战……兴许真的可以到头。老百姓,可以安安生生的过日子了!” “擒贼先擒王?”副将皱眉。 慕容安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站在原地。 小桐远远的站着,瞧着风吹过他的衣袂,墨发随风轻摇,“连背影都这般迷人,要是……” 要是能抱一抱,或者是…… 抖了抖身子,小桐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当即捂着脸悄悄跑回帐子。 ………… 南玥与大周的战事依旧在持续着,北澜还算安稳,只是周边小国亦是蠢蠢欲动,眼下的局势,不算太平,是以傅九卿既入了北澜,担起了七皇子之名,就该尽皇子之责。 靳月翻个身,懒洋洋的窝在傅九卿的怀里,若慵懒的猫儿,鼻间发出低低的轻哼。 “你今日怎么还没走?”她往他胸前蹭了蹭。 傅九卿虚虚的揽着她的腰肢,俯首在她额角轻啄了一口,“看你睡得安稳,不想打扰你。” “是吗?”小妮子睁开眼,眸光迷离而惺忪。 凉薄的指尖,从她鼻尖刮过,“小狐狸精。” “近来人人都说,七皇子手段了得!”她打着哈欠,“大皇府的人,越发日日盯着,你当我是瞎子吗?若非你说,不要轻举妄动,我一定拎着锤子,将那一个个鼹鼠,都敲回地下去!” 傅九卿低声应了,“很快就不会了。” 心头一窒,靳月不解的坐起身来,“怎么了?”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90章 从靳月的软肋下手 为钻石过6200加更2 “人无完人,总归要犯点错,才能让人放心。”傅九卿的指尖,漫不经心的把玩着她的青丝,“你或许会变成借口,怕不怕?” 靳月躺在他怀中,“如此说来,今日你不急着走,那……便陪着我再睡会。” “好!”他温声应和,在她眉梢轻吻着,“陪你。” 一梦睡醒,外头有些议论纷纷。 霜枝听不懂,尚在学习北澜话语的阶段,可瞧着明珠黑着脸回来,她便有些明白了,定然是外头的人说了少夫人什么坏话。 “怎么了?”霜枝低声问,“外头闹哄哄的,怎么回事?” 明珠拽着霜枝至回廊一旁,压低了声音道,“今儿公子陪着少夫人,未有上朝,那帮朝臣便开始叽叽喳喳的说少夫人……说我们大周女子,各个都是狐媚妖精,长此以往,必成祸害!” 霜枝切齿,“不过是一日不朝罢了,犯得着用这么狠毒的话,欺负咱们少夫人吗?” “他们说得更难听,我是听不下去了!”明珠冷哼,“若不是少夫人怀着身子,不能动刀动枪的,否则……岂能饶了他们,真真是瞎了他们的狗眼,不识金镶玉!” 霜枝点头,“紧着心,莫让少夫人知道,免得她糟心。” “知道!”明珠自然是懂的,少夫人有着身孕,若是惊着胎气还得了。 外头议论纷纷,有人看热闹,有人看门道。 阁楼之上,大皇子格里负手冷立在窗前,不由得冷笑两声,“用他们自己的话来说,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许是因为没得到身后之人的回应,格里转身,瞧着面若沉思状的褚怀越,心下狐疑的发文,“怎么了,有什么不妥?” “七皇子似乎不是这么不小心的人。”褚怀越皱了皱眉,“依着他那沉冷的性子,似乎不会犯这样低等的错误,今儿倒是有些奇怪。” 格里冷笑,“这有什么可奇怪的?左不过是美色当前,误了大事而已。” 在格里的认知中,从大周走出来的傅九卿,理该和他所认识的那些酸腐秀才差不多,日日将情义与恩爱挂在嘴上,虚伪得令人厌恶。 “可是……”褚怀越还是觉得不妥,心里隐隐的不安,“近来七皇子处理公务,甚是得心应手,处事皆小心谨慎,为什么偏偏今儿个,闹这么一出?” 格里拂袖落座,褚怀越快速为其倒了茶水。 “七皇府来人禀报,说是七皇妃身子不适,估计是肚子里的孩子月份太小,干了什么不该的事儿,所以动了胎气,有孕的妇人,出这种事很正常。”格里喝口水,淡淡然的应道。 顿了顿,好似想起了什么,他又若有所思的打量着格里,“你似乎对七皇妃的事情很上心?” “因为那是七皇子的软肋。”褚怀越不紧不慢的开口,“打蛇打七寸,是最简单不过的道理,大皇子以为呢?” 这话,的确有道理。 格里点点头,“这靳月确实是有点本事,老七这人软硬不吃的,偏偏被靳月拿捏得死死的,委实有些不容易,只是这靳月的软肋是什么呢?” 提到这个的时候,褚怀越的眉心突突跳了两下,俄而又恢复了淡然自若之色。 “怕是需要好好的查一查,毕竟慕容家在大周已经翻身,她兄长慕容安在边关为大周效力,抵御南玥进犯,对大周朝廷而言,功不可没。”褚怀越面色微沉,“更关键的是,她走哪都有人跟着,想要接近她都很难。” 格里忽然笑了一下,瞧着褚怀越的眼神带了几分凉意,“你们大周来的人,很聪明,唯有一点不好,太过心慈手软,想要让她落单,其实有很多种办法。情义,就是她最大的软肋!” “大皇子的意思是……”褚怀越眉心微皱,兀的瞪大眼睛,略有些不敢置信的瞧着他,“九皇子?” 格里玩味的瞧着手中杯盏,“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靳月想尽办法将小九留在七皇府,不就是不放心这小子吗?老七死活守着靳月不放,咱们动不了她,就从小九下手。” 说实话,褚怀越心里还是有点良知的,尤其是现在孤身一人,心里对于骨肉至亲的渴望,正在一点点的增加,可是……曾经未有珍惜的,如今都不配拥有。 他早就失去了,拥有的资格! “若是动了九皇子,万一有什么闪失,主君那里怕是不好交代。”褚怀越有些犹豫,“大皇子,在下觉得此计不妥。” “所谓的闪失,只因为做得不够干净,横竖敦贵妃已经下了大牢,父皇最多是念着一点旧情而已,对于小九这个孩子……没有皇位继承的资格,是死是活,便也没那么重要。”格里徐徐起身,“巫医说,父皇的身子已经一日不如一日,偶尔没人的时候,还会吐血,这可不是什么好征兆。” 褚怀越眉心微凝,“大概是雪妃娘娘,掏空了主君的身子。” “雪妃……”格里砸吧了一下嘴,想起了那张清艳的面容,笑得有些轻佻,“这五官相貌,倒是与当年的羽淑皇妃有些相似,尤其是眉眼间的那种神韵。” 听得这话,褚怀越的眼神略微变了变。 “父皇都一把年纪了,没想到还这般钟情于她,真是难得!”格里吐出一口气,神情略显恍惚,心里有些邪念一旦浮起,还真是怎么都压不住,“父皇大抵真的没想到,老七那性子会随了他,钟情一人,情有独钟。” 褚怀越瞧了一眼门口方向,近前压低了声音轻问,“在下有一事不解,可否请大皇子如实告知?” “什么事?”格里回过神。 “雪妃娘娘,是不是您的人?”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91章 小九,出来!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格里盯着褚怀越瞧了半晌,始终没有吭声。 “可见,不是。”褚怀越算是自问自答了一回。 格里扯了唇角,笑得那样嘲讽,“何以见得?” “大皇子觉得很失望,在下跟着您这么久,却还要问出这样的问题。”褚怀越敛眸,顾自笑道,“雪妃娘娘是从虎城来的,全天下的人都会觉得这是您的人。” 格里面色微变,手持杯盏浅呷一口。 “可若雪妃是您的人,就一定不会借着您的名义对付七皇妃,假的……真不了!”褚怀越叹口气,“没想到,对方道行这么高!” 格里冷哼,“一定是老八搞得鬼。” 可谁也没有证据不是?! “这件事,在下一定会细查。”褚怀越行礼。 格里点了头,“对了,你来北澜已经不少时日,成日都在府内外转悠忙碌,委实不像话,总归得好好犒劳自己,不能把自己逼得太紧,今晚……随我走一趟。” 褚怀越的心头紧了紧,但也知道……推不了。 “是!” 闻言,格里稍稍松了口气。 ………… 今儿一早,岁寒就领着清泉出了七皇府。 自从靳月带了消息,说敦贵妃无恙,他便安安心心的留在七皇府里,小家伙深信,他心爱的小月月,会把母妃救出来的。 但前提是,他不能给小月月和七哥添乱。 “吃得饱饱,睡得好好,惬意!”岁寒捧着心爱的猴子面塑,大摇大摆的从馆子里走出来。 清泉付了银子,紧赶着跟上,“主子,您走得慢些。” “今日城北有集市,你陪我去看看!”岁寒只盯着手中的小猴子,这是他最心爱的一个,是靳月不远千里带给他的。 清泉不解,“主子您去集市作甚?” 小家伙顿住脚步,想起昨日躲在傅九卿窗外,听到的那些话。 “我去一趟集市边上的寺庙,据说是送子娘娘。”他长久住在宫里,其实并不太清楚这些东西,多半是听底下的宫女聊起,才知道的些许,“送子与母子平安不知是不是一个意思?” 清泉挠挠头,“不知。” “你个榆木脑袋,肯定不知道,连我都还没想明白呢!”岁寒撇撇嘴,嘟嘟囔囔的往前走。 清泉憨憨的笑着,“主子是最聪明的。” 国寺在城外,岁寒自然是不敢出城的,一则怕父皇误以为他“潜逃”离城,二则怕城外有危险,给七皇府添麻烦,想来城内到处是守卫,应该会好些。 以前溜出宫玩,他也是去过庙里的,只知道殿内有一尊很高很高的神像,香火鼎盛。 集市上人来人往,小家伙难免有些分神,好在清泉秉持着“安全第一”的原则,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家主子,未敢放松分毫,这才磕磕碰碰,怀抱着一溜的物什,进了送子娘娘庙。 “主子?”清泉有些犹豫,“这些……” 岁寒眨了眨眼,“这些都是好东西,牛皮小鼓,平安绳,如意坠,以后都留着给小月月的宝宝玩,你可莫要给我弄丢了,磕着碰着也不成。” “是!”清泉表示,有点委屈。 拿着这些东西,若是路上有点什么事,都不好第一时间拔剑。 蓦地,清泉顿住脚步,目色狐疑的往身后扫了一眼。 “还愣着干什么?走啊!”岁寒已经拾阶而上,站在台阶上冲清泉招手,“里面人那么多,我若是再不快些,送娘娘会以为我不敬,不纳了我的诚心怎么办?” 清泉“哦”了一声,疾步走上了台阶,“主子,人多眼杂的,您可莫要离太远,奴才怕寻不到您!” “知道知道,安全第一嘛!”岁寒摆摆手,“你都说了八百遍了,从出门开始说,一直到了现在,我耳朵都快长茧子了。” 清泉垂眸,小声的嘀咕,“说了八百遍又有什么用?您可一点都没往心里去。” “你嘀咕什么呢?”岁寒走在前面,未有回头。 清泉当即绷直了身子,“没有没有,奴才什么都没说,跟着您为七皇妃祈福呢!” “算你有点眼力见。”岁寒进了门,瞧着满院子的香客,便寻了庙祝,由庙祝领着,挨个偏殿正殿的上香。 还真别说,虽然小家伙年纪小,做起这祭拜的活计,委实有模有样的,足见其真心实意! “你总回头看作甚?”岁寒早就发现了。 自从进了庙,身后的清泉总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的回头看。 想了想,岁寒迈出门槛,站在檐下环顾四周,“这里有什么异于寻常的地方吗?是谁跟着咱们?清泉,你到底发现了什么?” 清泉张了张嘴,然则下一刻忽然面色一紧,快速将岁寒挟在腋下,撒腿就往后院跑。 一番颠簸,岁寒只觉得自己的早饭都快涌出嗓子眼了,这会别说是问话,连脑子都变得稀里糊涂,被清泉颠得快要晕死过去。 这铁憨憨…… 过了半晌,清泉挟着岁寒进了一间空无一人的屋子,快速躲在了门后,继而捂住了岁寒的嘴巴,免得他发出声响。 等岁寒脑子清楚了些许,便听得有纷乱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围拢而来。 隐隐的,好似还夹杂着刀剑声。 声音很弱也很乱,但只是隔了片刻便安静下来,好似什么动静都消失了…… 岁寒有些慌乱,不知外头到底发生何事,小心翼翼的趴在门缝里,睁大眼睛想看清楚外头的情景。 蓦地,有脚步出现在回廊里,一步一顿,走得略有些急促,好似是冲着这边来的。 清泉快速将岁寒搂进怀中,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剑。 有人迈过了门槛,停驻在了门口,下一刻,脚尖微微朝着门后,似乎已经猜到了门后有人。 “小九,出来!” 岁寒猛地瞪大眼睛。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92章 反间计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岁寒是断然没料到,会在这里遇见拓跋熹微,扒拉着门面,上下左右,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她良久,大眼睛眨了眨,就是没敢吭声。 “怎么,吓傻了?”拓跋熹微蹲下来,“我有这么可怕?该不会是在七皇府住久了,连我都不认识了?哎呀你个小没良心的,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在你心里这般没分量?” 岁寒狠狠抽了两下鼻子,猛地甩开了清泉的手,一下子扑进了拓跋熹微的怀里。 他的力道有些大,可见真是吓坏了,好在拓跋熹微也是个练家子,否则寻常人被他这么一撞,定是要摔个四脚朝天的。 抱了抱小岁寒,拓跋熹微轻轻拍着他的脊背,“行了行了,我北澜儿女没这么矫情的,吓着是正常,但不许持续太久,何况你这磕着碰着,胳膊腿都在,有什么可怕的?” “我以为我死定了。”岁寒定定的瞧着她。 拓跋熹微叹口气,“我今儿刚从城外办事回来,在街头瞧见你,原是要与你打招呼的,谁知道……你身后跟着尾巴,所以就没有打草惊蛇。” “是七哥说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岁寒眼角有些发红,虽然他至今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是从清泉脸上的神情来看,应是极为紧急危险。 拓跋熹微点点头,站起身来牵着岁寒的手,“我已经让人解决了那些尾巴,但他们的消息已经放出去了,所以……咱们可以等等看!” “看幕后的大老虎吗?”岁寒仰头望她。 拓跋熹微淡然浅笑,“你说呢?” “我一定要把他揪出来,把此人扎成刺猬。”小家伙哼哧哼哧,气得七窍生烟,他这小小年纪的,从不与人为敌,没想到还是会被人算计,“气死小爷了!” ………… 消息传到七皇府的时候,靳月“呼啦”起身,却被傅九卿一把摁住。 “岁寒出事了,我要去救人。”靳月哪里还吃得下。 傅九卿将荷花酥夹在她的碟子里,“急什么,吃完再走!” “可是……”靳月愣怔,恍惚间好似明白了什么,“你什么意思?是不是有什么内部消息?说说?相公,嗯?说两句……” 傅九卿斜睨她一眼,“你不吃,肚子里的孩子也得吃,别人的孩子是孩子,你自己的孩子就不是孩子了?” “好相公……”她鼓了鼓腮帮子,眨着明亮的眸子,就这么眼巴巴的瞅着他。 傅九卿默默的别开头,每每瞧见她这般神色,他总有些忍不住,这习惯怕是这辈子都改不了! “好相公、相公好……” 傅九卿喉间滚动,耳朵里像搁了一根羽毛似的,挠得人三魂不见七魄的……痒痒,“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你……”靳月愣怔,“早就知道了?!” 不是早就知道,而是未雨绸缪,傅九卿太清楚靳月的性子,除了情义……这时间无其他能左右她。 七皇府内外,戒备森严,只要她不出去,谁都奈何不得她,然则……她不出去不代表没事,总归有人,心心念念的想把她引出去。 所谓引,得从最薄弱的方面入手。 比如,岁寒! 靳月若有所思的吃着荷花酥,瞧着傅九卿这般模样,便已心中有底。 待傅九卿确定她真的吃饱喝足,这才牵着她的手起身,缓步朝着外头走去。 “我们现在去何处?”她问。 傅九卿侧过脸瞧她,“知道他在哪便罢了,现在过去不合适,还是让别人去罢!” “别人?”靳月愣怔,“是谁?” 傅九卿搀着她上了马车,一路上极尽小心翼翼之能,未敢有丝毫的马虎。 靳月皱了皱眉,她只是怀着身孕,又不是残废,走哪都搀着她,弄得她极不习惯,可又不好多说什么,毕竟她若敢挑剔,他一准弯腰将她抱着走。 想想,便罢! “这是要去何处?”靳月问。 傅九卿未答,马车在一家客栈门前停下。 客栈二楼的房间,临窗而立,刚好能瞧见不远处香火鼎盛的寺庙,此处视野开阔,瞧得甚是清楚。 傅九卿转身去关门,靳月已经走到了窗口位置,“这是作甚?” 带她来客栈玩一圈? 这倒是新鲜。 “坐吧!”傅九卿将手中的油纸包搁在桌案上。 这是霜枝方才递来的,正好能让靳月打发时间。 “相公,你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靳月托腮瞧他。 骨节分明的手,捻着花生,神情专注的剥着,傅九卿长睫轻垂,面上平静至极,瞧不出半分情绪波动,“让某些人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嗯?”靳月摊开手,瞧着他将剥好的花生仁,轻轻的搁在她掌心。 傅九卿继续低头为她剥花生,靳月瞧着他如玉般白嫩的手指,这双手原该执笔挥墨,如今却在为她剥花生,这落差…… 不多时,傅九卿指了指窗外,“好戏开始了。” 好戏? 靳月不解,狐疑的望着窗外,就在方才傅九卿指过的方向,她竟瞧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大皇嫂?她来这儿作甚?” “来救人的。”傅九卿淡然回答。 靳月皱了皱眉,“岁寒在里面。” “嗯!”傅九卿点头,“拓跋家的也在。” 靳月宛若醍醐灌顶,瞬时恍然大悟,“圈套!” “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傅九卿将花生仁喂进她嘴里。 靳月笑了,笑得眉眼弯弯,“你能把活该,说得这般小清新,倒也不易。” 可不是活该吗? 自作孽,不可活。 “目前没有证据证明,这是格里的手笔。”傅九卿原不喜欢解释,然则顾念她怀着身孕,能让她省心省力的事儿,他自然要尽量去做,“干脆,让大皇妃来一趟,将这事儿撇干净。” 靳月点点头,“然后呢?” “然后就是八皇府和大皇府的事,咱们只是看看热闹罢了!”许是怕她担心,临了临了的,傅九卿还不忘补充一句,“不会伤到小九。” 靳月当然知道,他不会伤及小九,她家相公的性子虽然冷淡,内里却是热的。 今日原就是集市,本就热闹非凡,然则寺内更是热闹。 外头的老百姓似乎也意识到了不太对,瞧着大批从寺内慌乱跑出的香客,当即四散开来,吓得到处乱窜,更有甚者厉声尖叫,好似真的瞧见了什么。 “只要一人喊出声,所有人都会吓得魂飞魄散,哪怕……什么都没瞧见。”傅九卿意味深长的开口。 靳月坐在窗口,只能看见寺门口的动静,对于寺内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说不着急是不可能的。 “为何小寒还不出来?”靳月托腮,眉心微蹙。 傅九卿目不转瞬的盯着她的侧脸,眸光微沉,“他得老老实实的当个受害之人,等着大鱼上钩!” “大皇妃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这是最让靳月不明白的地方,“是你透漏的消息?细作?探子?” 凉凉的指尖,将她鬓边的散发轻轻拨至耳后,“为何非我不可?七皇府何德何能,可以对石城内的事,了若指掌?嗯?” 靳月,哑然。 消息不是傅九卿散出去的,对石城之事了若指掌的……另有其人。 傅九卿手底下的细作,不过是煽风点火、推波助澜而已,消息从哪儿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得到了消息的人,打算如何处置? 事实证明,傅九卿所料分毫不差。 这么好的机会,那些蠢蠢欲动之人,岂会真的放过! “是八皇府的人?”靳月想了半晌,“只要证实大皇子伤害小九,就等于坐实了大皇子的残忍之名,此乃皇子失德之行!于主君而言,挑选皇子继承大统,想要让江山稳定,也想保住自己的一干子嗣。” 没有帝王,希望继任皇位的新君,将自己的子嗣赶尽杀绝! 所以帝王仁心,格外重要。 “反正跟咱们没关系。”傅九卿为她倒了杯水,“你坐着看热闹便是,拓跋熹微和清泉会保护好小九,带他出来。” 他已经解释得这么清楚,她还有什么可问的? 信他,便是! 寺内乱成一团,拓跋熹微领着将、军、府的人,守株待兔一般,将此后蜂拥而至的暗卫,抓得一干二净,悉数搁在一间屋子里关着,派人严加看守。 大皇妃明雨领着人冲进来的时候,拓跋熹微正靠在太师椅上,一双大长腿翘得老高,听到动静也不扭头,修长的指尖轻轻抚过锋利的匕首刃口。 “拓跋熹微?”大皇妃愣怔,“怎么会是你?” 拓跋熹微笑了笑,放下无处安放的大长腿,徐徐站起身来,慢条斯理的冲着大皇妃行礼,“大皇妃领着这么多人,是来拜送子娘娘的?” 听得这话,大皇妃的面色全变了,黑黢黢的,恨不能撕烂拓跋熹微的嘴,谁不知道她这位大皇妃,虽然出身极好,长得也不赖,偏偏……与大皇子成亲那么多年,始终没有诞下一儿半女。 此前,主君倒也没多说什么。 如今后院里的儿女已经有好几个,连八皇妃都生了儿子,而她这位大皇妃的肚子,始终没有动静,连主君亦是难免微词。 孩子,就是大皇妃的软肋! 拓跋熹微这一句话,直直的扎在了大皇妃的心口上。 “小九呢?”大皇妃面色不善,口吻更是不善。 拓跋熹微皱眉,狐疑的望着她,“大皇妃是否搞错了?九皇子年纪小,还没娶亲呢,用不着来拜送子娘娘,您问这话,不知何意?” 语罢,拓跋熹微环顾四周,“虽说这地方香火鼎盛,可对于九皇子而言,委实没必要进来,大皇妃一来就问九皇子的下落,莫非是知道什么?又或者……” 她顿了顿,眯起危险的眸,冷冷的注视着大皇妃,“蓄意为之?!” “我是来救人的。”大皇妃冷喝,“你莫要胡言乱语!” 拓跋熹微挑眉,“救人?救九皇子?” “有人要伤害岁寒,我身为长嫂自然要护着他。”大皇妃义正辞严,“小九呢?” 拓跋熹微摇摇头,“不知道,没瞧见。” “给我搜!”大皇妃一声令下,身后众人当即分散开来,四下搜索。 见状,拓跋熹微缓步行至门口,瞧着在回廊里、院子里奔散的大皇府侍卫,不由的心头微沉,大皇妃能出现在这里,是否意味着此事跟大皇府没关系? 那些暗卫抵死不说,她委实没什么法子逼供,但…… “主子?”衣念疾步上前,环顾四周,继而伏在拓跋熹微耳畔低语,“八皇府的人,也在路上了!” 拓跋熹微点头,“七皇府呢?” “没动静!”衣念摇头,“说是七皇子带着皇妃出去了,至于去了何处,七皇子没有交代,但是……七皇府到这儿路程不远,若是真的赶往这儿,应该早就到了!” 拓跋熹微没吭声,把玩着手中的匕首。  大皇府的人,赶到了;八皇府的人,也即将到来;怎么七皇府,一点动静都没有? “主子,您说到底是谁干的?”衣念不解。 若不是拓跋熹微命人摁住那些暗卫,只怕早就咬碎了齿间毒,殒命当场,是以抱着必死之心的暗卫,根本没有招供的可能! 拓跋熹微揉着眉心,这确实是个问题…… “拓跋姑娘!”莫桑急急忙忙的走进院子,“小九呢?小九怎么养?”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93章 哥哥们要杀我? 为钻石过6400加更1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拓跋熹微行了礼,“八皇子放心,没什么大碍,该抓的该留的,臣女一个都没放过,悉数都关在了那间小屋子里,到时候该审的审,该杀的杀,自有朝廷法度处置。” 闻言,莫桑的面色稍稍一变,终是面色凝重的点了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人现在何处?我想去看看他,他没吓着吧?” “吓着了,此刻谁都不见,八皇子还是再等等,毕竟九皇子年纪小,突然遭逢突变,难免心里忐忑,见着谁都提心吊胆的,待他缓缓就是。”拓跋熹微一番话,情理皆在。 莫桑点点头,指了指紧闭的大门,“那里头的人……提前审过了吗?” “暂时还没有,不过都想寻死,臣女便让人都绑了,暂时没什么大碍,稍瞬朝廷的人来了,一并送交天牢。”拓跋熹微处事,向来不会拖泥带水,该处决的时候她绝对不会心慈手软。 更重要的是,不留给某些人,翻身的机会! “甚好!”莫桑点头,然则瞧着走出大殿,立在檐下的大皇妃,莫桑委实愣了一下,“皇嫂怎么来得这么快?莫非皇兄也来了?” 大皇妃没吭声,她到底是妇道人家,有些事委实不是她能做主的。 当时她收了消息,拓跋熹微在北寺内搭救九皇子,为了避免大皇府被人怀疑,大皇妃便先下手为强,即便是做做样子,也得博个美名。 何况眼下局势混乱,大皇府与八皇府难分伯仲,若是能拉拢拓跋家,对大皇府而言简直如虎添翼! 谁知…… “大皇子没来。”拓跋熹微环顾四周,“臣女已经让人搜查寺内周遭,看看是否还有漏之鱼。” 莫桑点头,“甚好!” 音落,外头便响起了凌乱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是大批的军士冲进来,快速包围了整个北寺,为首的是拓跋熹微的兄长——拓跋允。 拓跋允冷着脸,“不许放过一人。” 语罢,上前行礼。 “少、将、军先把内外查一遍,务必要查出来,背后是谁在动手?小九才几岁,竟然惹得这般肆无忌惮,连个小孩子都不放过,简直该死!”莫桑愤愤不平。 拓跋允行礼,“是!” 大批的侍卫,挨个房间的搜寻北寺,恨不能连老鼠洞也不放过。 格里携着褚怀越是后来才赶到的,但谁也没见着岁寒,拓跋熹微独当一面,以九皇子惊吓需要安静为名,挡去了所有的麻烦。 隔着门缝,岁寒趴在门后,眉心微微凝着,“清泉,你说……会是谁呢?” 清泉有些纳闷,“主子以前不是对八皇府深信不疑吗?为何现在听着,好像也不太相信八皇子了?主子,您这是怎么了?” “拓跋姐姐说,小心八皇子,其实我不太相信的,八哥救过我,还为我受过伤,我这心里总觉得谁都会害我,八哥肯定不会。”岁寒一屁股坐在门后,冰冰凉凉的地板,沁入肌肤,冻得他止不住打了个寒颤,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清泉挠挠头,“那现在呢?” “刀子架在我的脖子上,我忽然间有些不敢肯定了。”岁寒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明亮,“都知道,我尚未成年,父皇近来身子不大好,若是真的有个万一,我是没资格继承皇位的。” 清泉点头,这道理他一直都知道,尤其是主君身子不大好之后,合宫都明白,主君是等不到九皇子成年的,饶是敦贵妃得宠至深。 “即便如此,我还是成了旁人的眼中钉肉中刺,非杀我不可。”岁寒觉得很是心寒,连骨头缝里都叫嚣着凉薄,“我从来没想过要当主君,更没想过要与他们争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还是要杀我?” 说到最后,岁寒眼睛一眨,瞬时泪如雨下。 清泉手足无措,满满都是心疼之色,敦贵妃下狱的时候,主子都没有哭得这么伤心,可是这一次,主子是真的伤心了。 手足相残,兄弟阋墙。 皇家最悲凉的事情,莫过如此:我尊你一声兄长,你却想要我的命! “主子,您莫要伤心!”清泉不懂得如何宽慰自家主子,只能反反复复的劝着,“安全第一,没事就好,躲过这一劫,便是福运将至!” 岁寒没说话,袖子擦着眼泪,却是越擦越多,他是真的难受,可是心里越难受,脑子便越清楚,想要他性命的只有主君的儿子们,也就是他的那些皇兄! 拓跋熹微进门的时候,便瞧见了这般情景,小小的人儿,缩成小小的一团,像极了刚出生的刺猬,她知道,小家伙这是……真的伤心了。 “小九!”拓跋熹微默默的蹲在岁寒身边,双手握住他的肩膀,“抬起头,看着我!” 岁寒一双眼眸红肿得厉害,泪眼汪汪的瞧着她,“拓跋姐姐,我的哥哥们要杀我……” “别难过,没什么事是过不去的!”拓跋熹微抱了抱他,“回七皇府去,靳月会照顾好你,旁人会害你,她不会!” 岁寒哭着问,“为什么这么肯定?我现在对谁都不敢轻信了。” “因为……”拓跋熹微叹口气,“她对你无所求。” 岁寒愣怔了一下,脑子瞬时清醒。 “她压根不在乎荣华富贵,所以……她不会害你。”拓跋熹微将他搀起,轻轻掸去他身上的灰尘,“我也是看透了,才算明白,靳月要的只是你七哥,什么皇子不皇子的,对她来说都不重要。只要你不去伤害七皇子,靳月就能真心对你好,记住了吗?” 岁寒连连点头,狠狠抽了两下鼻子,“记住了!” “大皇子和八皇子都到了,唯有七皇子至今没到,其中定然有猫腻。”拓跋熹微狠狠皱眉,“刺客都被我兄长带进了宫,两位皇子也跟着进去了,只是……大皇妃这么及时,这般热心,委实让人想不明白。” 岁寒伸手擦去面上的泪渍,“大皇嫂?” “跟我前后脚进的北寺,瞧着是闻讯而来替你解围,可我瞧着吧……”拓跋熹微咂吧着嘴,“怎么瞧都像是刻意为之,仿佛是为了撇清自己的嫌疑。” 岁寒紧了紧袖子里的手,“所以……此地无银三百两,你怀疑是大皇兄?” 是大皇兄,要杀他? 小窗“吱呀”一声微响,有人快速从窗外窜入。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94章 误会解除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直到靳月站在了岁寒面前,小家伙才回过神来,“你是怎么进来的?” “拓跋姑娘的守卫,能防得住他人,但防不住我!”靳月牵着岁寒的手,在一旁的桌案旁坐下,“我想进来,谁都拦不住!” 待她刚坐下,岁寒就甩开了她的手,“那你怎么不早点来救我?” “我说我会飞檐走壁,可没说我能掐会算啊!”靳月皱了皱眉头,倒了一杯水递给他,“眼睛都哭肿了,可见是真的吓着了,要不要跟着我学武?” 拓跋熹微笑了笑,拂袖落座,顾自倒了杯水,“男儿大丈夫,被吓了一遭,哭得那叫一个惨烈,你是没瞧见,那哭泣来双肩直抖动的模样,啧啧啧……太惨!” “不许说了!”岁寒嘟嘟嘴坐下,却还是不肯接靳月递来的杯盏,“我就是有点难受,你们懂什么?” 靳月收回手,低眉瞧着杯中水,“身为皇家儿女,你早就该明白这个事实,不管是谁登位,输的那些人便会成为俎上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岁寒抬头看她,鼻尖红红的。 “小寒,皇位之争如同战场,无一人能幸免,踩着白骨登上皇位之人,也不是最终的胜利者。”靳月敛眸,面色沉沉,“但是,输的人肯定没有活路。” 岁寒眼角湿润,“我不想死。” “这次的事情很怪。”拓跋熹微揉着眉心,“小九压根不可能争夺皇位,饶是如此……怎么也会招来杀身之祸?还有这怪怪的大皇妃,闹得我有些莫名其妙。” 靳月叹口气,“小寒不可能争夺皇位,但是他身边的人,却有这个资格!” 音落瞬间,拓跋熹微和岁寒不约而同的注视着她,宛若醍醐灌顶,更似通了任督二脉,好似什么都变得明朗起来…… “我没有这个资格,但是我住在七皇府,七哥……”岁寒倒吸一口凉气,“是冲着七哥去的?” 拓跋熹微“咻”的一声站起来,“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我也明白了!”小家伙面色瞬白,说话的时候,嗓音都打着颤,“他们是想抓了我,威胁七哥和小月月,所以……所以我差点连累了七皇府,差点便害死了你们?” 靳月皱了皱眉,刚要低头喝口水。 然则下一刻,岁寒却将她手中的杯盏夺了去,大口大口的灌上两口,“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人?就是因为拿不到七哥的把柄,小月月又不出门,所以、所以就对付我,是不是这样?是不是?” “如今看来,的确如此。”拓跋熹微眯起危险的眸子,“刺客没死,一个个的都抓住了,怕他们自尽,所以我让人把他们绑了,顺带堵住了嘴,并且吩咐我哥,进了天牢就让人拔掉他们嘴里的毒,应该……可以留下几个活口,就是这问供嘛……委实是个难题。” 靳月眼角眉梢微挑,掌心却顺着岁寒的脊背,轻轻捋着,小家伙喝水喝得太着急,这会有点急喘气,“你想得到口供,也不是什么难事。我是七皇妃,不好插手这件事,免得主君生疑,但是嘛……我能给你挑个人,你若是能带进天牢便好办!” “这没问题,此事是我兄长率人擒住刺客,按照主君惯来的处事风格,应该会交给我哥处理。”拓跋熹微略显狐疑的瞧着她,“你要……派个人给我?谁?” 靳月笑了笑,“放心,我定不会派个男子给你,免得到时候惹出什么乱子,还得找我要算账,我可惹不起你将、军、府!” “成!”拓跋熹微点头,“回头你让人去将、军、府后门等我,我会尽快去天牢看看情况,若是能见着敦贵妃的话……” 岁寒抿唇,“你如实告诉母妃,顺便帮我报个平安。” “不打算瞒着?”靳月问。 岁寒摇头,“母妃她有权知道,自己的儿子身处何境,只有这样,她才能为了我撑下去。” 牵挂,是最强大的生存意念! 靳月还是从窗口跳出去的,看得岁寒一愣一愣的,高高悬着一颗心,“她、她肚子里还有宝宝呢!” “所以她是真心为你好。”拓跋熹微牵着岁寒往外走,“我有理由相信,就算我不出现,你也不会有事。” 岁寒仰头望她,“你是说,七哥和小月月……派人暗中保护着我?” “你七哥是什么人?他那么在乎靳月,一定会想方设法的保护靳月周全。可是,靳月真的很疼你,若是你有什么事儿,她一定会义无反顾。”拓跋熹微的舌,从后槽牙处掠过,“这么阴狠毒辣的法子,也不知是哪个犊子想出来的?” 岁寒掌心有些湿润,“抓我,威胁月月?” “嗯,我先送你回七皇府。”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95章 别忘了,咱们杀了他儿子!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由拓跋熹微送小岁寒回七皇府,自然是最稳妥不过的。 只是…… “他们都走了,少夫人怎么还没回来?” 巷子里停着马车,霜枝和明珠立在车旁,焦灼的等待,公子已经被传召进宫,眼下就少夫人一人在外,可莫要出什么事才好。 “我就说嘛,我应该跟着的!”明珠紧了紧手中剑,“霜枝,你说少夫人去哪了?怎么大家都走了,少夫人还没回来?是不是……” “呸呸呸,大吉大利!”霜枝知道她想说什么,直接打断了她的话,“少夫人肯定是发现了什么,又或者因为什么事情而耽搁了,绝对不会有别的事儿。” 明珠连连点头,“是是是!” 两人守着马车,足足等了半个时辰,靳月才慢悠悠的回来。 “少夫人?” “少夫人?” 二人快速迎上,皆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没事就好,回来就好! “有些事耽搁了,所以回来得有些晚,等着急了吧?”靳月笑着双手环胸,靠在车轱辘处,扫一眼面色青白的二人,“我没事!” 霜枝仔细的打量着自家少夫人,从上至下,从前到后,确定靳月真的没事,面上稍缓,“少夫人,您去了这么久,可把奴婢们吓坏了,这拓跋姑娘和九皇子都离开了北寺,您却落了单……” “我跟着大皇妃去了一趟。”舌,从唇上舐过,靳月眉心微凝,“大皇妃真真是个没脑子的,至少比起八皇妃差了一大截。” 霜枝不解,“少夫人此话何解?” “她是第一个赶到北寺的,那你们知道,她的消息是哪儿来的吗?”靳月问。 明珠想了想,“可能是大皇子觉得事情即将败露,便让大皇妃来打个头阵,看看情况?” “不是。”靳月摇头。 霜枝咬了一下唇,略带狐疑的盯着靳月,“少夫人,您该不会是想告诉咱们,大皇妃的消息,其实是八皇府给的?再蠢也知道八皇府与大皇府势同水火,争夺皇位,对手给的消息,怎么敢轻信?” “欸,你还真别说,大皇妃就是信了。”靳月两手一摊,颇为无奈的挑眉。 霜枝:“……” 明珠:“……” 这得有多蠢? “当然,八皇妃没那么蠢,会傻乎乎的跑到大皇府,说九皇子在北寺遇险,拓跋熹微已经赶着去救人了,而是故意让大皇妃身边的人,探了这消息。”靳月扫一眼两人,“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吧?” 明珠点点头,“这就意味着,八皇妃给大皇妃下了套,让大皇妃去当了一回出头鸟,试一试这次,是谁对九皇子下手。” “投石问路!”霜枝恍然大悟。 靳月缓步上了马车,“结果呢?” “大皇妃原本是想撇清这件事跟大皇府的关系,谁知越抹越黑,反而让拓跋姑娘怀疑,这件事可能就是大皇子授意为之!”霜枝回过味儿来,“但是……光凭这一点,其实也很难说清楚,到底谁才是真正的主谋。” 明珠点头,“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幕后黑手动了九皇子,惊动了朝廷,其目的可能是咱们七皇府。也不知道,主君管不管?” “若是不管,召诸皇子入宫作甚?”靳月安安稳稳的坐在马车内,“别胡猜猜了,先回去,岁寒应该在家里等急了。” 马车快速朝着七皇府而去。 途径街头的时候,靳月敲了敲车窗,马车当即停下。 “怎么了,少夫人?”霜枝忙问。 靳月瞧着空寂的巷子口,“我方才好像看到师伯了?” “是上街寻药的?”明珠疾步朝着巷子口走去,过了半晌才回来,“少夫人,奴婢没找着,若不是您瞧错了,便是裴大夫已经回去了。” 靳月抿唇,关上了车窗,“回吧!” 许是看错了? 瞧着背影,似乎很匆忙,像是发生了什么急事,若真的是师伯,恐怕不是什么好征兆,须知裴春秋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北澜,不太可能遇见亲朋故交……  事实证明,靳月没有看错。 马车停在七皇府门前,靳月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岁寒正站在门口与裴春秋说话。 “小月月!” 岁寒疾步跑来,近前便牵起了靳月的手,“你怎么才回来?” “拓跋姑娘呢?”靳月问。 裴春秋忙道,“等不着你,又忙着处理北寺的事情,就先走了。” “师伯也是刚回来?”靳月睨一眼他的鞋面。 脏兮兮的鞋面,裤管一角也不知沾了什么,污渍还算新鲜。 裴春秋点点头,“先熟悉熟悉石城,管家给我派了人,不会迷路,没什么大问题。” “那就好。”靳月不再多问,牵着岁寒往门内走去,“今儿吓着了,晚上我给你做荷花酥好不好?算是给你压压惊。” 岁寒的眼睛还有些红肿,然则听得她提起的荷花酥,当即睁大眼睛,连连点头,“要要要,我喜欢你做的小点心!” “真是个馋嘴小猴子。”靳月笑了笑,眼角余光却落在了裴春秋的身上。 裴春秋嘴上说着没别的事儿,可这眉心紧锁,心不在焉的模样是骗不了人的,然则靳月很清楚,师伯是个沉稳之人,遇见了难处又不肯说出口,此事必定极为棘手。 “清泉,你先带着小寒去沐浴更衣,洗一洗,定定神。”靳月轻拍着岁寒的肩膀,“先休息一下,我让人去准备东西,到时候叫你。” 岁寒点点头,领着清泉快速离开,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洗去身上的晦气。 “没事吧?”裴春秋满面愁虑,“街上传得有鼻子有眼的,说是九皇子在北寺遇险,若不是拓跋姑娘拼死相救,怕是此刻已经……九皇子与你一道回来,莫不是你也跟着进了北寺?” 靳月摇头,“我没去,相公拦住了我。” “没去最好,这种事以后少掺合,谁都知道这皇位之争,最是没有情义和人性可言。”裴春秋叹口气,“对了,傅九卿说你经常偷偷的不吃药……” 靳月张了张嘴,这都知道?药是吃了,就是这量多量少的问题,吃一半倒一半,应该不算……没吃吧?! “我让傅九卿给我腾出了个药庐,拾掇两日之后,将定制的丹炉搬进来,回头将你的药炼成丹丸,到时候吃起来没这么苦,让霜枝和明珠都记在心里,这样便算是两全其美。”裴春秋细细的叮嘱。 霜枝和明珠自然是记在心里,浑不敢忘。 “师伯还是不打算跟我说实话吗?”靳月拂袖坐在栏杆处。 此处微风习习,倒也舒服。 裴春秋微微愣怔,继而换上极是不满的容色,“说什么实话?你这丫头,怎么满嘴胡话?我来北澜只是怕被你爹追杀,担心你的身子,怎么到头来跟审犯人似的审问我?” “今儿在街上,我看到了师伯。”她思来想去,确定那个背影定是裴春秋无疑,“师伯行色匆匆,也不知是看见了什么?遇见了什么?又或者只是单纯的,想瞒着我什么?” 裴春秋翻个白眼,“我能有什么可瞒着你的?这北澜,我是人生地不熟,能藏什么秘密?少胡思乱想,对养胎不利。” 靳月抚着隆起的小腹,若有所思的开口,“若事关我与孩子,你大可直言,唯有这样我才能在以后的日子里,更加小心谨慎。若是关于别的……师伯,这是北澜,你能依靠的只有我!” “我若是说了,你们莫要害怕。”裴春秋犹豫了一下,“我好想看到了罗刹。” 靳月眉心陡蹙,目光沉沉如刃,“罗夜的父亲?” “如果他真的没死,真的在北澜,那事情就难办了!”裴春秋面色微白,“别忘了,咱们杀了他儿子!”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96章 阿鸾的真实身份1 为钻石过6400加更2 罗夜的尸体当时是丢了,所以到了最后,连燕王府的人都不清楚,那人到底是死是活?死了,为什么尸体会失踪?活着又不太可能,毕竟那伤及要害,脉搏与心跳全无。 “可能罗夜也没死。”霜枝低低的开口,“被他爹藏起来了?” 明珠摇头,极是斩钉截铁的告诉她,“不可能,罗夜一定死了,我相信花绪下手,绝对不允许有任何的闪失。饶是确定罗夜已死,她也会补上一刀!” “我也相信花绪!”靳月扶着腰起身,“花绪做事稳妥,这个问题很久之前咱们就商议过,罗夜必死无疑,尸体失踪可能是因为罗刹为其子收尸,但是现在不一样,你们还记得这石城内,有个瞎子吗?” “瞎子?”裴春秋愣怔,“怎么回事?” “在京都城,给我算过命的瞎子,出现在石城,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靳月笑问,“还有便是,你来石城之前,没听到过什么流言蜚语吗?” 裴春秋神情微恙,“哪有什么流言蜚语,你分明是想回京都城了,想太后了?还是想明影了?对了,花绪如今守着医馆,请了外来的大夫坐镇,医馆会一直……” 四周安静得只剩下风声,以及裴春秋的自言自语。 三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是以到了最后,裴春秋自己也说不下去了,声音越来越弱,终是化作一声叹息。 “得了,我也不说了。”裴春秋揉了揉眉心,“事情呢,的确有些怪异,可我也说不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就是莫名其妙的有了一些流言蜚语,说什么你母亲还活着,说当年的事情是你母亲一手造成。” 说这话的时候,裴春秋极是小心谨慎的偷瞄着靳月,生怕她万一勃然大怒什么的,会动了胎气。 好在,小妮子悠然自得,好似什么都没放在心上。 “还有呢?”靳月问。 裴春秋继续道,“说皇帝错杀忠良,所谓的忠良,自然是指燕王府。” “所以皇帝很生气,这等有辱圣名之事,若是闹得太难看,朝廷上一定会议论纷纷,并且……”靳月叹口气,缓步往前走,“太后会帮着我,绝对不会让皇上对慕容家做出什么事情来。” 裴春秋点头,“但你也要知道,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太后终究是太后,会以天下为重,若是流言蜚语累积起来,好不容易重新站起的慕容家,很可能会……再次伤筋动骨。” “流言蜚语,止于智者。”靳月瞧他一眼,“太后很聪明,皇帝是太后生的,自然也不会蠢笨到哪儿去。” 可裴春秋还是担心啊,这件事恐怕没那么简单,他们现在都不在京都城,万一有什么变数,真是鞭长莫及。 “这流言蜚语到底是怎么来的?”裴春秋自言自语。 靳月笑了笑,将他往后院领去。 到了后院,明珠示意裴春秋别吭声,闭上嘴爬墙。 裴春秋愣在墙角半晌,看了看明珠,又看看了靳月,一时半会的没明白过来,这三个小妮子到底是几个意思?带他在七皇府后院爬墙? 都说有孕的妇人,可能会做出一些异于寻常的举动,可这举动未免也太太太异于寻常…… “月儿啊,你没事吧?”裴春秋低低的问,生怕惊了靳月。 靳月指了指墙头,“让明珠送你上去!” 还不等裴春秋说话,身子骤然失重,紧接着便已经挂在了墙头。 明珠亦是谨慎的,在裴春秋险些喊出来的瞬间,快速捂住了他的嘴,免得他发出响声。 “嘘,看那!” 音落,裴春秋默默拂开明珠的手,定了定心神,若有所思的注视着不远处的女子,那人背对着他,一时间倒是瞧不清楚容貌,只是这背影…… 心头略有疑虑,裴春秋还真的猜不着,这院子里住的是谁? 难道是傅九卿的妾室? 裴春秋瞪大眼睛,这小子私底下金屋藏娇? 若然真是这样,他一定修书一封告诉靳丰年,到时候师兄弟联手,定要傅九卿这辈子都当不成男人。 等着阿鸾转身,裴春秋瞬时呼吸一窒,脑子里骤然一片空白,有那么几秒钟的功夫,他真觉得天地万物好似都静了下来…… 待下了墙头,裴春秋面色发青、唇色发白,整个人都有些轻微的颤。 “走吧!”靳月抬步就走。 裴春秋是被明珠拽着走的,年纪大了,被吓了一吓,腿肚子抖得极是厉害,若不是明珠搀着他,只怕已经摔在了地上。 “你爹,知道吗?”直到进了靳月的院子,裴春秋才呐呐的开口。 靳月跨步进门,“不管我爹知不知道,他都不会相信我母亲,会是出卖十万大军的那个人,所以说不说都一样。这件事终究会愈演愈烈,到时候便会覆辙重蹈!” “太后终是帮你的。”裴春秋忙道。 靳月点头,“所以我得给太后一个,值得帮我的理由。” “什么理由?”裴春秋忙问。 靳月没有正面回答,反而问道,“你觉得我母亲还能或者吗?” “不能!”裴春秋摇头,“虽然我跟你母亲接触不多,但是慕容家的硬骨头,是绝对不会轻易屈服的,若她还活着,绝对不会含冤不白这么多年,应是早就站出来了。” 靳月点头,掌心贴在小腹出,轻轻抚着,“我让人去南玥打听了,消息这两日……约莫今日就该到了,彼时这后院里的人鬼,就能彻底分明。” 顿了顿,靳月又问,“对了师伯,你可有看出易容的痕迹?” 裴春秋摇头,“至少我这么瞧了一眼,不像是易容的,可惜不能近前去瞧,不然倒是能看得更清楚一些。” “少夫人?”明珠从外头进来,身后跟着一名身材瘦弱的女子。 “叩见大人!”女子行礼,“属下奉命前往南玥,幸不辱命!” 靳月倒了杯水,“喝口水,慢慢说!” 女子风尘仆仆,面上满是憔悴之色,但见其受宠若惊的接过杯盏,颤着手喝了两口水,便将背上的消息匣子解了下来,“大人,零零总总收集到的消息,都在这里面,属下日夜兼程,路上没敢耽误,就是怕有什么万一!” 明珠快速将消息匣子放在桌案上,从内里抽出了不少消息条。 “来不及汇总,南玥那边出了大事。”女子忙道。 靳月捏着纸条的手微微一颤,脑子里猛地浮现出慕容安的面孔,当下急问,“我哥?”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97章 阿鸾的真实身份2 “不是!”女子忙解释,“属下从边关回来的时候,特意留心了一下,边关现如今还算安稳,是南玥内部出了点事,具体是什么……属下怕丢失了消息,所以没敢逗留打听。” 靳月如释重负,“幸好,幸好!” “这是什么意思?”裴春秋定定的望着手中的纸条。 女子军的消息,并非都是一字一句构成,很多都是用的密语,否则消息泄露算谁的? 靳月随手接过,“这个意思是……嗯?” “怎么了?”明珠忙问。 霜枝不知道女子军的密语是什么,是以桌案上的那些纸条,她一张都没看明白,但是瞧着少夫人的面色,似乎是出了什么大事。 “逃离古族?”靳月愣愣的盯着裴春秋。 裴春秋心头微紧,“然后呢?” “上面说,我母亲当年是背叛了母族,逃出了南玥。”靳月深吸一口气,“其后古族另立族长,但这么一来,整个族群被朝廷欺压,到现在为止,都没能再抬起头来。” “逃离?”裴春秋忽然有些不太明白了,“好端端的逃什么?谁愿意背井离乡?尤其是女子,孤身一人的离开南玥,连自己的族与国都不要了,可见其决心之烈,当中一定有什么大事发生。” 靳月也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不知,此事藏得掩饰,人人讳莫如深,咱们的探子不敢细究,怕暴露身份。”女子低声解释,“大人若是真的要细查,咱们……” 靳月叹口气,“古族现在的族长是谁?” “这个咱们都查过了,是个女子——叫梧桐。”女子恭敬的回答,“此人在南玥古族很是神秘,据说没什么人见过她,只有族内的那些长老见过她。” 靳月皱了皱眉,“鸾凤栖梧?” 听着让人有些不太舒服,可这一时半会的也说不出来哪儿不太对。 “你先下去休息,若有事,我会让明珠去找你。”靳月吩咐。 女子行了礼,明珠便领着她去了厢房。 “师伯,帮个忙,我来念你来写,霜枝帮着整理。”靳月吩咐。 三人当即忙碌开来,这事儿可不敢有半点马虎,只是到了最后,霜枝的眉心逐渐拧起,隐约觉得好似哪里不太对。 “少夫人,这里说有人隐约看到过新族长,说是与上一任神女相似?上一任神女,会不会指……夫人?”霜枝捏着手中的纸条,满面狐疑的问。 裴春秋手中的笔杆子一抖,忽然明白了一些事…… ………… 边关这几日刮大风,风沙起,迷得人睁不开眼睛。 慕容安面色沉沉的瞧着手中的信件,眉心狠狠皱了皱,幽然叹口气。 “别叹气了,慕容家好不容易有今日,绝对不能覆辙重蹈。”靳丰年早就瞧过信件了,都是流言蜚语闹的,“太后坚持了这么多年,才有慕容家的翻身仗,眼下燕王府都没了,若是皇帝再反水,不是往自个脸上呼巴掌吗?太后也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慕容安定定的望着靳丰年,“月儿怎么办?” “我还以为你得问,阿鸾夫人是不是真的活着,而且被小丫头带去了北澜。”靳丰年坐定,从袖中掏出一个油纸包,“这两日风大,南玥应该不会进攻,我便抽空去了一趟城里,买了点花生!” 这东西,原是丫头最爱吃的。 可惜,她不在。 更可惜,花生也不是原先在京都城,她爱吃的那个味儿。 但是思念难抑,凑合凑合便也罢了! 慕容安眸色微沉,一言不发的坐定,只是他也不吃,捏着花生定定的瞧了半晌。 “舍不得吃?”靳丰年笑着剥花生,“那丫头就好这一口,走哪儿都喜欢揣着,真是像极了她母亲。” 慕容安捏着花生,“我只是担心,月儿会下不去手。” 闻言,靳丰年的动作稍稍一滞,从小缺失的东西,很难弥补,但若是有了机会,势必会紧抓不放,所以…… “要不,我也去一趟北澜?”靳丰年觉得心慌。 心,真特么慌。 慌什么? 慌那个没眼力见,还不懂得变通的师兄,明明是让他去保护自家闺女的,回头别适得其反,还连累自家闺女,若是如此,靳丰年真的能当场锤死自己。 “裴大夫不是去了吗?”慕容安回过神。 靳丰年咬着嘴里的花生仁,“我怕那老东西不干好事,回头闹腾我闺女,我不太放心。” “眼下月儿的月份还小,等月份大一些,你再去不迟!”慕容安自然也担心靳月,毕竟他此生也就这么一个至亲骨肉了。 靳丰年沉着脸,“我先回去,有点累。” “你……”慕容安张了张嘴,终是不好再多说什么。 靳丰年一走,小桐便一溜烟似的钻进来,笑嘻嘻的坐下,极不见外的剥起了花生,动作倒也娴熟,却把慕容安弄得一愣一愣。 “靳大夫说,元禾公主最喜欢吃花生,我近来也试着去吃,滋味一般,不过……打发时间倒是极好的。”小桐笑嘻嘻的将剥好的花生仁塞进他手心里,“你吃你吃。” 慕容安俊眉微蹙,“你怎么……” 话还没说完,副将便进了帐子,“将、军?” “你先出去!”慕容安道。 小桐瞧了二人一眼,默默的闭上眼,双手捂住耳朵,“我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 慕容安:“……” 副将:“……” 话虽如此,但嘴巴却一刻都没闲着,将嘴里的花生仁咬得咯嘣脆。 副将叹口气,以手挡着,伏在慕容安的耳畔嘀咕了一阵。 “果真?”慕容安愕然。 “是!”副将颔首,“千真万确,已经找到他们的落脚点,只是不知道,他们的真实目的罢了!将、军,要不要收网?” 慕容安起身,“走!” “哎哎哎,你们去哪?”小桐揣了一把花生,快速追上。 慕容安翻身上马的时候,眉心皱得更紧了些,“你来干什么?我要进城,今晚可能就住在城内了,你留在营寨,不许……” “我不,你去哪儿我就在哪,我是为了你猜登记入册,进了大周的军帐,你不能丢下我不管。”小桐委屈的瞧着他,“好嘛好嘛?好歹我力气大,如果你们要做点什么事儿,边上这几个不够劲儿,我还能搭把手嘛!我吃得不多,你到时候看着给我两个馒头就成,睡得也随便,给我一条板凳,我就能睡到天亮。” 这样,还不行吗? “将、军?”副将是一点都不想让小桐跟着。 这跟屁虫快成了将、军的影子、尾巴,有将、军的地方,一定能看到她。 “你回去!”慕容安策马而去。 小桐可不管这些,你跑,我就追,论马背上的功夫,谁还能赢得过她呢?她已经努力的去学,他心目中喜欢的女子形象,比如他妹妹元禾公主……靳月爱吃花生,她便学着去吃,学着他喜欢的模样。 听得身后“哒哒”的马蹄声,慕容安勾了一下唇角,极是无奈的回望一眼,这小东西真是个倔驴,拗得九头牛都拉不回。 “将、军?”副将策马跟上。 慕容安目视前方,面色依旧温和,“随他吧!” 进了城,副将便领着慕容安去了客栈。 “就在客栈的二楼左手边第一个房间!”副将低声开口,“咱们的人已经包围了四周,担心其中有诈,所以没敢行动,只等着将、军一声令下。” 跨步入房,慕容安立在墙下,附耳倾听着隔壁的动静。 “这是作甚?”小桐歪着脑袋不太明白。 想了想,她忽的站在了慕容安面前,学着他的模样,将耳朵贴在了墙壁上,然则这姿势嘛…… 二人面对面,眼对眼。 一个神色微变,眉心紧蹙;一个目不转瞬,笑得没心没肺。 慕容安的脸,忽的红了! “你作甚?”副将诧异,作势要推开小桐。 小桐嫌恶的瞪了他一眼,“别吵,正听着呢!” “你……” 副将气急,然则下一刻,这两人不约而同的做了个禁声的动作。 “嘘!” “嘘!” 副将:“……” 隐隐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多余??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98章 找上门来了 慕容安倒是想仔仔细细,安安生生的听隔壁的动静,可眼前的小东西目不转睛的盯着他,明亮的眸子带着清晰可见的笑意,瞧得他心里有些发慌,可一时半会的又说不出来,自己为何发慌。 她瞧着他,他也瞧着她。 以至于隔墙说了什么,慕容安倒是听不太清楚了。 “将、军?”副将低声轻唤。 慕容安恍然回过神来,猛地站直了身子,好在他这人不怎么喜怒形于色,始终是最初的温和之色。 不留痕迹的掩去眸底慌乱,慕容安拂袖坐在桌案边,“似乎是在找人?” “按理说,咱们的兵都驻在城外,若是真的要寻了咱们的麻烦,从中作梗,应该去城外,而不是冒险进城。”副将解释,“进了这城,若是咱们将城门一关,那便是瓮中之鳖,到时候一个都跑不了。” 这话在理。 慕容安沉默不语,眉心微蹙。 小桐赶紧给倒了一杯水,“喝点水,慢慢想,人心善变,谁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找什么人呢?”慕容安低声呢喃。 小桐的眼皮子突突跳了两下,事实上她方才是听到了,所以才会故意惹他分心,这些人大概是来找…… “这好办!”副将忙道,“等他们出了这客栈,咱们的人跟上,逮着两个严刑逼问,定然能有结果。” 慕容安喝口水,“照办吧!” “是!” 目送副将离去的背影,小桐敛眸,长睫掩去了眼底的心虚,掩不住袖中紧握的五指,这可如何是好?若是真的被查出来,自己会有什么下场呢? 匍一抬头,慕容安正若有所思的盯着她。 小桐当即咧嘴一笑,“将、军有何吩咐?” “你方才听到了什么?”慕容安问。 小桐是个聪慧的,若说什么都没听到,反而太过刻意,“叽叽喳喳的,说是找什么人,当时……我光顾着看将、军您了,倒也没注意别的。” “你总盯着看我作甚?”这话,慕容安早就想问了。 一,他虽然不常照镜子,却也知道自己生得不丑,不至落到被人盯着看的地步; 二,大家都是男人,皆一个鼻子一张嘴,有什么可看的? “好看啊!”小桐脱口而出,“没人告诉将、军,您生得好俊俏吗?” 俊俏这回事,慕容安从未在意过,他父亲慕容珏昔年便是人尽皆知的美男子,但是这对父子两,谁也没在乎过容貌,心思都在行军打仗,为国效力之上。 “然后呢?”慕容安喝口水。 小桐挠挠额角,“长得好看,不就是给人看的吗?我既有这福气,自然是要多看两眼,免得便宜都让外人占了去。” “占便宜?”慕容安皱眉。 这话说得极是轻佻,并且……说得好似他是她的私有似的。 “对啊对啊!”小桐没心没肺的笑着,弯腰凑到慕容安跟前打趣,“若我能有将、军这般容貌,必定早已妻妾成群,后院满……” 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慕容安敲在她的胸脯上,示意她别凑得这么近,少开这样的玩笑,“别胡言乱语,仔细我让你抄军规。” 小桐身子一颤,又不敢伸手去揉胸前的微痛,扯了扯唇角,笑得有些生涩,“知、知道了!” “知道就好!”慕容安浑不在意。 约莫到了傍晚时分,外头天色已暗,副将带着消息急急忙忙的回来,“将、军,他们开始行动了,咱们的人已经安排妥当,想必过不了多久,就会有消息。” “将、军,我能不能也跟着他们去?”小桐笑嘻嘻的开口,“要不然一直留在房间里,好无聊,实在不行,逛逛街也成,我被你捡回来这么久,还没进城逛过呢……” 慕容安没说话,立在窗前瞧着底下略显热闹的街道。 因为这些日子边关一直未有开战,老百姓便过了一阵安生日子,夜里商贩的叫嚷声,从街头传到巷尾,一副安稳祥和之态。 “若是日子能永远这般太平,该有多好?”慕容安幽然轻叹。 小桐站在他身边,瞧着底下的热闹,“若是永不开战,百姓安居乐业,诸国互通商贸,商人有钱赚,老百姓有地种,朝廷嫌太清闲,帝王时常微服,这得多好?” 许是被她一番话惊着,慕容安略有些不敢置信的盯着她。 “可惜,欲壑难填,人的野心那么大,那么大,没有什么能弥补心中的深渊。”小桐叹口气,依在窗棱处,定定的望着街上的灯火,“你看,没有战争的时候,大家多高兴啊?丈夫、孩子都能在身边。可一旦开战,送夫君上战场,送儿子上战场,从此以后生死难料。” 慕容安皱了皱眉,“你好似很感慨?” “我不喜欢战争。”小桐难得一本正经,眸色有些晦暗,“多少妻子,此生再未见过夫君面;多少父母,痛失爱子?我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真的……很怕死!” 慕容安叹口气,掌心落在她的肩头,轻轻的捏了一下。不得不说,这小家伙委实瘦弱,他的掌心裹着她的肩头,轻轻一握便是全部。 “不要走太远,城里你不认得路。” 慕容安的话音刚落,某人已经撒丫子跑开,那股子兴奋劲儿,仿佛刚才说着感伤话语的,另有其人。 “将、军?”副将愣怔,“让这小子一个人在城内瞎晃悠,真的没事吗?性子这般鲁莽,万一惹出什么祸事来,怎么办?” 慕容安当然也有此考量,“派人跟着,别把人弄丢了,但若是……也别打草惊蛇。” 闻言,副将眉心微皱,略带不解的瞧着自家将、军,“您这是怀疑小桐……” “我们都没怀疑,只是小心为上。”慕容安抬手合上了窗户。 副将颔首,“卑职明白!” 小心驶得万年船,这也是没办法。 出了客栈,小桐便知道,身后有人跟着,但她也明白,边关形势复杂,她虽然用南玥古族的秘密,换得了慕容安对她的另眼相看,但距离真正的信任还是有一段距离。 “我看中的男人,果然是极好的。”她不由的低声感慨。 若是他轻易相信了她,她倒是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人?小心谨慎,沉稳至极,才是她一眼就看中的慕容大、将、军。 要甩掉身后那些人,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关键在于,然后能不留痕迹? 一通瞎逛之后,借着天色昏暗,她成功的在酒馆后巷甩掉了尾巴,纵身一跃,速度极快的翻墙而入,将一张纸条,塞进了原先南玥探子居住的房间,做完这一切,她这才安安心心的离开,未留下半点痕迹! 希望这些人能知难而退,别再留在这里,否则她这身份怕是藏不住了…… 她,不想离开大周。 底下人汇报,说是小桐不见了,慕容安一颗心当即悬起。 是逃走? 还是真的走丢了? “将、军?您去哪?”副将愕然。 不过是个乱葬岗捡回来的臭小子,犯得着将、军亲自去寻人吗? 副将私心里想着,这小东西丢了也好,免得成日纠缠不休,坏了军中的规矩。 夜风呼啸,小桐正坐在街边的馄饨铺子里,吃着热乎乎的馄饨,那叫一个赞不绝口,足见欢喜。 慕容安坐下来的时候,小桐捏着勺子愣了愣,嘴里还塞着一个馄饨,鼓着半边腮帮子。 瞧着他略显不悦的神色,某人到底有些心虚,瞧了瞧手中的馄饨,默默的将碗推到了他面前,“我身上没带多少钱,只够这一碗的,所以没算上你的份。” 她嘴一抿,鼓鼓的腮帮子随即退下,喉间“咕咚”一声,那馄饨就势落下。 慕容安眸色微暗,“你一直在这儿?” “嗯!”小桐点头。 店家随即凑上来,“这位小哥一直坐在这儿吃馄饨,嚷嚷着好吃,都吃了三碗了,这是第四……” “哎哎哎,行了行了!”小桐慌忙拦住店家,“您忙去吧!我这儿,马上就好。” 慕容安低眉审视着碗中的馄饨,半晌没有说话。 “你莫嫌我吃得多,我只是觉得这馄饨好吃,所以多吃了两口而已。”小桐急忙解释,“回到军中,我一定少吃点,若是遇见了硬仗,我几天不吃都没事,你可莫要赶我走。” 副将在旁“啧啧啧”的摇头,“第四碗?这还叫多吃两口?你这是多吃了两碗,咱可养不起你!” “我……”小桐巴巴的瞅着慕容安,“别赶我走!” 慕容安叹口气,将没吃完的馄饨推到她面前,“继续吃吧!店家,再来一碗馄饨!” “好嘞公子,马上到!” 坐在灯火昏黄的街头,吃着热腾腾的馄饨,真真是战乱之时,最温馨的一幕,以至于在后来,她觉得自己快要熬不下去的时候,想起那个坐在自己对面的男子,便生出了撑下去的勇气。 吃完馄饨,慕容安让小桐先回去,自己则跟副将在原地站了站。 “不知道为何,他们突然间就往城外跑,虽然为首的跑了,但还是抓住了一个,他们的确是来找人的。”副将低声开口,“据说是来寻一个年轻女子。” 慕容安仲怔,“找女子?” “那细作说,画像在为首之人手中,所以暂时不知道,这女子到底生得什么模样。”副将解释,“没找到人,回去也是死,所以这些人一定还会回来。” 慕容安面色微沉,“什么样的女子,能让南玥停战,不惜出动细作潜入城中寻找?这个时候入城,无疑在虎口夺食,但凡有点脑子,都知道此事不可取。” “那咱们……” “守株待兔。” 慕容安拂袖而去,心中满是疑问。 回去的时候,某人又盘膝坐在窗口,哔哔啵啵的剥着花生。 “这怕是上古神兽吧?”副将直摇头,“放在军中,怕是会把咱们吃穷咯。” 慕容安略显无奈的笑了一下,不语。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99章 亲姨娘?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小桐是慕容安从死人堆里捡回来的,所以对慕容安而言,有着特殊的意义,其后小桐又如实相告了南玥古族的事情,当然,所谓的如实相告,是在他派人悄悄潜入南玥探查之后,所得消息与小桐所言不差,所以他对眼前这小东西,颇有些好感和信任的。 这种情感像什么呢? 哦,像极了……凭自己本事捡了个孩子,得自个养着才算踏实!  “少吃点花生,回头虚火旺盛,别说腮帮子疼!”慕容安淡然睨了她一眼。 小桐眨了眨眼,笑嘻嘻的问,“那到时候,请将、军帮着降火呗!” 慕容安正欲坐在床沿,听得这话,身子微微一震,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他发誓,自己绝对没有别的意思,但是被她这么一回怼,反而落了个他的不是,张了张嘴,竟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小东西一条毒舌,委实厉害…… 以后,还得捋一捋这……什么都敢往外吐的舌头! ………… 北澜七皇府。 后院。 靳月笑盈盈的瞧着折月端出的一碟子花生酥,唇角的笑意愈发深沉,“母亲做的花生酥真好吃。” “好吃你就多吃点,我已经酌情减少了糖的分量,不太甜,滋味正好。”阿鸾含笑将花生酥搁在靳月跟前的小碟子里。 靳月低眉,指尖捏着花生酥,长长的羽睫如同小蒲扇一般,扑闪扑闪的,将眼底的神色,掩得一干二净,“再好的东西也不能多吃,更不能馋嘴,否则我那个师伯肯定会不依不饶的,我这耳朵都会长茧子。” “便是刚来的那个裴大夫?”阿鸾皱了皱眉。 不知是心虚还是别的缘故,下意识的瞧了两眼桌上的花生酥。 “对,他便是我师伯!”靳月笑道,“此前我坠入悬崖,是我养父靳丰年救了我,裴大夫与我爹是师兄弟,所以我尊他师伯是理所当然。另外,他此番来石城,也是受了我爹所托,不远千里,背井离乡,实属不易!” 一句“实属不易”几乎拦住了阿鸾所有的质疑,连开口的机会都没留给她。 说话间,明珠从外头进来,行了礼便笑道,“少夫人,裴大夫在院子里找不着您,找到这儿来了,今儿还没给您请脉,他这心里不放心。您是知道的,咱们可不敢拦他,回头一人一针,非得扎得咱们直跳脚不可!” “让他进来吧!”靳月道。 待明珠出了门,靳月仿佛想起了什么,面色为难的瞧着阿鸾,“母亲……不会介意吧?” “给你请脉的,自然应该进来。”阿鸾面不改色,唇角带笑,“何况还是你的师伯,于你而言是有恩情在。”  裴春秋是拎着药箱进门的,“让我一通好找,可算找着了!” “不是说,让我有了身孕多走动走动,来日好顺产吗?我这不是听您的话,绕着七皇府多走走吗?”靳月笑呵呵的捋起袖子,露出一截皓腕。 裴春秋冲着阿鸾点头示意,便好似没事人似的,坐在了霜枝搬来的凳子上,仔细为靳月把脉,神情泰然,毫无破绽可寻。 一旁的折月三番四次的冲着阿鸾使眼色,然阿鸾到底年长,眼力见比折月好太多,这会发作,一则有悖母女关慰之情,二则靳月对裴春秋信任有加,她若是有所质疑,难免会伤了靳月的心。 见着阿鸾不为所动,折月眉心微蹙,低声冲阿鸾道,“这儿到底不是外人能来的!” 霜枝听不太懂北澜的话,虽然一直在学,但折月说得太快,又说得这般含糊不清,所以她没明白折月在说什么,当即扭头望着明珠。 明珠会意的伏在她耳畔,解释了两句。 “这……”霜枝咬着牙。 明珠示意她别冲动,少夫人还没说话呢,对于北澜的话语,少夫人懂得比她们多。 “她叽里咕噜说什么呢?”裴春秋不解的问。 靳月望着阿鸾笑问,“母亲来说?” “兰儿她只是不太习惯见外人罢了,你莫在意。”阿鸾叹口气,“咱们这些人,到底是不敢轻易抛头露面的,万一被人辨出了身份,连累到了你和七皇子,只怕……” 靳月点头,“我知道!娘,那我先走了,还得回去吃药呢!” “你慢些!”阿鸾起身。 靳月捏着花生酥,笑盈盈的咬上一口,“走了!” “嗯!” 阿鸾站在门口,目送靳月快速走出了院子,这才回头狠狠瞪了折月一眼,“你胡言乱语什么?” “那是个大夫,若是被他看出来,花生酥有问题怎么办?还有,靳月拿走了花生酥,你为何不拦着?”折月低声回怼,“若是……” “你没看到她已经吃了吗?”阿鸾怒目直视,“你们还想怎样?” 折月神情一震,忽然换上满脸的嘲讽,“哟,这个时候想起了情分?难道你忘了自己是奉命而来的?忘了脚底下踩着多少条人命?” “你……”阿鸾咬咬牙,“你胡言乱语什么?” 折月轻哼,“你的那颗狼牙,似乎有些不太寻常,瞧着是个旧物,明明不值钱却视若珍宝,难道不是心中存了挂牵的缘故?” “管好你自己吧!到时候交不了差的是你,不是我!”阿鸾拂袖而去。 折月冷笑两声,“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不过此番到也不是全无收获,至少她亲眼看到靳月,吃了那块花生酥。 是的,亲眼所见。 殊不知出了院门,霜枝便摊开了帕子,急得直跺脚,“少夫人,吐!吐!” “没事!”靳月将手中的半截花生酥搁在霜枝的帕子上,“你不会真以为我吃了吧?” 霜枝愣怔。 “此前少夫人给九皇子演示过,你都忘了?”明珠笑着合起明珠手中的帕子。 霜枝紧了紧掌心里的帕子,“没吃?” “废话,少夫人敢吃吗?”明珠笑着打趣。 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安全,靳月可不敢随便吃她们的东西。 “在这儿呢!”靳月从袖中里取出那半截花生酥,放在了霜枝的手中,“喏,这不是没吃嘛!” 霜枝如释重负,额角都渗出了薄汗,可见是真的吓着了,想了想,赶紧将东西递给裴春秋,“裴大夫,您给看看?” “先回去。”裴春秋的面色不太好。 靳月倒是不着急,进屋的时候,却见着傅九卿安安稳稳的坐在窗前。 临窗而坐,光亮从外头渗过窗户纸,轻柔的撒在他身上,那一袭月白色的袍子,映着他清隽的容色,极是绝艳的侧颜。 听得动静,傅九卿手中的笔杆子稍稍一顿,继续若无其事的执笔挥墨。 “我……”裴春秋张了张嘴。 靳月在傅九卿对面坐下,“该说就说,要紧的是咱们,权当我家七皇子是花瓶罢了!” 一旁的君山,眼皮子突突跳,也就是少夫人,敢拿公子当花瓶。 傅九卿没吭声,唇角却几不可见的勾了勾。 她说:我家…… “身上没有药味儿。”裴春秋放下药箱,眉心紧蹙,“绝对不是易容,也不是换脸,可能是你们说的最后一种情况。” 霜枝愣了愣,“双生?” “一母同胞,孪生子?”明珠恍然大悟,“若是如此,还真的是真假难辨。” 傅九卿心头微沉,下意识的紧了紧手中的笔杆子,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靳月也会怀上双生子,这种事很大程度上,会因父母辈而传下,所以…… “所以,她……”靳月犹豫了一下,“可能是我的亲姨娘?!” 屋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这个事实很伤人,毕竟靳月这一生,都在追求着情与义。 若真的是亲姨娘,那便是至亲啊!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00章 看他不幸福才痛快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靳月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周遭众人谁也不敢再吭声,皆是屏气凝神的盯着她。 半晌,有冰冰凉凉的掌心,覆在了她的手背上。 傅九卿什么都没说,只瞧着她抬起头,眸色平静的两两对视。 “其实我没多少感觉,幼时丧母,我早就忘了母亲的模样,如今出现在后院的是母亲的影子,我只是有些感慨罢了!到底是什么样的仇怨,以至多年后的今日,他们南玥还要占着我母亲的名头,以我母亲的身份,伤害她的女儿?”靳月想不明白。 裴春秋叹口气,“有些东西,其实跟仇怨没关系,利益牵扯,不过是欲壑难填而已。若是人人都有平常心,人人都坚守本分,不要贪恋他人手中物,也许就不会这样不择手段。” “少夫人?”霜枝担虑的瞧着她,“既然已经搞清楚了她的身份,便是最好不过的,您也莫往心里去,那个人跟您有血缘关系又如何?在此之前,你们只是陌生人。” 靳月反握住傅九卿的手,“我不难过,真的,你们也不必担心我,为了不相识的陌生人,伤了自己,惹得关心我的人忐忑不安,为我担心,那才是真的愚蠢。” 行走江湖多年,刀头舔血的日子都过来了,那些作茧自缚的事儿,不适合她! 江湖儿女,哪来那么多的多愁善感,她又不是养在闺阁里的千金小姐,风吹不得,雨淋不得,她是长在悬崖边上的劲松,生死都见过,还有什么可怕的? “接下来想怎么做?”傅九卿问。 靳月想了想,“看得出来,她跟那个丫头不是一路人!” “反间计?”霜枝狐疑的开口。 靳月笑了,“相公你看,霜枝越来越聪明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是真理,跟着自家少夫人久了,霜枝觉得自己也是满脑子兵里的弯弯绕绕,什么都得从“兵不厌诈”入手。  “听说,那女人想沾了你?”靳月嗓音里带着清晰的戏虐之色。 霜枝下意识的往后退,明珠一把拽起了裴春秋,快速退出了房间。 君山是最后一个退出来的,负责关门。 一帮人杵在门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各自神情怪异,却又心照不宣。 “怎么了?”裴春秋是被明珠拖出来的,说实话,他还真的没摸着他们的套路,没明白怎么突然间就被人拽出来了,他的话还没说完呢! 明珠默默的退到院子里,霜枝干笑两声,“你没察觉屋内的气氛不对?” “哪儿不对了?”裴春秋不懂。 君山压了压眉心,“也难怪靳大夫怼你跟怼孙子似的,这点眼力见都没有?没瞧见公子那脸都黑了?” “黑了吗?”裴春秋还真的没仔细看。 霜枝扯了扯唇角,快速退到院中,站在明珠身边,连门边都不敢靠近。 见状,裴春秋面色微微一紧,撒腿就走,“我去药庐看看丹药……” “跑得比兔子还快!”明珠直摇头。 房内。 靳月已经被拽到了傅九卿的怀里坐着,他冰冰凉凉的指尖,轻轻的搭在她后腰出的腰窝上,凉凉的,让她有些呼吸微促。 “开个玩笑罢了,当不得真的。”她稍稍绷直了身子。 傅九卿将下颚抵在她的肩胛处,侧过脸,将温凉的呼吸,悉数喷薄在她的颈项间,“倒是敢拿这种事同为夫开玩笑,可见月儿最近是空虚寂寞了?” “没有没有,只是相公自个不小心,被人瞧见罢了!”靳月耸耸肩,想将他抵开一些。 谁知,傅九卿愈发将她抱紧,恨不能将这小妖精揉碎在怀里。 “外头的风言风语,是怎么传的,又是如何传出去的,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他将凉薄的唇,贴在她温热的脖颈处。 忽然间的冷热胶着,惊得靳月瞬时打了个寒颤,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你……听到了什么?”靳月抿唇。 听到了很多莫名其妙的风花雪月,比如说,七皇府的后院养了某些无名无分的貌美女子,又比如……七皇子看上去极是疼爱七皇妃,左不过是因为七皇妃肚子里的孩子,事实上,夫妻两个貌合神离,没什么真情意。 所谓的出双入对,只是做戏罢了! “他们爱说就说呗,只要不影响到你,对我而言皆无所谓,是不是事实,我心里清楚。”如玉的胳膊,轻轻环住他的脖颈,靳月在他唇上啄了一口,“我信你,便不会将这些无稽之谈放在心上,睡在我枕边的男人,心在不在我身上,我心知肚明,何需他人置喙?” 傅九卿原是觉得她有着身孕,本身就很辛苦,折月当时“假意”扑倒,他便没在她面前提起,那个女人,在他与靳月面前,连充当笑话的资格都没有。 “我不想让她来恶心你,七皇府只有一位七皇妃,我傅九卿此生只有一位傅夫人。”他合上眉眼,轻嗅着她身上若即若离的淡淡清香,“傅夫人真好闻。” 靳月快速捧起他的脸,“相公,我有事儿要问你!” “小九遇刺的事情,他们已经开始自己咬自己,你何必操这份心?”他压根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就她那点小心思,他还不知道她想问什么? 想干什么? 左不过是转移视线,然后……逃过一劫。 靳月愣了愣,“我……” 傅九卿将她抱起,缓步朝着床榻走去。 “相公,我、我怀着孩子呢!”她面颊微红,指了指隆起的肚子。 傅九卿低眉睨她一眼,“我知道,我的种!” “那你……” “我又没说做什么?陪你休憩片刻罢了。” “真的?” “真的。” 有些人啊,抱一辈子都不会觉得腻,只觉得一辈子太短…… 不知道为何,靳月觉得傅九卿有些怪怪的,他虽然不说,可她能察觉到来自于他的小心翼翼,比如强制让她休息,定时定点的,再比如她最近的饮食。 据说,都是裴春秋拟好了食谱,着小厨房去做,由管家亲自盯着…… 靳月倒也没太多想法,大概是头一回当爹,所以这位新手爹格外的小心翼翼,若是有可能,他大概都敢替她生,奈何老天爷没给男人这尝试的机会。 今儿天气好。 靳月躺在摇椅上,坐在院中晒太阳。 裴春秋说,经常晒晒太阳,不要暴晒,对孕妇和孩子都有好处。 “小月月,我练、练不动了!”岁寒趴在花坛上,刀枪剑戟丢了一地,他汗流浃背的喘着气儿,“成日不是扎马步就是练这些,我什么时候能跟你们一样,能飞檐走壁,如入无人之境?” 靳月挪开遮在面上的蒲扇,“我苦练十年,你才多久?” “十年?”岁寒唇角直抽抽,“那不是……到我娶王妃了,还、还没练成吗?不练了不练了……” 靳月坐起来,“这么快就放弃了,你还是我认识的小岁寒吗?” “那你就当不认识我!”岁寒嘟哝着,他实在是太累了,练了两日,浑身都快散架了,再练下去,只怕是小命休已,还是让清泉跟紧点罢了! 靳月叹口气,“明珠,带他溜两圈!” “是!”明珠险些笑出声来。 岁寒一愣,什么叫溜两圈? 于是乎,整个下午,整个七皇府的人都看到,七皇妃身边的明珠姑娘,提溜着九皇子,在屋顶上飞窜,吓得九皇子厉声尖叫,“啊啊啊啊……” 清泉捂住了眼睛,什么都没瞧见,什么都没瞧见! 落地的时候,岁寒的腿都是软的,小脸煞白,“我、我练,我练……” “现在吃点苦,以后才不会哭,先学会保护自己,以后方可保护身边之人!”靳月站起身,“你问问明珠,吃过苦头没有?” 明珠笑了笑,“烈日下站桩子,那都是家常便饭,出任务的时候,你比对手慢一点,或者腿软一点,那这辈子就没有以后了!你现在偷的每一分懒,都会变成要命的刀!”  岁寒默默的捡起了地上的木剑,“我好好学!” “小子,旁人拜我为师,姑奶奶我……还不教呢!”靳月拍拍他的肩膀,“对了,你那件事完结了吗?” 岁寒知道她问的是什么,“七哥没跟你说吗?” 靳月摇着蒲扇的手微微一滞,“说什么?” “这件事落在了羽淑皇妃的头上。”岁寒小声的说,“七哥已经被革职了,说是革职又太严重了,八哥说……是父皇让七哥跟着大皇兄多走走、多看看,暂且不用处理任何朝廷之事。” 但实际上呢,是卸下了傅九卿手里所有的权。 靳月紧了紧手中的蒲扇,“是羽淑皇妃做的?你信吗?” “我信你。”岁寒巴巴的瞅着她。 靳月苦笑,“对付我倒是可能,对付你……我相信老婆婆没那闲情逸致,她要做的大概就是看着主君不幸福,看到他痛苦的样子。” “你说,是大皇兄呢?还是、还是……”岁寒垂下小脑袋,“八皇兄?” 靳月猛地一震,这小子以前不是很信任莫桑吗?怎么今儿…… “是不是还发生了什么事,是我不知道?”靳月牵着他走到一旁坐下。 岁寒略显犹豫的瞧着她,“拓跋姐姐……出了点事!” “我派了明影跟着她去问供,怎么就出事了?” 靳月不解,明影没汇报过此事啊! 出了何事?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01章 没了小指 靳月从将、军、府后门进去的,衣念领路,悄悄的来,没有惊动任何人。 “主子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巫医来瞧过,血止住了,就是这小指……”说起这个,衣念下意识的红了眼眶,转而哽咽道,“七皇妃,奴婢能求您点事吗?到时候见着主子,您可莫要再提,免得伤了主子的心。” 靳月点头,“我知道。” 刚进院子,众人便停下了脚步。 靳月站在门口,瞧着披了外衣站在檐下的拓跋熹微。 往日里意气风发拓跋姑娘,前些日子还在北寺大显身手,今儿却盯着手上的纱布发愣,没有往常的红衣妖娆,今儿的她穿着一身靛蓝,整个人瞧着极是忧郁。 “主子!”衣念上前行礼。 拓跋熹微低声应了一声,然则视线在触及靳月的瞬间,几乎是下意识的将受伤的手,快速收到了身后,冲着靳月挤出一抹微笑,“七皇妃怎么过来了?门童竟也没有通报。” “我是从后门进来的,所以不会有门童通报!”靳月上前两步,瞧着她单手掩在身后的动作,扯了扯唇角,一脸的戏虐之色,“我呢,是来看热闹,顺便嘲笑你一下。” 衣念面色一紧,“七皇妃?” “下去吧!”拓跋熹微抬手。 抬的,是那只受伤的手。 明珠和霜枝拖拽着衣念退下,周遭没什么人,正好给靳月和拓跋熹微留个空间。 “少了一根小拇指,其实也不算什么,手还在……命也还在!”拓跋熹微晃了晃自己的左手,小拇指的位置,有了显而易见的空缺。 靳月面色微沉,“岁寒说了……” “事发当时,我落了单,原以为在石城之内,没人敢动我,却不料还是失算了,在此之前……我的确是太自傲了。”拓跋熹微幽然吐出一口气,“我当时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是整个人昏昏沉沉的,连我自己都说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身子不受控制。” 靳月有些不解,“你说什么?不受控制?” “手脚不听使唤,耳朵里一直有人在叫我的名字,一遍又一遍。”拓跋熹微努力的回忆着,“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大概我是习武之人,在最后关头保持了一丝清醒。” 靳月瞧了一眼她的手,“所以手指便是在那个时候断的?” “对方不罢休,既然擒不住我,便打算杀了我,我下意识的伸手去挡,刀尖削到了小拇指,我当时忙于奔命,什么都顾不得了。”拓跋熹微至今想起,仍是心有余悸。 疼痛让她脑子清醒,却没能让她的身子恢复自由,如果当时不是衣念带着人赶到,她未必能真的逃脱! “所以到了最后你也没看到,是谁对你下手。”靳月道。 拓跋熹微有些犹豫,可能是觉得面子有些过不去,但最后还是点了头,“我什么都没看见。” “那你在失去行动能力之前,看到过什么?听到过什么?又或者意识到什么?”靳月追问,“你务必仔细想想,有没有看到大周的人?” 眉睫陡然扬起,拓跋熹微有些不敢置信的盯着她,“你如何知道?我当时是跟着一个穿着长衫的人进了巷子里,然后、然后我瞧着他的背影,看着看着便什么都不太清楚了,耳边好似什么声音都停了,只剩下有些人一遍遍的喊着我的名字……” “是瞎子!”靳月揉着眉心,“是那个瞎子!” 拓跋熹微眉心微凝,“你说的瞎子是……” “在大周的时候,有个瞎子给我算过命,还给我送过礼!”靳月自然不能直说,关于她姨娘的事情,她还得继续瞒着,“后来我来了北澜,这人竟然也出现在北澜,所以很抱歉,这件事可能跟我有点关系。” 拓跋熹微先是一愣,俄而却是满脸释然,“听说你在大周燕王府的时候,一人独挑离魂阁,连大周的皇帝,也险些封你为女、将、军。” “陈年往事,好汉不提当年勇。”靳月笑了笑,“其实我两差不多,但我没有你的长远目光,我当时局限于燕王府,连心都困于一隅,看不到外面,看不到别人,最后连命都丢了!你不一样,虽然你是女子,可你心里装着北澜天下,可能在某些方面,咱们有冲突,但是……即便来日战场相逢,我相信你亦是光明磊落!” 拓跋熹微笑了,“你若太过了解我,那我……可要杀人灭口了!” “杀人灭口,这四个字用在我身上不合适,等我生下孩子,咱们好好较量一番,如何?”靳月笑问。 拓跋熹微点头,“成交。” 许是担心靳月站太久会累,拓跋熹微指了指边上的栏杆。 二人比肩而坐,唇角的笑意皆消失无踪。 “跟我说说那个瞎子的事情。”拓跋熹微瞧着缺失的小指位置,“这是第一次,我不希望有下次,这种事情遇见一次就好,你可千万别撞上了!” 靳月定定的瞧着她,“若我说,你这是中毒了……” “不可能,当时那人背对着我,而且隔了一段距离,就算要下毒,总归是要有点接触才行。而且,什么样的毒,能导致这样?”拓跋熹微眉心紧皱。 靳月挑眉看她,“你……想试试吗?” 拓跋熹微愣怔。 “如果你真的不相信,待你身子好些,咱们再去你那条巷子,我给你演示一遍,想不想试试?”靳月勾唇笑得坏坏的,“保证你终身难忘。” 拓跋熹微环顾四周,默默的凑过来,低声问,“你们大周是不是真的有很多能人异士?我以前听巫医说,大周的大夫能摄魂,把人弄得神魂颠倒?” “你说的不是大夫,是狐狸精!”靳月翻个白眼,视线落在她的小指处,音色沉沉如刃,“这笔账……我会记下的!”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02章 诡异的两面 “共同的敌人!”拓跋熹微扯了一抹苦笑,“是我大意,是我大意了!” 靳月的掌心贴在自己隆起的小腹处,“谁能想到啊,在自己的地盘,自个的眼皮子底下,还会闹出这种事。我们经常说这便是,灯下黑!” “灯下黑?”拓跋熹微若有所思的望着她,“倒也……有些道理。” 靳月拍了拍她的肩膀,“石城内,应该有不少这样的类似于这样的能人,你以后定要小心一些。” “很多?”拓跋熹微有些诧异,“到底有多少尾巴,尾随你们而来?究竟想做什么?对我北澜不利?还是对你们不利?” 靳月想了想,“若单纯的对我们不利,对付你们拓跋家的人,有什么好处吗?很显然,他们要做的可能不是对付七皇府这么简单,你……懂我的意思吗?” “懂。” 跟聪明人说话,一点就透。 拓跋熹微跟靳月他们打交道,也不是一日两日,尤其是后来岁寒总在她耳畔嘀咕,很多东西就这样被潜移默化,渗入了她的生活之中。 现在局势不明,所以靳月说得并没有那么清楚,对付七皇府,其实跟对付北澜朝廷没什么区别,毕竟这些皇子之中,在不久的将来,必有一人登上九五! “主君悄悄派人去找羽淑皇妃的下落,大概是为了七皇子的病吧?”拓跋熹微开口。 靳月没说话,傅九卿是旧伤,哪里是什么病! 何况羽淑皇妃失踪了那么久,想找到可没那么容易,除非……靳月自己去引,但她怀着孩子,饶是艺高人胆大,也不敢拿自己的孩子开玩笑。 偶尔蹦跶蹦跶,爬爬墙也就罢了,真要是明刀明枪的,靳月也不敢啊! “大概,是吧!”靳月叹口气。 拓跋熹微也看出来了,她有心事,“其实吧,我总觉得羽淑皇妃没有你们想象中的那么可怕,之所以这么说,是曾经我母亲跟她颇为交好,皇妃虽然性子孤傲,但不至于心狠手辣。” “能跟我若说说,关于羽淑皇妃的事情吗?”靳月低声问,“相公讳莫如深,周边的人更是不敢多说,岁寒年纪太小,知道的也都是道听途说,关键不太靠谱。” 拓跋熹微想了想,“我带你去见个人。” “何人?” “我的乳母。” 拓跋熹微的乳母年岁大了,但因着抚育过拓跋允和拓跋熹微兄妹有功,所以便留在府内养老,就住在后院雅致的小院里,平素吃斋念佛的,不常与外人来往。 “我乳母对我母亲很是忠心,只是这两年眼睛不大好,便不太出来了。”拓跋熹微介绍,“我受伤的事情,你莫要在她面前提起,免得她着急。” 靳月点头,“我明白。” “乳母当年跟在我母亲左右,与羽淑皇妃往来较为密切,我母亲知道的事情,乳母都知道。”拓跋熹微领着靳月进了一座小院子。 院子不是太大,但很是别致,入内便闻到了清新的花香。 有一妇人坐在院中,似乎正在摘花瓣,瞧着似乎是要做香囊,小方桌上摆着各式各样的花布,边上还放着一些绺子,约莫是要做香囊的穗子。 “乳母!”拓跋熹微低声轻唤。 听得动静,妇人抬头,眯了眯眼睛,瞬时笑逐颜开,“小姐!” “您坐着,别起来!”拓跋熹微将乳母摁了回去,“我来看看您!” 说这话的时候,拓跋熹微将手上的手掩在袖中藏于。 “这位是……”乳母愣怔。 拓跋熹微牵过靳月的手,“七皇妃。” 闻言,乳母当即起身,亦被靳月摁了回去。 于是乎靳月和拓跋熹微一人一边,坐在乳母的身侧。 “七皇妃?”乳母上下仔细的打量着靳月,如拓跋熹微所言,眼睛不太好,是以她看人的时候,那双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 临了临了的,乳母一声长叹,“七皇妃!” 反复念叨这三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靳月知道,拓跋熹微心知肚明。 这位置原本是羽淑皇妃,给拓跋熹微留着的,奈何被靳月横插一脚。 “七皇妃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乳母问。 “乳母不曾离开过北澜,所以你最好用北澜的话跟她交流,否则她听不懂!”拓跋熹微提醒。 靳月点头,“我知道。” “乳母,我与七皇妃早已解开心结,只要她是真心为了北澜好,真心辅佐七皇子,这位置是谁的都不重要,我拓跋家的女儿,当以天下为重,何况您瞧着我这般模样,像是嫁不出去的吗?”拓跋熹微轻拍着乳母的手背,“您可别让他人笑话我!” 乳母眉心皱了皱,终是长长叹口气,“你们想做什么?” “我想知道,关于羽淑皇妃的事情。”靳月开口。 乳母显然有些愣怔,“七皇子都回来了,没跟你提过皇妃的事情?” 靳月垂眸。 “乳母,若是七皇子肯说,咱们怎么会来问您呢?虽说打听长辈的事儿不太妥当,委实失礼,可您要知道,若是羽淑皇妃那性子闹起来……”拓跋熹微瞧了靳月一眼,“七皇妃还怀着身子呢!” 乳母原本没在意,被拓跋熹微这么一提醒,当即诧异的瞧着靳月的小腹,“七皇子的子嗣……” “皇妃宅心仁厚,怎么可能闹腾呢?”乳母摇头,满是褶子的脸上,浮现出少有的平静,大概是陷在回忆里,眼角微微泛着盈光,“外人都说,皇妃恃宠而骄,难以与人相交,一开始的时候,夫人和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可后来夫人非要同她往来,时日久了才知道所谓的恃宠而骄,不过是一种手段罢了!” 手段? 这话,靳月和拓跋熹微便有些不太明白了。 “当年的主君只是皇子,不是太子,这些事……小姐都知道吧?”乳母也不敢提太多。 拓跋熹微点头,瞧了靳月一眼,“此事,待我回去同你解释。” “好!”靳月感激一笑。 乳母继续道,“太子这人……外头瞧着仁义,实则心思诡谲,在百姓眼里和在咱们眼里是不一样的!他呢,工于心计,把先帝哄得团团转,原本这也没什么,太子嘛……终究是要登上皇位的,可他容不下诸皇子,暗地里下了手。” 说到这儿,乳母仿佛又看到了昔年的厮杀,整个人都有些精神恍惚,捏着花布的手有些轻微的抖动,“如果不是当今的主君先下手为强,只怕咱们这些人是活不到今日的。” 北澜前太子? “主君是个有野心的人,这是无可否认的事实,但是他没有下定决心,是先太子逼着他……当年羽淑皇妃献计,让外人只觉得主君是个沉迷美色之人,于是皇妃就使劲的作,为了试探主君,先太子就往他后院塞女人,后院的女人一个接一个的进来!”乳母低头苦笑。 拓跋熹微犹豫了一下,“主君假戏成真了?” “那种情况,怎么作假?”乳母叹气,“羽淑皇妃终究也是个女子,看着心爱的丈夫夜夜春宵,将她冷落在一旁,哪怕是做戏……这心里头也是不好过的。时间久了,连她自己都分不清,主君是假戏真做?还是真戏假做?” 拓跋熹微垂眸,“原是想给丈夫一个避开祸事的借口,最后……还是没能守住夫君。” “当时的局面很复杂。”乳母继续说,“主君也无可奈何,最后在先帝驾崩之前发生了宫变,先太子一家被诛,但是主君还是网开了一面,否则先太子的妻妾儿女,是不可能活着逃出北澜的。” 拓跋熹微点头,“据说,后来有人在西梁见过先太子的女儿,若是论就起来,也该尊为一声公主了。然则时隔多年,现在是生是死,已无人知晓!” 靳月没想到,当中还有这么多的纠葛,涉及以及主君与先太子的恩怨。 “后来呢?”靳月问。 乳母放下手中的花布,敛了心绪,慢慢的将花瓣摘放在盘子里,“后来,主君登位……” “羽淑皇妃就是在主君登位后离开的。”拓跋熹微不解,“这么多的苦难日子都熬过去了,为什么主君大获全胜,她反而要离开呢?” 对此,靳月倒是明白,“因为她从始至终,都想做主君的妻,抱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心思,最后却成了主君的妾,她明白那一天不会再来了!” 拓跋熹微眸色微恙,“你……如何知道?” “相爱之人,怎么舍得让对方伤心呢?此前是迫不得已,此后便是心如死灰。”靳月想起了傅九卿,“不过,若我与相公有这一天,我宁可早早离去,也不会将他拱手让人,我这人自私,眼睛里容不得沙子。” 乳母忽然笑了一下,“这性子倒是跟我家小姐相差无几。” “乳母……”拓跋熹微轻轻扯了扯乳母的袖口。 乳母笑靥慈柔,目光温和的瞧着拓跋熹微,“皇妃是真的伤了心才走的,离开的时候,没有一人知晓,连句话都没留下。我记得当时是六皇子满月,所有人都在庆贺,满脸是笑容,皇妃来找夫人喝了一杯酒便醉了!第二天、第三天……直到三天之后,主君才知道,皇妃走了!” 这一走,就再也没回来。 “皇妃心里苦,可这苦……没人可说,也说不出口,她曾以为只要真心为了夫君好,恩怨荣辱都可以忍,哪怕瞧着主君的儿子、女儿们一个个出生,哪怕自己一个人窝着哭,她也觉得是值得的。”乳母拭去眼角的泪,“可谁知,有些东西一旦开了口子,就再也拽不住了!” “主君后知后觉,从巫医口中得知,羽淑皇妃是怀着身孕离开的,他派出了精锐细作,遍寻天下而不得,往昔恩爱浮现,一辈子都陷在愧疚与无法弥补的遗憾之中。年少时的初心懵懂,到了这般年纪,愈发难以忘怀……”乳母垂下眼帘,“好在,七皇子回来了。” 靳月心头有太多的疑问,若羽淑皇妃是心死离宫,按理说不该再对主君抱有这般敌意。 再者,羽淑皇妃当时应该是知道自己有了身孕,所以才下定决心离开,她身为母亲,不想让自己的儿子变得与丈夫一样,深陷在皇子夺位的漩涡之中,最后落得跟她自己一样的下场。 “所以那些所谓的恃宠而骄,都是羽淑皇妃与主君说好的,为的是麻痹先太子,让先太子误以为皇妃就是主君的软肋?”靳月眉心紧皱。 乳母笑得很是酸涩,“这刁蛮的姑娘,我也是见得多了,可我看着皇妃与夫人相处,她委实不像那种恃宠而骄,蛮横无理之人,在我印象里,皇妃温柔贤淑,美丽聪慧,什么东西都一学就会,什么事都是一点就通,与外人所见不同。” 靳月与拓跋熹微对视一眼,各自沉默。 “当初这穗子的打法,还是皇妃教夫人的,夫人不太懂,最后皇妃手把手的教我。”乳母捋着桌案上的穗子,意味深长的开口,“皇妃是那样温柔,但是……对外头的那些流言蜚语与背地里的咒骂,她从不解释,夫人有时候脾气上来了,想要与那些人理论,也被皇妃拽住。” 临了,乳母还是那一句,“皇妃是我所见过的,最温柔最善良的皇妃。” 出了小院子,靳月和拓跋熹微肩并肩走在回廊里。 靳月还是沉默,乳母所言的羽淑皇妃,与她所想象的……简直有着天壤之别,一时间她真的无法判别,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乳母从小就告诉我,我会成为羽淑皇妃的儿媳,哪怕不知她身在何处,只要找到她与七皇子……皇妃重承诺,又温柔贤良,不会毁约。”拓跋熹微苦笑,“你说,怎么就让你先遇见了?” 靳月翻个白眼,“这相公是我凭本事捡来的,你有本事也去捡了一个,少打他的主意。” 拓跋熹微回了她一个白眼,“回头我捡一个给你瞧瞧!” “好嘞,我等着!”靳月扶着腰,步上台阶。 拓跋熹微走在她边上,“乳母以前不肯多说这事,如今位置都给你了,她也见着了……才松口。” “是看在我这肚子的份上。”靳月笑了笑。 拓跋熹微不置可否,“你有事最好直说,不要瞒着我,否则下次,可就没这诚意了!” “你们所说的羽淑皇妃,与我耳朵听见,眼睛看到的那些事情,不太一样。”靳月犹豫了半晌,“我印象里的羽淑皇妃,想杀相公,想杀我,也想杀我肚子里的孩子,她似乎已经绝情绝爱,只为了让主君痛苦。”  拓跋熹微顿住脚步,“我乳母不会骗人。” “我在来北澜的路上,被人下毒,差点害了我的孩子。”靳月定定的望着她,“我也没有说谎。” 二人面面相觑,那么问题来了,到底谁在说谎? 羽淑皇妃,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03章 解开了! 靳月是揣着满腹心事回到七皇府,有些东西还真是剪不断理还乱,如果羽淑皇妃真的像乳母说的那样,是个温柔贤良的女子,为什么会对傅九卿和她做出这样的事情? 灭子,灭媳,灭孙…… 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会这般心狠手毒,毫无人性。 “在想什么?” 耳畔忽然想起傅九卿的声音,靳月这才醒过神来,想得太入神,竟是连他的脚步声都没听到,她当即扬起头,笑盈盈的将胳膊伸过去。 他站着,她坐着,刚好能抱住他健硕的腰,“想你!” 傅九卿也没多说,弯腰将她抱紧,该怎么说呢?两个人相处久了,会逐渐的磨合,连心性都渐渐的相似,不需要言语,只要一个拥抱便能读懂对方的意思。 饶是他不问,她也知道,霜枝和明珠那两个丫头,肯定早早的和盘托出。 “你觉得,到底谁在说谎?”靳月问。 傅九卿的掌心落在她的脑后,凉凉的,轻柔抚着她的如墨青丝,“我恨了她很多年。” “嗯!”她知道。 人,对于在乎的事情,会拼命的去追求真相,拼命的维护,但若是恨、或者怨,会假装看不到其他,以此提醒自己,折磨自己。 “我也恨过。”靳月叹口气,“恨我爹娘为什么不要我,可有时候恨……是因为得不到,得不到父母之爱,所以便恨极了他们的生而不养。以前在燕王府的时候,看到燕王夫妇对宋宴和宋岚的疼爱,我便时常幻想,若是我爹娘没有丢下我,定然也会如此,可清醒过来,便又多恨了一分。” 傅九卿低眉望她,“你想说什么?” “如果拓跋家的乳母所言不假,那么处处对我们下手的人,到底是谁?”靳月眨了眨明亮的眸子。  清隽的面上浮起寒凉的霜色,傅九卿将她抱坐在自己怀中,转而去了软榻上坐着,“这件事交给我处理,你仔细那个瞎子,找裴春秋弄个法子……瞎子连拓跋熹微都没放过,遑论是你!” “我知道,不动我是因为有别的缘由。”靳月依偎在他怀里,“是为了大周那边吧?” 傅九卿抱紧了怀中的娇妻,“你哥不会有事,皇帝和太后没那么愚蠢,会中了别人的反间计。” “一般来说,想要让皇帝杀一个戍守边关的大、将、军,只有一个缘由。”靳月想起了当年慕容家的惨案,母家是怎么亡的,现在有人想如法炮制。 傅九卿没说话,瞧着她逐渐暗下的眸子。 “战!”靳月的理由很简单,“边关守将不是谁都可以担任的,一旦边关裂开一条口子,就必须要朝廷派出数路大军去驰援,否则就堵不住这个大口子。边关军士远离京都城,虽然知道皇命,却更懂将在外,主命有所不受的道理!” 傅九卿静静的听着,小妮子在这方面,比他更有实战经验。 “燕王府当年为了铲除我慕容家,没少费这心思,而今慕容家被平反,又获得朝廷重用,南玥想犯我大周,那是寸土难进,若是能撬开我哥这个碍眼的大山,就能长驱直入!”靳月的舌从后槽牙掠过,“在北澜牵制着我,以此威胁我哥,让朝廷与我哥离心,那么最终的受益方,肯定就是虎视眈眈的南玥!” 傅九卿点头,“继续说。” “但是呢,我方才忽然灵光一现,想起了另外一件事。”靳月伸手摸了摸他光洁的下巴,“比如说……我之前跟你提过的燕支国!” 燕支小国,原本不该入眼,可偏偏…… “燕支国的帝王,是大周本宗,只是因为成王败寇而流落在外,若是能趁着大周和南玥撕扯之际,待双方两败俱伤,入主大周……”靳月咂吧着嘴,“你说,这叫什么?” 傅九卿拂开她的手,低头在她的手背上啄了一口,“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同为宋氏,入主大周似乎是名正言顺的事情,但是引狼入室,又非燕支所愿。”靳月直摇头,“所以这就需要争取时间,要给南玥机会,又不能让南玥真的侵占大周,否则大周这块肥肉入了南玥的嘴,还有他燕支小国什么事儿?” 说到这儿,靳月羽睫微垂,“只要太后和皇帝不动摇,这招反间计就不会起效,只要我哥还在边关,就一定能抵御南玥进犯,眼下……我得想个法子,抓住那个瞎子!” 这个瞎子将姨母送到她面前,又从大周跟到了北澜…… 南玥? 大周? “是觉得少了点什么?”傅九卿瞧出了她的忧虑,冰冰凉凉的指尖,抚平她紧蹙的眉头,“有北澜,有大周,也有南玥,偏偏少了你口中的燕支小国,所以搅合这三个国家不断的厮杀,不断的陷入战乱的,就有可能是个旁观者!换言之,始作俑者!” 靳月宛若醍醐灌顶,“对,就是这个意思!后院那个冒充我母亲,是南玥来的,是瞎子送来的,所以南玥和燕支早就联合在一起了!” “是!”傅九卿点头,在她眉心啄了一下。 可这人,哪里是这般轻易能满足的,从眉心往下,便是鼻梁,鼻尖,最后是唇…… “打住!”靳月皱眉,瞧着某人憋了半晌的冷脸,默默的将唇凑上去,“这样,可以了吗?” 某人眼角眉梢微挑,“你觉得呢?” “公子,宫里来人了!”门外,君山忽然音色微沉的开口。 傅九卿皱了皱眉,当即抱紧了怀中的人儿,君山的声音有些不太对……更不太对的是,院子里的动静有些大,从脚步声和甲胄声判断,应该是宫里的侍卫冲了进来。 应该是,出了大事! “莫忧,我去看看!”傅九卿松开她,缓步朝外走去。 靳月的心,微微悬起。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04章 折月的主子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靳月站在房门口,瞧着傅九卿站在台阶上,院子里黑压压的一片侍卫,都是宫里来的,也不知到底想干什么?只是这样的阵仗,傻子也能瞧出来,情况不对。 “发生何事?”傅九卿问。 来的是萧朴,是主君最贴近的内侍。 萧朴面色略有些难看,上前行礼,“七皇子,主君有命,请您和七皇妃入宫一趟。” “名目是什么?”傅九卿问。 萧朴垂着眸,“雪妃娘娘身子不大好了,主君听说七皇府内,有一位来自大周的神医,请两位一并带着入宫,至于其他……卑职只是奉命行事,委实不知。” 言外之意,若是傅九卿和靳月有什么异议,只管进宫去问主君。 傅九卿面无表情,也不知是在想什么,半晌才回头望着门口。 “你在哪,我便在哪。”靳月冲他嫣然一笑。 夫妻一体,有什么事自然是要一起担当,谁都别想丢下谁。 傅九卿摊开手,靳月欢欢喜喜的走向他,将手塞进了他的掌心里。 有那么一瞬,边上的萧朴眼神微恙,俄而又恢复了平静的模样,做了个请的手势,领着二人走出了府门,登上宫里来的马车。 萧朴特意吩咐底下人,务必将车辇赶得稳当些,不可又太快也不可太慢,免得颠着车内的二人。 “你说,这次是什么理由?”靳月坐在车内,背靠着傅九卿,津津有味的吃着果子,“于公还是于私呢?” “于私。”傅九卿回答,眉心微微蹙起。 车内,满是酸果子的气息。 “于私?”靳月咬着果子瞧他,一时半会的还真是没捋清楚头绪,“你如何猜到的?” 傅九卿睨她一眼,“平素入宫,需要多久?” “嗯?!”靳月挑开车窗帘子,往外瞧了一眼,瞬时恍然大悟。 若然是出了事,理该是抓进宫,不管是哪朝哪代,也不管是哪个国,拜高踩低是人的本性,这会马车还能平稳的行进,侍卫有条不紊,面上无任何异色。 足见,是真的“请”进宫。 “是要让咱们住在宫里?”靳月皱了皱眉,“会不自在。” 傅九卿没说话,修长如玉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扳指,似乎是猜到了什么。 “还有,雪妃……又是个借口?”靳月抿唇。 闻言,傅九卿眼角眉梢猛地跳了一下。 “主君似乎很喜欢用女人当借口。”这话委实大逆不道,可这儿也没旁人,靳月不想跟自己的相公还藏着掖着,但她这句话,其实也没说完。 没说完又如何? 他懂。 “古往今来,男人似乎很习惯,将对错搁在女人身上,长得太美是罪,爱得太深也是罪,每个女人身上都刻着贤良淑德四个字,得相夫教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哪怕跟别人分享自己的丈夫,也得含笑大度。”靳月半倚着软榻。 傅九卿长睫微垂,“你相信拓跋家的乳母所言。” “我为什么不信?”靳月以帕拭唇,舌尖的酸涩滋味,让她觉得舒服,“男人用女人做借口,是最好不过的,只是最后,连自己都骗不了自己。人心易变,谁记初衷?” 从马车上走下来之后,萧朴便领着二人进了“七辰宫”。 靳月瞧着偌大的寝殿,如同好宝宝,没有半分惧色,扶着腰绕着周遭走了一圈,“还不错,极是雅致,前后花花草草的,打理得也甚好!” “这宫殿是主君命人装饰、打理,原想……候着羽淑皇妃回来,现在七皇子和七皇妃在这儿住着,亦是极好的!”萧朴躬身。 傅九卿推开窗户,瞧着窗外成片的玫瑰地,面上无波无澜。 “此番到底是为什么?”靳月问,“让我们住在这儿,总归要有个理由吧?” 萧朴皱了皱眉,似乎颇有难处。 “以雪妃的名义,让我带着大夫进宫,是七皇府不安全?”傅九卿的口吻淡淡的,可周身散出的那股子冷冽,委实凉薄入骨。 萧朴伺候主君这么多年,见过所有的皇子公主,哪个不是笑声朗朗,哪个不是情绪分明?八皇子温润,饶是大皇子,也有温情或者笑的时候。 但眼前的七皇子,就像是冰块雕的,仿佛永远没什么情绪波动,平静得宛若一潭死水。当然,若是死水倒也罢了,偏生得一身的拒人千里之冽,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因为我?”靳月站在傅九卿身边。 很难得,萧朴在这位七皇子的面上,看到寻常难见的柔和,“无妨!” “八皇子上觐,说是七皇府周围有一些陌生人,鬼鬼祟祟,主君担心九皇子之事重演,便特意请七皇子和七皇妃,入宫小住一些时日,待清理了那些鬼鬼祟祟之人,再回去不迟!”萧朴解释。 靳月抿唇,“那你们的九皇子怎么办?” “主君说了,由九皇子自己挑选,是去八皇府,还是跟着入宫,继续跟着你们。”萧朴躬身。 靳月笑了笑,“那还用说,这小子肯定是要跟着我的。” 霜枝和明珠对视一眼,只觉得不太可能,毕竟之前在七皇府,这小子咬着牙哭了好几回,不是太苦就是太累,当然……哭归哭,该练的底盘功夫,半点没耽误。 “七皇子,主君有命,您入宫稍事休息之后,立刻去见主君。”萧朴道。 傅九卿若有所思的望着靳月,“等我回来,别到处乱走。” “嗯!”靳月点头。 目送萧朴与傅九卿离去的背影,门外的裴春秋一声大喘气,“吓死我了,叽里呱啦的我一句都没听懂,还以为又出什么事儿!” 没动刀动枪,应该就没什么大事! “少夫人?”霜枝有些担心,“这宫里怕也不安全吧?之前那个雪妃……” 明珠想了想,“我去把宫门合上,然后吩咐底下人,一概不许放外人进入?” “这主意好!”霜枝连连点头。 靳月瞧一眼二人,“你两是恨不能把我放鱼缸里养着,免得我蹦跶出去,让人蒸了煮了吃了?” 两个丫头面面相觑,那没办法,谁让少夫人现在比较特殊呢? “放心吧,没那么严重!”靳月揉着鼻尖,“进了宫也有好处,让人盯紧折月,我觉得她的机会应该来了,估计可以出去蹦跶蹦跶了!” 霜枝轻哼,“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了!” “那就看着呗,看她能不能把身后那条大鱼,给我蹦出来!”靳月拂袖落座,“这会,应该着急了!” 可不。 的确着急了。 宫里的马车,前脚离开七皇府,七皇府后院的折月,后脚便踏出了偏门。 阿鸾站在距离偏门不远处的廊檐下,瞧着重新合上的偏门,默默的抚上脖颈处的狼牙,指关节微微泛着瘆人的青白色,红唇翕合,反复呢喃着三个字,“对不起!” 只是这一句对不起,轻如鸿羽,又有什么用呢? “对不起”大概是最无用的一句话,偏偏世人都在等。 折月出了门,溜到了街头,不过这一次她倒是不着急去找瞎子,而是在客栈后面的巷子走了一圈,忽然就推开了朝着巷子的木门。 木门“吱呀”一声打开,内里有一妇人正在扫地,听得动静,当即捏着扫把,扯着嗓门喊,“你谁啊?怎么乱闯别人家里?赶紧出去赶紧出去!” “这里可有水?”折月问,“我渴得厉害,能喝下半壶水!” 妇人稍稍愣怔,上下仔细的打量着折月,“什么水?” “月湖里的水。”折月笑答。 妇人环顾四周,“跟着来!” “好!”折月跟着妇人走向屋子。 高墙围筑,屋子里漆黑一片,明明外头天色极好,可进了门便好似骤入黑夜,伸手不见五指。 妇人点了蜡烛,将墙上的烛台拧开,脚底下便出现了一道暗门,拾阶而下,是一条长长的甬道,阴冷、漆黑、泛着无边的死寂。 折月走在这样的甬道中,只觉得浑身汗毛直立,除了自己与这妇人的呼吸声,便只剩下二人的脚步声在空寂的甬道里回响。 “吧嗒”、“吧嗒”,不断锤击着她的耳膜。 事实上,这地方她也是头一回来,因为主子说过,除非绝对保证安全,否则不许前来。 喉间滚动,折月揉搓着胳膊,“怎么越走越冷?” “你不是想见主子吗?”妇人冷笑,“继续往前走便是!” 折月没敢再说话,这妇人是生面孔,她此前没见过,也不知是从何处调拨来的,但她也不敢多问,这地方阴森恐怖,比原先的寒冰洞更加阴冷。 她细细的想了想,两者最大的区别应该是:寒冰洞是真的冷,而这里……满是阴森之感,走在甬道里,就跟走黄泉路似的。 推开一道石门,妇人停下来,“进去吧!” “好!”折月连声音都有些轻微的颤。 妇人转身折返,周遭暗淡下来,终是重新归于死寂,无边的黑暗席卷而来,水滴砸落在石头上的声响,在这样漆黑而寂静的环境里,显得愈发惊悚。 “主子!”折月进门,腿肚子有些颤。 她原以为这里最多会像寒冰洞,却没想到……不是寒冰洞,胜似寒冰洞。 正前方有幽幽的蓝色火焰在半空浮动,微光处倒映着一个人影,似乎是随意瘫坐在地上的,墨色的发随意拂在地上,披散的墨色遮去了面容,瞧不清楚是谁。 “主子!”折月疾步上前,快速行礼。 染着蔻丹的手,轻轻抚过掌心里的穗子,举止轻柔而小心翼翼,沙哑的嗓子里,透着阴测测的凉,“小羽毛,你再等等,你可一定要再等等,快了……真的快了,你相信我!” 折月只觉得毛骨悚然,周遭空寂无物。 只有那沙哑的嗓音,一遍遍的唤着,那双带着轻颤的手,一遍遍的捋过掌心的穗子,仿佛陷在过往之中,难以自拔,又仿佛……已然是个疯子! “主子?”折月心惊胆战。 “孩子……死了吗?” 惨白的面容,诡异的眼眸,那一点朱唇如同嗜了血一般的艳烈。 折月瞬时打了个寒颤,主子……似乎更严重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05章 看女人打架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主子!”折月压着脚步声,蹑手蹑脚的靠近,“主子您没事吧?” 诡异的眸光渐渐散去,周遭却愈发寒凉,越靠近越冻得人难以忍受,是以到了最后,折月终是顿住了脚步,没敢再往前走。 “你回来做什么?”沙哑的声音在屋内流转,合着诡异的滴水声,格外惊悚。 折月行礼,“靳月进宫去了,是主君接进宫里去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宫,他们连大周来的大夫都领走了,只怕……” “只怕会安然诞下孩子,只怕这七皇子和七皇妃情意绵绵,只怕那贱男人得意洋洋,死而瞑目……他怎么可以死得瞑目呢?”喉间滚动,惨白的面上泛起恐怖的狰狞之色,“他应该下十八层地狱,应该死无全尸,为此付出代价,他应该遭报应的!” 折月吓坏了,赫然连退数步,“主、主子?” “那个女人呢?” 折月呼吸微促,“还在七皇府后院守着,那些人不许她离开七皇府,所以、所以……” “查清楚,若能为我所用自然是最好。棋子嘛……跟着谁,都是一样的!瞎子终究是瞎子,能成什么气候?这是北澜,不是南玥也不是大周。” 对此,折月没敢提出质疑,毕竟主子就是主子,但是那个阿鸾……她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尤其是那枚狼牙,似乎是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好几次,她都看到阿鸾对着那枚狼牙发愣、发呆、甚至于眼眶发红,那东西肯定有大用! “折月一定会盯紧她。”折月躬身行礼。 精致的穗子搁在手中,一遍遍的抚着,呢喃声不绝于耳。 折月叹口气,悄然退了出去。 回去的甬道依旧幽冷绵长,到了最后,折月几乎是跑出去的,身后那一阵阵阴风,一个劲的往衣服领子里灌,还有主子那一声声低唤。 即便出了房门,立在了院中,头顶上暖洋洋的阳光落在身上,也驱赶不了身心寒凉,主子此前在寒冰洞的时候,最多是发发呆,偶尔发发疯,可现在好像全然陷入了幻境之中。 妇人依旧在外头,坐在院子里清洗着干枣,瞧着折月面色发白的出来,不由的扯了扯唇角,“这就出来了?” “主子这般模样多久了?”折月近前,“月舞呢?” 妇人冷笑,“我哪知道什么月舞,不过是个扫地的妇人罢了!没事儿了就赶紧走吧,若是暴露了主子的位置,怕是你有九条命都不够!” “药呢?”折月低声问,“主子一直没吃药吗?” 妇人白了她一眼,继续做着手上的活计。 “真是一问三不知!”折月拂袖而去。 妇人不以为然,鼻间轻哼。 折月前脚离开巷子,明影悄然从廊柱后走出。 “姑娘,要去看看吗?”小丫头低声问。 明影摇摇头,“暂时别进去,让所有人留意周遭动静,凡是进出之人,悉数给我盯好,与其抄了老巢,还不如知道散出去了多少细作,明哨暗哨悉数挖个一干二净,才能永绝后患,只有这样,大人方可免受其扰。” “是!” 明影若有所思的瞧着深巷,谁能想到啊,他们真正的落脚点,就在眼皮子底下,“今夜我会入宫一趟,你们务必谨慎行事,没有大人吩咐,谁都不许轻举妄动。” “是!” 明影咬咬牙,率先离开,眼看着折月回了七皇府,纵身一跃便翻墙而上,明珠之前让人来交代过,务必盯紧这两人。 是以在墙头瞧了一会,明影便知道,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原来这两人,面和心不和,真是有趣!” 何止是心不合,简直可以用各怀鬼胎来形容。 瞧着折月悄悄推开门,趁着阿鸾不在,进了屋子,明影便止不住想笑,这两个蠢女人,打量着不用大人出手,便开始自个咬自个了。 只是…… 掩在檐下,视线透过窗户缝隙,瞧着折月翻箱倒柜的,明影心中大为诧异,这女人在找什么? 不瞬,外头响起了动静,紧接着便是阿鸾冲进了屋子,屋内当即爆发了强烈的争吵声。 明影就伏在原位,瞧着屋内的热闹,看得津津有味,回头进了宫,也好跟大人好好描述一番,添油加醋也成,反正能给大人逗个乐子,多有趣的一件事。 “你到底想找什么?”阿鸾咬着牙,瞧着屋内的混乱,“折月!” 被当场抓包,折月是惶然的,但是很快就冷静下来,“我丢了东西,进来找找罢了!干什么?这又不是你的地方,说到底咱们都只是暂住而已,你不会真把自己当成七皇妃的母亲了吧?就凭你,呵……不过是一副臭皮囊,天底下长得相似的人,多着呢!” “你是不是想找这个?”阿鸾摸着脖颈上的红绳,将狼牙撩出衣领,露在胸前,“又是奉命而为?折月,这东西对我来说很重要,但是对你而言,只是一颗狼牙罢了,你到底想怎样?” 折月面色微沉,没有再多说什么。 “这个只是我留给自己的一个念想而已!”阿鸾面色沉沉的盯着折月,“该解释的我已经解释清楚了,但若是以后你还敢打这颗狼牙的主意,我一定扒了你的皮!” 许是被这句话激怒了,折月勃然大怒,“到底谁扒了谁的皮还不一定呢!” “是吗?”阿鸾冷哼,“这么说,你还是不死心?” 折月自然是不服输的。 眼下整个七皇府,没有主子就等于神龙无首,所谓的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大概便是如此。 明影盯着屋子里,厮打至一处的两个人,之前还真的没瞧出来,二人都是有功夫傍身的,大概是因为他们修外家不修内家,所以空有招数而无内劲,瞧着拳拳见肉,也不过是靠着一身蛮力,又或者是实战经验。 不过,打得倒是挺带劲的,双双挂彩,谁也没占着好处。 等着两人打累了,确定二人不会再有气力争斗,明影捡了空窜出了七皇府。 待天黑之后,明影悄然蛰入皇宫,摸进了七辰宫。 “怎么连夜过来?”明珠接到哨,虽说有些震惊,但还是早早的安排妥当,免得被宫里人看见,暴露了女子军的行踪。 明影掩不住唇角的笑意,“我来给大人……讲笑话,给大人逗个乐子。” “怎么回事?”明珠不解,在偏殿帮着明影换了一身宫娥的服侍,这才领着她往正殿走去,“你这是发现了什么?还是说……” 明影眉眼带笑,“待会就知道了。” 寝殿内。 靳月正穿着一身中衣,坐在窗口看兵,霜枝在旁剥着花生,时不时伸手去探自家少夫人的杯盏,生怕茶水凉了,少夫人会误喝下腹,对身子不大好。 “少夫人!”明珠领着明影进来。 靳月放下兵,往嘴里塞了一颗葡萄,“笑得这般高兴,是有什么好事?查出那两蚂蚱背后的大老虎了?” “是!”明影颔首,行礼之后又笑道,“属下还白白看了一出好戏!”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06章 把你这张皮,从你脸上撕下来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什么好戏?”霜枝不解。 于是乎,在明影绘声绘色的描述中,那场华丽丽的的撕扯便呈现在了众人面前。 “说得比茶馆里的说先生,更动听!”霜枝竖起大拇指,“早知道咱们离开一阵子,这两个人坏心肝的就会自己咬自己,咱就该多走走,让她们多咬几口。” 明珠上前,“少夫人,您说这两人会不会就此翻脸,咱若是趁机下手……” “这两人虽然面和心不和,但是她们的目的相同,所以再打再闹,都不一定能站在我这边。”靳月摇摇头,若有所思的望着明影,“你确定你看到了狼牙?” “看到了!”明影点头,斩钉截铁的回答,“是狼牙没错,她们两个就是为了这东西打起来的。” 靳月默默的伸到自己的脖子上,将衣领里的狼牙取出,“是这样的吗?” “对!”明影回答。 靳月皱了皱眉,没说话。 “至多证明,此人真的是、是少夫人您的姨母,旁的也没什么吧?”霜枝抿唇,这事不是之前就已经晓得了?怎么少夫人瞧上去,好像脸色不太对呢? 靳月的指尖,轻轻摩挲着狼牙,心里忽然有了好多疑问,“这狼牙到底是身份的象征?还是另有他用?” “那女人说是念想,应该是一种象征吧?”明影狐疑的开口,“不是说南玥以狼为尊吗?想来这狼牙,应该也是比较重要的人,才可以佩戴吧?” 靳月点头,羽睫微垂,“我母亲应该原先只有一枚,后来又多了一个我,所以母亲有重新做了一个,将狼牙分赠给我与兄长,所以这应该是一辈辈传承下去的某些东西。” “属下当时位于高处,倒是瞧得比较清楚,狼牙有点损伤,不像您这枚比较完整。”明影努力回忆着此前的情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保存不善的缘故?” 靳月摇头,“也就是我家那个蠢蛋表哥,才会把这么重要的东高原地在鞋子的夹层里,既是她亲自保管,按理说不存在不善之故,应该是……出过什么变故。” “一根绳子拴着,挂在脖子上的东西,摔一大跤都不一定能把这东西给摔破了。”霜枝也赞成自家少夫人的说法,“这东西肯定此前遭遇过什么?既是念想,必定是念着不在身边之人,又或者已故、失踪之类的人和事?” 靳月点头,“我比较支持霜枝的说法。” 所以说嘛,人多力量大。 谁说女人多了事儿多,女人多了,思维发散得也快,再多说两句,屋子里的几个小女人,估计就能整成顺溜的话本子了! “他们就在咱们眼皮子底下活动,这次一定不能让他们跑了。”明珠咬牙切齿。 靳月问,“那个瞎子,可有动静?” “没有。”明影摇头,“就跟人间蒸发了似的,估计也是刨个坑把自己藏起来了,拓跋家的人也在找他。伤及拓跋姑娘,他们一定不会放过他!” 靳月点头,“这事儿,是拓跋熹微让你瞒着我的?” “事发当时属下已经和拓跋姑娘分道扬镳,所以并不知道,后来听闻了消息,去过一趟将、军、府,拓跋姑娘说暂且不要告诉您,免得您孕中受惊。”明影俯首,“属下并非刻意隐瞒,只是您身子特殊,就目前情况而言,还是顾着身子要紧。” 靳月压了压眉心,“这瞎子,估计是燕支国的人,了不得啊!在大周与南玥之间兴风作浪,现在跑到了北澜,还是改不了这臭毛病!” “回头逮着他,就打断他的腿,看他能不能再长出翅膀飞了!”明影愤然,这人神出鬼没的,搅得人心惶惶,真真是难缠至极! 其实这还不是靳月最担心的,她担心的是,拓跋家乳母说过的那些事,若是羽淑皇妃真的没有追杀过他们…… 那么一直跟在他们后面,唆使折月入府,和燕支国细作联手作死的这帮人,会不会早早的就挟持了羽淑皇妃? 这个念头有些可怕,但也不是不可能的。 待明珠送了明影离开,靳月坐在窗前,指尖轻轻摁压着眉心,似乎有些头疼。 “少夫人不舒服?要不要奴婢去请裴大夫过来?”霜枝低声问。 她瞧出来了,主子的面色不太好,有些苍白,可见心里头揣着事儿,只是这事儿……少夫人未敢开口,应该不是什么小事! “不用。”靳月摇头,“师伯现在应该是在考虑,该怎么才能让人保持清醒,而不会轻易的中了那瞎子的阴招,否则……此前是断指,此后便可能是身首异处了。” 霜枝垂眸,“要不,您歇会?奴婢瞧着,您脸色不大好,回头公子瞧见了,又该心疼了。” “霜枝,你够机灵,得空在宫里多转转,留心当年羽淑皇妃离宫之事,她是一人离开,还是携着身边之人离开?离开之后宫中是否有变故,以及这些年宫里、石城有没有什么异常之类。”靳月低声吩咐。 霜枝连连点头,“奴婢明白!” 光影摇曳,当年的事情,肯定有问题,只是问题的关键在哪呢? ………… 这个时辰,店面都打烊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三三两两的小酒馆,零星分布在各条街道上,偶尔还能听见汉子们喝酒划拳,闹腾出来的吆喝声。 褚怀越坐在僻静的角落里,安静至极。 光线略显昏暗,他倒也没喝多少,浅唱着,连半壶酒都没喝完,桌子上摆着一小碟花生米,一碟酱牛肉,和一佐酒的小菜。 旁的两样,吃了大半,唯有那碟花生米,只是这样搁着,伙计送上来是什么模样,现在还是什么模样。  他,一颗没吃。 不多时,有一人安安静静的进入,安安静静的坐在了褚怀越的对面。 此人一身北澜人的打扮,满脸的络腮胡子,遮去了大半张脸,只露出那双幽深的眸子,在坐下来之后,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褚怀越。 就在此人提了酒壶要倒酒时,褚怀越开了口,“我不喜欢旁人沾了我的东西,要喝酒,自己去拿!” “何必呢?只是一壶酒而已。”络腮胡子目光嘲讽,“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 褚怀越冷眼看他,“别总是我们我们的,你不配!” “好吧!”络腮胡子放下手中的酒壶,伸手去抓盘子里的花生米。 然则下一刻,若不是他缩手及时,只怕褚怀越手中的筷子,会狠狠的扎进他的手背。 “你干什么?”络腮胡子皱眉,面色铁青。 褚怀越冷着脸,“我是替大皇子出来接头的,你最好有话就说,少在我面前碍眼!” “你们要对付七皇府,我们则想要七皇妃的命,本质上没什么区别,要了靳月的命就等于要了傅九卿的命,所以……他们现在入了宫,是不是可以让他们,有去无回呢?”络腮胡子声音沙哑而低沉。 褚怀越没吭声,呷一口杯中酒。 有点苦,有点涩。 “咱们有规矩,不许踏入皇宫半步,所以这件事自然是要大皇府出手,这雪妃不就是从虎城来的吗?上次吃了这么大的亏,这一次怎么着也得扳回一局吧?”络腮胡子继续道。 褚怀越眉心微蹙,“为什么会有这么古怪的规矩?为何不能入皇宫?你们跟宫里……” “不该问的别问,这也是规矩。”络腮胡子轻哼,“合作之前就说过,不管咱们是谁的人,只要最后是大皇子登上主君之位,旁的……又有什么可计较?” 褚怀越没吭声。 “成大事者必须心狠手辣,这条路上,有人要天家富贵,有人只是要命,各取所需罢了!”络腮胡子冷眼睨着他,“你说呢?” 褚怀越半垂着眼帘,瞧着桌案上的那碟花生米,“雪妃不是你们的人吗?” “怎么可能是我们的人?主子最恨的就是女人,尤其是漂亮的,狐媚人心的女人!”络腮胡子咂吧了一下嘴,“怎么,你是不是看上了七皇妃,我瞧着你对七皇妃似乎情义不浅呢!” 褚怀越默不作声,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端起杯盏,喝了一小口酒。 “你们大周的人真是怪,以为沉默便完事了?有些东西,瞒得过其他人,瞒不过自己。如果你想要七皇妃,也不是没可能的事,主子要的是七皇妃的性命,其目的也只是想伤七皇子的心,转而让主君痛不欲生罢了!”络腮胡子俯下身子,往前凑了凑,“若是七皇妃被他人折辱于身……下,那这份伤心欲绝,应该更胜于死亡!” 褚怀越眯起危险的眸子,目不转瞬的盯着他。 “你到底是什么人?”褚怀越冷问。 络腮胡子坐直了身子,“自然是同道中人。” 然则下一刻,络腮胡子没料到褚怀越竟然会出手,而且出手之快,快如闪电。 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面上的胡子被褚怀越捏在手中,这小子满脸孤傲,一副高高在上的恣意模样,就这么似笑非笑的瞧着来不及捂脸的某人,“胡子掉了,干脆……我替你都摘了!” “褚怀越!” “罗夜已经死了,你顶着一张死人皮,想做什么?”褚怀越把玩着手中的胡子,“为了逃出大周,也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络腮胡下,掩着一张罗夜的脸,既熟悉又令人觉得毛骨悚然,因为这张脸……是从罗夜的尸体上撕下来的,只不过当时罗夜的尸体失踪了,谁都没想到这一层。 “你不是大皇府的谋士吗?怎么知道燕王府发生的事情?” 这件事发生在燕王府,罗夜当时领着人来找裴春秋和靳丰年报仇,深居简出,神出鬼没,几乎没人认得罗夜,尤其是在他死后,燕王府为了免除闲言闲语,更是将痕迹快速抹去。 是以,罗夜的尸体诡异失踪,燕王府上下更是讳莫如深! “褚怀越,你是燕王府的人?”罗夜眯起危险的眸子,上下仔细的打量着眼前的褚怀越。 上头只说,褚怀越来自大周,是大皇子跟前的红人,是大皇府里的谋士,此人诡计多端,狡黠至极,却没想到,竟然是燕王府的人。 如此倒可以解释,褚怀越为什么对傅九卿和靳月,怀以这样的恨意。 “你到底是谁?”罗夜冷问。 褚怀越捏了一颗花生米,指尖轻捻,薄薄的花生皮瞬间捻去,他轻轻吹了一口气,将乳白色的花生仁塞进嘴里,动作是那样的温和从容。 喉间滚动,褚怀越音色幽沉,“我能撕掉你的胡子,也能把你这张皮,从你脸上撕下来!”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07章 罗刹灵爷 罗夜先是一怔,俄而便明白了褚怀越的话外之音,褚怀越没打算揭开他的真面目,但他并非做不到,只是不想做罢了。 “好,好得很,人心隔肚皮,那就继续隔着吧!”罗夜敛眸,掩去眼底的狠戾。 褚怀越冷笑,“本就不是交心之人,还想要以心换心吗?既然是隔着一层皮,那就好好说话,自己人不人鬼不鬼,便以为旁人也如你这般,阴暗见不得光。” “雪妃到底是谁的人?”罗夜问。 褚怀越没吭声,这件事已经在着手调查之中,终究是要拎出来的,否则主君身边放着这样一个人,早晚是要出大乱子的。 “所以宫里的事,你们到底想怎么做?”罗夜磨着后槽牙。 褚怀越面色幽沉,修长的手指捏了筷子,又沉沉的放下,“此事大皇子会处置,若没别的事,你可以走了!” “九皇子的事情,是不是你们做的?”罗夜又问。 褚怀越面不改色,瞧一眼不远处,还在吆五喝六的人群,“不是!” “不是?”罗夜愣怔。 褚怀越回过神,“拓跋家的事,是你们做的吧?” “不是。”罗夜回答。 可见,谁都没有半分真心,所谓合作也只是各怀鬼胎,从未有过诚意。 谁都不会承认,谁也不会交心,毕竟一个想要复仇,一个想要天下,若不是因着共同的敌人七皇府,双方怎么可能安静的坐下来? 罗夜转身离开的时候,又问了褚怀越一句话,“若是有朝一日,北澜和大周开战,你这燕王府的余孽,还想不想回到大周去?” 褚怀越没回话,冷眼看着他,对他的试探置若罔闻。 见状,罗夜只得愤愤的离开。 不是褚怀越不回答,而是他那一句:燕王府余孽…… 若答,便是承认。 褚怀越早已不是昔年的毛头小子,仗着父母庇护,仗着祖荫,横冲直撞,莽撞得丢掉了一切,包括父母之命,换来了下半生的颠沛流离,背井离乡。 人啊,不经历大风大浪,不经历痛彻骨髓,怎么能脱胎换骨,让骨子里祖传的东西,一点点的被挖掘出来? 什么事痛彻骨髓? 身死族灭,家破人亡。 狠狠的闭了闭眼,褚怀越起身,缓步走出了馆子,外头的夜真黑,即便光影摇动又如何?心里没了光亮,眼前自然没有。 然则,他并不急着回去,而是慢慢悠悠的走在长街上,一遍遍的走,来来回回的走。 不远处,有人探头探脑。 “他这是想干什么?”  “谁知道?不回大皇府,也不去别的地方,这是吃醉了?” “要继续跟吗?” “姑娘说了,要跟紧,看清楚他都跟谁接触,只要掌握了此人的行踪,到时候就能抓住大皇府的把柄。” “那便……继续跟着罢了!” 殊不知,褚怀越早就察觉,所以带着这帮尾巴,到处兜圈子,想跟踪他,也不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想玩?那他就陪他们玩玩,反正这夜凉透了人心。 直到褚怀越立在宫外,这帮人方知晓不太对。 褚怀越转身,瞧着不远处的暗影浮动,勾唇笑得凉薄,“就送你们到这儿了,还想跟着吗?” 已然暴露了,自然是要撤的。 瞧着一帮人鬼鬼祟祟的逃窜,褚怀越唇角的笑意越发嘲讽,不过他并未做任何的举动,仍是站在原地,目不转瞬的瞧着高耸的宫墙。 以前,她站在院墙外,他从未理会。 如今,她住在宫腔内,他无法踏入。 人世间,大概真的有报应一说,风水轮流转,谁都逃不过。 “月儿……”他不知道自己多久没叫过这个名字了,大概是喝了酒的缘故,才敢提起这两个字。 提一次,疼一次。 不提,便假装不疼。 回到大皇府的时候,已然是下半夜,褚怀越并未进屋,而是去了后院僻静的一角,几间茅屋,一圈高墙,寻常人不得入内,除了大皇子与他褚怀越。 茅屋内的灯火依旧亮着,内里人影晃动。 褚怀越推门而入,浓重的中药味迎面而来,熏得他当即皱起了眉头,这味道浓重得比酒更欲醉人,好在他已不是昔年光景,如今还有什么不能忍的。 “罗师父。”褚怀越瞧着弯腰盯着小炉子的老者,“怎么样了?” “很快,很快就好了,只要最后一步,最后一步成功,就成了!”老者额角渗着薄汗,全身心的注意着小炉子里的东西。 褚怀越没靠近,而是坐在了一旁的案边,顾自倒了一杯水。 “你喝酒了?”老者皱了皱眉,终是抬头看了他一眼。 烛光里,老者半张脸凹凸不平,满是狰狞的疤痕,尤其是那一道刀疤,从左边的额角延伸到了右边的唇角,贯穿了整张脸,暗夜里格外诡异恐怖。 “喝了一点。”褚怀越点头,“没什么打紧的,不过回来的时候,被那帮人跟踪了,带着他们绕了一圈才回赖的。” 老者重新盯着小炉子,“以你的能力,似乎不需要绕一圈,想收拾他们还需要这么费劲?” “喝了酒,想走走而已,顺带着逗他们玩!”褚怀越敛眸,瞧着一股青烟慢慢的从小炉子里升起,“这个真的能控制人的心神,让人忘记前尘过往?”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08章 他,是不是很重要? “雾迷有太大的缺陷,纵然用了十足十的量,也没办法彻底控制人的心智,尤其是对方定力十足,又或者内力浑厚,根本起不到彻底的作用。”罗刹仿佛想起了什么,面色难看至极,“我把手里这个,称之为重生。” 重生是什么意思? 沾之,便是前尘尽忘,一干二净。 如同刚来到这人世间一般,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没经历过,单纯而干净,很难想象,罗刹这样一个心狠手辣之人,竟然也有这般心思。  但若是仔细看,会发觉这罗刹有点不太对,他似乎忘记了很多事情,但又没有彻底忘记,除了对丹炉里的东西知之甚深,其他的……早已混乱不清。 “那你好好的研制,等到事情结束,我会帮你把罗夜找回来。”褚怀越起身。 罗刹愣怔了一下,“罗夜……哦,我的儿子……那、那你一定要帮我把儿子找回来,一定要把他找回来,我要带他回家!” 褚怀越瞧了他半晌,郑重的点头。 有那么一瞬,他心里是触动的,这样一个面目狰狞的男人,双手沾满血腥,也不知是不是老天爷在惩罚他,在最后的那一丝人性泯灭之前,让他陷入了疯狂。 疯了也好,不知今夕为何兮,不知痛楚为何物…… 离开院门往回走,褚怀越面色沉得厉害,最后竟坐在了花园里,一个人待在亭子里,脑子里空荡荡的,心里也空荡荡的。 “褚公子!”一声轻唤。 褚怀越起身行礼,“大皇妃!” 都这个时辰了,大皇妃还没能安枕,可想而知,大皇子定然是去后院找别的女人去了。 “你怎么还没睡?”大皇妃问。 褚怀越自然不可能说自己刚回来,便寻了由头搪塞,“睡不着,四处走走,如今有些乏了,回去倒是能好好睡一觉。” “没想到褚公子也有睡不着的时候,坐下来,陪我说说话吧!”大皇妃说话的时候,业已自行坐下。 褚怀越无法拒绝,这毕竟是大皇府,何况这还是大皇妃,然则孤男寡女的委实多有不便,即便北澜没大周这般森严的男女之防,该注意的时候,还是应该注意的。 “我出来没带人。”大皇妃开口,“大皇子,又去找宋岚了。” 眉心突突跳了一下,褚怀越默不作声的坐了下来。 “你们大周的女子,狐媚功夫真是了不得,一个七皇妃便将七皇子迷得七荤八素,而咱们的大皇子也是如此,被宋岚那蹄子给灌了迷魂汤,饶是她没了孩子,他也要去陪着她,你说为什么呢?我到底哪里不好?”大皇妃哽咽着,带着浓重的鼻音,“就因为我不能生吗?后院多得是儿女,不能生又如何?” 大皇府又不是没有孩子,不缺会生育的女人。 褚怀越没说话,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面上无悲无喜。 “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大皇妃问,“连男人都留不住,还要在这里自怨自艾的。” 褚怀越起身,行礼,“您是,大皇妃!” 大皇子唯一的正妻,大皇府唯一的女主子,饶是不得宠又如何? 众,皆妾。 大皇妃苦笑着瞧他,“瞧着你不怎么说话,可说出来的话,倒是字字珠玑。” “不敢!”褚怀越恭敬的开口,“其实大皇妃也知道,大皇子因为北寺一事,心里有点芥蒂,但这芥蒂很快就会过去,您终究是妻,与后院的妾室是不同的,眼下局势不明,主君心里到底怎么想的,谁都不清楚,万望大皇妃小心谨慎,大皇子早晚会看到您的好。” 大皇妃起身,若有所思的瞧着他,“你跟宋岚都是大周来的,为何你不偏帮她?不为她说几句?” “大周江山姓宋,可不姓褚,与在下又有什么关系?所谓同为大周人士,不过是站在了同一块土地上,走出那个地方,便是泾渭分明。”褚怀越低声说着,“在下是大皇府的谋士,只忠于大皇子和大皇妃!” 对此,大皇妃表示很满意,掌心轻轻的覆在褚怀越的手背上,音色温和的道一句,“甚好!” 褚怀越没有动弹,也未有抽手。 夜色幽沉,心亦如此。 宫内的清晨和宫外的清晨,委实有些不太一样。 不知是不是孕期有些敏感,变得有些认床,还是别的什么缘故,靳月昨夜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一直到了后半夜,才窝在傅九卿的怀里睡了过去。 若是在七皇府,不用傅九卿吩咐,谁也不敢轻易踏入院子,搅扰了七皇妃的休息。 可这是皇宫,往来皆以主君之命为主,就算有傅九卿的禁令又如何?尺雪是主君最宠爱的雪妃,主君所赐的令牌,许她在后宫随意走动。 明珠将尺雪拦在院子里,面色不善的盯着她,“雪妃娘娘,这是七辰宫,咱们七皇妃还在休息,您若是想等,就去偏殿等着,若是不想等便早早的打道回府,待七皇妃醒了,咱们会如实禀报!” “真的把我当成冤家了?”尺雪眉眼含笑。 可明珠和霜枝,亲眼见过她给自家少夫人下过套,哪里会相信这佛口蛇心的毒妇。 “不是冤家不聚头。”霜枝冷笑,“雪妃娘娘,您说是吗?” 尺雪深吸一口气,“上次是误会。” “是啊,您把咱们七皇妃都送进了刑房,可不是误会吗?这误会,大发了!”霜枝笑盈盈的回答,“雪妃娘娘,您脸上的伤,好了吗?咱们这次入宫,把大周来的大夫也带上了,要不抽个空,您先瞧瞧脸,毕竟雪妃娘娘花容月貌,脸皮薄。” 尺雪面色陡沉,“没想到七皇妃身边的人,这般不懂规矩?这是皇宫,不是七皇府。” 霜枝的话,的确是有些过了,毕竟她是个丫鬟,可上次的账,霜枝记得真真的,若不是少夫人提前动了手,还不定要吃多大的亏呢! 行了礼,霜枝满脸委屈,“雪妃娘娘,霜枝敬您是皇妃,只是好心给您提个建议,裴大夫的医术在大周都是数一数二的,您不领情也就算了,怎么还要冤枉了奴婢?” 明珠在旁捏了一下鼻尖,动手这种事,她在行,但是怼人这种事,还得霜枝来! 倒也难为了霜枝,为了不让少夫人吃亏,一有空就缠着人,学着北澜话语,事实证明,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虽然不太会写北澜的文字,但是日常沟通绝对没问题。 尤其是,怼人的时候,可以不用少夫人亲自动口! “放肆!”尺雪冷喝,“你这是想再进一次刑房!” 霜枝面色微紧,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她懂,只是见不得旁人欺负她家少夫人。 “进了这七辰宫,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谁知雪妃娘娘倒是厉害,连庙都要撬了,怎么……这后宫现在是您老做主?”靳月墨发轻垂,可见未有梳洗。 她身上披着外衣,打着哈欠,一脸困倦的瞧着院子里的人,晨曦微光落在她身上,不似寻常所见的活泼聪慧,反而多了几分小女子的娇柔,连看人的眼神都带着些许迷离。 谁让她…… 没睡醒呢?! “少夫人!”霜枝赶紧往回跑,“您怎么出来了?晨起还是有些凉意的,您赶紧回屋!” 靳月哈欠连天,“跟她有什么好吵嚷的,连自己现在身处何境都不知,她傻你也跟着傻了?这傻劲儿倒是让你给沾上了?” 闻言,霜枝“噗嗤”笑出声来,“是是是,是奴婢傻了!” “靳月!”尺雪怒喝,“你说什么?” 靳月翻个白眼,“原以为只是傻了,没想到还聋了……” 连耳朵都不好使了? 尺雪咬着后槽牙,“靳月,你莫太过分。” “有因必有果,你能踏出自己的宫门,出现在我这七辰宫,便可知这些日子,主君怕是没怎么关心过你吧?”靳月用了“关心”二字,也是给足了尺雪面子。 她没说失宠,已是嘴上留情了,就这宫里的那点事儿,谁不知道?没有主君的宠爱,管她是雪妃还是什么妃,都得完蛋。 的确,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所谓的金屋藏娇,便成了过往的笑话,主君再也没有踏入过她的寝宫半步,宫里人人都知道,雪妃……失宠了。 因为她动了不该动的东西,任何有关于羽淑皇妃的东西,都是主君的禁忌所在! “奉劝一句,少兴风作浪,多活两年!”靳月转身回了寝殿。 尺雪冷笑着站在殿门口,明珠挡住了她的去路。 “雪妃娘娘在咱们主子身上花心思没用,倒不如多费费心,好好想想,该如何让主君回心转意!”明珠双手环胸,堵在门口谁也不让进,“这宫里的女人,把心思花自己身上,才是正道!” “那个玉简是你们栽赃陷害!”尺雪冷然。 靳月在屋内回应,“彼此彼此,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你!”尺雪切齿,“你难道就不想知道,那块铁疙瘩是从哪儿来的吗?” 靳月已经更衣完毕,这会就坐在梳妆镜前,瞧着镜子里的资格,指尖轻轻缠绕着鬓边的一缕散发。 “少夫人,您别听她瞎霍霍,她知道才怪,就会拿这事儿出来闹腾。”霜枝仔细的为其挽发,动作娴熟至极,“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还没到十年,奴婢心里还怕着呢!” 靳月捏着桌案上的碧玉簪子,羽睫微垂,掩着眸底精芒,“让她进来吧!” “少夫人?”霜枝手上一滞,“您还敢信她?” 靳月默不作声的将玉簪,灵巧的簪入发髻之中。 见状,霜枝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扭头,冲着明珠使了个眼色。 尺雪沉着脸进门,但身后的丫鬟被悉数阻挡在外,明珠不放人,谁敢往前一步,她便削了谁的腿! “霜枝,我想吃馄饨!”靳月道,“别放葱花。” 霜枝张了张嘴,让少夫人和这蛇蝎美人单独相处?她哪敢。 “你是怕我下手太重,会打死她吗?”靳月问。 霜枝撇撇嘴,“奴婢马上回来!” 说马上,还真的是…… 瞧着霜枝撒腿就跑的模样,靳月唇角弯起,这小丫头真是怕极了雪妃。 “看到了,你有多可恶!”靳月临窗而坐,顾自倒了杯水,“你把我家小霜枝吓坏了,她胆儿小……下不为例!”  尺雪紧了紧袖中的手,“你的丫鬟对你很是忠心。” “以心换心,不难吧?”靳月呷一口杯中水,“你若是无心,那就另当别论。” “叱咤令的主人,对你们很重要……”尺雪的气势忽然弱了下去,“是不是?” 靳月挑眉看她,“试探来试探去,有意思吗?我不觉得好玩,也不想玩。” “你们会救他吗?”尺雪忽然近前一步。 靳月若有所思的望着她,“他?” “会救吗?”尺雪抿唇,“他、他可能落在了八皇子的手里。” 八皇子? 靳月默默的放下手中杯盏,以为自己耳背听错了,盯着尺雪半晌没吭声。 霜枝回来的时候,寝殿内安静得只剩下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的声响,笃笃笃……吓得霜枝赶紧往前冲,险些将托盘上的玉碗都摔了。 好在,她家少夫人安安稳稳的坐在窗前,无任何损伤。 “少、少夫人,没事吧?”霜枝喘着气。 靳月点头,“有点……饿!” “没放葱花,您放心的吃。”霜枝赶紧将馄饨搁下,抱着托盘在边上站着,说什么都不肯走。 尺雪有些心慌,“你能不能让她下去?” 靳月往嘴里塞了一口馄饨,“我有几根睫毛她都知道,自己人!” “我……”尺雪犹豫了一下。 靳月一口馄饨下腹,浑身舒坦极了,“我想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挑拨完了大皇子,现在折腾八皇子,回头又咬我一口,唯恐天下不乱?” “他,是不是很重要?”尺雪又问。 靳月发现了一个问题,雪妃一直在求证,叱咤令的主人,对他们七皇府而言,是不是很重要? 重要如何? 不重要又如何? 虎城那边还没传来消息,还在继续追查。 可是,看雪妃这样子,似乎是等不及了…… “你们会救他吗?”尺雪唇瓣紧咬,“他、他……” 下一刻,尺雪竟是扑通一声跪下。 吓得霜枝快速冲过去,以托盘挡在跟前,“你、你想干什么?这是七辰宫,不许胡来。”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09章 哑巴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外头的明珠自然听得到屋内的动静,不过她相信以大人的功夫,区区一个雪妃,应是不足为惧,所以她只要拦住外头那些多嘴饶舌、碍手碍脚的东西,寝殿内就不是个事儿。 “你跪我作甚?”靳月狠狠皱了皱眉,“有话起来说。” 尺雪依旧跪在那里,神情哀伤,眸中满是痛楚之色,“七皇妃,之前我是迫不得已,如今是真心诚意,求您救救他!” “我该如何信你?”靳月漫不经心的吃着馄饨,“若没有此前这般折腾,兴许我还能信你,可现在……除非你能证明自己。” 尺雪愣怔,眼中含泪,巴巴的瞅着靳月,“你要我如何证明自己?” “如何证明在你,信不信在我,这两者并不冲突。”馄饨从舌尖滑过,滋味爽滑鲜嫩,靳月喝了口汤,心里更是舒坦,“你可以先试试!” 霜枝是不信的,毕竟这尺雪言语反复无常,此前还承认是大皇府的人,将她们丢进刑房折辱,这会又跪地求饶,满口仁义。 真假难辨,委实可疑! “我证明不了自己。” 听得这话,靳月捏着汤匙的手微微收紧,若有所思的瞧着她。 “既然证明不了自己说的是真是假,那便不必再说,反正这梁子早前结下,咱们也不在意再被您骗一次。”霜枝压根就不信。 眼下,雪妃证明不了更好,省得少夫人心软,错信这毒妇。 尺雪狠狠闭了闭眼,“他被人追杀受了重伤,是我把他救回来的,只是他醒来之后便把什么都忘了,却死死捏着那个东西,我知道那东西对他定然很重要。在八皇子的人找到他时,我便将他打晕,拿走那个东西,换上他的衣裳,骑马跑了!” “你说的这个,与我听到的不太一样。”靳月放下手中的汤匙,“霜枝,再去给我盛一碗。” 霜枝皱眉瞧着尺雪,“那她……” “去吧!”靳月揉了揉鼻尖。 霜枝点点头,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你怎么又出来了?”明珠诧异。 霜枝鼓鼓囊囊,“我倒不想出来,可是少夫人还想再吃点,不能饿着她和小主子。” “哦!”明珠点头,“里面没事吧?” 霜枝撇撇嘴,“暂时没事,但是这雪妃狡猾至极,我担心咱们少夫人心地善良,又会被她骗了,你且在门口盯着点,若是听得动静不对就冲进去,先把人丢出来再说。” “我知道!”明珠颔首,“你快些去,别饿着少夫人和小主子。” 霜枝撒丫子跑开,那模样,恨不能插上翅膀飞咯! 等着霜枝气喘吁吁的端着第二碗馄饨回来,尺雪早已站了起来,面色依旧苍白,只是神情不似之前的悲伤,她静静的站在那里,睫毛半垂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少夫人,馄饨。”霜枝小心的将馄饨端上去,“有些烫,慢点吃。” 靳月倒是没什么,神情依旧泰然,端起馄饨慢悠悠的吃着。 “我、我先走了!”尺雪半垂着头往外走,眼见着快到门口了,她兀的挺直了腰杆,双肩绷得僵直,仿佛是要摆出架子给谁看似的。 明珠在外头躬身行礼,尺雪经过的时候,连眼角余光都没睨过。 “总算走了!”明珠确定雪妃真的出了七辰宫,才敢回来禀报。 霜枝皱眉瞧着自家少夫人,“您不会真的信了吧?这女人嘴里没半句实话,您可不敢再往下跳了,这坑挖得比田家兄弟的还要深呢!” “此前将咱们丢进刑房,结果咱们反戈一击,她这心里肯定不痛快,定是憋着什么坏招。”明珠也跟霜枝一般,半点都不相信雪妃。 霜枝笑了笑,“明珠行走江湖多年,看人绝对不会走眼。” “但我觉得这一次,她可能是认真的。”靳月将最后一口馄饨咽下,捻了帕子轻拭唇角,“暂且应下也无妨,横竖要等虎城的消息。” 这点,倒也是。 “少夫人,您说……南王殿下他、他真的在北澜?真的,还活着吗?”霜枝有些惧色。 须知,南王自从与青卷分开之后,便一直下落不明,谁也不知道他去了何处?是生是死?公子派出去那么多人,都没能找到南王的下落,现在…… 叱咤令重现,南王身陷北澜? 说起来,还真是太过巧合。 “不管真假,我不会瞒着相公。”靳月扶着腰起身,吃饱了得去消消食儿,“吃撑了,出去走走!” 明珠与霜枝对视一眼,默默跟随。 “我让你查的事儿怎么样了?”靳月问。 长廊里,风过面颊,衣袂蹁跹,何其惬意。 “昨儿下半夜的时候,奴婢悄悄的去了一趟宫女舍,找那些年纪大的,在宫中又有一定身份的,塞了不少好东西,她们这才敢与奴婢说两句。”提起这个,霜枝便有些愤愤不平。 那些东西,还都是少夫人来北澜的时候,太后娘娘赏的,算是少夫人的嫁妆,真真是便宜了这帮老贪婆! “说了什么?”靳月扶着腰慢慢走着。 霜枝环顾四周,低低的开口,“据说羽淑皇妃当年消失得很突然,什么东西都没带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了身孕的缘故,所以迫不及待的想离开皇宫。” “可能是经历过先太子之事,所以不想让自己的孩子,深陷在宫闱倾轧之中,来日还得用命去搏皇位。”靳月自从有了孩子,便越发明白母子一体的道理。 霜枝点头,“兴许是这个道理,旁的倒也没什么,当年羽淑皇妃离宫,私底下……都传得神乎其神的,有的说是羽淑皇妃并非因为主君之故而离宫,实则与人私奔;也有人说,羽淑皇妃是个妖女,生得妖媚无格,本就不是寻常人,所以最后被老天爷收走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靳月狠狠皱眉。 霜枝嘿嘿一笑,“奴婢这还没说完呢!” “还有什么?”靳月扶着腰坐下来。 霜枝深吸一口气,“有位老嬷嬷说,当年羽淑皇妃离开之后,还有一人也跟着消失了,是羽淑皇妃身边的哑巴婢女,说是皇妃从路边捡回来的,带进宫里伺候。在羽淑皇妃失踪之后,此人也不知下落,至今没有踪影!” “这么说,是跟着羽淑皇妃走了?”明珠诧异,“叫什么?是何方人士?多大年纪?有没有画像之类的?” 霜枝想了想,“哑巴!”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10章 终于动手了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靳月幽然叹口气,明珠无奈的皱皱眉。 “她没有名字,大家都叫哑巴,后来时间久了,就把哑巴当成了她的名字。羽淑皇妃之前是给她起过名儿的,不过后来大家……还是习惯的叫她哑巴!”霜枝急着解释,“听说长得很是消瘦,病怏怏的。” 靳月倚着栏杆,不解的问,“真的是哑巴,还是不想说话?” “反正没人听见过她开口,而且见着人都半低着头,很是胆小怕事,成日跟在羽淑皇妃身后,伺候……倒也极为仔细。”霜枝说。 靳月点点头,“这样的人留在宫里,的确只有死路一条,也难怪羽淑皇妃走的时候,会把她带走。对了,哪儿捡来的?” “据说是一支商队经过大漠,后来遇见了风沙,人都没了,她是被当成奴隶买卖,谁知竟也逃出来了,半道上快饿死的时候,遇见了羽淑皇妃。皇妃娘娘开恩,给了点吃的喝的,她就死活不肯走了,非得跟着……”霜枝继续说。  靳月想,当时的羽淑皇妃,大概……也不怕闲言闲语,恨不能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为自己心爱的男人腾出喘息的时间。 “这么说来,羽淑皇妃的确不像是心狠手辣之人。”明珠狐疑,“莫非咱们一直以来,追错了方向?恨错了人?” 霜枝抿唇,“我觉得也是,可是宫女们提起来的时候,都说这位皇妃嚣张跋扈,恃美行凶,连当时的老主君都不怎么喜欢她。” “所以后来,主君登位,羽淑皇妃她……终是妾!”靳月叹口气,“为他人做嫁衣,无德之人,哪配母仪天下?主君愿意,群臣也不愿呢!” 霜枝敛眸,“岂非可怜死了?” “她应该给过主君机会,否则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看着主君后院的女人,生下这么多的皇子,而她自己……直到要走的那天,才怀上孩子。”靳月心里有些发涩。 她此前不懂,后来傅九卿教了她,男人真心疼爱女人的时候,是什么模样,会做什么。 “也是,公子排行第七,前面有六位皇子,这还不算公主在列。”明珠点头,“如此说来,真是可怜人。” 靳月瞧着天边的浮云,“她会离开,是攒够了失望!” “少夫人,您说……毒蕈菇的事儿如果不是羽淑皇妃的手笔,会不会是那个哑巴干的?瞒着羽淑皇妃,对咱们下死手?”霜枝低低的问。 靳月也有此猜想,“锦上添花莫在意,救命之恩大如天,有这可能!” “这要是被羽淑皇妃知道了,估计会扒了她的皮吧?”明珠愤然,“可惜咱们不知道羽淑皇妃在哪,否则让皇妃自个去收拾这坏心肝的东西。” 靳月起身,“哑巴……到底是真的哑巴,还是为了隐藏口音之类,不让人瞧出她的真实身份?霜枝,你回头再去探探,咱们现在不问羽淑皇妃的事儿,就专门打探这个哑巴!” 羽淑皇妃走的时候什么都没带,谁也没跟着,就带走了一个哑巴,肯定是有问题的。 “奴婢记下了。”霜枝点头。 这件事的确该好好的查一查,里面的名堂,多着呢! ………… 北澜的皇宫与大周不同,裴春秋瞧着不远处嘀嘀咕咕回来的小童。 小东西拎着食盒,神情很是怪异。 裴春秋叹口气,低声训斥,“你一个人叽里咕噜干什么?让你看看药煎好了没有,竟也去了那么久,这是胳膊当腿,爬着来回?” 小童急忙摇头,“不是啊师父,我觉得有些不太对!” “怎么不对了?”裴春秋捋着袖子往前走,“药煎好了没有?” 小童点头,“药是煎好了,也倒了出来,可我觉得这药好像被人动过了,所以没敢直接让人拿去给少夫人喝,要不师父先查一查?” “被人动过了?”裴春秋忙接过小童手中的食盒,“我且看看是怎么回事?你确定被人动过了?” 小童可不敢撒谎,“师父是知道的,我煎药的时候,习惯在药罐子边上搁一把小刀片,以防煎药的时候记错了时辰。这是多年养成的习惯,也就咱们师徒知道,可是……小刀片不见了。” “不见了?”裴春秋皱眉,已然打开了食盒盖子。 小童点点头,“后来是在地上找到的,这风也不可能把小刀片吹地上去啊,师父,您说是不是?” “那就是有人动过了。”裴春秋还是比较相信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徒弟,这北澜的人各个居心叵测,尤其是这深宫之中,谁知道他们想干嘛? 小心为上。 安全第一。 “师父,如何?”小童低声问。 裴春秋嗅着瓷盅里的药,眉心微凝,“没什么大碍,气味上倒是区别不大!” 语罢,裴春秋又取了银针。 银针无恙,没有变色。 “是不是我、我太多疑了?”小童挠挠头,“可是师父,我……” 裴春秋眉心微蹙,“这世上有太多毒物,并非样样都能让银针变色,那些无色无味之毒,一旦淬炼得当,就能悄无声息的置人于死地。当然,要做到这一点,绝非易事!” 可惜靳丰年不在这里,否则他那一身毒功,绝对能辨出点东西来。 “那这药怎么办?”小童问。 裴春秋深吸一口气,将食盒盖子重新覆上,“我带着这东西去找傅九卿,你按照方子重新抓药,取个新的药罐重新煎,这一次人不能离开半步,煎好之后直接送去给七皇妃,另外……路上不管遇见谁,谁跟你说话,都不要搭理,明白吗?” “可是师父,少夫人不是不吃药吗?这药煎了其实也只是……”小童不解。 裴春秋瞪了他一眼,“费什么话,照做!” “哦!”小童点点头,当即朝着厨房走去。 裴春秋拎着药便去寻傅九卿,这事儿得先让他知道,再由他决定要不要告诉靳月。 房。 “在七辰宫里,竟然有人要动靳月的药,可想而知……此人定能在宫中来去自由。”裴春秋瞧着桌案上的瓷盅,“虽说这药就是装装样子,以防万一的,可真当出了这事儿,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乱得厉害,亏得你当时想了这么个法子,要不然真的让月儿吃药,不知要受多少算计。” 傅九卿瞧着搁在眼前的瓷盅,修长如玉的指尖,轻轻捏起瓷盅盖子,内里黑漆漆的汤药,泛着氤氲药雾,浓重的药味在屋内快速弥漫开来。 “公子,此事必须严查到底,否则任由此人在七辰宫内肆意妄为,只怕……”君山不敢说下去。 少夫人与小主子,那就是公子的命根子,若是有丝毫闪失,后果不堪设想! “查出下了什么东西。”傅九卿目色凄寒。 裴春秋点头,“你放心,我会带回去细查,但是……你接下来会怎么做?” “你很快就会知道。”傅九卿手一松,指尖的瓷盅盖子“砰”的一声落回。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11章 狐狸一出手,就知有没有1 动了不该动的心思,自然是要接受惩罚的。 待裴春秋离去,傅九卿负手立在窗前,许久没有动静。 君山略有担心,可又不敢出声,怕扰了公子的心绪。 直到窗外的风忽然折断了枯枝,那“吧嗒”的声响,打破了这份平静,傅九卿幽幽然吐出一口气,面上依旧无悲无喜。 “公子?”君山低唤,“您这是……” “我原无心皇位。”骨节分明的手搭在窗棱处,削薄的唇挽起嘲讽的弧度,“终不能独善其身。” 君山俯首,“您既然是七皇子,这身份注定了,不可能独善其身。” “仁至义尽,罢了!”他拂袖转身。 君山不语,默然相随。 傍晚时分,七辰宫里便传出了七皇妃身子不适的消息。 再后来,巫医纷纷进了七辰宫。 书房。 北澜主君面色黢黑,“怎么会身子不适?是吃坏了东西?还是谁惹她生气了?” 对于靳月,他并不在乎。 这女人祸害得他心爱的儿子,直接拒绝了皇位继承。 尽管当时也有自己试探的缘故在内,但是傅九卿身为皇子,却明确的表明,不会沾染皇位,当着傅九卿的面,主君不好发作,转过身真真是气得七窍生烟。 多少人求之不得的皇位,在自己的儿子面前,竟还不如一个女人来得重要,简直岂有此理! “暂时不知。”萧朴躬身,“七皇子一直守着,巫医也在七辰宫里守着。” 主君丢下笔杆子,抬步就往外走。 及至七辰宫门口,萧朴瞧着自家主君似乎有些踌躇,在七辰宫门口足足站了一刻钟,也不知他到底是想进去呢?还是不想进去? 好在,一刻钟过后,主君还是迈开了步子,跨入了七辰宫大门。 院子里没什么人,三三两两站着一些宫婢。 见着是主君到来,众人赶紧上前行礼。 “怎么……”话到了嘴边,主君又生生咽下。 七辰宫原就没什么人伺候,一则他不愿太多人沾染这七辰宫,二则……他不太在意靳月这个儿媳妇,但是此刻瞧着偌大的宫殿就这么点人,心里头又有些不舒服。 “七皇子何在?”萧朴低声问。 婢女如实回答,“七皇妃身子不太舒服,七皇子一直在寝殿内陪着。” 听得这话,主君面色陡沉,大步流星的朝着寝殿而去,他进去的时候,正巧小童来送药,满屋子都是浓重的中药味,熏得主君当即将眉心拧成了川字。 “药太苦,吃不下。”靳月撇撇嘴。 傅九卿坐在床沿,亲自喂药,“乖乖喝药,你现在不是一个人,明白吗?” 某人别开头,鼻间轻轻的哼唧了两声,就是不愿理他。 “月儿?”傅九卿音色低缓而轻柔,“乖。” 门口,奴才们扑通扑通下跪,高呼主君。 傅九卿瞧了一眼门口,默默的将药碗搁在了床头凳上,起身冲着主君行礼。 靳月亦是快速掀开被褥,下了床行礼。  “都免了!”主君黑着脸,冲着萧朴使了个眼色。 萧朴知情识趣的领着底下人都退了,唯留下巫医和裴春秋师徒在侧。 寝殿内,瞬时安静下来。 “吃个药还这般矫情作甚?”主君落座。 靳月不做声,顾自端起汤药一口闷。 傅九卿眉心微拧,目不转瞬的盯着她,捻着帕子将她唇角的药渍拭去,俄而又将一旁小碟子里的蜜饯塞进她嘴里,确定她眉心舒展,他才敛眸回望着自己的父亲。 对于这一幕,主君何其熟悉,当年的羽淑皇妃亦是个怕吃药的主,每次都要他陪着、哄着…… 许是心里不是滋味,主君瞧了巫医一眼,“到底是因何缘故?为什么无端端的竟然会身子不适?” 多半是装的! 裴春秋算是瞧出来了,这皇帝压根不相信他们大周的大夫,进门到现在,瞧他一眼都是鄙夷至极,问话也只管对着巫医。 别的可以忍,质疑他的医术?不能忍。 然则傅九卿的话,音犹在耳,为了这小两口的将来,他这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在不能忍……也得忍! 巫医上前回答,“许是七皇妃不适应宫中生活,暂时有些情绪不好,所以动了胎气,如今吃了安胎药,便没什么大碍了!” “哼!”裴春秋嗤笑。 主君本就憋了一肚子火,听得这动静,当即拍案,“放肆!” “药是没问题,但是这七辰宫有问题!”裴春秋说的是北澜话语,懒得跟他们叽叽歪歪,腰杆子挺得笔直,哪怕……脊背阵阵发凉,该说的话,他是一句都没拉下,“煎药罢了,竟还有人动手脚,呵……什么不适应?什么动了胎气,简直胡说八道!” 主君咬着后槽牙,“来人……” “父皇!”傅九卿开口,“裴大夫所言不虚,七辰宫里不太平,儿臣请求返回七皇府居住。” 主君后半句话,生生卡在嗓子眼里,愣是没再往外吐。 “儿臣知道,父皇担心七皇府不安全,担心儿臣的安危,可在这皇宫里,就在父皇的眼皮子底下,还有人对儿臣的妻儿动手,儿臣……”傅九卿面带失望,“保护妻儿,原就是男人的责任,如今我连这点都做不好,枉为男儿大丈夫!” 主君皱了皱眉,“你如何确定,有人动手?” 巫医在旁瑟瑟发抖,险些腿软跪地。 “药罐和药,都还在!方才七皇妃喝的汤药,是我让小童亲自盯着,重新煎过的,若是主君不信……”裴春秋瞧了小童一眼,“去把上午的那个药罐和汤药都拿来。” 小童撒腿就跑。 “主君恕罪!”巫医扑通跪地,“七皇妃着实是因为吃了点不该吃的东西,但具体是什么……” 听得这话,主君只觉得面上隐隐疼痛。 这一巴掌打得…… “具体是什么?还是让我来说吧!”裴春秋趾高气扬的走上前,冷眼横睨巫医,“药里掺了点寒凉之物,一点点,不多,但只要长久食用,会造成什么后果,那可就说不定了!” 巫医伏地磕头,“主君恕罪!” “废物!”主君冷喝。 小童已经快速的将药罐和汤药取了回来,就搁在桌案上。 “药罐里的残渣,我第一时间让人收好了,里面什么都没有,可见下药之人,那是做足了手段,好在……汤药煎煮的时候,雾气会站在药罐的盖子上,其次这碗没有进入七皇妃肚子里的汤药,也是证据!”裴春秋指着眼前众人,“我大周的公主在你北澜任人欺凌,遭此大辱,这件事主君不想给个交代吗?” 主君是心虚的,但气势不能输,怒目直视吹胡子瞪眼的裴春秋,“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 裴春秋手里捏着一块令牌,“在下裴春秋,奉大周齐太后之命,前来伺候元禾公主,直至安然生产!” 靳月扯了扯唇角,这块令牌还是太后当初给的,为了方便她自由出入宫廷,如今给师伯助助威,委实妙哉!也亏得太后心思细,在她归还令牌之时,反而让她留着傍身,说是哪日……保不齐能用着。 这不,真的派上了用场。 主君的眉心,狠狠皱了皱。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12章 狐狸一出手,就知有没有2 主君其实并不认识什么大周太后的的令牌,但是裴春秋把话说得理直气壮,足以唬人,这一招倒是像极了当年的靳丰年。 话可以乱说,哪怕没理……咱也得气壮! “父皇!”傅九卿适时的打圆场,“此事既然已经发生,那么多说无益,理该查出七辰宫里到底是谁的人,对儿臣的孩子下手!” 主君回过神,面色依旧沉得厉害,之前被裴春秋给气了一通,这会倒是冷静下来。 七辰宫是他亲自盯着人,一点点的照着羽淑欢喜的样子,修筑打理的,宫人也都是手脚麻利又话不多,怎么会有人在七辰宫里动手? 动靳月可以,动靳月肚子里的孩子不行,那是他北澜的皇室血脉,是老七的嫡长子! “查!”主君浑身肃冷,“务必要查得一清二楚,不管是谁,敢在这七辰宫里对我的孙儿动手,决不轻饶!” 傅九卿行礼,“旁人处置此事,儿臣不放心!” 的确,就算他不说,主君也知道,自己这个儿子的日子并不好过。 满朝文武不是格里的人,就是莫桑的支持者,对于这位突然插一脚的七皇子,都处于观望和摇摆的状态,谁都不敢贸贸然的相信一个病秧子。 “交给你自己处置,你觉得如何?”主君摩挲着指间的扳指。 他需要给自己的儿子一点机会,树立七皇子的威信。 “儿臣不是很熟悉宫禁之事,所以儿臣需要帮手。”傅九卿说得诚恳。 主君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这样吧,我让莫桑帮你,你这八弟心细如尘,性子又耐,不像格里这般冲动莽撞,待会就让他入宫。” “多谢父皇!”傅九卿行礼。 主君缓步往外走,临走前又意味深长的瞧了一眼裴春秋。 见状,裴春秋愈发挺直了腰杆。 咱是大周来的,太后亲派的特使,即便是假冒的,在气势上也不能输不是? “哼!”主君拂袖而去,巫医赶紧跟上。 眼见着主君离开,寝殿内只剩下自己人,裴春秋当即腿软,若不是小童眼疾手快,赶紧搀着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只怕是要摔得很难看了。 “师父?”小童诧异,“您方才可是据理力争,理直气壮,浑身是胆,狗胆包天……” “闭、闭嘴!”裴春秋抖着手,拭去额角的冷汗,“这不是……不是配合着吗?” 靳月笑着给裴春秋倒了杯水,躬身递上去,“师伯,吓着了?” “我又不是你爹那个臭不要脸的,打屁说谎脸不红、气不喘、心不跳,我、我、我这可是为了你们,触怒龙颜啊,你们没瞧见那皇帝看我的眼神?恨不能把我给撕吧咯!”裴春秋狠狠灌了两口水。 傅九卿拂袖落座,视线落在身边的座椅上。 靳月默默的坐下,抿唇冲他笑。 “八皇子掺合进来了。”裴春秋道,“到底成不成?” 靳月笑道,“师伯方才表现得极好!” “主君不会杀你,他也不会去找太后求证令牌的真假。”傅九卿目色幽冷,清隽的面上溢开一丝凉薄,“求证了也没用,太后会帮着圆回来。” 所以,他们才敢让裴春秋撒谎。 “可是这么一来,大皇子那头得气死了吧?”裴春秋道。 靳月点头,“自然是,咱们和八皇子明目张胆的联手,大皇子一定会七窍生烟,不过越是这样越能把事儿闹大。” “公子!”君山在门口行礼,俄而疾步进门,“八皇妃入宫了,估计……” 靳月翻个白眼,“估计是冲着我来的。” “她有孩子,有孕产的经验。”傅九卿不温不火的睨了靳月一眼。 靳月:“……” 对面的裴春秋,冷不丁冒出一句,“那我不更有经验?” 靳月:“……” 君山:“……” 傅九卿压了压眉心,长睫微垂。 半晌,傅九卿才问了一句,“都准备好了吗?” 君山颔首,“是!” ………… 八皇妃羽纱进来的时候,靳月躺在软榻上休息。 见状,八皇妃悄然退出了寝殿,站在了殿外。 “皇妃之前受了惊吓,这会服了药,才能睡一会。”霜枝红了红眼眶,“八皇妃,您可一定要好好的劝劝咱们主子,她背井离乡的来到北澜,就只是为了七皇子,若是……若是孩子……” 八皇妃忙抬手,打断了霜枝的话,“得知七嫂出事,我心急如焚,不过我有孕产经验,相信能帮到七嫂,你们莫要担心,平素多让七嫂开怀便是!” 霜枝倒是没什么,一旁的明珠委实愣怔了一下。 这话,倒像是公子说过的…… “七嫂在休息,醒来定是饿了,现在去小厨房做点她喜欢吃的备着,回头她醒了便能吃上。有孕的妇人,最不能饿着!”八皇妃细细的交代。 霜枝连连点头,显得格外的乖顺听话,“好,奴婢这就去。” 拐过弯,到了回廊尽处,霜枝身子一闪,悄然伏在了树后,“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要不是公子和少夫人吩咐,务必对八皇妃言听计从,表现得热络,霜枝是一点都不想理睬这种假面人,瞧着笑盈盈,实则心狠手毒。 深吸一口气,霜枝紧了紧袖中的东西,快速朝着厨房走去。 厨房里的厨娘,全都被霜枝支开,因着此前出过事的缘故,所以底下人没敢反驳霜枝,生怕这丫头一状告到七皇妃处,到时候将他们都当做嫌疑之人抓起。 小米粥熬出锅之后,霜枝往里头撒了点白色的粉末,快速搅动之后,这才端起来往外走! 不远处的窗口,有人影浮动,似乎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在霜枝离开之后,快速窜回了厨房里,仔细查看煮粥的锅碗瓢盆。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13章 你饿了? 进门的是一个厨娘,身形魁梧健硕,长得人高马大的,但见其仔仔细细的检查着霜枝碰过的所有东西,奇怪的是……似乎并无不妥。 在霜枝用于搅拌的一根筷子上,发现了一点点的白色粉末,也不知是什么东西? 想了想,厨娘将鼻子凑到筷子上嗅了嗅,眉心陡然蹙起,俄而不敢置信的伸手沾了点筷子上的粉末,犹豫着塞进了嘴里。 “怎么会……” “怎么会是甜的?”身后,传来幽幽的笑声。 厨娘骇然转身,却见着霜枝双手环胸,笑嘻嘻的站在门口。 “我只是进来看看!”厨娘默默的将筷子放下,抬步就走。 霜枝堵在门口,“糖好吃吗?” 厨娘身形一震。 “裴大夫亲手调制的糖粉,瞧着有些不三不四,但是呢……白色粉末,很真实!”霜枝笑呵呵的打量着她,唇角带笑,眼底带寒,“七皇妃就知道七辰宫里有些人,手脚不干净,吩咐我在这儿守着。” 厨娘顾左右而言他,“霜枝姑娘,您的粥呢?” “粥自然是让人送去了,七皇妃估计正吃着呢,饿不着她!现在的问题,是你!”霜枝指了指她,“知道什么是泥菩萨过河?” 听得这话,厨娘当即四下观望,瞧着周遭都没什么人,旋即壮了胆子,怒目直视。 瞧着眼前的厨娘瞬时变了脸,霜枝微微皱眉。 看样子,对方是想让她倒霉咯? “怎么,想打我呀?”霜枝惊恐的眨着眼,双手捂着面颊,“可别打脸哦,好丢人!” 厨娘阴测测的笑着,“放心,绝对不打脸。” 她要的是这死丫头的性命,七皇妃身边的人看到她了,所以……绝对不能留。 “我这人脖子比较硬,你呢估计掐不死我!”霜枝嘟嘟嘴摇头,“真的真的,我说真的!” 厨娘不管这些,捋了袖子直扑向霜枝。 然则下一刻,平地一声闷响,伴随着厨娘杀猪般的“哎呦”声。 明影收了脚,双手环胸站在霜枝身后,“活腻歪了这是!” “谢谢明影姐姐!”霜枝笑嘻嘻的往前走。 明影瞧一眼身后,数名宫女快速包围了小厨房附近,不许任何人靠近,接下来就看霜枝的表演,大人在前面拖着所有人,现在…… 霜枝搬了小板凳,拿着火钳子坐下。 火钳子敲了两下地面,发出砰砰脆响,厨娘被明影这一脚踹得,差点晕死过去,这会唇角溢着血,半晌也没能从地上爬起来,只是挣扎着往后退,靠在了墙壁上。 “没死,就竖起耳朵听清楚!”霜枝歪着脑袋瞧她,将自家少夫人审人时的淡定从容,学得十足十,“是谁派你混进七辰宫,对付七皇妃,在七皇妃的药里动手脚?” 厨娘不说话,但是面上却满是惊恐,她瞧了一眼站在门口的明影,这个宫女……她没见过,应该不是七辰宫里的宫女。 不是七辰宫里的,自然就是七皇妃授意,送进宫的。 所以,她跑不了。 这是个,局! “不想说?等着人来救你?”霜枝摇摇头,“没戏,这儿都是咱们的人,就算杀了你,怕也没人知道,你不过是个细作而已,就算你死了,你的主子也不会皱一皱眉,若是把你的尸体丢到那人面前,估计也就是被拖出去,喂秃鹫的份儿!与其死无全尸,不如好好的聊两句?” 厨娘咬着牙,嘴角溢着血。 “我知道,做细作嘛,要有做细作的本分,就是誓死不吐露实情,不出卖主子,所以我也没打算你会真的说实话。”霜枝的火钳子轻轻敲在地上,“不知道这东西,能不能撬开你的嘴?要不然撬开你的脑壳。” 厨娘咬咬牙,“你、你……” “不用你啊我的,我已经派人去查,你家里还有谁,又或者你最亲近的都有什么人,咱们是大周来的,讲求一个先礼后兵,不能不讲道理;但是七皇妃平素也教我,凡事得知己知彼,这样才能从痛处下手。”霜枝一本正经,“你放心,不疼的时候,我肯定不戳!” 她的火钳子戳着厨娘的肚子,方才听得真真的,有咯嘣一声,估摸是骨头断了,至于是哪儿断了…… 厨娘一直捂着肚子呢,八成是肋骨部位,跟着靳月久了,霜枝倒也能将人体部位辨得七七八八。 “疼不?”霜枝问。 厨娘额头满是冷汗,自然是疼得厉害,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奈何这一疼,浑身更劲儿了,只剩下呜咽的吃痛声。 “大皇府?八皇府?”霜枝用力。 厨娘终是再也忍不住了,“是大、大皇子……大皇子的命令!” “哦,八皇子!”霜枝愈发用力。 厨娘疼得吱哇乱叫,“别、别戳了,疼……” “知道疼,还算是有点血性,就怕你不知道疼。我有一百种法子,能让你疼得生不如死,再用老参吊着你的命,你知道有一种刑罚,叫千刀万剐吗?”若真的伤及少夫人腹中的小主子,霜枝真的会把她千刀万剐了。 厨娘哭了,是真的哭了。 可这一哭,就更疼了。 “每日割你几刀,就在原来的位置上,反复的切磨,你呢……死不了,疼得要死。”霜枝咬着后槽牙,“敢动七皇妃,我绝对不会轻饶你!” 明影轻哼,“我们也不会饶了她,火烧火燎,或者卸胳膊断腿,又或者喂狼喂秃鹫,都是轻的!” “是八皇府的命令,是八皇府……”厨娘已经快要喊不出话来,连喊疼……都成了低低的呜咽。 霜枝将火钳子一丢,面色黑得厉害,“明影姐姐,交给你们了!” “放心吧,死不了!”明影敛眸。 霜枝走出小厨房,定定的站在回廊里,半晌都没吭声。 待明影领着人收拾完了厨房里的一切,再出来的时候,便看到了眼角通红的霜枝。 “你怎么还站在这儿呢?”明影轻轻拍着霜枝的肩膀,“回大人身边去吧,这儿……没事了!姑爷为大人都谋划好了,放心便是。” 霜枝抬手拭去眼角的湿润,“我就是觉得难过,少夫人万里跋涉的跑到这北澜,却遭了这么多脏东西的算计,我这心里就跟猫抓似的,这帮该死的东西!” “别让大人看见。”明影叮嘱,“人……我馊水桶里带走了,你自己小心。” 霜枝连连点头,抬步离开。 等霜枝回到了寝殿,明珠正撤了空碗,八皇妃安然坐在靳月的床边上。 “霜枝?”明珠端着空碗走出了寝殿。 霜枝跟着出门,“怎么样?” 明珠努努嘴,“一个劲的哄着少夫人,不过少夫人的性子,咱是知道的,能信她个鬼!放心吧,没事,你那边怎么样了?” “搞定,八皇府!”霜枝咬着后槽牙,“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真是狠毒无比。” 明珠叹口气,“若是蒙在鼓里,怎么死都不知道,现如今知道了真相,那便好办了!公子已经去找八皇子了,想必八皇子会很卖力的帮公子这个忙!” 寝殿内,靳月觉得自个的嘴角都快笑抽了,也不知道那些带着皮面的人,是怎么做到千百年不变,笑里藏刀? ………… 当然,另一种情况除外。 比如…… 小桐趴在树后,瞧着河边一群光了上班(故意错别字)身的军士们,因着边关风沙,一个个面上被晒得黢黑,但是身材倒是健硕,各个都是秀色可餐。 “为什么将、军总不跟咱们一块洗?”底下人问。 副将笑呵呵的擦着身,“咱们将、军在京都城做了那么多年的师爷,彬彬有礼,温润谦和,哪跟咱们一样,是个粗汉子?” 听得这话,小桐搜寻的目光渐渐的收拢回来,唇角的笑意逐渐消失,“不在?” 难怪她找了这么久,也没看到慕容安。 不在河边洗澡,也不在营帐里沐浴,是找了哪个犄角旮旯?偷偷的一个人洗? 环顾四周,小桐咬咬牙,悄摸着溜走。 “哎哎哎,你说将、军不跟咱们一块洗也就算了,那个跟屁桐怎么也没来?” 听得这话,副将还真是愣了愣。 对哦,怎么没瞧见那个跟屁虫呢? 殊不知,某小妞正躲在草丛里,美滋滋的瞧着那细皮嫩肉,泡在清水河里的男人。 这人从头到脚,都是那样好看,连头发丝都是好的,仿佛就是照着她喜欢的样子长的。 她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男人? 慕容安浑然不觉,他不喜欢跟大家一起洗澡,所以寻了个这么僻静的地方,安安生生的,一个人洗,边关苦寒,如今天气渐热了才敢往水里泡。 瞧着水浮过胸口,不远处有鱼群游动,漾开涟漪阵阵,难得这阵子边关太平,南玥那边没动静,他才能这样喘口气。 有鸿雁飞过天空,慕容安抬头,脑子里空荡荡的,不知道父母当年在边关,是不是也这样过的?不知道小妹在北澜是否还受人欺负?不知道…… 叹口气,慕容安捏着帕子擦身。 然则下一刻,慕容安骤然冷喝,“出来!” 草丛里窸窸窣窣,小桐默默的站出来,脸颊不知是被风吹得,还是被太阳晒得,有些红扑扑的,她挪动步子,亦步亦趋的走到了河边站着。 慕容安原本是坐在河中石头上的,这会便站了起来,“你躲草丛里作甚?怎么,不跟他们一块洗?” 一块洗,还得了? 小桐撇撇嘴,“我不喜欢人多。” 闻言,慕容安轻咳了一声,下意识的环顾四周,“那你下来吧,这儿没什么人,一块洗。” “一块……”小桐倒是挺高兴,原是要踏下水,可转念一想…… 不成! 下水不就暴露了? 大周的军中,不许见女子。 鼓了鼓腮帮子,小桐笑道,“我洗过了,要不我帮你搓背?” 慕容安与寻常的军士不同,虽说脸晒黑了,但是脖子一下都是白皙白嫩,可以想象他此前的样子,那得有多俊俏,至少比小桐见过的那些粗汉子,要俊俏百倍。 “擦背?”慕容安皱了皱眉。 小桐却顾自拿起了边上的帕子,站在岸边,“来,您过来点!” 对此,慕容安不疑有他,半泡在水中,坐在水中的石头上。 小桐捏着帕子,一点点的擦着慕容安的肩膀,白嫩的…… 背上有些伤痕,新旧交加,这一道新的红印,应该是此前他们交战的时候砍的,她记得是当时她爹趁她与慕容安交手的时候,从背后偷袭的…… 当时,应该很疼吧? 慕容安皱了皱眉,“你在干什么?” “将、军身上这么多伤痕?”小桐喉间滚动,瞧着慕容安精壮的胳膊,一寸寸的抚过他的上臂,小臂,手指缝,指骨,手指尖…… 慕容安:“??” 为什么感觉怪怪的? 再看某人的眼神,怎么幽幽的,跟狼似的? 要吃人? “你是多久没吃肉了?”慕容安问。 小桐抬头,眨着眼睛一脸懵懂,“嗯?什么?” “想咬一口?”慕容安又问。 小桐下意识的舔了一下嘴唇,“可以咬吗?” “饿了?”慕容安有些诧异。 军中这些天……无战事,伙食也不错,怎么把人饿成这样?看什么都想吃呢? 下一刻,某人还真的张了嘴,一口咬了下去。 “嗤……”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14章 他有隐疾?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慕容安是真的没想到,这小子简直就是饿死鬼投胎,真的对着他的胳膊咬了一口,关键是……咬得还挺狠,当即见了血。 殷红的鲜血快速滴入水中,原本清澈的河水,瞬时漾开血色的涟漪。 小桐抬头,眨巴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慕容安。 巧了,慕容安正不敢置信的望她。 四目相对,各自愣怔。 “是你让我咬的……”小东西满脸委屈,那粉色的小舌,从沾了些许血色的唇上舐过,荡漾的波光倒映在她的眼底,竟生出了几分楚楚可怜之色。 这像什么? 像……受屈的小兽,鼻尖带着低哑的呜咽。 慕容安猛地打了个寒颤,身上骤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你、你先回去吧!”慕容安叹口气。 咬都咬了,还能怎么着? 下一刻,“哗然”水声,慕容安已经在水中站起,缓步走上案。 因为水的阻力,他走得并不快,只是……裤管湿漉漉的贴在腿上,待他上岸之后,某人眼睛瞬时放亮,直勾勾的盯着他的大长腿,羽睫止不住的抖了抖。 喉间滚动,小桐摸了摸发烫的面颊,连呼出去的气儿,都好似变得滚烫起来。 哎呦,真要命…… “你干什么?”慕容安已经披上了外衣,瞧着小桐唇角诡异的笑容,顿觉得脊背发凉,“你没事吧?饿了就回去吃点干粮,杵这儿盯着我作甚,我又不好吃。” 瞧着慕容安缓步离去的背影,小桐扭捏的捂着脸,“谁说不好吃?将、军,等等我!” 远处,靳丰年面色铁青的从树后走出,猛地打了个激灵,快速伸手搓着胳膊,“唉呀妈呀,真的是个断袖啊!这都亲上了……完了完了,慕容家的根都快被刨了,这可怎么好?不行,我得跟丫头说一声,别回头什么心里准备都没有,被气得咯噔背过去!造孽啊,造孽啊!” 事实上,小桐也觉得、觉得挺造孽的。 帐内。 副将亲自将食盒送进帐子,“这可是我们下午在河边草丛里抓的,回来的时候将、军瞧见了,特意吩咐火头军给你做的,滋味定是特别鲜美,好好吃着啊!将、军的一片心意呢!” 瞧着副将走出帐子,小桐哭丧着脸打开了食盒,耳畔是副将那一句:滋味定是特别鲜美,将、军的一片心意呢! 腹内翻滚,小桐默默的背过身去,半晌又转过身来,瞧着食盒里的蛇羹…… “好歹也是送我的……”唇瓣轻咬,小桐略带为难的挠挠额角。 天晓得她瞧着这东西就起鸡皮疙瘩,可这男人怎么回事,送点别的,她好歹开开心心的收着藏起来,可这东西吃也不是,丢也不是,“假装……定情食物?” 副将回到慕容安的帐子,慕容安早已更衣完毕,依旧是衣冠楚楚的俊逸之态,他站在沙盘地形图前,手中捻着红色的标记旗子,神情专注。 “送去了?”慕容安抬头。 副将连连点头,“是!大概是受宠若惊,小桐欢喜得脸都更黑了。” “估计是食量大,又不敢吃太多,怕咱们把他赶出去。”慕容安将旗子插进沙盘里,“入夜之后我进一趟城,挑两个信得过的带上便是。” 副将颔首,“卑职明白,那小桐呢?” “这小子鼻子比狗还灵,估计咱们还没出营寨,他就跟上来了,通不通知他都无所谓。”慕容安去脸盆里洗了手。 副将点点头,“那卑职这就去办!” “去吧!”慕容安擦了擦手,风吹开了门帘一角,他下意识的抬了头,这个方向正好能瞧见小桐的帐子。 帐门紧闭,是在享用美味?这么馋嘴的小东西,太平时候倒也罢了,来日与南玥再开战,怕是要饿坏他的,真是拿他没办法。 待天色暗下,慕容安与副将领着数名心腹,悄然离开营寨。 “别想丢下我!”某人骑着马,一副悠哉悠哉的模样,“我可都盯着呢!你们进城玩,我也得跟着。” 慕容安没说话,副将倒是笑了,“将、军果然料事如神,就知道你会跟着。” “走吧!”慕容安策马扬长而去。 小桐当即快马加鞭,疾追不舍。 进了城,还是原先的那家客栈,因为位置偏僻,所以客栈的生意不好。 “为什么还在这里?”小桐剥着花生,瞧着周遭的环境,“将、军,带我去吃点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嘛!” 慕容安上了楼,进了门。 “嫌不好,就出去呗!”副将合上房门。 小桐一溜烟窜进门,坐在了床边,将、军的床,她得先坐热。 “嘴硬。”副将轻嗤。 慕容安推开了沿街的窗户,瞧着外头漆黑的夜色,“时辰还早,你们可以四处转转。” “我们出去转悠了,你呢?”小桐问。 副将摇摇头,“卑职下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小菜糕点之类的,待夜里饿了,可以吃点。” 他这一走,屋子里便只剩下了慕容安与小桐。 慕容安一直站在窗口,时间久了,连小桐都觉得他快站成了一尊石像。 “将、军,您一直站在那儿做什么?有什么可看的?外头就是黑漆漆的城,黑漆漆的夜,什么都是黑漆漆的,最多是街头有点光亮。”小桐猫着腰,从他背后探出头来。 顺着他的视线,她努力的睁大眼睛,想看清楚他到底在看什么,可外头……如她所言,黑漆漆一片,什么都没有,什么都看不清楚。 “这城原本可以很热闹,且一直热闹下去的,因为战争,城中的百姓,边关的百姓,一直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时时刻刻都提心吊胆。”慕容安目色幽沉,“惟愿有朝一日,海晏河清,天下皆安。” 小桐有片刻的愣怔,此前她从不认为战争有什么不好,弱肉强食本就是生存法则,在他们南玥,亦是这般认为的。 但是…… “海晏河清的时候,你想做什么?”小桐问。 慕容安侧过脸看她,“你见过崇山峻岭吗?去看过山河大川吗?羡慕江南烟雨吗?” 小桐摇头。 “待天下太平,携一人终老。”慕容安说,“温酒促膝,白首齐眉。” 小桐觉得,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真真是好听极了,尽管这些文绉绉的东西,她委实听不太懂。 “将、军!”副将从外头进来,将一些小米糕放在了桌案上,“时辰还早,您要不歇会?” 慕容安幽然吐出一口气,时辰的确还早。 听得这话,小桐便晓得他们此番出城,应该是要办什么大事,可……是什么大事呢?难道又是南玥的细作进了城?此前不是被吓走了,怎么还敢来? 心里有些慌,小桐默默的坐在案边喝水,这会是什么花前月下、占便宜的心思都没了。 她早晚,会死在这帮废物手里! 然则到了下半夜的时候,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小桐原就不敢睡,伏在桌案上打瞌睡,听得敲门声,当即昂起了头,目不转瞬的盯着房门口。 南玥来了细作也就罢了,谁曾想竟还有叛徒? 这要是认出她来,那还得了? “将、军,来了!”副将微喘着气,身子一闪,当即闪进个人来。 慕容安如释重负,口吻释然,“来了!” 熟悉的面庞,熟悉的人,漠苍笑呵呵的进门,两兄弟见面,一个温润至极,一个直接拥抱,瞧着两个男人忽然抱在一起,倒是把小桐给整懵了。 “别那么好,亲表兄弟。”副将瞥了小桐一眼,俄而行礼,“将、军,漠公子,卑职去门外等着。” 音落,副将转身就走。 然则没走两步,副将又回过头来,若有所思的盯着小桐,冲她连连使眼色,可这小东西就跟木头桩子似的,杵在原地,盯着慕容安和漠苍,愣是一动不动。 “走了!”副将拽着小桐往外走。 小桐撇撇嘴,“将、军……” “下去吧!”慕容安温声开口。 待副将把小桐拽出去,房门重新合上,漠苍若有所思的打量着慕容安,“你身边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黑乎乎的狼崽子?” “狼崽子?”慕容安坐定,为漠苍倒了杯水,“就是黑了点,死人堆里捡回来的,力气很大,倒也忠心,是个好苗子,回头上了战场,兴许用得着。罢了,说说你的情况!” 漠苍点头,端起杯盏喝了口水,“回到南玥之后,我发现朝廷对我的缉捕令还没撤销,所以我也不敢轻举妄动,好在力度没之前那么大,我便躲起来静待良机。终于,被我等到了机会,南玥狼主亲征之事,知道了吗?” “知道,人都在边关了。”慕容安将小米糕挪到了漠苍跟前。 漠苍捏了块小米糕就往嘴里塞,“我趁机回了一趟都城,寻找九尾草的踪迹,可惜啊,上次的事情之后,那帮老头把九尾草藏得严严实实,我又不可能入宫,所以……没机会。” 听得这话,慕容安眼底的光,渐渐暗淡下去。 拿不到九尾草,傅九卿的病……还能好吗? “你也别着急,暂时没机会,不代表永远没机会。”漠苍吃着小米糕,“我现在回来只是想让你放心,给你通个气,明日我会回南玥去,什么时候能回来……可就不一定了。” 也许会带着九尾草安然回来,也许……就再也回不来了,呵,谁知道呢? 隔着一道门,小桐心里有些着急,有些慌乱,她认出来了……这是巫医的大弟子漠苍,这人此前逃离北澜,来了大周,没想到竟出现在这里。 这漠苍,之前去过将、军、府给她母亲看过病,与她打过照面,伸手摸了摸自个的脸,小桐咬咬牙,绝对不能自乱阵脚,她现在这副样子,应不会被认出来吧? “你怎么了?”副将不解,“很焦灼的样子。” 小桐轻哼,冲他翻个白眼,“他一来就抱了咱们将、军,可见是个登徒子,这种人还是要防着点为好!” “我看,最该防着的人是你!”副将一脸鄙夷,“平素占将、军吃的喝的最多的人,就是你!” 小桐抿唇,“他会留多久?” “谁知道呢?”副将双手环胸,“漠公子身负重责大任,很多事情还得他去办!” 小桐敛眸,“去南玥办事?” 南玥嘛…… 副将忽然煞有其事的盯着小桐,“你连古族的事情都知道,那么知不知道南玥的九尾草?” “你们要九尾草?”小桐不解,“那玩意又不好吃,又不好玩,要来作甚?” 副将神神秘秘的开口,“救命啊!” 小桐骇然,一把抓住副将的胳膊,“是将、军病了?有隐疾?”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15章 耶律,皇后 副将被小桐这一抓,猛地心颤了一下,“隐疾?谁跟你说将、军有隐疾啊?你别胡说八道,回头传出去了,有碍将、军的清白!” “那你的意思是,如果传出去了,就让我对他的清白负责呗?”小桐歪着脑袋,笑呵呵的盯着他。 副将眼一瞪,身一退,“你你你果真是惦记着将、军的清白啊!” “我惦记又怎么了?为什么不能惦记,我都咬过他了,他身上有我的印记。”小桐低哼,“对了,你还没说呢,这九尾草到底治什么病?不是救将、军的命,那是要救谁的?” 副将叹口气,“那是将、军的半条命,可惜,太难了!” “是有点难,但也不是全无办法。”她是见过九尾草的,但是这东西一直养在宫里,而且重兵把守,专人看护,若不是帝王授意,还真是没人能靠近。 副将愣了愣,“你一个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小东西,能有什么法子?” “我是没法子,但保不齐老天爷开眼呢!”小桐撇撇嘴,“这个人,看着有点坏坏的,真的能帮将、军吗?别到时候帮倒忙才好。” 副将轻嗤,“你少废话,这是亲表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呢!当初慕容家举族皆灭,后有燕王府横行无忌,将、军在夹缝中生存,能保全下自身实属不易。就这样的情况,这位表公子不远千里来投亲,拼命为慕容家翻案,你说这样的人,还能对将、军不利?” 小桐说不出话来,她是知道慕容家的事情,她也明白漠苍这个人看似不着调,其实骨子里倔得很,否则也不会逃出南玥,来了这大周。 在南玥,漠苍与他母亲也算是颇受恩宠,有谣言称,他是他母亲和巫医生的,可是谁也没有真凭实据,只知道他一直跟着母亲生活。 漠苍是在他母亲死后,才逃离南玥,去的大周。 一门之隔,不知道这漠苍,会跟慕容安说什么呢? “那个……小黑子。”漠苍转身要走的时候,又回头望着慕容安,“我觉得那双眼睛好像有点熟悉,就是这一时半会的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慕容安负手立在光亮中,“你见过?” “不记得。”漠苍皱了皱眉,“但是你要知道,我在南玥长大,我所见过的人基本上都来自于南玥,我说这人有点眼熟,那么……不需要我多说吧?” 慕容安本就是个聪明人,当然知道漠苍的意思,他所见过的人,多数都是南玥人,也就意味着……他捡回来的小东西,可能没那么简单。 “这人……你小心点吧!”漠苍道,“我很快就会回南玥,那边我比较熟悉,九尾草的事情我会继续盯着,当然也会将南玥的消息,传给你,但是你别抱太大希望,我的主要目的不是刺探军情,是为了小妹!” 慕容安点头,“我知道,你小心。” “还有便是,此次南玥狼主来到了边关,你知道是什么缘故吗?”漠苍笑问。 慕容安摇摇头,“此事消息封锁,我们刺探不到军情,所以暂时不知,应该是为了边关战事,侵吞大周而来吧?” “非也非也!”漠苍坏坏的笑着,“他媳妇跑了,这不……出来散心了呗!” 慕容安一愣,委实没明白他的意思。 漠苍咂吧着嘴,“还没明白?” “南玥的皇后?”慕容安回过神来。 漠苍点头,“没错,是南玥的皇后,不过,不是真正的皇后。耶律家知道吗?” “废话!”慕容安拂袖落座,“说说吧!” 原本他人的风花雪月,慕容安压根不搭理,但是南玥嘛……哪怕是蛛丝马迹,风吹草动,他也想知道得清楚,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耶律长河是耶律家现在的当家人,但是耶律家和南玥皇室是有规矩在的,老祖宗定下的规矩。开朝的时候耶律家是南玥的功臣,开朝第一任狼主对耶律家许过一个恩典,每一任狼主登位,所选皇后必属耶律家。”漠苍瞧着桌案上几颗花生,眉心微微皱起。 方才他就看到角落里有花生壳,这让他想起了靳月那丫头。 “耶律家的女儿,是南玥的皇后?”慕容安还真没想过那么多。 漠苍剥着花生,“是啊,南玥既定的皇后,只是还未行昭告天下,册封之礼罢了!所以这小妮子一直养在将、军、府,寻常人是不太可能见着的,毕竟一出生就是既定的皇后,那身份……尊贵着呢!” “耶律……皇后?”慕容安顾自呢喃。 漠苍点头,“是啊,关键是这小妮子跑了。哦不对,不该说跑了,应该说是失踪了,就是突然间不见人影,满都城的人都找不到她。” “找不到了,就跑边关来?”慕容安不明白这逻辑。 漠苍皱了皱眉,“你还不明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整个南玥都是狼主的,她想跑,能跑哪儿去?南玥,是没有她的藏身之处的!” “难怪前阵子,南玥来了不少细作,这是进城找人来了?”慕容安恍然大悟。 漠苍愣怔,“打过照面了?” “跑了!”慕容安道。 漠苍笑道,“抓住也没用,南玥派出来的细作,是为了南玥的皇后而来,怎么可能吐露实情?所以别忙活了,事关南玥皇室的颜面,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没人敢说。” “是不敢说。”慕容安点点头,“不敢这件事,我会盯着点,对了……这耶律家的女子,有没有什么特征,或者是……” 漠苍摇头,“我就跟着师父进过将、军、府几次,跟这位未来的皇后娘娘打过照面,还真不知道有什么特征,就听府里的人说,这位皇后娘娘是个恩怨分明的女子,做事果断从不拖泥带水,又习得一身的好功夫,啧啧啧……算是个了不得的女子!” 顿了顿,漠苍挠挠额角,“保不齐跟咱们小妹,有得一拼,当然……论真功夫,咱小妹收拾她,那是绰绰有余的事儿。” 慕容安深吸一口气,“如此说来,这女子可能真的逃到了咱们大周。” “功夫好,脑子再灵活点,一个女子要隐于街市之中,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南玥没有她的藏身之处,那么咱们大周……当然,我的意思你可能不太懂,毕竟慕容家刚正秉直,很多事儿是下不去手的!”漠苍觉得自己的表述可能有点问题。 他该怎么说,慕容安才能听明白呢? “你想说什么?”慕容安问。 漠苍凑过去,压低了声音,“我的意思很简单,你派人去找这个皇后,找到之后控制住,到时候要挟南玥皇室和耶律家,连仗都不用打了,你说是不是?” “挟一个女子?”慕容安轻哼,端起杯盏呷一口清茶,“继续说。” 漠苍就知道,慕容家的人,骨子里是不屑这种事情的,男人对男人,耍尽兵不厌诈的招数,亦是无妨,但是欺负老弱妇孺,他们做不出来。 “你要知道,这女人身份不简单,抓住了她就能威胁南玥退兵,耶律长河不会看着他女儿死在我们手里,而南玥也丢不起这人,这么一来……” 慕容安放下手中杯盏,“你觉得南玥会为了一个女人,退兵?南玥狼子野心,一门心思要吞了大周,岂会妇人之仁。就算我抓住了这位耶律皇后,他们只会逼着咱们杀了她,以此来激发南玥军士和耶律家的仇恨。” 仇恨的力量,足以鼓舞军心。 “我见过仇恨的力量。”慕容安望着他,“知道那有多可怕。” 漠苍敛眸,“那你打算怎么做?” “什么都不做,让边关的百姓多过一阵安生日子,南玥只要没找到人,就不会轻举妄动。” 烛光里,慕容安难掩眸底烦躁,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点不安,总觉得心里阵阵忐忑。 “靳老头那边如何?”漠苍问。 慕容安回过神,“不开战的时候,他就闲得到处走,不过每日一封书信,虽然知道寄不到月儿手里,也是照写不误,身处边关,也就剩下这么点念头了!” “他是为了舅舅和舅妈,以及月儿,才会寸步不离的守着你!”漠苍起身,“我走了,免得待久了再也舍不得离开大周。” 慕容安将随身的一把短刃递给他,“防身用。” “我不喜欢。”漠苍晃了晃指尖的银针,“跟着靳老头,习惯了这个,比你这个好使,更隐蔽。” 慕容安起身,轻轻抱了抱自家兄弟,“若是暴露了身份就回大周,然后去北澜找月儿!月儿那边形势不太好,光有一个裴大夫,只怕应付不过来,北澜的大皇子和八皇子内斗,夹缝里的日子不好过。” “好!”漠苍开门往外走。 小桐如释重负,瞧着漠苍走出来,一口气总算吐了出来,走了就好,走了就好。 哪知下一刻,漠苍忽然转身,若有所思的盯着小桐,目光直勾勾的在她身上逡巡,仿佛想起了什么……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16章 他们到死,可曾后悔?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面对漠苍,小桐是心虚的,可又不敢在慕容安面前表现出来,免得露了马脚。 “走了!”漠苍敛了眸,慢慢悠悠的走下楼梯,从客栈的后门离开。 慕容安并未相送,自然瞧不见漠苍轻挽的唇角,携着丝丝邪性。 “这人怎么怪怪的?”漠苍走了,小桐紧跟在慕容安身后回房,“将、军,夜深了,我给您铺床?” 慕容安低声应了一句,倒也没在意。 等着慕容安歇下,某人捂着肚子,哎呦呦的跑出去,说是要上茅房。 “这小子……”副将犹豫了一下,“将、军,要不要跟着?” 慕容安揉了揉眉心,半晌过后,道了一句,“不必!” 漠苍的话,音犹在耳,但…… “会回来的。”慕容安倦怠的合上眉眼。 副将不再说话,行礼之后,躬身退出了房间。 事实上,小桐并未走远,这黑灯瞎火的,她能去哪?左不过是在城内瞎晃悠,此处来过几回,倒是将地势地形都记在了心里。 “是在找我吗?” 巷子尽头,有人靠在墙壁处,浑然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嗓音里透着难掩的嗤笑。 小桐站直了身子,无边的黑暗笼罩全身,她看不清楚他,他也瞧不清楚她。 “见到你的第一眼,我便觉得有些熟悉,虽说你面颊漆黑,瞧不清楚真容色,但……我这双眼睛能辨是非,自然也看得清楚黑白。”漠苍双手叉腰,鼻尖轻嗤,“耶律桐!” 小桐没说话,掌心里暗暗凝力。 “哈,我真的没想到,你竟真的跑到了大周,而且还潜入了大周的军营,躲在了慕容安的身边。耶律桐,你到底怀揣着怎样的心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不怕被人识破,最后吊在城门楼前,祭军、旗吗?”漠苍低喝。 小桐深吸一口气,“我不会害他。” “我凭什么相信你?你是南玥的细作,在两军交战之际跑到了大周,若说你没有恶意,你觉得谁会相信?”至少漠苍是不会相信的。 小桐咬着唇,“你在这里等着我,不就是说明,你想给我一个机会吗?” “我能给你什么机会?”漠苍摸着自个的下巴,“耶律桐,我现在把你绑了,不管是送交京都城,交给大周朝廷,还是把你挂在阵前祭旗,都是合情合理的。” 冷风呼啸而过,四周空气凝滞。 半晌之后,小桐将一样东西递了出去。 “作甚?”漠苍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小桐环顾四周,“接着,拿着这个东西,出入宫禁会比较方便。” 一枚,玉坠? “这是信物。”小桐塞进了漠苍的手里,“你不是要拿九尾草救人吗?不进宫,你怎么拿?没有这个,估计你连宫门口都进不去。” 漠苍摩挲着手中的玉坠,“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们要九尾草非为一己私利,是想救人,我、我没理由不帮。”爱屋及乌罢了,换做平素,她才没有这般好说话。 慕容安想要,她自然能帮则帮! 即便出了事,偷东西的是漠苍,与她没关系,这、这应该不算背叛吧? 听得这话,漠苍愈发狐疑,这女人到底在玩什么花样?放着好好的南玥皇后不做,跑到大周当个小兵?看她方才跟在慕容安身边,狗腿至极的模样,似乎…… 漠苍的脑子里,猛地蹦出三个字:美人计?! 可这黑乎乎的装束,怎么看都跟没人搭不上边? 这耶律桐,脑袋进水了? “你、你……”漠苍举起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这是几?” 耶律桐愣怔,“五!” “那这样呢?”他竖起三根手指。 耶律桐脱口而出,“三!” “没毛病。”这下换漠苍发愣了。 耶律桐轻嗤,“你才有毛病呢,我好得很,我没病!” “你若没病,屁颠颠的跟着我兄弟作甚?”幸亏天黑,否则他这满脸的嫌弃,定会让耶律桐气得跳脚,“你别告诉我,你这是看上他了,我告诉你,我兄弟忠肝义胆,绝对不会跟着你胡来,你死了这条心吧!” 耶律桐撇撇嘴,“他不跟着我,那我跟着他不就成了?至于会不会胡来的,男女之间的事儿,你管得着吗?自己孤家寡人,就见不得兄弟成双成对,你这什么狭隘的心胸,摆明了是羡慕嫉妒恨。” “哎哎哎,我说你个小丫头片子,怎么说话呢?我兄弟要是成家立业,娶妻生子,我能不高兴吗?我一定祝他们夫妻,百年好合,早生贵子。”漠苍愤愤。 耶律桐双手抱胸,扭捏着应了声,“收到,谢了!” 漠苍:“??” 有那么一瞬,漠苍是震撼的,耶律桐的真实身份是什么,他心知肚明,南玥未来的皇后……细想起来,就算南玥真的想动用美人计,似乎也不会蠢到,让自己的皇后来实行。 皇后啊! 一国之母! “你……” “你什么你,我是认真的。”耶律桐转身,“我不想回南玥,也不想嫁给狼主,从我一出生,很多事情便由不得我自己,但是在战场上看到慕容安的那一刻,我忽然想为自己做一次主。” 漠苍拦住她的去路,“你忘了自己的身份?” “没忘。”耶律桐深吸一口气,“但那是南玥的身份,到了大周,我只是小桐,哪怕给他当一辈子的跟屁虫,我也乐意。” 漠苍有点慌,“你认真的?” “我看起来像开玩笑吗?”耶律桐问。 漠苍摇摇头,“不像,但是……” “没有但是,你既收了我的好处,就不许透露我的身份,我会在大周好好的做我的小桐,至于那个耶律桐,便忘了吧!”她抬步就走。 漠苍眉心微凝,“欸,你会不会后悔?” “后悔什么?”耶律桐回头。 漠苍垂眸,“我舅母当年执意要嫁给舅舅,最后落得那样的下场,不被看好的感情,有时候会害人害己,甚至于害了子孙后代,不管你怎么努力,你是耶律桐,至死都是南玥未来的皇后。这条路不好走,甚至可以用荆棘满布来形容,你……还可能会害了他,害了你自己!” “你舅舅和舅母,后悔在一起吗?”她问。 这个问题…… 漠苍许久才摇头,“应该没有。” “那不就得了!” 望着耶律桐离去的背影,漠苍站在原地,心头闷闷的,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不曾后悔便成了吗?牵扯到了九族,延续了那么多年的血海深仇,只是一句无悔便可以抚平? 捏紧掌心里的玉坠,漠苍扬起头,眉心狠狠皱了皱,依着慕容安的性子,应该不会轻易动情,这耶律桐怕是要落得一场空了。 “如此也好。”待他拿到九尾草回来,将信物还给耶律桐,便也不算是食言。 事实上,小桐并未走远,杀了个回马枪,悄悄躲起来看漠苍的举动,若是他拿了东西便去慕容安面前告她一状,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拧下他的脑袋。 好在,漠苍不是卑劣小人,拿了东西便往城门口方向而去…… “甚好!”她靠在墙壁处,脊背上的凉意,让她止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脑子里是漠苍说的大实话,不管她承不承认,她与慕容安之间……所隔千山! 回到客栈的时候,她还是那个成日笑嘻嘻的跟屁桐,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副将未言,慕容安亦是没有多问过半句。 她不知道他们是否有所怀疑,但她知道就算怀疑也无妨,只要别赶她走,她……问心无愧,漠苍不知道,在他提及慕容安父母之事的时候,她内心深处的悸动。 那样的情感,她,也想要! 翌日一早,慕容安倒是不急着回去,领着小桐和副将,在城内逛了一圈。 瞧着慕容安送她的一大包花生,小桐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恨不能整个人都贴上去,用副将的话说,像极了街头那些贪慕将、军、美、色的小女子。 那又如何? 她,乐意! ………… 北澜宫内的一场搜寻,终于落幕。 大皇府内。 格里的弯刀,狠狠劈开院中的树,眉目狰狞,眸色狠戾,“这根本就是找个由头换血,哪里是找什么下毒之人,分明是冲着我来的!” 褚怀越面不改色的递上帕子,“七皇子借着此事,与八皇子联手,清除了咱们在宫中的势力,如此一来,于咱们日后的计划不利!” “我又何尝不知?”格里收了刀,捏着帕子拭去额头的汗,“可那又有什么办法?父皇再不喜欢靳月,也得顾及她肚子里的皇家血脉,现在有人在宫中出手,父皇不能坐视不理,若我此刻站出去反对,无疑是不打自招,承认是我做下的。” 所以他只能哑巴吃黄连,吞下这个哑巴亏。 “你这般瞧着我做什么?”格里将手中的帕子狠狠丢弃在地,“不是我做的,这件事同我没关系,我再蠢也不会在宫里,对着靳月肚子里的孩子下手。在父皇的眼皮子底下做这些手脚,万一被父皇知道,我怕是再无登上朝廷之日。” 褚怀越忽然笑了一下,“那么,大皇子猜到是谁做下的了?” “这……”格里愣怔。 褚怀越慢条斯理的弯腰,将地上的帕子重新捡起,面色温和转手递给底下人,这才悠然笑道,“敢问大皇子,事发之后,谁最得益?” “自然是老八。”格里冷笑,“这个笑面虎,摆明了是要清剿,我放在宫中的人。” 褚怀越点头,“是这个意思,只不过七皇子愿意和八皇子联手,倒是有些怪。” “有什么可怪的,他一个大周归来的皇子,纵然有父皇宠爱又如何?无权无势,想要在朝廷站稳脚跟,就必须找人联手,只是我没想到,这蠢货竟然跟老八联手!”格里咬着后槽牙,“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不念兄弟的情分,到时候哭着来求我,我也不会放过他!” 目送格里愤然离去的背影,褚怀越站在原地,半晌过后,扭头望着被格里劈开的树干。 “大皇子生气了。”大皇妃从拱门外走进来。 褚怀越早就知道门外有人,面上无半分惊诧之色,徐徐弯腰,毕恭毕敬的行礼,“大皇妃。” “你觉得此事真的是八皇子故意为之吗?”大皇妃问。 褚怀越直起身,眼帘微垂,极尽恭谨,“此事没有十足的证据,委实不好说。” “这些年,八皇子与大皇子明争暗斗,瞧着是咱们大皇府占尽风头,可实际上呢?八皇府不声不响,做下了不少黑心肝的事儿,桩桩件件如同屎盆子似的,扣在咱们的头上。”大皇妃冷然,“褚公子,你若是不做出点事儿,不怕有人取你而代之?” 褚怀越扯了扯唇角,“在下不担心。” “为何?”大皇妃不解。 褚怀越眼角眉梢微抬,眸中漾开幽幽寒光,明明目色锋利,却又足以勾得人心肝颤,“因为凭着在下对七皇子的了解,他从未信任过八皇子,所谓的联手,不过是借刀杀人而已!因利而聚,利尽则散。” “何以见得?”大皇妃皱眉。 褚怀越笑而不语。 对上他眸底的幽邃,大皇妃下意识的别开视线,指尖轻轻将鬓间散发,拨至耳后,“如此自信,当然是最好的,只不过还是要防范一番,免得到时候措手不及,错失良机。” “多谢大皇妃提醒,在下明白!”褚怀越躬身,“若是没什么事,在下告退。” 大皇妃心下一紧,“褚公子?” “大皇妃请吩咐!”褚怀越继续行礼。 张了张嘴,大皇妃捻帕掩心,却不知该说什么,须臾才音色低柔的开口,“没什么事,自个当心,下去吧!” “是!”褚怀越转身离去。 及至褚怀越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处,大皇妃仍站在原地。 “主子?”贴身婢女低声轻唤。 大皇妃回过神,眸色微沉的呢喃,“这大周的男子,是否都如他这般,温润如玉,洁身自好?” 连送进去的女人都被丢出来了,可不是洁身自好吗? “约莫是的,七皇子不是也这样吗?”丫鬟笑道。 大皇妃愣怔了片刻,忽然笑了一下,甚是难得! 出了门,褚怀越站在树下狠狠闭了闭眼,蜷在袖中的手,半晌都没有舒展开来。 听说,她安然无恙; 听说,他日夜作陪; 听说…… 所有关于靳月的消息里,都有傅九卿的影子。 “公子!”底下人悄然靠近,“有消息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17章 螳螂捕蝉,谁在后?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远远的,宋岚眉心紧蹙,瞧着站在树下交头接耳的两人,她识得那人,是褚怀越的小厮,进出大皇府的时候,倒也碰到过几回。 这小厮走路都低着头,瞧着胆小且怂。 “主子,要过去吗?”庭芳问。 宋岚摇头,“不用。” 褚怀越抬头,正好瞧见了她,扭头吩咐底下人两句,顾自抬步朝着宋岚走来,及至跟前,躬身行礼,音色温恭谦和,“侧妃!” “怎么你今日没跟着大皇子,躲这儿跟人咬耳朵呢?”宋岚轻笑,“莫非褚公子好这一口?” 褚怀越不卑不亢,“在下不懂您的意思。” “送到嘴边的肉,褚公子连碰都不愿碰一下,若说没有特别的原因,还真是很难让人信服。”宋岚忽然上前一步,指尖轻轻点在褚怀越的胸口,“又或者,是褚公子这里……装不下了。” 褚怀越推开一步,状若避嫌,“功业未成,何以为家?” “不过是希望褚公子身边,有个知冷知热之人,怎么褚公子这般认真,倒是想着成家了?”宋岚笑得妖娆,唯一不变的是眉眼间的傲气。 身为大周的和亲郡主,她必须一直维持着,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骄傲与高人一等! 褚怀越没说话,有些事儿越描越黑,越说越错,倒不如沉默以待。 “褚公子想成亲,我与大皇子必定帮你妥为谋划。”宋岚目不转瞬的盯着他,可惜,那张平静的脸上没有半分情绪波动,“不知褚公子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温柔贤淑,还是活泼开朗?” 褚怀越躬身,“多谢侧妃。” 宋岚宛若一拳打在棉花上,什么效果都没有。 “褚公子方才在做什么?”宋岚问。 褚怀越抬了头,“这事儿,您怕是要去问大皇子。” 不得不说,褚怀越是个聪明人,他知道大皇子不允许宋岚插手一些事,所以宋岚绝对不会去追问。 “拿大皇子压我?”宋岚笑了笑,“褚公子真是个聪明人。” 褚怀越也跟着笑,笑不达眼底,“若是笨一些,蠢一些,怕是已经死了,宋侧妃觉得呢?” “是,也不是!”宋岚敛眸,站在他身侧,压低了声音,阴测测的笑说,“在我看来,如褚公子这般人物,不管走哪都死不了,有些人命中带煞,老天爷不敢轻易收了他。” 褚怀越似笑非笑,直到宋岚的身影消失在尽处,眸底的凉意彻底翻涌而出。 影子说,燕王府覆灭之后,所有相关人员悉数被羁押,最后死的死,流放的流放,除了宋岚一人因着和亲之故逃出生天,其他人无一幸免。 当问及细柳之时,影子犹豫了一下,只说此人在燕王府覆灭之时,跳井而死,朝廷干脆封了那口井,也没人去捞那具尸体,毕竟燕王府的人和事,早已不值得任何人操心。 “跳井……而死?”褚怀越眸色幽幽。 该信? 还是不该信呢? 拐个弯,宋岚便站住了脚步,支开了身边的其他人,独独留下了自己的心腹庭芳。 “主子,还在往这边瞧,不知道是不是起疑了?”庭芳是个机灵的,趴在拱门后,巴巴的望着远处的褚怀越,“奴婢瞧着,这人贼得很!” 宋岚点头,“我自然知道,他贼的很,但是我跟更想知道,他到底是谁?诸多试探,似不像是易容乔装,没有半分痕迹可寻,而且……行为处事,与我心中所猜之人,大相径庭,一时半会的我反倒有些怀疑,是不是我太急功近利,猜错了方向?” “主子,您莫要这么想,可能不是猜错了,是咱们漏掉了什么?”庭芳狐疑,“主子,咱们不能自乱阵脚,奴婢觉得……您怀疑他,他自然也会怀疑您,说明他心里对您也有个猜想,您说是不是?” 宋岚面色微沉,“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所言不虚!回头,你出去送个信,悄悄的,别让人知道。” “您放心。”庭芳颔首。 瞧一眼转身离去的褚怀越,宋岚亦拂袖而去。 ………… 靳月一个午觉睡醒,只觉得神清气爽。 相对于大周,北澜天气热,这会窗外隐隐约约有些蝉鬼叫嚷。 舌从唇上舐过,靳月用手肘忖了一下身边的霜枝,“来点来吃的?” 霜枝愣怔,“少夫人,奴婢盯着您呢!” “我知道,明珠你去!”靳月笑呵呵的搬了小板凳,坐在树荫底下。 明珠应声,旁人需要粘杆,明珠却是不需要的,只是这姿势有点怪异,院墙角的宫人们时不时捂着嘴偷笑,瞧着明珠在树上窜来窜起,宛若灵猴一般。 “这这这……”霜枝站在树下,仰着头指挥,“那边那边,对对对,小心点!” 君山进院子的时候委实有些发蒙,没想到少夫人在宫内,也是闲不住。 “相公。”靳月上前。 傅九卿瞧着她面上的红晕,眉心几不可见的蹙了一下,“天气渐热,你又是个怕热的,坐在院子里也不怕沾了暑气?” 他牵着她往寝殿内走去,掌心比冬日里暖和了些许,但相较靳月而言,还是凉凉的。 进了寝殿,她便往他坏里钻。 他身上也是凉的,她,怕热。 圈着怀里的小火炉,傅九卿眼底的冷肃,渐渐柔软下来,再低眉看她时,便只剩下似水温和,“主君将你圈在这宫里,憋坏了吧?” “不能出去,自然是憋坏了,不过……熬过了这一阵,宫里就清静了,便也是值得的。”靳月仰躺在他怀里,任由他抱着,“相公方才进来的时候,面色不是太好,出了何事?” “褚怀越已经怀疑很久,相信快要耐不住了。”傅九卿将纸条递给她。 消息是庭芳送来的,大致意思和傅九卿所言不差。 “还记得这个吗?”靳月捋起袖子。 傅九卿低咳了一声,眉头微挑,默默的别开视线。 “看!”她故意将胳膊递到他面前,“某人的杰作咯!” 当初宋宴去衡州,傅九卿故意让医馆里的人,在她胳膊的伤口处,擦了一层化腐膏,让她的伤口愈加溃烂,以新伤遮盖旧伤。 冰凉的指尖,轻轻抚过她肌肤上的伤疤,唇角微微下压,“可以去掉。” “当时来不及去掉,所以你就对我下了黑手,知不知道我当时有多疼?伤口疼也就怕了,最后还腐败红肿化脓,还好意思说……” 傅九卿发现,自从有了身孕之后,自家媳妇似乎开始翻旧账了,而且不止一次的翻,约莫是要当母亲的人,在生理和心理上,有了为妙的转变。 “你是想让细柳,也这么做?”骨子里的求生欲,让某人假装不经意的替她捋下袖子,悄然遮去她的疤。 好在她也虽然开始翻旧账,却也没有死咬着不放。 “咱们现在只是怀疑,谁也没有真凭实据,而且就算说了也没人信,毕竟那张脸委实不像是易容。”靳月眉心紧蹙,“依我看,让他发现了才好。不知道那时候,他是激动还是愤怒?但不管是哪一种情绪,心中不平静,所思所虑必定有所偏差。” 这点,傅九卿相信。 心里静不下来,不管做什么决定,都会有所纰漏。 “你这是欲擒故纵。”傅九卿抱紧了她。 靳月鼓了鼓腮帮子,“谁都不肯迈出第一步,那咱们退后一步,以退为进,看看他的动静。褚怀越的行事作风,和那个人相差太多,但遭逢大劫,有此变化也是可以理解的,相公以为呢?” 傅九卿点头,大风大浪过后,人的性格、处事、乃至于对事情的看法,以及想要的东西,都会发生本质的变化。 “宫里如何?”靳月问。 傅九卿侧脸瞧着窗外,明珠和霜枝已经抓了一小袋蝉鬼,这会正凑着脑袋数个头。 薄唇翕合,墨色的瞳仁里无光无亮,无任何情绪波动,“莫桑自以为胜券在握,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清算之人是他,从中作梗之人是格里,我什么都没做。” 只是,坐享其成罢了! “那细柳的事儿……” “照你说的办。” 外头,霜枝笑道,“少夫人,可以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18章 主子别出声,快捂住 院子里香气宜人,不,准确的说,整个七辰宫弥漫着迷人的香气。 靳月怀孕之后,嗅觉更灵敏,但是…… “少夫人,你慢点!”霜枝赶紧端了杯水,“不能吃太急,裴大夫说了,有孕之后更得细嚼慢咽,否则容易不消化,您慢点慢点!”  靳月俨然成了肉食动物,“我知道。” 满院子的烤肉、烤鱼,还有……蝉,但是她不能吃太多,裴春秋说了,这些东西太燥,不适合她吃,她只能尝一尝。 裴春秋倒是吃得挺欢实,“你悠着点,听见没?要不然我写信告诉你爹,小心他拎着鞋跑到北澜,再把你撵墙头蹲着去!” “师伯,你今儿怎么没出去溜达?”靳月问。 裴春秋捏着一串烤肉凑过来,“昨儿个,我瞧见那雪妃娘娘了,从她走路的姿态,还有她……她的面色,以及捂着心口的样子,多半是有点不太舒服的。” “不太舒服?”靳月吃着霜枝递来的果肉,“你说的不太舒服是指哪一种?” 裴春秋瞧了一眼她隆起的肚子,“你说呢?” “师伯,您不会诓我吧?她之前刚被敦贵妃推到以至小产,敦贵妃也是因此而入了大牢,怎么可能?”靳月撇撇嘴,“还有,您这瞧一眼就定症,靠不靠谱?” 裴春秋白了她一眼,“你爹的医术,你可信?” “信!”靳月毫不犹豫的回答。 裴春秋不乐意了,“为什么你相信你爹,就不相信我?我还是你爹师兄,是你师伯!” “若是如此,岂非怪异?”靳月咬着竹签子,“敦贵妃身陷囹圄,还么出来呢……” 裴春秋一脸的嫌弃,“少见多怪,谁说这孩子必定是之前的那个?保不齐是现在怀上的呗。” “你都能瞧出来了,她还能是临时怀上的?再说了,小产之后坐个小月子,巫医肯定会建议主君这段时间,别跟雪妃那个那个,那么主君肯定不会跟雪妃那个那个,所以这么短的时间内,雪妃坐完小月子之后,得立刻怀上身孕,这得有多操心呢?”靳月嚼着果肉,直勾勾的盯着裴春秋。 裴春秋也愣了,扭头望着一旁的霜枝和明珠。 两个小丫头面面相觑,这种小产又怀孕之事,她两哪里晓得?! 当即,不约而同的摇头。 “现在问题的关键是,到底雪妃有没有怀上?”靳月发出灵魂的拷问,“师伯,咱光看没用,得靠真凭实据,你若没把过脉,便是口说无凭。” 霜枝明白了,“少夫人的意思是,若是能确定雪妃怀着身孕,没有小产,那么敦贵妃就能出狱,而九皇子也能回宫。” “是这个理儿。”明珠连连点头。 靳月扶着腰起身,“眼下,相公忙着收拾残局,咱们也不能闲着,该活动活动了,免得一个个都以为我怀了身孕便什么都做不了,好欺负!” “看样子,我得想个法子?!”裴春秋皱眉。 可这雪妃娘娘是何许人也,能轻易靠近吗? 难! 太难了! 这确实有些难为裴春秋了,人生地不熟的北澜皇宫便罢了,还得想法子去接近皇帝老子的宠妃,想想都觉得忒刺激……真要命! 可裴春秋一直想到了天黑,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正经的法子…… 夜深人静,翻来覆去,辗转难眠。 当然,辗转难眠有时候不一定是为了正经事,也可能是为了某些不正经的事儿。 比如这“吱呀吱呀”的床腿摇晃,又比如这“窸窸窣窣”的床幔飘荡,女子娇媚的声响,就像猫爪挠心一般,撩得人浑身的骨头都酥了。 伴随着男人压在嗓子里的一声低吼,吱呀声和窸窣声彻底消失,仅剩下沉重的呼吸声,她如此,他亦如此。 薄纱帐见床榻上的光景,笼得迷蒙至极。 如玉般素白纤细的手,轻轻撩开了帐子,打着光脚便踩在了地上,桌案上的光亮燃起,羸弱的烛光倒映在尺雪绝美的面上。 单薄的轻纱覆在身上,面上红晕未褪,整个人瞧着格外妖媚无格,她坐在桌案前,顾自倒了一杯水,若无其事的浅呷一口,饱满的唇瓣沾了水,烛光里愈显妖娆勾人。 “主君自那次事情之后,便不再留宿我宫中,即便白日里过来,也是坐坐便走了,再这样下去,怕是什么都没了。”尺雪放下手中杯盏,“宫里的女人,哪有长宠不衰可言,但若是什么都不做,便会朝不保夕。” 床榻上的帷幔,倒映出男人的侧影。 “对了,你夜里在宫中留宿,就不怕……” 还不待尺雪说完,床榻上的男人低声轻呵,“现在宫里都是我的人,那个蠢货为了一个女人,兴师动众,连父皇都惊动了,整个皇宫都被闹得鸡飞狗跳。不过这样……正好成全了我,趁机将大皇府的势力驱逐出宫!” 尺雪愣怔了一下,七皇子这般蠢钝? 又或者是用情太深,所以情感战胜了理智,一时间昏了头? “宫里,都是你的人?”尺雪紧了紧手中的杯盏,眉心突突的跳。 床榻上的男人似是重新躺了回去,“主君老了……” 只有四个字,却听得尺雪心惊胆战。 主君老了…… 文雅点说,是该择良主继承皇位。 说难听点,便是该死了! “你接下来想怎么做?”尺雪问。 男人低哼,“不该问的别问,你还是好好想着,该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让七辰宫那位……生不出孩子。” “其实这孩子能不能生下来,也碍不着你什么事,为什么非得揪着孩子不放?不过是几个月大的肉球,连人的资格都算不上,对你能有什么威胁?”尺雪坐在烛光里,身子略微绷紧,视线不经意的下移。 男人沉默。 尺雪又道,“主君原就不喜欢七皇妃,连带着七皇妃生出来的孩子,也不会太过喜爱,但主君对七皇子有所愧疚,伤了孩子等于伤了七皇子,主君岂能善罢甘休,倒不如什么都不做。七皇妃的孩子生下来,那也只是个奶娃娃而已!” “你不知道什么叫爱屋及乌吗?”男人音色嘲讽,“老七那样的身子骨,若是没有后嗣,你觉得主君会把皇位给他吗?” 没有后嗣的皇子,传位等于绝代,主君再宠爱傅九卿这位七皇子,怕也不敢拿北澜的千秋万代做赌注! 尺雪面上的红晕尽褪,连唇色都略显苍白,她就这么定定的望着床幔上的影子,握着杯盏的手愈发收紧,所以说,七皇妃肚子里的孩子……必须死? 孩子…… 若是孩子没了,七皇子和七皇妃,大概会疯吧?! ………… 八皇府。 岁寒觉得自己大概是有点疯,自从靳月他们进了宫,他便无事可做,实在耐不住寂寞,便跑来八皇府住着,今天夜里,竟然趴在灌木丛里,盯着八皇兄的书房不放,这不是自个找罪受? “主子?”清泉皱了皱眉,“您累了吧?” 岁寒扭头看着他,“那能怎么办?白日里睡多了,我现在比回廊里的灯笼还要清醒。不找点事儿做,不得无聊死?” “那您蹲这儿作甚?”清泉搞不懂,“您要是实在闲着没事做,奴才陪您出去转转都成,主子,要不咱们走吧!” 眼下没有蚊子还好,待天气再热一些,往灌木丛一蹲,那就是给蚊子送宵夜啊! “我就是觉得奇怪,往日里这个点,八皇兄都会在书房里待着,今儿怎么不在?”岁寒叼着草叶儿,小小年纪却将眉头皱得紧紧的,一副少年老成之态。 清泉笑了,“主子,您偶尔还有闹脾气的时候,人家八皇子可能正好今儿有事呢!” “他没回来。”岁寒说。 清泉一愣,“您怎么知道的?” “喏!”岁寒指了指不远处,站在回廊角落里张望的小丫鬟。 清泉识得,这是八皇妃的贴身丫鬟,出现在这里,定是来瞧一瞧八皇子在不在书房,如此也可得出,八皇子今夜没去八皇妃房中。 “若是去了后院其他侧妃房中,八嫂肯定不会让人来这儿等着,说明八皇兄今儿夜里走得很突然,连八嫂都不知道他去了何处,这不是很奇怪吗?”岁寒托腮,“八皇兄做事素来有分寸,而且跟八嫂夫妻情深,按理说不可能让八嫂担心的。” 这么一说,清泉也觉得,事情好像有点怪异。 那么问题来了,八皇子去哪儿了? “八皇兄到底在做什么?”岁寒毕竟年纪小,饶是满心好奇,却也耐不住疲惫,终是钻出了灌木丛,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算了算了,回去吧!” 守株待兔也得瞧见有兔才行,这兔子都不来,多没劲! 然则二人刚走出灌木丛,还没迈上回廊的台阶,身边便传来了八皇妃低低的声响,“小九?你们两个在这里做什么?” 书房重地,本就不许他人轻易跨入。 奈何清泉武功不弱,主子有命,他必从命,悄悄的领着岁寒蛰伏进来,躲在书房外的灌木丛中,此前一直没被人发现。 “八嫂?”岁寒咬了咬唇瓣,“我、我吃饱了撑的,出来消消食,走着走着就走到这儿来了,寻思着找八皇兄聊聊天,谁知道八皇兄并不在书房。我、我这就回去,马上回去歇着!” 八皇妃叹口气,弯腰盯着岁寒明亮的眸子,嘴角牵起一抹浅笑,“这地方不是你能随便过来的,若是被你皇兄知道,定是要生气的,以后别再来了,下不为例!” “不能进来吗?”岁寒佯装不知,“书房而已,我连父皇的书房亦是随便进的。” 八皇妃笑了笑,“你八皇兄……不喜欢。” “哦!”岁寒点头,躬身行礼,“多谢八嫂提醒,小九记下了,以后定然一步都不会踏入这里。” 八皇妃直起身子,伸手抚了抚岁寒的小脑袋,“回去歇着吧,小孩子夜里不好好睡觉,会长不高的。” 岁寒撇撇嘴,“才不会呢,我会长得像七哥那么高,那么好看,以后还要娶一个像小月月这样的王妃,再生好多个宝宝!” “小小年纪,便肖想兄长的妻子?”八皇妃打着趣儿,“得了,你赶紧回去歇着!” 岁寒点头,领着清泉快速离去。 “主子?”丫鬟低低的开口,“九皇子这是察觉了什么?奴婢方才瞧着,九皇子是从这些灌木丛里钻出来,可半点都不像是来消消食,倒像是来监视的!” 监视这二字,听得八皇妃眼皮直跳。 “主子,您说九皇子是不是被七皇子唆使,所以……”丫鬟可不敢继续往下说了。 八皇妃站在光影中,面上微微泛着瘆人的青白色,“七皇府的手,未免伸得太长了点,对了,今夜小九住在这里,都有什么人知道?” “九皇子是从后门溜进来的,因着八皇子之前有过吩咐,所以他进出府内,不需要通报,想来没多少人知道,住的还是之前那个院子。”丫鬟如实回答,“院子里的奴才,还是之前八皇子亲自挑的,都是不会多嘴的那些!” 八皇妃点点头,若有所思的瞧着黑灯瞎火的书房。 书房的房门紧闭,八皇子仍是没有回来。 “他会去哪呢?”眉心微凝,八皇妃幽然轻叹。 这么晚都没回来,可别出什么事才好! 黑灯瞎火的,岁寒溜得也快,被人逮个正着,不跑就是傻子。 “被发现了,有点丢人。”清泉是个实诚的奴才。 岁寒撇撇嘴,“反正不是我一个人丢脸,算上你一份,便也没那么丢人了。” “主子,您早点歇着!”清泉赶紧铺床。 岁寒挠挠耳朵,权当没听见,但是又怕八皇妃那边真的生了气,以后再也不欢迎他了,便老实安分的爬上了床榻,清泉赶紧吹了灯,想来外头的人瞧见了,也好对八皇妃有个交代。 只是,睡到后半夜的时候…… “清泉,什么味,香香的?嗯,好像还是蛮好闻的,是什么东西?” “主子别出声,快捂住口鼻!” 岁寒猛地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望着身形晃悠的清泉,只是他不知,到底是自己在晃悠,还是…… “主子?主子!别睡,别睡!”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19章 趁火添点柴 岁寒是不想睡的,外头这么吵吵嚷嚷的,他怎么可能睡着呢?但是这眼皮子一直不听使唤,他想睁开眼看看是怎么个情况,可脑子里浑浊不堪,终是眼一闭,两耳不闻,什么都不知道了。 八皇府,这是八皇府啊! 当天夜里八皇府起了一场大火,火势不小,闹腾了一宿。 “哎呀呀呀,疼疼疼……”岁寒还没睁开眼,就捂着自个的手。 哪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敢在他的手上扎针? “醒了醒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是清泉的声音? 岁寒搓揉着眼睛,慢慢悠悠的坐起身来,“怎么回事?” 外头的天已经大亮,刺眼的光从窗外渗进来,小家伙眯了眯眼睛,半晌才回过神来,“咦,这不是八皇府?这不是七皇府吗?” “废话,要不是把你带回来,你这条小命还不知道丢在哪儿了!”裴春秋轻嗤,“怎么样?还有没有哪儿不舒服呢?” 岁寒挠挠头,“就是脑袋有点昏昏沉沉的,整个人没劲儿……等等,你不是在宫里陪着小月月吗?跑这儿作甚?你该不会是为了我才出来的吧?” “废话!”裴春秋慢悠悠的将针包收起,转头瞧着清泉,“没什么事儿了,多喝水,体内的迷、药过去了,人就彻底清醒了。” 清泉感激不尽,“多谢裴大夫。” “不用谢我,是你们命大,也是靳月思虑周全,要不然……我就算有一身医术,也只能让你们死得别太难看。”裴春秋叹口气,“不过,我是真的没想到,这人怎么就这么狠毒呢?连自己的亲兄弟都不放过,而且就在家里杀……” 清泉没说话,这是主子们的事情,不是他这个当奴才的可以置喙。 “你说什么?”岁寒有些发愣,脑子还停留在浑浊阶段。 清泉抿唇,神色略显犹豫,“主子,您不记得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了?” “昨天晚上?昨天晚上我们去了一趟八哥的书房,怎么了?”岁寒这话刚说完,忽然好似想起了什么,小手猛地摁住了太阳穴,“好像有股香味,我闻到了香味,然后就、就什么都不知道……” 下一刻,在裴春秋和清泉的注视下,岁寒的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血色尽褪,连唇都开始轻轻的颤抖,可见他是想起了,也想明白了。 “不、不可能!”岁寒笑得像哭,“八皇兄和八皇嫂不会这么对我的,我什么都没做,他们为何要杀我?不不不,不是的,若是大皇兄要杀我,我倒是能理解,可是八哥……八哥他救过我呀!” 裴春秋默默的坐在床沿,目不转瞬的盯着他。 “是不是弄错了?”岁寒都快哭了,说话间带了浓重的鼻音。 小家伙可怜兮兮的模样,裴春秋瞧着亦是心生不忍,可事实就是事实,是谁都不可能抹去的真相。 “事情发生在八皇府,现在他们在找人……你信不信,一旦朝廷或者你父皇追究起来,他们肯定会甩锅,比如说是大皇子为了摸黑,故意将你杀死在八皇府内。”裴春秋轻轻抱了抱这可怜的孩子,“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有些东高原地得太深,你看不清楚也是正常,但若是受了教训还不肯醒悟,非要自欺欺人,谁都救不了你。” 岁寒哭了,小家伙睁着一双大眼睛,眼泪汪汪的盯着裴春秋,“八哥救过我的命。” “我救过很多人的命,但那又如何?”裴春秋替他擦掉脸上的泪,“有些是职责所在,比如我,大夫这双手就是拿来救人的!而有些是迫不得已,更多的是人性……你记得他对你的救命之恩,那是你的良心,但这并不代表,你得还。” 岁寒不太明白。 “你现在年纪还小,有些事不明白,等你长大了,懂得人心险恶,懂得保持初衷,大概就能明白了!人心呢,是最善变的,并非一成不变。”裴春秋拍拍孩子的肩膀,“昨晚上定是吓坏了,你先歇着,我去看看安神汤好了没有,给你压压惊!” 岁寒擦着眼泪,奶声奶气的问,“那我和清泉,是被你救的?” “哎呦,我这老头子爬墙还嫌吃力,怎么可能进得了八皇府?是明影。”裴春秋笑道,“她昨儿夜里进了一趟宫,出来的时候月儿叮嘱她,去看看你,知道你在八皇府,月儿也不太放心,谁知赶巧你们中了招,就把你们都救出来了。” 岁寒点点头,“原来如此!” “好了,休息一下,喝点水!”裴春秋缓步出门。 明影坐在小厨房的板凳上,捏着蒲扇盯着药罐里的药,见着裴春秋回来,赶紧站起身来,“醒了吗?九皇子没事吧?” “没事,有我在呢!”裴春秋捏了湿帕子,打开药罐,用筷子拨弄着里头的药物,“孩子年纪小,吸入这些迷烟容易对身子有所损伤,还是要小心为好。” 明影摇着蒲扇,“没事就好,否则大人问起来,我也不好交代!” “八皇府这帮人,还真是笑里藏刀,绵里针,对付个孩子还要这般兴师动众的,真是厉害死了!”裴春秋有些气恼,重重的合上药罐盖子。 明影笑了,“你无需那么生气,八皇府这一把火,烧得不轻。” “你这是……”裴春秋一愣。 明影揉了揉鼻尖,“谁让他放火来着?他们要放火,我不得助他一把?” “好样的!”裴春秋竖起大拇指,“这帮腌臜东西,心肝都坏透了,就该让他们自食其果。” 明影站起身,单手叉腰,鼻间一声轻哼,“要不是担心九皇子会出事,我一准让这火把整个八皇府都给我掀咯,自家窝里放火,回头烧了个底朝天,那也怪不得他人吧?” “下次干这种事的时候,叫上我!我这般年纪,救火是没力气,放火倒是还有点劲儿!”裴春秋笑着打趣,“欸,跟月儿说了没有?” 明影点头,“已经通知了大人,让她也乐呵乐呵。” 这叫什么? 这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哼! “可是,他们为什么忽然对九皇子下手?”这是裴春秋百思不解的地方。 明影摇头,“我哪儿知道?到八皇府的时候,火已经着起来了,清泉都快倒下了,哪儿顾得了问缘由?多半是发现了什么吧?” “他一个屁大点的孩子,能发现什么惊天大秘密,非得给他灭口?”裴春秋不懂。 明影挠挠头,“也是哈……这孩子看到什么了?” ………… “啪”的一声脆响。 八皇妃的面颊瞬时肿得老高,若非她快速扶住了边上的桌案,只怕是要打翻在地的,捂着火、辣、辣的面颊,眼泪在眼眶中徘徊。 这是他,第一次打她。 “愚蠢!”莫桑面色黢黑,“他不过是个孩子,你哄哄便也罢了,你竟让人杀他?呵,是想让父皇看看我有多大的本事,能一把火烧了自个的府邸吗?” 八皇妃泪如雨下,口腔里满是咸腥味,“他能盯着书房不放,说明已经开始怀疑你了,而且昨夜你不知所踪,岁寒定然会嚷嚷出去,到时候出了什么事,便会连累整个八皇府。这段时间,你与七皇子联手清剿了宫中,大皇府的余孽,若是我们八皇府出事,不正好可以栽赃到了大皇子身上吗?” 莫桑猛地钳起她精致的下颚,指腹轻轻摩挲着她唇角溢出来的血,“这么说,还是我错怪你了?” “我与你夫妻同心,难道我还会害你不成?”八皇妃泣不成声。 莫桑勾了勾唇角,目色微凛,“是吗?”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20章 考验演技的时候到了 “若是这个时候,咱们夫妻不能齐心协力,反而相互怀疑,必定会给人可趁之机。”八皇妃目光灼灼,饶是挨了打,依旧是那个相信丈夫,且情深义重的好妻子。 莫桑松了手,眉眼间凝着淡淡的歉意,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是我出手重了些,小九是我看着长大的,纵然有利用的成分,却也是我弟弟,我终是不忍心这般待他,心急之下便伤了你!” 闻言,八皇妃窝在他怀中嘤嘤啜泣,“我知道你们兄弟情深,但若不是迫于无奈,我岂会出此下策?小九与七皇府走得太近,他若是起疑,便等同七皇子和靳月起疑!” 她所言,并非没有道理。 莫桑岂会不知,只不过他有他自己的打算,目光微沉的瞧了一眼门口的人影,想来外头那些奴才都听到了这耳光声。 一个耳光,便是将来的一条退路! 莫桑抱紧了怀中的人儿,狠狠的皱了皱眉。 身处漩涡之中,又能有什么法子呢? “事情已经这样了,接下来该怎么办?”八皇妃到底是个妇道人家,挨了一巴掌之后,自然心生胆怯,一时间也不敢再擅作主张。 莫桑松了手,为难的瞧着紧闭的窗户,幽然叹口气,“去找小九!” “大火之后,小九和清泉都不知所踪,有可能回到了七皇府。”八皇妃忙道。 莫桑点头,“他无处可去,应该是回七皇府了,反正是进不了皇宫的。” 所以岁寒即便想告御状,亦无法行至御前。 “我去七皇府,你派人去宫门口守着。”说话间,莫桑已经跨出了房门。 八皇妃捂着生疼的面颊,眼眶通红的应了声,跟在莫桑身后,前后脚出了门,只是她这般举动……不瞬,整个八皇府的人都知道,八皇子头一回对八皇妃动了手。 原因:九皇子! 深究是何故,却是不得而知!  出了门,莫桑直奔七皇府。 ………… “记住了吗?”裴春秋絮絮叨叨的。 岁寒觉得自己的耳朵都快长茧子了,“一句话,你都说了快一百遍了,记住了!记住了!求求您,别说了!” 瞧着小家伙满脸的不耐烦,裴春秋满脸不悦的哼哼,“我这还不是为了你着想,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回头人家糊弄糊弄就过去了,吃亏的是你!” “我虽然年纪还小,却也是个不好欺负的,他们敢做初一,我就敢做十五。”岁寒咬着后槽牙,“敢要我的命,我就得让他们付出代价!” 清泉连连点头,“对,决不轻饶。” “再说了……”岁寒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是刻意的避开了裴春秋,“当初救我一命,这场火便当时还了个干净,以后互不相欠!” 裴春秋松了口气,如释重负的开口,“你能这么想自然是最好的,快些去,趁热打铁,千万别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好!”岁寒领着清泉撒腿就跑。 及至八皇府对面不远处的巷子里,主仆二人顿住脚步,蹲在角落里,扒拉着往外瞧。 “主子,得罪了!”清泉说。 岁寒不解,“什么?” 刹那间,眼前一黑。 再然后,光亮回转。 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岁寒的脸上不负之前的干净清爽。 清泉扯了扯唇角,胆战心惊的瞧着手中的碳灰,“这、这是裴大夫吩咐的,说是、说是这样看起来比较真实,更狼狈更可怜。” 想了想,清泉快速往自己脸上抹了两把,剩下的碳灰……往自己和岁寒的身上擦了擦。 岁寒抹了把脸,掌心里瞬时脏兮兮的,是他最不喜欢的碳色,小脸当即拧巴起来,眸中满是嫌弃,“真脏!” “忍一忍,忍一忍!”清泉也是没办法。 火场里跑出来的两个人,怎么可能干干净净,没有半分狼狈之态? 想了想,岁寒快速挠着发髻。 “主子?”清泉愣怔。 发髻凌乱,眼眶通红,合着脸和全身的碳灰,此时此刻的岁寒,瞧着还真像是火场里跑出来,吓得一晚上没敢回去的样子。 “像不像?”岁寒问。 清泉连连点头,“像!像!” 揉揉鼻尖,岁寒捋起了袖子,瞧着光洁的胳膊,当即环顾四周,最后在沾满青苔的墙壁上擦了两把,连胳膊都是脏兮兮的。 这会,像极了难民…… 清泉皱了皱眉,心头腹诽:真惨! 外头响起马蹄声,清泉回过神,“主……” 话还没说完,他家主子如箭离弦,哧溜一下子便冲了出去。 “主子!”清泉疾追。 马蹄高高抬起的瞬间,所幸格里勒住了马缰,也所幸清泉快速抱住了岁寒,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小九?”格里亦无法镇定,众目睽睽之下,若自己的马踩伤或者踩死了岁寒,父皇那里、朝廷那头,定然无法交代。 是以,格里翻身下马,快速冲到岁寒面前,拽着他的胳膊,迅速查看是否伤了他,“怎么回事?不知道突然冲到马前会有多危险吗?伤着没有?” “大皇兄……”岁寒先是一愣,俄而快速抱住了格里的脖颈,放声嚎啕大哭,眼泪就跟开闸放水似的,恨不能全数倾泻在格里身上。 格里愣了,慌乱的环顾四周,以为是自己的马惊了这小家伙,当下将人抱起,走到了街边僻静处,才小心翼翼的放下他,“吓着了?大皇兄跟你陪个不是,别哭了。” 岁寒这一哭,脸上的碳灰当即晕开,一张小脸愈发花得不成样子。 “怎么弄成这样?”格里诧异,当即取了帕子,一点点的擦拭着岁寒脸上的脏秽,“怎么回事?” 岁寒狠狠的抽抽两声,“大皇兄,我好害怕,昨晚、昨晚好大的火,我差点死了……” “差点死在八皇府?”格里登时眼前一亮。 送上门的好机会?! “嗯!”岁寒止住哭泣,说话时夹杂着浓重的鼻音,是不是的抽抽两下,“我原是歇下了,谁知道……谁知道忽然着火了,当时、当时好可怕,好可怕,好大的火!” 孩子年纪小,又被吓着了,说话含糊不清,是最正常不过的,何况以前他遭遇过大火,所以现在岁寒怕火,并不奇怪。 格里原就没这么好心,可当着众人的面,有些事还是得做全套才像话。 弯腰抱住岁寒,格里满脸的义愤填膺,“莫怕,这件事大皇兄替你做主!” 闻言,岁寒当即抱住了格里的脖颈,伏在他肩头呜咽,“我好怕……怕怕哦……好大的火,都没人来救我,除了清泉,大家都不管我死活,大皇兄……呜呜,我差点死了……” “没事了,没事了,有大皇兄在,谅他们不敢再轻慢于你。”格里面色黢黑,眸中含怒,心里却是笑开了花,在他看来,这可都是八皇府的把柄。 格里抱着九皇子进门,吓坏了八皇府的门童。 别说是门童,饶是八皇妃也跟着吓了一跳,她前脚差人去宫门口守着,这大皇子后脚就进了门,谁知道怀揣着什么样的心思? 她这厢尚未布置妥当,谣言刚刚散到了街头,还没来得及发作,也没来得及传到主君耳朵里,大皇子就跑来兴师问罪,委实有些神速。 更让八皇妃没想到的是,格里不是一个人来的。 “小九?”八皇妃急忙上前,作势要接过岁寒。 可岁寒呢? 岁寒像是粘人的小兽,紧抱着兄长的脖颈不放,嘴里还发出低哑的呜咽,仿佛是害怕到了极点,连身子都开始轻微的颤抖。 格里能感受到来自于岁寒挂在他脖子上,那对小胳膊的紧绷,还有箍紧时的力道,可见这小子是真的吓坏了,而且这里头,必定还有猫腻。 至于什么猫腻,还得这小子平静下来之后,慢慢的套出来。 眼下,先稳住这小子。 “不用了!”格里退后一步,堪堪避开了八皇妃的手,“小九原是好好的,怎么在八皇府住了一晚上,就变成了惊弓之鸟?昨夜八皇府大火,为什么起火的,偏偏是小九所居住的院子?羽纱,你是不是该给个说法?若是八皇府给不了这个说法,那我就带着小九进宫,请父皇做主!” 八皇妃当即红了眼眶,扑通就跪在了地上,“大皇兄,此事委实是意外,小九住在八皇府,众人皆可见证,我夫妻二人从未怠慢过他。小九,小九你说句话,八嫂待你不好吗?” “小九,你莫怕!”格里抱着岁寒往前走。 清泉在前面领路,去的是昨夜发生火灾的院子。 雅致的院子,经过一场大火,早已被烧得面目全非,看得出来,若不是清泉将岁寒及时救出,这大火势必会把人烧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思及此处,格里轻轻的将岁寒放下,终于理解了这小子,为什么如此害怕。 生死一线,别说是孩子,饶是成年男子,也会心生畏惧。 “当时是因为什么起火?”格里问。 岁寒摇头。 “火势是从外面起的,还是从屋内开始的?”格里又问。 岁寒瞧了一眼站在回廊里,面色苍白的八皇妃,神情略显犹豫。 “回答大皇兄。”格里皱眉。 这小子,这个时候心软? “小九!”格里叹口气,“你要知道,有些事情是瞒不住的,你照实说,大哥才能为你做主,确保你以后安全无虞。难道你还想再来一次?” 岁寒慌忙摇头,惊恐的望着格里,“是在外面燃起的,而且当时还有股香味,之后发生了什么,我便不知道了,约莫是被烟熏晕了罢……醒来的时候,清泉已经带着我跳出了墙。” “外头?”格里冷眼望着八皇妃,意味深长的开口,“从外头开始烧起,真是要命啊!” 八皇妃站在那里,眸中带泪,就这么静静的望着岁寒,那股子情义酝酿在眼中,在外人看来,简直是再委屈不过。 而岁寒呢? 俨然成了白眼狼的存在。 “来人!”格里一声喊。 一直没说话的褚怀越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当即躬身行礼,“大皇子!” “查!”就一个字,足以让八皇妃心惊胆战。 岁寒面上脏兮兮的,身上也脏兮兮的,小手不断的绞着袖口,足见慌乱不安与踌蹴。 “自然是要查!” 褚怀越刚走向院子,身后便传来了莫桑的声音,旋即顿住了脚步转身。 莫桑从回廊尽处走来,“小九受了这样的委屈,又是在我的府上,我岂能坐视不理,此事我已经上禀父皇,只待父皇派专人前来调查,不管是人为还是意外,势必会查个一清二楚,给小九一个交代。” “八哥?”岁寒缩了缩身子,“我……” 莫桑蹲下来,唇线紧抿,伸手握住了岁寒脏兮兮的小手,柔声宽慰,“你莫怕,八哥最疼你,肯定不会让你受委屈,此事定会给你个交代。”   “父皇会不会生气?”岁寒低声问。 莫桑笑得酸涩,“傻小子,父皇生气也是应该,是八哥没有保护好你!所幸,人没事就好,否则八哥真的是万死难辞其咎。小九,你是不是也生八哥的气,昨夜八哥不在,害你吃了这么多的苦头,受了这么大的惊吓?” “没有!”岁寒低着头。 莫桑轻轻抱了抱他,“是八哥疏忽了,八哥跟你保证,下不为例。” “我……”岁寒咬着唇,定定的望着眼前的兄长。 八皇兄还是那样的温柔,连说话的声音都是那样的小心翼翼,一点都不像是那种会做出,伤天害理之事的人。 “没事了,接下来就交给大皇兄和我。”莫桑起身,轻轻拍着他的肩膀,“我会上奏,请父皇将你带回宫中,免得你在宫外心惊胆战。” 语罢,莫桑抬头望着格里,“想必大皇兄也是担心小九,才会来我府上调查,既是如此,到了父皇面前,还望兄长能相助一臂之力,帮小九回宫。有些事情,跟小九没关系,他还只是个孩子!” 褚怀越看得真切,这八皇子真是能言善辩,黑的都能说成白的,委实了不得。 分明是八皇府出了错漏,如今三言两语推了个干净,反而将黑锅甩在了格里身上,若是格里不帮九皇子回宫,便是无情无义,不配为人兄长! 良善仁义都落在了莫桑身上,卑鄙不仁非格里莫属。 格里的面色全变了,眼见着是要发难,却被褚怀越一个眼神制止。 强忍住内心深处的愤懑,格里黑着脸,领着褚怀越等人在烧焦的院子里走了一圈,来都来了,没道理不看一眼,他打从心里就不相信,这院子会无缘无故的着火。 “小九?”莫桑摊开掌心。 清泉是有些担心的,生怕八皇子会瞧出端倪,万一看穿了主子的戏码,到时候……再动杀心,那该如何是好?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八哥!”岁寒摊开小手,“我手脏……” 莫桑笑靥温和,轻轻握住了他的手,“不管小九变成什么样子,在八哥的心里,都是我最疼爱的弟弟,做哥哥的会一直保护弟弟,小九,你还相信八哥吗?” “信!”岁寒脱口而出,“我最相信八哥了!” 莫桑报之一笑,“那就好!” 八皇府一场大火,大皇子带着九皇子上殿,此事宫内宫外闹得沸沸扬扬。 靳月咬一口手中的果子,满嘴都是酸涩的滋味,真是舒坦极了,“好戏开场!猜猜看,谁会赢?” “大皇子胜券在握!” “八皇子城府最深!” 霜枝和明珠各持不同意见,相持不下。 “少夫人,你觉得呢?”二人异口同声。 靳月吃着酸果子,笑嘻嘻的瞧着树上的知了,“闲来无事,咱们……打个赌!”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21章 让你们咬着不放 “如何赌?”霜枝和明珠面面相觑,不知自家少夫人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看是大皇子赢,还是八皇子占上风?” 靳月此言一出,两个丫头又开始争执不休,一个非说是大皇子,一个非站八皇子,好似宫墙外的厮杀,不过是戏台上的一场戏,这院子里的人都是看戏的。 傅九卿更衣完毕,站在回廊里瞧了半晌都没挪开步子,他喜欢看她笑起来的模样,那样的温暖、那样的鲜活,这是他生命里不曾有过的东西。 从一出生,他就注定背负太多,从身到心,都是那样的残破不堪! 用傅正柏的话来说,他这条命是捡回来的,而且……随时都会丢,所以从小到大,他没什么感情,所谓没有,只是不想让自己留给身边人,太多的悲伤痛苦。 没人靠近他,就不会有人因为他而受伤…… 然则,老天爷是公平的,打定主意要让他留恋世间。 于是乎,她出现了。 “相公?”靳月回头冲他笑,“你要不要来打赌?” 话音刚落,脚比声音更快,她已经站在了他面前,只是现如今的她,想要抱一抱他,确实做不到以前这般亲密无间。两人中间,隔着一个隆起小包…… 傅九卿伸手,轻轻捋着她鬓边的散发,举止轻柔。 靳月望着他笑,他这辈子所有的温柔,只给她一人。 “两败俱伤。”这是傅九卿的答案。 靳月先是一愣,俄而便明白过来了,“谁都落不了好?” “人是在八皇府出事的,只要老八敢推卸责任,在主君面前便是失了信任;大皇子若是不依不饶,就是另有所图,主君慧眼如炬,不希望有生之年,看到他们手足相残。”这是他给她的解释。 靳月抿唇,眉心微凝,“倒也是。” “小九会赢。”傅九卿在她眉心落下清浅一吻,“乖乖的,我去看看,马上回来。” 靳月愣怔,“马上?” “这件事得小九自己处置。”傅九卿知道她的意思,“他也该学着长大了。” 靳月站在原地,瞧着拂袖快速离去的背影,只觉得他这话说得……好像别有深意。 “少夫人,怎么了?”霜枝快速凑上来,“您是不是累了?” 靳月双手环胸,顾自摸着下颚,“他想做什么?” 做什么? 傅九卿心中有数。 金殿上。 主君面色黑沉得厉害,原本这件事是可以私下解决的,可大皇子操之过急,所以这件事闹得,有点收不住场面,可收不住也没法子,闹开了,总得压下去才行。 “父皇,此事可不容小觑,事关皇嗣,是大事!”格里行礼,“八皇府若只是闹一场大火便也罢了,偏偏小九说,火势起来的时候,他闻到了一股怪味,而且火灾是在外面开始燃烧的。” 这意味着什么,但凡有点脑子,都明白。 莫桑的面色泛着瘆人的白,躬身行礼,“八皇府大火,险些害了小九,是儿臣的不是,儿臣请求父皇责罚。” “责罚就够了吗?是大火吗?”格里不依不饶,“父皇,儿臣说了,火势起来之前有人对小九下手,香味……呵大晚上的,哪儿来的香味啊?小九,你还记得是烤鸡烤鸭烤肉的味儿,还是烤牛羊兔的味儿?” 岁寒面色发白,站在正殿内有些瑟瑟发抖,他瞧着大皇兄,又瞧着八皇兄,眼眶微微泛红,“我、我……” 乌岑上前行礼,“九皇子,眼下这件事您若是说不清楚,只怕是要连累您自个了,话是您说的,那您能不能把您对大皇子说过的话,对主君再说一遍?” “父皇,我……”岁寒掉着泪,“我害怕!” 到底是自己宠了那么多年的儿子,主君心里也不好受,“照实说。” “主君,七皇子来了!”萧朴行礼。 主君点了头,望着傅九卿缓步上殿,眉心几不可见的蹙了一下。 “父皇!”傅九卿行了礼之后,缓步走到了岁寒身边,音色清清冷冷,一如既往的不带任何情绪,“没事吧?” 岁寒拭泪,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光会哭有什么用?”傅九卿居高临下的睨着他,墨色的瞳仁里,泛着无边幽暗,“主君在上,文武在侧,有什么可怕的?” 濒临死亡的恐惧,傅九卿尝过,早已习惯。 岁寒狠狠拭泪,“嗯!” “照实说。”傅九卿低低的咳嗽两声,面色微白。 主君瞧了萧朴一眼,萧朴会意,当即让人端了张椅子过来。 于是乎,金殿内噤若寒蝉,所有人都站着,连大皇子也站着,偏偏……七皇子是坐着的,这意味着什么?满朝文武,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格里咬咬牙,连乌岑这位丞相都紧跟着皱起了眉头。 一旁的拓跋野倒是看出了门道,这些年主君对大皇子和八皇子都是听之任之,随他们的便,横竖皇位只有一个,他们当中也只有一位继承人。 在他们北澜,素来是:成王败寇,强者为王。 “当时,真的有一股香味,不只是我闻到了,连清泉也嗅到了。”岁寒战战兢兢的开口,“父皇,儿臣没有信口雌黄,是说真的!后来儿臣就昏昏沉沉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莫桑面色微白,“父皇,这件事儿臣不知。” “八哥那天晚上不在府中。”岁寒脱口而出。 便是这样一句话,傅九卿呼吸一窒,唇角弧度略微下压,这小子…… “不在府中就没有责任了吗?”格里冷笑,“老八不在府中,可不代表别人也不在,八皇妃总在吧?” 莫桑咬着牙,“羽纱待小九如何,父皇是知道的,而且羽纱心地善良,她为何要对小九动手?此事,定然是有人别有居心,想要陷害我们夫妻,父皇……” “那就是说,小九陷害你们咯!”格里冷笑。 听得这话,岁寒扑通跪地,“父皇,我没有没有!” “都给我闭嘴!”主君冷然,眸色凉薄的扫过底下众人,“这件事,我会让人一查到底,但你们最好别抱着侥幸的心思!” 殿内,安静至极。 “父皇!”莫桑言辞诚恳,目光坚定,“若此事真的跟八皇府里的人有关,儿臣一定严惩不贷,请父皇将此事,交付儿臣自行处置。” “交给你?你若是包庇,又该如何是好?”格里行礼,“父皇,儿臣以为此事绝对不能交给莫桑,八皇府戒备森严,可小九在八皇府险些遇害,说明是府内的人作祟,请父皇明察!” 傅九卿一直没说话,连拓跋野都有些耐不住了,再这样争执下去,什么时候能有个定论? “主君!”乌岑行礼,“臣以为此事交给大皇子和八皇子都不妥,不如交给臣来查察?臣,一定还九皇子一个真相。” 拓跋野轻哼,谁不知道这乌岑跟大皇子走得最近,交给他……与交给大皇子有什么区别? “好!”主君目不斜视的望着莫桑。 那眼神,看得莫桑心里发慌。 他的确不想把事情交到格里的手里,也不想担了伤害九皇子之名。 可是……父皇明知道他跟大皇兄不睦,还要把此事交给大皇兄……是对他起了疑心?还是说,父皇内心深处,更倾向于大皇兄? 长子! “父皇,此事你们商议便罢,若是有什么事,可去问八皇府的人,至于小九……儿臣带走了!”傅九卿牵起岁寒的手,“他不是犯人,他是九皇子。” 最后那一句,说得主君心里极是舒适。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22章 今晚,你还来吗? 年纪大了,不喜欢那些凉薄无情之人,更喜欢守,不喜欢被人惦记,被人觊觎,而格里和莫桑恰恰犯了相同的错误。 天底下的人都知道,他们之中早晚有一人要继承皇位,主君自己也知道,可他不喜欢任何人提及,儿子们稍微有点动作,他第一反应就是自己这个位置。 唯有七皇子傅九卿,所有人都在主君的耳畔叨咕,说七皇子是个病秧子,不堪重任。 “主君?”萧朴低声轻唤。 主君回过神来,“此事交给乌爱卿,甚好!” 一锤,定音。 傅九卿置若罔闻,行了礼便领着岁寒走了。 小家伙心惊胆战的,一步三回头,小脸惨白惨白,这次倒不是装的,他虽然是九皇子,得主君宠爱多年,可是……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 “七哥?”岁寒哽咽着。 傅九卿一眼都没瞧他,亦没有吭声,牵着他走在长长的宫道上,四面都是煞白的墙,那么的干净,那么纤尘不染,可藏在这深宫中的腌臜,却是看不见摸不着的。 “七哥?”岁寒又喊了一声。 傅九卿的手是凉的,周身散着瘆人的寒意,“别回头。” 走过的路,回头去看,会哭! 君山和清泉不近不远的跟着,瞧着那一大一小的背影,各自对视一眼,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及至七辰宫门前,傅九卿定住脚步,长睫微垂,瞧了一眼岁寒。 这小子,真的没有再回头。 “七哥方才是生气了?”岁寒仰头望他。 傅九卿没应声,他原就是话不多的人,也就对着靳月愿意陪着她多说会话,至于旁人,他不屑费这心思。 “你做得很好。”半晌,傅九卿薄唇翕合,“比他们都聪明。” 岁寒垂着小脑袋,跟着傅九卿走进七辰宫。 也不知道,傅九卿平素不经常夸人,但是这一次,他是真的夸了岁寒,虽然小家伙是无心的,当时是真的存了,替八皇子开脱的心思,所以习惯性的做了解释。 可是在外人和主君看来,意义非常。 岁寒越是偏向莫桑,来日查出真相,莫桑会输得更惨! 当然,岁寒年少,尚未谙其道。 靳月早就让霜枝切好了瓜果等着,见着傅九卿带了岁寒进门,含笑迎上,“比我预想中的要快了些,没什么事儿吧?” “没事。”傅九卿松了手。 进了门,他的目光便游离在她身上。 待岁寒坐定,霜枝赶紧将切好的瓜果递上,“九皇子,您吃点瓜,压压惊。” “好!”岁寒连连点头,踏踏实实的做了一回吃瓜群众。 当然,不只岁寒,所有人都成了吃瓜群众。 “现在这件事,交给谁处理?”靳月问。 傅九卿捻着竹签,喂她吃瓜,“乌岑接手。” “他?”靳月皱眉,“那主君不知道,这位丞相大人,是大皇子的人?” 岁寒满嘴瓜果香味,当即举手发言,“不,父皇是知道的,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用我母妃的话来说,大皇兄帮着父皇处理朝政,需要帮手。” “倒也是。”靳月点头,“此前主君身子不适,如今瞧着倒是好了不少,怎么还……” 岁寒愣怔了一下,答不上来。 明珠亦是有些诧异,“当初不就是因为主君身子不适,急着找回七皇子,所以才有了使团前往大周之事?” “当初父皇的身子的确是不太好。”岁寒托腮,满脸的想不明白。 事实上,岁寒心里还是有些清楚的,这些事情,母妃应该知道,但是……母妃身陷囹圄,很多事情已然无解,所以他说不说都是一样。 “七哥!”岁寒吃一口瓜,神情略显犹豫。 傅九卿倒是没反应,靳月率先回头望他,“怎么了?” “这件事,到底是谁做的?”岁寒低低的问,心里打着鼓,牙齿轻轻咬着手中的竹签子,他是真的不愿相信,也不希望是八哥夫妻做下的。 有些东西就像是信念,你相信了那么多年,根深蒂固,并且固执的觉得,那便是真的,却在后来的某一天,彻底倾覆,那种慌乱无措与悲伤,根本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所以现在的岁寒,是满心慌乱的。 曾经的他,是那样毫不犹豫的,毫不怀疑的相信着莫桑。 靳月伸手拍着小家伙的肩膀,“男人大丈夫,能屈能伸,除了生死,有什么看不明白的?” “生死?”岁寒愣怔。 靳月点头,侧过脸去看傅九卿的时候,正巧他也在看她。 四目相对,生死相依。 生死都看淡,还有什么看不透? 七辰宫里早早的收拾好了偏殿,以供岁寒居住。 送走了岁寒,靳月凑到傅九卿跟前,眉眼弯弯的笑问,“你做了什么?” “格里接手了这件事,会让莫桑焦躁,可这人习惯了伪装,一时半会不可能揭开他的真面目,当然,咱们不动手,自然会有人动手!”傅九卿敛眸,“我不过添了把火。” 靳月不解,“添了什么火?” 足以让大皇府,鸡犬不宁的火。 当然,这件事原是靳月出的主意,傅九卿只是……推了一把而已。 大皇府。 宋岚面色微沉,瞧着眼前的妇人,紧了紧手中的杯盏,半晌没有吭声。 庭芳在旁静静陪着,她终究是个奴才,这个时候委实不太适合插嘴,只能时不时的,有意无意的给宋岚打眼色。 “郡主?”妇人低声开口,“您不认得老奴了?” 说到情动处,老妇人开始抹眼泪,瞧着倒是一副情真意切的模样。 “乳母?”宋岚深吸一口气,“这是北澜,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话音刚落,格里便已经从外头进来,一并进来的,还有大皇妃。 瞧着大皇妃不善的眼神,宋岚当即明白了,放下杯盏便上前行礼,“大皇子,皇妃!” “这是……”格里犹豫了一下,拂袖落座。 妇人跪地,战战兢兢的磕头。 “北澜的人?”大皇妃落座,“哟,这是演的哪一出?当这儿是什么地方,一个两个的,都往府内塞,回头都成了难民营了。” 妇人抖如筛糠,声音都颤得不成样子,“老奴、老奴是、是郡主的乳母!” “乳母?”格里扭头望着宋岚。 宋岚有口难言,显然是在犹豫的,这到底是不是乳母,她其实并不清楚,说白了……她没见过。 庭芳虽然一直跟着宋岚,但是这乳母后来身子不大好,所以并不住在府中,据说是去庙里住着,以至于现如今出现在这里,庭芳回忆起来,也只记得个大概模样。 仅此而已! “乳母?”大皇妃倒是笑了,“我瞧着妹妹对这位乳母,似乎并不怎么亲切,莫不是觉得燕王府没了,便不想同故人有任何的牵扯?又或者,妹妹不记得自己的乳母,长得什么模样了?” 宋岚的性子原就是泼辣的,若是过度隐忍,反而不像话,“姐姐这话说的,谁会连自己的乳母都认不得,若真当如此,哪日怕是连枕边人都会认错!” “罢了!”格里冲宋岚招手。 宋岚轻哼着上前,顺势落在了格里的怀里。 一旁的大皇妃气得面色发青,紧了紧袖中的手,恨不能一脚踹开这小骚蹄子。 “庭芳,带乳母下去!”宋岚开口。 庭芳行礼,“是!” “对了郡主,您的腿疾好些了吗?”乳母走的时候,还不忘关怀备至的开口。 宋岚的身子旋即绷紧,饶是格里亦有所察觉,“怎么,你腿受过伤?” “我……”宋岚呼吸微促。 乳母忙不迭解释,“郡主小时候从马背上摔下来,小腿骨受了伤,留了一道疤,后来每逢刮风下雨就会腿疼,老奴离开燕王府的时候,郡主还小,也不知现在……” “没事了!”宋岚打断她的话。 庭芳当即行礼,带着乳母离开。 大皇妃冷然起身,唇角带着嘲讽的笑意,“妾身告退!” “嗯!”格里应声,愈发箍紧了怀中的宋岚,“这么些日子了,也该好些了吧?身子还不舒服吗?” 宋岚略带娇羞的应声,眼角含情,媚眼如丝。 大皇妃心头一阵钝痛,掉头就走,她走得很快,快得左脚跟不上右脚,险些一个踉跄摔下台阶,若不是身边丫鬟搀扶及时,怕是真的要摔着了。 “下去吧!”磁重的声音响起。 大皇妃猛地抬头,眸中满是颤色,她盯着褚怀越半晌,终是一阵风将她的魂儿给吹了回来,转头望着身边的丫鬟,低声吩咐,“你们都下去吧!” “是!”丫鬟们快速退下。 僻静的墙角,立着孤零零的杨树,风一吹,叶子发出哗哗声响。 大皇妃立在树下,只觉得自己就像是这棵杨树,早晚会在风中凋零的,“这一次,若不能揭开宋岚的真面目,只怕以后都没有机会了。一旦她怀上大皇子的孩子,后果不堪设想!” “大皇妃忍住了?”褚怀越问。 大皇妃点头,身子微微绷紧,眼角略有泛红,“忍住了,憋住了,什么都没说,什么都不问,不过是嘲讽了两句,大皇子不会起疑。” “那就好!”褚怀越负手而立,仰头望着树梢。 哗啦声响,何尝不是敲在他的心头,逐渐凋零的不只是女人,还有他……等待是最煎熬的一件事,可这怪不得别人,只能怪他以前眼瞎心盲。 但是现在,他不瞎了。 他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不过,一个她! 晚是晚了点,好在……还来得及。 “这个乳母真的可信吗?”大皇妃问。 褚怀越眯起危险的眸子,俊逸的面上,如蒙寒霜,“她已经露馅了,不是吗?” 细想起来,似乎真的是这样。 大皇妃顿时喜上眉梢,“她好像真的不太熟悉自己的乳母,所以说,她真的有可能是、是假的?尤其是乳母提及旧伤之事,她脸上的慌乱,根本隐藏不住。” “真相昭然若揭,只是时间问题。”褚怀越转身离开,“大皇子不是傻子,疑问的种子一旦埋下,就会生根发芽。疑心,是最可怕的裂痕!” 无药可救,无可弥补。 腰间颓然一紧,褚怀越的眉心狠狠拧起。 玉、臂环住了他的腰,紧贴在脊背后的是属于女子的柔软,还有不属于他的温度,灼灼的渗入肌理,让他倍感不适。 大皇妃紧抱着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只是因为我无法生育?没给大皇子生下后嗣,便当我不存在,便这样冷待我?我可是他的妻子啊!” 褚怀越喉间滚动,眸中狠戾清晰呈现,他低眉望着腰间的手,呼吸微促,分不清是愤怒还是恼羞。 冷冷的掰开大皇妃的手,褚怀越转身。 大皇妃泪流满面,“我怕我会撑不下去,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也是个女人,也需要有人疼……” “大皇妃!”褚怀越温声,“眼下还不是悲观的时候,您得时刻谨记,自己是大皇妃,不管人前还是人后,都必须小心。待大皇子登上主君之位,您就是国母,到时候您为尊,那些姬妾又算得了什么?” 大皇妃定定的望着他,只觉得褚怀越的话,很有道理,且,足以让她深信不疑。 女人一旦将希望寄托在某人,或者某事之上,就会变成一种信念乃至于执念,在不知不觉中忘记了自己的初衷,变成了对方所希望的样子。  简言之,洗脑! “今晚,你还来吗?”大皇妃低声问。 褚怀越冷眼瞧她,“大皇妃可知道外头发生何事?” “你是说,八皇府的事情?”大皇妃皱了皱眉,“这有什么相干吗?” 褚怀越退后两步,与她隔开一段距离,“八皇府大火,事关九皇子,一旦证据确凿,就能让八皇子永不翻身,这才是正经事!” “我、我可以等!”大皇妃抿唇,目光直勾勾的落在他身上。 有那么一瞬,褚怀越只觉得腹内翻涌。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23章 完了,小桐流血了 褚怀越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一个人静静的坐在书桌前,盯着上了锁的小箱子发愣发呆,几番抬手几番落下。 事后的深情比草贱,一个人的情深,感动自己恶心别人。 低头苦笑一声,他的掌心搁在箱子上,学着她的样子,指尖轻轻敲着箱子,发出低低的砰砰声。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又如何?”他起身,重新收起箱子,“只要赢了,谁会在乎你是怎么赢的?月儿,你说呢?” 有风从窗外掠过,无人回答的空寂,如同刀刃狠狠剜着他的心。 为什么要等到失去才知道珍贵? 为什么要等到丢了才知道寻找? 为什么要后知后觉? 为什么…… ………… 后院。 格里刚走,宋岚便起身直奔偏房之中。 居高临下的瞧着行礼的乳母,宋岚面色黑沉,“我安排你离开,出了大皇府之后不要再回来。” “郡主是要让老奴去哪?”乳母心惊胆战的瞧着她,“郡主,燕王府已经没了,老奴无处可去,好不容易逃出一劫,怎么……” 宋岚的眉心狠狠皱了皱,“眼下情况特殊,你马上离开大皇府,离开石城,别再回来了,知道吗?” “郡主?”乳母泣泪两行,“老奴不远千里,是想看看您过得好不好,若是郡主觉得老奴是障碍,老奴一定会走得干干净净的。只是郡主,您在大皇府,是不是过得不好?” 宋岚别开头,“我过得好不好,与你没关系,你马上走!庭芳,准备银两安排马车,送乳母离开大皇府。” “是!”庭芳转身就走。 乳母期期艾艾的掉着泪,倒也没再挣扎,瞧着真的与宋岚母女情深,虽非亲生母女,却也胜过亲生母女,毕竟她是乳母啊! “郡主要好好的照顾自己!”乳母拭泪,“老奴这般年纪了,生死早已没那么重要,只是放不下而已,郡主到底是老奴一手带大的,老奴……” 宋岚站在后门,环顾四周,确定附近没什么人,这才压低了声音,略带宽慰的说,“您是我的乳母,我也想让您在身边安度晚年,可这是北澜,我尚且身不由己,又岂能让您也陷进来?” 这话是有一定道理的。 庭芳将包袱塞进了马车,“嬷嬷,您赶紧走吧,郡主现在身不由己,很多事情委实诸多不便。” “那要是大皇子问起,郡主该如何回答?”乳母担虑的瞧着她,“会不会起疑,会不会……” “您别想那么多,只管走便是!”宋岚有些急了,往后退开两步,“大皇子这边,我会自行处置!” 乳母点头,终是进了马车。 瞧着马车扬长而去,宋岚与庭芳对视一眼,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快速往回走。 殊不知,早已有人在城门口附近等着。 乳母还没明白过来,已经被人捂住了嘴,连拖带拽的拖进了一间屋子,内里黑漆漆的,什么都瞧不清楚,她原就年纪大了,被折腾得有些神志不清,再抬头,只觉得眼前黑压压的一片。 “你是,宋岚的乳母?” 这声音? 乳母大骇,“大皇子!” “若她不是这般着急,要将你送出城,兴许我不会起疑,偏偏此地无银三百两,欲盖弥彰!”格里笑得邪冷,目色狠戾,“到底为什么,她会这么怕你?” 乳母抖了抖身子,额角的汗快速滑落。 ………… 汗,分热汗和冷汗。 此时此刻,小桐身上的是热汗,从练兵场上下来,她委实是累坏了,这几天身子有些不适,是以格外疲惫,可军中都是男子,她又不好在众人面前表露太多,免得被看出端倪。 之前在南玥军营,因为大家都以为她是少、将、军,是以无人敢闯她的营帐,她可以安安心心的休息,度过这几日便也罢了。 可现在…… 小桐挠挠头,瞧着抱着衣裳招呼她过去的慕容安。 “将、军,您这是……”小桐明知故问。 瞧着比自己矮一个头,浑身大汗淋漓的人儿,慕容安的眉心微微蹙起,小东西原就生得黑,这会又晒了太阳红了脸,好似黑得有些发亮。 “去拿衣裳,跟我走。”慕容安说。 小桐应了一声,俄而忽然瞪大眼睛,“什么?” 瞧着她后知后觉的反应,慕容安有些头疼,太阳晒得脑袋发热,于是乎,小东西好像又笨了点。 “去拿衣服,随我去河边。”慕容安丢下一句话,人已经迈步往前走了。 原本,这是个好机会,可现在…… 小桐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身子不便? 男人没这玩意,她该想个什么理由,才能在每个月某个时候,逃开那么几天? 慕容安是不喜欢跟军中那帮粗汉子们,一块沐浴的,是以总会在原来那个安静的地方,安安生生的泡会澡,军中生活多枯燥,也只有在泡澡的时候,才能让身心得到片刻的放松。 “怎么才来?”慕容安皱眉。 他这皮都快泡松了,小桐才磨磨蹭蹭的赶到。 瞧着她抱紧怀中的衣裳,慕容安无奈的叹口气,“脱了外衣,下来吧!” 若不是看她方才出了这么多的汗,他是不愿跟人同泡的。 细想起来,他对这小东西,似乎是挺特殊的,连副将都没有这待遇。 “下来!”慕容安的声音,略微沉了一下。 这小子,怎么满脸的不乐意? “扭捏成这样,哪里还有半点男儿气概?你平素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去哪?”慕容安不解,半晌又狐疑的开口,“怕水?不懂水性?” 不懂水性是真的,怕水就太小看她了。 “我不是怕水。”小桐将干净的衣裳放在石块上,视线落在旁边,他叠放得整齐的衣裳上。 她的指尖,下意识的从他的衣领处抚过,心里有些暖暖的。 可以想象,在某日的清晨,她在他身侧醒来,此后与他更衣的画面…… “再不下来,我走了!”慕容安作势将起。 见着他快要离开,小桐心下一急,“你急什么,我又……啊啊啊啊……” 刹那间,哗然巨响,伴随着天边的孤雁惊飞。 远处的军士们纷纷停下了嬉闹声,或捏着帕子,或站在水里,或浮出水面,愣怔的望着惊叫声传来的方向,半晌过后,众皆面面相觑。 “好像是小桐?”底下人低低的说。 副将搓着身,眼神有些犹豫,心头想着将、军与小桐是不是……正在独处?若是如此,那小桐这一声尖叫,意味着什么呢? 将、军他……下手有点重? 身上瞬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副将把帕子狠狠甩在水面上,“别特么胡说,大概就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踩着蛇尾巴吓着了!” 音落,副将一个猛子扎进水里。 两眼不见,两耳不闻。 不可说,不可说…… 画面,是有点不可说的意味。 小桐是踩着河边的石头,滑进水里的,天知道,她真的只是想站在河边,假模假样的洗一洗就算了,委实没打算下水。 可现在呢? 慕容安快速将人从水里捞起,她掉下来的这块正好是个深水坑,免不得要吃两口水。 “咳咳咳……”事实如此,小桐呛了水,整个脑子都进了水,好半晌都是懵的。 然则下一刻,她意识到了不太对。 哪儿不对呢? 扶着她站起的慕容安,神情从最初的略带嘲讽,逐渐转为担虑,现在……俨然可以用惊慌失措来形容。 漾开阵阵涟漪的河水,慢慢的变成了晚霞的颜色,而这些颜色,皆来于她! “小桐?”慕容安骇然低喝。 小桐脑子里的那根弦,“啪”的一声,断得干干净净,完了……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24章 说实话吧,小桐 慕容安捞起小桐,抱着她直冲上岸。 冷风兀的一吹,小桐那颗欣喜雀跃的心,瞬时冻结成冰,几乎是一瞬间的事儿,她跃出慕容安的怀抱,快速取了衣裳遮掩自身,“我没事!” “你何时受的伤?”慕容安火急火燎的走过来。 小桐站在河边,瞧着浑身湿漉漉的男子,被风吹动的,鬓边湿发,半掩着眉眼,真真是长成了她心中,最喜欢的样子。 “我没有受伤,那些血……”她瞧一眼河面上的殷红,呼吸变得微促,“那些血是、是那个那个!” 她该如何解释? 说白了,她便暴露了,可不说明白,这二傻子怕是要…… “什么?”慕容安心下着急,快速冲到她面前,“哪个?没伤着怎么会出血?” 到底是未婚男子,在此之前,他连女人的手都不曾碰过,哪里懂得这些,这会只剩下干着急,目光直勾勾的落在小桐身上。 “你个傻子!”小桐忽然抓起他的手,猛地摁在了自己的胸口。 慕容安不是没拍过她的胸膛,胸脯结实,是个习武的好苗子,来日上得战场,必定也是初色的军士,可是…… 小桐的掌心覆在他的手背上,瞧着这二愣子发呆的模样,狠狠心,竟是握着他的手,用力的抓了两把,倒是把自个也给抓疼了。 下一刻,慕容安宛若针扎,就差没跳起来,脸色瞬时煞白如纸。 他抖着手,呼吸急促得厉害,见鬼般连退数步,不敢置信的瞪大眼,上下左右,仔仔细细的打量着眼前的人,跟着他这么久的小东西,竟然、竟然是个女子?? 更可怕的是,他的手刚才、刚才做了什么? “喏……”小桐当着他的面,揉了揉方才被捏疼的胸口,“你都碰了……” 慕容安:“!!!” 他不是故意的,她是刻意的。 “我听说,在你们大周极为恪守男女之防,说什么、什么男女什么不能亲的,我跟你虽然没有亲过,但总算也是摸过了,那你不能不管我!”小东西紧咬着唇。 想了半晌,她怀疑自己的表述能力有问题,小心翼翼的补充了一句,“不对,是对我负责,我还是黄花大闺女,用你们的话来说,我的清白毁于你的手中!” 手…… 慕容安连指尖都在颤抖,他这辈子循规蹈矩,谨遵圣人之言,从未有过任何的离经叛道之举,可是这一次他、他犯了大错。 “你、我……”慕容安面色煞白。 小桐有些心慌,可别给他吓坏了? “喏,我虽然被你欺负了,但是我这人还是很理智,并且很大度的,这件事错不全在你,我也是有责任的,我、我……我喜欢你。”最后那四个字,只有她自己听得见。 很轻,很轻。 风一吹,便散了。 慕容安站在原地,小桐隔着碧波光影看他,也不知他是否听见。 估计,没听到吧! “我不会走的,你也别想赶我走,否则我就说你、你欺负我,到时候你就算不娶也得娶。”她说这话的时候,便想好了,要以此威胁。 不然,依着他这公事公办的性子,铁定、一准、毫不犹豫的,将她赶出军营。 沾了水的身子,又逢着葵水,被风吹得有些轻微的颤,她哪里受得了这般,唇色都有些泛青,可是一双亮闪闪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他,不肯挪开分毫。 也不知慕容的心里怎么想的,下一刻,他忽然上前一步,衣裳覆住小桐的同时,已将她快速抱起…… 于是乎,整个军营的人都瞧见了,他们的慕容将、军抱着那个跟屁桐,急急忙忙的冲进了靳大夫的帐子。 底下人虽然好奇心爆棚,却也没敢去窥探分毫,只三三两两的,交头接耳的议论着,疑虑慕容安的不少,更多的却是小桐的猜测。 小桐浑身湿哒哒的被抱回来,身上似乎还有血,双眼紧闭,面色惨白,似受了重伤? “怎么回事?”靳丰年回过神来,口吻不善的开口。 两个大男人搂搂抱抱的,成何体统?靳月的身子不太适合生育,慕容家还指望着在慕容安手里开枝散叶,发扬光大,谁知…… 慕容安开不了口,将小桐放在床榻上。 “我不太舒服!”小桐自己开口。 “哪里不舒服?”靳丰年转身去拿药箱。 小桐瞧着慕容安,眉心微微皱了一下,眼神略显闪烁,她的血沾到了他的身上…… “以后,她便留在你身边。”慕容安说这话的时候,视线从小桐身上扫过,“就不必再跟着我了!” 小桐心惊,靳丰年也愣了,“你说什么?” 跟着他?? 这小子瞧着贼眉鼠眼,怎么看都不顺他的心,要让他把这小子留在身边,这不是存心给他添堵吗? “不要不要!”靳丰年连连摆手,“我可不想要个帮倒忙的倒霉鬼!” 慕容安深吸一口气,“不能不要。” “哎嘿!”靳丰年双手叉腰,歪着脑袋,满脸嘲弄的瞧着慕容安,“你是嫌我命太长,想让我早点去阎王殿排队等着投胎啊?我来边关当军医,没死在沙场上,却要气死在这小子手里,我冤不冤?” 慕容安不知该如何开口,军中不许有女眷,可他又……若是她的身份被人发现,势必会引起军心动乱,唯有养在靳丰年这里,少跟那些粗汉子打交道,才能保住这个秘密。 “气死你还需要我亲自出手?”小桐面色发白,嘴上却不饶人。 靳丰年两眼一翻,怦然向后倒去。 “靳大夫!”慕容安眼疾手快,当即搀住了靳丰年,“别闹了,我是认真的!” 小桐撇撇嘴,“将、军,我要跟着你,才不要同这糟老头子在一处。” “你说什么?谁是糟老头子!”靳丰年猛地睁开眼,站直了身子愤愤的盯着她。 小桐梗着脖子,“装啊,你继续装啊!” “不行,你必须留下,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慕容安抬步就走,“你自己跟靳大夫说,什么毛病?” 他,说不出口。 出去的时候,副将领着一群跟屁虫躲在树后,不解的面面相觑。 “诶诶诶,将、军的脸色不太好。” “跟屁桐受伤了,将、军自然是担心的。” “这还没开战,也没有刺客,好端端的怎么就受伤了呢?伤着何处?伤得严重吗?我们要不要进去看看?” 副将瞪了众人一眼,“将、军亲自送进去的,若是极为严重,必定会守着,现如今将、军都出来了,这跟屁桐的伤势肯定不会太严重。” “那当时在河边,咱们都听到了这小子的叫声……” 音落,四下安静得只剩下风声。 只有将、军和小桐,两两独处,然后小桐尖叫,受伤,出血……似乎颇有深意啊?!毕竟军中都是男儿,他们自然不会往别处去想。 “什么病?”靳丰年没好声好气的问。 小丫头扭捏着,慕容安离开时的话,她听得仔细,也品得出来意思,这是让她对靳丰年坦白,再让靳丰年留下她,否则她必须离开军营。 军中对军医素来极为敬重,所以…… “相思病!”小桐翻个白眼。 靳丰年左眼一跳,“说人话!” “我喜欢将、军。”小桐抿唇。 靳丰年右眼一跳,“毒哑你!” “我是女子。” 这话一落地,靳丰年险些腿软,堪堪扶住了边上的桌案,老脸铁青的盯着她,“你说什么?” “慕容安碰了我!”小桐继续道,“他得对我负责。” 靳丰年觉得脑阔疼,坐在凳子上,抖着手给自己倒上一杯水,“缓缓,你让我缓缓。” 突然间跟屁虫变成了女子,而慕容安还沾了她,哎呦这事儿闹的,沾了……沾了那得负责啊,可这小东西黑乎乎的一团,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脾气还暴躁,又是一根筋,回头生个孩子,不得浑得惊心动魄? “反正我是认定他了,这辈子跟定他。”小桐捂着肚子,“我肚子疼……” 靳丰年咽了口口水,瞧着小桐裤管上的血色,“你这是……” “女儿家一个月不就有那么几天嘛?泡了水,一下子兜不住,全化开了!”小桐的肚子有些坠坠的疼,脸色也不似方才,愈发苍白了些,“我疼!” 靳丰年扶额,“怎么就摊上这样的事儿了呢?” “那你管不管?”小桐伏在床榻上。 靳丰年黑着脸起身,“管!我管!我不管还能怎么着?当爹当娘当大夫,行,行,你们这对兄妹两一德行,我收拾、我收拾烂摊子!” 不多时,靳丰年端了一碗姜汤回来,“给!喝了,完事!” “我……”小桐皱眉。 靳丰年哼哼两声,恶狠狠的盯着她,“我告诉你,女人若是寒了身子,以后会这疼那疼,甚至在子嗣后代方面,都会有影响,你是不是……” 话未完,小桐一把接过姜汤碗,忍着喉间火、辣、辣的灼热,将姜汤喝了个底朝天。 靳丰年叹口气,这件事……迟早是个麻烦,得好好的、提前做好准备。 后来,副将悄悄的跟了小桐一眼,瞧着这小子端着脸盆拿着脏衣服去了河边,染血的位置…… 副将狠狠皱眉,哎呀,屁股出血? 坏了坏了,将、军果真是着了这小子的道啊! 好在,翌日一早,南玥敌军便开始叫阵,这件事便被生生压了下去,谁都没再去想。 “哎哎哎,你干嘛去?”靳丰年问。 小桐紧了紧袖中的拳头,“我想去看看!” “你现在,最好别出现在慕容安身边,记住自己的身份,你别给他添乱,那就是帮忙了!”靳丰年深吸一口气,忽然若有所思的盯着她,“你……什么时候看上他的?” 小桐定了定心神,“什么意思?” “你是慕容安从死人堆里捡回来的,原本是件寻常之事,可现在……我倒是有些怀疑,这是不是你原本就设计好的?我这人虽然是大夫,可看人也是一等一的好,你是不是装模作样,我看得出来!”靳丰年揉着鼻尖,“说实话吧!” 小桐哪敢说实话,她的身份搁在那儿,实在是太过沉重。 “之前我没给你探过脉,但是这一次……”靳丰年眯起眸子,“南玥的人,养尊处优,脸上的黑和掩在衣服下的肤色,是截然不同的,可见你有伪装。脸上的不是碳灰,洗不掉,应该是某些药物!” 小桐慌忙捂住脸。 “我是大夫,你捂着脸也没用,之前不曾细看,是觉得你这人又笨又丑,但是现在……” 但凡靠近慕容安的,靳丰年都必须小心。 尤其是女人!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25章 女人,本身就是武器 “这东西,不是水能洗掉的。”小桐撇撇嘴,故意别开头。 她不想让靳丰年看,可靳丰年哪是这么好打发的,你不让看就完了吗?他偏不,偏要一个劲的盯着她看,目不转睛的看,“不是水能洗掉,那就是药物?南玥皇宫里有一种秘药,似乎……” “靳大夫!”小桐忽然慌了,“你、你别……” “别什么?”靳丰年压了压眉心,“不是老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不是老夫喜欢做棒打鸳鸯的棍子,实在是有些事……趁着还没发酵,快刀斩乱麻。” 小桐愕然盯着他。 “南玥皇宫里是什么情况,旁人兴许不懂,我却是能明白些许的,漠苍那小子曾经跟着我,学过一段时间的医,他是月儿的表兄弟,所以……”靳丰年没把话说绝,“你心里有数,我虽然不是心狠手辣之人,但我曾经发过誓要跟着慕容家,不会让你祸害他。” 他,指的是慕容安。 “慕容家人丁凋敝,经不起第二次了。”靳丰年丢下一句话,拂袖而去。 小桐垂眸,紧了紧袖子里的手,万没想到靳丰年竟会猜到…… 这可,如何是好?接下来,她又该怎么办? 愁人啊! 更愁的是慕容安,最近副将以及早些近身的将、军们,看他的眼神都有些怪怪的,偶尔还笑得怪怪的,委实让人有些猜不透。 大家到底怎么了? 不过,南玥再次卷土重来,有些事确也来不及追究。 ………… 当大皇子格里,将乳母重新领到宋岚跟前之时,院子内外的奴才全被清出,只留下格里的亲随,里三层外三层的将院落彻底围住。 庭芳惶然,跪在地上未敢开言。 “大皇子,您这是做什么?”宋岚面色发白,眼神躲闪,瞧着很是慌乱,“乳母她、她怎么了?” 格里拂袖端坐,高高在上,冷眼瞧着宋岚,“你承认她是你的乳母?” “自然是的。”宋岚避开了格里的眼神注视,瞧着一副心虚至极的模样,“不知乳母所犯何事,惹得大皇子您这般愤怒?” 格里单手搭在桌沿,半眯起眼睛瞧着明艳亮丽的女子,他是大皇子,见过的美人不计其数,不是非宋岚不可,可这小妮子嫁入了大皇府之后,便想着法的勾他的心。 不得不承认,大周的女子有这样的能力,温柔似水亦如刀! “若是乳母做错了什么,还望大皇子看在她年迈的份上,饶过她吧!”宋岚眼角微红,“她毕竟是上了年纪,很多事情可能考虑没那么周全,宋岚愿意替乳母赎罪。” 瞧着跪地行礼的宋岚,格里的心里有一瞬的动容,“宋岚,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最后问你一次,这真的是你的乳母?” 如果她说不是,他就杀了乳母,保全她。 但如果…… “是!”宋岚斩钉截铁。 格里的面色瞬时沉了下来,看她的眼神亦是全变了。 乳母瑟瑟发抖,身上有些血迹,从始至终不敢多说半句,只是蜷起身子,宛若受惊的刺猬,不知是真的吓坏了,还是……别的缘故。 “大皇子,大皇妃来了!”底下人低声说。 格里回过神,说话的时候目光一直落在宋岚身上,“这是后院的事,她身为大皇妃,自然也有资格参与,让她进来。” “大皇子?”宋岚瞪大眼眸,不敢置信的盯着格里。 大皇府的人都知道,大皇妃与他不睦,不管什么事,只要大皇妃掺合进来,宋岚的日子定不好过。 大皇妃进来的时候,眉眼间带着嘲弄,看向宋岚的眼神,何其鄙夷,“听说宋侧妃悄悄的将自己的乳母送出石城,不知这是什么意思?” 当着大皇子的面,说这番话,宋岚有理由相信,可能是格里授意的。 “乳母从大周而来,到底不是我陪嫁的丫鬟,大皇府没有接纳她的理由。”宋岚垂着眉眼,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宋岚不想因一己之私,让大皇子被他人议论,说大皇府尽养些闲人。” 这话是有道理的。 格里闻言,面色稍缓,“你的意思,不是刻意送走乳母?” “自然是。”宋岚泪眼朦胧的仰望着他,“大皇子以为,宋岚别有居心?” “难道不是吗?”大皇妃怕极了宋岚的眼泪。 北澜的女子,虽然也讲求端庄与身份,可这动不动就哭的毛病,还真是不多,马背上的儿女,哪懂得这么多的多愁善感,矫揉造作。 “大皇妃这话是什么意思?”宋岚羽睫轻颤,瞬时落下泪来,“大皇子,你们、你们该不会以为,我与乳母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吧?” 大皇妃已经落座,此刻正好整以暇的瞧着宋岚,“别假模假样了,打我第一眼见着这乳母,便觉得有猫腻,异国他乡遇见自己的乳母,你竟没有表现出半分的热忱,反而是忧心忡忡的模样,这不是很奇怪吗?” 这也是格里起疑的开端。 “我记得你腿上没有疤痕。”格里说。 宋岚的泪珠子,吧嗒滚落。 “你的乳母说你摔断过腿,她还说你的后脑勺位置,有一块胎记,隐于发髻中,外人是根本无法得知的,宋岚……”格里目色冰凉的盯着她,“你如何解释?” 还能怎么解释? 这是直接判了她死刑,不是吗? “大皇子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就算我证明了自己,能消除您心里的疑惑吗?”宋岚跪在那里,“我知道,在大皇府内,我始终是个外人,因为我是大周来的,大周……已经没了燕王府,我没有任何的依靠可言。” 眼泪落下,梨花带雨,何其娇柔惹人怜。 “所以入了大皇府,我便把大皇子当成了自己的天,可为什么,你们……”宋岚低着头,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呢?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们要这样对我?” 格里微微扬起头,不愿去看宋岚的泪眼朦胧,那样楚楚的娇弱,他怕自己会忍不住。 “你不是宋岚!”格里说。 话语很轻,很低。 大皇妃扯了扯唇角,旋即冷声厉喝,“好你个贱人,竟敢冒充大周郡主,混入北澜,混进大皇府,来人,把她给我扣住,我倒要看看,你怀揣着怎样的心思。” 格里没吭声。 底下人冲上来,作势要扣住宋岚。 岂料,庭芳慌忙冲上来,砰砰砰磕头,“大皇子,郡主真的是郡主,这里面肯定有误会!奴婢一直在郡主身边伺候,郡主什么模样,奴婢、奴婢最清楚不过了!请大皇子明察!” 不得不说,庭芳的话颇有效。 不管宋岚是谁,庭芳是实打实的,燕王府婢女。 “乳母这些年一直在寺庙里住着,对于郡主的事儿,早就记忆模糊,又加上年纪大了,记错了记差了,委实没什么奇怪的!”庭芳的额头磕出了血,殷红的血色沿着面颊蜿蜒而下,合着她的泪,格外的怵目。 大皇妃冷笑,“一句记错了,便想蒙混过关?” 说着,大皇妃缓步朝着宋岚走去,她想亲手……撕下宋岚的皮面,想看看这张皮面下,藏着怎样的狐狸精? 然则下一刻,宋岚忽然抬手拔下了发髻中的发簪,青丝垂落,“不是想检验胎记吗?查!查便是了!大皇子不信我,这世上还有比这更残忍的事情吗?我是那样倾慕着大皇子,那样信赖着,全身心的想要陪着您,可最后竟换来这样的结果。” 泪如雨下的瞬间,宋岚扭头望着乳母,“你说你是我的乳母,那我问你,你可记得自己离开燕王府时,我同你说过什么?” 乳母身形一震,答不上来。 “我知道,你并非我的乳母,可是你既然与她装得一般模样,我便当你是她。”宋岚狠狠的拭去脸上的泪,“你不记得,是因为你根本不知道,那是我与乳母的秘密,我未曾对任何人提过。” 乳母绷直了身子,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只听得宋岚继续泣道,“她走的时候,身子已经快不行了,我握着她的手,让她一定要好好保重,等着我成亲那日,定要请她回来吃我的喜果子!她吃不到,我想着有人替她也好,谁知竟给自己招来这般灾祸!” 格里站起身,“你是说,这乳母是假的?” “一会说是真的,一会说是假的,宋岚,你把我们都当成傻子耍吗?”大皇妃咬牙切齿,“依我看,你才是假的宋岚!” 说时迟那时快,大皇妃疯似的冲了上去。 格里亲眼看着大皇妃发着狠,快速用手刮过宋岚的面,然则下一刻,却是空空如也的缩了回来,若然真的披着假的皮面,这么用力,应该会撕下来吧? 再看宋岚脸上,哪有半分起皮的模样? 宋岚倒伏在地,瞧着似被大皇妃用力甩倒,再爬起来的时候,面上已有了血色的指甲痕,足见大皇妃刚才的力道有多重。 “血?”宋岚颤抖着,瞧着掌心里的血,快速捂住了自己脸上的血痕,“大皇妃,是你,是你……我的脸,我的脸……呜呜……” “郡主!”庭芳哭着扑上来,抱住宋岚泣声关慰,“没事的没事的,郡主莫哭,咱们带着去痕膏,肯定可以去掉的,不要用手去碰,没事的没事的……” 去痕膏? 格里狠狠闭了闭眼,咬着牙,愤怒的剜了大皇妃一眼。 最懵的就是大皇妃,她方才、方才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双手忽然使不上劲,只是从宋岚的脸上轻飘飘的擦过而已,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挠出血? “当日我伤的是胳膊,不是腿!”宋岚颤抖着捋起袖子,“不是小腿骨,是小臂。” 洁白的上臂,有淡淡的疤痕,很淡……很淡,若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格里脚步沉重的上前,徐徐蹲在宋岚身边,瞧着小臂上的伤,的确像是骨断所留,颜色太淡,以至于他们在一起这么久,他也没在意过。 再后来,格里拨开了宋岚的发髻,看到了那块胎记。 “胎记的事情是真的,这个没办法作假。”宋岚垂着羽睫,已然没气力再哭,俨然虚弱至极,“大皇子现在可信我了?” 格里将她揽入怀中,“我信你!” “大皇子!”大皇妃急了,“这贱人骗人的手段何其了得,您若是信了,正着了她的道,乳母就在这儿,她一句假的难道就不作数了?依我看,弄虚作假的是这贱人,任她巧舌如簧的诡辩,也改变不了,她冒名顶替的事实。实在不行,就把她……” 她怒指庭芳,吓得庭芳猛地身子一颤,险些叫出声来。 “把她带下去,严刑拷打。”大皇妃冷笑,“我就不信,问不出实话来!你们主仆二人,图谋不轨,刻意接近大皇子,其心可诛!” 宋岚被格里护在怀里,大皇妃没办法,但是她可以拿宋岚身边的人下手,比如这个叫庭芳的婢女。 “我没有!”宋岚捂着染血的脸,无力的靠在格里的怀中,“我真的是宋岚,为什么大皇妃一口咬定我是假的,难道说……大皇妃是受了高人指点吗?” 格里的脸色忽然沉到了极点,这句话似乎是点醒了他。 高人,指点? 素来不怎么聪明的大皇妃,忽然间变得这般“聪慧过人”,确实…… “我先送你回房!”格里抱起宋岚,抬步出门。 “大皇子?”大皇妃紧追不舍,“这件事……” 褚怀越就在院子里站着,见着人都出来了,当下躬身行礼。 “把乳母带回去,送进刑房里好好的审审。”格里意味深长的盯着褚怀越,“务必,问出谁是主谋!” 若只是想杀他的姬妾,倒也罢了,不过是个女人。 偏偏,宋岚是大周送来和亲的郡主。 宋岚要是死在他的大皇府,保不齐会落人口实,又或者……变成八皇府那边的把柄! 难道说…… 格里眉心一皱,冷眼盯着面色焦灼的大皇妃。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26章 蠢女人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别说是褚怀越,饶是大皇妃身边的婢女也都察觉了不太对。 大皇妃,太急了! 凡事欲速则不达,何况是这么大的事儿,大皇妃如此焦灼,仿佛是在向大皇子传达一个讯息,此事与她脱不了关系。 尤其是在房内的时候,大皇妃字字句句都针对宋岚,如今…… “不要不要……”乳母宛若神志不清,说出来的话亦连不成一串,只是含糊不清的喊着不要,指尖时不时的指向大皇妃,“我、我……她……” 格里冷着脸,“带下去!” 乳母被拖下去的时候,大皇妃下意识的瞧了褚怀越一眼。 虽然这意味深长的一眼,格里没瞧见,但是宋岚看得真切,这二人怕是早已联手。 设局? 呵……螳螂捕蝉,谁在后? 尚未可知。 “大皇子!”大皇妃宛若醍醐灌顶,“此事与我……” 格里顿住脚步,瞧了一眼紧缩在自己怀中的女子,眉心微凝,“回你自己的院子静思己过,这段时间风大,就不要出去瞎逛了,免得迷了眼睛当了睁眼瞎。” 望着格里抱着宋岚,扬长而去的背影,大皇妃一个踉跄险些瘫软,所幸被身边的婢女搀了一把,这才堪堪稳住身形,“大皇子这是什么意思?” 傻子也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禁足! “您被禁足了!”褚怀越拾阶而上,走进回廊,躬身朝着大皇妃行礼。 大皇妃的脸色,从未像今日这般难看过。 禁足? 此前从未有过。 “为什么?”大皇妃呼吸急促,紧跟着便想往前冲。 褚怀越手一伸,当即拦住了大皇妃的去路,“您是要去找大皇子?” “我倒是要问问,分明是那贱人的错,为何要惩罚我?我才是皇妃,才是正妻,为了一个姬妾这般对我,就不怕我一状告到主君跟前?”大皇妃怒不可遏,说话的时候嗓音都在颤抖。 褚怀越缩了手,“那您只管去,大皇子若是能收回成命,褚某的脑袋就是您的!” 大皇妃迈开步子,然则……终是缩了回来,神色黯然的站在原地,眼角泛着微红,“他的眼里,只有宋岚那个贱人,连真假都不分。” “黑是黑,白是白,终究有分辨的那一日,但若是大皇妃沉不住气,大吵大闹,依着大皇子的脾气,即便知道是黑的,也不会承认。”褚怀越躬身,“请大皇妃稍安勿躁。” 大皇妃鼻音浓重,倒也不是想哭,只是吃了冤枉亏,自然是委屈的。 “如何能稍安勿躁,都这个时候了,他还是要护着她,全然忘了自己的身份吗?”大皇妃面色苍白的转身,背影寂寥,“帮我劝劝他,我……” 大皇妃顿住脚步,又回头看了褚怀越一眼。 褚怀越依旧躬身,她回头也只是看到他乌黑的发髻,束发的玉簪简朴雅致,像极了他这个人,待人待物皆是淡漠如此。 他没有看她,恭谨如旧。 敛眸转身,大皇妃终是黯然离场。 直到脚步声消失在自己的耳畔,褚怀越才站直了身子,冷眼瞧着大皇妃离去的方向,周身冷冽至极。 “公子?”小厮上前。 褚怀越垂眸,只说了两个字,“输了。” 大皇妃,太蠢。 的确是太蠢了,连格里都瞧出了端倪,褚怀越走到宋岚卧房外的院子里,台阶上站着守卫,显然将他也屏挡在外头。 屋内会发生什么,褚怀越比谁都清楚。 女人的枕边风,有时候比什么都管用,要不怎么说:温柔乡,英雄冢? 想想,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原是想挽救一下,如今看来已经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拂袖转身,再无回头。 半倚在格里身上,宋岚虚虚的喘着气。 庭芳手脚麻利的去找膏药,至少得让格里看得,这祛疤膏的事儿像真的。 “大皇子,您信我吗?”宋岚半合着眉眼,低声问。 格里叹口气,“若是不信,自然也不会带你回来,这件事估摸着是有人在背后挑唆,那乳母看上去,半截身子都入了土,怎么还有胆子做这样的事儿?” “那张脸是乳母的,但是乳母是真心疼我,怎么可能这样待我,从她出现我便知道,是有人要对我出手了,可我这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的,到底能招惹谁?千里迢迢的将假冒的乳母送来,就为了对付我……”宋岚哽咽着。 格里抱紧了她,“你对你乳母,倒是极好!” “乳母虽然没有生我,但是她把我一手带大,是除了母亲之外,最疼我的人。”宋岚伏在他怀中,“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要这般恶毒,竟然利用我故去的乳母……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格里点头,可又不好说,他心内怀疑了大皇妃,毕竟是自己的正妻,保不齐是这女人拈酸吃醋,所以想了这样损的法子对付宋岚。 回过头相信,宋岚是大周的军士护送进北澜的,若然宋岚为假……那送亲队伍岂非都是傻子?一个两个的睁眼瞎,全然看不清楚? 大周对于燕王府余孽的看管,怎么可能这般疏忽?! 指尖从宋岚面上的伤痕处抚过,格里眸染心疼,“好好养着。” 宋岚吃痛,“这段时间,大皇子莫要来了……丑!” 在格里的眼中,宋岚一直是个爱美的女子,如今受了这般伤害,却是连半句都不曾诋毁过大皇妃,说起来……她大周女子的肚量,倒是胜过北澜女子。 “在我眼里,岚儿还是那么好看!”格里眯起眸子,瞧着她脸上的血痕。 听说被指甲划伤的伤痕,是不容易痊愈的…… 送走了格里之后,庭芳赶紧取了膏药为宋岚擦拭,“主子,您这伤口不浅,怕是要留疤。” “留疤倒是无所谓,不过是一张脸罢了。”宋岚坐在梳妆镜前,瞧着脸上的血痕,“若没有这道血痕,大皇子怎么会相信,大皇妃是真的用了力。” 用力了,却没能撕下她脸上的皮面,那么她自然不会是假的。 她是,真的宋岚! “大皇妃会不会怀疑?”庭芳问。 宋岚摇头,“当时她扑过来,心里太着急,自个都是懵的,有没有使上劲儿,她自己也分不清楚。尤其是瞧见我这脸上的血痕,估摸着也是吓了一跳。” 庭芳点头,这倒是,“大皇妃背后,肯定还有高人!” “还能是谁?褚怀越。”宋岚冷笑。 庭芳愣住,“您怎么瞧出来的?” “两个人之间,保不齐有点别的情义。”宋岚起身,转身行至窗口立着,“她现在被禁足,倒是省了我不少事,大皇子一定会去查燕王府的事情,到时候可就有好戏看了。” 查到燕王府,必定会查到宋宴,查到宋宴…… 呵,那就真的有好戏看了。 “不过眼下,他得顾着八皇府的事儿。”宋岚皱了皱眉。 八皇府的事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院子早就被烧得面目全非,足见当时火势之大,明影瞧着大皇子领着人进去,幸灾乐祸的走开,这帮人自个咬自个,才是真的好玩。 他们玩累了,就不会有心思和闲工夫,去折腾她们家大人! 是以现在的七辰宫,安生得很。 格里和莫桑咬起来,傅九卿和靳月便能蜜里调油,过得有滋有味。 “嗡”的一声响,岁寒的箭准确无误的射中靶心,惊得小家伙一蹦三尺高,“月月,月月你看,你看,我射中了,射中了!” 靳月美滋滋的吃着葡萄,躺在摇椅上,眉眼含笑,“小子,还差得远,这靶子不会动你才能射得准,等你适应之后,试试活靶,要是能百发百中,那便是真的可行!” “上马背也成吗?”岁寒兴冲冲的跑过来。 靳月坐起身来,捻着帕子拭去他额头的汗珠子,俄而又往他嘴里塞了颗葡萄,“我说的,自然成!” “嗯!”岁寒连连点头。 环顾四周,靳月拽过这小子,低声问,“这些日子,我瞧着你七哥总带着你去房,做什么?” “七哥没告诉你?”岁寒问。 靳月摇头,“他没说。” “你也没问?”岁寒诧异。 靳月抿唇,转而嘿嘿一笑,“他烦心事这么多,这么点芝麻绿豆的小事,我自然不会多问,何况,问你不就完了吗?” “七哥很怪!”岁寒皱了皱眉,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让我去房,也不多说,每回都让我读兵,然后帮我讲解,还有还有……他还教我如何为人处世,这些东西房里的师傅们多半是教过的,我也没上心,可是七哥面前,我不敢分心。” 只能老老实实的学,老老实实的听。 “你是说,他让你读兵,还有为人处世?”靳月皱了皱眉。 岁寒连连点头,“是,月月,能不能不学?七哥太可怕了!尤其是不说话的时候,我总觉得脊背凉飕飕的,心里慌得很。” “他教你,你得好好学,知道吗?”靳月面上笑意渐散,目色沉重,“小寒,你七哥此前只教过我读写字,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岁寒脑子活络,当即明白了,“我对七哥而言,也很重要?” 小家伙虽然年纪小,却也知道,在七哥心里,靳月的分量最重,现在靳月拿他与她比,可见…… “可是,为什么呢?”岁寒不懂。 靳月笑得有些疲累,“去洗个澡,歇会!” “嗯!”岁寒起身离开。 瞧着清泉与岁寒离去的背影,霜枝有些担虑,“少夫人,您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没什么。”靳月半垂着羽睫,指尖捏着那颗葡萄,连汁落地都未能察觉。 就这副情形,还说是没事? 明珠不信,霜枝更不信。 靳月躺在摇椅上,瞧着湛蓝色的天空,连一丝浮云都没有,真是好看极了。 前半生瞎了眼,后半生遇对了人,傅九卿不会负她,这男人啊就是狐狸精转世,入了北澜才多久,已然想好了所有退路。 “七皇妃,雪妃娘娘在宫门口求见。”宫女急急忙忙的上前行礼。 霜枝头一个站起身,“她来干什么?” “善者不来,来者不善!”明珠皱眉。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27章 后院起火?不怕不怕 靳月压根不想见她,虽说尺雪之前表明过立场,是站在宋烈这一边的,但虎城那头暂时还没消息传来,也就意味着,尺雪不会太安分。 不太安分的人,不见也罢! “人就在门外。”靳月扶着腰起身,“有点吃撑了,去花园走走!” 走,后门。 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尺雪现在怀着身孕,若是再来那么一出,她靳月还不得成了第二个敦贵妃?大牢里没自由,她可不想去牢里,跟敦贵妃玩深情对望。 外头闹腾的事儿,傅九卿不是不知道,这些日子北澜也不太平,灾荒过后,人心浮动,老百姓闹腾起来,朝廷上议论纷纷。 对于北澜的事儿,他知道得不是太清楚,所以他得恶补北澜的地势地形,各处的官员名单,以及绩效等等,否则如何能教岁寒? “公子,雪妃娘娘闯了进来。”君山行礼。 关于雪妃,宫里人都知道她是主君最宠爱的女人,侍卫们装模作样的拦一拦,也没敢真的碰她,怕回头碰坏了,一状告到主君哪儿,一个个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傅九卿也知道,这些人拦不住,不过他更清楚靳月的性子,小妮子惹不起定然会躲起来。 果不其然,他家媳妇带着他的孩子,从后门离开,去花园溜达……  “也好!”傅九卿原就性子冷淡,这七辰宫他们也住不长久,他现在最大的心思,是放在靳月和北澜朝廷身上。 朝廷安稳,靳月待产,只有这两样尘埃落定,他才能放心。 这是北澜,他初来乍到根基尚浅,只能一步一个坑,容不得丝毫马虎。 “七皇子!”尺雪站在院子里的时候,光亮从头顶落下,铺了她一身,落在她精致的眉眼间,真真是不可多得的美人。 可惜,她面对的不是主君,不是外面那些垂涎她美色的男人。 傅九卿这人原就心中凉薄,此生仅有的那点温暖,都给了想给的女子,其他再美的女子放在他眼前,跟路边的杂乱石头块没什么区别。 “看样子,我应该求主君,把七辰宫的守卫都换了,免得雪妃娘娘有事没事的跑七辰宫溜达,吓着我的七皇妃。”傅九卿面无表情,幽沉的眸子凉凉的剜了尺雪一眼。 尺雪原以为,天底下的男人都是一个模样,饶是不同,也是环境不同所导致的,装腔作势的虚伪罢了!可不知道为何,瞧着傅九卿那淡漠疏离,且拒人千里的模样,她便想起了那个人。 同样的神情,同样的…… “我来,是求答案的。”尺雪开口。 君山上前一步,“雪妃娘娘,这儿没有您要的答案,您都把咱家七皇妃逼到了花园里去了,还想怎样?雪妃娘娘,主君其实都在看着您呢!” 尺雪深吸一口气,徐徐上前,“七皇子?能否屏退左右,我与你单独有话说。” “内人不喜,不能!”傅九卿压根不给她靠近的机会。 君山挡在了台阶上,“雪妃娘娘有话只管说,若是说不出口,可对着奴才言语,奴才会转达给七皇子的!” 人就在他后面,说话却要转达。 尺雪心里不是滋味,更多的是焦灼,人一旦等到了厌烦,就再也不愿等下去了,她成了那么多人的棋子,左不过是想救一人罢了。 可临了临了,无人信她,她周旋在那么多男人身边,只成了一个笑话。 “人……人在哪?”尺雪问。 岁寒趴在回廊尽头的柱子后面,一脸懵逼的瞧着清泉。 人? 这女人玩什么花样? 问七哥要人? “难道是想对小月月不利?”岁寒摸着下巴,咬牙切齿,“害了我母妃,还想害小月月,这个坏女人!” 清泉忙不迭拦住他,“柱子,您可别乱来!” “废话,我能乱来吗?不能给小月月和七哥添麻烦,如七哥所言,我得先学会自己强大,才能保护身边的人,否则连我自己都会死!”岁寒鼓着腮帮子。 清泉点头,只觉得主子最近懂事了很多,以前可不会管这些,想做就做,连大周都敢悄悄溜去玩。 主仆二人趴着,继续听墙角。 “我总觉得,这女人怕是要看上七哥了!”岁寒皱眉。 清泉:“……” 不能吧? 尺雪直勾勾的望着傅九卿,“七皇子?” 还真别说,君山瞧着也觉得,这雪妃娘娘此般模样委实有些熟悉,哪儿熟悉呢?哦,像极了当年的顾侧妃,顾若离。 楚楚可怜,楚楚动人。 动人…… 君山皱了皱眉,这是想动他家公子? 呵,要是少夫人知道,还不得拧断她脖子? 不自量力的女人! “能让他走远点吗?”尺雪问。 傅九卿没说话,君山也不敢让。 他不让,尺雪就自己往上走,君山到底是奴才,躬身行礼,弯腰立在一旁。 肤若凝脂,颜色胜雪,尺雪站在傅九卿面前,眼角微微泛红,“就当我求你,求你成吗?七皇妃躲着我,七皇子您也不管吗?那东西到底是傅家的,您不会不知道,意味着什么吧?难道说,七皇妃瞒着您?” “不怕闪了舌头?”傅九卿周身森寒,从骨子里透出的凉薄,一点点的渗出去,幽邃的瞳仁无光无亮。 尺雪不敢直视,只觉得那双眼睛美则美矣,冷亦入骨,委实有些……脊背发凉,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心里怵得直发毛,“七皇子?” “别让我听一句关于她的闲言碎语,不然那就算是父皇的姬妾,也没得商量。我不是月儿,心软随便你欺负,我也不是八皇子和大皇子,会看在你这张脸的份上,对你手下留情!”傅九卿拂袖转身,“回去告诉你背后那人,这套对我不管用,换个招数再来!” 君山行礼,“雪妃娘娘,请吧!” 尺雪站在那里,忽然笑了一下,傅九卿已经回了书房,她连他的身边都近不了,遑论其他。 “主子和他人不一样。”君山道,“雪妃娘娘若是真心的,您就站稳脚跟,别想那些幺蛾子,您在乎的那个人应该也不希望看到,您现在这个样子吧?” 宛若雷击,尺雪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惨白到了极点。 “雪妃娘娘,请!”君山躬身。 尺雪是怎么走出去的,自个都不清楚,只觉得头顶明晃晃的太阳,让人心慌,让人头晕目眩,让人……有点心疼。 站在七辰宫外半晌,尺雪才回过神来,这宫内宫外都是眼线,她哪敢出神太久,深吸一口气,快速离开。 进了一趟七辰宫,事儿也就算成了大半。 傅九卿回了书房便打开了后窗,骨节分明的手微微蜷起,在木质的窗棱上轻叩了两下。 明珠晃晃悠悠的,像雨后春笋,徐徐冒出头来,冲着傅九卿笑得有些腼腆,“公、公子?” “她人呢?”傅九卿问。 明珠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回公子的话,在后院树下!不过,霜枝陪着,没什么大事!” 闻言,傅九卿疾步出门。 靳月原是想出门去溜达,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这雪妃生得年轻貌美,保不齐这心里不坚定,万一动了某些不该动的念头可怎么好? 于是乎,打道回宫,就在后院里待着。 “若是后院起火,你打算怎么灭火?”某人凉凉的开口。 靳月正剥着花生呢,骤听得这话,一口咬在舌尖上,疼得眼泪星儿都出来了。 “急什么?”傅九卿疾步走到她跟前,凉凉的指尖从她唇上拭过。 靳月有片刻的愣神,他趁机勾出了她的舌,舌尖那一点血丝,让那张清隽的脸,瞬时黑沉如墨,连眼神都变了,冷得瘆人。 “还好!”他松了手,钳住她的下颚,猝不及防的堵住了她的嘴。 舌抵着她的舌,温凉掠过,她连疼痛都忘了。 “那么,起火了吗?”在他松开的时候,她眨着明亮的眸,笑嘻嘻的问。 瞧着她一脸的幸灾乐祸,傅九卿真想把她抱回寝殿,再好好的教教她,什么是起火,什么是灭火。 靳月扶着腰,得意洋洋的抚着肚子,“我倒不是怕她欺负你,我是担心你欺负她。” 不远处的明珠和霜枝,撒腿就跑。 完了完了……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28章 从后门进来的男人 “再说一遍!”傅九卿忽然伸手,将她快速带入怀中,怀着双生胎的人儿,四肢依旧纤细,好在裴春秋的药膳没白费,身子委实沉了些。 圈紧了怀中的人儿,他用鼻尖抵着她的鼻尖,唇轻轻贴着她的唇,温凉的气息悉数喷薄在她唇上,仿佛二人已融为一体。 她羽睫扬起,想看清楚他的眉眼。 然而,近在咫尺的模糊,什么都瞧不清楚,只能用心去感受,他藏在冰凉外表下的,只为她心动的热血喷张。 靳月呼吸微促,顺着他的心思,在他唇上浅浅啄了两口,“你也不怕被人瞧见?” “现在,还觉得我会欺负别的女人吗?”他问。 惩罚似的,忽然噙住她的唇瓣。 靳月狠狠皱眉,唇齿间只能发出吃痛的呜咽,她不敢挣扎,自知越挣扎,这人会惩罚得越狠,饿了这么久的狼,岂是能随便招惹的?! 半晌,傅九卿才放过她,呼吸的节奏早已变了。 明明被他硌得有点疼,可她却不敢动弹,生怕真的把狼逼急了。 “我是怕你下手太重,真得把人丢出去。”她小心翼翼的顺毛捋,指尖在他胸口轻轻画着圈圈,“雪妃生得有些姿色,难保不会恃美行凶,依着你的性子,定然会生气。” 他刮了一下她的鼻尖,“算你识相。” 再敢招惹他不快,他可不保证,她会不会求饶。 靳月如释重负,满脸写着“求生欲”三个字。 “相公。”她靠在他怀中。 她的额,贴在他的脖颈处,一冷一热,惹得他喉间滚动,声音暗哑,“有话就说。” “你对小岁寒做那些事,是想为自己将来铺路吗?”她低声问,“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傅九卿倒是没直接回答,只是拥着她,磁音沉沉,“想回大周吗?” 她愣怔。 想! 见她抿唇不语。 他眸中难掩心疼,愈发将她抱紧。 她为他背井离乡,他也愿意……随她回家。 “其实你不必为了我……”靳月皱了皱眉,“反正你在哪我就在哪,有你的地方便是家。” 他,何尝不是。 “权术这东西,玩起来不难,但要玩得好,需要一定的经验累积。”他说话的时候,唇瓣贴在她的额角,鼻间满满都是她身上若即若离的馨香,真是让人心痒难耐。 靳月垂着眉眼,“岁寒年纪小。”  “从小培养。”他说,“原就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他比主君的其他儿子,更适合这个位置。” 靳月想了想,“年纪小,好控制?” “北澜素来重武轻文,别看莫桑文质彬彬,实则改不了骨子里的东西,大皇子就更不用说了,北澜想要安稳,就必须休养生息。”他若有所思的望着湛蓝的天际,“奈何说易行难。” 想要扭转这种局面,没有铁腕手段是不可能的。 “所以,坏事你来做,好人让岁寒当?”靳月叹口气,在他怀里直起身,“你是要当个佞臣?” 清隽的面上逐渐浮起瘆人的凉意,削薄的唇忽然勾起邪魅的弧度,她的狐狸啊,就这么邪性的瞧着她,似笑非笑,“不是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靳月翻个白眼,兀的用胳膊圈住他的脖颈,温热的指腹轻轻刮着他的喉结,“我的!” 坏也好,善也罢,都是她的。 他低头,正好落吻在她的指关节,温柔应声,“好!” “南王的消息呢?”靳月问,“总不能让雪妃动不动就跑到七辰宫来吧?太烦。” 若真的是宋烈,落在莫桑手里,铁定不是什么好事,不管出于什么原因,离开北澜回大周是最好的结果。 “快了!” 靳月算是听出来了,这话略显敷衍,大概当中有什么变故? 他的掌心,轻轻贴在她的肚子上,神情是那样的专注。 释然发生在一瞬间,他不说,她不问。 风中,有他低柔的磁音婉转回旋,他说,“足矣!” 有了她与肚子里的孩子,他还在乎什么荣华富贵,什么主君之位?所有的温暖都在他怀里,他怎么会允许自己此生,过得如主君般凉薄? 许是风太暖,靳月乏了,便靠在他怀中,安然的闭上眼眸,舒舒服服的睡着。 风吹过树林梢,杨树的叶子哗哗响着。 傅九卿低头,怀中的娇妻在睡梦中扬起了唇角,也不知做了怎样的好梦? “我的!”他温柔浅吟,俯首贴上她的唇,偷香窃玉,不知餍足,好似……会上瘾,怎么看都看不够,只想一辈子守着、捧着、哄着…… 靳月再睁眼的时候,早已是黄昏时分,斜阳无限好,像极了早上吃的鸡蛋黄。 “少夫人,明影在外头等着呢!”霜枝帮着靳月梳洗更衣。 靳月点头,待霜枝为其束发完毕,她便走到桌案前坐着。 不多时,明珠便端着小食进了门,每一样都是照着裴春秋的药膳方子所做,俨然将靳月当成了瑰宝,一帮人宠着护着,生怕她有什么闪失。 明影是跟在明珠身后进来的,“大人!” “坐下说。”靳月饿了,先喝两口汤暖暖胃。 明影行礼,瞧了明珠一眼。 “坐吧,少夫人不喜欢太过拘谨。”明珠笑着为其挪了一张凳子,“再说了,是好消息,你紧张什么?” 明影笑着点头,“大人,八皇府火灾的事情,发酵得愈发厉害,大皇子查出这场大火是明火加了一些助燃,而且火势的起点是房门外,并借此说服主君,此乃人为所致!” “咬上了?”靳月眨着眼。 明影颔首,“咬上了,而且相持不下。” 助燃这东西嘛,此前原就有,后来明影又添了一把。 当然,八皇妃做事还是很小心的,原本不会被人瞧出来,可明影这添了一把的行为,却打得八皇妃措手不及,这会还是懵逼的。 “明明天衣无缝,却让你给坏了好事。”明珠笑道。 霜枝端着切好的瓜果进来,“这叫恶人自有恶人磨,那八皇妃瞧着多和善,外人不知实情,都以为这八皇妃是怎样的贤良淑德,实际上呢?骨子里比谁都坏。” “连个孩子都不放过,真是坏透了。”明珠叹口气,“九皇子招谁惹谁了?还说此前八皇子与九皇子关系最好,最为手足情深,谁知……” 霜枝将盘子放下,仔细的为靳月布菜,“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这笔账,我会替岁寒讨回来的。”靳月搅着碗里的小粥,眉心微凝,“不能让小家伙白白吃了这哑巴亏!” 明影颔首,“大人您放心,属下救走九皇子时,添的那把火,足以让八皇府手忙脚乱,再加上大皇子不依不饶,他们一定会吃不了兜着走,现在的关键是,八皇子舍不舍得八皇妃。” 提及这个,靳月紧了紧手中的筷子,半晌没有开口。 见状,明珠不解的瞧着霜枝。 “少夫人不必觉得她可怜。”霜枝柔声开口,“若无歹意,怎会有这样的结果?她自己都有孩子,却还要对九皇子下手,说明她不过是个自私狭隘之人,不值得您同情她。” 靳月伸手抚上自己的肚子,浅浅的叹了口气,“进来吧,别在门口待着了!” 听得这话,屋内众人皆站直了身子。 岁寒小脸微白,从门外亦步亦趋的走进来,脚下似有千斤重,小脑袋耷拉着,整个人没有半分光彩可言。 “在我这里,你不需要听墙角。”靳月继续喝着粥,“饿吗?饿了就坐下来一起吃。” 霜枝退开几步,与明影、明珠立在一起,谁都没说话。 岁寒爬上靳月对面的凳子上,老老实实的坐着,老老实实的拿了糕点往嘴里塞。 “我都听到了!”小家伙难受的抬头看她,“我做了什么,要这样对我?” 靳月斜斜的睨了他一眼,“杀人灭口是什么意思,需要我给你解释吗?” “可我不可能去争抢皇位,他们的事情跟我没有关系。”岁寒红了眼。 靳月咬着筷子,扯了唇角笑道,“可你终究是皇子,而且……你跟我们走得太近了。当你不再受八皇府掌控,脱离了他们的掌心,盟友就会变成威胁,即便你是孩子又如何?死人不说话,也不会出卖他们。” “为什么?”岁寒呼吸急促,“我又不是他们的棋子,凭什么要受他们掌控?” 靳月漫不经心的吃着,“我们初来乍到,很多事情都必须依赖他们,但如果你站在我们这边,等同于一把刀子,砍断了这份依赖,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岁寒哽咽。 靳月冲他笑,“现在明白还不晚。” “那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八哥他们的?”岁寒不明白。 自己费了这么多年都不曾疑心过,为什么他们刚到北澜,便能瞧得这样清楚? “从你告诉我们,你知道大皇子跟西梁有所勾结,我们便没相信过莫桑。”靳月定定的望着他,“和西梁勾结这种大事,格里势必小心谨慎,而你只是个孩子,这种事怎么会恰巧被你知道?若不是蓄意,我还真的想不出其他缘由。” 岁寒愣愣的盯着她,呆若木鸡。 他怎么,从未想过这点? “有时候,越掩饰越刻意。”靳月往他碗里夹了荷花酥,“我行走江湖多年,什么人没见过?有些事情不是看不明白,只是不愿戳破,也不到时机。” 岁寒心里是难过的,对他疼爱有加的八哥和八嫂,转眼间成了心狠手辣之辈……还想要杀了他,说不难受肯定是假的。 “之前八皇妃还想动我肚子里的孩子,人已经抓到了,只是没公开而已,暂时被我关起来了。”靳月说。 岁寒猛地抬头,捏着糕点的手狠狠拍在桌案上。 一瞬间,掌心里的糕点被砸成了粉末,小家伙气息紊乱,呼吸急促,胸前起伏得厉害,“他们敢!” “敢不敢都已经做了。”靳月起身走到他面前。 握住小家伙的手腕,将他的掌心摊开,以帕子轻轻擦着他掌心的糕点碎屑,靳月的神情极为平静,唇角依旧带着清浅的笑。 “这就生气了?那以后能将你气死。”靳月抚着他的小脑袋,“敦贵妃的事情,兴许也跟他们有关。” 岁寒面色青白,抖着唇瞧她,“你说、说什么?” “气死自己,才是真的便宜了他们。”靳月笑道,“你从小被主君和敦贵妃护在掌心里,有些事儿你不曾经历过,便不知黑白,现在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用你聪明的小脑袋想清楚,不要再被虚伪的感情左右,他们不值得你对他们好。” 金殿上,他还试图……保护过莫桑。 如今看来,是他太蠢。 “那天夜里,八皇兄不在府中,我躲在他的书房外头,一直盯着。”岁寒拭去眼角的泪,“他真的没有回来,八皇嫂其实也知道,一直派人来书房查看。” 靳月点头。 岁寒肩膀微微抽动,“后来、后来母妃宫中的贴身婢女,悄悄的来告诉我,那天夜里有人悄悄的进了雪妃的宫里,从后门进去的,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 “你是说……”靳月愕然想起了一件事。 雪妃肚子里的孩子,莫不是……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29章 一去,一留 “原本,我并不打算说,即便到了父皇面前,我也想瞒下此事,八哥待我再有算计,他到底是救过我的,可现在看来,所谓的救命之恩也不过是一场戏。”岁寒耷拉着小脑袋。 曾经的信任,崩塌于瞬间,换做是谁都会难受好一阵子,何况是孩子! 小孩子的爱恨与喜恶最是简单明了,也最为纯粹,然则打破了执念,在以后的人生中,便不会再这样执于一念。  “是不是戏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没死。”靳月放下手中的帕子,单手抵在桌案上,侧着身子瞧他,“就当是新的开始,好好吃饭,好好长大。” 岁寒定定的望着她,“月月,你会利用我吗?” “会!”靳月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 岁寒委实愣怔了一下,满面委屈,带着哭腔质问,“哪有人回答得这么爽快的,你就不能骗骗我吗?” “我会利用,偶尔也会让你做点事儿,但我不会杀你,相反的,若你有危险,我会拼命护着你!”靳月面不改色,“岁寒,你是九皇子,注定了不能独善其身,被利用和利用他人,原本就是你该做的事情。” 岁寒不解,“我不懂。” “你七哥称之为权术,我觉得这应该叫兵不厌诈。”靳月摸着他的小脑袋,“奸佞小人,满腹诡计,那么好人呢?若你一味老老实实,岂非吃亏?那我们就得比那些坏人,更贼更奸下手更快。” “那不也成了坏人?”岁寒撇撇嘴。 靳月摇头,“这可不一样,那些人不择手段,我们则是有自己想要监守的底线。八皇子的人,如今遍布整个宫廷,到处都是他的眼线,所以这件事,你千万不要透漏出去,知道吗?” “他会再杀我一次。”岁寒知道吐露之后,会有什么下场。 靳月点头,“知道就好,在你七哥和我还不能保你周全之前,只能如此。哪日你大权在握,才有恣意黑白的资格!” 哄完了岁寒,靳月坐在回廊里消食,目送小家伙离去,幽然叹了口气。 “奴婢原以为这雪妃来自虎城,是大皇子的人,没想到兜了一圈,竟然是八皇子的人,真是没想到!”霜枝皱了皱眉,“这北澜的形势转来转去的,快把人转晕了!” 明影抿唇,蓦地眼前一亮,“裴大夫?” 裴春秋叨叨咕咕的,也不知道在自言自语什么。 “你叨咕什么呢?”靳月问。 裴春秋先是一愣,转而叹口气,“我……我好像看到了罗刹?但是呢,也没瞧清楚,难道是我年纪大了,眼花了?他不是应该死了?哎呦哎呦我这脑子乱的,乱糟糟的,什么都想不明白了。” “罗刹?”靳月徐徐站起身,面色凝重的望着他,“真的还活着?” 罗夜是花绪杀的,罗刹若活着,势必会回来报仇。 “这些日子,我一直做梦,梦到当初在师门的情形,一门师兄弟最后落得这样的下场。”裴春秋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给!收好!” “这是什么?”靳月不解。 裴春秋眉心紧蹙,“能暂时抵御雾迷,不至于着了道,成了第二个拓跋熹微。” “原来如此,那我分一些给拓跋姑娘。”靳月道。 裴春秋点点头,“随你,反正这些日子他们也在找人。” “瞎子躲着不见人,到处都找了。”明影开口,“整个石城都快被我们翻遍了,可是毫无踪迹可寻,估计是躲在哪个高门宅邸,否则何至于这么久了,既没跟后院的女人联络,又不出现在石城?” 靳月敛眸,“是因为我们入了宫,所以……” “是哦,入了宫之后就没消息了,还真是有点奇怪,这是宫又不是什么阵法,怎么会没动静呢?”霜枝满心狐疑,“是不是宫里有什么东西,是他们惧怕的,不敢靠近的?” 四下陡然一片死寂,一个个神情怪异的瞧着霜枝。 “哈,我……”霜枝面红耳赤,“少夫人,奴婢、奴婢就是瞎胡说的。” 明珠诧异,“你是怎么想到这一茬的?” “之前一直跟着少夫人去茶馆听说书的,那些神神鬼鬼的,不都是这么说的吗?画一条线,妖魔鬼怪不敢靠近,那咱们入了宫却安生了,不也是这个道理吗?”霜枝解释,“宫里,就跟笼子一样,按理说咱们在宫里,应该最方便他们下手。” 事实,却截然相反。 这不是很奇怪吗? “宫里,怕宫里?”靳月想起了一件事,“哑巴?!” 宫里出去的,自然是怕回到宫里,又或者碍于别的缘故?! “折月没动静吗?”靳月问。 明影点头,“暂时没有动静,不过呢……我瞧着快了。” “为何?”霜枝追问。 明影压低了声音,“最近北澜靠近北地这一块,闹了灾荒,朝廷上议论纷纷,说是要派得力的人去赈灾,但是这件事嘛……大人,您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是拉拢民心的好机会。”靳月点头,“应该会有人抢着要出行吧?一旦出行,就是最好的机会,不管是笼络人心,还是笼络官、员,又或者靠近与西梁毗邻之地,到时候就能西梁联手。内外结合,真是极好!极好!” 霜枝低声问,“可是,主君会派谁去呢?” 靳月皱眉,不语。 赈灾这种事,做得好了便是利国利民的功臣,做不好……主君面前定然会吃罪。 “不会让傅九卿去吧?”裴春秋插了一嘴。 下一刻,霜枝和明珠齐刷刷转头,恶狠狠的瞪着他。 裴春秋慌忙捂着嘴,“我、我就是随口一说!呸呸呸,老言无忌!” 霜枝:“老糊涂!” 明珠:“老糊涂!” 明影:“老糊涂!” 要知道,他们家少夫人还怀着身孕呢,这赈灾之事,非一朝一夕可完成,这要是去了北边,少说一两个月,多则小半年,小半年太久,等公子回来,估计少夫人都生完孩子了…… 夜里,傅九卿没回来。 据说是主君召集群臣商议赈灾之事,八皇子、大皇子也在,具体怎么商议的,靳月不知道,她只知道心里有些慌,从天黑等到了天亮。 霜枝和明珠也不敢劝,少夫人瞧着豁达,平时嘻嘻哈哈的,什么都不上心,实则心思细腻,与公子之间的默契不是寻常人可比。 “你看着点,我去那头看看!”明珠低声开口,“再这样下去不是个法子,少夫人还怀着身子呢!” 明珠去殿前的回廊里,等着傅九卿。 “少夫人?”霜枝瞧着窗外渐亮的天色,“天亮了。” 靳月坐在那里,“我心里有预感。” “公子不会去的。”霜枝说。 靳月苦笑,“他会去的,一定会去!” “少夫人?”霜枝愣怔。 天,越发亮堂了。 外头的光亮,从窗外透进来,靳月眯起眼眸,只觉得刺眼。 外头响起了动静,紧接着是明珠慌慌张张的跑来,可进了寝殿,明珠又迟疑了,站在原地半晌都没有挪动脚步。 “怎么不进去了?”霜枝疾步走到明珠身边,“公子回来了吗?” 明珠额角渗着汗,面色焦灼,“主君下旨了。” “是八皇子还是大皇子?”霜枝忙问。 明珠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开口。 “到底是八皇子,还是大皇子啊?”霜枝急得团团转,“不是说下旨了吗?你倒是说啊!” 明珠亦步亦趋的走进去,袖中双手微微蜷握成拳。 “气息紊乱,脚步踌躇,习武之人不管遇见什么事,都该从容淡定,不该自乱阵脚。”靳月手中的杯盏,早已茶凉,“是他?” 明珠垂眸,“少夫人?” “什么时候走?”靳月面色微白。 明珠眼角泛红,“主君下旨,诸事已于数日前准备妥当,官、员清点完毕,所有人员……午后即刻出发,公子、公子是特使!” 所谓特使,就是不得不去,不得推卸,立功为第一人,获罪亦是首当其冲。 放下手中的杯盏,靳月神色凝重的扶着桌案起身,“明珠,你去厨房吩咐一声,去准备糕点,霜枝,把藤箱拿出来,我替、替相公收拾行囊。” “少夫人?”霜枝哽咽,“公子走了,您怎么办?” 靳月站在原地,“主君不会答应我随行的,他有他自己的打算。” “咱们可以悄悄的随行。”霜枝忙道。 靳月已经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主君知道相公不是贪慕皇位,栈恋权势之人,可他又想让相公制衡八皇子和大皇子。相公无权无势,空有七皇子之名,所以主君要让他立功!” “立功就立功吧,跟咱们偷跟着也没什么关系吧?”霜枝不解。 靳月瞧了一眼门口的身影,唇角微微扬起,眼底翻涌着不尽的无奈,“主君不会放我走,他怕这个儿子会一去不回,也怕他故意输!” 傅九卿站在那里,面上是病态的苍白,墨色的瞳仁里,唯有她一人身影。 霜枝行了礼,快速退了出去。 “我都知道了。”靳月望着他笑,“行囊……我会亲自帮你收拾,只是可惜,不能陪你一起去,不能看到你建功立业,我会留在石城,让主君放心,你呢……平平安安,我和孩子等着你回来!”    他目色幽邃的望着她,徐徐张开双臂。 她眼眶一热,快速扑入怀。 傅九卿圈着怀中的人儿,恨不能将她揉在怀中,一辈子别放开。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30章 挨个收拾 午后的时候,下了一场雨。 傅九卿走的时候,给靳月留了一样东西,当着主君的面,小夫妻两个分别得很平静,好像他未远行,好似她无所畏惧。 “主君?”萧朴低声轻唤。 主君眉心微凝,倒也没多说什么,靳月如此这般,委实出乎他的意料,他原以为她会仗着身孕,又哭又闹,又或者去求他。 可实际上呢? 靳月的沉稳,让他想起了消失的羽淑,不管他做什么,她都会无条件的支持他,不会肆意妄为,也不会闹腾,除了假装的恣意…… 萧朴垂着眉眼,想起了七皇子应承下来之后,问主君要的那个东西,委实有些感慨。 看的出来,七皇子对七皇妃的情义,很深! 知道车队走出去很远,靳月还站在城门口,掌心贴在肚子上,俨然成了望夫石,不哭不闹不埋怨,她知道他为什么走,想走得干净就得果断利落。 莫桑上前,“相信以七哥的能力,很快就能回来。” “多谢。”靳月转身。 有那么一瞬,她觉得似有人盯着自己,面颊轻别,正好瞧见了不远处站在大皇子身后的褚怀越。 褚怀越的目光,落在她的肚子上,瞧着她轻抚肚子的动作,眉心拧成川字,让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靳月的动作稍稍一滞,便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主君答应了她,许她出宫回到七皇府里住着。 因为不是自己挑的,对于这个儿媳妇,主君终是不怎么满意的,现在儿子都走了,他自然也不会在意,七皇府是否安全。 何况,靳月自己要求出宫,出了事也得她自个担着。 七皇府内。 一切都是那样熟悉,靳月站在秋千边上,面色略显苍白,“还是这儿住得舒坦。” “出了宫,那个雪妃娘娘就不会三番四次的跑来七辰宫!”霜枝撇撇嘴,“少夫人也不用为此烦忧,落得个耳根清净,真是最好不过!” 明珠颔首,“咱们这一出宫,估计打得她措手不及,一肚子坏水没来得及使出来,想想都解气。” “少夫人?”霜枝低低的轻唤,眸色担虑的瞧着靳月,“公子虽说是去赈灾,可主君调派了精锐,定然会护公子周全,您别太担心!” 靳月没说话,沉着脸回了房间。 上了锁的盒子里,放着傅九卿临走前留给她的东西,也是他与主君的交易。 收好东西,靳月便坐在了窗前,从始至终没说过一句话。 及至傍晚时分,明珠急急忙忙的走了进来,“少夫人,明影来的消息。” “霜枝,去把地图拿来。”靳月瞧了一眼密信,便将桌案上的茶几挪开了些许。 霜枝赶紧将地图取来,于桌案上徐徐铺开,“这是公子上次给的,说是北澜最新的地形图,少夫人,您要找什么?” 北澜的地形图,用的都是北澜文字标注,傅九卿特意修改过一遍,以免靳月不识。 “祈白山?”靳月皱眉,“去查清楚。” 明珠颔首,“奴婢这就去。” 祈白山附近一带,常年积雪覆盖,山下有一两个村庄,但因为常年寒冷异常,村子里的人,能走则走,基本上都搬离得差不多了。 很少有人上山,一则太过寒冷,二则山上什么都没有,上去作甚? “明影说,折月背后的那帮人,出了石城之后便上了祈白山,之后便无影无踪。”靳月面色凝重,“这地方可能有他们的老巢,也可能……” 也可能是羽淑皇妃,最后出现或者消失的地方! “找附近的老乡,去摸摸底!”靳月吩咐。 明珠点头,“是!” “少夫人是怀疑,那些人一直躲在雪山里?”霜枝问。 靳月抿唇,扶着桌案徐徐坐下,面上难掩倦色,“不无可能。” “若是真的藏在雪山里,是否通知主君?”霜枝赶紧倒了杯水。 傅九卿临走前说过,他一走,石城内的形势定然会发生变化,若是真的有了哑巴和羽淑皇妃的消息,断不能通知主君。 人若是被找到,那么心中的愧疚与遗憾,便会放下…… 唯有让主君保持牵肠挂肚的心思,他们才能安然无虞。 “不用!”靳月回答,“我们跟主君,不是一路的。” 不只是跟主君非一路,跟大皇府和八皇府也不是一路。 傅九卿前脚刚走,大皇府后脚便出了事,似乎是早就算计好的事,以至于格里压根腾不出手,收拾靳月。 当天夜里,大皇府便闹出了乱子。 许是因为傅九卿的离去,格里显得极为高兴,便多喝了两杯,夜里歇在了宋岚的房间,后半夜的时候,外头却突然闹了起来,好像是有贼人进来了。 火光摇曳,格里宿醉未醒,头疼不已,揉着太阳穴,极是不悦的瞪着眼前这帮废物,“这么多人,竟也抓不住一个毛贼,养你们何用?” 见着众人伏跪,无人动弹。 格里咬着后槽牙,冷声厉喝,“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搜!” “咱们这么多人,谅那小贼进得来、出不去,人一定还在府中,只是不知藏身何处罢了!”宋岚仔细的为格里披上外衣。 格里满脸黑沉,睡得正舒服的时候被人吵醒,任谁都不会高兴。 “喝口水,别着急!”宋岚倒了杯水。 庭芳呼吸微促的从外头进来,冲着格里行礼,“大皇子,您、您快去瞧瞧吧,大皇妃她……” “又怎么了?”格里气不打一处来,“真是废物!” 话虽如此,人还是站了起来往外走,终究是自己的皇妃,若是真当出了什么事,有碍他的声誉,到了父皇那儿也不好交代。 原本以为是大皇妃闹了脾气,许是与自己这般,半夜被人吵醒,所以有点脾气。 谁知…… 格里黑着脸,瞧着被人搜出来的东西一双男靴,据说这双靴当时歪七扭八的被踹到了床底下,而窗户敞开着,大概是来不及关上,因为下过雨之后,草地有些潮湿,可以清晰的看到一个脚印。 打着赤脚的,脚印!  有人从这屋内跑了,来不及穿鞋且跳窗,说明……跑得何其匆忙。 大皇妃还处于禁足状态,可想而知,这意味着什么? “贱人!”格里身为大皇子,多少双眼睛盯着看着,从小到大,光耀加身,哪里受过这样的羞辱,火气上来的时候,他自己也压不住。 大皇妃挨了一记耳光,身子一踉跄,若不是险险的扶住了桌案,怕是已经摔倒在地。 “你竟敢……”格里磨着后槽牙,“到底是谁?” 宋岚裹紧了身上的外衣,“其实这件事想查也简单,人虽然跑了,但一定还在府中,并且……脚印都在,对一对脚印不就得了?” “对!”格里拂袖坐下,“继续搜!务必把人给我搜出来!” 搜人的同时,还得严密封锁消息,一旦消息传出去……格里丢不起这个人。 宋岚就站在格里身后,耳畔是大皇妃嘤嘤啜泣的声音,从始至终大皇妃都没有解释一句,这种事她越解释,大皇子只会越生气,到时候不定要怎么弄死她。 当然,大皇妃也没蠢到这种程度,禁足期间,无人会关注她,若非如此,她怎么会要挟……要挟那人过来,可不过是喝了一杯水而已,一杯水之后发生过什么事儿,她已全然不记得。 再醒转过来,便是满院子的侍卫在搜人,然后她的身边还躺着…… “大皇子,都搜遍了,唯有、唯有药庐……”底下人行礼,声音渐弱,“药庐进不去。” 药庐里住着的是褚怀越请来的神医,说是神医,却也是神叨叨的,格里见过一次,此人面目狰狞,但是药……还是挺有用的,至少吃了这神医的药,周旋在后院这帮女子之间,没再力不从心。 “药庐?”宋岚皱眉,音色温柔的开口,“之前底下人都说,不知道药庐里住着什么人?大皇子,这里面住着的,是男人?还是女人?又或者……” 她意味深长的看着大皇妃,低低的掩唇轻嗤。 “进去,搜!”格里冷然下令。 大皇妃的身子,下意识的绷紧。 褚怀越……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31章 管不住半截 药庐里无外乎两人,罗刹和褚怀越,侍卫们冲进去的时候,两人都在,似乎是在商讨什么药方之类的东西,瞧着一脸无辜与茫然,好像外头发生的事情,同他们真的没任何关系。 可是大皇子说了,不放过一人。 在这方面,格里比谁都强势,能力不够,自尊来凑,总归是有道理的! “什么脚印?什么脚印?”罗刹迷惘,挣扎着厉喝,“放开我,谁都不要碰我,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相比之下,边上的褚怀越就镇定得多,整理衣冠,淡淡然的问了句,“我也要查吗?” “大皇子说了,都得查!”侍卫行礼。 褚公子是大皇子身边的红人,寻常岂敢得罪,可今天夜里大皇子正在气头上,若是不查验,谁也不好交代。 都得查? 那就是……包括褚怀越! 但是褚怀越身份特殊,所以就算要查验,也该是大皇子自己查验,免得到时候褚怀越作祟,大皇子反过来让所有人吃不了兜着走。 褚怀越进了院子,第一眼看到的是宋岚,眼角带着猩红,不用想也知道是因为什么。 “大皇子!”褚怀越行礼。 格里自然不相信是褚怀越,可是…… “褚公子可知道为何会被带来这儿?”宋岚问。 褚怀越躬身,极尽恭谨,“不知大皇子漏夜找在下过来,所谓何事?” “我若是没记错,药庐那边到这儿,似乎没什么泥地吧?石子路,回廊里,青石阶,怎么褚公子的裤管上,沾了点泥呢?”宋岚媚眼浅浅。 格里原有的信任,顷刻间崩塌,他徐徐站起身,竟是亲自走到了褚怀越跟前,低眉瞧着褚怀越干净的鞋面,略沾着泥渍的裤管,“这是怎么回事?” 褚怀越行礼,“回大皇子的话,许是来的路上不慎沾染,怎么……这有什么问题吗?” “原本是没什么问题,但是现在情况特殊。”宋岚拢了拢身上的外衣,“褚公子怕是要说清楚,这裤管上的泥到底是在哪儿沾上的,又是什么时候沾上的?莫非是在这后院?” 大皇妃咬牙切齿,“你莫要血口喷人。” “是不是血口喷人,这得看褚公子的解释。”宋岚深吸一口气,“大皇子,此事不宜拖,怕是夜长梦多,天一亮可就不好收拾了。” 格里倒也认同这样的说法,天一亮,什么消息都封不住! 趁着天黑,即便是褚怀越…… “说清楚!”格里冷着脸,“褚怀越,我相信你,但你最好别让我失望,否则……你当知晓我的手段,若然真当是你,这北澜这石城,怕是再也容不下你了。” 褚怀越刚要开口,却听得宋岚道,“其实也简单,只要褚公子脱下鞋袜,去脚印那儿做个比对便罢!” “去吧!”格里说。 压根不给褚怀越,争辩的机会。 那脚印的确是褚怀越的,所以他是绝对不能去做比对的,否则真的会死得很惨。 “怎么,不敢去?”宋岚瞧着褚怀越面上的凝重,当即嗤笑了一下,扭头望着身边的格里,清艳艳的扬唇,“可能不需要继续再验,褚公子心虚了!” 格里勃然大怒,“褚怀越!” “宋侧妃这话错了,在下只是不明白到底发生何事,为何宋侧妃会觉得,在下是心虚?”褚怀越紧了紧袖中的手,“敢问大皇子,敢问宋侧妃,到底发生何事?” 格里深吸一口气,内心跌宕起伏,可想而知,“先别问,去验过再说。对了,那个神医呢?” “神医之前就被拉过去对比了一下,并非是他。”底下人回答。 更何况,那所谓的神医,长得奇丑无比,面目狰狞。 大皇妃就算再怎么饥不择食,也不可能找这么一个又老又丑又疯癫之人。 且看眼前的褚怀越,虽然比不得七皇子那般绝艳,但也是个眉眼清秀的小生,若说他与大皇妃有点什么,还是说得过去的! “大皇子,是觉得在下与大皇妃?”褚怀越明知故问,眉心紧拧,瞧着很是受伤的模样,“在下对大皇子忠心耿耿,没想到竟落得这般下场?在下连送进房的女人都不要,岂会觊觎大皇子您的妻子?” 此言一出,格里顿然一怔。 的确如此。 “这……”格里犹豫了。 褚怀越继续道,“在下从大周而来,是为了助大皇子成就大业,在下对您的心思,您还不清楚吗?大皇妃纵有天人之姿,可那也是将来的国母,褚某再蠢,也不会做这等腌臜之事。” “是啊,我是将来的国母!”大皇妃瘫坐在地,“只是……是否还有将来呢?” 格里眦目欲裂,“你给我闭嘴!” 现在,他看到她,听到她的声音,都觉得十分恶心。 睡在自己枕边的人,竟然是个这般是守不住寂寞之人,哼……这就是他父皇给他挑的好妻子,简直可恼可恨至极。 一想到这女人可能会成为他人生中的污点,格里就恨不能,亲手掐死她。 “大皇子觉得恶心是吗?”大皇妃仰头望他,满脸是泪,被打过的面颊愈发红肿,显得她整张脸都有些扭曲变形,“我就算有别的男人,又如何?后院里有多少女人,你自己数过吗?” 格里愤然,“我与你岂能一样?” “你自己尚且做不到从一而终,为什么要求我对你至死不渝?格里,我嫁给你数年,你扪心自问,有过半分喜欢吗?我生不出孩子,自然有人替你生。”她抚上自己的面颊,神色哀伤至极,“我年老色衰,自然会有年轻貌美的女子,代我伺候你!” 格里居高临下,“贱人!” “我是下贱,有了夫君却得不到温暖,纵然是大皇妃又如何?在你心里,我真的是你的妻子吗?”大皇妃徐徐站起身,身形有些踉跄,“格里,你没有做到,我自然也不会拿你当夫君,这件事咱们算是扯平了,好吗?” 格里委实有些愣住,断然没想到,她竟然会说出这么清奇的话? “扯平?”格里笑了,笑得那样嘲讽,眸中满是愤怒之色,“你想护着那个人?” 褚怀越的心头微微一震,似乎很久很久,没人护过他了。 “我谁也不想护着,只是觉得……大皇子一定会杀了我,既是如此,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区别?”大皇妃把心一横,冷然瞧着墙壁。 说时迟那时快,宋岚箭步冲上去。 在大皇妃几欲撞墙的瞬间,将人生生拦下。 “岚儿!”格里慌忙抱住被撞倒一旁的宋岚,“岚儿?” 宋岚面色发白,瞧着被人摁住的,不断挣扎的大皇妃,“别、别让她死了,万一主君追究起来,大皇子您会受到责怪!” “疼得厉害?”格里点头,示意底下人务必摁住大皇妃,极是关慰的抱紧了宋岚,“我先送你回去。” 被大皇妃狠狠的撞了一下,力道自然不轻,但宋岚不至这般脆弱,只是佯装虚弱罢了! “大皇子!”宋岚拦住他,“此事务必在天亮之前解决,否则对您不利,八皇府纵火之事是极好的机会,因此八皇子必定日日夜夜盯着咱们,若是若是他这事儿威胁您,那该如何是好?妾身担心您啊……” 格里动容,软声安慰,“放心,我知道轻重。” 大皇妃笑了,笑得泪流满面,这就是区别! “褚怀越,你不敢去吗?”格里抱着宋岚在怀。 褚怀越立在院子里,袖中的五指捏得咯咯作响,“大皇子您被美色迷了眼睛,瞧不清楚这女人便是害人精,是红颜祸水吗?” “放肆!”格里冷喝,“你到底敢不敢去比对?” 褚怀越仰头一声长叹,“原本以为大皇子是个以大事为重之人,没想到竟是这般蠢钝,让女人耍得团团转而不自知!” “混账,把他给我抓起来!”格里哪里受得了这般辱骂。 饶是此前还有所怀疑,这会也是愤怒占据上风,脑子不清楚。 “不劳费心!”褚怀越冷笑,横眉直指宋岚,“大皇子,您怀中这个女人,是个阴狠毒辣的女人,若您还不及时醒悟,此生大业早晚会毁在她手里。” 格里不为所动。 “她是细作!”褚怀越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底气不足。 因为他没有任何的证据,能证明自己说的话。 宋岚知道,他在挣扎。 越挣扎,越无用。 信任一旦裂开一条缝,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都不可能再恢复如初。 “证据呢?”格里问,“就因为她是大周来的?你不也是大周来的?她是大周皇帝派人送来的郡主,你又算个什么东西?褚怀越,你到底是什么人?” 问出这句话,褚怀越便知道,事情已无可挽回。 “你就是跟大皇妃,私通之人!”宋岚指着他,“是你,一定是你,否则为何将祸水引我身上,这不是摆明了,要为大皇妃开脱吗?大皇子,他……” 格里面色陡沉,“抓起来!” “蠢货!”褚怀越眸色陡戾,纵身一跃,窜上了屋脊。 宋岚惶恐的抱紧了格里,“大皇子,他怎么会武功?” 别说是宋岚,饶是格里自己都愣着了,褚怀越的武功……似乎很高!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追?”格里呼吸微促。 宋岚垂着羽睫,掩去眸底的凉薄,到底是把褚怀越给逼出来了,呵呵……就算以后格里再次接纳褚怀越,也不可能像之前那么信任。 的确,格里心慌了。 褚怀越身负绝技,若是哪日对他动了杀心,岂非轻而易举? 一想到这儿,格里便觉得自己……犹如死里逃生! 大皇府内闹的这一出,自然不会往外传,天亮之后,所留下的不是大皇妃的不忠,而是大皇府有贼人闯入,眼下正在缉捕贼人。 事情传到了朝堂,也只是责怪石城内守卫不严,主君不痛不痒的申斥两句,这事儿就揭过去了。 出了金殿,莫桑瞧着格里面上的灰败,“大皇兄心事重重,还在想着昨夜的贼人?到底是什么样的贼人,能让大皇兄这般愁容满面?大皇兄没事吧?要不要请巫医看看?” “你少特么装好人。”格里原就心烦气躁,见不得莫桑的虚伪,一双眸子染着清晰的猩红,“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还有这等闲情逸致来关心贼人?” 莫桑挺直腰杆,“问心无愧,自然什么都不怕!” “问心无愧?那也得先有心。”格里拂袖往前走。 莫桑深吸一口气,若无其事的与他比肩而行,“七哥去赈灾,大概会收获不少,大哥以为呢?” “哼!”格里轻嗤。 老七那副德行,饶是笼络民心又如何?只要老七不跟莫桑联手,就掀不起大浪来,一个大周归来的病秧子,在北澜连根基都没有,能活着就不错了,有什么资格去抢皇位? 格里自认为最大的对手,依旧是这位笑面虎……八弟! “只要赈灾的不是你,是谁都行!”格里冷眼睨着他,“莫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如意算盘,听大哥一句劝,放下手头的事儿,好好去陪陪你的娇妻,羽纱这条命……怕是要折了!” 音落,格里大步流星的离开。 莫桑站在原地,半晌都没有动静,直到身边人觉得不太对,低低的轻唤了一声八皇子,他才醒过神来,下意识的紧了紧袖中的手。 回到八皇府的时候,八皇妃正好将孩子哄睡了,交由乳母带走。 “怎么了?”八皇妃上前,担虑的瞧着莫桑,“是不是哪儿不舒服?面色不太好。” 莫桑摇摇头,伸手抱了抱她,将她摁在自己的怀中,“辛苦了!”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八皇妃低声问,其实心里跟明镜似的,“是因为……杀小九的事吗?不是,还没查出来吗?” 凭着格里这个草包想查出真相,似乎没那么容易,而且岁寒心软,小东西应该不会想要……真的追究下去。 莫桑的掌心,托着八皇妃的后脑勺,俯首吻上她的唇。 心里没来由一阵慌乱,八皇妃眨着眼,想看清楚莫桑脸上的情绪变化,却只感受到他的呼吸,喷薄在脸上的灼热,还有耳畔那一句,“对不起!” 八皇妃的脑子有些懵,身子软软的伏在莫桑怀里,一时半会没能想明白。 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呢? ………… 明影送来消息的时候,靳月正把瓷瓶递给拓跋熹微。 “我在,是不是不太方便?”拓跋熹微接过瓷瓶,里面装着裴春秋给的药。 靳月当着她的面,分了她一半,所以她是感激的。 “你自己看着说。”靳月倒上两杯水。 明影颔首,“昨天夜里,大皇府闹了一通,那位褚公子被逐出了大皇府。不对,与其说是逐出,倒不如说是逃出,眼下整个大皇府的人,都在找他。” 拓跋熹微亦是有眼线的,当然知道昨天夜里,有人逃出了大皇府,没想到竟然是褚怀越。 端起杯盏,拓跋熹微皱眉疑问,“怎么会是他?此人在大皇子面前,似乎很是得宠,大皇子走哪都带在身边,这次是因为什么才闹翻的?” 明影瞧了一眼靳月,又瞧着拓跋熹微,压低了声音悄悄说,“没管住下半截!” “噗!”拓跋熹微一口水喷出,被呛得连连咳嗽,“你、你……咳咳咳,你说什么?” 明影咬了咬唇,面颊略有微红,“褚怀越和大皇妃……私通!” 拓跋熹微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猛地侧过脸瞧着靳月,“这消息,准确吗?”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32章 口嫌体直,小姐妹日常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靳月没说话,明影秒懂。 “假不了!”明影回答,并不解释消息的来源。 拓跋熹微没有追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手段和法子,但是对于这个消息,她委实是震撼的,毕竟大皇妃和八皇妃都是皇室一手挑的。 精挑细选,竟还是这样的结果,不免让人……感慨万千! “大皇妃出身名门,在北澜也算是名门闺秀,虽然跟你们大周的名门闺秀有些不同,但是在对我们来说,委实算得贵女之身。”拓跋熹微解释,“但是我没想到,竟会……” 明影行礼退下。 “时移世易,人心易变。”靳月呷一口杯中水,“大皇子冷落她太久!” 拓跋熹微先是一愣,俄而心头略涩,“岁月饶过谁,时时摧人心。” “褚怀越?”靳月托腮,眉心紧蹙,“石城虽大,可大皇子若想找人,应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吧?” 拓跋熹微摇头,“色胆包天之人,想必也有足够的能力,应付这件事,否则……他怎么敢?” 修长的指尖,轻轻揉着眉心,靳月低低的笑着,“我却不这么认为!” “那你以为如何?”拓跋熹微不解。 靳月眼角眉梢微挑,唇角微微勾起,“一时利用,事败逃离,他的色胆还没到这样的地步,我觉得他现在应该像极了过街老鼠,猫在哪个人所不知的犄角旮旯里,准备逃出石城。” “你不觉得,他可能是跟谁勾结,然后出卖了大皇子,这才导致大皇子要追杀他?”拓跋熹微压低了声音,说得像模像样。 靳月不得不佩服,这人的幻想能力委实极好,“说得好似你亲眼瞧见了?” “八皇子和大皇子明争暗斗多年,难保不会穿插细作在各自的府上,这褚怀越瞧着便是阴测测的,说不定真的是八皇子的眼线?”拓跋熹微眉心紧蹙,陷入沉思。 靳月瞧着她手上的绷带,恰当时候的转移了话题,“你的手如何?” “少一根手指,死不了人。”话虽如此,眼底却掠过黯然之色。 拓跋熹微终归是女子,哪个女子不爱美?少一根手指,又不是少一根头发,这么明显的身体缺陷,换做是谁都会难过。 “送你个东西,也不知道你是不是会接受!”靳月起身,“跟我来。” 拓跋熹微不解,狐疑的跟在她身后,“你想送我什么?金银财帛我不缺,钗环珠翠我不稀罕,你少拿你们大周女子的那套对付我!我知道你们有句话,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我是绝对不会……” “你怎么那么多废话?”靳月翻个白眼,挺着肚子,剥着花生走在回廊里,“提前声明,我只是觉得你手上带伤太丑,才会帮你,若你觉得我是在讨好你,趁早打消这念头,身为元禾公主的我,不稀罕这些!” 拓跋熹微愣怔,已跟着她走进了裴春秋的院子。 霜枝和明珠在院中站着,时不时张望着,奈何房门紧闭,也不知里头是个什么情况。 约莫隔了一个多时辰,靳月率先走了出来。 “少夫人?”霜枝和明珠快速迎上。 靳月把玩着掌心里的玉花生,阳光下,唇角笑意清浅,“真是矫情得很,竟然不要脸的抱了我一下,之前还那么嚣张,现在怎么不嫌弃了?” “这么好的东西,我为何要嫌弃?”拓跋熹微从屋内走出,断指位置已然有了一根新的手指。 左不过这根手指是假的,既不会有触感也无法动弹,然则有了这么一根东西,她的手便不会再有缺陷感,至少看上去是完整的。 “没想到,你们大周的易容之术,还能用在这上头。”拓跋熹微是高兴的。 接口处的绷带依旧缠绕着,但裴春秋说了,等到假指与皮肉长到一处,绷带就可以撤了,到时候只要不仔细看,便瞧不出来这根手指的真假。 “凡事总有两面!”靳月望着她,“手指还给你了,瞎子的事儿,别忘了!” 拓跋熹微丢她一记白眼,二人颇有些相爱相杀之态,“还用得着你说?怀着身子还操那么多的心,也不怕累着自个!那瞎子欠我的血债,我总归要自己去讨,难道还指望你这个大肚婆吗?” “你……”明珠几欲上前,被霜枝一把拽住。 靳月扯了唇角,笑得嘲弄,“此番药也给你了,若是你还中招,便是真的蠢死没药救!” “少给我乌鸦嘴,让我抓住他,我一定会把那瞎子的手剁了。”拓跋熹微抬步往外走,“我会及时将把北边的消息递过来,若是没什么事,你尽量少出门,外头不太平。” 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又回头望着靳月,双手环胸,歪着脑袋轻嗤,“若真的闲不住,可以来将、军、府找骂,我随时奉陪。” “慢走,不送!”靳月满脸不屑,亦是双手环胸。 霜枝和明珠站在院中,瞧着二人近乎一模一样的神态,不由的面面相觑。 明明身份不同,生长的环境不同,性子倒是养得差不离。 待拓跋熹微离去,明珠上前,“少夫人,明影已经派人四下搜寻褚怀越的下落,务必在大皇府的人找到他之前,先一步找到他。” 只是,找到之后呢? “这次多亏了细柳!”靳月终于明白,傅九卿说的“添一把火”是什么意思? 若细柳只是单纯的反击,委实不可能让格里对褚怀越生出杀意,唯有破釜沉船,才能让一切尘埃落定。 “可惜,让他们跑了。”霜枝面色凝重,“少夫人,拓跋姑娘说得没错,这段时间您莫要轻易出门,此前奴婢便觉得这褚怀越看您的眼神不太正常,如今他成了丧家犬,还不定要做出什么事来!” 用清泉的话说:安全第一!安全第一! “师伯?”靳月瞧着净了手,缓步走出来的裴春秋,“换脸之人,还能重现旧颜吗?又或者以什么方式,能让人看出本来的样子?” 裴春秋知道她的意思,思虑半晌道,“有点困难,关键还是要看皮面和血肉的融合程度,我方才用的手法,差不多也是这个缘故!” “那就是说,不肯定。”靳月犹豫着。 裴春秋摸着下巴,咂吧了一下嘴,“倒也不是完全没可能,若是你爹在,还是有法子的,他能用毒将已经融合的皮面与本体、脱、离。法子是有些残忍,所以只能用来对付敌人,而且也不是万无一失,可能会失手!” “爹在边关呢!”靳月挠挠额角,“惊动了他,怕是又要担心了!” 裴春秋定定的望着她,“你想撕了谁的脸?那个,叫褚怀越的?你怀疑他是……” “我怀疑他便是宋宴。”靳月心里有答案。 可没有揭开那层皮,便不能直接下结论! 万事,皆有可能。 怀揣着八卦的心思,裴春秋脱口问了句,“你想亲手杀了他吗?” 靳月心神稍震,“不管是不是我亲手杀他,他都是要死的,即便我不去讨回那十年的恩怨情仇,只燕王府欠了我慕容家九族的血债,便容不得他逃出生天。” “月儿,师伯不是怀疑你,只是想让你看清楚自己的心,莫要事到临头,心生退缩。”没有人比裴春秋更清楚,靳月与燕王府、与宋宴之间的感情纠葛。 靳月点头,“我是慕容家的后人,宋宴是燕王府的后嗣,灭门之恨,九族之仇,不共戴天!” “记住就好。”裴春秋叹口气,“不是师伯非要戳你痛处,只是……师伯是真的担心你!若是没把你看好,回头你爹问起来,怕是要同我拼命的。” 担心她事到临头,又好了伤疤忘了疼,这种事,她以前做得多了,裴春秋都看在眼里。 提及靳丰年,靳月发自内心的笑了,“师伯放心便是,那这事还望师伯想个稳妥的法子。” “放心!”裴春秋道,“师出同门,不是相辅相成,就是相生相克。” 风吹过高墙,一堵墙,让墙内墙外成了两个世界。 白日里倒是还算安稳,到了夜里,藏在暗处的鼠类便开始蠢蠢欲动,大皇府要找的人,八皇府自然也想找到,原因很简单,褚怀越身上可能有不少,关于大皇子的秘密。 莫桑想要窥探秘密,格里想要杀人灭口。 褚怀越俨然成了过街老鼠,诸方势力都在搜寻着他的踪迹。 帽檐往下压了压,褚怀越穿着简朴的衣裳,跟在一支商旅后面,住进了客栈的后院。 现在他是商队的打杂小厮,搬弄着货物叠放在后院,因着要看管货物,夜里便住在后院,寸步不得离开! 夜里寂冷的风,一扫白日里的燥热,漆黑的夜色笼罩周遭。 躺在板车上,仰望着漫天的繁星,褚怀越半合上眉眼,思虑着之前发生的事情,是他大意了,没想到这女人如此厉害。 别的倒是还能想明白,唯一么想通的是:药,是怎么下的呢? 他已经是小心小心再小心,怎么还会着了道? 身边有暗影落下,紧接着便是行礼低语声,“公子!” 褚怀越依旧闭着眼,“说!” “八皇府的人也在找您!”暗影开口。 这原就在褚怀越的意料之中,不足为。 “还有便是……”暗影犹豫了一下,“罗刹丢了!” 眸,陡然睁开,褚怀越“嗖”的坐起身来,“罗刹不见了?找!务必要找到他。” 东西还在罗刹手里,怎么能丢呢?!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33章 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找,务必把人找回来,若是他落在别人手里,那便……便杀了他,把药拿回来。”这是最坏的结果,褚怀越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 现在的石城,已不是当日,他在格里身边,可以狐假虎威的时候。 “是!”暗影行礼,当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也许他们不能理解,主子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还要顾虑那个疯子? 唯有褚怀越知道,打从自己来了北澜,便已经一无所有,他是靠着仅存的那点执念才能活下来,才有勇气活下来,摒弃高高在上的骄傲与自尊。 若是连最后的执念都消亡,他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 “都没了,只有你了!”搁在身边的,只有那个上了锁的箱子。 这箱子,还是他走的时候,冒着生命危险绕回自己的院子,抢出来的。  情深义重吗? 是挺深的,只是……迟来的情深比草贱。 当天夜里,底下人找了那么久,还是没找到罗刹,这疯子就跟打了地洞似的,不知道钻到哪儿犄角旮旯里去了,好在大皇府的人也没找到他。 疯子有疯子的好处,做事毫无章法,自然不会叫人循着规律! 申家派人来送消息的时候,靳月已经吃完早饭了。 “疯子?”靳月不解,“什么疯子?” “您去看看就知道了,嚷嚷着要找儿子,不少人在找他。”伙计低声说,“他来的时候就是这样疯疯癫癫的,大概是饿了,就在咱们的厨房里偷吃,被抓住了!” 靳月点头,转而瞧了霜枝一眼,“去叫我师伯。” “是!”霜枝疾步去找裴春秋。 裴春秋走得着急,连药箱都没带,就被霜枝拽到了门口。 “怎么了怎么了?说得不清不楚,到底发生何事?”裴春秋没闹明白,小丫头这火急火燎,“你火烧眉毛的,到底想干什么?” 霜枝擦着额角的汗,指了指后门停着的马车,“少夫人要出门,你跟着。” “跟着便跟着吧,好好说就是,这丫头……”裴春秋如释重负。 委实吓了他一跳,还以为靳月怎么了呢? “师伯?”靳月掀开马车帘子,“快些上来。” 裴春秋也没多问,年纪大了,被霜枝拽着跑了一路,这会脑瓜子嗡嗡作响,到了申家铺子,他才回过神来,愣愣的跟在靳月身后。 伙计在前面领路,明珠留在门口,仔细观察了一下外头的情形,确定没什么人盯着,这才吩咐伙计把风,直奔后院。 铺子的后院有骆驼棚,空置的简易泥棚里住着一人,披头散发,看着很是狼狈。 “少夫人您就这般瞧着吧,反正就长这样。”霜枝拦着靳月,不让其上前。 毕竟这么一个疯子,谁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裴大夫?”霜枝喊了声。 裴春秋站在台阶上,神情迟滞,未有反应。 “师伯?”靳月低唤,“师伯?” “嗯?”裴春秋惶然醒过神,“这是……” 这是谁,自然无需他们多说,只是裴春秋断然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竟然还有机会再见到“已死之人”,这样的震惊,不是言语可以形容的。 “我以为他死了。” 半晌,裴春秋迈下台阶,直奔泥棚。 泥棚里的人,正捧着一块饼往嘴里送,隐隐好似得了失心疯,面上那道长长的疤,当初还是靳丰年砍的,总以为这一刀下去,罗刹必死无疑,谁知…… 有些人命硬,有些人太恶,阎王爷都不敢收! 罗刹忽然抬头的时候,裴春秋是吓了一跳的,整个人连退数步,险些撞着一边的石墩,好在明珠眼疾手快,当即冲上去搀扶了一下。 “你们看到我儿子了吗?”罗刹问。 氛围很诡异,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关于长辈们的恩怨,靳月不好插手,连最基本的感同身受都很难做到,爹和师伯曾经亲手清理门户,那时候他们的心里,应该也有过挣扎。 那是他们师父的儿子,一起长大的情义,却不得不痛下杀手! 曾经,靳月觉得杀人就是杀人,哪需要那么多理由。 后来她明白,人跟人是不同的。 “罗刹?”裴春秋的声音在发抖。 明珠搀着裴春秋,眉心微蹙,裴大夫……全身都在颤抖?? 是害怕? 还是激动? “罗刹?”裴春秋又喊了声。 罗刹定定的瞧着他,半晌都没应声。 瞧着他眼底的浑浊,偶尔的眼神浮游,裴春秋便知道,这人怕是有些意识不清楚,如他所料不差,应该是疯了吧! “还认得我吗?”裴春秋蹲了下来。 罗刹摇摇头,默默啃着手中的饼。 有那么一瞬,裴春秋忽然眼眶通红,鼻音浓重,“我是裴春秋啊,是大师兄,你可还记得?” “大师兄?”罗刹又抬头看他,“我不认得什么大师兄,不过……你这般模样,是同我认得?很熟?那你帮我找儿子,我儿子弄丢了,我找不到他了!” 裴春秋抬起袖子,拭去眼角的泪,“你在找儿子?” 罗夜,早就死了。 死在大周的燕王府,死在花绪的手里。 “我帮你找,你让我帮你……探探脉如何?”裴春秋壮着胆子上前。 罗刹眸色陡沉,神情骤冷。 明珠当即握紧了手中剑,若此人装疯卖傻,她一定会第一时间,拿剑劈了他。 “你也是大夫?”罗刹盯着裴春秋。 裴春秋内心深处,是惧怕罗刹的,当年合他们师兄弟二人,才能杀死罗刹,足见其难缠程度。 “我是你的大师兄,自然也是大夫。”裴春秋默默的伸出手,“我帮你看看,若是你的身体允许,我就陪着你去找你儿子,可行吗?” 罗刹想了想,将手伸出去了。 “少夫人,他不是很凶吗?为何这么好说话?”霜枝不解。 靳月想了想,“我觉得他不像是装的,应该是真的疯了,有些事情恐怕早就不记得了。” “真的疯子?”霜枝皱眉,“也不知道会不会……随时发疯?” 这还,真的不好说。 “裴大夫,如何?”明珠瞧着裴春秋收了手,当即低声发问,“他……” “内有淤血,七窍失灵,是失心疯!”裴春秋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瞧着,继续吃饼的罗刹,“体内有一些药效残留,应该是此前一直有人对他用药,别看他现在还能认得人,再过些日子,怕是连找儿子这种事,都会忘得干干净净。” “这么严重?”明珠愣怔,转而欣喜若狂的奔向靳月,“少夫人放心,这厮铁定好不了,裴大夫说了,以后会更严重,连儿子都会忘记!” 闻言,霜枝如释重负,“是真的疯了倒也罢!” 靳月推开霜枝,缓步走上前,“师伯?” “他脉象很乱,好不了了!”裴春秋很肯定的回答,“陈年旧伤,加上他吃的那些药,已然是不可逆,他这种情况最多能持续半年吧,半年之后就会成为真正的傻子,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知道。” 靳月瞧着那脏兮兮的男人,“他之前是怎么活的?” “他一身医术、毒功,想必要他这一身本事为人所用,需要一定的药物控制。”裴春秋解释,“一旦脱离了药物,如你所见,就成这样了!” 成了一个,连回家的路都找不到的傻子,疯子!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靳月叹口气,“他暂时就住在这里,七皇府有太多双眼睛盯着,他去了反而不安全,师伯觉得呢?” 她知道,裴春秋不会不管。 “当初杀他,是因为他祸害了太多人,如今救他,是因为他是师父的独子。”裴春秋面色微沉,“想来师父也是希望,我们师兄弟能和睦共处。” 靳月点头,“我明白,所以他们说找到一个疯子,这疯子要找儿子,我便猜到,可能是他!师伯心中有憾事,我爹亦是如此,还请师伯能替我爹,圆了这份憾事。” “你爹这人……”裴春秋想起那个睚眦必报的老东西,不自觉的笑了一下。 靳月颇为无奈,“爹这人,有时候嘴上不饶人,可这心里头……软得跟什么似的,每次都说不管我,每次都把我撵到了墙头,最后心疼的又是他。这罗刹已然这副模样,反正他以后不记得罗夜这个儿子,便、便这样罢了!” “放心吧!”裴春秋点头,“这事儿,交给我,我会让他的身子逐渐好起来,至于那些记忆,丢了也就丢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靳月转身往外走,“那你好好照顾他,有什么需要跟店家说,我让人送来。” 出了门,霜枝有些担心,“少夫人,您就不怕大皇府的人找到这儿?” “师伯是七皇府的人,眼下相公在北边赈灾,若是他敢欺负到我七皇府头上,主君会怎么想?”靳月扶着腰,徐徐迈过门槛,“就算看不惯我,也得顾着皇室的颜面!主君丢不起这人,大皇子也没蠢到这地步。” 顿了顿,靳月又道,“让明影找人盯着,我估计这段时间,会很热闹。” “您是说,会有人来找他麻烦?”明珠了悟。 靳月摇头,站在马车边瞧着街头来往之人,“褚怀越跑了,罗刹便流落街头,这事儿跟他脱了不关系。罗刹都这副模样了,还留在身边所用,可见是想拿到点什么吧?” “雾迷的方子?”明珠猜测。 靳月想了想,“对拓跋熹微出手的,应该不是褚怀越,而且罗刹就在他手上,他犯得着为了雾迷的方子,这般周折?应该是有别的所求。” “求什么呢?”霜枝撇撇嘴,“但是这人现在脑子不清楚,就算要问,也得等裴大夫给他诊治之后,脑子稍稍清楚点再说。” 靳月忽然不想上车了,只想四处走走,心里有些莫名的烦躁,大概是想他了?又可能是坏了身孕,所以情绪有些不太稳定。 捂着慌乱的心口,她用力的喘上两口气,尽量靠街边走着,避开热闹的人群。 霜枝和明珠左右护着,各自紧着心。 “少夫人,您是怎么了?”霜枝问。 靳月也不知道,情绪来得快,她自己都有些无法控制,“没什么事,就是想走走而已。” 霜枝和明珠面面相觑,也不知是什么缘故。 蓦地,靳月忽然顿住脚步,快速转身环顾四周。 “少夫人?”霜枝骇然。 明珠握紧手中剑,少夫人发现了什么? “好像有人盯着我?”靳月下意识的抚上自己的肚子。 霜枝急了,“咱们赶紧回去吧!” 一转身,却见着阿鸾和折月站在人群里,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她们三人。 “月儿?”阿鸾挽唇笑了笑。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34章 骨子里的感应 傅九卿走了,七皇府如今主事的是靳月,这两人重新冒出来蹦跶,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还没收拾干净,便又来了!”霜枝小声的嘀咕。 明珠紧了紧手中剑,冷眼瞧着这两个女人,老巢都快被端了,还有心思在街上瞎晃悠,委实难得! “月儿!”阿鸾穿过人群走到靳月面前,“你怎么在这儿呢?出来就带这么点人?到底是有身孕的人,得顾着自个的身子。” 靳月温和的笑着,“母亲说的是,只是长久憋在府中,委实闷得慌,出来走走对自己对孩子都好。您和折兰就这样出来,也不怕旁人认出来?” “你不说,我倒是忽略了,是我大意!”阿鸾环顾四周。 这副模样,瞧着好像真的是记性不好,大意了! 靳月便站在原地,含笑望着阿鸾面上的慌乱,一点点垒砌起来,“娘,你们也逛累了吧?不如去喝茶?” “哦……好!”阿鸾点点头。 靳月转身就走,几乎没有多看二人一眼。 霜枝和明珠紧随其后,亦不予理睬。 “我怎么觉得不太对?”折月低声问,“是不是她们发现了什么?” 阿鸾环顾四周,面色微沉,“能发现什么?你莫要疑神疑鬼,先把自个吓死了。她如今大着肚子,又独自一人留在石城,还能做什么?” “那可不一定,没看她身边那些臭丫头,一个个都贼得跟成了精似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藏了一肚子的坏心思。”折月是一百个不相信靳月。 当初她这个名字就是为了恶心靳月,原以为靳月会虚伪的故作大度,好歹会顾及阿鸾的颜面,忍了这口气,谁知一来便给她改了名,折月这心里就跟吃了一只死苍蝇般。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大概便是如此! “有句话说得极好,叫什么来着?哦,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苍蝇见着苍蝇,蚊子见着血。”阿鸾缓步往前走,“知道我的意思吗?” 折月嗤笑,“我又不是大周那些书呆子,谁知道你这弯弯绕绕的是什么意思!” “你所见,皆你!”阿鸾冷眼睨她。 折月唇角的笑意逐渐消散,终成了切齿之色,“你嘲笑我?” “悟性不错!”阿鸾大步流星往前走。 折月面色黑沉,奈何在大街上又不好发作。 一行人走进茶馆里,也不去雅间里坐着,就在大堂里寻了个角落,围桌而坐。 霜枝在侧伺候,明珠则老老实实的坐在邻桌。 “欸,你是什么身份,也敢跟我家少夫人平起平坐?”明珠拦下折月,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置,“老老实实坐在这儿,敢甩脸子就滚出去!” 折月有些气恼,却又不得不安分坐下。 明珠是靳月的心腹,言外之意,即便明珠真的做了什么,靳月亦会护着。 勾了勾唇角,明珠嗤然望着折月,心道:欠收拾! “月儿?”阿鸾张了张嘴,颇有为难之意。 靳月怀了身孕,不好喝太凉的东西,只倒了一杯温水慢慢合着,合着桌案上的小食和坚果,倒也吃得津津有味,“娘吞吞吐吐的,是有什么为难之事吗?” “娘听说城外的法师,道行极深,你这厢怀着身孕,我想去给你和孩子求个平安符。”阿鸾说这话的时候,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靳月。 霜枝只觉得,眼神如此令人讨厌,像极了……生怕少夫人不答应。 明知道,当了母亲的人,最担心的便是孩子的周全,只要是对孩子好的,做娘的谁会拒绝? 还不待霜枝开口,靳月已经点头应允,“若是真的对孩子好,倒也值得一去。” “那明日我便出城一趟,不过你放心,必定会乔装一番,免得到时候给你惹麻烦。”阿鸾如释重负。 瞧着她面上的轻松,靳月的眼底掠过一丝凉意,转头望着窗外时,又是那样的清浅淡然,好似什么都不曾发生过,叫人难辨情绪。 因着不能出来太久,阿鸾率先和折月离开,靳月则还坐在原位,静静的喝着水。 “少夫人?”霜枝不高兴。 靳月指了指身边的位置,“都坐吧!” “说什么明日出城,还不是要算计您!”霜枝愤然,“吃七皇府的,喝七皇府的,吃里扒外!没良心的白眼狼,还是两只。” 明珠道,“让明影早早的备着吧!” “你们都听明白了?”靳月问。 这一问,倒是把霜枝和明珠给弄愣了。 二人不约而同的点头,大家谁都没聋,自然是听见了,而且还听得很清楚呢! “那么,她们想不到,你们会提前做准备?”靳月捏了核桃在手,稍稍用力,掌心里便传出了清脆的“咯嘣”声。 再摊开掌心,壳与肉已经分离。 将核桃肉放在桌案上,靳月用竹签,仔仔细细的挑去果皮,神情格外专注。 “少夫人的意思是,故意的?”霜枝狐疑的望着明珠。 明珠不解,“这是为何?引蛇出洞?还是分瓣梅花?调虎离山?” “人都跟着她去了城外,相当于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接下来会发生何事,便不好说了。”靳月嚼着白嫩嫩的核桃肉,懒洋洋的托腮瞧着二人,“仔细想想,她想干什么?” 明珠扭头望着霜枝,“你想仔细。” 霜枝:“??” 不是应该一起想吗? “想不出来!”霜枝抿唇,“少夫人,您说这是什么意思?说说呗。” 靳月起身,拍去手上的核桃皮,“我哪儿知道,这不是问你们吗?” 音落,拂袖而去。 霜枝:“……” 明珠:“……” 半晌,明珠才问,“少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逗咱们玩!”霜枝撇撇嘴,疾步跟上。 明珠有些懵,那这事该如何处置呢? 远远的,褚怀越抚上满面的络腮胡,视线始终落在靳月远去的背影上,她的肚子愈发隆起,里面塞着别的男人的种,以后生出来,会喊她母亲,尊那个男人为父亲。 “那我呢?”他低声问,“我怎么办?” 靳月兀的顿住脚步,若有所思的回头看,伸手轻捂着心口,这样的感觉并不舒服,让人很是抓狂很焦躁,可又寻不找源头。 到底……怎么了? “公子!”暗影悄然落下。 褚怀越阴测测的收回视线,“查到了吗?” “是!” “知道该怎么做吧?” “是!” 是他的,终究会回到他身边。 入夜。 七皇府内夜色沉沉,风吹着回廊里的灯笼左右摇晃,巡逻的侍卫一刻也不敢放松,七皇子不在府中,务必要保护好七皇妃周全,否则……他们都得陪葬。 明珠伏在后院的墙头,静静的听着里头的动静,隐约能听到些许争执的声音,但听得不是太清楚。 想了想,明珠纵身一跃,倒挂檐下,动作一气呵成,宛若收拢双翅的蝙蝠,明珠匿身黑暗中,窥伺着天窗缝隙里的两个人。 “你刚才想干什么去?”折月坐在那里,把玩着手中的杯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后悔了,动摇了,你想给靳月提个醒!” 阿鸾站在桌案旁,只是低哼了一声,没有作答。 “她喊你一声娘,你便真以为自己是她母亲,乐得找不着北了?”折月满面嘲讽,口吻里满是不屑,“她是你女儿吗?真是可笑。” 阿鸾冷然,“关你屁事。” “你怎么想的,跟我没关系,但是你想通风报信是不可能了,别忘了……”折月指了指阿鸾的脖颈,“你脖子上的那东西,是你孩子的?” 阿鸾猛地捂住胸口,下意识的别开头。 “是……儿女?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折月笑了,很是得意,“你看看,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还想救人?省省吧,别到时候把自己也搭进去,她肚子里的那块肉没了,七皇子会崩溃,七皇府会崩塌,想想都觉得高兴!” 阿鸾咬着后槽牙,“这是造孽!你们之前没说过,要杀孩子!” “你是个孩子吗?一块肉,还没出生,什么意识都没有!”折月摇摇头,“所以,你说错了,咱不是在造孽,这叫早死早投胎。” 阿鸾绷直了身子,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孩子是无辜的,你不曾做过母亲,不知一个孩子对母亲的意义,那是命根子!” “所以啊,拔了这命根子,你就解脱了,我也能完成任务!”折月起身,双手抵在桌案上,身子微微前倾,凑近了阿鸾,“我跟你不一样,这条命没了也就没了,可你若是死在北澜,只怕会死不瞑目。既然还有心愿未了,就老老实实的,照计划行事吧!” 音落,折月抬步离开了屋子。 阿鸾站在原地良久,终是如同虚脱一般,瘫软在凳子上,颤颤巍巍的抓紧了脖颈上的狼牙,眼泪珠儿“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对不起!对不起!” 檐下的明珠眉心紧蹙,这两人想对小主子不利? 真是该死! 若不是少夫人吩咐,不许打草惊蛇,她此刻定会冲进去,赏这两个贱人,一人一记穿肠剑。 明珠纵身一跃,宛若来时那般,安静悄然。 回到靳月屋内,明珠将听到的话,一五一十的告诉靳月。 靳月倒是没什么反应,霜枝却气得不行,吭哧吭哧,险些脑门上冒烟。 “她们是这样说的?”靳月退了外衣,穿着单薄的中衣,低眉瞧着自己隆起的肚子,“打算对付我的孩子?” 明珠连连点头,“对,她们就是这么商议的,简直是该死至极!” 轻抚着肚子,靳月瞧着二人面上的愤怒,淡淡然的勾唇,“时辰不早了,早些睡吧!” “少夫人?”霜枝愣怔,“她们要害小主子。” 靳月起身,“我这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那您不能有点,别的反应吗?”霜枝低低的问,“您这样,让奴婢……不知该如何是好?接下来,咱们要做什么?难道什么都不做,只等着挨打吗?” 可是靳月却置若罔闻,扶着腰打着哈欠走向床榻,“明天我就跟着她们出城,看看热闹去!” “少夫人?”霜枝骇然,“使不得!” 明珠好似悟出了点什么,“真的,假的……” “你的意思是?”霜枝挠着额角,“茶馆里说的是假话,为的是让咱们起疑,她们知道咱们一旦起疑就会去后院,然后听到那些话……你听到的话是假的?她们明天的确要出城办事,不是真的想对付小主子?” 靳月靠在床柱处,满脸倦意,“半真半假,我那个姨母在透漏消息,连那个折月都被她骗了。关键,还在于那个狼牙……明天想个法子,支开折月!” “是!”明珠了悟。 天一亮,七皇府的后门,便停了一辆马车。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35章 你没信过我 “你也要去?”阿鸾笑盈盈的望着靳月,“出城不是太方便,你可以吗?” 靳月笑了笑,“我只是怀了身孕,又不是生病,师伯说多走走对我挺有好处,现在相公不在石城,我留在府内也是没趣儿。” “那若是路上有什么不舒服,你得早点说。”阿鸾搀着靳月上了马车。 折月倒是想跟着上去,却被明珠拦住,“这是主子们的车,你上去不方便!” “听不懂吗?”霜枝站在马车边上。 折月满脸委屈与不甘,“那你为什么能上?” “因为我是七皇妃贴身的奴婢,你也是吗?又或者,你想伺候七皇妃!”霜枝冷笑。 就算你想伺候,我家少夫人也不会要你。 折月咬着后槽牙,跟着明珠上了后面的马车,不过,说是乘车,倒不如说是坐牢笼,而这狱卒嘛……便是坐在车前面的,紧挨着车夫坐着的明珠。 明珠才不屑跟折月这样的人挤在马车里,她只是负责看住折月,免得这女人又闹什么幺蛾子。 盯着前面的马车,明珠心头微沉,也不知道那个冒牌的东西,到底想干什么? 所幸,霜枝也在车里。 马车徐徐前行,车夫尽量将车辇驱得稳当,免得惊了车内的七皇妃。 “靳月!”阿鸾开了口。 霜枝默不作声的泡了一杯果茶,假装自己是空气人。 “娘,怎么了?”靳月明知故问。 阿鸾定定的望着她,神情略有闪烁。 “月儿,我不知道该怎么说!”阿鸾敛眸,将脖颈上的东西取出,轻轻的搁在了桌案上,“你……你认得这个吧?换言之,你应该也有。” 狼牙就在桌案上,靳月只是淡淡然的瞥一眼,连手都没往外伸。 霜枝倒是偷摸着瞧了一眼,的确跟少夫人的相差无几,只是少夫人的狼牙保存完好,色泽更新一些,而这个嘛……瞧着好像有些陈旧,略带破碎。 “南玥古族,信奉狼为神,所以这狼牙是吉祥物,但也不是人人都有的,古族那么多人,有资格配有狼牙的,只有族长或者族内长老!”阿鸾目不转瞬的瞧着靳月。 眉心突突的跳,靳月紧了紧手中的杯盏,“然后呢?娘想说什么?” “从一开始,你就怀疑到了我,根本没相信过我。”阿鸾说,“我不是你母亲。” 靳月喝一口水,唇角含笑的望她,连半分情绪异动都没有,神情安然静默。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疑心我,即便你去南玥查过,但应该……应该也不至于从一开始就不信任,靳月,你很聪明,出乎我意料的聪明!”阿鸾喝口水,“这东西是代代相传的,你身上的应该是我姐姐留给你的!” 靳月的脖颈上,的确还挂着狼牙,不过她并没打算拿出来做对比,也没办法对比! 母亲留下的东西,是最好的! “姨母!”靳月放下手中杯盏,幽然叹口气。 她点头,“没错,我是你母亲的亲妹妹,孪生姐妹,我叫梧桐,你可知这名字有什么意义吗?” “凤栖梧。”靳月说。 梧桐点头,“梧桐,是让凤凰栖息之处,说到底,我是个陪衬,你母亲的陪衬而已。她在明,我在暗,有她一日,我永远都只是个影子!” 对于这一点,靳月倒是没想过,有些诧异。 “你恨她吗?”靳月问。 梧桐摇头,很肯定的告诉她,“我不恨!” 至于为什么不恨,缘由很简单,有阿鸾这个姐姐在,她才有自由。 “我们两姐妹是孪生,但是从小到大,她才是古族的主宰,而我可以自由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若是有什么事儿,姐姐会替我担着,所以那些年,我虽然是个不见天日的影子,却也是快乐的。”梧桐笑得酸涩,“可是姐姐离开之后,一切都变了!” 靳月半垂着眉眼,“你必须顶替我母亲的位置,成为古族的族长,是这个意思吗?” “是!” 风吹起车窗一角,梧桐别开头,瞧着外头的快速移动的场景,眉心紧蹙。 “你现在是古族的族长,为何会出现在大周,为何要装成我母亲,为何又要现在说出来?”靳月喝口果茶,酸酸甜甜的,滋味委实不错。 她问这话的时候,神情很是淡漠,就像是问了一句,你早饭吃什么似的。 “来大周是想祸乱大周,因为慕容家翻案了,意味着你母亲的冤屈也会被洗清,大周若是没了燕王府,可就乱不起来了!”梧桐笑靥凉薄,“你知道吗?燕王府,才是大周最大的叛徒。” 靳月点头,“我知道,所以燕王府该有此下场。” “但对于南玥来说,这不是他们想要的结果。”梧桐苦笑两声,“大周固若金汤,南玥如何犯境?燕王府要是没了,南玥蚕食大周之事,如何进行?” 杯盏“怦然”落在桌案上,若是个人之事,靳月不至于如此,但凡涉及家国天下,她必寸步不让。 “国泰民安有什么不好?”靳月冷声低喝,“非要边关战火连绵,非要死伤无数,军士白骨埋黄沙,双亲双亲盼归人,才肯罢休吗?” 梧桐靠在车壁处,“南玥好战,这是不争的事实,大周动了燕王府,就等于断了南玥的进路,所以我就出现了,原本是要利用我,导致大周皇帝与你们慕容家离心,谁知道……” “离开大周的时候,我问了太后娘娘一句话,你可知道我说的是什么?”靳月平复心绪。 梧桐不解的看她。 “我问她,我母亲会不会为了复仇委身他人,委曲求全?”靳月嗤笑,“太后很肯定的回答我,不会。所以现在,我也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太后绝对不会疑心我的母亲,你们这招离间计,过不了太后娘娘的法眼。” 梧桐愣怔。 “无需怀疑,这是肯定的答案。”靳月不是在吹牛打屁,“太后娘娘与我母亲的情义,远胜过你,她比你更了解,我母亲的为人。我尊你一声姨母,不是认可你的所作所为,也不代表原谅,我只是不想对母亲不尊重,太后说过,我母亲是个宽容洒脱之人!” 低头一声笑,她为自己的母亲感到自豪。 “她不在了!”梧桐说。 靳月不在意,“这就是你跟她的不同之处,她不在了,会有很多人惦记着她,而你呢?你若是不在了,可有人记得你?” 梧桐,哑然。 “这一次,你们想怎样?”靳月问,“连狼牙都拿出来了,感情牌都打上了,想诓我点什么?” 梧桐敛眸,下意识的看了一下窗外。 “别看了,明珠盯着她呢!”靳月挑眉。 梧桐呼吸微促,“我想告诉你,他们准备对你肚子里的孩子,下手!” 孩子? 靳月抚上肚子,“你若是没什么实话可说,那……我也无话可说了。” “你不信我?”梧桐皱眉。 靳月勾唇笑得凉薄,“我该信你吗?姨!母!” 梧桐猛地倒吸一口凉气,“我们已经出城了。” “想在七皇府找什么?”靳月盯着她。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36章 小嘛,是有点小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你……”梧桐眉心拧起,似乎没料到靳月会想到这一层,“你怎么会?” 靳月的舌从后槽牙处舐过,酸甜滋味,真是舒服极了,“真真假假,兜兜转转了半天,不就是想利用我来转移七皇府内,所有侍卫的注意吗?当然,还有是城内其他人的注意。” 不管是大皇府还是八皇府,对于七皇府的关注,简直可以用草木皆兵来形容! “我前脚出城,后头不知道跟了多少双眼睛、耳朵。”靳月半倚着软榻,似笑非笑的瞧她,“姨母您说是不是?” 梧桐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唇线紧抿,有种被人看透的窘迫,再抬眼瞧着靳月从容淡然,她整个人都有些轻微的颤。 “我不知道你们要找什么,多半不是什么好东西,否则哪里需要这么偷偷摸摸的?”靳月的掌心贴在肚子上,幽然叹口气,“但有一点,我知道你是认真的,你不会伤害孩子。” 梧桐握住狼牙,嘴角微抽,“不管你母亲是否真的背叛了古族,有一点是肯定的,是非对错轮不到外人来插手,就算要处置,也是我们族内的长老自行定罪!” 她定定的望着靳月的肚子,“这里面,也是我的族人。” “这是我的孩子,他要做谁的族人,以后由他自己选来,姨母现在该考虑的是,要继续说实话,还是继续跟我绕圈子?”靳月好整以暇,胸有成竹。 半晌,梧桐嗫嚅着,“或许我们可以合作,你帮我救人,我……答应你一个条件。” “救什么人?”靳月皱了皱眉,瞧着她小心翼翼握着狼牙的模样。 “我的……孩子!” 靳月眉头微挑…… 马车停下来。 折月急急忙忙的跑出马车,直奔往前。 明珠怀中抱剑,冷眼旁观。 “小心点!”梧桐与霜枝扶着靳月下车。 折月巴巴的望着梧桐,也不知这二人在车上是否有说什么?最近这女人的情绪有些反复,说出来的话很是消极,所以她必须小心。 好在,梧桐和靳月的脸上并无太大的情绪波动,应该没发生什么事。 此处杨树林立,在树丛中隐着几间石屋,侍卫快速包围了此处。 若是七皇妃有什么闪失,谁也吃罪不起。 “走吧!”靳月懒得搭理折月,顾自抬步往前走。 梧桐刚迈开步子,便被折月拽住了胳膊,“你与她说什么了?” “哄着她来这儿,不就是为了方便你们行事吗?还能说什么?”梧桐挣开她的束缚,“倒是你,看看这些侍卫,若敢轻举妄动,当场剁了你埋在这儿,恐怕都没人知道!” 折月瞳仁骤缩,好似真的被震慑住。 “走吧!”梧桐如释重负,快速往前走。 咬咬牙,折月紧了紧袖中的纸包,终是将东西收了回去。 眼下的形势,委实不利。 罢了! 不远处,明珠将一切尽收眼底,盯死丫的! 因着靳月出城,七皇府内的某些脏东西便开始蠢蠢欲动,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明影蛰于暗处,静默着窥伺:你们这群王八犊子,姑奶奶就等着你们呢! 不怕来势汹汹,就怕暗箭难防。 眼下,好机会! ………… 对小桐来说,眼下的确是个好机会。 昨日交战,慕容安胳膊中箭。 虽然最后还是击退了南玥大军来犯,但慕容安因为失血过多,导致半夜高热不退,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没有半分气力。 “你这是什么表情?”靳丰年眼皮子突突的跳,防贼一样的盯着她,“我们的主将受伤,你却如此高兴,果然是居心不良,图谋不轨之人!” 小桐回过神,这才意识到自己对着脸盆笑得有些傻夫夫,“哪有?我哪有?” 她快速抚上自己的面颊,貌似有点烫…… “还没有?你去照照镜子,这会眼睛里还写着清晰的四个字!”靳丰年黑着脸去配药。 这段时间南玥不断进犯,军中死伤无数,身为军医,靳丰年忙得不可开交。 等他回过神来,掌心的白术“吧嗒”捏碎,“你干什么?” 某人还真的对着脸盆拼命的照,似乎要在脸上看出朵花来。 “军中没有镜子,我只能这样咯!”小桐面颊微红,“我脸上哪有字?” 靳丰年险些气得嘴角歪斜,“四个字,做贼心虚!” “哪有哪有?”小桐翻个白眼,“最多是春心荡漾!” 靳丰年:“??” 隔了半晌,他指了指小桐,“不会四个字四个字的说,就不要说,哪有人这么形容自己的?” “这个词不是用来形容满心欢喜吗?”小桐煞有其事的问。 靳丰年指了指帐口,“一个字,滚!” 小桐撇撇嘴,端起汤药往外走,“我去给慕容送药。” “放肆,那是将、军,是我大周的主将,你怎么能直呼其姓?”靳丰年双手叉腰,“早晚要被你害死!” 小桐端着药,兴冲冲的跑进了营帐。 副将原本坐在帐子里守着,见着小桐过来,几乎是下意识的起身,意味深长的问,“我先出去?” “出去出去,我伺候他吃药。”小桐将汤药放在床头凳上。 副将撒丫子就往外跑,跟屁桐的笑容有毒,出了帐子,都能感觉到汗毛直立的尴尬。 “将、军?”小桐笑嘻嘻的坐在床边。 须知,慕容安之前刚布置完各处的进攻防守任务,刚刚躺下休息,哪晓得还没睡熟…… 睁开眼,骤然间在视线里放大的容脸,委实将慕容安吓了一跳,所幸他原就是个喜怒不怎么外露之人,瞳仁里掠过惊诧之后,便镇定了下来。 “怎么是你?”胳膊处的疼痛,让慕容安睡意顿消,他勉强着撑起身子,“你笑什么?” 小桐定定的瞧着他,“你受伤了,我照顾你!” “不用了,不是什么重伤,而且……”慕容安捂着疼痛的伤处,不知道为何,胳膊都有些隐隐的麻痹,“此前不知,多有得罪,若是有什么地方让你误会的,还望小……姑娘多多包涵!这到底是军帐,该避嫌的时候,还是要避嫌的。” 小桐皱了皱眉,端起汤药,“我又没说喂你,你怕什么?你坚持什么男女授受不亲,那便不亲罢了,我又没让你亲我。” 她将药碗递给他,再说了……她也没亲她,怎么就把他吓成这样? “以后这种事,不用亲自动手,让……” 不待他说完,小桐脑袋一歪,斜着身子冷眼睨他,“什么意思?不想负责了是吗?觉得我的太小?” 说这话的时候,她下意识的瞧了一眼自己胸前。 这个么…… 好像是有点小。 然则,小归小,总归是碰过了,怎么能嫌弃呢?! 慕容安一口汤药呛在嗓子里,咳得胳膊阵阵剧痛,头皮发麻,身为女子为何没有半分矜持?然则瞧着她那张黑漆漆的脸,若染星辰的灼热双眸,他便想起了自己的妹妹,似乎也是这样直接的性子。 无奈的叹口气,慕容安有点脑阔疼。 “你不要叹气嘛!”小桐撇撇嘴,“会长大的!听说女子做了妻子,做了母亲之后,还会长大点,这是府中的那些老嬷嬷常说的,我绝对没有听错,也没有糊弄你,所以你莫要失望!” 慕容安狠狠的喘两口气,这小妮子真的是……是要气死个人呢! “你出去!”慕容安将汤药一饮而尽,“出去出去!” 小桐委屈的瞧着他,回答他的口吻,却是那样的理直气壮,“就不!” “你……”慕容安面色陡沉。 还不等他再开口,副将已经掀开了帐门,疾步走了进来,“将、军,南玥的军士又在叫阵了!” “什么?!”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37章 小桐的李代桃僵 南玥最近侵扰边关很是频繁,让慕容安很是头疼,倒不是怕打仗,而是这样下去,太过被动,军中将士日夜悬心,精神状态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 “将、军?”副将低唤。 慕容安的思绪被生生拽回,面色泛白的抬手,压了压眉心,“南玥到底想干什么?” “是疲劳战术?”副将不解,“成日这样的叫嚷,是谁都受不住啊!将、军,您说他们这般如此,是想耗着咱们,还是想速战速决?” 乐此不疲的叫阵,此前是绝没有出现过的事情。 小桐静静的坐在旁边,这会倒是没说什么,心里却隐隐发怵,觉得这事可能和自己脱不了关系。 是父亲想逼着她出现? 还是狼主想比她回去? 他们知道她在大周了吗?或者……是想借此机会攻入大周,继而…… 小桐不敢继续往下想,可这种局面必须破解,否则僵持下去,不定会闹出什么事?可是,该怎么处置呢? 慕容安已经掀开被褥下床,毫无血色的面上,漾开沉稳之色,行至军阵图前,瞧着图纸上的地势地形,神情极是专注肃穆。 认真的男人最迷人,小桐紧了紧手中的空药碗,转身走出了帐子。 “喝完了?”靳丰年喝口水,摇着手中的蒲扇,“听说前方又在叫阵了?” 小桐将空碗一放,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这三番五次的,到底想干嘛?” “这叫……接二连三!”靳丰年纠正,“我估计是冲着你来的。” 小桐匍一抬头,便瞧见了靳丰年眼底的戏虐。 “看吧,做贼心虚的表情!”靳丰年翻个白眼,就这么点小心思还想在他面前蒙混过关? 小桐唇瓣紧抿,“你能不能帮我?” “不能!”靳丰年一口回绝。 小桐龇牙咧嘴,“你个小气的糟老头子!” “我就是糟老头子,就对你小气,怎么的?我乐意,我乐意!”靳丰年可不好惹,他不是裴春秋,没那么多悲天悯人的耐心,喜恶随心。 小桐极是嫌弃的瞪着他,“那你知不知道,慕容受了伤,若是上了战场,得多危险?” 这话是实情。 靳丰年不理她,这刁钻的南玥女子,肯定又想盘算什么坏主意,他才不会上她的当! “他受伤了,你不心疼?”小桐缓步上前,停驻在药罐前,“那箭头沾了点东西,所以这些日子他是不可能动武的,若是上了战场,是死路一条。” 靳丰年面色陡沉,直勾勾的,恶狠狠的瞪着她,“你想干什么?” “旁人瞧不出来,你不可能看不出,而我……你药罐里的药,加了点解毒的药材,我对他是什么心思,还需要多说吗?这一星半点的异常,都不可能逃开我的眼睛。”小桐双手环胸,“他中了毒,我不会让他去迎敌。” 靳丰年小声嘀咕,“这还像句人话。” “我替他上!”小桐斩钉截铁。 靳丰年亦是如此,“不可能!” “你若是担心我会带着军士去投敌,还不如担心他体内的毒,何时能清理干净。”小桐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我要面对的是我的父母亲族,是我南玥的军士和子民,相比起来,我的压力比你大。” 靳丰年哑然,诚然如此。 半晌,靳丰年问,“你怎么上?就你这五短身材,怎么看都不像慕容安,那般丰神俊朗!你只要一出现,军士肯定第一眼就认出,你是假的!” “假的肯定真不了!”小桐撇撇嘴,“但我若是坐在马背上,戴着面具呢?” 靳丰年摇着手中的蒲扇。 “老头,你是不是想看着慕容死?”小桐愤然。 靳丰年瞪她一眼,“呸你个死丫头,一口一个死,你这嘴巴吃了什么,这么臭?回头再让我听到这个字,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你帮不帮?”小桐追问。 靳丰年眉心皱成川字,瞧了一眼帐门,又瞧着眼前的小桐,“你确定?万一战场上……” “生死有命,为了他,我乐意!”小桐没有半分犹豫。 靳丰年挠挠额角,事儿倒是不难,临上战场之前,谁还会盯着慕容安看?一旦开战,到时候混乱一片,谁还会想那么多,只要能打赢……哪怕是打平手,即便冒充将、军又如何? 诸位将士在慕容安帐中商议了一番,各自确定了策略,继而众人皆散,各自去安排部署,待南玥进犯之时,他们能妥善处置。 “怎么又喝药?”慕容安皱眉。 小桐巴巴的望他,目光灼灼的盯着他,“是靳大夫吩咐的,你到底要不要吃嘛?” 靳丰年的脾气,慕容安比谁都清楚,把他惹急了,回头能冲进来揪耳朵。 思及此处,慕容接过药碗,瞧着黑漆漆的汤药,眉心下意识的拧起,寻思着打完仗回来,得去问问靳丰年,哪有人一直吃药的? 不过是点箭伤,他怎么还来劲儿了? “吃完了,你下去吧!”慕容安转身朝着简易屏风走去,他得更衣了。 战事吃紧,容不得他矫情,伤痛什么的,暂且放在一旁,家国天下远胜过一己之命。 只是…… 眼前的东西似乎有些晃动,渐渐的,好像有小蚊子开始在视线里浮游晃动,脚下一踉跄,慕容安快速扶住了一旁的木柱,狠狠的晃了晃脑袋。 这是……怎么回事? “将、军?”小桐上前。 慕容安的手,已经抓住了木架上的战袍,显然还是想上阵的,可脑袋里晕乎乎的,视线都变得模糊不明,“是、是药……” 闭上眼睛,倒地之前,慕容安已经猜到了那碗药的问题。 小桐眼疾手快,将慕容安抱在怀中,趁着没人,在他眉心狠狠啄了一口,想起外头战事吃紧,上了战场还不知会是什么情景,又偷偷的在他唇上,亲了亲。 “原来你的唇,这么软软的?”小桐轻轻的将人挪到边上,“好好睡一觉,这一战,我替你!” 转身,取了战袍穿上。 战袍很长,她穿起来有些费劲,临了还在末端系上两个结,这才不会碍手碍脚。 “面具!”靳丰年进来的时候,将一面临时做的面具递给她,“记住你自己的话,若是敢阵前倒戈,看我怎么收拾你!” 小桐撇撇嘴接过,“帮我照顾好他,若是我回来的时候见着他有什么损伤,为你是问!” “费什么话,滚蛋!”靳丰年必须留在帐中,到时候有人问起来,他也好有个说辞,免得旁人进来,一眼就看穿了这“李代桃僵”的把戏。 戴上面具,小桐深吸一口气,抬步就往外走。 慕容安的战马在哪,她很清楚,慕容安的行为习惯如何,她也很清楚。 副将那头根本不用瞒,素来贴身跟着慕容安的人,怎么可能认不出这是谁,只是…… “嘘!”小桐努努嘴,“将、军上不了战场,我来替他,你若是敢说出去,动摇军心,小心你吃饭的家伙不保!” 副将摸摸脖子,生生咽了一口口水。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38章 丫头??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上阵这种事,不是谁都能替代的,副将捏了一把冷汗,俨然骑虎难下。 戳穿小桐,动摇军心;包庇小桐,万一这跟屁桐将整个大军带进、阴、沟里翻船,那可如何是好? 小桐翻身上马,动作一气呵成。 有那么一瞬,副将心神一震,只觉得平素不中用的跟屁桐,仿佛换了一个人。 换言之,颇有几分主将之姿。 伸手,轻轻抚着马的鬃毛,小桐弯腰伏在马耳处低语,“虽然我不是你真的主人,但你一定要帮我这个忙,不要发脾气,知道吗?小乖乖!” “你确定?”副将眉心紧蹙,“要是、要是被人看出来……” 战鼓擂起,哪里还有心思在这儿,预想后果。 声声战鼓,震耳欲聋。 前方战事如何,小桐如何能瞒过军士,靳丰年全然不知。 瞧着床榻上昏迷不行的慕容安,靳丰年重新解开了他胳膊上的绷带,箭伤的位置已经发红发肿,有些许溃烂生脓之态,内里包裹着的血色,隐隐透着黑沉之色。 “这丫头的眼睛,是真的毒,装傻充愣的本事,也是真的高!”靳丰年从怀中取出膏药,转而又去取了烛火和刀片。 小桐给慕容安喝下的不是什么迷魂药,而是麻沸散。 烧红的刀片,重新割开伤口,诡异的脓水快速涌出,悉数被靳丰年的帕子兜住,转而丢在水盆里。 血色在水中漾开,泛着些许难闻的恶臭。 靳丰年嗤冷的啐了一句,“卑鄙!” 待重新处理完伤口,重新包扎好伤口,靳丰年仔细的为慕容安掖好被角,轻轻拭去自己额角的薄汗,里面的脓水不会轻易的化去,得及时抽出,及时上药。 如此反复,反复如此。 这伤不在于毒性强烈,而是麻烦,稍疏忽大意,整条胳膊都会溃烂。 悄悄的将水盆端出去,将脓水倒掉,待靳丰年端着干净的水盆回来,前方的战鼓似乎愈发响亮了些,伴随着远远扬起的漫天尘烟,双方应该开始短兵交接了。 “这丫头,倒是有些……”靳丰年顾自呢喃。 进了帐子,瞧着依旧双眸紧闭的慕容安,靳丰年有些犹豫。 “这条路,不好走!”他虽然孤寡家人一个,但也知道,情爱这东西,要命的时候是真的要命,别看慕容安温文儒雅,斯文有礼,可这骨子里的执拗与倔强,丝毫不比靳月少。 两兄妹是一个爹妈生的,脾性自然也是一模一样。 认定的事儿,九头牛都拽不回来。 一旦动情,死生相付。 “希望你得人真心相待,又怕你吃月儿吃过的亏。”靳丰年坐在床沿,满面愁人。 沙场上,短兵交接,生死一念。 谁都没有退缩,也不会退缩,这就是将士的命运,注定在这片热爱的土地上,洒下自己的血和泪,听那些风声掠过耳畔,宛若家中父母妻儿的呼唤。 为了家,为了国,一腔热血不后悔。 副将断然没料到,小桐不只是装模作样,是真的在奋勇杀敌,之前他还特意派人保护她,生怕有什么闪失,更怕她脸上的面具被掀开,到时候军士们发现,这不是他们敬爱的慕容将、军…… 但现在,小桐杀敌丝毫不逊于慕容安。 对方的主将是耶律长河父子,骁勇善战的耶律家族,是战场上的佼佼者,挑了两名将士之后,直冲小桐而来,其势锐不可当。 副将急了,厉声嘶吼,“保护将、军!” 一个个青筋凸起,一个个浑身染血。 哒哒的马蹄声,锋利的刃口还淌着热血,一滴滴砸落在尘土中。 “慕容安!”耶律敬挥刀相向。 小桐咬着牙,奋力迎上。 兄妹厮杀,没有比这更可怕更残忍的事情,可到了这一步,小桐不可能掀开面具,告诉对面的父兄,自己是谁? 他们分神,必死;她心软,亦死。 沙场无父子,古往今来,便是这样的残酷。 刃口划过肩胛的瞬间,鲜血喷溅,满脸的温热烫得小桐瞬时打了个寒颤。 下一刻,她咬着牙,用手中的剑,贯穿了兄长的胳膊。 “敬儿!” 趁着父亲策马上前搭救兄长的瞬间,小桐勒紧马缰,掉头就跑。 战鼓响,各自鸣金收兵。 鲜血不断的从肩胛处涌出,小桐几乎将唇咬出血,愣是没喊一声。 “将、军?” “将、军?” 在众将士即将围上来之际,小桐睨了副将一眼,“拦住他们,我去找靳大夫!” “好!”副将点头。 大家围上来,小桐假冒将、军之事就会被拆穿,好在这些大老爷们方才亲眼见着,“将、军”的英勇奋战,便也没往别处想。 尽管,谁都瞧出了不太对:今日的将、军,似乎……瘦了?! 小桐跌跌撞撞的冲进靳丰年的营帐,她知道靳丰年未必在内,但是这帐子里有药,她现在必须尽快止血,兄长的刀,也不知是否淬了毒,但伤口很深,不宜拖太久! 毕竟,耶律敬下手,原就是想置慕容安于死地的。 瓶瓶罐罐,噼里啪啦的响着。 靳丰年让副将看着尚未苏醒的慕容安,自己则是急急忙忙的赶回帐中。 还没进帐门,滴落在门口的血色,已让他心头一震,待掀开帐子进去,靳丰年委实有片刻的呼吸急促,满目都是血色,瓶瓶罐罐乱七八糟的倒在桌案上。 “死丫头?”靳丰年疾步走向藏身床后的小桐,“丫头?”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39章 那你,别再赶我走了,好不好? 小桐半个肩膀露在外头,肤色早已被鲜血浸染得不辨初色,整个人如同泡在血水里,可仰头望着靳丰年时,那张脸却煞白得吓人。 “靳大夫……”她声音孱弱,肩膀处的伤,皮开见骨,血肉外翻,“我不想死!” 她还有那么多事没做,还有想爱的人没爱,想过的人生未过,那么多好吃的好玩的,那么多满心欢喜都未曾安放,她怎么能死呢? 可身子冷得厉害,宛若置身冰窖,连视线都逐渐模糊,内心深处的恐惧让她彻底红了眼眶。 “别动!”靳丰年快速蹲下,“我替你止血处理伤口,你别睡,记住了,千万别睡,要不然……” 小桐不敢睡,可眼皮子好沉…… 耳畔是瓶瓶罐罐的声音,还有靳丰年的声音,至于他说了什么,小桐全然没听清楚,不,应该是听不清楚,脑子里愈发浑浊,意识亦是缥缈得不成样子。 她想起了在南玥的时候,亲手栽种在后院的那棵枫树,每到秋天的时候,红艳艳的格外好看。 那颜色,是不是跟大周的嫁衣一般? 她很喜欢那颜色,但一点都不喜欢血色…… 外头,夜色沉沉。 慕容安坐在床边,瞧着床榻上面色惨白的小桐,若不是看到她胸前略有起伏,若非她还有一息尚存,他真的会以为她已经…… 那两个字,怎么都不敢去想。 头一回,有个叽叽喳喳,横冲直撞的莽女,死缠着他不放;也是这样一个女子,为了他而上战场,九死一生,满身是血的回来。 说不感动是假的,可感动之外,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他能谋棋,能谋局,唯独不懂得如何谋女儿心。 该拿她怎么办呢? “不容易啊!”靳丰年站在一旁,身上的血衣已经换下,慢条斯理的放下挽着的袖口,他望着慕容安面上的凝色又是一声长叹,“姑娘家的,怕是要留疤!” 慕容安回过神看他,眉心在了一起,“能去了吗?” “难!”靳丰年摇头,很肯定的告诉他,“皮肉外翻,若不是命大,怕是人都没了!你要知道,在战场上,那些人都是冲着你来的,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不需要我多说吧?” 慕容安沉默。 “那些人以为她是你,刀刀致命,所以她现在遭的罪,都是替你承的!”靳丰年意味深长的拍着他的肩膀,“若这是苦肉计,那么我想说,还真是挺、挺不拿自个的性命当回事的。” 慕容安面色铁青,手伸出去,又默默的缩了回来。 靳丰年一愣,哎呦这小子…… 下一刻,靳丰年快速抓住慕容安的手,二话不说便将他的掌心,覆在了小桐的手背上。 小桐的手,凉得入骨,就像是冷水里泡过一般,没有半分活人的温度。 慕容安下意识的想缩回来,可掌心里的凉意,让他于心不忍,终是没有动弹。 “这就对了嘛!”靳丰年直起身,“你母亲也是南玥的女子,虽然不一定所有女子都如她这般情感真挚,但你得给人机会,也是给自己机会,不要等到失去才后悔!下棋能耍赖、能悔棋,人生没有回头路。” 慕容安定定的望着他,“靳大夫,她是南玥的人!” “你母亲也是南玥的,可她的心不属于南玥。”靳丰年知道他执念在何处。 这战乱时分,怕就怕有细作混进来,昔年的十万大军,死得何其壮烈,谁敢覆辙重蹈?谁敢粗心大意? “这丫头平素不着调,但是遇见大事,却还是能拎得清的,跟月儿有得一拼,说句实话,这般品性倒也入得你慕容家的大门。”靳丰年转身往外走,“我去看看药好了没有,你看好她,别让她翻身扯着伤口。” 慕容安没有作答,靳丰年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回头瞧了一眼。 他看到慕容安的手指,微微蜷起,真心的握住了小桐的手,这才会心一笑。 年轻人,分不清楚真心与假意,分不清自己的内心,需要老一辈踹一脚,毕竟这种感情上的憾事,一旦错过便再无回旋的余地。 只是他们的这条路,不好走啊! 除非这丫头一辈子隐姓埋名,一辈子掩藏身份。 可能吗? 他们愿意,南玥那边也不会罢休吧! 小桐是在后半夜醒来的,慕容安眸中染有血丝,见着她醒转,当即焦灼的迎上,“醒了?感觉如何?要不要喝水?千万别动,靳大夫说若是伤口二次开裂,便不容易好。” 眸子闭上,眸子睁开。 小桐如此反复了好几次,最后才确定,自己不是眼花,也不是做梦,慕容安是真的坐在她的床边,就这么安安稳稳的守着她,等她醒转。 “你在守我?”她声音孱弱,说话的时候,呼吸起伏得厉害,可见气力不足。 慕容安微微别开视线,喉间滚动了一下,“你要喝水吗?” “你怕我死了吗?”她又问。 慕容安深吸一口气,“有靳大夫在,你不会有事。” “我有点疼。”她眼角有些红红的,“但是,值得。” 慕容安的掌心,还贴在她的手背上,就这么大手握小手,从一开始就没松开,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可她……感觉到了。 他的掌心,暖暖的。 “我刺伤了耶律敬,他暂时不会再来叫阵了,和你一样,伤在胳膊。”她气息奄奄,长长的羽睫半遮着眼眸,显然是在努力的保持清醒,不想让自己睡过去。 慕容安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目不转瞬的盯着她。 “你的伤,还疼吗?”她眉心微蹙。 慕容安终是回过神,身子往前挪了挪,低眉瞧着紧握的两手,“你想过没有,若是靳大夫医术不够高,若是耶律敬的刀再砍得深一点,若是……” “那你……别再赶我走了,好不好?”她说得很轻,很轻。 却如同千斤之重,狠狠砸在他的心头,震得脑子里一片空白,竟是不由自主的,脱口而出,“好!”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40章 打死也不去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靳丰年摇着蒲扇,趴在帐门口,贴着耳朵细细听着里头的动静。 “靳……” “嘘!”还不等副将开口,靳丰年已经快速起身,连忙捂住了副将的嘴,直接推着他行至一旁,“别说话,不然毒哑你!” 副将:“???” 自己这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儿?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瞧着副将一脸茫然的模样,靳丰年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道,“小桐伤得不轻,将、军正在边上守着,你就别去凑热闹了。” 凑热闹? “这怎么能算是凑热闹?我就是想看看小桐的伤势如何,那一刀,我是眼看着落下,但是没拦住……”说起这个,副将委实有些惭愧,“我是真的没想到,平素看起来黑乎乎的一团,上了战场就真的、真的是令人刮目相看,太厉害了!” 靳丰年摇着蒲扇,“那面具,没摘吧?” “没,一直戴着,要不然军中的将士们认出来,还不得闹翻天?”副将拽过靳丰年,“真的没事吗?那一刀深可见骨,换做是我,估计也得吃尽苦头,那小桐……瘦骨嶙峋的,会不会扛不住?” 蒲扇“啪”的敲在副将的脑门上,惊得副将慌忙缩了一下脖子。 “闭上你的乌鸦嘴,你是怀疑我的医术?”靳丰年狠狠瞪他一眼。 副将赶紧赔笑,“岂敢岂敢,靳大夫的医术自然是最好,就是小桐这身子骨……” 靳丰年意味深长的偷笑了一下,“放心吧,她现在好着呢!” 有慕容安陪着,多少伤痛都能抵了去。 “那就好!”副将如释重负的点头,“真是没想到,这小子杀敌比我还要狠,所幸是咱们这一阵营的,若是敌对方,还不定要赔上多少弟兄的性命!” 靳丰年摇着蒲扇的手,稍稍一滞,低声问,“这伤是……是耶律家的人干的?” “耶律敬!”副将道,“不过,耶律敬也没讨着好处,小桐一剑贯穿了对方的胳膊,估计这会跟咱们将、军差不离,短时间内上不了战场。” 靳丰年皱了皱,“耶律长河伤了慕容安,小桐伤了耶律敬,啧啧啧……这事儿闹得!” “靳大夫,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副将听得有些不对劲,“你是说,小桐这是为将、军报一剑之仇?” 靳丰年双手环胸,有些话实在是不好说啊,这南玥的女子,性子刚烈得很,倒是……像极了昔年的阿鸾夫人,似乎也是这样护短! “行了行了,你该干嘛干嘛去,少在这儿瞎晃悠!”靳丰年摆摆手,“对了,若是底下人问起来,千万要瞒住了,否则小桐替慕容安上战场之事穿帮,小桐会有麻烦。” 副将点头,“我晓得!” “真是冤家,冤孽!”靳丰年若有所思的盯着紧闭的帐门。 南玥一心要入侵大周,可南玥的女子却一门心思要嫁给大周的男子。 当年的阿鸾,如今的小桐! 老天爷总喜欢开玩笑,在这战火连天之中,藏着月老的红线,大概想用情、人泪,浇灭连绵不绝的战火。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慕容安从帐内走出,靳丰年当即迎上。 “她……”慕容安有些犹豫,“你多照顾着。” 靳丰年摇着蒲扇,指了指他的胳膊,“你还是注意自个的伤吧!” “你重新包扎过了,是有什么变数?”慕容安素来聪慧,不会瞧不出端倪。 靳丰年嘬了一下嘴,“那丫头怕你多心,所以没告诉你,对方的刀口上淬了毒,倒不是剧毒,只是这毒会让你整条胳膊化脓溃烂,必须及时去脓!” “难怪我之前觉得胳膊有些麻木。”慕容安恍然大悟,“那她的伤……” 靳丰年忽然笑了一下,绕着慕容安走了一圈,“学会关心人家小姑娘,说明这一刀挨得挺值!” “问你话呢!”慕容安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他还不知道靳丰年这个大嘴巴? 只要今日他稍稍迟疑,稍稍表露,不用等到明天,大晚上的……靳丰年肯定一封信送北澜,到时候靳月、傅九卿、裴春秋,包括明珠霜枝她们,铁定都知道了。 “她伤口没有毒,就是伤得深,需要静心调养而已。”靳丰年原就是个人精,还不知道慕容安心里在想什么? 只是他不愿说,靳丰年便也不再多问。 到底是年轻人的事儿,他这老头子说再多都没用,关键还得自己想明白! “那就好!”慕容安转身就走。 靳丰年叹口气,幽幽开口,“你但凡有你爹慕容珏一半的坚决,也不至于到了现在,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慕容安:“……” 这是实话,大实话。 当年慕容珏和阿鸾的阻力、压力,丝毫不逊于慕容安现在。 望着慕容安离去的背影,靳丰年颇为感慨,“年轻时总觉得来日方长,历经生死才知道,来日方长敌不过世事无常,唉……” 不懂的依旧懵懂,懂的人,已心字成灰。 南玥帐中。 “如何?”耶律长河眉心紧皱,瞧着躺在床榻上的儿子,面色铁青得厉害。 女儿不知所踪,儿子又受了重伤,让他这老父亲如何受得了? “贯穿伤,好在没伤着骨头和筋脉,虽说对方下手快准狠,但是少、将、军运气不错,否则这条胳膊怕是要废了!”军医拭汗,直起身子回答。 耶律敬面色惨白,硬撑着想坐起来,“爹,我没事!” “躺着吧!”耶律长河快速将其摁回床榻,“近段时间,不要挪动,一定要养好伤,不然……” 军医连连点头,“伤筋动骨一百天,少、将、军身子再强健,此刻也得安心静养,否则伤势反复,会很棘手,回头还会留下病根!” “如果还想舞刀弄剑,还想上战场,就养好伤再说!”耶律长河冷着脸。 耶律敬咬牙切齿,满心愤恨,“慕容安!下次再在战场上见着,我必定会斩下他的头颅,以消我心头之恨!” “很好!” 陡然间的沉音响起,惊得众人赶紧行礼,“狼主!” 魁梧的身影自外而入,浓眉阔目,鼻梁高挺,只是往众人面前一站,威凛之色足以震慑众人,这便是南玥狼主——呼延赤。 关于这位狼主,委实有太多的流言蜚语,非正统上位,却将皇位坐得安稳如斯,此前不满于呼延赤的人,皆被清理干净,足见其手段凌厉狠辣。 呼延赤一进来,众人皆默。 “都下去吧,帐中不宜人多。”呼延赤朝着床榻走去,在耶律敬掀开被褥之前,摁住了他的手,“少、将、军无需行礼,受了伤理该好好养着。” 耶律敬颔首,“谢狼主!” “狼主恕罪,是咱们大意了!”耶律长河行礼,“没想到慕容安受了伤、中了毒,竟还有这般本事。” 呼延赤在床边坐下,“狗急跳墙嘛,自然是厉害的。” 闻言,耶律父子二人皆垂眉顺目,未敢多言。 “行军打仗,总有输赢,上次耶律老、将、军不还重创了慕容安吗?”呼延赤说这话的时候,唇角带着笑,眼底却凌厉得瘆人,“不过,我并不关心这些,来边关这么些时候了,我只想知道,小桐呢?” 小桐丢了,这才是最让他恼火的地方。 后宫虽然也有女人,但那些都是妾。 对呼延赤来说,自己挑的女人,才是最符合内心标准的妻子。 耶律桐是他一手挑选,眼看着长大的女子,对于呼延赤而言,意义非同寻常,丢了……就跟丢了心头肉一般难受。 说句难听的:煮熟的鸭子飞了! 耶律父子答不上来,耶律桐是悄悄开溜的,连最贴身的丫鬟都没带,谁知道她跑哪儿去了? 这丫头自打被呼延赤定下之后,就一直养在将、军、府内,连外人都不得见,遑论四处闲逛,此番随父出征也只是因为她答应了呼延赤,回去之后便与他成亲。 当然,呼延赤原本可以,完全不理会她。 立后是板上钉钉的事儿,耶律桐根本没机会反抗,但小丫头从小脾气拗,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万一在立后大典上弄出点幺蛾子,便不好收拾了。 谁知,这一松懈…… “人呢?”呼延赤眸色微沉,凛冽之气,溢于言表,“我把小桐交给你们,由着她胡闹,是因为她答应过我,回去之后便老老实实的做我王后,可现在呢?” 耶律长河当即跪地,“请狼主恕罪!” “恕罪不恕罪的,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把我的王后还给我。”呼延赤徐徐起身,居高临下的冷睨着,跪地的耶律长河,“限你们半个月之内把耶律桐找回来,否则再大的军功,也救不了你们!” 音落,呼延赤拂袖而去。 “爹,半个月之内,上哪儿找?”耶律敬无力的喘着气,“小桐还不知去了何处,虽说咱们怀疑她去了大周,可派去大周这么多探子,没一个带回消息的,你说这……” 耶律长河面色凝重,“狼主不是在开玩笑。” “我耶律家好歹为南玥立下汗马功劳,是开国之臣,他……” 还不待耶律敬说完,耶律长河已经摆摆手,示意他无需再说,“再大的军功,也抵不过丢失王后之罪,小桐是我耶律家的女儿,也是南玥未来的王后啊!” 这罪责,谁担得起? “那怎么办?”耶律敬急了,“难不成要灭了咱们耶律家?” 耶律长河眉心微凝,“灭倒是不可能,毕竟我耶律家也不是泥塑木雕,任人捶捏,只怕是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狼主会极力打压咱们。” “若是如此,倒不如让小桐跑了。”耶律敬小声嘀咕,“好歹妹妹不用面对后宫那些莺莺燕燕。” 耶律长河一愣,旋即骂道,“你胡言乱语什么?” “爹,小桐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哪里会玩什么心眼,若是那些个女人不三不四的作弄她,她这小脾气发作起来,还不得拧掉她们脑袋?” 耶律敬争辩,“一次两次倒也罢了,若是次数多了,狼主势必不快,那到时候小桐和咱们的下场不是更惨?若是如此,我宁可没有这妹妹,跑了……就跑了!” 眉心紧蹙,耶律长河咬咬牙,“翠微呢?来人,把翠微带来!” 小丫头进来的时候,面上还挂着几分白,身上挨了不少鞭子,愣是一句话没说,连个“疼”字都没喊过,跪地行礼之后,又是那副死样子。 “真是跟小桐一个德行!”耶律敬摇头。 翠微别开视线,权当没瞧见他们,亦左耳进右耳出。 “去把小桐找回来!”耶律长河下令。 翠微咬着唇,风一吹,身上的鞭痕刺骨的疼,“打死也不去!”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41章 找什么?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翠微这丫头是跟着耶律桐一块长大的,说是奴才,其实跟自家姐妹差不多,两个人一直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但唯独这一次,耶律桐走得悄无声息,连翠微都没带上,也正是因为当天夜里,耶律父子瞧见了翠微在帐中晃动的影子,才会误以为……耶律桐也在帐中。 太过信任的结果,是耶律桐失了踪。 “真不去?”耶律长河抽刀,直挺挺的架在翠微的肩头,“再敢摇头,就剁了你!” 翠微挺直脊背,“将、军要杀便杀,翠微绝不皱眉!” “爹!”耶律敬疾呼,“她一直在帐中,小桐走的时候根本没带上她,你让她说,她也说不出来啊!” 刀子“咣当”一声掷地,耶律长河竟是当场给翠微跪下,“翠微,就当是我求你了!” “将、军?”翠微惶然,刹那间面色全变了,“翠微当不起大统领这一跪,您快起来,快起来!若是小姐知道了,定是要生气的!” 耶律长河推开翠微的手,面色凝重的望她,“你可知道,若是这一次不把小桐找回来,狼主就会对耶律家下手?南玥诸多老臣,在现任狼主手中,死的死,消失的消失,他要摧毁一个耶律家,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将、军?”翠微面色犹豫,“奴婢受不起!” 耶律敬挣扎着下床,“翠微,求你了!” “少、将、军!”翠微骇然。 她知道耶律敬身上有伤,哪敢让他下床,紧赶着冲上去摁住了耶律敬,“我……你们莫要逼我!” “翠微,旁人不知道小桐的习惯,但是你去找,一定能找到,她走的时候不可能什么都没说,是不是?”耶律长河已然没了别的法子。 翠微垂着眉眼,主子的叮嘱,音犹在耳,她真的要出卖主子吗? 她不愿,也不想。 可是耶律家若是出事,主子会不会后悔? “小桐孤身在外,若是出了什么事,你于心何忍?”耶律敬的嗓音里带着哽咽,“翠微,我们也不希望强迫小桐做她不喜欢的事情,可是……可这就是命啊!” 翠微抬头,定定的望着二人,“翠微是个奴婢,不信命,但是……” 但是她愿意去找主子,不是因为被他们感动,而是觉得……若然耶律家真的有了危险,也该主子自己抉择,她不想让主子后悔。 “我去找主子!”翠微抿唇,“我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只能说是尽力而为,但有个前提,你们不许跟着我!” 耶律长河自然是连连答应,“好好好,只要能把小桐找回来,怎么都可以!” “好!”翠微垂着眼帘。 她其实并不知道主子在哪,但是……主子若是乔装易容,她一眼便能瞧出来,这是派出去的细作做不到的事情。 日夜相处,情同姐妹,不只是说说而已。 直到送走了翠微,耶律长河回到了帐中。 “果真是去了大周?”耶律敬问。 耶律长河没说话,心里却沉甸甸的,大周…… 昔年古族的事,宛若昨日,若是这事儿覆辙重蹈,出现在今儿的耶律家,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但愿,真的能找到她!”耶律长河低语。 内心是矛盾的,狼主非良人,可若小桐不归,连累的是整个家族,取舍之间都是血! 耶律敬叹口气,“说句实话,我还真的没那么希望,找到小桐。” 耶律长河叹口气,不语。 ………… 大周边境不稳,北澜何尝不是。 靳月站在杨树下,将脚底下的叶子踩得“窸窣”作响,于这空旷的天地间,听着耳畔大自然的声音,心胸开阔,真是极好的享受。 “少夫人?”明珠快步行来。 霜枝皱眉,“你不去盯着她们?” “傻子都知道,我若出城必定带着很多人,敢在这儿动手,不要命了?”靳月瞧着笔直的树干,微微扬起头,“关键是在城内,她们得拖延我回去的时辰,这儿倒是没什么问题。” 霜枝还是不放心,“那法师……” “装神弄鬼的,你问问明珠,那些说辞是不是很熟悉?”靳月扯了扯唇角,笑得有些嘲弄。 明珠“噗嗤”笑出声来,“可不,以前跟着少夫人行走江湖,这种千篇一律的话,早就听腻了!” 装神弄鬼的话,靳月印象最深的是那个瞎子所说,不过最近这瞎子还真是藏得深,明影暗中找寻了那么多地方,愣是连片衣角都没找到。 真是怪! 远远的,折月冷眼睨着靳月的背影,“你们在马车里真的没说什么?” 梧桐小心收好平安符,打算上前交给靳月。 下一刻,折月狠狠拽住她的手腕,“你没听到我问话吗?” “话已经说过一遍,你若是不信,就当我没说。”梧桐挣开她的手,“还有,七皇子不在府中,也就意味着你的美人计不奏效,相信你很快就会被召回去!有质疑我的闲工夫,还不如想一想,怎么才能保住自己的价值!” 折月眉心突突跳,张了张嘴,愣是说不出半句争辩的话。 “别以为自己名字叫折月,便真的能折了那月,你终是人,不是神,也成不了神。”梧桐目不转瞬的瞧着她,“还有一点请你记住,我不是你们的人,无需听命于你,你最好对我客气点。” 折月愣怔。 梧桐大步流星往前走。 “贱人!”折月咬着后槽牙。 罢了,暂且忍耐,但愿城内已经得手,这儿能拖多久就拖多久。 “月儿!”梧桐将平安符递给靳月,“拿着吧!” 靳月倒是没伸手,霜枝快速接过,做做样子,也得做得认真。 梧桐神情微怔,指尖轻颤了一下,“这个……” “来北澜之前,有人已经给过了。”靳月道,“这东西,有一份真情实意的便罢了,多了也不需要。” 梧桐垂眸,略显失落,“是太后娘娘?” “我喊她一声娘。”靳月说,“在大周,我有爹、有兄长、有表兄,以及那么多关心我,在乎我的人,所以我不缺关心。” 梧桐眉心紧蹙,“对不起。” 原本,亲姨娘的关心,真的比什么都好。 可现在却宛如草芥,无足轻重,不值一提! 对比起来,真是滑稽可笑。 “城里……”梧桐有些犹豫。 靳月把玩着掌心里树叶,漫不经心之态,俨然不想回答她的问题。 “月儿?”梧桐低唤,嗓音里带了几分恳求。 靳月眼角眉梢微挑,“我答应与你合作,可没答应互换消息,你不信我,我也不信你,所以呢……你继续做你的小动作,揣着你的小九九,而我……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互不干涉!” 紧了紧掌心里的手,梧桐若有所思的望着她。 “你用这样的眼神看我也没用,我脸皮厚,不会觉得内疚!”靳月视线缥缈的望着石城方向,“要开始了!” 梧桐眉心陡凝,身子微微绷直。 要……开始了吗? 的确,开始了。 明影的速度自然是极快的,神不知鬼不觉,凡是鬼鬼祟祟的,都被揪出来,这会一个两个悉数五花大绑,皆丢在后院的空地上。 管家早已让侍卫包围了周遭,不许任何人靠近,这些腌臜东西敢在七皇府作祟,岂能饶了他们! “很好,送人头,很及时!”明影冷笑两声,“趁着七皇子不在石城,七皇妃出城,都开始蠢蠢欲动了,啧啧啧,这叫什么?这叫引蛇出洞。” 小丫头凑上前,“明影姐姐,你说了这么多,他们未必听得懂。” 明影一愣,哦,北澜的细作自然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那就当我在念经吧!”明影怀中抱剑,缓步走下台阶,用北澜的话语,冷冷的道一句,“说清楚,在找什么?” 细作们打定主意不说话,一个个将头垂得很低。 “装死?”明影嗤笑了一声,“竟然还有人蠢到装死这种烂把戏!” 音落,剑出鞘。 刹那间,血花四溅。 大概谁都没料到,看似温和的大周女子,出剑的速度那样快,下手的力度那样狠,几乎没有给对方犹豫的机会。 手起剑落,头颅咕噜噜滚在地上。 惊得一旁的细作瞬时面无人色,差点尖叫出声。 “好玩吗?”明影染血的剑,拖在地上。 剑尖与石面摩擦,发出刺耳的“滋滋滋”声,伴随着鲜血的滴落,在她身后拖出长长的血色细线,那样的刺目殷红。 “谁还想试试?”明影站在所有人的背后。 谁都不知道,她的剑……会砍在谁的脖子上。 死亡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未知的等待,等死的滋味是最煎熬的。 明影握剑的手微抬,用极是清冽的嗓音,问,“谁说出来,我饶他不死!一!” 下一刻,又是一颗头颅落地。 “二!” “我说!我说!” 人群中,有人带着哭腔高喊。 明影翻个白眼,瞧着身边的小丫头,“这就是北澜土生土长的细作?真是不中用。” “可不,若是换做咱们,是抵死都不会说的。”小丫头亦是满脸的嫌弃。 明影款步上前,剑尖挑起那人的下颚,只要她稍稍用力,冷剑就会贯穿那人的咽喉,她勾唇笑得明媚,“说说吧,怎么回事?你们,要找什么?” “找、找一张纸!” 明影眉心一皱,“什么纸?”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42章 三个不识字的凑一起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明影从未听大人提起过什么纸,自然也不知何物,好在身边跟着的都是贴心的人,倒也不怕消息外泄。 “上面说,羽淑皇妃留下过一张图纸,上面记载着延年益寿的方子。”细作的眼神有些闪烁。 明影的剑尖还淌着血,倒映着细作惊慌失措的面容,“你说的是实话吗?” “是,是实话!”细作连连点头,“上面就是这么下令的!” 已经有人开了口,底下自然是瞒不住的,都开始说话了。 “不过上面记载的东西,是画上去的,不是写上去的,据说得用族内的秘术才能看得懂。” “所以这东西,不管落在谁的手里都不管用。” 明影摸了摸下巴,咂摸着这话的意思,“都不管用,那你们拿来干什么?这么大的动静,拿一张不中用的纸,当我是傻子吗?” 剑,往前挪动几分。 染血的剑尖已经抵在了细作的咽喉处,皮肉能清晰的感触到,来自于冷剑的戾气。 细作慌了,“不不不,咱们真的没有撒谎,这东西到手了也不是给咱们用的,是上面、上面有人与皇妃是同族,所、所以……” 同族? 明影眉心陡蹙,“你所言属实?” “句句属实!” 说是属实,但明影是不会太相信的,能出卖主子的细作,话中必有所留,保命的事儿……可不敢全部抖落出去。 但是他们说的有一部分是真的,唯有真真假假才能给自己留一条活路。 “明影姑娘?”底下人上前,“大人应该很快会回来,这……” 明影点点头,“把他们都带下去,管家会知道怎么处置,吩咐咱们的人,撤!” “是!” 管家在院门外候着,“明影姑娘?” “她们在拖延七皇妃的时间,七皇妃也在拖着他们,你有足够的时间处置这些人。不过外头的那些,我会带走!”明影环顾四周。 管家颔首,“你放心便是,府内一定妥妥的。” “那就好!”明影手一挥,底下人快速跟着她离开。 这些人为了拿到这东西,还真是煞费苦心,府内作祟,府外埋伏,谁知道被明影一锅端了。 关于什么图什么纸,靳月是真的没印象,傅九卿也从未提及。 “皇妃!”管家在门口相迎。 靳月走下马车,在门口驻足了片刻。 “您放心,闻不到血腥味。”管家笑着,低声解释。 七皇子走的时候特意吩咐过,七皇妃对气味太敏感,闻不得腌臜味道,务必别让她见血。 管家记住了,也是照着这么办的。 后院里的血早被冲刷干净,七皇妃是不可能闻到味儿的。 “好!”靳月上前。 梧桐上前搀她,却被霜枝和明珠轻而易举的挡了。 少夫人身边,不需要这些居心不良之人,她们是不会允许这种人靠近的。 进了门,霜枝便回头道,“老夫人,您也累了,回去歇着吧,七皇妃这儿有咱们伺候着,您只管放心便是!” 梧桐知道霜枝的意思,却还是将视线落在了靳月的身上,她原以为说开了,便有几分情义。 谁知,靳月比她想象中的更绝情。 “少夫人,奴婢瞧着她似乎是心有不甘。”霜枝道。 靳月睨一眼消失在回廊拐角处的身影,幽然叹了口气,“姨母又如何?亲的又怎样?于我而言,不过是个陌生人罢了!” “何况她是抱着那样的心思来的,没把她拿下就不错了!”明珠轻嗤。 管家在旁行礼,“七皇妃,人都关在地牢里。” “走吧,去会会!”靳月道。 相信该问的,明影都问过了,只是靳月闲来无事,不在意再多问两次,外面的那些人,已经交由明影带走,凭着女子军的手段,能掏出更多的东西。 后院。 折月将房门一关,转身便拽住了梧桐的胳膊,“我发现你跟靳月之间,很不对劲。” “本来就不对劲,你现在才发现,会不会太晚了?”梧桐甩开她的手,“折月,我们输了!” 折月冷然,愤然落座,“输赢不是你说了算,这件事还没完呢!” “人都被抓住了,你不知道吗?”梧桐牵起唇角,似笑非笑的瞧她。 果然,折月骇然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望着她,“我都还没收到消息,你如何知道?阿鸾,你该不会是出卖了我们吧?你别忘了,你也是一份子!” “你不叫折月,我也不叫阿鸾,大家原就不是一路的,你们是心甘情愿变成棋子,我是被迫的!”梧桐倒了两杯水,“喝杯水慢慢聊吧!” 折月咬着后槽牙,“你真的出卖了我们?秋后算账,你也别想跑。” “我没想跑,因为跑不了,而你们也是。”梧桐将杯盏推到她面前,执起自己的杯盏,浅呷一口,“靳月比你们想的更聪明,她从未信过我,同样的……你也只是中鱼饵罢了!” 折月面色一滞,“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们暴露了。”梧桐压低了嗓音,低声开口,“去过老巢了吧?” 折月绷紧了身子。 梧桐笑了,“可见,去过了。” “你、你……” 瞧着折月结结巴巴说不出话的模样,梧桐勾起唇角,“什么时候去的,那便是什么时候暴露的,我估计你的根都已经被刨了!” “不可能!”折月冷然低喝,“你少在这里吓唬我,绝对不可能。” 梧桐指了指四周,“你看这四周空荡荡的,可实际上呢,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咱们是细作,却早早的成了他们的饵,我们有所图,他们亦是如此。” “你胡说!”折月心慌意乱的抖着手,握着杯盏狠狠灌了一口水,只觉得浑身上下,愈发冰凉。 梧桐如释重负,“我是不是胡说,你很快就看见答案。” 音落瞬间,折月“咻”的起身,“我要出去。” “出不去了。”梧桐说,转身从一旁的柜子底下,抽出了一个信封。 折月的眉,骤然蹙在一起,“你……” “你盯着我,我盯着你,这才算公平!”梧桐将信封放在桌案上,修剪得极是圆润的指甲,轻轻敲点着信封,“里面有一张地形图,还有一些用油纸包裹着的药丸!” 折月伸手便去抢,然则下一刻,忽然脱力的瘫软在地,“怎么……怎么回事?” “茶水中有东西,我下的,你喝了。”梧桐坐在那里,岿然不动,“你每日都会吃一丸,也不知吃的是什么,但我都记下来了,你何时吃的,吃几颗,吃完之后有什么症状?剩下的,我会交给裴大夫。” 折月努力的扬起头看她,吃力的喘着气,“你、你……” “反正这信封里的东西,我也用不着,所以我会交给靳月她们,相信对她们而言……这东西很重要!”梧桐将茶杯里的最后一口水喝完。 她扬唇,起身,“你就好好的休息吧!这药是靳月给的,据说是大周最好的大夫调配,别说是个人,就算是条牛,也会瘫得服服帖帖,就这么一星半点,没有三个时辰是绝对喊不出声,站不起来的。” 房门打开。 梧桐大步流星的走出去,继而轻轻合上房门。 “该死!该死!”折月嗓音孱弱。 她倒是真的想高喊两声,想挣扎,奈何浑身上下使不上劲。 不过…… 牛,兴许真的会爬不起来,但折月是有些手脚功夫的。 为了防止自己睡着,她颤抖着手抓住了桌案上的水杯,然后毫不犹豫的,泼了自己一脸的水。 神志稍稍清醒过后,折月竟是撑坐了起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她忽然笑了,“蠢货!” 只是,她不知道这信封怎么会被找到? 她明明放在墙洞内,收得好好的。 深吸一口气,折月费力的往前爬,等她爬到墙根下,已经出了一身汗,那药效似乎就散了不少,恍惚间她仿佛明白了,出汗…… 呼吸急促,折月咬着牙爬到了靠墙的桌子下面,在底下的墙洞里,她找到了自己的那个信封。 “怎么……还在?” 折月爬出桌子,靠坐在桌腿处,快速拆开了手中的信封。 药,还在。 图,亦还在。 那么问题来了,折月收好信封,“阿鸾拿走的是什么?” 窗户怦然被一股巨力撞开,折月只觉得掌心一空,信封瞬时不见踪迹。 窗户外头,有人背光而立。 折月惊恐的抬头,只看到影影绰绰的模糊暗色。 “多谢!”明珠捏着手中信,“自己拿出来了,真是省了不少功夫!” 折月怒不可遏,几近咬牙切齿,“阿鸾,你这个叛徒!” “我说了,我跟你们不是一条心,算不上叛徒。”梧桐从廊柱后走出,“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个道理还需要我来教你吗?” 折月眸色猩红,“还给我!还给我!” 到了这一刻,她才明白,为什么这药效没有阿鸾所说的那么强烈,只是给她留点气力,让她误以为真,然后去找信封的藏处。 现在,她自己把东西拿出来了,便也怪不得别人! 明珠已经拿到东西,当即转身。 “明珠姑娘!”梧桐开口。 明珠侧过身看她,“夫人,有什么吩咐吗?” “告诉靳月,我答应她的已经做到,希望她也能兑现自己的承诺。”梧桐低低的开口。 明珠点头,“我家主子言出必践,既是应了你,一定会做到,等着吧!” “好!”梧桐转头望着房内的折月,“那么她呢?” 明珠深吸一口气,“看好她,很快就会有人来替她。” 目送明珠离去的背影,梧桐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 直到…… 屋内的折月哑着嗓子,破口大骂,“你会有报应的!我们的人,不会放过你,主子不会放过你的……” 梧桐伸手摸上脖颈间的狼牙,“若是能成功,就算不放过我,又如何?” 这条命,她愿意舍,愿意一命换一命。 明珠拿着信回去的时候,靳月早已从地牢出来,这会就坐在窗口位置,若无其事的剥着花生。 “是什么?”靳月问。 明珠摇头,将信封搁在桌案上,“有些分量。” “拆开看看!”靳月瞧了霜枝一眼。 霜枝会意,将信封拆开,恰裴春秋刚炼好一炉药,亲自送过来。 “等会!”裴春秋慌忙放下手中的瓷瓶,转而从霜枝掌心里,捏了一颗红色的药丸。 霜枝诧异,瞧着掌心里的一把红药丸,“怎么信封里有药?我还以为是金子银子的碎屑之类,怎么……” “后院那人说,这东西是折兰自己吃的。”明珠解释,“我没打开,所以不知道长这模样。” 裴春秋将药丸搁在掌心里,疾步走到窗口,就着外头的明光,细细验看,面上的褶子更是深了几分。 “有什么问题吗?”霜枝忙问,“是毒药?” 靳月不解,“师伯可看出什么来了?” “好东西啊!”裴春秋回过神,“这可是好东西!” 霜枝与明珠面面相觑,那女人还能有什么好东西? 难不成是那种药? 比如,对公子下手,一夜无限炒豆豆的那种? 思及此处,两个丫头的面色,皆不由自主的红了些许。 “此物不可多见,我得先带点回去好好的验一验,若是能破了它这方子,说不定比你爹开给傅九卿的药,更见成效!”裴春秋欣喜若狂。 他原就是医痴,如此激动,倒也正常。 只是…… “你是说,这药能治我家相公的寒疾?”靳月扶着桌案起身,心头砰砰乱跳,“真的可以治好吗?” 明知道傅九卿是内伤,但靳月依旧盼着,有朝一日他能痊愈,不再受旧疾复发之苦。 “说不定,真的可以!”裴春秋意味深长的说,“他的寒疾,应该始于北澜吧?” 这点,靳月倒是不知。 初次见他,他便是这般模样,谁也不知道,始于大周还是北澜? “你且试试,要什么需要只管开口。”靳月嗓音微沉,“只要能治好他,不惜代价。” 裴春秋颔首,“好,这些安胎丸你且收着,照旧吃。” “霜枝。” “是!” 霜枝手脚麻利的将瓷瓶手下,待裴春秋出了门,三人这才想起,信封里似乎还有东西。 是什么呢? “好像是图纸吧?”霜枝看不懂,“少夫人,这是北澜的文字吗?瞧着,跟你们教我的北澜字,不太像啊!” 明珠旋即接过,亦是“咦”了一声,“是不太像!” “我看看!”靳月接过。 白纸上,看得出来是地形图,可这上面的文字……鬼画符一样? “写的什么?”霜枝和明珠异口同声的问。 靳月挠挠额角,“我……也不认得!” 霜枝:“……” 明珠:“……” 三人面面相觑,皆束手无策。 宝藏图? 老巢? “我是见过兵防图的,这东西,怎么瞧……也不像是兵防图!”靳月满脸愁容,“不是北澜的文字,那会是什么呢?” 折月是肯定不会吐实的,那么剩下来的…… “霜枝,你把上面的东西誊写一边,弄好之后跟我走!”靳月冷声吩咐。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43章 傅九卿的前半生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靳月是不太懂这些东西,她的那些水墨多半都是傅九卿教的,算起来是个真正的半桶水。 但是,地牢里那些被抓住的…… 这个时候就能派上用场了! 所有人分开关押,然后把每个人译出的词儿都记下来,重复出现、频率最高的,便是正确答案,而那些撒谎的人,需要严审。 懂得这些关窍的,在这个组织之中,定是有些资历的! 这些人的肚子里,肯定藏着更多的秘密。 “少夫人,那这些东西……”明珠捧着几张纸。 靳月想了想,“霜枝,你整理一下,然后将图纸拓印下来之后,原物交给管家,让他找个可信的人,马不停蹄送去北边,务必交到公子手里。” “是!”霜枝了悟。 地牢里的那些人,有些识得这些字,有些不识得,有些闪烁其词,有些不明所以,可见这些闪烁其词的人,应该与折月同族。 族…… “当初在来北澜的路上,咱们遇险,傅九卿说这些人身怀秘术。”靳月走在长长的回廊里,“说明这些是羽淑皇妃的族人,其背后肯定还有人在操纵指挥,否则做不了这么周全。” 明珠点头,“您说过,可能是那个哑巴!” “一日没找到人,一日不得安生!”靳月抚着自己的肚子,幽幽的叹口气。 这是,大实话。 七皇府将消息封锁,所以外头的人,连半点风声都听不到。 东西日夜兼程送到傅九卿手里,营帐内闷热异常,君山立在自家公子身边,额头的汗珠子就跟不要钱似的,一个劲的往下坠,“公子?” 一封信,公子反反复复,来来去去的看了好多遍,真是恨不能在信里挖出个人来,可惜少夫人怀有身孕,否则少夫人肯定会跟着来。 傅九卿清隽的面上,平静从容,未见半分情绪波动,可内心深处的波澜,终化作眼底的一片柔情。 半晌,他抬眸瞧了君山一眼,“知道这是什么吗?” 君山哪敢看,更不敢猜,“奴才不知。” “祈白山地形图。”傅九卿合上信纸,“用的是秘语,所以谁都看不懂,只有族人方可看明白。” 君山错愕,“这东西,少夫人……从哪儿弄来的?” “她自然有她的法子。”傅九卿徐徐起身。 外头燥热难耐,帐子内更是闷得像火炉,可他却是一身清凉,不受半分袭扰,负手而立,月白色的袍子依旧干干净净,“她没看懂,但心里猜到了!” 所以将决定权,交到他手里。 君山悄悄睨了自家公子一眼,但凡提及少夫人,公子总好似心事重重,如斯这般的谨而慎之,生怕行差踏错。 “公子,西梁那边已经联系好了,具体消息就在这两日。”君山俯首。 傅九卿没说话,此番来北边,原就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至于那位西梁的摄政王,久仰大名,但是否实至名归,尚需验看。 帐子外头,热气腾腾。 在北澜这地界,旱灾不少见,但打从开春到现在,一滴雨都没下过,还真是不多见。 “公子,外头暑气重,您回帐子里歇着吧!赈灾粮按照您的吩咐,每家每户派发下去,决计错不了!”君山撑着伞规劝。 热、浪阵阵袭来,君山的额头汗如雨下,却看自家公子,长途跋涉留下的病靥,即便休养了两日,依旧未减分毫,还是那样苍白。 “有冷必有热,谁都跑不了。”傅九卿低低的咳嗽着,葱白的指尖蜷起,轻抵在唇前,身子因为咳嗽而轻轻颤抖。 半晌,他顾自呢喃了一句,“终是可以看到真相了。” 心腹疾步行礼,快速行礼,“公子!” 君山快速接过心腹递上的密信,转身陪着傅九卿回到帐中。 密信上说了什么,君山多半能猜到。 西梁摄政王——慕容天涯,只手遮天的半个西梁主子,只要能和公子联手,就不怕大皇子和八皇子作祟,即便到时候北澜国内有所变故,也能先稳住边关形势,不至于陷入内忧外患的境地。 “可以一见!”骨节分明的手,捏着信纸置烛火之上。 蓝色的火苗瞬时窜起,信纸顷刻间化为灰烬。 傅九卿如释重负,“北地远水镇。” “公子,奴才有句话不知当讲不讲?”君山面露难色。 傅九卿瞧他一眼,便知道他想说什么,“西梁的摄政王,不是人人都能做得,我若不先退一步,慕容天涯绝对不会进一步。” 身居高阁之人,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岂敢大意?! “可北地是西梁的地方,而且北地守将袁虎臣,与大皇子私下联络甚深,若是他们发现了您的踪迹,势必不会放过您!”这才是君山最担心的地方。 他不怕西梁摄政王,他担心的是袁虎臣擒了公子,与大皇子格里连成一气,到时候…… 傅九卿没说话,长睫半垂着,也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公子?”君山低唤。 回过神,傅九卿淡然开口,“准备吧!” 君山张了张嘴,终是没再劝阻,公子决定的事情,除了少夫人……无人能改。 待君山离开,傅九卿立在窗口。 帐帘半卷,外头荒凉而炎热,在这片炎热的土地上,看不到半点生机,不似大周时的春日苍翠、繁花似锦,他忽然想起了靳月离开大周时,眼底的失落与隐忍的悲伤。 “等我!”他低声呢喃。 也不知远方的她,在做什么? 是否也如他现在这般,想着、念着、牵肠挂肚着? 赈灾之事,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偶尔也有些绊脚石,傅九卿亦安然处置,事必躬亲,亲力亲为,别说是百姓感恩戴德,饶是随行的官、员亦是有所触动。 病怏怏的七皇子,拖着病体去关慰百姓,安抚当地官、员与乡绅,全然没有架子,话虽不多,所行皆是实事! 对老百姓而言,需要的便是这样的皇子;对当地的官绅而言,所谓的责罚,委实不如这样的上下一心,相互体恤! 一时间,北澜七皇子,有口皆碑,民心所向。 只是,一番操持下来,七皇子病了。 “七皇子身子不适,暂时不便见诸位,若是有什么事儿,诸位可自行处置。”君山立在帐外,躬身冲着诸位大人行礼。 见着众人久久不肯散去,君山又道,“七皇子原就身子孱弱,若是真的有什么事儿,诸位……怕是不好跟主君交代!” 这是实话。 谁不知道,大皇子和八皇子原就因为“谁人赈灾”之事,争执不下,结果主君直接将重任搁在了七皇子肩头,这意味着什么,自无需多言。 七皇子从大周归来,需要功勋防身! 主君这是看重七皇子,怕是起了立太子的心思…… 众人面面相觑,终是各自散去,不敢再打扰。 已唬住了众人,是以当天夜里,傅九卿便悄然离开了营帐。 北地凶险,又是西梁境内,寻常尚且不敢轻易踏入,遑论现在这个时候,西梁国内形势严峻,君臣离心,底下各自为战,全靠慕容天涯这个摄政王与萧北望大、将、军镇着。 不然,早乱套了。 远水镇这地方,偏僻难行,正因为如此,才更安全。 端坐在小酒馆的二楼,傅九卿白衣如旧,半副面具遮去了半张脸,执杯在手,不动声色的饮茶,一举一动极尽矜贵优雅。 “公子,外头来人了!”君山行礼。 傅九卿放下杯盏,薄唇微启,“来的是主,还是仆?” “是仆,主在外!”君山回答。 勾唇冷笑,傅九卿的口吻略显轻蔑,“传说中的西梁摄政王,似乎也没那么厉害!” 透过窗户的缝隙,能看到两名男子,应该就是慕容天涯的探子。 稍瞬,外头的人终于走了进来。 都说西梁的摄政王——慕容天涯,俊色无人及,堪与北澜的七皇子相比,绝色无双,清隽至极,今日一见,诚不欺! 只是,慕容天涯的年纪,与傅九卿所想的有所出入。 眼前的人,很年轻。 非老态龙钟,非老气横秋,慕容天涯整个人透着恬淡从容之色。 君山放眼瞧着,忽然生出怪异的感觉,这慕容天涯倒是与自家公子的气质,颇为相似,若非隔着家国天下,委实成为至交好友! “上茶!”傅九卿开口。 慕容天涯冷笑着,“本王可不是来喝茶的!” “此乃西梁境内,真正冒险的似乎是我,不是摄政王!”傅九卿几不可见的弯了唇角。 慕容天涯坐定,冷着脸开口,“既是如此,大家有话便说,各表诚意如何?” 骨节分明的手莹白如玉,搁在案头轻轻敲了两下,傅九卿戴着面具,只能瞧见削薄的唇,唇线紧抿,周身隐隐散着凉翳之气。 “本王喜欢跟守信的人合作,如此胜算更大,当然,北澜人出尔反尔也不是一回两回,但七皇子似乎有所不同。”慕容天涯音色沉沉。 傅九卿不动声色,“何以见得?” “因为,七皇子……有软肋。” 四周骤然陷入一片令人发怵的死寂中,宛若山雨欲来时的沉郁,裹挟着瘆人的寒意,而这份寒意……便是来自于眼前这位,病体孱弱的北澜七皇子。 隔着面具,傅九卿目色幽邃,盯着慕容天涯。 蓦地,他牵起唇角,捏着杯盏的指关节,略泛着青白色,“你,不是慕容天涯!” “本王不是慕容天涯,又会是谁?” 是谁? 傅九卿的眼神太过幽沉,漆黑如墨,无光无亮,宛若能刺破一切,看穿一切。 “既不被信任,不谈也罢!”他起身,缓步朝着门口走去。 身后的慕容天涯,依旧坐在那里,但他隐约能察觉,慕容天涯的呼吸节奏有些乱,所以……他的猜测是对的,他是对的。 立在门口位置,傅九卿顿住脚步,终微侧过身,回望着眼神略略发直的慕容天涯,“慕容天涯,不愧是西梁的摄政王!” 闻言,慕容天涯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搁在了桌案上,然后意味深长的看了傅九卿一眼,先他一眼离开房间,不作任何逗留。 及至慕容天涯领着人走远,君山这才赶紧进门,“公子?” 信封内,一张白纸,纸上一滴墨渍。 “这是何意?”君山诧异。 想不明白,慕容天涯到底打的什么哑谜? “黑土为墨,慕容天涯……想要黑土城。”傅九卿慢条斯理的将信纸折起,放回信封内,“黑土城盛产黑矿,胃口不大不小!” 君山叹口气,“这慕容天涯委实够精明。” “今日来的,不是本尊。”傅九卿摘下脸上的面具。 君山骇然,“什么?” “面容可易,神态可仿,但是……慕容天涯养尊处优,可来的这个,手指粗糙,指尖还有点起皮。”傅九卿负手而立,驻足窗前。 君山愤然,“真是没诚意,公子亲自赴约,慕容天涯却这般戏耍您!” “若慕容天涯敢冒险前来,我倒是不敢与其合作,如今未见着本尊,反倒是好事。”傅九卿不以为意,“黑土城,慕容天涯志在必得!” 君山抿唇,“就不怕公子您……到时候反悔,西梁什么都得不到?”    “慕容天涯就算不与我合作,她也有的是法子,拿到黑土城,所以……慕容天涯不惧威胁。”傅九卿抬步离开,“倒是个有趣之人!” 有趣? 君山可不这么认为,慕容天涯的城府如此之深,若是哪日被其算计,还不定要出什么事?! 来时悄无声息,去时亦是如此。 许是路上策马太累,傅九卿回去之后便病倒了。 君山未敢往石城传信,怕惊动了靳月……少夫人怀着身孕,万一放心不下公子,长途跋涉来此,公子还不得把他的脑袋拧下来? 这种事,想想就算了。 帐外,心腹行礼。 “如何?”君山问。 心腹点头,“公子离开的这阵,咱们的人已经出发了,相信这两日就会有消息带回来。” “一有消息,立刻来报!”君山回望着紧闭的帐门,“还有,不要轻举妄动,莫要打草惊蛇。” “是!” 这件事是大事,可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祈白山的上面,到底有什么,谁都不知道,只晓得那高山上常年积雪覆盖,白雪皑皑,经年不化,传言山上有雪人,所以很少有人上去。 冰天雪地,连个活物都见不着几只,要什么没什么的,寻常百姓谁还会往山上凑?! 除非,不要命了。 谁曾想,在这冰天雪地里藏着一个寒冰洞,洞内幽寒至极,内里因着冰雪反光,透着森森的冷亮,更让人看一眼就遍体生寒的,是置于厚厚的冰层之后,那个站着一动不动的人。 这人立在那里,已不知道多少个年头。 肤色如鲜,容色绝尘,一袭白衣如山巅的雪莲绽放,圣洁不染,羽睫纤长垂着,美丽的眸子,再未睁开过…… “入宫后,白衣换彩衣,非你所愿!”低哑的嗓音,带着令人心颤的悲戚,点点呜咽匍出唇,犹似哽咽,“你看你一袭白衣,多好看!那个男人瞎了眼,蒙了心,处处利用你,他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为此付出生命?我呢?你可看到我?你看看我……” 寒冰洞内,有哀戚的哭声,低低幽幽的传出。 于这苍茫大地间,夹杂着风雪的呼啸,尽显诡异。 “你看看我,你睁眼看看我……” 远处雪坡之后,不少白衣影子悄然蛰伏。 “是这儿,没错了!” “不许擅作主张,马上回去禀报公子,其余人等,原地待命!” “那咱们先撤到附近,避避风雪。” “好!” 影子……悄无声息的来,悄无声息的去。 寒冰洞内是什么情景,谁都不知道,唯一知道的是,里头有个怪人,会发出诡异的声响,那声音令人闻之心内发怵,合着风雪便像极了……祈白山雪人的传说。 在距离寒冰洞一个山头的位置,还有一个山洞,站在洞前,居高临下,正好能将寒冰洞前后的状况,看得一清二楚,只是上去有些困难,因为地势更加险恶。 风雪呼啸着,视线里只有白茫茫的一片…… 鹰隼的速度极快,消息送到傅九卿的手里,明明习惯了药丸的苦涩,可这一次好似更苦了些,漫开在口腔里的滋味,一点点的吞噬着他的理智。 有些东西被压制了太久,眼见着要喷薄而出。 “公子?”君山低唤,“要进去吗?” 进寒冰洞?! 傅九卿面白如纸,靠在软垫上,目色沉沉的盯着手中的密信。 羸弱的烛光悄悄跳动,散开满室的萧瑟与孤寂。 “公子?” 傅九卿低低的咳嗽着,捏着密信的指关节,泛着瘆人的白。 他说,“进!” 只一字,却重如千斤,那是他的……前半生啊!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44章 她看到他了!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惨不忍睹的前半生,也是充满迷雾的前半生。 傅九卿曾经执念颇深,因着被抛弃被屠戮的幼年,而将自己的内心封锁,他想过,若不是遇见了靳月,那他此刻又会是什么模样? 他救了她,她又何尝不是他的救赎。 “公子?”君山行礼。 羸弱的烛光摇曳着,惹得光影斑驳。 傅九卿醒过神,面色苍白,葱白而微凉的指腹,轻轻摩挲着扳指,眉眼间凝着淡淡的,化不开的愁绪,傅九卿蓦地低笑了一声。 公子的笑声很是低沉,君山靠得近,听得一清二楚,心里满是酸涩滋味。 “要见一见吗?”君山问。 傅九卿狠狠闭了闭眼睛,“连人、带信送到主君面前,什么该见,什么不该见,总归明白吧?” “是!”君山颔首,“奴才照计划行事。” 傅九卿没有应声,却在许久之后,一声叹息……沉沉落下。 雪山上会发生一场流血的变故,这场变故……其实早该出现了,只是谁都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结局,曾经以为的美好,不过是覆在皑皑白雪下的血色。 如今,也到了该重见天日的时候! 山巅雪风瑟瑟,远在千里的石城,繁庶依旧。 一大早起来,靳月狠狠打了个喷嚏,“谁在想我?” “定然是公子无疑!”霜枝赶紧将披肩与其覆上,“晨起天凉,少夫人有着身孕,断然不可大意。” 靳月抚着肚子,“我知道!” “少夫人!”明珠兴颠颠的跑进来,“靳大夫来的信。” 靳月大喜,“我爹!” 只是,信上所写的事儿,让人喜忧参半。 “怎么了?”霜枝不解,怎么少夫人的眉心都皱起来了? 莫不是边关战事不利? 又或者是靳大夫、慕容公子出事了? “少夫人?”明珠亦察觉了不太对,“出了何事?是靳大夫?” 靳月摇头,将信搁在桌案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敲着,“南玥的女子?难道说,这种事也能代代相传?不能吧……” “少夫人,您嘀嘀咕咕什么呢?”霜枝急了。 靳月扶着腰,“你们自己看!” 靳丰年没说战事,也没说自己的近况,倒是将慕容安的事儿,竹筒倒豆子,外加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通,字里行间的行云流水,宛若写了一出话本子。 看得霜枝和明珠是一愣一愣,“这都快赶上茶馆里的说先生了!” “夸大其词是有的,但多半也属实。”靳月有些发愁,“爹说,这女子身份不简单,可能是南玥较为尊贵的贵女,这事儿便难办了!” 明珠不解,“世上最难之事,便是两情相悦,两心相守,既是成了,又有什么难办的?” 霜枝倒是明白了,“少夫人是担心,鸾夫人的事情会重演?” “南玥和大周水火不容,若她是个寻常女子倒也罢了,但爹着重写了贵女二字,可见这女子身份不简单,两个想在一起,恐怕……会很艰辛!”靳月面色凝重。 她跟傅九卿差点阴阳相隔,能有今日,运气占了很大一部分! 若她死在悬崖下,哪里还有现在?但若是隔着两国纷争,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怕就怕到了最后,只落得一个下场:慧极必伤,情深不寿! “少夫人莫要担心,慕容公子福泽深厚。”霜枝宽慰。 靳月怎能不担心? “福泽深厚,也挡不住两国之争啊!”靳月摇摇头,“怕是要寻个折中的法子,否则早晚是要出大事的。” 这种大事一出,必有死伤! “七皇妃!”管家在外头行礼,“拓跋姑娘来了!” 靳月回过神,霜枝快速收了家信。 “你在便好,我还怕你出去了呢!”拓跋熹微疾步进门,“昨天夜里出了点事儿,主君现在派了不少人出去,你可知道他们去哪?” 靳月眉心一皱,“我哪儿知道?” “祈白山!”拓跋熹微一声叹,“昨晚主君遇刺,抓住了刺客,查到了一些东西,有关于祈白山,还有……羽淑皇妃之事。” 靳月眼角微挑,“羽淑皇妃?” “是!”拓跋熹微眼神闪烁了一下,见着靳月确实满脸诧异,不似知道内情的样子,继续说道,“刺客受刑不过,说出羽淑皇妃的藏身之处。” 靳月抿唇,“祈白山?” “没错!”拓跋熹微颔首,“现在不只是主君,连带着八皇子和大皇子都上了心,估计会有好几波势力,直奔祈白山,到时候可就真的热闹了!” 靳月揉着眉心,“确实是热闹了,左不过这样一来,石城内的防守会有所松懈。” “所以我来通知你,趁着众人都往外跑,咱们在城内搜一搜,之前不敢出来的腌臜东西,这会应该都可以冒头了吧!”这才是拓跋熹微的本意。 靳月知道,她想找到那个瞎子,断指之仇,血债血偿。 “好!”靳月点头,“分头行动,你南我北,消息互通。” 正好把那些浑水摸鱼的,一次清除! 待拓跋熹微转身离去,明珠犹豫着上前,“少夫人,如此这般,怕是不妥吧?这么一来,拓跋姑娘岂非、岂非就此探知,咱们的实力?” “她不就是这么想的吗?”靳月倒是一点都不诧异,“良禽择木而栖,怪不了她!拓跋熹微这人,说功利也功利,但她光明正大,不会像八皇子那样与我玩阴的,所以……我愿意让她看到希望!” 霜枝倒是听出了点名堂,“少夫人的意思是,这拓跋姑娘是在择主?” “主君年岁大了,咱们来北澜之前,他就在寻合适的太子人选,身为臣子,早早的站对阵营,极为必要!”靳月拾阶而下,站在院子里,“格里生性鲁莽,又睚眦必报,若他登位,必定闹得北澜鸡犬不宁;而莫桑看似温文儒雅,实则心狠手辣,这种佛口蛇心之人,其祸不比格里少。” 霜枝点头,“所以拓跋姑娘,盯上了咱们七皇府。” “说句实话,凭本事,傅九卿适合当皇帝;但平心而论,他不喜欢,我也不喜欢。”靳月音色微沉,“吩咐下去,趁着石城内势力的外涌,让女子军动起来,若是能就此抓住那些人,是最好不过!” 肚子里的孩子,月份越来越大,若是不早早的铲除这些宵小,她如何能安心待产? 石城大街上,因着不少马队出行,百姓三三两两的驻足街边,似乎是在议论着,近期石城内发生了不少事,尤其是昨天夜里,宫中发生的事情。 “听说,是行刺!” “那么现在是抓刺客?” “这么多人冲出城,刺客都跑到城外去了?” “谁知道呢,大皇府和八皇子都上了心!” “嘘嘘嘘,别说了!” 靳月扶着腰站在巷子口,听着老百姓交头接耳,说着细碎的话语。 “所有人都被刺客的消息吸引了。”靳月面色微沉。 明影在身后行礼,“大人!” “吩咐下去了吗?”靳月问。 明影颔首,“您放心,这一块,咱们都已经派人出去。眼下大皇府和八皇府的人都被引出城,咱们在城内就自由得多,能放开手脚,关于那个地方……属下亲自去。” 那个地方,就是之前折月去过的地方。 “去吧!”靳月点头。 已然决定动手,靳月就没打算留着那些宵小,不动则已,动……便是斩草除根! 明影疾步离去,霜枝低声开口,“少夫人,咱们去小酒馆里等着吧!” “走吧!”靳月抬步。 然则下一刻,她猛地顿住脚步,抬眼望去,有一络腮胡子立在街尾看热闹。 靳月面色瞬变,“那人……”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45章 一网打尽1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少夫人?”霜枝不明所以,但是明珠却懂。 靳月箭步往前冲,明珠比其快一步,拨开人群在前引路,等她们赶到的时候,人已经钻进了一旁的泥巷里。 “少夫人您等着,奴婢去看看!”明珠领着人,冲进了巷子里。 霜枝紧陪着靳月,生怕自家少夫人有什么闪失,可她还是没闹明白,少夫人这是看到了谁? 谁? 眼见着明珠的身影消失在七拐八拐的巷子里,靳月的眸色愈发沉冷。 蓦地,她好似意识到了什么,面色骤变,“明珠!” “少夫人?”霜枝疾步追上。 靳月扶着腰疾步往前走,巷子拐弯处,双方已经交手,左右十多个黑衣人,已经跟明珠领着的人动起手来,但瞧着……明珠脚步虚浮,似乎是中了招。 “少夫人快走,他们用毒!”明珠厉喝。 毕竟是开放式的空间,不是密闭的房间,吸入也只是少量,但即便是少量,也足以让人头晕眼花,时间长了,必定受不住! 靳月站在那里,身边跟着霜枝,身后跟着侍卫。 “拿下他们!”靳月下令。 身后的侍卫虽然是便衣,但都是管家精挑细选,亦是傅九卿所留下的影子,拿下这些黑衣人,简直绰绰有余! 自打怀了身孕,她便明白,自己不是那个拼命三娘,肚子里的孩子胜过一切,所以她不会亲自动手,也不会冒冒失失的去冒险。 明珠身子一晃,失重的靠在了墙壁处,狠狠的晃了晃脑袋,眼前的东西都开始变得模糊。 侍卫冲上去之后,靳月三步并作两步行至明珠身边,同霜枝一道,拽着明珠到了角落里。 指尖扣腕,靳月眉心微挑,旋即从随身小包里取出药丸,塞进了明珠的嘴里,“无妨,是迷药,醒醒神便罢了!” “明珠,别睡!”霜枝拍着明珠的脸。 明珠呼吸微促,“我、我没事。” “走!”靳月与霜枝一道,将明珠搀起。 就在靳月与霜枝,搀着明珠朝巷口走出来时,那个络腮胡子又出现了。 “少……” 还不等霜枝喊出口,对方业已出手,速度之快,直锁霜枝咽喉。 明珠因着迷药未散,出手慢了一拍。 靳月当即推开霜枝,抬手便迎了上去,她不出手,死的就是霜枝,这个时候已经没有犹豫的余地。 掌风相撞的瞬间,明珠竟被生生震退了数步,“少夫人?” “少夫人!”霜枝厉喝。 拐角处的侍卫心神一震,旋即反扑。 饶是城内守卫松散,但是此处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巡防的军士很快就会闻讯而至,所以这些人想动手,必须速战速决。 稍有迟疑,必成瓮中之鳖。 对方没有给靳月犹豫的机会,一掌落,在后面的侍卫即将赶上来之前,再起第二掌,速度之快,快如闪电,压根就不给靳月喘息的机会。 高手过招,素来快准狠,劲道更非寻常可比。 对方武功不弱,但换做此前,绝对不是靳月的对手,可现在……靳月有顾虑,瞻前顾后,必定放不开手脚,只能以退为守。 “宋宴!”靳月拂袖,掌风犀利,“我知道是你!” 络腮胡子目光狠戾,染着刺眼的猩红,接下靳月这一掌之后,旋身直扑霜枝而去。 明珠此前便愤恼异常,如今听得自家少夫人喊出了“宋宴”二字,更是全身发抖,恨不能当场劈了眼前人,冷剑横挑,纵身而起,直扑上前。 “靳月,跟我走!”络腮胡子嗓音沙哑。 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但,靳月很肯定,这便是宋宴。 是他,一定是他! 燕王府的十年,他如同烙印般刻在她的骨子里,此前是褚怀越,如今是眼前的络腮胡。 肚子上狠狠抽动了一下,靳月一声闷哼,脊背上当即出了一身冷汗,再抬头时,明珠已被宋宴一掌拍开,登时冷声厉喝,“剑!” 冷剑脱手,明珠旋身落地。 腕上一抖,靳月执剑在手,瞬时抖落数朵剑花,直逼宋宴而去。 剑花四溅的刹那,宋宴下意识的拦挡,他太清楚两人之间的差距,自己所依仗的不过就是靳月怀有身孕,有所顾虑不敢使出全力。 但若是她拼力一试,他绝对没有胜算! 别说是他,饶是他父亲宋云奎在世,都未必能赢。 以脚尖压下靳月的剑尖,宋宴伸手去抓靳月的琵琶骨。 明珠咬着牙,飞身直扑。 “少夫人!” “七皇妃!” 呼喊声,伴随着血花四溅,以及宋宴歇斯底里的嘶吼,从墙头蹿下的黑衣人快速挟起血淋淋的主子,如同丧家犬一般逃窜。 自巷外涌入的巡逻军见状,纷涌追赶。 “少夫人!”霜枝慌忙上前搀住靳月。 靳月面色惨白,呼吸微促,身子有些轻微的颤,她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执着染血的剑,殷红的血色沿着剑刃一点点的滑落至剑尖,无声无息的落地。 “七皇妃!”侍卫惶恐跪地。 靳月回过神,随手将手中剑丢还明珠,“把人都带回去,一个都别放过。” “是!” 这大概是侍卫们头一回见着七皇妃亲自动手,委实有些愣怔惶恐,谁都没料到,看似随和亲切,连走路都慢悠悠的七皇妃,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如此功夫,怕是他们这些人加起来,亦及不上万一。 霜枝没看清楚,也不知少夫人伤着对方何处,但瞧着靳月面色惨白,自也顾不得其他,赶紧搀着她往外走。 事发突然,谁都没想到宋宴会亲自跑出来劫人。 走出巷子的时候,靳月喘口气,抚着肚子,确定自己没什么大碍,终是放了心,“我没什么事,你们别紧张,只是宋宴忽然跑出来,说明他要走了!明珠,你可还行?” “醒了!”明珠面色虽白,但神志确实清醒了。 靳月扶着腰,宛若没事人似的环顾四周,“你去通知拓跋熹微,就说大皇府的褚怀越可能要跑,请她派人盯着城门口!” “奴婢可以……” “他是大皇府的人,傅九卿不在石城,我不能让大皇子拿了把柄。”靳月眸色沉沉。 明珠想要亲手杀了宋宴,她又何尝不想?! 但宋宴顶着褚怀越的身份和脸,交锋之中错手杀死倒也罢了,若是穷追不舍,到时候格里反咬一口,反而会让七皇府落人口实。 不能让格里有机会,对付傅九卿! 明珠撒腿就跑,这次定然不能再让宋宴跑了。 “少夫人,奴婢搀您回去,让裴大夫帮您看看!”霜枝不放心,面色比靳月的更惨白。  靳月原是想拒绝,但想想……安全第一,找裴春秋看看也无妨。 不说还好,这一说,裴春秋差点没吓晕过去,一张脸瞬间脱了血色,“快、快坐下我看看!” 可千万不要动了胎气! 靳月的胎与寻常的不太一样,双生胎原就不容易生产,而且她此前身子有所损伤,若不能足月生产,还不定要出什么事! 后果,不堪设想。 “如何?”霜枝忙问。 裴春秋如释重负,“还好还好,没事!” “我自然是没事,有事的是宋宴。”靳月收了手,慢条斯理的放下袖口,“沿着血迹去追,应该可以追到,这一次,他死定了!” 事实上,靳月见血的时候,自个也吓了一跳,倒不是怕血怕伤,只是怀着孩子见血,似乎有些不太吉利,所以当时她有意识的避开了,否则再补上一剑,宋宴肯定难逃一死。 “明影呢?怎么没护着你?”裴春秋忙问,“这丫头,不是一直跟着你,怎么关键时候不在?” 靳月挠挠额角,“正好被我派出去了!” “这事我得跟傅九卿商量一下,以后断然不能由着你胡闹,我瞧着这些女子军,委实不如傅九卿的人来得踏实。”裴春秋心有余悸。 这宝贝疙瘩要是出点什么事,他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我知道,下回……” “还有下回?”裴春秋失声尖叫。 靳月撇撇嘴,“小声点,没有下回了!” “这还差不多!”裴春秋努力平复内心的波澜,“那个宋宴,怎么就这么阴魂不散呢?他现在又想干什么?” 靳月压了压眉心,“应该是被大皇府的人逼到了绝处,所以想逃离北澜,但是在离开之前,他想带我走!交手的时候,他说过这么一句!” “呵……”裴春秋冷笑两声,“他倒是有脸,干出那么多缺德事,还想带你走?” 也就是靳丰年不在,否则定会骂得宋宴狗血淋头! “什么东西!”裴春秋双手叉腰,“对了对了,他还说了什么?” 靳月摇头,“别的倒是没有了,不过他受了重伤,就算痊愈,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了!” “你……”裴春秋犹豫了一下,“伤着他哪儿了?” 靳月忽然笑了一下,唇瓣紧抿,“我、我那也不是故意的,就是、就是他自个站的位置有些不太对,那我提剑往上一挑,所以嘛……” 裴春秋听不大明白,扭头望着霜枝。 霜枝被他这么一瞧,一张脸顿时红到了耳根,“别看我,那都是他自个活该,我、我什么都没看见。”  “你既然没看到,脸红什么?”裴春秋仿佛明白了些许。 霜枝慌忙捂着脸,“哪有哪有?是这儿太闷,我才没有脸红。” “你……”裴春秋倒吸一口凉气,“这可比死难受多了!” 靳月翻个白眼,轻轻抚着自己的肚子,“关我屁事!” 有那么一瞬,裴春秋不得不感慨,女人的心狠起来……真的胜过男人百倍,不愧是傅九卿的女人,不愧是北澜的七皇妃,下手够狠! 是够狠。 昏暗的房间内。 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伴随着低哑的闷哼,彻骨的疼痛,仿佛连脑袋瓜子都要炸裂开来,席卷全身的痛感,足以让人晕死过去、又疼醒过来。 疼啊,是真的疼! “公子!” 底下人焦灼的轻唤。 褚怀越……哦不,应该是宋宴,背靠着墙壁坐在地上,浑身上下皆被冷汗浸湿,汗水浸入伤口,疼痛更甚,可他没有办法,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大夫是不能请的,只能上止疼药和止血散,除此之外,别无办法。 “公子?” 无力的睁开眼,宋宴大口大口的喘着气,面上分不清是泪还是汗,咬着牙,无力的嘶吼,“滚、出去!” 他这副样子,不想被任何人看见。 “公子,您……” “滚!”宋宴绷紧了身子,连声线都变了。 “公子您别激动,咱们就在外面守着,您若是有事,只管叫一声!” 音落,门开。 转而,门关。 疼痛还在加剧,宋宴已经记不清楚,自己是怎么被带回来的,更记不得自己晕死过去几次,但是眼下,他神志清楚。 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完了! 彻底的完了! 靳月的一剑,几乎斩断了他所有的念想。 他没想到她会这么恨他,以至于恨到让他燕王府彻彻底底的,断子绝孙! 鲜血已经止住了,但是疼痛没有停止。 “靳月!”他无力的喊着她的名字,“靳月……靳月……” 呼唤带来的,是更深层次的痛苦,那是他内心深处的魔,执念难消,他想在离开北澜之前,趁着傅九卿不在石城,趁着她怀了身孕不方便出手,将她带走…… 谁知,谁知,竟会是这样的结果。 “为什么?”脖颈处青筋凸起,宋宴倒伏在血泊里。 蓦地,房门口有光亮,隐隐约约的透进来。 宋宴气息奄奄的睁眼,瞧着那抹身影渐行渐近,最后停驻在他面前,他喘着气,“你……” “你肯定在想,外头那帮废物怎么没拦住我?大周的牢狱都关不住我,何况是你的那些废物,宋宴,我现在只问你一句,你……死心了吗?” 宋宴扯了扯唇角,面色惨白如纸。 “若你死了心,我便救你!” 宋宴狠狠皱了皱眉,重重合上眼睛。 “这世上,最无用的便是情与爱,若是抛却了这两样东西,世人将变得无坚不摧,这样……不是很好吗?” 很好吗? 宋宴不这么认为。 至少在陷入黑暗之前,他眼前浮现的还是靳月的容脸,但那是以前的靳月,满心满眼都是他的……他的妻! 拓跋熹微派出将、军、府的人,把守住各个城门口,只要褚怀越出现,立刻拿下。 “哥,如何?”拓跋熹微问。 拓跋允摇头,“没有,消息确定无误吗?” “肯定会趁机出城。”拓跋熹微眯起危险的眸,“挨了七皇妃一剑,势必伤得不轻,我已经让人守住了所有的巫医馆,他在城内没有活路。” 拓跋允点头,“成,放心交给我,定然不叫一只苍蝇飞出城。” “嗯!”拓跋熹微转身,“我去七皇府看看。” 拓跋允忽然问道,“熹微,你对七皇子真的……” “良禽择木而栖,这是生存法则。”拓跋熹微侧过身瞧他,“哥,感情的事情不是我能左右的,七皇子心里没有我,就算我嫁入七皇府做妾,又能得了什么好处?你我乃是拓跋家的后嗣,所作所为,所希望的,不过是北澜天下的安稳无虞。” 拓跋允点头,“话虽如此,可你自小便以为,可以嫁给七皇子,现在突然……” 难免心里有落差。 这是事实。 但她是谁? “我是拓跋熹微,是当朝大、将、军拓跋野的女儿,岂是这样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之人?只要北澜能安稳,百姓安居乐业,便是不嫁七皇子又如何?难道女人最终的归宿便是嫁人吗?”拓跋熹微摇头,“我是属于北澜的,不是属于七皇子。” 拓跋允站在原地,瞧着自家妹妹,头也不回的离去。 这丫头一旦下定决心,便是九头牛都拽不回来。 罢了罢了! 随她去! 拓跋熹微就不信了,这人受了伤,没有巫医给予诊治,能自个跑出城去? 人肯定在城内。 可是,到底在哪呢? 还有同谋吗? 同谋……会不会是那个瞎子? 抚过自己虚假的小指,拓跋熹微目光冷冽,断指之仇,势必要报! 七皇府后院。 靳月进去的时候,梧桐正坐在花坛边的石头上,神情迟滞的盯着狼牙。 “你怎么过来了?”梧桐一直在府中,自然不知道外头发生的事情,“发生了何事?哦,折兰被我绑起来了,你且放心,她不可能跑出去通风报信,你要是要问什么,我这就去把她带来。” 靳月点头,示意她不要太紧张。 “你这是怎么了?”梧桐捏紧掌心里的狼牙。 霜枝满脸不悦,“那个瞎子在哪?” “不知道,都是他联络我的,我……不知!”梧桐摇头,“上次还是折兰去找他会面,但具体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全然不知。” 许是怕二人不信,梧桐急忙解释,“他为了控制住我,不让我接触太多外人,怕到时候我生出二心。” “我只问一句,他还在城内吗?”靳月问。 梧桐想了想,“应该还在,因为他说过,还要拿、拿什么东西,而且他手里掌握的雾迷方子并不完善,他还需要找人去调制。” 雾迷的方子原本是罗刹的,所以…… “瞎子在找罗刹?!”靳月眼前一亮,掉头就走,“留在后院别走,现在外头不安全,瞎子随时可能冒出来,有消息马上通知管家!” 梧桐骇然,“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靳月顿住脚步,回头若有所思的看她,“你信我吗?” “我……”梧桐眼神闪烁,紧了紧掌心里的狼牙。 靳月扯了扯唇角,抬步就走,“很快,石城就安生了!” 身后,梧桐猛地睁大眼睛,不敢置信的望着靳月离去的背影。 这是……什么意思? 出了后院,靳月面色微沉,“盯紧了!” “少夫人是觉得,她会出去报信?”霜枝会意。 羽睫微垂,靳月冷笑,“她不信任我,我也不信任她!让明影去申家铺子,把罗刹给我带回来,悄悄的,别惊动任何人。” “是!”霜枝颔首,心头有些惶然。 他们此前就是从申家铺子回来,怎么现在又要去? 难不成…… 霜枝抬头望着高墙,外头天色已暗。 今夜,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夜。 申家铺子起了大火,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烈火熊熊燃起,刹那间蔓延开来,连带着周遭的屋舍都被点燃,夜风一吹,瞬成燎原之势。 明影咬着牙,拽住浑身黑漆漆,刚从火场里跑出来的铺子伙计,“裴大夫呢?人呢?” “还在里面!”伙计惊魂未定。 明影一跺脚,转身去找人要了一床被子,“泼水!” 冷水浸湿了被褥,明影裹着湿被子,奋不顾身的冲进火场。 烈火熊熊,烟熏雾绕,根本看不清楚里头的情景,她只能凭着自己的感觉朝着后院走去,“裴大夫?裴大夫!裴大夫你在哪?” 这些日子,大人将罗刹藏在这铺子里,裴大夫更是日夜守在这里。为罗刹诊治。 罗刹时日无多,作为宅心仁厚的大夫,又是师兄弟一场,裴春秋想让罗刹走得舒服点,至少不会太痛苦,都到了这把年纪,该放下的恩怨也可以放下了。 “裴大夫!”明影一张嘴,浓烟便往嘴里涌,呛得她眼泪鼻涕之流,嗓子里就像是塞了红辣椒似的,止不住的咳嗽。    恍惚间,有声音传来。 “裴大夫!”明影努力睁了一下眼,终于看清楚火光中的人影,当即冲跟上去。 房梁倒下之时,明影快速抬脚,将其踹到一旁,自身亦被反力震连退数步。 “裴大夫!”明影终于摸到了倒伏在地的裴春秋,“我背你出去!罗刹呢?他呢?” 罗刹就在裴春秋身边躺着,明影想着将两人一同搀出去,然则…… “给!”罗刹不断的咳嗽着,哆哆嗦嗦的将东西塞进了裴春秋的手里,“走!” “罗刹!”裴春秋是不愿丢下他不管的,即便自身无力,还是想去搀着他一起走。 罗刹躺在那里,仿佛是回光返照,费力的咳嗽过后,只剩下了低哑的呜咽,“师兄……走啊……我要去给爹赔礼道歉,爹……爹会原谅我吧?” “会!一定会!”裴春秋老泪纵横。 外头的屋瓦“哗然”砸落下来,整个屋子的屋顶都摇摇欲坠,再不走,谁都走不了。 眼下,明影吸入了太多的浓烟,已然有些精神恍惚。 屋子彻底被大火烧塌之前,明影拖着裴春秋逃了出来,罗刹……没能出来。 “明影姐姐!” “明影!” 耳畔嗡嗡作响,明影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烈火熊熊,拓跋熹微咬着牙,瞧着扑火的人群,恨不能将纵火之人撕碎。 “务必给我查清楚,敢在石城内纵火行凶,看我不宰了他!”拓跋熹微直奔七皇府。 裴春秋和明影被抬着回来,七皇府内自然有些乱。 好在有靳月在,暂时稳住了府内上下。 二人没什么大碍,都是吸入浓烟太多,只是可惜了罗刹,昔年死里逃生,如今却葬身火海,终究难逃一死。 “到底是怎么回事?”人是拓跋熹微送回来的,她自然有资格问缘由。 靳月坐定,面色沉得厉害,“如果我说,可能是当日伤你的那人,为了方子而放火杀人,你可信?” “当日……”拓跋熹微抚过小指,“这个?” 靳月点头,“让人神志不清的药,是师伯的同门所制,但那方子并不完善,所以你只是断了一指,并没有丢掉性命。” “所以他们想拿到更完善的方子,借此来做更可怕的事情。”拓跋熹微惶然大雾。 靳月抿唇,“对!” “混账!”拓跋熹微切齿,“可是……” 靳月瞧着床榻上,昏迷不醒的裴春秋,转身走出房门,冷然立在回廊里,“人没出来,方子若是真的被对方拿到了,后果不堪设想。” “没有破解的法子吗?”拓跋熹微虽然心头发恨,可也是心有余悸。 上次是一指,下次呢? “等师伯苏醒再问问。”靳月眉心紧蹙,“按理说,师伯那么小心,起火的时候应该能跑出来的,怎么一点察觉都没有?” 除非,跑不出来。 又或者,当时屋内有人? “少夫人!”霜枝从屋内跑出来,“裴大夫的手里捏着这个!” 靳月快速接过,打开一看,瞬时大喜过望,“方子?!怎么会在师伯手里?” “裴大夫被抬回来的时候,手一直攥得紧紧的,方才奴婢给他擦拭,掰了许久才掰开,发现了这个!”霜枝欣喜若狂,“少夫人,这是不是意味着……那人没有得逞?” 靳月望着拓跋熹微,笑得眉眼弯弯,眼底却掩不住森寒,“有这个东西,就能钓鱼了!” “那就等……大鱼上钩!”拓跋熹微会心一笑。 大鱼很快就会上钩,而且,不止一条! 这次,定要一打尽!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46章 一网打尽2 为钻石过6600加更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幽暗的房间内。 有低沉的闷哼响起,仿佛是因为疼痛,又仿佛带着些许嘲讽蔑笑,低低的,沙哑的。 “你不是说,罗刹疯了吗?”冰冰凉凉的声音从身旁传来。 隔着一张小方桌,宋宴隐于暗处的面颊,依旧惨白得毫无人色,他的笑声低低的回旋着,“他是疯了,没有我的药,很快就会彻底的失心疯,谁也不认得,谁也不记得!” “是吗?可他身边有个裴春秋。”那人冷笑,“这点,你可没说。” 黑暗中,宋宴阴测测的望着他,“宋濂,别用这种口吻跟我说话,我是丧家犬,你又何尝不是?说起来,你当丧家犬的日子,比我长得多,我是时运不济,你是命中注定。” “宋宴!” 有人拍案而起,那细碎的声音惊动了外头。 门外的人快速涌入,光亮亦是随之回到屋内,瞬时驱散了屋内的昏暗。 宋宴极是不适的抬头,遮住了眼前的光亮。 而坐在他对面的人,却是视若无睹,浑然不觉,许是有风掠过他的鬓间,他的耳朵微微动了一下,音色沉冷的低喝,“出去!” 俄而,他垂了一下眼睫,未看任何人一眼。 因为他是,瞎子。 “出去!”宋宴开口。 所有人面面相觑,终是退了出去。 “宋濂!”宋宴开口,“拿到你想要的东西了吗?” 显然,没拿到。 “你这是明知故问。”被称为宋濂的瞎子,显然情绪不太对。 大概都知道,这儿不能久留,偏偏拿不到自己想要的,内心深处的焦躁,自然无法言语。 “拿不到就对了,那东西本就是你们偷走的,可惜……现在罗刹死了,你们的计划彻底失败了!不是说有细作蛰伏在七皇府吗?你的细作呢?这个时候怎么半点用处都没有?”宋宴依旧在笑。 宋濂轻嗤,“现在的你,跟我又有什么区别?哦,不,还是有区别的,我只是瞎了一双眼,你却是身残志坚,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挖苦别人!宋宴,燕王府……断子绝孙了!” 被戳到了软肋,宋宴勃然大怒,“你给我闭嘴!” “闭嘴又如何?你还能恢复原样吗?怎么样,被自己深爱之人,一刀断了命根子的感觉,好不好?”宋濂继续说着,声音里带着清晰的讽笑,“女人是什么?那就是荣华富贵时,逗个趣儿添个乐子的,你当了真……不死也得扒掉一层皮。” 宋宴却是个不死心的,“你不会是这辈子,都没尝过情爱滋味吧?你就是个怪胎,这辈子无人爱,还夸夸其谈什么……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宋濂,你真可悲!” 分明是要死怼宋宴,可到了最后,被伤到的似乎是宋濂。 那一句“怪胎”就像是魔咒,更像是他的噩梦,从小到大,即便他做了燕支国的主,也摆脱不了“怪胎”的骂名。 不就是一双眼睛吗? 眼不见,心不盲,有什么不好? “呵……拿不到东西,你就自己爬着离开石城吧!”宋濂冷笑起身。 宋宴是出不去了,大皇府的人在追杀他,他想要离开,就得依仗其他人的力量。 不过…… “拓跋家的人,堵着城门口,你觉得你出得出去吗?”宋宴起身的时候,疼得脊背一身冷汗,面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你断了拓跋熹微一指,却没能杀了她,那么接下来你便要承受拓跋家的怒火。” 拓跋熹微可不是那么好惹的,要么杀了她,她不死……他就得死! “那就不需要你来操心了,你该担心的是断你根儿的女人,她会要了你的命!”宋濂抬步往外走。 宋宴扶着桌角站着,“死在她手里,我死得其所,而你呢……生于恨,死于仇,这辈子都没有得到过,自己内心深处想要的,无论是权还是钱,又或者是人!” 望着宋濂离去的背影,宋宴磨着后槽牙。 “公子,接下来怎么办?城门口重兵把守,根本不可能出去,城内那么多人都在找咱们,可能……”底下人心慌意乱。 之前巷战,损伤参半,所剩下的就只有眼前这十数人。 十数人,根本不可能闯城门。 “怕什么?”宋宴冷笑,“宋濂不可能就这样走,他还没拿到他要的方子,怎么舍得离开?只要他不走,我们就能走!” 底下人不解,“公子?”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宋宴只觉得底下忽然一阵滚烫,“去拿药!” 底下人骇然,骤见自家公子的脚下,血色斑驳……当下了悟,撒腿就跑。 宋宴一个踉跄,当即瘫坐在地,快速捂住了流血之处,瞧着掌心里的殷红,手抖得不成样子,靳月下手太狠,几乎是没留任何的余地,他没死……没疼死,真的是命大。 “月儿……你的恨,消了吗?这一刀,算是还你的悬崖一跳,权当是扯平了……”眼前一黑,宋宴无力的倒伏在地。 身子凉薄,心内亦凉薄。 有时候不是不肯放下执念,而是若然放下了,又该以何为执?怕看不到希望,所以不敢放开……最后的希望。 以后不能有子嗣又如何? 靳月肚子里,不是有一个吗?! “公子?” “公子!” 夜里一番折腾,到了第二天清晨,申家铺子着火的事儿,已经传遍了整个石城。 梧桐立在院门外候着,左顾右盼之态,可见是着急了。 “让她进来吧!”靳月瞧了一眼搁在梳妆台上的方子,转而继续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自从怀了身孕,好像胖了点?” 霜枝捏着玉簪的手,稍稍一滞,瞧着自家少夫人的细胳膊细腿,低声赔笑,“您这还算是好的,奴婢瞧见寻常人家的妇人,比您胖更多些。” “我只是担心,孩子吃不饱!”靳月低眉,抚着肚子。 月份愈发大了些,担心的事儿,也愈发多了,不知不觉,眉心已染了愁绪。 “没事的,裴大夫的药膳一直进着,您和小主子都好着呢!”霜枝将玉簪,轻轻的簪在靳月的发髻间,“少夫人,那个女人……” 靳月的指尖,轻轻敲着案台上的方子。 “月儿!”梧桐进门,“听说昨夜裴大夫出了事儿,我来看看你,你没事吧?” 霜枝搀着靳月起身,没好声好气的应道,“少夫人好着呢,这话别再说了,忌讳着呢!” 梧桐的面色紧了紧,然则靳月没开口,她也不好再说什么。 “少夫人!”明珠将早饭端进来,悉数搁在桌案上,仔细的铺摆开来,“今儿有您爱吃的荷花酥。” 靳月拂袖落座,心神微震,“荷花酥?明珠,你去吩咐小厨房,做一些送宫里去,小寒在宫里闲来无趣,让他打打牙祭。” “是!”明珠行礼,走的时候打量了梧桐一眼。 霜枝上前布菜,“少夫人,您先喝点粥,暖暖胃再进其他的。” “好!”靳月报之一笑,扭头望着梧桐,“姨母吃过了吗?” 梧桐点了头,“吃过了,你没事最好。” “我自然没事,裴大夫也没事。”葱白的指尖,捏着汤匙,轻轻搅拌着碗中的热粥,“真是不幸中的万幸,黎明之前,醒了!等我吃过饭,我还得去问问,到底出了何事,为何会身陷大火之中?” 梧桐眉心微蹙,“你还没去?” “我得顾着肚子里的孩子,吃饱了再说!”靳月吃得津津有味。 梧桐点头,“自然是孩子要紧,那你慢慢吃,我先回去了!” “姨母?”靳月轻轻吹着汤匙里的热粥,头也不回,“你来,真的是因为关心我吗?” 梧桐心神一震,“你为何这么问?” “当了母亲之后,觉得自己应该给孩子做个表率,心里更敏感了些。身边的人越来越少,想着能珍惜一个算一个,不管是亲人还是朋友,没了……就真的没了!年纪渐长,感悟越多,能留的东西越来越少,姨母以为呢?”靳月口吻平静。 梧桐低声应了句,目光在屋内逡巡。 “姨母,您疼爱自己的孩子吗?”靳月问。 梧桐有些眼眶发涩,“若不疼爱,怎么可能来到北澜?月儿,你到底想问什么?” “桌子上有一张方子。”靳月说,“昨天夜里,师伯拼死带回来的,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方子,但我觉得可能是你们想找的东西。” 梧桐缓步走到梳妆镜前,瞧着桌案上的纸,徐徐伸出手去。 一旁的霜枝目不转瞬的盯着她,恨不能用眼神,在梧桐的手背上烧出个洞来。 摊开纸张,里面写的是药名,可见是一张药方。 眉心突突跳,梧桐将纸张折好,放回了梳妆台上,“你这是什么意思?” “姨母以为呢?”靳月美滋滋的吃着荷花酥。 梧桐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袖中双手蜷握,身子微微绷直,“你……” “城内时局这么乱,瞎子都没走,说明还有比性命更重要的东西,我知道……你没那么重要。可是,你自暴身份,又看住了折兰,瞧着像是投诚,实际上却不尽然!”靳月可没那么好骗。 如果是两年前,她一定对这些,来之不易的亲情,珍而重之。 可现在,她不需要这位姨母的,所谓的亲情了。 “之前我猜不透,后来闹了一出,说是来找什么图纸的,我权且信了,但是我没见过,傅九卿也没提过,你们的人都被抓了,便退而求其次,想撤出石城。”靳月狠狠皱了皱眉。 霜枝有些担虑,“少夫人?” 靳月叹口气,“你们要的,是这个吧!雾迷的方子。” “月儿?”梧桐嗓音带颤,“不是这样的,我……” 靳月淡然打断她的话,“是不是也不重要,你我本无缘,全靠骨子里的血,相互之间最大的牵扯就是我母亲,可我没见过母亲,也不认得你。尊你一声姨母,也是最后一次这么喊你,拿了这个东西,去救你的孩子!以后,我母亲跟你们南玥古族,再无半分干系。” “还不快走!”霜枝愤然。 梧桐呼吸微促,“我怎么知道,这东西是真是假?” “是不是真的,去问问你背后那个人,那个瞎子……”靳月继续吃着早饭,“燕支国和南玥,真是沆瀣一气,你也不是什么好人!滚吧!” 梧桐抿唇,“你赶我走?” “都拆穿了,还不赶你走,难道留下你大刑伺候吗?”霜枝冷喝。 梧桐重新拿起方子,“你是想让我,把他引出来吧?” “我现在……不是给你机会选择,而是替你做选择!”靳月夹了点小菜,吃着极好。 热粥腾起的白雾,沾了些许在羽睫上,眸光便如同如同晨雾轻覆般,迷迷离离。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47章 一网打尽3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梧桐没有选择,站在原地足足半晌没有回过神,就这么目不转瞬的盯着靳月的背影看。 “怎么,不要命?”霜枝嗤冷,“少夫人说的还不够明白吗?既然你没把少夫人的话放在心里,也没将这份情念在心头,就别怪少夫人薄情。自种因,自食果!” 梧桐醒过神,眼底竟是带了少许笑意,“你这般……倒是像极了你母亲!” “我是她的女儿,不像她难道像你吗?”靳月吃得差不多了,瞧着一旁的嫩花生,伸手捏了一颗,“香味太浓了,下回少放点料。” 霜枝颔首,“是!” 深吸一口气,梧桐转身离开。 “忘了,提醒你一句!”靳月吃着花生,“弓箭手匿于暗处,姨母出门……可要小心咯!” 就明摆着告诉你,箭在暗处,你敢轻举妄动,便要你的性命,可你又无可奈何。 梧桐将方子收入袖中,眉眼间带着淡淡的冷意,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房门。 “少夫人……”霜枝还是不放心的,“若是她真的没死心,您会不会……” 靳月端起杯盏,浅浅喝了一口温水,口吻平淡的开口,“那么这一支箭,就会直接送她回南玥!” 霜枝如释重负的松口气,只要少夫人不会因此而心软,那什么都好说,毕竟这些家伙委实不是好东西,一个个的都欺上门来了,绝对不能轻易放过。 待明珠回来的时候,梧桐已经出了门。 “少夫人!”明珠行礼,“食盒交给了管家,管家会派人送进宫,想来九皇子肯定会特别高兴。” 靳月半依在软榻上,单手抬高,轻捏着一枚荷花酥,“之前在大周的时候,太后娘娘会亲自下厨,为我做荷花酥,玉妃姐姐也是如此……她们做的东西,才是真的好吃。” “那是因为有情义在里面。”霜枝笑道。 靳月点点头,“所以,情义很重要,人若无情,与牲畜何异?不管是出于怎样的苦衷,伤害便是伤害,再多的解释也无用。” 毕竟有些伤害,是以姓名为代价的。 人死了,你去跟鬼解释? “明影跟着呢!”霜枝道,“您放心。” 明影的轻功和箭法,靳月是绝对放心的,她只是在想,瞎子敢不敢出来? 敢吗? 瞎子,宋濂。 宋濂自然是要出来的,都到了这一步,必须拿到方子,只要拿到方子,到时候回到大周……都是姓宋的,凭什么因为一句成王败寇,他们这一脉就成了丧家犬? 该他一族的身份地位,乃至于家国天下,他都要夺回来! 只是…… 明影以为自己眼花,她是打死都没想到,这二人竟然将碰头的地点,设在拓跋将、军、府的后门巷子里,此处倒是没什么人来,毕竟是将、军、府的后巷,往来也就是进出送菜送日常用品,以及拉走馊水的车辆。 大概,连她家大人也没想到。 这叫什么呢? 哦,灯下黑! 不过这回,是真特么的黑! “为什么约在这儿?”梧桐问。 按照指示,她一早出了七皇府,然后绕着整个石城走圈圈,从早上走到了傍晚,如今天近黄昏,街面上的人也不多。 这个点正是晚饭时分,谁还在外头瞎溜达。 “你不是说,拿到了方子?你是如何拿到的?”宋濂黑着脸。 梧桐没解释,自袖中取出那张方子,“从靳月的梳妆台上取来的,但是……你确定这便是真的吗?我看不太懂这上头的东西,你又……” 又是个瞎子,能看到什么? 宋濂面色陡沉,瞎不瞎的又不是他能选择的,“靳月没发现吗?” “自从折月出事,她对我很是信任。”梧桐有些心虚,掩在袖中的手,逐渐蜷握成拳,“这东西是从裴春秋的手里拿来的,据说……裴春秋下半夜的时候醒了,想必是说了点什么!” 宋濂眉心皱起,“醒了?竟然没烧死。” “你干的?”梧桐错愕,“那把火是你放的?” 她在石城内逛了一圈,如今整个石城都在说昨夜的那场大火,隐约提及什么七皇府的大夫。 梧桐不是傻子,只言片语连在一起,便成了一个完整的故事,如今还得知了纵火的元凶,便明白了其中的弯弯道道。 “你是因为没拿到方子,干脆杀人灭口?”梧桐心头微凉。 百姓们议论着,说是昨夜的大火,死了两个伙计,以及店家的一位远方亲戚。 后院搬出来的“远方亲戚”的尸体,被烧得只剩下蜷起的骨架,若不是拓跋家的奴仆和巡防的军士,及时赶来扑火,只怕骨头都要烧化了。 “既然拿不到,那就不必留!”宋濂收起了方子,“你先回七皇府,记住了……要稳住靳月,傅九卿已经在回城的路上,想必过两天就到!” 梧桐一听他要将她留下,登时愣怔了片刻。 在宋濂转身之际,她忽然上前一步,拽住了宋濂的胳膊,“东西都拿到了,你还要留我在七皇府作甚?现在正是大好时机,你不带我走吗?” “谁说我要走了?”宋濂冷着脸,拂开她纠缠的手,“方子虽然到手,但是真假难辨,我总要先弄清楚这方子的真假,若是现在离开石城,万一方子是假的,我岂非白忙活?” 梧桐定定的望着他,“所以,你不会走?” 若是宋濂能瞧见,必定可以看到梧桐眼底的凉意,她其实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处境,脑子里只有两个字:弃子! “自然不会走!”宋濂转身安抚,“我若是要离开石城,势必会带上你,毕竟你现在留在七皇府也没什么价值了,我何必把你留给她呢?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不会走,你先回七皇府,到时候我会通知你。” 语罢,宋濂抬步就走。 梧桐静静的站在原地,始终保持着远眺的姿势。 “姑娘,要下去吗?”小丫头低声问。 明影摇头,“大人吩咐过,宋濂此人格外狡猾,可能会去而复返,大家别轻举妄动,原地待命!” “是!”小丫头安然蛰伏。 过了好一会,梧桐失魂落魄的苦笑,转身几欲离开。 谁知身后突然传来窸窣声,梧桐愕然回眸,竟见着宋濂不知何时又回来了,此刻就站在巷子转角处,就这么静默着驻足。 她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但她知道,这人素来谨慎多疑。 “你……” 还不待梧桐开口,宋濂抬步就走。 这一出,倒是将梧桐给弄得有些愣怔。 “姑娘,大人果然料事如神。”小丫头满心佩服。 大人,就是大人! 明影咂吧了一下嘴,舌从后槽牙处舐过,眸色沉得吓人,果真是狡猾至极。 “大人,现在要不要追?”小丫头又问。 明影点头,“看好这女人,其他的,跟我走!” 拿到了方子之后,这瞎子应该是要出城了,只是城门口内外都是将、军、府的人,想出城似乎没那么容易,这狡猾的东西,应该会耍点什么诡计吧? 明影且等着,依着靳月的吩咐,权当自己是个影子。 宋濂的马车七拐八拐的,最后竟然…… “姑娘,这不是大皇府吗?”小丫头诧异。 大皇府边上的民居,是整排的二层小楼。 马车停在后院,人从偏门进去,宋濂……进了院子。 明影咬着牙,难怪大人要让她们盯着,莫要轻举妄动,务必要找到这些人的老巢,却原来这帮家伙就藏在这儿! “真是够黑的!”明影啐一口。 可不是! 明知道大皇府附近,连八皇子的人都不敢轻易靠近,谁都不想惹怒这位睚眦必报的大皇子,没想到…… 宋濂进了院子,谁知……空空荡荡。 底下人搜了一遍,“主子,院子内外都找遍了,没人!” “没人?”宋濂狠狠皱眉,“宋宴身负重伤,不可能出得了石城,一定藏在了其他地方。” 底下人面面相觑,“那现在该如何是好?” “原本是想利用宋宴,吸引七皇府和大皇府那边的注意力,借此闹出点动静,让咱们能安然出城,谁成想,这小子竟然跑得这么快!”宋濂目色狠戾,“撤!” 撤? 明影冷嗤,想走,没那么容易! 女子军们已经跃跃欲下,然则还不等明影下令,不远处已经传来了动静。 “怎么回事?”明影皱眉。 探子当即去查,转眼便又回来了,“是官军来了!还有不统领、军、府的人。” “不可能,大人没有通知将、军、府的人。”明影紧了紧手中剑,“是谁通风报信?” 自然不可能是女子军的人,走漏了消息。 会是谁? 是谁出卖了宋濂? 宋濂断然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官军围拢上来的时候,他率先跳上了马背,由底下人护着,直奔城门口而去。 已然到了这地步,藏是铁定藏不住的,只能跑,所幸跟着他的这些死士,各个都是以一敌十,以一敌百的好功夫,为他杀出一条血路,也不是没可能的。 只是这样一来,他便暴露在人前,出了城之后……怕是也只剩下孤家寡人一个。 “护送主子!” 死士,死忠。 “姑娘,要下去吗?”小丫头犹豫。 明影狠狠的挠挠头,“这怎么弄?” 现在动手的是将、军、府的人,若是她们现在下去抢人,无疑是跟拓跋熹微作对,断指之仇,拓跋熹微是断然要报的。 “要不,算了?”小丫头试探着开口,“大人没说,让咱们从拓跋家眼皮子底下,抢人啊!” 明影想想也是,反正拓跋熹微和她家大人,最近关系还算融洽,就算拓跋熹微抓住了人,应该也会邀请大人一道审问吧?之前不还是请了自己去天牢里,帮着问供? “都别动!”明影下令。 于是乎,女子军还真的一动不动。 若是这宋濂真的闯出了城门,她们再动手不迟,这到底是北澜,是拓跋熹微的地盘,女子军力量有限,尽量保存实力才能更好的保护好大人。 官军一拥而上,从巷道打到了街面上。 边上就是大皇府,自然少不得大皇府的人掺合。 到了最后,老百姓如鸟兽散,街面上厮打成一团。 拓跋熹微和拓跋允策马赶到,身后领着大批的军士,宋濂眼看着是要脱险了,却又被陷入了包围圈之中,如同困兽一般无计可施。 有生力量被斩杀殆尽,剩下的只有绝望! 梧桐其实并没有走远,站在僻静的角落里,静静的看着远处的厮杀,看着宋濂惶恐的睁大眼睛,在乱战中被推搡在地。 宋濂是想用药,但是那些东西原就不好配置,而且此处空旷,就算他撒了药粉也没用,他带来的人,一个接一个倒下,而闻讯赶来的官军却越来越多。 形势,已经再明显不过。 “困兽之斗!”拓跋熹微拔出腰间的弯刀,“哥,别插手,我自己的血债自己去讨!” 拓跋允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睨着她,“好!” 这才是他拓跋家的女子,有仇必报,绝不手软。 弯刀散着幽幽的寒光,倒映着拓跋熹微绝冷的面庞,死士冲上来,只一刀便被她斩杀于脚下,如今她的眼里只有宋濂这个瞎子。 宋濂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单手扶住了车轱辘。 然则下一刻,寒光乍现,拓跋熹微一脚踹开扑上来的死士,弯刀圻断对方脖颈的瞬间,旋身落在车边,手起刀落,生生砍下了宋濂的手。 鲜血迸溅的时候,宋濂发出歇斯底里的惨叫。 梧桐扬起头,瞧着天上硕大的暗影掠过,穿梭在风中的老鹰和秃鹫,像极了贪婪的猎手,仿佛随时会扑下来,“结束了!” 的确,结束了。 格里和莫桑是前后脚赶到的,瞧着拓跋熹微脚下,捂着断腕满地打滚的男子,皆是微微一怔。 “这是怎么回事?”格里率先上前。 莫桑眉心微凝,凡事不会先出头,毕竟格里的好心比他重得多。 “回大皇子的话,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抓住了上次伤我之人!”拓跋熹微行礼。 拓跋允上前行礼,“大皇子,八皇子!此乃小事,待咱们带回去,审出是谁指使的便罢了!” 见着格里没说话,拓跋允又道,“舍妹受伤,此事主君亦是知情,若是大皇子觉得有什么不妥,咱们就将此人送进宫,请主君做主。” “既是伤害拓跋姑娘的狂、徒,是该好好审一审。”格里瞧着昏死过去的男人,“这人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敢在石城内行凶。” 说这话的时候,格里转头瞧了莫桑一眼。 这意味深长的一眼,不知道的还以为,此人是莫桑派来的。 莫桑深吸一口气,“别让他死了,好好审审!” 语罢,便如同没事人一样,领着人离开,率先将自己撇干净。 格里也不想卷进去,眼下拉拢拓跋家很是重要,既是伤害拓跋熹微之人,查一查便罢了,反正他很清楚,这人绝对不是自己派出去的。 瞧着两位皇子离开,拓跋允面色微沉,“看热闹的,永远比干实事的多得多!” “这热闹,可不是这么好看的!”拓跋熹微冷哼。 宋濂断腕,底下人都被一打尽,拓跋熹微心头的这口气,算是出了大半,剩下的一半,得审问过后才能知道。 “姑娘?”小丫头皱眉,“怎么办?” 明影收了弓箭,还以为自己得暗中帮点忙,谁知道这拓跋熹微功夫不弱,三下五除二就给解决了,真是跟大人有得一拼。 “都撤了,我去禀报大人!”明影纵身而去。 人落在了拓跋熹微的手里,插上翅膀也难飞。 只是……城内这般动静,所有的人都被调拨到了城内,连拓跋兄妹也跑来捉拿宋濂,那么城门口的空缺,有几人能晓? 七皇府内。 靳月扶着腰站在院子里,瞧着满面欣喜的明影,眉心却皱了起来,也不知在想什么。 “少夫人好似不太高兴?”霜枝不解,“人抓住了,应该高兴,即便是拓跋姑娘擒住的,也没什么问题,她与您本就是联手的,不是吗?” 靳月扶着腰,在院子里兜圈子。 “少夫人?”明珠也不太明白。 这不是该高兴的事儿吗? “你是说,所有人都跑到城内来抓人?”靳月问。 明影先是一愣,然后点点头,有些不明所以的瞧着霜枝和靳月,大人这是怎么了? “拓跋熹微亲自抓的人,拓跋允也在?”靳月又问。 明影抿唇,隐约有些心慌,“是!” “完了!”靳月咬着牙,“宋宴!” 明影不解,“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说,瞎子去了大皇府边上的民居吗?”靳月面色发青,目色发狠,“拿到了方子还不出城,还要去哪儿作甚?” 明影张了张嘴,答不上来。 霜枝却明白了,“是去找人,核实这方子的真假。” “那么,找谁呢?”靳月又问。 三人皆是一怔。 “走!”靳月抬步就走。 “少夫人,您慢点!慢点!”霜枝疾呼。 只是,现在赶去城门口,还来得及吗? 恐怕,为时已晚! 了解大皇子秉性的是褚怀越,也就是宋宴,瞎子去那里必定是要找宋宴,可惜没找到宋宴,反而身陷险境,试问……是谁出卖了他? “宋宴利用了瞎子,引开了拓跋家和巡、防、军的注意力,他一定是要出城!”靳月喘着气。 明影骇然,出了府门便一路狂奔,“属下先去看看!” “少夫人,您小心!”霜枝搀着靳月上马车。 靳月深呼吸,“霜枝,你去通知拓跋熹微,明珠,你跟着我走!” “是!” “是!” 马车直奔城门口而去。 如今热闹都在大皇府附近的街面上,马车穿过街道,又因着车内的七皇妃有孕,车夫岂敢走得太急,万一颠着七皇妃和小主子,谁也担待不起。 明影率先赶到城门口,急匆匆的翻身下马,瞧着防守如旧的大门,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许是大人多心了!” “敢问诸位大哥,方才城门内外是否有什么热闹?”明影牵着马上前。 守门的将士面面相觑,显然没回过味来,不知道明影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有没有怪的人出去?”明影解释。 众人齐刷刷摇头,若是有,还不得被留下来盘问?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明影点点头,乖乖等在城门口。 半晌,马车至。 明珠搀着靳月下车,明影当即迎上。 “如何?”明珠问。 明影摇头,“他们说没看到有什么可疑的人出去。” “没有?”靳月走出城门,瞧着城外的分叉道,折返回来问守城的将士,“城内发生激战的时候,有谁出去了?” 这么一问,守城的将士倒是想起来了,“有一支商队。” “商队?”靳月面色骤变,“什么样的商队?有多少人?走了多久了?” 将士有些心慌,战战兢兢的不敢开口。 “还不说实话?这位是七皇妃。”明珠训斥。 闻言,将士当即行礼,“那商队里死了人,身边也没有兵器,他们是推着棺材出去的,所以、所以咱们检查过后,也没有多想,就给放了行。” “多少人?”靳月忙问。 将士想了想,“大概十多人。” “棺材?”靳月咬着牙,“明影,追!追!” 谁都可以跑,唯有宋宴,绝对不能! “是!”明影从袖中取出信号珠,半空中一声炸响,这是召集女子军的信号。 望着明影策马疾驰而去的背影,明珠亦是急得直跳脚,果然如大人所料,宋宴利用宋濂之事,跑出了石城。 蓦地,城外一角有百姓聚集,也不知是因为什么。 “怎么回事?”靳月怀着身子,自然不可能去凑热闹。 哒哒的马蹄声在身后响起,拓跋熹微火急火燎的赶来,快速翻身下马,因着众目睽睽,便冲着靳月行了礼,“七皇妃?” “大皇府要抓的那个叛徒,褚怀越,跑了!”靳月言简意赅,“就在你们抓瞎子的时候,他混出去了!” 拓跋熹微心神一震,“什么?!” 城外的喧闹声更厉害了些,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 “怎么回事?”拓跋熹微不解,“衣念,你去看看!” 衣念屁颠颠的跑过去,拨开人群往内挤。 这么多人,也不知道在看什么热闹。 然则下一刻…… 站在城门口的靳月和拓跋熹微,瞧着衣念屁颠颠的挤进去,然后疯了似的捂着嘴冲出人群,扶着路边的树,拼命的呕吐,脖颈处青筋微起,貌似连黄疸水都快吐出来了。 “这是怎么了?”明珠不解。 霜枝赶到,明珠便抬步往前走。 老百姓的喧闹声愈演愈烈,明珠还没近前便闻到了阵阵恶臭,当即转头冲靳月喊道,“莫要过来,很臭!” 少夫人对气味特别敏感,尤其是现在怀了身子,更是一点臭味都闻不得,明珠可不敢让她过来。 很臭? 靳月心头咯噔一声。 墙根脚下,摆着一只瓦瓮,臭味就是从里头传出来的,但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一股子腐臭味,像极了……像极了什么呢? 哦,夏日里,乱葬岗的气味。 明珠以袖掩住口鼻,渐渐顿住脚步,到底是跟着靳月行走江湖多年的,多多少少心里有了底,这里面装的,怕是…… 瓦瓮是有盖子的,但是有几个胆子大的男子,捡了地上的树枝挑开了一角,正好能看见里头的装载。 明珠,看见了,一截手指。 心头一惊,明珠旋即退后两步,想了想,折返靳月身边,“是尸。” “尸……”拓跋熹微愣怔,旋即冲上前。 确定,是尸。 衣念差点没吐断肠,回到城门口的时候,腿都是软的。 不是没见过杀人,也不是没见过尸体,但是被蜷成这样,装进瓮中的,还腐成这样的,委实第一次见,关键还这般臭不可闻。 明影没追到人,但是女子军已经派出去了,拓跋熹微也派了人出城,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 百姓被驱散,府衙来人专门处理此事,等着瓦瓮里的尸体被取出,明影去看了一眼,险些咬到了自己的舌头,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 “怎么可能?”明影连退两步,一张脸瞬时惨白如纸。 坐在树荫下,靳月瞧了一眼,面无血色的明影,默然不语。  明影是瞧见了,但不敢当着拓跋熹微的面说。 “你先回城吧!”拓跋熹微道,“瞎子被关进了大牢,我派了心腹盯着,绝对不会让八皇子和大皇子的人靠近。我断了瞎子一腕,等他醒转过来,再邀你一起去审问!” “好!”靳月起身,毫不犹豫的登上了马车。 明珠去搀她的时候,主仆二人交换了一下眼神。 车子进了城,明影便跟进了马车。 “我觉得,你应是有话要对我说。”靳月道。 明影的脸色,依旧苍白得厉害,“大人知道,那具尸体是谁吗?” “尸体?”靳月想起了那个瓦瓮,“认得的?” 明影狠狠点头,“认得!很熟!” 靳月狐疑的望着她,半晌没有说话,脑子里将自己认识的人都过滤一遍。 “是女子!”明影说。 靳月眼皮子一跳,眉心紧蹙。 “是……是宋岚!”明影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心里慌了一下。 靳月扶着腰,坐直了身子,“什么?宋岚?” 真正的,小郡主——宋岚! “我、我知道了!”靳月连问一句,凭什么确定都没了气力。 脑仁有些疼,耳朵里也是嗡嗡作响,她没想到最后一次见到宋岚,竟是以这样惨烈而肮脏的方式,这么做的意义何在? 肮脏? 腐败? “明影,你马上去一趟大皇府,让细柳快走!”靳月回过神来,一把扣住了明影的手腕,“这个该死的东西,留了最后一招!千万别让人看见。” 宋岚的尸体出现在这里,那么大皇府里的“宋岚”郡主自然得快些消失。 趁着北澜一时半会查不出尸体的身份,能给细柳争取到一点时间! “属下马上去!” 必须快,越快越好!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48章 宋岚,死了 为钻石过6800加更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宋岚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当然,若是宋宴早就发现了,不至于现在还没拆穿细柳,除非他没办法证明宋岚的真实身份,临了一怒之下,就杀了自己最后的亲人。 这两兄妹皆是自私自利到了极点,互相残杀也没什么可怪的。只是没想到,手段如此残忍,据府衙的人说,这瓦瓮中女子的死因是:勒脖窒息而死! 没死在靳月手里,没死在大周,却死在了自己的兄长手里,真是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少夫人,奴婢不明白,他什么要在杀人之后,留尸在城门口?既然杀都杀了,埋了不就成了?神不知,鬼不觉。”霜枝不明白,怎么都想不通。 靳月从回来之后便一言不发,就站在窗口,一手贴在肚子上,一手抵在窗棱处,神情略显清冷的瞧着窗外,被风吹得凌乱的树。 “少夫人?”明珠上前。 大人不是没见过死人,所以不可能吓着。 那是……有心事? “留尸,一则为了让扰乱心神,二则为了引起大皇子的怀疑,三则……”靳月顿了顿,“告别旧的,斩断过往,才能有新的开始。” 霜枝愤然,“呸,就这样黑心肝的人,连自己的妹妹也没放过,还谈什么新的开始,奴婢觉得,老天爷不会放过他的,这种心狠手辣,无情无义之辈,理该天打雷劈。” “可他到底也没挨雷劈!”靳月叹口气,略有些头疼的摁了摁眉心,“还跑了……” 跑出了石城,想抓住他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少夫人莫要担忧,如今没了罗刹,他想再换脸那是不可能的,所以褚怀越这张脸,他只能顶着到死!”霜枝细想,人不在石城,是好事,至少……不会直接威胁到少夫人的周全。 靳月点头,“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恢复小王爷的罪臣身份,到死都是褚怀越。” 眼下大周容不下他,北澜也容不下他,真真是丧家犬本犬无疑。 现如今,得在尸体的身份被查出来之前,送细柳离开石城! 大皇府。 “记住了吗?”宋岚问。 庭芳面色灰白的点头,“记住了,可是……主子您怎么办?” “等你出了石城,我也就安全了!”宋岚笑着拍了两下她的肩膀,转而将东西塞进桌案上的包袱里。 庭芳急了,“主子,不用了!” “虽然不是你真正的主子,但你我相处这么久,算是交个朋友。”宋岚轻拍着包袱,“里面这对玉镯子,是我送你的,来日出嫁,总归得有东西傍身。” 庭芳眼眶微红,“出了这个门,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主子您?” “见着了也不一定能认得,兴许我可能会易容,会乔装!”宋岚浅笑嫣然,“好了,别在这儿感伤了,到时候一个都出不去,都折在这里,才是真的不划算,不能为了这么个脏东西,丢了咱两的命,你说是不是?” 庭芳抹着眼泪,“是!” “出去之后,会有人送你回大周,到时候你自己寻个僻静的地方,回老家也成,好好活下去!”宋岚抬步往外走。 “主子!” 身后,庭芳扑通跪地。 宋岚转身瞧她,“你无需如此,主仆情分尽,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庭芳,好好的,记住了吗?” “记住了!”庭芳狠狠点头。 宋岚站在院子里,瞧着大皇府的一草一木,幽然叹口气,“真是没想到,好不容易找到你,你还是跑了……不过没关系,燕王府的人嘛,这辈子都别想安生。” 大皇妃关在后院里,半疯半癫,大概连她自己都觉得,离疯子不远了。 这些天,府内发生的事情,都源源不断的,被人“有意无意”的传到她的耳朵里,关于褚怀越,关于大皇子和宋岚,关于……各种足以让她疯狂嫉妒的消息。 “大皇妃!”送饭的婢女进门。 屋内黑漆漆的,婢女有些心内发毛,当即转身就跑。 跑的时候,忘了把门带上。 虚掩着的房门,隐隐透着光亮,哪怕是一星半点,一丝丝的光亮,对于长久陷在黑暗中的大皇妃而言,都是一种希望。 冲出黑暗,重获自由…… 没有人比大皇妃更熟悉,大皇府内的境况,哪条路哪个时辰有侍卫巡逻,哪个地方能暂避,哪个地方能出去,还有……宋岚住在哪个院子里。 只是,今儿的院子内外,似乎没有什么守卫和婢女。 到处安安静静的,颇为不寻常。 可大皇妃不管,她已经快要被逼疯了,满脑子都是那些流言蜚语,分不清楚什么是真什么是假,都到了这个份上,大皇子与她的情分早就散了。 所以她没了退路,也不想再退。 “大皇妃?”宋岚立在院子里,笑盈盈的望着她。 曾经高高在上的大皇妃,如今满面灰败,蓬头垢面宛若疯子,跟眼前这娇艳的俏佳人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明明,她才是大皇妃啊! “贱人!”大皇妃步步逼近,“亏你还记得我是大皇妃,我为妻,你为妾,这辈子都是我踩着你,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奚落我,嘲笑我,踩着我?” 宋岚的面色,稍稍变了变,徐徐往后退了两步,“大皇妃,您是怎么出来的?” “难道我要被你关一辈子吗?”大皇妃冷笑,面目狰狞,“你也会怕?” 宋岚继续往后退,面上倒是没什么惧色,“我怕什么?你什么都没有了,算起来是个弃妇,而我风华正茂,大皇子如此宠爱我,很快……我就会有他的孩子,大皇妃可知道什么叫母凭子贵?” 若是旁的倒也罢了,偏偏这“母凭子贵”四个字,就像是大皇妃心里的那根刺一般,是最不能触动的东西。 “闭嘴!”大皇妃眦目欲裂,“宋岚……宋岚……贱人!” 宋岚站在原地,冷眼瞧着大皇妃浑身急颤的模样,“不管我是不是贱人,反正大皇妃您是不可能……再怀上大皇子的骨肉了。大皇子对您厌恶至极,连看一眼都不愿!做女人做到你这份上,到底是可怜呢?还是可悲!” “贱人!贱人!”大皇妃疯似的冲向宋岚。 院子里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外头也跟着闹腾起来。 “大皇子,大皇妃她……她疯了!” 格里是被请回来的,说是大皇妃跑了。 对于自己的这位皇妃,格里已不愿多看一眼,毕竟是给自己戴了绿帽子的贱人,若不是碍于主君的颜面,他早就把这女人杀了。 “发什么疯?!”格里出现在院门口,眉眼间带着瘆人的寒意,“给我住手!” 只是,这话似乎说得有些晚,因为…… 大皇妃满手是血,握着刀刃的手,止不住颤抖,可脸上却挂着狰狞可怖的笑容,“我杀了她!” 格里愣在原地,瞧着院子里躺在血泊中的宋岚,面色骤然泛白,“岚儿?岚儿!” 推开大皇妃,格里疯似的冲进去,当即将奄奄一息的宋岚抱坐起,“岚儿?岚儿你醒醒!” “我杀了她!”大皇妃站在那里。 侍卫冲进来,快速将大皇妃包围其中,手中的匕首已被夺下,只剩下这满身的血污,这辈子都洗不干净了! 刀子是哪儿来的,大皇妃自己说不清楚,怎么捅进宋岚身上的,她也说不清楚,脑子里一片浑浊,等到察觉掌心一热,为时太晚。 “死得好!”大皇妃疯癫般笑着,“死得好!宋岚这个贱人,自从入了大皇府,就同我不对付,我才是大皇妃,她是个什么东西?” 格里怒不可遏,眸色猩红若血,“把她抓起来,抓起来!这一次,我不会放过你,你就等着下去陪岚儿!” “格里,你我夫妻这么多年,你偏听贱人之言,冷落我、伤害我,我死也不会放过你,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音落瞬间,大皇妃忽然冲向了侍卫。 侍卫正提着刀,一时间措手不及。 鲜血喷溅的瞬间,四周万籁俱寂。 谁都没想到,大皇妃会以这么惨烈的方式,死在当场。 格里也是愣了,抱着毫无气息的宋岚,直勾勾的盯着倒伏在地,死不瞑目的大皇妃。 大皇妃脖颈上的血,咕咚咕咚往外冒,让人瞧着浑身发怵,临死前她似乎说了句什么,格里没听清楚,但隐约觉得,可能不是什么好话。 “大皇子,这……”管家慌乱。 格里抱起宋岚,面无表情的走进屋内,“去找巫医,就说是大皇妃病入膏肓,暴毙身亡。” “那宋侧妃呢?”管家躬身问。 格里站在台阶上,低眉望着宋岚双目紧闭的模样,面上漾开些许悲痛之色,“岚儿是大周送来和亲的,若是被外人知道死于大皇妃之手,大周若是借此兴事,主君那里不好交代。” “这……”管家犹豫。 格里冷然转身,“蠢东西,就说宋侧妃身子不适,巫医叮嘱需要静养,这段时间不便出门。” “可到底是瞒不住的!”管家低声说。 格里当然知道瞒不住,但是眼下……得先瞒着,不能让她与大皇妃的死讯,撞在一起,否则容易让人起疑,“先办大皇妃的丧仪!” 如此,管家便明白了,“是!” 大皇妃的死讯,很快就传遍了石城。 针尖忽然就戳在了手指上,疼得八皇妃的眉心紧紧皱起,瞧着那殷红的血珠子冒出来,心里莫名的慌乱,“死了?怎么死的?” “据说是病死的。”底下人回答。 病死? 大皇妃的身子有多康健,瞎子都看得出来,病死……病是假,死是真,真真假假,不过是名头罢了! “大皇妃的丧仪已经开始置办了。”底下人轻声开口。 八皇妃将手中的针线活放下,“既是皇嫂故去,我理该去看看!” 就算是在主君面前博个美名儿,也该去瞧一眼的。 走的时候,她又下意识的回头,瞧一眼桌案上没做完的小衣裳,眸色微暗。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49章 畏罪自裁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大皇府内外,悬挂着白灯笼,到处可见白布飘荡,黑与白……是每个人走到生命尽头之后,留在这世上最后的颜色。  夜幕垂沉,明珠在不远处的街口站了站,瞧着八皇妃进了门,便转身折回七皇府。 “少夫人!”明珠进门,“八皇妃进了大皇府,大概是去悼亡。” 靳月怀着身孕,不能去大皇府,免得有所冲撞,正好也落得清闲,扭头瞧着一旁的细柳,“什么时候走?要不要送你?” “不过是一道城门罢了,我要走谁拦得住?”不再覆着那张令人嫌恶的脸,细柳觉得呼吸都顺畅多了,“庭芳出去了吗?” 靳月点头,剥着花生瞧她一眼,“外头有人接应,你放心便是!不过是跑了个丫鬟,他们不会太在意,毕竟是大周来的女子,跑出去难免会被人捡了去。” 所谓捡了去是什么意思,自然不用多说。 “死了郡主,大皇府没法交代,当然不会细查,只要没人走漏风声便罢,等到大皇妃的丧仪过去,再将宋岚死讯公布,事情便算是彻底了结。”细柳眉眼微垂,“我今夜就走,石城的事情少夫人多费心。” 她留下的那些摊子,要交到靳月的手里,请靳月处理后续。 眼下天气炎热,宋岚既死,格里也不是什么长情之人,为了避免消息外漏,便草草的埋在了荒郊野外,免得到时候房间里发出尸臭,被人探知。 “东西都备好了!”霜枝将包袱搁在桌案上,“细柳姑娘,您打算去哪?” 细柳背上包袱,清丽的面上,浮出无奈的浅笑,“你们不是说,宋宴跑了吗?我自然是要去追的,燕王府只要还有一条命没下阎王地府,我都不会放过。” “他暂时不知去向。”靳月说。 细柳颔首,幽然叹口气,“我知道,但我会去找,沿途去找。跟燕王府交手这么多年,对于宋宴……更是清楚得很。” 他身上有几块疤,有什么习惯,她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伺候了宋宴这么久,不能半点收获都没有! “其实……” 还不待霜枝开口,细柳已经转身离开。 “细柳!”靳月轻唤,“你想过没有,背负着那么重的包袱,这辈子都不可能为自己活,不如放下?宋宴必死,我们不会放过她,但是你独自找寻,可能……” “宋宴有一个皇帝梦,你知道吗?”细柳站在台阶下,回头望着靳月,“这人脾气拗得很,然而本事撑不起野心,所以我觉得,他若是逃离了北澜,可能会回大周。” 靳月定定的看着她。 “包袱是放不下了,我这人也执拗得很,江湖中人,这条命早就由不得自己了!”细柳紧了紧肩头的包袱,“等公子回来,帮我道个别,若有消息,我定会通知你们!” 语罢,她头也不回的往外走,连句再见都没有。 江湖中人,谁知道此地一别,相逢何期? 既不知,便不言! “少夫人?”霜枝不由的感慨,“细柳姑娘神出鬼没的,真是个女子!” 靳月倒是有些心疼,“若她在早时遇见良人,大概就不会这么辛苦了!” 独自一人漂泊江湖的孤苦,寻常人是不会明白的。 可是,扬在骨子里的骄傲,不允许她低头。 “她会一直走下去,除非完成了自己的承诺。”明珠说,似深有感悟,“江湖中人,诺字当头,义字当先,不死不休!” 夜色沉沉,靳月站在院子里。 风吹过耳鬓,傅九卿,我想你了…… 大皇妃的丧仪办得很是热闹,靳月怀着身孕自然不能去,倒是九皇子岁寒,可以趁机出宫,一溜烟跑进了七皇府。 “哟,稀客!”靳月笑着打趣。 岁寒瞧着靳月隆起的肚子,明亮的眸子一眨一眨的,好半晌才道,“不过一阵子未见,好似又大了点,月月,我、我可以摸一下吗?” 孩子总是充满了好,他是看着靳月的肚子,慢慢鼓起来,然后在不久的将来,会有小侄子或者小侄女,从里面出来。 “可以!”靳月点头,“轻点!” 岁寒有些激动,小手抬起又放下,似乎不太敢,最后还是靳月握住了他的手腕,他的掌心才轻轻的贴在了她的肚子上。 隔着衣衫,他能清晰的感觉到来自于靳月的体温,还有…… “嗯?”岁寒忽然缩回手,仿佛是被吓着了。 靳月笑了,“孩子踢了一下而已,别紧张,在跟你打招呼呢!” “真的吗?”岁寒瞧着自个的掌心,又盯着靳月的肚子,“真的是……活的!” 霜枝和明珠都被逗笑了。 “去亭子里坐会!”靳月牵着他的手,走进后院的亭子。 凉风习习,幽香阵阵。 “大皇兄厚葬大皇嫂,动静有些大,父皇其实并不怎么高兴,好在……父皇允准我出宫,但是日落之前必须回去。”岁寒解释,“对了,出来的时候我听进宫的老大臣说,七哥这几日便能回到石城,眼下,人已经在路上。” 靳月松了口气,“如此甚好。” “拓跋姐姐这两日一直在天牢里审讯犯人,我趁机见到了母妃。”岁寒抓了一把盘子里的坚果,顾自低头剥着,“母妃如今还算安好,但是父皇也没有要放她出来的意思,这倒是让我不明白了!” 霜枝上了一壶果茶,转而又吩咐小厨房,将早前准备好的小糕点拿来,挨挨挤挤的摆满了石桌,“知道九皇子可能会出来,主子早早的命人准备好了这些,就等着您来!” “你这么想我,多不好意思!”小家伙矫情的扭捏着,拿着核桃酥咬了一口,“嗯嗯嗯,是我喜欢吃的葱香味儿,还有果仁,真好吃!” 靳月望着他笑,以后自己的孩子,大概也是这般可爱。 “好吃也得慢点吃,回头让小厨房做好,你带回宫里放在阴凉处莫要受潮,能吃上两日。”靳月望了霜枝一眼。 霜枝会意,“奴婢这就去吩咐。” “月月最爱我。”岁寒嬉皮笑脸的瞧她。 瞧着他嘴角的碎屑,靳月笑得眉眼弯弯,“这般油嘴滑舌,以后不知有多少女子,要折在你手里。” “我以后定与七哥一般,寻一个如月月这般的女子,一辈子只守一人罢了!”岁寒小声嘀咕,蓦地,好似想起了什么,猛地放下手中的核桃酥,一本正经的盯着她,“对了,大皇兄已经查到了八嫂头上。” 靳月先是一怔,俄而回过神来,唇角的笑意渐渐散去,“八皇妃……” 大皇妃已经没了,难不成八皇妃也得跟着去? 这想法在脑子里一掠而过,靳月羽睫微垂,伸手抚上自己的肚子,“八皇妃到底是为皇家诞育过子嗣的人,八皇子那般疼爱有加,想必就算查出什么,亦是舍不得。” 心里却跟明镜似的,依着莫桑的性子,只怕不会再留着她。 来日登上皇位,还怕没有女人? “若是换做七哥,你这样说,我还能给你点个头,但是八哥嘛……”岁寒摇头,双手环胸,摸着下巴,一副少年老成之态,“难!” 靳月轻嗤,“你以前可最相信他。” “欸,你都说了,是以前,那今时不同往日了嘛!”岁寒争辩,“你们女人是不是都喜欢翻旧账?” 靳月:“……” “现在,除了你跟七哥,我是谁都不信了。”岁寒托腮,幽然叹口气,“这些日子我在宫里反省了很久,以前有母妃护着,我便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如今才晓得,没了母妃,我便什么都不是。” 靳月揉着眉心,“确实长大了!” “母妃为我操了那么多心,如今我也该学会保护自己,保护她了!”岁寒撇撇嘴,“我刚出宫就来这儿,待会还得去一趟大皇府。” 说着,他瞧了靳月一眼,视线落在她的肚子上。 清泉上前行礼,“主子,大皇府来人了,说是来接您过去的!” “一定是父皇知会他的。”岁寒极是不情愿的起身,“月月,我完事再来看你,反正日落之前回宫便罢,你得空还得指导我的箭法,且教你看看,这些日子我在宫里,有没有懈怠!” 靳月点头,“不要在大皇府久留。” “嗯?”岁寒愣怔。 靳月牵着他往外走,“大皇府现在人多口杂的,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横竖帮不上忙,还是早些回来为好。还有,不要跟八皇妃打照面,知道吗?” “我出宫的时候便听说了,父皇让八嫂帮着处理大皇嫂的后事,尤其是大皇嫂的母家人。”岁寒歪着脑袋,仰望着她,“月月,我觉得你话中有话。” 靳月叹口气,“你不是说大皇子在抓八皇妃的把柄吗?” “总不能在大皇府动手吧?”岁寒不信。 靳月抬手,当即一个脑瓜崩。 “哎呦……”岁寒吃痛,捂着脑袋,缩着脖子,“打我作甚?” 靳月恶狠狠的瞪着他,“疼了,才能记住!不管什么时候,不要掉以轻心,命就只有一条,明影能救你一次,难道还能次次都救你?要把命捏在自己手里,不要依赖任何人,哪怕是清泉,也有顾此失彼的时候,你……听明白了吗?” “听、听明白了!”岁寒被唬得一愣一愣,连连点头。 当了母亲的小月月,好凶哦…… 目送岁寒离去的背影,靳月委实有些不放心,“大皇府……” “大皇府不是龙潭虎穴,大皇子再傻,也不至于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动手吧?”霜枝低声宽慰,“少夫人,您是太紧张九皇子了,别忘了,九皇子身边还有个清泉。” 清泉的功夫不弱,应该不会让九皇子吃亏才是。 “清泉功夫不弱,但是太老实了。”靳月叹口气,“让人在大皇府门外盯着点,岁寒出来即刻来报,超过三个时辰还没出来,就让人进去看看。” 霜枝点头,“是!” 岁寒谨记着靳月的话,进了大皇府尽量避开人多的地方,也尽量不去靠近八皇妃,与格里打过招呼之后,便由清泉陪着坐在后花园里。 此处风景甚好,几乎没什么人过来。 “人都在前院忙着,主子您在这儿歇着,待一会吃过饭,奴才就陪您回七皇府去。”清泉是个老实人,将靳月的话记得清楚。 岁寒喝着香茶,吹着暖风,竟觉得有些昏昏欲睡。 “主子?”清泉上前,低声轻唤,“您是不是困了?” 岁寒托腮,眼皮子耷拉着,仿佛随时都能睡过去,当即拽过清泉的胳膊,垫在桌案上当枕头,“你莫说话,让我睡会,困得厉害!” “奴才守着您!”清泉一动不动。 不多时,岁寒便出传出了低低的鼾声。 清泉心神一震,主子没有打鼾的毛病,今儿怎么……是不是冻着了?思及此处,他便想解下外衣与主子覆上,刚抽出了手,才想起主子让他别动。 然则…… “主子?”清泉有些诧异。 真是了怪了,自己把手都抽出来了,主子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猫着腰,清泉凑近了自家主子,伸手探了探岁寒的额头,“不像是染了风寒!” 昨夜,主子明明睡得极好,不可能犯困。 心头一颤,清泉快速端起桌案上的香茶,凑到鼻尖嗅了嗅,但他没嗅出什么味儿来,干脆将茶水倒在了些,在岁寒随身的帕子上,再收起帕子将岁寒抱起。 饶是被抱起,岁寒依旧双眸紧闭,呼呼大睡。 “该死的!”清泉抱着岁寒,撒腿就跑。 这种症状,不是中邪就是中招! “怎么了?”八皇妃站在回廊尽处。 清泉猛地倒吸一口冷气,抱紧了怀中的岁寒。 “小九这是怎么了?”八皇妃慌忙上前。 清泉哪敢让她碰,旋即连退数步。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八皇妃眉心紧蹙,“小九到底怎么了?” 清泉稳了稳心神,“没什么大碍,就是困了,多谢八皇妃关怀,奴才这就带着九皇子去厢房歇息。” 音落,也不管八皇妃如何心思,清泉抱着岁寒大步流星的离开。 大皇府的厢房早就备下,清泉将岁寒放在床榻上,连唤数声都没见着他回应,心里更是慌乱得不行,“主子?主子醒醒!” 凉水泼在脸上也没反应?! “糟了,得去七皇府!”清泉想着,恐怕只有裴大夫能救主子了。 然则,还不待他将岁寒抱起,外头便响起了尊呼,“大皇子!” 清泉重新将岁寒放平,掖好被子,冲着疾步进门的格里行礼,“大皇子!” “在外头便听人说,小九病了,怎么回事?”格里疾步行至床前,满脸的焦灼之态,坐下便伸手去探岁寒的额头,厉声疾喝,“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请巫医!” “是!” 侍卫跑出去。 清泉紧了紧手中剑,急急地问,“九皇子的情况似乎不太对,不知大皇子可否把他送去七皇府?” “在我大皇府里出了事,却要送去七皇府,你让外头的人怎么看我?”格里低喝,“说清楚,怎么回事?” 清泉心里着急,却还是一五一十的将事发过程说了一遍。 包括,中途遇见八皇妃的事情。 “八皇妃?”格里眉心微蹙,“来人,去把七皇府的那位大夫也请来!” 裴春秋的厉害,格里算是领教过,那老头子是大周太后派来的特使,若是有那老头在场…… 清泉愣怔,这又是哪一出? 不过,这么一来,七皇妃应该就知道,主子出事了,思及此处,清泉稍稍松了一口气,有七皇妃在,主子必定无恙。 七皇府。 管家进来行礼,把大皇府的诉求详说了一通。 “请我师伯过去?”靳月的两道娇眉都拧到了一处,面色旋即黑沉下来,“岁寒出事了!霜枝,你心细,陪着师伯过去!” 霜枝颔首,“少夫人放心,奴婢这就去找裴大夫!” 裴春秋被烟熏火燎的,足足躺了两日才算缓过劲,之后忙着处理罗刹的身后事,乍听得霜枝来找他,心头那根弦当即绷紧。 “怎么?月儿不舒服?”裴春秋招呼小童拿了药箱,“莫急,我这就随你去看看!” 霜枝连连摇头,“不是少夫人不舒服,是大皇府的人请您过去,给九皇子看病!” “什么什么?”裴春秋现在最听不得,一个是八皇子,一个是大皇子,恨不能离他们远远的。 霜枝伏在裴春秋耳畔嘀咕了一阵,“您听明白了吗?” “格里要拿我当枪使?”裴春秋愤然。 霜枝抿唇,“我陪着你过去看看情况,万一九皇子真的有什么事儿,您可以搭把手,毕竟少夫人那么疼爱九皇子,若是……” “别说了,走吧!”裴春秋背着药箱出门。 直到进了大皇府,见到了昏迷不醒的岁寒,裴春秋才意识到,靳月的担心不是多余,这帮狼心狗肺的东西真的对九皇子下了手。 “如何?”清泉急得团团转,一张脸青白交加。 主子若是有什么闪失,他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还好,还好!”裴春秋从药箱里取出了银针和一个小瓷瓶,“是中了迷、药,分量有些沉,若是任由其睡下去,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苏醒。” 孩子年纪小,有些药物很是伤身。 对成年人无恙的东西,对孩子未必无恙,保不齐……会致命!    瓷瓶打开,凑在岁寒鼻尖轻轻晃过,小家伙旋即在睡梦中皱起了眉头,似乎有了反应。 银针徐徐刺入,疼痛骤然袭来。 “啊!”岁寒猛地坐起身来,睁着一双猩红的眼睛,半抬着手,瞧着扎在手背上的,银晃晃的银针,“好疼!好疼!” 竟然趁他睡着,用银针扎他? 太可恶了! “清泉!”岁寒疼得满心委屈,愤怒中带了委屈,“你敢拿针扎我!” 清泉又喜又冤枉,扑通就跪在了地上,“清泉不敢!”  “好了,没事了!”裴春秋将银针拔了,手脚麻利的收针回包,继而收拾好药箱,“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格里一直在边上看着,默不作声的模样也不知在想什么,眼见着裴春秋要走,当即上前一步,“裴大夫,可知小九这是……中了什么药?” “对了,那杯茶!”清泉忙道。 格里叹口气,“亭子里早找不到那杯茶,大概是你抱着小九离开之后,就有人清理干净了。”  “裴大夫!”清泉忙将湿帕子取出,“当时想着留证据,所以我将茶水倒了点在帕子上,您看这……这是否能派上用场?” 裴春秋放下药箱,接过帕子。 湿漉漉的帕子,拧出点水来,完全没有问题。 “怎么样?”格里忙问。 裴春秋看了一眼岁寒,又瞧了瞧格里,目光略显幽沉,“有……药!” 格里等的,就是这两个字,当即扯了唇角,冷笑着抬步出门。 “这是……”屋子里忽然空了下来,裴春秋有些愣怔。 霜枝眉心紧蹙,“有人要倒霉了。” 裴春秋:“??” 谁? 清泉和岁寒亦是面面相觑,这玩的是哪一出? “你们说过,回来的路上碰到了八皇妃!”霜枝低声提醒。 岁寒当即瞪大眸子,“清泉,她碰我了吗?” “哪敢让她碰您!”清泉急忙摇头,“七皇妃交代过,清泉都记在心里,没敢忘记。” 岁寒如释重负,“那就好。” “唉!”霜枝叹口气,想了想便道,“九皇子,您若是没什么大碍,要么快回宫,要么去七皇府,这里大概是要开始闹腾了。” 岁寒:“……” 清泉:“……” 闹腾什么呢? 且不管闹腾什么,清泉二话不说就背起了岁寒,跟在霜枝身后,赶紧离开大皇府这个是非之地,分明是给大皇妃办丧仪,到了最后竟闹到了八皇府。 “关门关门!”霜枝忙道。 七皇府的大门砰的一声,重重合上。 “回来了?”明珠来迎,骤见众人面色不太对,心下有些着急,“怎么了?出了何事?” 霜枝连连摇头,“少夫人呢?” “在院子里散步呢!”明知道。 霜枝抬步就走,“见着少夫人再说。” 靳月听完倒是没什么太大的神色变化,只是若无其事的把玩着手中的叶子,“八皇府……怕是也要来一场丧事了,否则平不了这一场恩怨纠纷。” “是因为我?”岁寒站在那里,惶然盯着靳月。 靳月知道他在怕什么,“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哦,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但是岁寒,你跟那个情况不一样,她杀过你!” “我……我……”岁寒紧攥着自己的衣袖,“月月,这算不算杀人?” 靳月扶着腰问他,“你怕死吗?” “怕!”岁寒点头。 靳月居高临下的睨着他,“若是你死了,还有机会害怕吗?” 岁寒答不出来,答案……明明就在嘴边。 “不要妇人之仁!”靳月冷着脸,“人都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承担责任,你的八皇嫂也是如此,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岁寒垂眸。 “你虽然年纪小,但你终究是要长大的,皇室中就没有不沾血的人。”靳月冷声低喝,“岁寒,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你所面对的是什么!” 岁寒仰头望着她,“大皇兄,利用我的事……杀八皇嫂!” “不,格里要杀的从来不是你八皇嫂,能杀死你八皇嫂的,也不是格里!”靳月拍着他的肩膀,“但是,你八皇嫂必须死!” 来自枕边人的生杀,才是最可怕,最让人心寒的! 日落之前,七皇府的大门都没有打开。 直到岁寒回到宫里,才知道外头发生的事情,据说是格里借着岁寒之事,带着人去八皇府兴师问罪,顺便在八皇妃的房间内,搜出了一些药。 这些药,经过巫医比对认定,与岁寒所中的迷、药基本一致! 搜查、捉拿、下狱,几乎一气呵成,折子旋即递到了主君的面前,上面似乎只有八个字:证据确凿,不容抵赖。 八皇妃是心虚的,做过的事情被人戳穿,争辩的底气根本不足,人在这个时候只剩下慌乱,哪里还能捋清头绪,但是……她唯一能确定的是,莫桑与她恩爱至此,绝对不会置她不理。 八皇府内。 莫桑瞧一眼乳母怀中的稚子,眉心拧起,“让我抱抱!” “八皇子,皇妃会不会有事?”乳母担虑,“孩子还小,不能离开母亲。” 嗷嗷待哺的孩子,睁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好的张望着,他还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已经身陷囹圄,更不知道,在不久的将来,他会变成…… “会没事的!”莫桑将孩子脖颈上的长命锁取下,温声吩咐乳母,“你先带孩子去睡,我进宫一趟,希望主君会看在孩子还小的份上,放羽纱一条生路。” 乳母点头,行礼之后便抱着孩子离开。 及至乳母走远,莫桑转身去了房,出来的时候将长命锁递给心腹,“务必送进大牢,交到皇妃手中。” “是!”心腹行礼。 送东西进大牢还是可行的,要救人确实很难。 莫桑站在檐下,半晌过后便进了宫,也不去往别处,就跪在宫门口,不让人向主君禀报,仿佛是纯粹的自我惩罚。 宫门口的侍卫面面相觑,皆敬重莫桑这位八皇子,愣是没人进宫通报。 莫桑一直跪到了天亮,宫里却突然传出了噩耗。 昨天夜里,八皇妃在牢里……畏罪自裁! “羽纱……”莫桑身子一晃,登时晕死在地。 “八皇子?” “八皇子!”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50章 你没发烧?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关于八皇妃的死,主君下令封锁死因。 “毕竟,死得不好看!”拓跋熹微叹口气,“我是委实没料到,八皇妃竟然会、会就这么没了,下狱的时候还是好好的,不知道怎么的,过了一夜就这般想不开!” 按理说,这案子只要还没送到主君面前,就还有希望可寻,定罪之前,都可以申辩,毕竟八皇妃的孩子还小,主君念在小皇孙的份上,应该也会给予一定的宽宥。 但是八皇妃直接触墙而死,几乎没给她自己任何机会。 “这是不是等于不打自招?”霜枝低声问,伸手将盘子里的花瓣铺开,回头搁院子里晒一晒,等少夫人生产完便能喝上干净的花茶。 明珠想了想,“这应该就是承认了吧?说句不好听的,这便是畏罪自戕。依着大周的规矩,基本上可以定罪落案,以后再想翻身,是决计不可能的。” “你为何一直不说话?”拓跋熹微有些诧异,目不转睛的盯着靳月,“平素就你话多,主意多,这会倒是安静得跟木桩子似的。” 靳月伸手抚着自己的肚子,“旁的我不知道,但我想着八皇妃应该是爱极了自己的孩子。我是快要做娘的人,孩子在我的肚子里日日长大,那份牵肠挂肚,什么都无法取代。” “我有点听不懂你的意思。”拓跋熹微摇头。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经历过这些,哪里听得明白这些。 “我的意思是,如果哪日我不慎出了什么事儿,那么我最放不下的,便是自己的孩子。”靳月意味深长的瞧着众人,“但凡有活下去的机会,我都不会去死,因为我知道,孩子没有母亲会受人欺凌。” 拓跋熹微这会明白了,“八皇子身份贵重,即便深爱着八皇妃,但是在八皇妃死后,肯定也会重新再娶,而八皇府的后院,亦不会只有一个孩子。” “奴婢明白了!”霜枝恍然大悟,“八皇妃应该是为了孩子……” 靳月叹口气,“也不知道其中是否出了什么缘故。” “八皇妃死的时候,手里拽着一个长命锁,据说那个长命锁是小公子的。”拓跋熹微倒是想起了这个茬,“难道真的是……” 真的是八皇子,逼死了八皇妃? 可是,可是…… “恩爱夫妻,怎么就……”拓跋熹微有些不敢置信,“八皇子和八皇妃的感情,是众人有目共睹的,这么做有什么好处?八皇妃若是真的对岁寒下手,那八皇府的责任亦是推卸不掉的,八皇子若是跟主君求情,我觉得主君不会赶尽杀绝!” 靳月喝口水,润了润嗓子,舌从唇上舐过,神情认真的盯着拓跋熹微。 “你这样看着我作甚?我说得不对吗?”拓跋熹微不觉得自己说错,“我说的是事实。” 靳月放下手中杯盏,姿势慵懒的半倚着桌案,低声哂笑道,“感情这东西,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你看着好的,便是真的好吗?八皇妃若是死了,用处可大着呢!” “说说!”拓跋熹微忙道。 靳月托腮,“其一,主君尚未定其罪,八皇妃便死了,那么这件事只会到这儿为止,主君年纪大了,肯定不希望再有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事情发生。” “对!”拓跋熹微点头,“然后呢?” “其二,案子结了,八皇府算是摘了干净,我还听说,八皇子为了爱妻,跪晕在宫门口!”靳月眉心微凝,“你觉得旁人会怎么看?” 拓跋熹微愣了愣,“情深义重,患难与共。” “嗯哼!”靳月两手一摊,“这就是八皇子想让你们看到的结果。” 拓跋熹微张了张嘴,忽然间发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事实似乎就是靳月说的这样,所谓的恩爱夫妻,不过是装给世人看的华美外皮,一旦被撕开,便是惨不忍睹的污浊。 “这倒是有点可怜了!”明珠叹口气。 霜枝撇撇嘴,“果真非良人,八皇妃爱错了人,于是乎便送了这条命,所以身为女子,理该学少夫人这般,眼睛睁大!” 毕竟一不留心,枕边人会要你命! “倒也没这么可怕,只是这八皇子隐藏得太深,又不是人人都是八皇子。”靳月扶着桌案站起身,“主要是这八皇子心思太沉,他要的太多了!” 要天下,要皇位,势必要牺牲一些人,包括自己的枕边人。 拓跋熹微扶额,神情略显怪异。 “觉得没脸见人?还是忽然发现,原来自己以前挺瞎的?”靳月哂笑,眼睛里透着清晰的嘲讽之色,“如果觉得丢脸就说出来,说出来,说出你内心深处的羞愧,让咱们乐呵乐呵!” 拓跋熹微翻个白眼,“眼见着是要当娘的人了,还这般嘴上不留情,仔细以后孩子学你!” “那也比你,肚子里没货的强得多!”靳月抚着自己的肚子。 拓跋熹微撇撇嘴,“真是个狠毒的女人!” 屋内,笑声迭起。 石城内,一下子失了两位皇位,整个城内都陷在了悲苦之中,且瞧着白布翻飞,还有那些飘散在街道上的冥币,随风四处游走,惹得夜里行走的路人,格外的心里发怵。 听闻,八皇子悲痛欲绝,抱着八皇妃的尸身,将自己关在房内,死活不肯出来见人。 外人听着,真真是感慨万千,多登对的璧人,如今阴阳相隔,可悲可叹可惜至极! 靳月坐在馆子里,吃着酱牛肉,嚼着花生米,听着邻桌的人细细碎碎的说着那些话,大致意思是,将罪责推在了大皇子的身上。 为什么呢? “这事,赖上大皇子了?”霜枝剥着花生米的紫皮,有些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这可算是证据确凿,说句实话,怎么着也怨不到大皇子身上。” 靳月喝口茶,扯了唇角,浅浅的笑着,“这不就是八皇子跪在宫门外,想要得到的结果吗?大皇府逼死人,让八皇子和年幼的孩子,悲惨如斯!” “真是能颠倒黑白,分明最受伤的是九皇子,如今倒都成了他们八皇府的好处。”霜枝愤愤不平。 提及岁寒的时候,靳月握着杯盏的手微微收紧,“也不知道岁寒在宫中如何?” “怕是不太好。”明珠说,“您想啊,九皇子之前跟八皇府走得这么近,那位八皇嫂一会想杀他,一会又因为这桩事而死,他小小年纪的没杀过人,怕是心里会受不了吧!” 靳月亦是想到了这一层,可是…… “这是毕竟的过程,谁都没办法替他!”靳月寻思着,还是得找个机会进宫一趟。 敦贵妃如今还在大牢之中,主君对这桩案子不闻不问,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来,所以眼下……岁寒之事,还得要靳月搭把手。 然则这世上之事,怕什么,来什么。 “清泉?”霜枝诧异,“他怎么出宫了?” 八皇府的管家就在前面领路,当即拽了拽清泉的衣袖,“人在那里!” “多谢!”清泉道谢之后,直奔靳月而来。 霜枝提着心,“怕是、怕是宫里出事了吧?” “七皇妃!”清泉行礼,面色焦灼,“您能不能进宫一趟,去看看九皇子?” “岁寒怎么了?”靳月起身。 清泉面露难色,“九皇子……不太好!” 幽然叹口气,靳月当然知道,这所谓的不太好是什么意思,便也没有推辞,反正她也是这么打算,“走吧,进宫去看看他!” “多谢七皇妃!”清泉感激不尽。 进宫的时候,靳月掀开车窗往外看,天际有些黑压压的,瞧着似乎是要下雨了…… 大雨,哗然而下。 不只是北澜下雨,大周的边关也下了一场雨。 雨点敲打着帐顶,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 小桐躺在木板床上,睁着眼瞧着明灭不定的烛火,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养了这么久的伤口,原本早该好了,却因为一场雨,便得甚是痒痒。 她倒是想伸手去挠,可又怕到时候挠破了皮,会留疤……尽管这伤痕,迟早是要留疤的。 从枕头底下抽出小镜子,这是之前靳丰年去城里,给她捎带回来的,用靳丰年的话说,像她这样的黑丫头,应该好好照镜子,免得忘了自个是什么色。 “什么色?好色!”小桐掀开被褥起身。 外头下着雨,她撑着伞去了靳丰年的药帐,掀开沉重的门帘,浓郁的药味扑鼻而来,“靳老头,有没有什么东西能止痒?” “下雨天,难受了吧?”靳丰年还不知道她那点心思,“给!” 随手丢出一个小瓷瓶,应是早就准备好的。 “这东西,好使吗?”小桐问。 靳丰年满脸不屑,鼻腔里发出“哼哼”声,敢质疑他的医术,这死丫头真是愈发本事了! “好不好使,你可以找个人试试!”靳丰年意味深长的说,手中的蒲扇轻轻摇着,“反正这军帐中,又不是只有你受了伤,有些人的伤口,比你的……哎哎哎,我话还没说完呢!” “谢了!”小桐早已撑着伞冲进了雨里。 靳丰年吹了一下口哨,得意洋洋的翻着小白眼,“就没见过倒贴,贴得这么快这么狠的!有着落咯……” 可不,别看小桐有些木木的,对于某些事的反应,还真不是一般的快。 “将、军!”她兀的冲进来,正欲出去的副将来不及拦阻,当即愣了一下。 小桐伸手推开副将,视线直勾勾的盯着慕容安身上。 慕容安先是一怔,俄而才回过神来,当即扯住衣襟,面上掠过显而易见的惊慌,他正准备歇下,所以让副将出去。 衣服脱了大半,正好敞出个胸膛,正好……被她看了个正着。 “将、军,那我、我出去了!”副将心里发毛。 小桐那吃人般的眼神,还有将、军红了脸的样子,完了完了,他们又来了又来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免得到时候第一个被灭口。 喉间滚动,小桐生生咽了口口水,自己有些馋,馋某人的……身子! 慕容安手脚麻利的重新系好衣带,“你来干什么?” “我、我……”小桐脑子有些发热,忽然瞧见了手里的药瓶,这才理直气壮的说,“我来给你送药,顺便帮你擦药!” 慕容安瞧了一眼她手里的药瓶,寻思着,她这次没说谎,八成是靳丰年让她来的,“你放下,待会我让副将进来帮我!” “为什么要找副将呢?”小桐往前走了几步,“我也可以的!” 慕容安下意识的别开头,避开她的视线直射,“此前不知,如今知道是男女有别,自然不能让你动手,你且放下便罢!” “药是我拿来的,肯定要我来上。”小桐哼哼两声,已然走到他的身边。 慕容安叹口气,“我自己可……哎哎……” 这会,饶是慕容安再淡然自若,也无法镇定了,哪有姑娘家直接扒人衣服的? “你、你干什么?”慕容安急了。 他一急,就开始扯自己的衣裳。 副将正好掀开帘子进门,手里还捏着一卷绷带,见着二人撕扯衣裳的模样,瞬时眼睛发直,二话不说便丢了手中的绷带,以手捂住眼睛,“卑职什么都没看到!” 没看到,没看到! “回来!回来!”慕容安低喝两声。 可他又不敢太大声,免得惊动了外头的守卫,到时候更多人瞧见,他更是说不清楚。 “我伤在胳膊,你、你扒衣服作甚?”慕容安这话刚说完。 只听得“撕拉”一声脆响,这会便是连衣服都不用扒了。 “这……”小桐皱了皱眉,下一刻,当即赔了笑脸,“哈,我没想到这衣服,料子不太好,这么轻轻一碰就跟豆腐渣似的,怎么就碎了呢?” 慕容安扶额,这会……什么都省了,总不能用碎布遮身吧? 罢了罢了! “上药吧!” 他宛若死了心一般,受伤的胳膊垂在身边,另一只手则捂住了眼睛。 眼不见,耳不净! “好!”小桐抿了一下唇,屁颠颠的给他上药。 她用指尖温度,融开膏药,就这么轻轻柔柔的涂抹在他的伤口上,原本因着下雨而肿胀、瘙、痒的伤口,徐徐的漾开一层凉意,愈渐舒爽。 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慕容安只觉得心头挤满了,属于她的指尖温度,有点暖,有点凉,反复交替,让他心烦意乱,怎么都控制不住自己。 侧过脸,瞧着蹲在地上,全神贯注为他擦药的小黑子,慕容安神情微恙,许是连他自己都未能发觉,不自觉的唇角轻扬。 面上黑漆漆的,睫毛却很长,像是小扇子,半遮半掩的。 她眨了眨眼睛,微微嘟起嘴,轻轻吹着他的伤口。 嗯,凉凉的,暖暖的。 蓦地,小桐猛地抬头,“将、军为什么要偷偷看我?” 慕容安快速别开头,面上不自然的红了一下,“看你作甚?” “将、军要看,就大大方方的看,咱两谁跟谁?你只管大大方方的看,反正你都摸过了!”小桐笑嘻嘻的直起身。 慕容安的眉心狠狠一皱,起身走向一旁的柜子,翻找出衣裳披在身上,背对着她低声警告,“以后不许再提这件事。” “不提就不提!!”小桐宛若赌气般,哼哧哼哧的坐在他原先的位置。 慕容安穿好上衣,“你怎么还不走?” 药瓶“砰”的一声搁在桌案上,小桐歪着脑袋看他,“现在轮到我了,过来,帮我上药!” 慕容安:“??” 小桐撇撇嘴,“你没听懂吗?我也受伤了,下雨天我也会难受,当然要上药的。” 若是其他姑娘家开口,多半是开玩笑,但慕容安知道,这丫头什么都做得出来,果不然…… “等下!”慕容安急了,“你干什么?” 小桐如同看智障一般,极是狐疑的瞧着他,“我不脱衣服,你怎么帮我上药啊?” “别动!”慕容安呼吸急促,“你是个姑娘家!” 小桐站起身,“对啊,就因为我是姑娘家,所以才需要你帮我上药,这有什么问题吗?” “男女有别,你没听懂吗?”慕容安这会连耳根子都红了。 小桐挠挠额角,“对啊,就因为男女有别,那你摸过我,抱过我,不得找你找谁?何况这军中都是男子,我总不至于再找个人,摸我几下吧?横竖知道我是女子的,就你和靳大夫。” 此时此刻,慕容安深刻的感悟到了一个道理:千万不要跟女人讲道理。 横的竖的,只要她想,就能给你掰歪。 见慕容安答不上来,小桐坐在那里,呼啦褪下了中衣,露出了裹胸和肩膀。 “你还愣着干什么?”小桐冲他使了个眼色,“早点给我上了药,我便早些回去,这道理还不懂?” 慕容安半天都没找到理由反驳她,只得走到她身边,眉心皱成了川字,徐徐拿起了桌案上的药瓶。 “有点痒,你轻轻的帮我挠挠,我怕自己力道重了,到时候把皮给挠破了。”小桐低声开口,“虽然,这么深的伤肯定是要留疤的……” 最后那一句,她说得很轻。 他,听得很清楚。 细看她肩头的伤口,想起当时的皮开见骨之状,慕容安的心头狠狠揪了一下,难受得让他觉得有些窒息,这伤痕留在男子身上倒也罢了,留在一个女子肩头,委实有些残忍。 学着她方才的模样,他用指尖融开膏药,轻轻擦着她的伤口。 伤口很长,很深,到现在还能看见翻开的皮肉。 因为结了痂的关系,颜色很是暗沉。 慕容安指尖微微一顿,就停留在她的伤口上,“还疼吗?” “被衣服蹭着的时候,会有点,但习武之人哪个没有伤,只要不会二次开裂,就没什么大碍。”她说得轻松,眉开眼笑的感受着,他指尖的温度。 停驻在,她肩头的暖。 “将、军,痒,挠挠!”她歪着头。 慕容安目色略显猩红,定定的注视着她露出的脖颈,尤其是肩膀位置,因着衣服遮盖,她便未加掩饰,泛着白皙的娇嫩颜色。 站在他这个位置,正好能看到她精致的锁、骨,还有…… 身子微微绷紧,喉间滚动,他下意识的别开视线。 非礼勿视! 非礼勿视! “还痒吗?”他低声问。 小桐能感觉到,身后之人,似乎连嗓音都变了。 什么感觉呢? 嗓音略显暗哑,仿佛是在克制着什么。 她忽然想起了靳丰年说过的一句话:这世上哪有这么多的柳下惠?若是如此,要稳婆和女人做什么?孩子都要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罢了! “柳下惠!”她抿唇。 慕容安有些走神,自然没听清楚,“什么?” 蓦地,小桐忽然站起来,猛地转身面对他。 慕容安瞬时捏紧了手中的药瓶,额角渗着薄汗,“干什么?” 小桐站在原地瞅了他半晌,早知道,让靳丰年教她两招,眼下这大活人就在自己面前,该怎么下手呢?衣服已经撕碎了一件,总不好再撕碎一件吧? “弄疼你了?”慕容安皱眉。 小桐咬唇,鼻尖皱了皱,似乎是有些委屈,接下来怎么弄? “疼了?”慕容安又问。 小桐深吸一口气,“我、我我……” “怎么了?”慕容安不解。 面色涨红,目光犹豫? 他伸手去探她的额头,“没发烧啊!” 小桐狠狠拂开他的手,目光坚定的看着他,“我、我有点……有点馋你!”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51章 传说中的鸡同鸭讲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帐子里,安静得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小桐眨了眨眼睛,此番倒也是半点都不肯示弱了,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他,都说得这般清楚明白了,若是这榆木脑袋还不开窍…… 若是他还不开窍的话,她、她还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将、军?”小桐低低的喊了一声。 慕容安身段颀长,小桐靠近了也只是到他肩膀,他眉心紧皱成川字,就这么居高临下的睨着她。 一个仰面凝望,一个低眉注视。 这般模样,说不尴尬也尴尬,说尴尬……仿佛更多的是难为情。 “小桐。”慕容安磁音沉重,“你当知晓,战场之上,生死难料。” 小桐点头,“我懂,我也差点死在沙场上,自然晓得这道理。” 肩头的伤痕还在,疼痛犹存,怎么可能不懂? “我可能会死。” 慕容安这话刚出口,小桐便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她一本正经的告诉他,“这话,我不爱听,你别再说第二次,不然那下回……我就不是用手堵住你的嘴,一定会用你此生难忘的方式。” 他温热的呼吸喷薄在她手背上,略微有点烫,灼着她手背上的肌肤,让她的呼吸也跟着变了。 慕容安抬手,轻轻的挪开她的手,“我这条命,属于这里。” “那我这条命给你,你便多了一条命,有什么不好?”她歪着脑袋瞧他,任由他握着她的手,许是连慕容安自己都未能察觉。 但是这样的感觉,甚好! 她喜欢,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 “你到底要我怎么说,才能明白?”慕容安有些着急,“我可能这辈子,都不可能成亲。” 小桐神情一顿,眼底掠过一丝失望,然而下一刻,她好似想明白了什么,面带娇羞的问,“那就是说,除了我,不会有人再等你咯?” 慕容安:“??” 脑瓜子嗡嗡的,只浮现十个字: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也就是说,这机会你只给我一人!”小桐嘿嘿的笑着,“你待我真好!” 慕容安:“……” 彻底说不清楚了? “小桐?”慕容安声音略哑,低声开口,“我……” 小桐忽然踮起脚尖,在他的唇上啄了一口。 若鸿毛拂过,似初雪落唇,凉凉的,软软的,轻得像是什么都没留下,偏偏心里梗得厉害,好似有什么东西狠狠塞进了心窝窝里。 咽不下,吐不出,以至于连呼吸都便得微促。 “我说我馋你了,是真的。”她咬唇,好似怕他不信,又咬字清晰的说了一句,“真的!” 慕容安默默的捋起胳膊,“别、别咬唇了,馋……就咬胳膊吧!” “真的?”她眨着眼冲他笑,眉眼弯弯,明亮的眸子里,如同萤火闪烁,又似蓄满星辰。 下一刻,她果真捧起了他的胳膊,“那我咬了?” 慕容安低头看她,低低的应声,“嗯!” 咬过之后,就不许再馋了。 小丫头真的不客气,一口咬下去,委实疼得厉害,好在习武之人,这点疼痛压根不算什么,慕容安的眉心拧起,静静的望她。 她的唇,紧贴在他胳膊上,齿尖如同凶恶的狼崽子,誓要在他的身上,留下属于她的痕迹。 慕容安叹口气:养不熟的狼崽子! “好了!”半晌,小桐直起身。 瞧着慕容安胳膊上的齿痕,这血肉模糊的,虽然有些难看,但总归是她留下的痕迹,以后他敢撇清与她的关系,她便有了证据。 毕竟,他摸过她身子的这件事,没人瞧见,说出去也不算数。 证据! 宝贝证据! 慕容安眉心舒展,瞧着她唇上沾染的血色,是他的血,染红她的唇,竟将她衬起了几分明艳之色,“咬了我便罢了,以后莫要再说馋男子的身子,明白吗?” “馋你呢?”她问。 慕容安想了想,只得退而求其次,“那便……只对我一个人说。” “好!”她乖顺的点头,“回头我问靳老头要点化腐膏,把伤口烂一烂。” 慕容安:“??” “既然是我咬的,自然要留一辈子的。”某人趾高气扬的说,“这是我的印记,以后这条胳膊便是我的!” 慕容安瞧着血肉模糊的胳膊,“你的?” “是啊,我的!”小桐狠狠点头,“你也是我的!” 圣人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所以,要对付女子和小人,只有比他们更难缠,更难对付…… “兵不厌诈!”他说。 小桐还在志得意满之中,一时间没听明白,“什么……唔?” 突然间的唇齿相濡,让那双美丽的眼睛,在顷刻间睁得斗大,她有些不敢置信,但更多的是欢喜,胳膊快速伸过去,紧紧环住了慕容安的腰肢。 两个人都不懂什么技巧,一个有贼心有贼胆却没有做贼的经验,一个斯文有礼素来秉承圣人之道,于是乎到了最后…… “哎……” 牙齿磕碰,双双破皮。 慕容安皱眉,抚着唇上的血,转而瞧着她微微红肿的唇,不由的笑了一下。 他这一笑,让小桐整颗心都提了起来,目不转瞬的瞧着他,满心满眼都是他,“笑得真好看,以后要多笑,尤其是对着我的时候!我喜欢……你笑的样子。” 慕容安轻咳了一声,“咬也咬了,是不是能消停点了?以后别做得这么明显。” “可我看到你,总会忍不住!”她的手,还停在他的腰间,舍不得松开。 慕容安不习惯被女子这般拥着,方才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想着,若是比她更邪恶,更不好对付,她应该就能消停点。 可现在看来,似乎不太奏效。 软了声音,慕容安只得耐心的哄着她,“这是军营,我是首将,你明白吗?” “嗯嗯嗯!”小桐连连点头,“明白明白,你怎么说,我便怎么做,那我以后注意着点!” 慕容安如释重负,终于将她的手,从自己腰间掰下,“现在,穿好衣裳,回去!” 说这话的时候,他竟是亲自动手,为她掖好了衣襟。 想了想,他又转身把副将此前送进来的绷带捡起,重新回到小桐跟前,“缠上绷带,就不会有擦蹭痛痒之感,我……帮你?” “好!” 他说什么,她都是点头的。 小桐很乖,乖乖的坐在那里,由着他小心翼翼的为她缠上绷带,将伤口掩住。 慕容安为她缠上绷带的时候,眉心紧皱在一起,动作愈发轻柔,连他自己都未能察觉,指尖那一星半点的轻颤,究竟是源于何处? 重新为她掖好衣襟,慕容安额角渗着薄汗,“这样,就没事了!” 小桐拢了拢衣襟,笑盈盈的看他,笑得眉眼弯弯,“你怎么说,我便怎么做!” “那你……出去吧!”慕容安的声音略显沙哑。 小桐捏起桌案上的药瓶,屁颠颠的往外跑,满脸都是笑意,连伞……都忘了拿走。 慕容安站在帐门口,瞧着风吹起的缝隙里,那道身影穿过雨幕,消失在稀薄的水雾中,心里莫名有些空落落的,也不知是什么缘故。 回到床榻上,再无睡意。 坐在案前看,却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心头的烦乱,不知从何而起,脑子里萦绕不去的是那张笑盈盈的容脸,想着想着,竟也不自觉的笑出声来。 慕容安蓦地怔住,不记得是谁同他说过一句话:若是有朝一日,你忆起那人便挽起了唇角,那便是满心欢喜! “欢喜……喜欢?”他愣了愣。 有些东西,是藏不住的,慕容安早已过了懵懂的年纪,却偏偏遇见了懵懂的少女,仿佛是上天注定的,在他平静无波,宛若一潭死水的生命里,狠狠的砸下一颗小石子。 漾开,涟漪无数! 小桐是冒着雨回来的,倒是把靳丰年吓了一跳。 靳丰年原本还掐着手指头算时辰,想着去了这么久,别说是上药了,上个床的时辰都差不多了吧?上下左右,仔细打量着浑身湿漉漉的小桐,靳丰年顾自摸着下巴,咂摸着这是什么意思? “你、你这样盯着我看,作甚?”小桐被他的眼神看得浑身发毛。 靳丰年双手环胸,低声问,“成了吗?” “成什么?”小桐一愣。 “就是你和慕容安啊,你们两个……”靳丰年嘿嘿一笑,伸出左右手的食指,指腹胡戳,“比如说,这样、这样!” 小桐笑得有些娇羞,“哎呦你这个糟老头子,坏死了!不同你说了,我来、我来就是想问一问,有没有什么办法,帮他补一补身子?” 想来是慕容安身子不够强健,所以上了战场会力不从心,小桐觉得,只要慕容安身强体健,就会有足够的自信心。 这点,她们南玥的人,便是最好的例子。 南玥素来崇武,所以只要身强体健,就能高人一头,瞧着慕容安身量纤纤,饶是有一身的功夫,也难免有力不从心的时候。 靳丰年的眉心狠狠皱了皱,“你要给他补身子?” “是啊!他伤势未愈,如今又有点伤着了!”小桐抿唇。 靳丰年低声问,“又伤着了?伤着哪儿了?” “你为何是这样的表情?”小桐忽然觉得,这靳老头很怪。 可到底哪儿怪,她这一时半会的也说不上来。 “没事,没事,是好事!好事!”靳丰年深吸一口气,绕着小桐走了一圈,“说话挺粗鲁的,身板倒是不粗,有点纤弱,你也该补补!” 小桐想了想,“那你给我弄点肉!烤鸡来一只?” “这不行,回头进城买只老母鸡,给你炖一锅鸡汤,好好的补一补汤水。”靳丰年意味深长的说。 小桐挠挠额角,“为什么要炖?我不喜欢炖,也不喜欢喝汤。” “那你还想不想跟他,长长久久,和和美美的在一起?”靳丰年问。 小桐连连点头,“喝老母鸡汤就可以在一起了吗?” “我给你放点好药材,可不只是单纯的老母鸡。”靳丰年如释重负,“你放心,肯定很和谐!” 小桐低声应了,想来靳丰年是不会害他们的,便遂了他的心意罢,临了又问,“那我要做点什么?” “什么都不用做,好好吃饭,好好养身子,还有还有,盯着慕容安,让他也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过我得提醒你,若是敌军叫战,那么三日内不许去找他,不许在他那里留宿,听明白了吗?”靳丰年细细的叮嘱。 小桐不解,“这又是为何?” “到时候上了战场腿软,是要丢性命的。”靳丰年翻个白眼,“记住我的话,保命!” 小桐连连点头,“知道了,只要是为他好,我肯定照做的。” “是为你们好!”靳丰年叹口气,“操心完了小的,现在操心这大的,真不知道上辈子欠了他们慕容家什么,让我当了半辈子的老妈子,唉……孽债啊!” 小桐听不懂他嘀嘀咕咕什么,“药瓶我放这儿了,我先回去换衣服。” “争气点!”靳丰年说。 小桐站在帐门口,不解的回望着他。 争气什么? 她不是已经逐渐拿下慕容将、军了吗?还争什么气? 真是个怪老头。 待小桐离开,靳丰年赶紧跑到桌案前研墨,“好消息得散出去,免得到时候这两人抵赖!” 这事只有告诉靳月,才能妥当无虞。 毕竟,他家这闺女心思多,又擅长先下手为强,还有便是…… 靳丰年顿住鼻尖,“慕容安要补身子?还是小桐这丫头提出来的?” 这意味着什么? 靳丰年一拍大腿,“啧啧啧,年纪轻轻的就这般模样,竟然还伤着了……得写个药膳方子,着重补肾固元,免得到时候被这丫头嫌弃!” 小桐这丫头也是,初初相处,便是这般虎狼之势,以后可怎么好? 补补! 好好补补! 副将拿到方子的时候有些愣怔,“这些药好像此前不太采购,有何用?” “妙用!”靳丰年别有深意的看他,“年轻人,有时候养比治更重要,这药一定要抓齐,知道吗?” 副将愣愣的点头,“那我连夜让人进城。” “快去,越快越好,迟则生变!”靳丰年忙道。 副将一听,迟则生变? 那还了得! 赶紧的,二话不说就让人去买,务必一样不漏。 靳丰年想了想,“不成,我也得去!” 毕竟买老母鸡这种事,假手于人……难免闲言碎语,而且,他也不放心。 军士护送,靳丰年屁颠颠的进了城,只是在冒雨进城的路上,出了点事……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52章 这娘们不像个好人!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马车从营寨离开,连夜进城,副将自然不可能跟着去,便派了几个机灵的军士,到时候随机应变的保护靳丰年,且搬运东西。 然则马车半道上陷在了水坑里,要不是驱车的马车够机灵,只怕靳丰年会被摔出车去。 “靳大夫,要不您在旁边歇会?”军士撑着伞,“等咱们把这马车推出来,您再上不迟。” 事到如今,靳丰年也没有别的法子,撑着伞站在一旁的树下,瞧着军士们冒着雨,费力的将马车推出水坑,一个个浑身泥泞,委实狼狈至极。 靳丰年有些后悔,早知道这样,应该等天亮了再进城。 怎么就这般着急呢?思来想去,都怪慕容珏和阿鸾夫人,要不是这两人英年早逝,他靳丰年何至于操心至斯,既当爹又当娘的…… 蓦地,靳丰年皱了皱眉,转头望着身边的军士,“有没有听到什么?” 军士一抹脸上的雨水,“听到什么?雨声?风声?” “我好想听到了女人的声音!”靳丰年深吸一口气,撑着伞环顾黑漆漆的林子,“这地方,不会有什么……” 山精妖怪? 女鬼? “这大晚上的,鬼出来也会被淋得魂飞魄散,出来干嘛?”军士这话刚说完,瞬时一声惊叫,差点没跳起来,“唉呀妈呀……什么玩意?” 黑乎乎的一团,从林子里爬出来。 对,爬出来。 刚把马车推出水坑的军士,快速聚拢而来,齐刷刷的拔刀相向,管他是人是鬼,沙场上凶神恶煞的死敌都不怕,还怕这些东西吗? 他们这些人,哪个手里没有染过血? 据说,这些东西最怕的,便是杀气重的人和刀。 “是人!”靳丰年疾步上前。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是他的本能。 军士快了靳丰年一步,将人翻转过来,“晕过去了,是个女人!” 既是晕过去了,那就是,还没死,既然没死,就该救。 “把她抬到马车上去吧!”靳丰年说,“反正咱们要进城,到时候把她放在医馆里便是。” 军士皱了皱眉,“可是靳大夫,这黑灯瞎火的大雨天,出现在这样的地方,恐怕……” “你什么意思?”靳丰年皱眉。 军士压低声音道,“咱的意思是,这娘们不像个好人!” “不像好人,也不代表着,就不是好人。”靳丰年懒得与他们啰嗦,“抬上去,一块送进城,反正咱们又不是要把她带回去,往医馆一放,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闻言,军士照办。 马车徐徐往城内行去,隔着昏暗的烛火,靳丰年用干净的帕子,拭去了女子面上的泥垢,心下有些微恙,好像是……南玥的女子? 此处是边关,大周与南玥交界,所以城内外的人与南玥之人,五官上有些相似,言语亦算互通,但靳丰年在军中待得久了,一眼就能瞧出来,这人是南玥还是大周的?! “南玥?”靳丰年有种错觉,这烫手的山芋得早点丢了,免得惹出什么乱子。 事实上,靳丰年也是这么做的。 医馆内。 掌柜的瞧了一眼床榻上的女子,“靳大夫放心便是,这女子我们会妥为照顾,直到她苏醒为止。” “靳大夫,药材都已经准备好了,已经让诸位大人搬到了车上。”伙计将清单递还给靳丰年,“靳大夫,您要的老母鸡,咱们也给您买好了,您要看看吗?” 靳丰年点头,转身朝着后院走去,“若是吃得好,回头帮我留意着。” 寻常人家的老母鸡都是留着生蛋的,算是一种生计家禽,一般是不会买卖的,但是靳丰年不一样,虽说他是军医,但每月往来城内城外,偶尔有人在他进城的时候,求医问药。 靳丰年闲来无事,也会帮着医馆替人看病,且分文不取,是以,城内百姓对其颇为敬重。 “靳大夫这是有什么好事吗?”伙计笑问。 靳丰年摆摆手,“没什么,就是想着南玥最近一直骚扰边境,得好好的给大统领补一补身子。”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伙计连连点头。 药材都搁在箱子里,靳丰年清点了一番,确定没什么缺失,“谢了!” “靳大夫您客气了!”伙计笑了笑。 掌柜的走上前,“靳大夫,没缺吧?” “齐全得很!”靳丰年点头,转而压低了声音,轻声道,“莫要告诉那女子,是我所救。” 掌柜不解,“这是为何?” “这人怕是南玥来的,瞧着这般狼狈,差不离是因为逃难,可我这身份您也知道,大周的军医……”靳丰年意味深长的说,“您明白吗?” 掌柜点头,“明白!” 不救敌军,但这女子到底只是个柔弱之人。 “见死不救,非我医家所愿,可我也不想惹事,咱们大周多少军士,死在南玥人的手里,这点我比谁都清楚。”靳丰年叹口气,“还望掌柜保密。” 掌柜颔首,“放心。” “有你这句话,我自然是放心的。”靳丰年登上马车,“告辞!” 掌柜将其送出后门,“路上小心。” 靳丰年前脚刚走,药童便急急忙忙的跑了出来,“掌柜的,那姑娘醒了!” “醒了?”掌柜吩咐众人,不许将靳丰年救人的事儿说出去,疾步去了后堂,“姑娘?” 翠微眨着眼睛,警惕的环顾四周,心下微微一紧,“这是哪儿?” “是医馆,姑娘你昏倒了,被人救了送过来,现在觉得如何?”掌柜低声问。 翠微脑子有些晕乎乎,委实有些断片,只记得昨天夜里雨好大,她寻思着找个地方躲雨,顺便躲开后面的那些尾巴,可怎么都没想到,脚下一滑就摔倒了。 “我有点头疼!”翠微揉着太阳穴。 掌柜笑道,“额角有个大包,应该是你磕出来的,不过已经上了药,没什么大碍,你且放心就是。” “谁送我来的?”翠微问。 脑子里,隐约想起了些许,好像有很多人,但是光线太暗,她根本看不清楚周围的场景。 “是路人。”掌柜说得极是认真,“咱们也不认识,应该是哪来的好心人罢!对了,姑娘是何方人士,怎么会昏倒在城外呢?瞧你这鞋底的磨损,似乎已经走了很远。” 翠微摸了摸自个的腰间,“我、我没带银子。” “不打紧,咱们开医馆的,先得救人不是?既然姑娘没什么事,那咱也算是功德一件。”掌柜笑了笑,“姑娘是要去哪吗?” 翠微摇摇头,吃力的爬下了木板床,“我也不知道要去往何处,多谢大夫!” “不用客气。”掌柜没有留人。 既然靳丰年要保守秘密,那么让人离开,便是最好的法子。 目送翠微离去的背影,掌柜叹口气,就在他准备转回时,忽然瞪大眼,隐隐觉得不太对,“这姑娘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怎么了?”伙计不解。 掌柜皱了皱眉,“不对!不对劲!这丫头身后跟着尾巴呢!” “什么?”伙计骇然,“这……” 掌柜想了想,“不行,我去写封信,你待会出城一趟,交给靳大夫,不管怎么样,人是他救的,若是有什么情况咱得第一时间告诉他,免得到时候出了什么乱子,会连累靳大夫。” “好!”伙计连连点头。 掌柜有些犹豫,这女子到底是什么人呢? 翠微在城中绕了好几条街,终于在穿过一条巷子之后,甩开了那些尾巴,极是虚弱的靠在墙壁处,身子无力的滑坐在地,这些人阴魂不散的跟着她,她该如何才能联系到小姐? 小姐是因为慕容安离开南玥的,按理说会混入军营,只是小姐曾经出现在沙场上,若是露出真容,怕那些主将会记得,定然是用了碳药。 撑起身子,翠微跌跌撞撞的离开。 大周的营帐岂是随随便便就能进去的,她得想个法子才行。 掌柜的信刚送出去,便听得伙计来报,说是那姑娘有从后门回来了,惊得掌柜赶紧去瞧个究竟。 没成想,他还没上前,翠微就扑通跪在了地上,“翠微无处可去,想求掌柜的收留,我会扫地做饭劈柴,力气大得很,分毫不比寻常男子差!” “可我这儿人手足够,无需再请人。”掌柜婉言拒绝。 翠微垂着眼帘,泪珠子旋即落下。 “哎哎哎姑娘,你这不是为难我吗?”掌柜担心这丫头身份不简单,哪里敢收留。 翠微泣不成声,拼命的给掌柜磕头,“我委实无处可去,若是离开此处,只怕只有死路一条,您行行好,救救我,救救我!” “这……”掌柜低声探口风,“姑娘,你是不是惹上什么事了?” 翠微浑身轻颤,“我、我是从南玥逃出来的,那些人在找我,我、我若是被抓回去,只有死路一条。” “可是,他们为何要抓你?抓你的都是些什么人?”掌柜追问。 翠微脸上挂着泪,“我、我父亲是南玥的商人,因着家财丰厚被人惦记上,后来他们夜半窃盗被发现,就把我家里人都杀了,我上告到衙门,谁知他们为了钱财,想要杀了我这最后的人证,我便、便逃到了大周……” 掌柜咬着牙,“杀了你全家还不罢休,还要杀了你?” “我父亲有好友在朝廷做官,他们怕我、怕我上告,所以必须杀了我。”翠微拭泪,脑子飞速的转动,“掌柜,我想活下去,我不是细作也不是什么行伍之人,我就是个商户的女儿,可我现在……若我死了,就再也不能为父母亲族申冤了!” 掌柜愤然,“简直是岂有此理!可惜这是南玥的事儿,要在咱们大周,我定然要帮你上告,哪怕告到了都城,也不能放过这帮贼人。” 心头腹诽:也就是南玥尚武,才会惹出这般畜生不如的事! “恩人?”翠微眼眶红红的。 掌柜想着之前在街上看到的场景,这丫头出去……怕是死路一条,干脆把心一横,“这样吧,你以后就在堂内打打杂,三餐少不了你,但是工钱嘛,可能就不多了。” “我不要工钱,给我饭吃就成!”翠微连连摇头。 掌柜点头,“那成,就这么说定了,我让伙计把柴房腾出来给你,等你避了风头,再回你的南玥,为你父母申冤报仇。” 翠微磕头,感激涕零,“多谢恩人,多谢恩人!” “真是可怜!”掌柜叹气,摇摇头往外走。 及至掌柜的走远,翠微这才慢慢的站起身来,小姐平素教的那些东西,原来关键时候,真的能派上用场? 慢悠悠的掸去脸上的泪,翠微扯了扯唇角,狡黠一笑。 小姐,翠微来找你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53章 她,过关了!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翠微到底是留下来了,而那些跟着来的影子,断然没想到,这丫头看上去虚弱无比,竟还有如此本事,真的将他们甩开了。 他们更没想到的是,翠微回到了医馆,并且一直在医馆里,从未走开! 翠微的想法很简单,先观察城内的动静,混熟了再说,毕竟她得先熟悉地形,到时候就算碰到了那帮尾巴,也能自保! 自保是人的本能,不管什么时候,不管什么人。 哪怕是身陷囹圄,亦是如此。 北澜。 大牢。 拓跋熹微翘着二郎腿,斜靠在一旁的小方几上,冷眼睨着受尽苦刑还不肯开口的瞎子,委实是嘴硬得很,就是不知道这般嘴硬能撑到什么时候。 明影也没客气,关于女子军的诸多审讯法子都用上了,平素倒是管用,这次好像有些失灵,“莫非是瞎子的缘故?” “瞎了,其他感观不是更灵敏吗?”拓跋熹微皱了皱眉,“晕了?” 明影颔首,瞧着浑身血淋淋,晕死在血泊中的瞎子,“要不,去找大人?” “走吧!”拓跋熹微温吞的起身。 明影疾步跟上,“拓跋姑娘对我很失望吧?” 拓跋熹微倒是没这么想,“我只是觉得,你们女子军很是了不得,哪日我若是能学她这般模样,拉起一支这样忠心耿耿的队伍,大概睡着了都会笑醒。” “大人对咱们这些人,情同姐妹,我们这些人原就是孤儿,多数受过她恩惠,自然愿意为她出生入死,若是没有大人,女子军便不算是女子军。”明影深吸一口气,想起了过往,心里有些闷闷的疼。 幸好大人命大,否则那么高的悬崖…… “七皇妃,靳月!”拓跋熹微意味深长的说。 明影先是一愣,其后才明白过来,这是一句肯定句。 其实靳月看到二人同来,便猜到了大半,房里的东西刚收拾了一半,明儿傅九卿就要进城了,大概来得及,“瞎子心里有希望,自然是不会开口的。” “那该如何是好?”明影急了,“咱们的法子都用上了,往常都是好使的,偏偏到了这个硬骨头身上,浑身都血淋淋了,还是不管用。” 靳月站在房门前的院子里,霜枝端了温水。 洗去手上的脏秽,靳月眉眼微垂,“我说了,他心里还抱着希望,所以不会松口,因为一旦松口,便只有死路一条。他想活,还要梦想成真!” “想活,还要梦想成真,他倒是想得美!”拓跋熹微满面嘲讽,“我这笔账,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必得千倍百倍的讨回来。他想要什么,我便废他什么!” 别以为一只手,便能抵她的断指之仇。 “不就是想让他开口吗?倒也不难!”靳月接过明珠递来的帕子,将手上的水渍擦干,“手段不光明,能接受吗?” 拓跋熹微挑眉望她,“他伤我的时候,也没见得,有多光明正大。” “那就成,别到时候骂我是小人行径便是!”靳月轻笑一声,“一人,一物,比你们这些血淋淋的法子,都好使!” 拓跋熹微很是怀疑,她说的这种方法到底是否存在? “走吧!”靳月扶着腰,朝着后院走去,“去找人。” 拓跋熹微紧跟其后,不过……走到后院的时候,她稍稍顿住脚步。 “拓跋姑娘,您到时候在屋外瞧着便罢,剩下的七皇妃会处置。”霜枝温声提醒。 拓跋熹微眉心一皱,“我倒要看看,她能想出什么三十六计来?” “那您可要睁大眼睛、竖起耳朵,好好的看、好好的听!”霜枝行了礼,疾追靳月而去。 拓跋熹微扯了扯唇角,她还真的不太相信,靳月能兵不血刃,拿下瞎子这座固若金汤的城。 屋内。 梧桐定定的望着她,“你的意思是,让我去?” “一次是出卖,两次也是出卖,没有区别。”靳月扶着案边,慢慢坐下,“姨母,你没有选择。” 梧桐笑靥凉薄,“你又想用箭对准我吗?” “若是逼不得已,为何不可?”她反唇相讥,“战场之上,非敌即友,非生即死,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从一开始你就站在我的对立面。姨母,沙场无父子的道理,还需要我再强调吗?” 靳月是不屑打感情牌的,毕竟她跟这位亲姨母之间,根本没有感情可言,与其如此虚伪,不如谈谈利益。 因利而聚,是最简单不过的道理。 “你想怎样?”梧桐面如死灰。 这些日子她也想明白了,这一劫怕是真的逃不了,自己可能真的要死在北澜,回不去南玥,什么都是空的,她所抱有的那一星半点的希望,会就此覆灭。 “我替你抹去痕迹。”靳月勾唇,眼底满是邪佞之色,“送你回到南玥,你便当自己不曾来过。至于回到南玥之后,要如何做,那就得看你自己。” 梧桐有些不敢置信。 这是什么感觉? 靳月明白。 枯木逢春,柳暗花明。 “你真的可以送我回南玥?”梧桐的声音都在打颤。 靳月站起身,“姨母,是七皇府在保你,否则你已经死了。现在你不但没死,还有机会回到南玥,但是机会只有一次,我这人的耐心有限,所以呢……” “我答应你!”梧桐太想回南玥。 这北澜,终究不是她该留的地方,能保住性命回南玥,对她来说是求之不得的事。 “这一次,我不会拿箭逼你,毕竟这种事儿做多了,也没意思。”靳月缓步走到她面前,忽然伸手将她脖颈上的狼牙扯了下来。 梧桐吃痛,“你还我!” “你知道的,这东西我不稀罕。”靳月自个都有一条,自然没什么可稀罕的,“但我相信,你会牢牢记住,并且刻骨不忘。不管是羞辱还是威胁,都要记在心里,免得一时嘴快,说了不该说的……” 梧桐捂着脖颈,刺辣辣的疼痛,让她红了眼眶,“还给我!” “我这人,对信诺之人,讲江湖道义;对敌人,不择手段,所以姨母最好别耍花样,反正不管怎么样,死的是你,伤的是你,我只是……少了一柄刀。”靳月音色邪冷。 世间刀子千千万,多一柄不多,少一柄不少,无足轻重! 梧桐仰望着高高在上的靳月,有那么一瞬,她宛若看到了阿鸾,那个逃离南玥,为了爱死在大周边关的女子,到最后……儿女飘零,颠沛流离。 “你和你母亲,很像!”梧桐说。 靳月微微背过身去,“我是母亲生的,自然是像的。” “我说的是心性和手段。”梧桐苦笑,“你们都是能拿主意的人,不似我这般优柔寡断。” 靳月没说话。 梧桐继续道,“她当年打定主意要离开南玥,只带走了乳母,连一直护着她的大长老都不知道她走了。后来有细作传来消息,说她在南玥,怀疑她是不是南玥派来的细作?古族的,族长啊……放手得如此果断,没有半点拖泥带水,丝毫不曾留恋。” “既非自己所愿,为何要留恋?身外物罢了。”靳月很是能理解母亲的心思,“不过,我相信我母亲不是那样不负责任之人,定然是此前还发生过什么,否则她不会这般干脆决绝。” 梧桐的眼神黯了一下,没有再搭腔。 “她一定有……非走不可的理由。”靳月轻嗤。 她知道,这件事不会有人再提,事关古族机密,连大长老都没有吐露过只言片语,遑论梧桐。 拓跋熹微一直站在门外,听得里头的动静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将耳朵贴在了窗户缝隙上,亦没听到只言片语,似乎是在咬耳朵? 隔了大半个时辰,靳月终于从里头出来,含笑望着拓跋熹微,“现在,办件事。” “什么事?”拓跋熹微忙问。 靳月淡然一笑,“送她去大牢里,住在瞎子隔壁。” “她,管用吗?”拓跋熹微可都听出来了,这女人和瞎子是一伙的,如此这般,靠得住吗? 靳月不以为意,笑得有些无赖,“你可以试试,不行的话,咱就再换个法子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权当是找个乐子,怎么样?” “成!”拓跋熹微点头。 梧桐一身囚衣,坐在了牢房内,隔壁关押着瞎子,这里是重囚牢房,边上没什么人,显得格外的阴森沉寂。 “宋濂!”梧桐靠在墙壁上,音色低哑,“你还好吗?” 瞎子身形一震。 “我也在这里!”梧桐说,“你不孤单,黄泉路上有个伴!” 瞎子摸索着,靠在了墙角,两个人隔着一堵墙坐着,“你不是、不是……” “不是什么?”梧桐的嗓音里带着哽咽,“你以为我是靳月的姨母,她便会对我手下留情?我与她有多少情感,你不是不知道,还能指望她放我一马?” 瞎子没说话,静静的贴墙靠着。 “宋濂!”梧桐继续道,“你后悔吗?如果你还在燕支国,如果你没有做那一场春秋大梦,兴许现在的你,正好好的掌管着你的弹丸小国,过你的太平日子。” 瞎子沉沉的吐出一口气,依旧一言不发。 “周旋在南玥和大周之间的你,很辛苦吧?”梧桐低低的说。 瞎子狠狠闭了闭眼,“你为什么没有向她求情,若是她不肯,你大可以出去走一圈,申明自己的身份,她便奈何你不得。” “她不是傻子,你说的,她都料到了,我哪里还有这样的机会,逃出生天?”梧桐苦笑,“宋濂,我儿子在哪?看在你我,都快要死的份上,告诉我好不好?” 到了她这般年纪,才有个属于自己的孩子,简直是命根子般的存在,她哪里舍得孩子受伤,偏偏……由不得她做主。 “梧桐。”宋濂开口,“现在告诉你,又有什么用?你身陷囹圄,能救你的儿子吗?” 如靳月所料,宋濂根本就不信任她。 “至少,死得瞑目。”梧桐忽然掩面抽泣,“为什么就不能告诉我?我都已经这样了,为什么还要如此残忍?母别子,子别母,你到底还想要我怎样?我好想他,好想我的孩子……呜呜……” 隔着一堵墙,能听到梧桐发自内心的,悲怆酸楚的哭声。 宋濂心头微动,“既是都要死的人,那便没什么可说了!” “你果真不告诉我?”梧桐扶着墙站起来。 宋濂能听到隔壁传来的铁索声响,乒乒乓乓,他侧耳听着,眉心紧蹙,脑子里快速盘算着,要怎么做才能利用手中现有的资源,做到利益的最大化。 在他的心里,没有什么感情,只有成王败寇。 “你想知道吗?”宋濂摩挲着指尖,唇角牵起一抹阴测测的笑,“梧桐,你是个聪明人。” 梧桐哭声暂歇,“你什么意思?” “我的东西被收走了,所以我没办法离开这里,但若是能把我丢失的药找回来,我就能像之前离开大周牢狱一般,悄无声息的离开这里,当然……我也可以带你走。”宋濂音色沉沉。 他在蛊惑她。 “我哪里知道你的东西在何处?”梧桐愣住。 宋濂眸色阴狠,浑身血迹斑驳又如何?掩不住野心,还有他的黄粱迷梦。 “靳月肯定不希望你死在大牢里!”宋濂冷笑,“装腔作势,虚以为蛇,不用我来教你吧?” 梧桐眉心紧蹙,“你……” “东西是证物,拓跋熹微没有带走,看到不远处的那个柜子了吗?就在柜子里,我亲眼看到他们把我身上的东西搜出来,丢进去的。”他目不转瞬的盯着那个柜子。 仿佛,那便是所有的希望。 俄而,他又低头瞧着自己血迹斑驳的断腕,少了一只手又如何?只要他能活着出去,他会向这些贱人,一一讨还。 梧桐拖着沉重的枷锁铁链,站在了牢门前,瞧着不远处的那个柜子,“为什么会放在那里呢?他们就不担心吗?万一你……” 可见,她跟他们不是一伙的。 宋濂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若是梧桐轻轻松松,一口应下,他倒是要怀疑,这女人是不是已经背叛了他。但现在,梧桐提出了质疑,就说明她是真心想离开这儿! 未见着宋濂回答,梧桐侧过头,使劲的伸长脖子,将面颊贴在木栅栏处,想看清楚隔壁牢房的动静,“你怎么不说话?会不会有诈?” 自然是有诈,那柜子里只有刑具,怎么可能有他的药,不过是……试试她罢了! 她,过关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54章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你最好言出必践,否则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梧桐咬着牙,“宋濂,你听到了没有?” 宋濂哼笑,“你能出去再说吧!在这里威胁我是没用的,当了鬼也是游魂野鬼,你终究是南玥的人,在北澜死了……算是客死异乡,魂魄不能归故里,真是惨!” “说得自己好像不是客死异乡?”梧桐冷笑,“你跟我有什么差别?我再不济也是囫囵个的,你是个瞎子,若是我丢下你跑了,你只有死路一条。” 隔着一堵墙,她没能看到宋濂唇角的讽笑。 瞎子又如何? 他当了半辈子的瞎子,又不是头一天做瞎子,他当个瞎子也好,世人对于瞎子只有鄙夷和嘲讽,不会有防范和警惕……他不就是靠着这一特殊的本事,活到现在吗? 还做了,燕支国的王。 梧桐真的在装病,疼得咿咿呀呀的,狱卒怕出事,这毕竟是重囚牢房,容不得丝毫的闪失,然则牢门一打开,狱卒将人抬出了大牢,便出了事。 隔壁牢房里不知道忽然钻出一根被削尖的木棍,直接刺穿了狱卒的脖颈。 梧桐睁大眼睛,躺在地上愣怔,瞧着宋濂用那削的木棍,杀了两个狱卒,那鲜血飞溅起来,染了她半张脸,灼烫着她的肌肤。 呼吸一窒,她是真的没想到,这瞎子心思诡谲也就罢了,下手竟也这般快准狠,说句难听的,让梧桐下手,她未必敢这般狠辣。 木棍,穿喉! “还愣着干什么,开门!”宋濂一声低喝。 梧桐这才回过神来,手忙脚乱的从地上爬起来,自狱卒的身上摸出钥匙,为宋濂开了门。 门一开,宋濂便往外走。 “你答应过我的!”梧桐提醒。 宋濂面色黑沉,“我答应过你,自然会做到,先出去再说。” 梧桐紧随其后,然则没走两步,她忽然驻足,若有所思的瞧着宋濂的背影,“你经常来这儿吗?” “笑话,这是北澜大牢,你以为是自家后花园?”宋濂绷直了身子。 梧桐瞧着他的背影,复而瞧着他的断腕,“你的眼睛,看得见了?” “我是个瞎子!”宋濂继续往前走,“怎么可能看得见?” 可为什么一个瞎子,在陌生的地方,却能行动自如,宛若无人之境? 若说是瞎子有些特殊的本领倒也罢了,可他走得太快,脚步间没有看到半分犹豫,这才是让人觉得可疑的。 “可我觉得,你好像能看见。”梧桐跟在他身后。 宋濂的面上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他依旧是那副目无焦距的样子,依旧是那张似笑非笑的容脸,只是在大牢里受了刑,整个人血迹斑驳的,让人瞧着有些阴测测的。 “你不是说要打开柜子?”梧桐已经站在了柜子前。 宋濂却抽出了墙上的长鞭,紧捏在手里,又将一旁的短刀别在腰间,“自己取武器,只要出了这个门就安全了!” “为什么?”梧桐不解,“这是北澜的大牢,与大周不一样,而且……” 宋濂不愿理睬她的唠叨,托了托自己的断腕,额角的薄汗涔涔而下,疼痛是一阵一阵的,也让人更加清醒,“你那么多问题,是不想走了吗?还是说,你是故意放我走?”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梧桐愤然,“我救了你,你便是这样报答我的?既然怀疑我,你出来干什么?不如回到你的牢房里!” 宋濂也不管她,抬步就往外走。 想了想,梧桐寻了一把刀,提在手里跟在宋濂的身后。 “外头是不是有人接应?”梧桐问。 宋濂勾唇,笑而不语。 他这副样子,其实很可怕,尤其是梧桐心内有些虚,见着他凡事了然,而又不肯透露的样子,总觉得他似乎是知道她已经背叛了他。 远远的,拓跋熹微与靳月站在墙后。 “你确定他会说实话吗?”拓跋熹微皱了皱眉,“我总觉得这人心思诡谲,不是那么容易能撬开嘴的,你这法子估计不奏效,回头我们还得去把他抓回来。” 靳月轻笑,白了她一眼,“他在大周的牢里突然间消失,我就已经开始怀疑他有问题,一般来说,瞎子对熟悉的地方有感官记忆,那是正常的,但陌生的地方还能行动自如,你不觉得……” “你怀疑他不是瞎子?可他那眼睛……”拓跋熹微狐疑的瞧着她,“你可莫要跟我开玩笑。” 靳月伸手压了压眉心,“瞎子出现在北澜的时候,我便悄悄的让人回了大周,去找太后了,太后娘娘跟我说了几句不真不假的实话,多半是怕路上被人劫了信,所以说得很隐晦,我瞧着一知半解,不如你来瞧瞧?” 边上的霜枝,快速将早前就备下的信递上,“原是要销毁的,可是主子觉得,没必要瞒着拓跋姑娘,所以便留着了!” 看完之后,还是得销毁。 大周齐太后亲笔,提了她最近看过的一出戏,戏是这样演的:成王败寇,总有人不甘心,输却皇位被贬苦寒之地,悄然筹谋,韬光养晦,期许卷土重来。 其后,迷梦成真,成了一方势力。 只是人心不足,漫漫长年中,内部又开始分化,谁都想将大权捏在手里,于是开始勾心斗角,流血牺牲便成了无可避免之事。 到了最后,大权落于一人之手,听闻此人心狠手辣,弑兄杀弟,连父兄的妻妾都不放过,几乎可以用六亲不认来形容! “说的是燕支国吧?你提过,我也查到一点。”拓跋熹微皱眉,“探子汇报,这燕支国消失已久。” “知道从时候开始消失吗?”靳月问。 拓跋熹微没答上来。 “那位!”靳月道,“罪臣余孽,一个瞎子能坐在高高在上的位置,你觉得他真的会是个瞎子吗?据说燕支国原本有不少皇子,但现在独独留下了这一脉,还有先帝那些妾室,都死得莫名其妙,反正就一句话,燕支国若是姓宋,后嗣便只能由他宋濂所出。” 靳月意味深长的瞧着她,“明白吗?” “好狠!”拓跋熹微嗤冷,“真的是够狠!这不是等于,把自己全家都杀光,只留下自己一人?” 靳月笑了,“不想众叛亲离,只能当孤家寡人!他约莫,就是这么想的。” “接下来怎么办??”拓跋熹微问,“看着他跑?” 靳月歪着头,趴在墙角,偷瞄了一眼外头,“你瞧好吧,他不会带梧桐走的,这人……心狠手辣,只要他拔刀,事就算完了!” “他想杀了那个女人?”拓跋熹微心神一怔,“那你还让她去?” 靳月瞥她一眼,“你可能耳朵不太好。” 拓跋熹微:“??” “左耳进,右耳出。”她惋惜的叹气。 拓跋熹微:“??” 谁能告诉她,她又犯什么错了? “我之前怎么说来着?”靳月问。 拓跋熹微挠挠额角,“你怎么说来着?” “唉,可怜死了,年纪轻轻的,耳朵不好使,脑子也不好使了!”靳月直摇头,“可怜啊,可怜!” 一旁的霜枝“噗嗤”笑出声来,惹得拓跋熹微更是着急,扭头望着衣念,“你可还记得什么?” 衣念一脸懵逼。 她们在说什么? “我之前说过,一人一物,比你们这些血淋淋的法子都好使。”靳月抚着肚子,“这人就在眼前,物嘛……很快就能见到了!宋濂的警惕心太高,你想问什么,他都不会说,那么只有让他放松警惕,才能掏出我们想要的东西。” 拓跋熹微明白了,“出了大牢,他就会放松警惕。” “不,他放松警惕……正是他动手去杀梧桐的时候!”靳月眯起危险的眸。 铲除叛徒,铲除出卖者,才是放松警惕的时候。 影子蛰伏在高墙外,宋濂一出来,这些人便快速迎了上去,“公子!” “快走!”梧桐忙道。 这巷道一般是用作释放嫌犯的,平素不会有守卫,出了这条巷道,就算是彻底安全了。 宋濂忽然停住脚步,目不转睛的望着梧桐。 被他这眼神一注视,梧桐下意识的退后了一步,快速伸手抹了把脸,“你、你怎么了?我、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也是,你瞧不见,是、是有哪儿不对劲吗?”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55章 撬开2 为钻石过7000加更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宋濂以猝不及防的速度,将短刃捅向了梧桐。 梧桐的眸,骇然睁大,双手捂住了腹部,几欲抓住他的手。 然则宋濂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以最敏捷的速度抽回了手,抽回了手里的刀子,鲜血染红了她的手,那一瞬的灼热与艳丽,让他觉得很是舒坦。 梧桐的脊背狠狠撞在了墙壁处,身子徐徐滑坐在墙根处,她扬起头,捂着血淋淋的肚子,呼吸微促,“你、你为何要怎么做?我……我……我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我?”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吗?梧桐,你背叛了我。”宋濂居高临下,手中捏着染血的短刃,“这一刀是兑现承诺的。” 梧桐喘着气,“你、你什么意思?你到底在说什么?什么承诺?” “你不是一直在问我,你的儿子在哪吗?我现在不就是送你去见他咯?”宋濂勾唇笑得凉薄,“很显然,这就是在兑现承诺,你满意了吗?” 梧桐眸色猩红,浑身直颤的咬着后槽牙,“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说,你的儿子,那个短命种,死了!”宋濂冷笑,“这个答案,满意了吗?” 梧桐不相信,死也不相信,就这么目不转瞬的盯着他,“你此前说的那些话,都是诓我的?骗我的?我的儿子,我的孩子……” “没错,是骗你的,谁让你这么蠢,为了一个孩子,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了。孩子嘛,想生还不容易,片偏偏你们这些自诩情深义重之人,把别人的命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活该蠢死!”宋濂深吸一口气,“结束了,我要离开北澜,而你将永远的留在北澜,做一个客死异乡的孤魂野鬼!” 梧桐的眼泪瞬时掉下,竟是当场又哭又笑,“骗我的,你竟是骗我的……不,我儿子没死,他肯定没死!是你,是你骗我,你把孩子还给我……” “真是蠢!”宋濂转身离去。 他很确定方才已经戳中了她的要害,很快就会血尽而亡,这地方甚少有人来,何况也不会有人救她。 “你别走!别走!”梧桐拼死扑上去,当即抓住了宋濂的裤管,“孩子在哪?我的孩子在哪?把孩子还给我,不然我不会让你走的!” 宋濂冷笑,“不让我走,喊人过来?你自己也跑不了,而我呢?那么多死士在侧,还有一线生机。” “是吗?”梧桐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宋濂,你这个卑鄙小人,你不会有好下场!” 宋濂浑然不在意什么下场,“我这人,杀了不少人,也害死了不少人,可那又如何?大周十万精兵葬身埋伏,慕容氏被诛九族,桩桩件件,不都是鲜血吗?可那又如何?我不是还活得好好的?” 而那些人,却再也没有睁眼看天下的机会。 “当年、当年是你……”梧桐骇然,“我姐姐是你害死的?” “是又如何?”宋濂居高临下,“她没有出卖南玥,但是她站在了大周这一边,还帮着慕容珏戍守边关,南玥岂能容她,最后她也算是有功,连带着慕容家都因此而九族皆灭!” 梧桐泣不成声,“你杀我姐姐,杀我儿子,我不会放过你!” “阿鸾当年这般聪慧,允文允武又如何?她都不是我的对手,你也配?”宋濂嗤笑,“梧桐,你跟你姐姐最大的区别是,她有她坚持的东西,而你呢?你随时都会叛变,就好似这一次。” 宋濂狠狠的踢开梧桐的束缚,抬步朝着外头走去。 不远处,拓跋熹微不敢置信的望着靳月,“他为何会这样?” “为何会自言自语,自说自话,好像当了真?”靳月面色铁青,听到了尘封的真相,内心深处哪里还能平静,“我说过,宋濂起了杀心,就是放下戒备的时候。” 梧桐面带泪痕,痴然站在墙角,瞧着宋濂仿佛疯子一般,自言自语,做着独角戏,丝毫未觉远处的影子,早已明影和其部下,斩杀于血泊中。 “他中了招?什么时候下的手?”拓跋熹微倒是没留神。 霜枝轻轻抹了一把脸,“您没发现吗?” “原来如此,这是什么药,这般有效?”拓跋熹微好又忌惮。 靳月翻个白眼,“想都别想,这是我爹留给我的,就这么一点点!当初在大周用过一次,仅一次,爹说这药会有点不太理想的后劲,所以不能随便用。” “什么后劲?”拓跋熹微忙问。 靳月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这里,以后可能会分不清楚现实和梦境,一直徘徊在梦里出不去。” 见着拓跋熹微略带迷惘的神色,靳月言简意赅,“就是我们常说的,失心疯!” “原来如此!”拓跋熹微恍然大悟,“所以现在的宋濂,疯了?” “这得看他的身子,能否适应这药?” 其实靳月心里清楚至极,爹给的药,药效是极好的,寻常人根本不可能抵挡得住。 这不是药,是毒。 靳丰年,专攻毒术。 “我瞧着是没可能了!”拓跋熹微皱了皱眉,“都疯成这样,对着墙壁自言自语,拿着刀子戳墙壁,还在那里叽叽喳喳个没完……” 靳月缓步上前。 “少夫人?” “少夫人?” 霜枝和明珠慌忙拦住她,“别上去,他现在是疯的。” “没事!”靳月拂开霜枝,款步走到痴愣的梧桐身边,“现在知道,为什么让你做这件事了吗?” 梧桐神情呆滞,木楞的瞧着她,眼眶红得厉害,愣是没掉下一滴泪来,“我的孩子……” “知道宋濂是什么人吗?”她问。 梧桐羽睫一颤。 “燕支国的国君,大周的罪臣,就是这样一个人,心狠手辣,将自己的兄弟姐妹,乃至于父亲的妾室,任何威胁过欺辱过他的人,杀得一干二净。”靳月深吸一口气,“这样一个人,你还能指望他有人性,指望他留着你孩子的命,带你回去母子团聚吗?” 梧桐抬眸瞧她,艰涩的扯了唇角,笑得比哭还难看,“他有句话说对了,我没我姐姐聪明,也没我姐姐杀伐决断,我的优柔寡断注定了是这样的结果。” 她顿了顿,“连姐姐都没斗过他,我更没资格,当他的对手。” “我母亲没赢,不代表我也会输。”靳月瞧着不远处疯癫无状的宋濂,“我会让人送你回南玥。” 梧桐猛地僵直了脊背,“你……” “前半生当我母亲的影子,活在黑暗里……辛苦你了!”靳月朝着宋濂走去。 梧桐忍了半晌的泪,忽然落了下来。 宋濂有些精神恍惚,只觉得这条巷道似乎怎么走都走不完,渐渐的,身边的死士也不见了,长长的巷道里只剩下自己一人。 “人呢?人呢?” 靳月站在那里,瞧着面露慌乱的宋濂,“其实你不瞎,对吗?” “谁?”宋濂愕然僵在原地,恍惚间,他好似看到了…… 阿鸾?! 她不是死了吗? “果然,人不能做亏心事,原来,你心里忌讳的那个人,是我母亲!”靳月冷笑,笑得何其嘲讽,“杀我母亲,让大周与南玥争战不休,灭了慕容家,让燕王成为无人能敌的存在,真是煞费苦心!” 燕王勾结宋濂,宋濂勾结南玥。 到了最后,大周和南玥打得你死我活,而燕支国却坐享渔人之利。等到大周覆灭,到时候燕支国就能分瓜大周,实现重返大周的迷梦。 瞧,这梦,做得真好! “十万军士,冤死在沙场,英魂难散!冤有头债有主,我父亲母亲没能杀了你,我倒是可以!”靳月眼角微红,“宋濂,你不瞎,是吗?” 宋濂连退数步,“阿鸾?你不是死了吗?” “你都没死,我怎么会死?”靳月缓步向他走去,“宋濂,你妄想大周天下,害死那么多人,害我慕容家九族,我要将你千刀万剐!” 宋濂握紧手中短刃,目色陡戾,曾经的灰白色,经过这两日的大牢关押,早已散去了不少,恢复了些许黑白分明,可见啊…… 这人够狠,对自己亦是不留半分余地。 “你说得对,谁都不会防范瞎子,所以你杀了那么多的族亲,将燕支国掌握在手里,谁能想到呢?一个瞎子,最后成了大赢家。可这招,对我不管用,我不稀罕那些功名利禄和权势,我要的……只是你的命!”靳月掌心凝力,“管你是瞎子还是聋子!” 音落瞬间,宋濂冲了上来,半梦半醒,半真半假,他已经分不清自己身处何地,连思考都出现了障碍,只能凭着本能出手。 “少夫人?” “大人?” “别过来!”靳月厉喝。 她慕容家的仇,得自己报! 爹娘,且看好了,月儿没给你们丢人! 短刃从鬓边擦过,靳月速度极快,当即扣住了宋濂持刀的手,只听得“咔擦”脆响,腕骨绷断,尖锐的嚎叫响彻天地见。 分筋错骨这种事,对于靳月而言,简直就是举手之劳,即便怀着身孕,她也能拿下宋濂,废他手脚,废他功夫。 “既然你那么想当瞎子,那我就成全你,当一辈子……真正的瞎子!” 鲜血喷溅,有温热的东西滚落在地。 靳月徐徐垂下胳膊,指尖有血,一点一滴的滴落在地,于脚下晕开鲜艳的红梅。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56章 羽淑身边的男人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拓跋熹微不是头一回看到靳月动手,但是这么干脆利落,还是头一回,可见这次是真的触及了靳月的底线,毕竟这丫头平素都是嬉皮笑脸,极为好说话的。 “为这样的人,不值得你脏了手!”拓跋熹微捻着帕子,轻轻擦去靳月指尖的血,“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靳月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绪,“结局早定,知道真相也只是让心里的伤早点愈合罢了!因为这样的人,我自小失去父母双亲,与兄长失散,尝尽了人间冷暖。” “我不曾体会过,大概没办法感同身受,可我知道,若我的父母兄长出事,我定然比你更着急,更心痛,更恨!”拓跋熹微叹口气,“等我问完话,再上禀主君,务必将此人,碎尸万段!” 靳月抿唇,“你不打算把他送回大周吗?” “你想让他……生不如死?”拓跋熹微回过神来,“这样倒也不是不可以,毕竟他姓宋,若是让大周皇帝自己派兵去剿灭燕支国,对我北澜是再好不过的事。” 靳月没说话。 “我会向主君提议,将这废人,送回大周!”拓跋熹微意味深长的望着她,“你心里的疤,可要……好好的愈合啊!” 靳月报之一笑,极是不屑的冷睨着,躺在血泊中依旧哼哼唧唧的宋濂。 “报应!”明珠啐一口,“该!” 不多时,便有人过来,将废物般的宋濂拖走,断了一腕,又被靳月掰断了手脚,饶是宋濂引以为傲的脑子,也因为靳丰年的药,暂时神志不清,做不出正确的判断。 这人,再也别想跑! “明影,派人送她走!”靳月抬步就走。 梧桐静静的站在那里,“我害过你!” “我知道!”靳月扶着腰,“我只是为孩子积德,若你有心,回到南玥之后多做点好事,战争所带来的结果,从来不是喜悦!” 梧桐走的时候没有犹豫,也谈不上眷恋。 “少夫人,您就这样放她走,万一她……”霜枝担虑,“您可想过,放虎归山,终究为祸。” 靳月压了压眉心,半倚着软榻,马车徐徐朝着七皇府而去。 “少夫人?”霜枝低唤。 靳月叹口气,“她能为孩子而拼命,敢来北澜,就说明她尚有一线良知,对于母亲而言,孩子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是最不能容忍的。回到南玥之后,她会继续找寻孩子,直到……死为止!” 这大概,就是对她最大的惩罚。 生不如死! 到死都抱着一线希望,却又不得不承受着日日袭来的失望。 宋濂被带走,因着神志不清,拓跋熹微会问出很多事儿,挖出很多瘆人的真相,但那些都不是靳月所关心的,她只是……想傅九卿了。 她的郎,何时归? 马车忽然停下来,霜枝一愣,明珠已经快速打开了车门,“少夫人,是之前出去的那些人。” 靳月当即掀开车窗帘子,瞧着马队直奔皇宫方向而去。 “少夫人,是不是他们查到了什么,或者找到了什么?”霜枝忙问。 靳月想了想,“应该是祈白山有消息了。” “这么快?”霜枝愕然。 按照速度,委实有些快,但也保不齐……主君其实早有准备,只是一直没能下定决心,又或者,没能找到合适机会,但显然这一次会有所不同。 “少夫人?”明珠低声问,“奴婢让人去探探消息。” 靳月点头。 消息? 宫里的……消息。 这些人出去,又回来,只得到了一样东西:藏在冰层里的画卷,上头画着一个女子,眉眼神态皆是栩栩如生。 侍卫们不敢多看,只赶紧收了起来,便快马加鞭,急送回了皇宫。 主君坐在房里,萧朴将画卷缓缓铺开,那熟悉的眉眼、熟悉的神态,映入眼帘的瞬间,主君整个人都在颤抖。 不曾忘记过,从未忘记过。 “来人回报说,祈白山上冰天雪地,众人与对方死缠了很久,最后才冲进了一个冰冻,这幅画就藏在厚厚的冰层里,而且……而且地上还有血。”萧朴说得很轻,视线时不时的偷瞄着自家主子。 生怕说错了一星半点,惹主君不快。 “血?她受伤了?他们伤着她了?”主君冷然低喝。 萧朴当即跪地,“卑职不知,但是……但是据说,他们谁也没见着皇妃,也不知道皇妃当时是不是在祈白山,不过……不过见着了一名行为怪异的女子,这女子穿着羽淑皇妃的衣裳,行为举止亦是……” 侍卫们当时怎么形容的? “亦是如何?”主君狠狠皱眉。 萧朴想了想,“好像是说,跟皇妃……很相似!” 不是形容上的相似,而是神态举止上的相似,换言之,依着羽淑皇妃而创造出的另一个,相似之人。 “混账东西,哪个该死的,敢这么做?”主君勃然大怒,“羽淑是独一无二的,谁都不能替代,更无法取代,去查,去找,务必把人给我搜出来,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要命的东西!” 萧朴喉间滚动,“是男子!” “男……”主君眉心一皱盯着萧朴,半晌都没有吭声,“你这话是认真的?男子,穿着羽淑的衣裳,照着羽淑的行为举止,他……莫不是个疯子?” 萧朴也不知道那人是不是疯子,但是他可以肯定,这人绝对不正常。 在北澜,虽然没有大周这般男女有别,但是男子和女子是绝对不会性别互换,衣裳互穿,北澜的男子,各个都是铁铮铮的汉子,谁稀罕穿女子的衣裳? 还有那血,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模样?”主君仿佛想起了什么。 萧朴摇头,“面上浓妆艳抹的,瞧不太清楚。” “男人,羽淑?”主君扶着桌案徐徐站起身来,俄而低声咳嗽着,“冰洞,血……为什么会在冰洞内?冰天雪地的,羽淑怎么会住在哪儿?她最怕冷,怎么可能会在那里久住?有问题,有问题!” 萧朴张了张嘴,到底不敢开口,怕惊了主君的思路。 “当年,羽淑身边没有什么男人,怎么会突然冒出个男人来?会装成她,疯癫如此,说明对她很是仰慕。”主君倒吸一口冷气,眉心紧皱,“会是谁呢?” 室内,安静下来。 主君瞧着桌案上的画像,说实话,这幅画的画功并不算上乘,但是下笔精准,将羽淑画得极是传神,连衣服褶子上的细枝末节,都绘得如此仔细。 “这身衣裳……”主君愣怔,“是她第一次跳舞的时候穿过的!” 当时,都有些什么人呢?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57章 回来了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昔年的羽淑皇妃,名动天下,所以主君拿她当借口,做出那些遮人眼目的事,在众人看来是被美色所迷,是理所当然的事。 不过终其一生,羽淑皇妃只跳过三次舞,第一次是初见,他瞧着那一抹艳丽的红,旋转在金色的沙漠上,像极了盛放的野玫瑰,那样的耀眼夺目。 许是出于私心,得到了野玫瑰之后,主君便不许她再跳舞。 倾城绝艳的女子,为了心爱之人,敛尽了温柔,生出了芒刺,让所有人都对她敬而远之,望而生畏,甚至于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是个祸害! 祸害了皇子,做出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以及……祸害皇嗣。 但不管她做了什么,那位皇子啊,就是吃她这一套,爱她极深,什么都愿意包容,什么都不跟她计较。 “是我对不住她!”记忆戛然而止,主君回过神来,只匍出这两个字,“她走的那天,我应该有所察觉的,她给我跳了初见时的那支舞。” 然后,就没了然后。 “主君也没想出来,这人是谁?”萧朴有些诧异。 当年主君与羽淑皇妃,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按理说……皇妃身边有男子出现,主君应该都是清楚的,说句不好听的:她是他的笼中鸟,从来没有自由可言! “确实想不出来!”主君沉着脸,“冰洞内有血,说明是活人,活着就好,活着……才有希望。” 萧朴点头,“只有皇妃活着,七皇子的身子才能康复。” “寒冰掌。”主君叹口气,“饶是她恨,也不该对孩子下手,那也是她自己的儿子,既然生出来了,怎么还敢这样?” 萧朴亦是想不明白,不是说母子连心吗?皇妃为何如此心狠手辣? “把这个,送去七皇府!”主君说。 萧朴行礼,“卑职这就去!” 走的时候,他又回头瞧了一眼,主君坐在那里,单手扶额,似乎……颇为头疼,想来也是,养在身边这么多年的女人,什么时候被人惦记上了也不知道,想想还真是有点让人难受。 萧朴还没来得及出宫,就被人在宫道上拦了下来。 “九皇子,您怎么在这儿呢?”萧朴一怔,“眼下天色不早了,您回去吧!” 岁寒站在原地不动,“我想跟着你出去,想去看七皇嫂,可以吗?” “九皇子,卑职做不了主,您若是想出宫,只怕得去找主君,如有主君手令,卑职一定第一时间带您出宫,当然,即便是有口谕,卑职也能送您出去,您看成吗?”萧朴可担不了这责。 万一出点什么事儿,他一个当奴才的,吃罪不起。 “我跟着你出去,跟着你回来。”岁寒耷拉着小脑袋。 萧朴也瞧出来,这位九皇子的情绪不太对,面色也不太好,“九皇子,您就别为难卑职了!” “我不想为难你,可是我想、想见七嫂,我在宫里好害怕,我……我不敢睡觉,我不敢一个人,你让我出去吧!”岁寒哽咽。 清泉扑通跪地,“萧大人,奴才会保护好主子,可是奴才没办法开解主子,主子心里有事,得找个人说说,贵妃娘娘还在大牢里,主君也没说要怎么处置贵妃和九皇子,您看……能否通融。” “这……”萧朴环顾四周,“九皇子随去随回?” 岁寒颔首,“是!” 萧朴担心岁寒真的会出什么事,便也答应了下来。 七皇府内。 靳月倒是有些诧异,“我还打算进宫去看你,没想到你竟是先出来了,荷花酥好吃吗?我让人去做,或者先吃点花生,我跟你聊聊。” 清泉来找过她,她当然知道,这小家伙急急忙忙的出宫,定然是心里有些受不住。 “萧大人,这边请!”明珠会意。 萧朴点了头,九皇子是出来找七皇妃的,他自然要给他们留点说话的时间,“七皇妃,卑职不能在外面久留。” “好!”靳月牵着岁寒的手,临窗而坐。 可小岁寒不愿意独自坐着,紧挨着靳月身边,一张小脸煞白煞白的,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靳月,仿佛有满肚子的话,又不知从何说起。 “罢了!”靳月牵着他去软榻上坐着,“是不是一直没睡觉?眼下乌青,神情迟滞,可见是食不下咽,寝不安枕。小寒是因为八皇妃的事情,是这样吗?” 岁寒垂着眼帘,大概是有了安全感,所以此刻的他,神情逐渐放松,“我能不能靠着你,歇一会?” “可以!”靳月往边上挪了挪,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腿,“靠这儿,可以眯一会,萧朴走的时候,我再叫醒你,可以吗?” 岁寒二话不说就爬上了软榻,直接躺了下来,将脑袋枕在靳月的腿上。 小孩子无假病,这话是真的。 孩子是真性情,躺下就呼呼大睡,呼吸均匀。 霜枝端着果茶进来,刚要开口,谁知靳月当即抬手,示意她不要开口说话。 “少夫人?”霜枝细声细气的开口,“怎么了?” 靠近了她才看到,九皇子睡着了,睡得很沉,身上覆着薄毯。 “睡着了!”靳月说。 霜枝将杯盏搁在边上的小凳子上,“少夫人,要换奴婢来吗?” “不用!”靳月摇头,“你在边上守着便是,不要发出声音。” 霜枝抿唇,静默着坐在一旁,就这么守着,万一少夫人有什么需要,她也能及时帮上忙。 瞧着岁寒稚嫩的小脸,靳月眉心微蹙,这小子应该是从……听闻八皇妃死讯之后就没合过眼,要不然清泉不会出宫找她。 对宋濂动手之后,靳月有些呼吸紊乱,便打算好好休息,明日再去看他。 岁寒被敦贵妃和主君保护得太好,没怎么见过人心险恶,在八皇子与八皇妃的人设被推倒之后,岁寒内心深处的某些东西,就开始动摇了。 “还是年纪太小的缘故!”靳月叹气。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萧朴实在是喝不下水了,只能过来瞧个究竟,谁知……霜枝快速将人拦在了门口。 “萧大人,不能再等等吗?”霜枝低声说,“九皇子刚睡得舒服,要不……” 萧朴瞧着外头的天色,“这会再不回宫,主君那里不好交代!” “可是现在,九皇子他……”霜枝有些焦灼,“能不能去求主君,让九皇子在七皇府留一夜?九皇子瞧着很让人心疼,靠在七皇妃怀里就睡着了,显然是在宫里睡得不踏实。九皇子心善,许是因着八皇妃的事儿,过分自责,宫内只有他孤零零的住着,难免会伤感!” 萧朴有些犹豫,“我去见一见七皇妃!” 靳月就坐在软榻上,依旧保持着最初的姿态,“轻点!” “是!”萧朴行礼,近前说话,极力低声,“七皇妃,九皇子他……他是悄悄出宫,之前答应了卑职,随去随回,您看这……” 靳月垂眸,“这样吧,我亲自送岁寒回宫,若是主君允许,就在七辰宫留宿一夜,你可以安心去回复主君,莫要担心便是。” “如此,甚好!”萧朴颔首。 靳月瞧了清泉一眼,“清泉,你来抱着他,我随你们入宫去!” “是!”清泉感激不尽,轻手轻脚的将岁寒抱起。 小家伙在睡梦中哼唧了一声,睁了一下眼,靳月低声笑道,“睡吧,月月陪你一起回宫!” “好!”岁寒睡得迷迷糊糊,靠在清泉的肩头,“月月别走,我害怕!” 靳月叹口气,这孩子被保护得太好了,不过……过了这道坎就不会有事了。 孩子,需要成长的契机。 马车进了宫,靳月便带着岁寒去了七辰宫,这地方比较安全,寻常人是绝对进不去的。 岁寒睡得很是舒服,一路上始终握着靳月的手,不曾松开过半分。 “七皇妃,有劳了!”清泉将岁寒放在床榻上,“奴才就在外头候着。” 靳月点头,仔细的为岁寒掖好被角。 小家伙半梦半醒,“月月……” “睡吧,这是七辰宫,我在软榻上歇着,你若有事就开口叫我。”靳月抽回手,“小寒,该长大了,睡了这一觉之后,就放下那些负担,知道吗?” 小家伙眼神迷蒙,直愣愣的眨着眼。 “睡吧!”靳月抚过他的眉眼,“月月会陪着你,这儿很安全,忘掉那些不愉快的事,好好长大,好好睡觉,做回快快乐乐的九皇子!” 小家伙闭着眼,“我要快点长大……” 幽然叹口气,靳月转身去了软榻,霜枝业已将软榻铺得柔软。 “少夫人,奴婢就在旁边守着,您若是睡得不舒服就回寝殿去,奴婢会照顾好九皇子!”霜枝搀着靳月坐下。 靳月摇头,“没事,你让明珠去吩咐小厨房,待岁寒醒了,肯定会肚子饿!” “是!”霜枝颔首。 岁寒睡得很好,一觉睡到了天亮。 睁开眼的瞬间,岁寒迷迷糊糊的坐起,险些叫出声来。 “嘘!” 以手抵唇。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58章 主子,可算找到您了!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岁寒很是小心,正欲掀开被褥,却被傅九卿示意别动,于是乎小家伙假装自己是泥塑木雕,坐在床榻上一动不动。 瞧着靳月躺在软榻上,青丝垂落一旁,睡得似乎不怎么舒服,岁寒内心深处便抱了些许愧疚,他的小月月肚子里还怀着小宝宝,却为了守着他……窝在软榻上休息,肯定会不舒服。 靳月终是习武之人,饶是怀了身孕,不似从前耳聪目明,但该有的警觉还是有的,所以…… 睁开眼的瞬间,靳月愣怔当场,迷离的眸中泛着晨起的朦胧,以为自己在做梦。 “我才离开多久,便是连自己男人都不认识了?”他尾音拖长,不知是因为倦怠还是身子不适,话语间带着些许鼻音。 微凉的指尖从给她鼻梁上刮过,他俯首在她眉心轻轻落吻,若鸿毛落水,若初雪落唇,那样的浅淡,却又是这样的熟悉。 靳月眷恋着,幡然醒过神,这是她的男人! “你终于舍得回来了?”她坐起身,不管不顾的去抱他的腰肢。 然则……隆起的肚子,让她抱得很吃力,最后只能松了手,略带失落的抿唇。 “我来!”傅九卿起身,弯腰,抱起,落座。 动作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小心翼翼的将他抱在了自己的膝上,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这样的事,理该他来做! “你……”靳月皱了皱眉,指尖从他下巴处抚过,略略短短的胡渣子,有些扎手。 傅九卿快速摁住她不安分的手,“仔细扎着。” “你怎么弄成这样?”靳月担虑的瞧着他。 他身上传来的凉薄之感是真的,她不是在做梦。 “没什么。”傅九卿抱紧了她,下颚抵在她的发心处,以此来拒绝她的注视。 岁寒终于得了机会,掀开被褥走下床,趿着鞋子站在傅九卿面前,说实话,他的反应和靳月差不多,在他的印象里,七哥一直如清风明月般的存在,光风霁月般的形象。 可是现在呢? 略显胡子拉渣,眼中还有红血丝,整个人呈现着难以言说的阴郁之气。 “七哥,你身上发生了什么?”岁寒揉搓着眼睛,有些狐疑的打量着他。 饶是带着狼狈,傅九卿亦不改清隽之色,这人不管什么状态,都是那样的清清冷冷,幽邃的瞳仁里翻涌着无限的情绪,他捏起靳月的下颚,就这么目不转睛的盯着她,仿佛怎么都看不够。 岁寒皱眉,“七哥,你理我一下!” 靳月面颊微红,当即拂开傅九卿的手,“孩子在呢!” 霜枝和明珠趴在门口,听得这动静,二话不说便冲了进来,一左一右,快速挟起了岁寒,直接拉出了房间,房门怦然合上。 严丝合缝! “现在,没人了!”他俯首,快速摄住她的唇。 方才他就想了,很想、很想,可她睡着,后来又有岁寒盯着,现在……可以了! 可以肆无忌惮的抱着,肆无忌惮的吻着,也可以肆无忌惮的放下警惕。 “你还没回答我,为何弄得这般狼狈?”靳月终于得了喘息的机会,面红耳赤的问。 她呼吸紊乱,胸口起伏得厉害。 他饿得太厉害,险些将她生吞活剥,逮着机会就不放过。 “回来得有些着急。”他的身子凉得厉害,似乎印证了他的话,“先去见过了主君,衣裳都来不及换便过来找你了!不许嫌我丑,丑也是你的夫君。” 靳月眼角微红,笑得两眼汪汪,“是啊,是我的!不管什么模样,不管隔了多少年,都是我的……跑不掉。你的身子很凉,是不是连夜赶路?” “不放心你啊!”他垂下头,靠在她的肩头,“怎么舍得让你孤单太久。” 靳月听出来了,他的声音愈渐孱弱,“你是不是累了?” “嗯……” 靳月想了想,“你抱我去床上吧,我守着你,你好好睡一会。” “你莫走开!”他说。 靳月点头。 傅九卿抱着她起身的时候,的确有些精神不济。 待他躺在了床榻上,靳月仔细的为他掖好被角,便坐在床沿看他,十指紧扣,相看两不厌。 “别走!”他低低的咳嗽着,掌心愈发寒凉。 想了想,靳月脱了自己的衣裳,毫不犹豫的钻进了被窝里,“抱着我,暖暖的睡!” 傅九卿伸手,将他拢进怀中,“我是带着君山,策马回来的!” 靳月的眉心狠狠跳了跳,他的身子不适合策马,所以……这是不要命了呀?愈发抱紧了他,靳月深吸一口气,甚凉的气息逐渐袭来,笼于周身。 嗯,很冷。 房门外。 岁寒鼓着腮帮子,皱眉瞧着二人,“你们拽着我干什么?我还没问完话呢!” 君山挠挠鼻尖,这种场面他是不敢进去的,但是霜枝和明珠却没什么问题。 为什么呢? 因为她们两个是少夫人的左右手,换言之,饶是公子要惩罚,也得先问过少夫人。 而少夫人呢? 肯定力保这两个丫头。 于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公子拧不过少夫人! “七皇子和七皇妃分开这么久,难得有机会独处,您就别在里头杵着,碍手碍脚还碍眼!”霜枝不留情面,“九皇子,您就当是行行好,别添乱,我家皇妃想七皇子,都快想哭了呢!” 岁寒翻个白眼,“我家小月月,哪里是随随便便就会哭的?你们少唬我!” “真的真的!”明珠与霜枝一唱一和,“自从七皇子走后,主子就一直坐在房里发呆,有事没事的望着窗外,问咱们七皇子什么时候回来。” 岁寒眉心一跳,“果真?” “真的真的,比珍珠还真!”霜枝斩钉截铁。 君山想了想,少夫人就算想公子,也不至于坐在房里发呆,她哪里是闲得住的人! 这话,也就是糊弄孩子罢了! 岁寒还是不高兴,一屁股坐在栏杆处,转头望着清泉。 “主子!”清泉忙上前,“安全第一,安全第一。” 岁寒:“??” 脑子有病?! “主子您想啊,七皇妃怀着身孕,保护您肯定是心有余力不足,但是七皇子回来了,就不一样了!以主君对七皇子的喜爱,肯定能护您周全,这还不是安全第一?”清泉理直气壮的解释。 岁寒:“……” 好像,是这么个理儿?! “七哥去见父皇了?”岁寒问。 君山行礼,“回九皇子的话,是!主子一回来就先去见了主君。” 主君见着如此憔悴损的儿子,满心满肺都是疼惜,恨不能以身相代,对傅九卿更是珍而重之,连话都没敢多说,便让他去休息,并告知傅九卿,靳月就在七辰宫。 如此言说,主君也是有私心的:儿子如此憔悴,只有他心尖尖上的母子二人,才能让他开怀一笑,他也希望儿子能踏踏实实的休息。 毕竟,傅九卿的身子……不是开玩笑的! “为什么他要先去见父皇,不先来找月儿呢?”岁寒撇撇嘴,“这说明月儿在他心目中,还是没那么重要,不是吗?” 君山没有回答,这事儿跟一个孩子说不清楚,他也不想解释。 “因为……”霜枝想了想,“我家七皇子吃醋了,九皇子虽然年纪小,可终究也是个男子,您这成日痴缠着七皇妃,谁心里能好受?” 岁寒嗤之以鼻,“他也就是运气好,比我早遇见了月月,要不然我早就把她拐回来当我的王妃了!” “是吗?”霜枝笑出声来。 明珠亦是掩唇偷笑,这孩子…… 正说着话呢,外头却有了些许动静。 “若不是雪妃娘,就是那两个了吧?”霜枝皱了皱眉。 那两个,指的是大皇子和八皇子。 但这三人,不管是谁过来,都够讨人嫌的,明明是团圆的好日子,有这些人掺合,定然会败了兴致。 “别让他们进来!”明珠黑着脸就往宫门口行去。 君山伸手拦下她,“公子吩咐过,让他们进来。” “什么?”明珠愣怔,“进来?那还不得闹翻天?公子在里头和少夫人说话,干这些人什么事?” 君山定定的瞧她,语气不容置喙,“公子吩咐,放他们进来!” 明珠紧了紧手中剑,霜枝略略咬牙。 来的是大皇子,格里。 岁寒站起身,堵在院中央,双手叉腰,一副少年老成的姿态,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大皇兄这一大早的不去上朝,跑这儿凑什么热闹?” 格里面不改色,目光落在君山身上,底下人说七皇子率着几人先回了石城,原以为这病秧子是跑不起来的,谁知他竟是缩短了行程,愣是将数日变成了翌日。 “小九,你作甚?我来看看老七,又不是来打架的。”格里岂会怕他。 一个屁孩子罢了,不值得他费心思。 “我瞧着你就是来打架的!”岁寒哼哼两声,“今日有我在,大皇兄别想踏上台阶半步。” 格里皱眉,“你懂什么?” “我以前不懂,觉得你们无理取闹,父皇喜欢谁、疼谁,都是他的事儿,有什么可争的?但是现在我懂了,你们会吃人,而且还是吃人不吐骨头,我若不护着七哥和小月月,改日你们定然把他们给吃了!”岁寒愤愤然。 这副样子,像极了斗鸡场上的斗鸡,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 谁敢上前,他就啄谁! “岁寒,你胡言乱语什么?”格里冷喝,“闪开!” 清泉上前。 “混账,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与我动手”格里杀气腾腾。 清泉行礼,“奴才不敢,但奴才得保护九皇子,这是奴才的命,死亦无悔!” “咣当”一声响,岁寒抽出了清泉的佩刀,“他是奴才,不敢拦你,但我可以!你信不信,今日若是我伤了你,父皇也不会治罪于我?我只是个孩子,若然被逼动手,定然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而你……连个孩子都不放过,父皇肯定会生你的气。” 格里退后半步,这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伶牙俐齿? “站在院子里等着!”岁寒冷喝,手持钢刀,“七哥在休息,他没出来之前,你不许进去!” 远处廊柱后,明珠冲着霜枝竖起大拇指,“这话教得好!” “饶是要进来,也得先杀杀威风!”霜枝之前便瞧出来了,公子身子不适,而少夫人窝在软榻上睡了一宿,必定也不会太舒坦,若是让格里以这种姿态进去,公子和少夫人难免会受气。 霜枝得把这种风险,降到最低,谁都不能欺负她的少夫人!  虽说是晨起,可这日头委实不简单,在太阳底下站了小半个时辰,岁寒的脊背便已经汗涔涔,再看院子里的格里,即便面色未改,也掩饰不住下颚处滴落的汗珠子。 “你有完没完?”格里有些焦躁。 这会什么心思都没了,心绪亦是乱得厉害,他是怎么都没想到,这个废物孩子,竟然也有这般冲的一日,平素真是小看了他。 “没完!”岁寒一抹额头的汗珠子。 小脸晒得红扑扑的,整个人都有些热气腾腾,像极了煮熟的小包子,即便如此,小家伙还是将腰杆挺得笔直,紧握着手中的钢刀不放。 “再不闪开,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格里等得不耐烦。 他堂堂北澜大皇子,还真的会被一个狗屁孩子拦住脚步?笑话! “不许进去!”岁寒瞧着格里窜进了边上的回廊,当即疾追,“不许进去!” 格里不管不顾,直接往里头去。 “公子吩咐过,所以咱们不能去拦是吗?”明珠问。 霜枝和君山不约而同的点头。 “可是九皇子吃亏了怎么办?”明珠有些担心。 若是伤着九皇子,少夫人肯定会不高兴的。 正犹豫着,便瞧见了寝殿大门忽然打开,靳月拢了拢外衣,迈出了寝殿,从容不迫的立在檐下,瞧着拎着刀追杀格里的小家伙。 靳月微微勾唇,不枉费她平素这么疼他。 “月月!”岁寒喘着气,直接将钢刀丢还给清泉,急奔到靳月面前,“你怎么出来了?放心,我能搞定,一定能把他赶出去,不会打扰你和七哥休息。” 靳月弯腰,瞧着他红扑扑的脸,“清泉,你带他去洗把脸,别到时候晒伤了!” “是!”清泉点头,“主子,这儿交给七皇妃,您放心就是!” 岁寒抿唇。 “去吧!”靳月直起身,“交给我,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闻言,岁寒头也不回的跟着清泉走开。 格里款步上前,“以前这小子只听老八的,没想到却只听你的,可见你是个有本事的,是我之前小看你了,这笼络人心的本事,真是……太可怕!” “对待孩子,无需笼络人心,只需要对他好就成了。孩子虽然小,但是谁是真的对他好,他还是知道的!”靳月打量着格里,“大皇妃的丧仪还没结束,大皇子就跑到这,不知是何用意?该送的礼,咱们七皇府半点都没省着,您是嫌少吗?” 格里面色陡沉,提起大皇妃,他内心是愤怒的。 大皇妃杀了他心爱的女人……杀了宋岚,他恨她还来不及,奈何碍于情面,又不得不给她办丧仪,而宋岚……却只能悄悄的拉出去埋了。 “诶!”靳月抬手,拦住了格里的去路,“这是七辰宫,是寝殿,大皇兄这般擅闯,就不怕主君怪罪?七辰宫是什么意思,您不会不知道吧?” 格里冷眼睨她,“这是我们兄弟之间的事情,你一个女人……” “我这只手,昨儿个不慎剜了别人一对眼珠子!”靳月侧过脸,笑盈盈的瞧他,“顺手剜的,力道把握得不太好,大概是生疏了,不知道大皇兄……是不是想让我练练?” 格里冷然,“你……” 北澜的男子皆有佩刀的习惯,在格里拔刀之前,靳月反手便将他的刀,推回了刀鞘之中,只听得“咚”的一声响,紧接着便是一掌落在格里的肩头。 剧烈的疼痛,猛地席卷全身。 疼痛,如此猝不及防。 格里捂着肩头,瞬时连退数步,不敢置信的望着驻足原地,纹丝未动的靳月,“你……” “没什么,脱骨而已,我没还没心狠手辣到……碎骨的地步!”靳月笑意清浅,“现在大皇兄应该知道,岁寒为何拦你了?” 冷汗涔涔而下,格里面色青白。 “我这人起床气重,所以出手会没了轻重,岁寒给大皇兄留了一条胳膊,您是赚了!”靳月笑靥凉薄,“以后对待岁寒客气点!” 格里疼得咬牙切齿,“靳月!” “好了,这么一会了,我家相公应该起来了!”靳月转身踏入寝殿。 傅九卿说了,格里是来探消息的,毕竟他刚刚赈灾归来,于公于私,都是大功一件,主君必定大为嘉奖。 皇子若有功勋,便是争夺皇位的利器,对于格里而言,这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可在他看到奄奄一息的傅九卿时,格里心头一松,忽然咬着牙小了一下,就这般模样,还能指望父皇将皇位传给傅九卿? 病秧子?快死的病秧子! 傅九卿难得眯了一会,便被吵醒,周身寒戾自不用言语,墨色的瞳仁里无光无亮,宛若万丈深渊,就这么寒冽冽的瞧着格里。 格里呼吸一窒,心头稍稍惊颤,不得不说,傅九卿虽然是个病秧子,可是身上那股子不怒自威之色,委实不逊于自小从宫里走出去的皇子。 那股凌厉和冷冽,是刻在骨子里,与生俱来的凉薄! 格里未敢再直视傅九卿,只是捂着生疼的肩膀,“老七,你的七皇妃对我动手,你是不是该给我说法?我好歹也是北澜的大皇子,你的皇兄!” “动手了?”傅九卿黑着脸。 靳月坐在他床边,眉心微微拧起,“我……到时候接回去就是。” “手疼吗?”他问。 靳月抿唇,将手伸到他跟前,“有点!他肉太硬,骨头太粗,又不老实!” 傅九卿用掌心裹住她的柔荑,紧握在手心里,“以后这种粗活,让底下人去做,别伤着自个!” “嗯!”靳月连连点头,乖顺得不像话。 格里:“……” 粗活? “老七,你莫欺人太甚!”格里冷喝。 他是来探傅九卿的底,听说傅九卿回来就进了宫,去见主君,这般心思城府,若不好好盯着,那还得了? 可他,不是来受辱的。 傅九卿的声音清清冷冷,不带任何情愫,“我家月儿还小,大皇兄年长,应该不会跟她计较才是!” 靳月险些笑出声来,憋得面颊红红的,耳根子也是红红的。 四目相对,靳月下意识的别开目光,总觉得他的眼神蕴意太过明显,让她有些、有些难以自制。 格里:“……” 好气呀! 寝殿内发生何事,霜枝、明珠和君山是完全不知情的,三人就在回廊里等着。 “你们怎么都在外头,为何不进去?万一大皇兄……”岁寒一回来,就看到三人杵在回廊里,当下急得不行。 霜枝一把拽住他,“别进去,有七皇子在,七皇妃吃不了亏。” “你怎么如此肯定?”岁寒皱眉,“七哥身子不大好,怕是护不住月月。” 明珠笑了,“要护一个人,有时候不一定靠拳头,可以靠脑子!” “放心!”霜枝笑道,“七皇子,护短!” 果不其然,过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格里面色铁青的从屋内出来,目不斜视,怒气冲冲,直奔宫门口而去,走得毫不犹豫。 “出来的时候,连嘲讽我两句都没有,可见是真的被打击了!”岁寒双手环胸,摸着下巴,略作沉思状,“可是,七哥和小月月做了什么呢?” 霜枝想了想,“大概是七皇子和七皇妃恩爱无比,大皇子……心里不舒服了吧?” “哦……伤心了!”岁寒恍然大悟,“那我也不进去了,免得淹死在醋缸里!” 霜枝:“……” 明珠:“……” 小小年纪的,对这事儿倒是颇为执着。 格里到底是走了,寝殿内的傅九卿又开始咳嗽,面色苍白得厉害,他回来得太着急,策马狂奔,吃了不少风,身子受了寒……  “觉得如何?”靳月担虑的瞧他。 傅九卿单手抵唇,徐徐摇头,继续咳嗽。  “格里走了,莫桑应该很快就知道,你生病的消息。”靳月轻轻捋着他的脊背,帮着他顺气,“这件事是瞒不住的,他们定然会大肆宣传,若是主君在金殿上褒奖于你,你却不能出现,他们……” 谁都不会希望,一个病秧子继承皇位。 北澜需要身强体健的主君,而不是随时都有改朝换代风险的病秧子。  “趁了他们心意,不是更好吗?”他握紧她的手,唇色发白,“月儿,我不在的这些日子……” “我很好!”靳月冲他笑,打断了他的话,“好吃好喝,有那么多人帮我,还拉拢了拓跋家,处理了一些大皇府和八皇府,都做不到的事情,这些……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傅九卿没说话,幽邃的瞳仁里,漾开丝丝温柔,恨不能将她溺毙其中,越是凉薄的人,温柔起来,真是要命! 她这,迷人的狐狸啊! “主君也看得到!”靳月定定的望着他,“我不只是为了你而努力,为了我自己,也为了咱们的孩子,你在我身边,我愿意当个废物,若你不在我身边,我将无坚不摧!不管是大周还是北澜,我们都要好好的在一起!” 当了母亲之后,她的身子有了些许变化,傅九卿是能感觉到了,尤其是…… 傅九卿抱紧了她,呼吸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气,“似乎大了些!” “什么?”靳月愣怔。 下一刻,她猛地睁大眼睛。 某人凉凉的爪子正在丈量着她孩子的粮仓,煞有其事的皱起眉头,“握不住了!还会……继续长?” 寝殿外的众人,忽然听到殿内的一声娇羞的咆哮。 “傅!九!卿!” 震得回廊里的众人瞬时面面相觑,即刻作鸟兽散。 有些小幸福,真的很简单。 但对于有些人而言,幸福来得太迟,抓不住,握不住。 …… 在医馆里见到翠微的那一瞬,小桐只觉得连呼吸都停止了,自己的丫鬟出现在这里,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父亲和兄长,刻意放翠微出来找她。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逃! 可是,双腿却不停使唤,如同灌了铅一般,牢牢的定在原地,挪不开半步。 “这位军爷!”翠微端着杯盏徐徐上前,“喝茶!” 小桐站在原地,目不转瞬的瞧着翠微,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付,脑子里空白一片。 “你这小子,今儿是怎么了?看见漂亮的大姑娘就挪不动步子?仔细将、军知道了,回去罚你跑圈!”随行的军士,笑呵呵的打趣。 小桐倒是想笑,可是怎么都扯不开唇角。 “我、我想方便一下!”小桐接过杯盏,转身搁在了桌案上。 掌柜的正在给这几位军士抓药,便冲着翠微道,“把军爷领到后院去吧!” “是!”翠微行礼,“军爷,这边请。” “小桐,你快些哈,将、军还在等着呢!回头不等你咯,你别哭!” 底下人哈哈大笑。 小桐翻个白眼,大步流星的跟在翠微身后,走进了后院。 人都在前堂忙着,后院没有人。 翠微环顾四周,忽然就跪了下来,哽咽得不成样子,“主子,可算找到您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59章 你在担心我? 为 兰怀恩 马车加更1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翠微?”小桐先是一愣,转而快速将翠微搀起,她已经很久没听到有人叫她“主子”了,所以一时间不太适应。  翠微泣不成声,“奴婢找了很久,一直没找到法子混进军营,总算皇天不负有心人,终是见着您了。” “你怎么来了?”小桐环顾四周,拽着翠微去了一旁的树后站着,免得被人瞧见,“我爹和我哥为难你了?” 翠微泣声暂歇,看着小桐的眼神有些躲闪。 “怎么了?出了何事?”小桐不解,“是我哥?可我只是伤了他胳膊,不至于要命,力道和准头,我亦是拿得准的,按理说不可能出大事!” 翠微连连摇头,“不是,不是少、将、军,是……是狼主!” 那一刻,小桐是沉默的。 不管是谁闹腾,她都不怕,唯有狼主……那是南玥的王,是无能为力的存在,她很清楚狼主的心思,这局面不是她能力挽狂澜的。 “主子?”翠微有些犹豫,“其实从您离开南玥,将、军和少、将、军就知道会有这样的后果,原本是想替您担下,可狼主到了边关,进了军营,将、军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小桐没说话,静静的站在原地。 “狼主只给了将、军半个月的时间,要求将、军找到您,把您带回去。”翠微垂首,“到了这一步,将、军个少、将、军也没别的法子,只好把奴婢放出来了!” 小桐伸手,拍了拍翠微的肩膀,“抱歉,让你吃苦了。” “翠微不怕吃苦,翠微只是怕主子您会为难,旁人不知道主子您的心思,翠微却是看得一清二楚,您对狼主只有敬畏,没有半分男女之情。”翠微叹口气,“沙场上,您第一眼瞧见大周的敌将,眼睛都放了光,奴婢便知道您是不可能再回南玥。” 小桐眼角微红,唇线紧抿,终是不知该说什么。 “谁都没料到,狼主竟然会御驾亲征,亲自跑到这边关来。”翠微犹豫着,悄悄瞄了自家主子一眼,“主子,您到底是怎么想的?” 小桐苦笑两声,“他会杀了我爹和我哥,你说我会怎么想?我原本以为,时日长久,来一个金蝉脱壳,到时候我爹和我哥……那么疼我,肯定会帮着我,让假死在沙场。等到宫内知道,我早已逃出生天,谁知道……” “狼主对您是势在必得。”翠微看得清楚,“您越是抗拒,他越是想要得到您。主子,您跟慕容将、军到了哪一步?若是、若是还没……没到推心置腹,生死相许的地步,就抽身吧!” 方才还晴好的天气,这会有些阴云密布,仿佛是要下雨了。 抽身?人这一生,最刻骨铭心的,应该就是第一次动心,第一次动情的时候。 抽刀断水水更流,遑论感情! “要下雨了!”慕容安站在小酒馆的门前,负手而立,瞧着眼前的街道。 不就是去个医馆吗? 怎么一去那么久? 这丫头是越来越像个猴子,活奔乱跳的,怕是以后会管不住。 “怎么还没回来?”慕容安皱眉。 副将捏着一把花生米吃着,笑呵呵的行至慕容安身旁,“将、军您莫着急,这才走开半个多时辰,那帮小子素来玩心重,不定要转到哪儿去,回来还早着呢!您是……担心小桐吧?” “快下雨了,我怕回去路上不好走。”慕容安眉心微凝。 副将一脸的“了然于心”的表情,“是是是,要不卑职去催催?” “罢了,我自己去!”慕容安抬步往外走。 副将远远的跟着,始终与慕容安保持一定的距离。 “大人,您干吗不跟紧点?万一出什么事呢?”底下人不解。 副将咂吧一声,“你懂什么?将、军这是着急小桐,我们操什么心呢?” “真的没事吗?”底下人不太相信。 副将意味深长的笑着,“放心吧,好着呢!” “小桐要是个姑娘家,那可就有福气了!”底下人打着趣儿。 小桐要是个姑娘家,还不一定能进军营呢! 副将寻思着,见不着将、军,哪儿来的情有独钟啊? 慕容安走得倒是不快,脚步有些犹豫,只是这视线一直望着前方,不曾留心过其他,他告诉自己,只是不想让人发现小桐的秘密。 毕竟这丫头是野的,若是在外头待了太久,难免会玩疯,回头创出祸来! 医馆里倒也热闹,一帮人叽叽喳喳的,见着慕容安进来,旋即起身,一扫之前的玩世不恭,悉数毕恭毕敬,神情肃穆。 “将、军!” “慕容将、军?”掌柜快速相迎,“您怎么亲自过来了?东西少了一样,咱们就让人去库房里找,您莫着急,若是没有,就去邻边的医馆里先借着!” 慕容安的心思不在这儿,视线在屋子里逡巡一圈,未能见着某人的踪影,眉心当即拧起,“小桐呢?” “哦,小桐啊,去上茅房了,这小子怕是吃坏了东西,一去就没回来,估摸着要在茅房里安家了!”一帮人哄堂大笑。 都是沙场上回来的大老爷们,谁的心思都没那般细腻。 慕容安面色微沉,转而问掌柜,“茅房在哪?” “在后院!”掌柜忙道,“我领您过去!” “不用,我自己去!”说话间,慕容安已经大步流星的朝着后院走去。 底下人几欲跟着,却被副将一脚一个踹开,“都别瞎胡闹,将、军一会就回来,你们赶紧把东西收拾好,一会就要下雨了。” “是!” “是!” 副将守在后院的门口,免得闲杂人等靠近,旁人不知道,他还不清楚慕容安和小桐的关系吗?那天的事儿,他可都记得呢! 啧啧啧,那天的战况啊……衣服都撕碎了! 第二天,他还看到大统领的衣裳上……沾了血! 不过这到底是军中,副将觉得自己身为将、军最贴心的心腹,理该为大统领……把好风!站好岗!以防消息外泄,有损将、军的声誉! 慕容安进了后院,左顾右盼一番,没瞧见小桐身影,缓步往前走,他隐约觉得心里有些不太对,好似有什么东西遮遮掩掩的。 蓦地,他顿住脚步。 转角处,传来了小桐的声音。 不,不只是小桐的声音,还有一个女子。 “主子?”翠微低声轻唤,“您可要早点拿主意,时间不多……” 小桐音色微沉,“我知道,你好好照顾自己,我先走了!” “好!”翠微点头。 她们是朝着另一边走的,所以没有遇见慕容安。 慕容安就站在那里,身子侧出半边,瞧着二人离去的背影,眸色微沉,什么叫做时间不多? 这丫头想干什么? 他忽然有些失望,心里空落落的,南玥的女子……莫非是要做第二个燕王妃吗?真的是故意、刻意、有意靠近,为的是不为人知的秘密? 非为情! 深吸一口气,为了不引起怀疑,慕容安掉头往回走,比小桐先一步回到大堂。 副将有些诧异,“将、军您没找到小桐?” “闭嘴!”慕容安黑着脸。 副将心神一震,哟,吵架了? 再一看,小桐和一个女子一起,二人慢悠悠的回来。 副将心领神会,不是吵架,是吃醋! 吃醋的男人,惹不起。 敛去眉眼间的凝重之色,小桐扯了唇冲着副将笑,“你怎么来了?将、军呢?” “还说呢!”副将瞥了小桐一眼,做出鄙夷的神色,“你自己干了什么,惹将、军生气了,不知道啊?” 小桐愣怔,慕容安生气了?为什么? 副将咂了一下嘴,瞪了一眼翠微。 翠微一脸茫然,眸中满是无辜之色,跟她有什么关系? “什么意思?”小桐是真的不明白。 “你这三心二意的毛病,还有……拈花惹草的毛病,都得改改!”副将转身离开,“不然你就死定了!” 小桐:“……” 翠微:“……” “呵,男人!”小桐撒腿就跑。 翠微张了张嘴,终是没能说出话来,这事儿还是让主子自己决定吧! 就这么一犹豫的功夫,慕容安已经走到了医馆门前。 一声惊雷,大雨哗然而下。 小桐抿唇靠近,忽然歪着身子,仰望着他,却只看到他光洁的下颚,“将……军?听说你生气了?为什么呢?因为我动作慢,还没办好事儿?还是……” 她站直身子,双手负后,一点点挪到他面前。 唇角浅浅勾起,明亮的眸子一闪一闪,像极了夏夜的萤火,“你……在担心我?” 慕容安居高临下的睨着她,俊逸的面上,难得浮起些许凉薄,他想起了自己的九族,就因为燕王妃这个南玥细作,因为一个女人……慕容家落得如此下场。 他怕,怕重蹈覆辙。 更怕…… 真心错付!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60章 她真的走了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小桐还在笑,身后是浓重的雨幕,哗然而下的大雨,掩去她略显紊乱的呼吸声,其实她瞧出来了,慕容安有些不太对。 对于你喜欢之人,他的一举一动,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你都会第一时间感知! 可她能有什么办法? 喜欢啊! 副将远远的看着,转而看了一眼都在探头探脑的军士,当即狠狠皱眉,示意所有人转身,于是乎众人皆捂嘴偷笑,背过身去。 慕容安骨子里便是温润如玉的性子,饶是猜到了些许,却也没办法对她说出狠话来,终是叹了口气,抬步走出了医馆。 外头下着雨,小桐一声喊,副将撑着伞便往外冲。 将、军再怎么吃醋生气,也不能这般苛待身子,终究是带着伤,哪敢任性?! 马车就在不远处,慕容安也没想太多,只觉得心里憋闷,快些回军营再说,谁知…… “将、军?”小桐紧跟着便冲了出来。 论起伤势,小桐的伤情远胜过他,而且……女孩子家家的,原就身子单薄,还敢这般肆意妄为,半点都不知道珍惜身子? 副将手上一空,大雨劈头盖脸的砸在身上,再看自家将、军与小桐……副将便觉得这雨砸在脸上可真疼啊! “下这么大雨,不要命了?”慕容安低声训斥。 他撑着伞,伞面半数倾斜,将她遮得极好,自己却半个身子落在伞外,雨水打在脊背上,湿了背上衣衫。 小桐甚少见到他这般疾言厉色的神情,真真是愣了一下,旋即咧嘴笑得像个傻子。 慕容安转身,小桐紧跟着。 一柄伞,两个人。 “大人,将、军淋湿了,这伞面尽遮着小桐,回头把自个冻着了,可怎么好?”底下的军士有些担虑。 副将一抹脸上的水珠子,皱眉瞧着他,“你这么能耐,你上去?” 反正他是不敢,万一惊扰了将、军的好事,回头不得扒了他的皮? 不去、不去! 打死也不去。 小桐时不时的仰头,瞧着头顶上的伞,也瞧着执伞的人,心里暖暖的,眼睛里悄悄下了一场雨,她想着……他其实也是有点心动的,对不对? 及至马车旁,慕容安顿住脚步,望着傻笑的小桐,心头的那一股子气儿,莫名其妙的消散了不少。 “上车!”他口吻轻缓。 小桐这才回过神,快速钻进了马车。 慕容安犹豫了一下,慢慢悠悠的钻进了马车,外头雨声哗然。 不知道为何,外有越是哗然,越显得车内安静。 小桐习以为常的捏着帕子,替他拭去额头的水珠,“擦擦,不然容易着凉。” 擦脸,自然是凑得近。 有那么一瞬,她整个人都贴了上来,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慕容安呼吸一窒,快速挪开了些许,瞧着双手僵在半空的小桐,“你……” 小桐缩回手,有些心不在焉的擦着自己的脸。 “小桐!”慕容安深吸一口气,“我安排你,早些离开军营吧!” 动作一顿,小桐眼角微红的扭头看他,“为什么突然要我走?” “你不适合留在军营,若是被人知道你是女子……” “你不是已经知道?而且你也验证过了。” 慕容安一怔。 “你有话能不能直接问,我知道你有心事。”小桐转身背对着他,“你日日都盯着你,日日都陪着你,你有风吹草动,我都知道。” 他不知,他是她生命里的……草木皆兵! 一直,都是。 “你跟那女子是什么关系?”慕容安问。 小桐脊背微微绷直,“她是我的丫鬟,我爹让她出来寻我!” 眉心陡然拧起,慕容安张了张嘴,却再也说不出,让她随那女子离开的话,聪慧如他,睿智如他,岂会不懂,她若是真的走了,便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军营重地,岂是说来就能来,说走就能走的?展露女子身份,便是犯了军规;逃兵,便会被追绞。 所以,话若出口,便无回旋余地。 慕容安觉得嗓子里堵了一口棉花,咽不下,吐不出。 “我爹……我当时是偷溜出来的,谁知道遭逢祸端,被你救了,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便想着……想着陪你一辈子,依着我爹平素惯着我,宠着我的性子,定然能把事情摆平。”小桐抿唇,“知道吗?我想陪你一辈子。” 慕容安瞧着她绷直的脊背,肩头有些微微的颤,“丫鬟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她也是南玥来的吧?” “我藏在军营,爹派出来的那些细作,始终找不到我,唯有这自小伴我一起长大的丫鬟,深知我的心思,才能找到我!”小桐狠狠闭了闭眼,“现在,找到了!” 马车徐徐出城,雨路泥泞,车身有些轻微的摇晃。 “没人跟着吗?”慕容安问。 小桐摇头,“翠微将人甩开了,所以现在、现在……” 她没办法将狼主的事儿和盘托出,难道要告诉慕容安,自己是南玥未来的皇后?难道告诉他,她是耶律桐,战场上那几场大战,她亦在其中?斩杀了不少大周军士? 小桐的身份是个忌讳,一旦曝露,还不知有多少大周军士提着刀,等着砍下她的脑袋祭旗? “现在做主的是你!”慕容安明白她的意思。 小桐咻的转身,“我想留下来,你、你能不能……” 能不能给个承诺?! 一生的承诺。 可慕容安是谁?沉稳之人,温润君子,从不轻易做承诺,但……若言出,必践之。 他不知道她想说什么,毕竟在感情上,他真是懵懂的毛头小子,什么兵法兵行军列阵之术,到了这儿都成了空白一片。 动情与打仗,终是不一样的! 小桐紧咬着下唇,直到嘴里漾开淡淡的咸腥味,都没能等到慕容安的回答,她不介意做独角戏,也不介意一厢情愿,可是……可是现在情况特殊。 直到回到军营,慕容安都没说话。 “哎呦呦,怎么弄得这么狼狈?”靳丰年正在挑拣药草,只抬头看了她一眼。 手上的活没停,将杂志去掉之后,改明儿出了太阳,再好好的晒一晒,毕竟这大雨天的容易发霉。 半晌没得到回应,靳丰年狐疑着抬头,瞧着眼前的人儿,当即有些愣怔,“哎呦,你这是被雨淋了,脑子里水上头啊?哑巴了?” 小桐身上的衣裳倒是干了些,可鬓发依旧湿漉漉的贴在面上,脸色略显苍白,神情恹恹的,可不是脑子进水了嘛? “哟?”靳丰年把玩着手中的车前草,晃晃悠悠的走到小桐面前,“这是受欺负了?还是……要不要给你把把脉?看能不能把脑子里的水,倒出来?” 小桐面色苍白的仰头,眼角红红的。 “怎么了?”靳丰年心头一紧,隐约觉得好像…… 这丫头似乎真的有事?! “哎呦哎呦,怎么还哭了呢?”靳丰年是最见不得这帮熊孩子哭的。 往常靳月也惯用这一招,他都会手忙脚乱,这次也不例外,吓得他紧赶着去拿了块帕子,回头要是哭得厉害,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老头子欺负人呢?! “别哭别哭,有话好好说,我不逗你了就是!”靳丰年忙道。 小桐的眼泪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我不敢在他面前哭,怕他觉得我矫情,嫌我娇,可是……可是我好难受,靳老头,我心里好难受,我不想走。” “走去哪?”靳丰年挪了一张凳子,“同我说说。” 小桐拭泪,“你知道我的身份,我……我家里人来找我了!” “你要回南玥?”靳丰年这才意识到,事情不妙。 小桐咬着唇,“我若不回去,南玥的狼主会杀了我爹,杀了我兄长,乃至于我的九族,都会受到我的牵连,你说我能不回去吗?” “狼主……”靳丰年挠挠额角,“那你是怎么想的?真的回去吗?跟慕容安说了没?” 小桐摇头,“这如何开口?” “如实相告啊!”靳丰年急得在原地直打转,“你跟他都那个那个了,总归是女儿家的名声要紧,慕容安也是个重礼数的好男儿,绝对不会始乱终弃,所以你们两个可以商量一下,看能不能有个折中的法子,既保全你母家,又不至于生离死别。” 小桐眼眶通红,“我说不出口。” “那你打算如何?”靳丰年问,“总归要试试吧?你若不试试,如何知道他不会抛下一切,与你在一起呢?要是换做我家那丫头,铁定是竹筒倒豆子,什么都告诉自家相公。丫头,你明白吗?” 小桐定定的望着他,神情略有呆滞,“若是男女之情倒也罢了,可是国仇家恨,如何抛?” 靳丰年,哑然。 夜色沉沉。 外头的雨越下越大,小桐进了营帐。 副将见状,赶紧放下手中的墨条,行了礼便往外跑,这般知情识趣,委实令人感动。 “泡杯茶!”慕容安眼皮子一抬,便又不再瞧她。 探子回报,南玥这些日子又开始调兵遣将,估计接下来这几日,会有几场小规模的突袭,直到再次开战。 小桐应声,转身去泡茶,她深谙慕容安的习惯,茶要几分烫,要几分浓淡。端起杯盏的时候,她忽然在想,若是自己不在了,那些粗老爷们还能不能像她这样仔细? “我帮你研墨!”小桐将杯盏搁在慕容安手边,转而捏起墨条。 慕容安放下手中笔杆,轻轻合上了图纸,端起杯盏浅呷一口,仍是没有瞧她。 墨色一圈圈的晕开,一点点的浓郁,墨香合着茶香,是她最熟悉的气息,慕容安身上的气息,淡雅清尘,如他似他。 以后,怕是闻不到了。 帐子里好半晌没有动静,副将守在外头,撑着伞巴巴的瞅着帐门口。 “将、军有命,这么大雨……大家都撤了吧!”小桐站在帐门口,神情肃穆。 副将愣怔,将、军不太像是会下这种命令的……可小桐这怂包,怎么可能假传军令,不要命了吗? “都,散了!”副将一挥手,众人旋即退下。 走的时候,副将连连回头,总觉得心里怪怪的。 帐内。 慕容安只觉得神情恍惚,身子好似有些燥热,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像是火烧火燎的,但不觉得疼痛,只觉得空……是的,空荡荡的。 从身,到心,空空荡荡! “慕容安。”小桐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似远又似近。 慕容安伸了伸手,只摸到冰冰凉凉的一张小脸,这适人的温度,正和他意,他竟不由自主的伸手捧起,将整个人都贴了上去。 至于后来做了什么,慕容安便不太清楚了,满脑子都是从笼屉里冒出来的热气,腾腾得让人难受。 帐子外头,风雨交加。 帐子里头,一室旖、旎。 耶律家的女子,性子刚烈,即便到了万不得已,她自己的身子,自己做主,想让她回去可以……人和心都留在了这里,能回去的只有这条命。 慕容安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记得有人不断的喊着他的名字,一声声,仿佛要刻进他的脑子里,融进他的生命里。 情到深的那一瞬,慕容安喊了一声,“小桐……” 怀里的小桐,已经哭成了泪人。 天未亮,小桐是软着腿走出帐子的,这一走,就没再回来。 她是慕容安的贴身随扈,谁也不会多问,毕竟有些事……大家都是心照不宣的。 将、军宠着的人儿,谁敢轻易招惹? 直到日上三竿,慕容安都没起身,副将不敢进去,想了半晌便去请了靳丰年。 副将寻思着:靳月得喊他一声爹,那么在慕容安这里,也等同于父亲的位置,饶是有什么事儿,慕容安也不会怪罪靳丰年。 “你怎么不早点说?”靳丰年骂骂咧咧,“真是一帮废物,都这个时候了才来叫我?不知道他身上有伤吗?要是出了什么事,看我不拧断你们的脖子。” 到了帐门前,副将快速止步。 “走啊!”靳丰年皱眉,“杵这儿当门神呢?要不要把你挂旗杆上,让你随风飘会?” 副将委屈,“将、军说……” “现在是我说的。”靳丰年冷哼,掀开帐门便往内冲。 然则刚踏入帐子,靳丰年便挡住了去路,面色微沉的瞧了副将一眼。 副将愣怔,这又是怎么了?一会让进,一会不让进? “别进来,在外头候着!”靳丰年进门。 帐门合上,副将挠挠头,“这又唱得哪一出?” 不远处围拢着一片军士,好着看。 “看什么看,都散了!再敢张望,军法处置!”副将冷喝。 军士当即散了,谁还敢继续往前走,赶紧都散了,谁也不知道,帐子里发生何事,更不知道将、军出了何事?毕竟昨夜,一切太平。 靳丰年三步并作两步行至床榻钱,瞧着双目紧闭的慕容安,当即伸手去探他的鼻息,“还好,还活着!慕容安?慕容安?将、军?” 慕容安双目紧闭。 “没反应?”靳丰年快速坐在床边,伸手为其探脉,“这丫头,下了多大的量?” 进来的时候,他便已经嗅到了味儿,倒是不容易,昨儿个还在哭哭啼啼,昨天夜里就这么厉害。 东西,是当初他给的,原本是为了让她与慕容安能和谐点,毕竟是毛头小子,未必尝过味儿,到时候若是弄出点什么意外,便有些尴尬。 一回生二回熟,这事儿就得多实践! “没事就好!”靳丰年起身,瞧着桌案上那杯水,当即起身走到了桌案前。 药,就下在杯盏里,隔了一夜,味儿早就散了。 靳丰年的东西,自然是好东西,神不知鬼不觉,无色无味。 倒了杯水,靳丰年直接泼在了慕容安的脸上。 冷不丁打了个寒颤,慕容安“蹭”的坐起来,瞬时睁大眼睛,仿佛神游太虚,竟是脱口而出,“小桐……” “小桐?”靳丰年撇撇嘴,直摇头,“啧啧啧,昨晚还没疯够,一大早的就这么腻歪,真让人受不了,我这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慕容安觉得头疼,用力的摁着眉心,“靳大夫?” “这丫头下手有点重,药量过了,所以你这可能会有点舒服,不过没关系,过会就好!”靳丰年将空杯盏放在边上,“多喝水就行!” 慕容安低眉瞧着自身,傻子也知道,这不着片缕是什么意思,再加上帐子内浓郁不散的气味……耳根微红,慕容安紧了紧被角。 “哟,倒是一副小媳妇的模样,又不是头一回,犯得着这么害羞吗?”靳丰年伸个懒腰,“行了,你没什么事,我就出去了,以后两个人悠着点,别玩这么大,到底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万一你们两个真的闹出人命,不就穿帮了吗?” 所以……想长长久久的在一起,那就先打赢了仗,请皇帝赐婚,到时候以将、军夫人的名义,留在军营。 宛若当年的,鸾夫人! 慕容安快速取了衣裳,靳丰年转身朝外走。 “靳大夫!”慕容安疾呼,“小桐呢?” 靳丰年一愣,环顾四周,帐子里没有,也没回药帐,可能是…… “可能是去给你准备早饭了?”靳丰年狐疑的回头望他。 慕容安没说话,只是……在掀开被褥的那一瞬,鲜艳的红梅花刺痛了他的眼眸,脑子里依稀浮现了些许片段,虽然还有些模糊,但是、但是他压着小桐的情景,却是那样的真实。 低眉望着自己的手,慕容安呼吸微促,“靳大夫,去找小桐,快去找她!” 靳丰年意识到,不太对,不太对,“我这就去!” 帐子一开,副将便冲了上来,“靳大夫?” “将、军没什么事儿,去把小桐找来,这小子一大早就不见人影,到底算个什么事儿?”靳丰年冷然开口,甚少有这般严肃的时候。 副将愣了愣,旋即让人去找。 可是,翻遍了整个军帐,都没找到小桐的踪影,这丫头就跟人间蒸发了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真是了怪了,这小子还能长翅膀飞了?”副将瞧着头顶上的日头,“难不成真的被晒化了?” “大人您别开玩笑了,就那小子的小短腿,连将、军的手掌心都跑不出去,怎么可能长翅膀飞了!”底下人想了想,“是不是出去玩了?之前不还是悄悄跑出去,去林子里找什么蘑菇,结果栽在坑里爬不起来吗?” 副将点头,“去营寨门口问问,若是出去了,就派人去找!” “是!” 慕容安穿好衣裳,悄然收起了床褥,可是帐子里少了一人,连最熟悉的聒噪声都消失了,真是好不习惯,缓步行至出桌案旁坐定。 为什么要说缓步呢? 因为他也好不到哪儿去。 毛头小子,第一次就被下了药,意识荡然无存之时,做得那么狠,自然是……自然是腰膝酸软。 慕容安很是猝不及防,完全没有心里和生理准备。 说白了,他算是被小桐强……上的。 “没找到人!”靳丰年喘着气回来,“门口的守卫说,人出去了,但是……不知所踪。” 慕容安坐不住了,“我去找!” “你去哪儿找?”靳丰年急了,“她帐子里的衣服、物件,乃至于你平素送给她的那些小物件,她一样都没带走,你说她是不是……” 慕容安撒腿就跑,尽管跑得并不太顺,但是习惯就好! 城内的医馆里,翠微也不见了。 掌柜摇头,“一大早起来就没见着人,还以为是身子不舒服,所以咱们也没去叫她。后来医馆里人多了,我让人去找她,结果柴房里没有人,谁也没瞧见她!” “也不见了!”慕容安面色铁青。 靳丰年忙问,“你想清楚,是昨晚不见的,还是今儿一早不见的?” “好像是……”伙计想了想,“下半夜的时候,我起夜上茅房,还听得柴房里有动静。” 靳丰年颔首,“那就是今儿一早,天没亮走的。” “城门开了之后,汇合,离开!”慕容安急奔出门,翻身上马。 靳丰年骇然,“你去哪?” “我去找她!”慕容安策马狂奔。 副将不明所以,还愣在原地,但是靳丰年却深知,小桐若是要走,必定是回南玥……慕容安这是要去南玥边境吗?身为主将,单枪匹马,万一出什么事儿…… “快,快跟上他!”靳丰年疾呼。 副将回过神,冷声厉喝,“快追!” 哒哒的马蹄声,入城而来,出城而去。 风驰电掣,冷风呼啸着掠过耳畔,扬起鬓发翻飞,策马狂奔的人儿,仿佛突然开了窍,又好似悔之莫及,恨不能插上翅膀,飞到她面前,拦住她的去路,问一问她这是什么意思? 给了他身子,便跑……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他的小东西,不管跑到何处,他都会把她抓回来,睡了他就想跑……跑哪儿去?! 慕容安策马狂奔,冷风往脑子里灌,那一刻的他,好似无比清醒,昨夜的一幕幕皆浮现。 挽起唇角,他忽然明白为什么昨儿自己这么生气,他怕,怕她会背叛他,怕有朝一日,因为背叛而不得不亲手处决她…… 然而,他到底慢了一步。 越过了南玥的边境,早有南玥的军队驻扎等候,小桐没有回头,她也不敢回头,怕这一回头,便再也不愿往前走了。 呼延赤亲自来接,他的女人,得自己接回来。 “任性够了,也该回来了!”呼延赤伸手,去握耶律桐的手。 谁知…… 耶律桐快速缩了手,并且别开了头,长睫半垂,什么话都不愿说。 “脸上弄得这么黑乎乎的做什么?”呼延赤倒也没有不悦,他的女人,有资格任性,毕竟南玥只有这么一位皇后,他自己……挑的。 耶律桐抿唇,抬步就走,“我、我先去洗洗!” “小桐!”耶律长河冷然,挡住了耶律桐的去路,“岂可对狼主无礼!” 耶律桐转身行礼,“臣女无礼,望狼主恕罪!” 呼延赤终是触摸到了她的脸,粗粝的指腹钳起她的下颚,待她不得不仰头望他时,他勾了勾唇角,似笑非笑,“你很快就不再是臣女了,是臣妾,小桐……旁人会怕我,但你不应该!” 怕吗? 耶律桐一开始是怕的,后来呼延赤告诉她,他们以后是夫妻,不用害怕,因为他们……早晚是要同床共枕的。一想起同床共枕,耶律桐的身子便止不住轻颤,下意识的避开了呼延赤的碰触。 后宫有太多的女人,呼延赤……根本不缺皇后,不是吗?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61章 来日沙场,再见吾妻! 为兰怀恩 马车加更2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呼延赤原本还算顾及她,想着她年纪小,怕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朝堂上那些老臣尚且不敢造次,遑论这黄毛丫头。 可一想到她此番逃走,许是并不想做南玥的皇后,换言之……不想当他的女人,呼延赤心里的那把火便再也压制不住。 他心狠手辣了半辈子,对谁都不曾心慈手软,连皇位都是自己得来的。 若是连个小丫头都制不住,他以后还有何颜面号令天下? “走!”呼延赤拽着耶律桐上了车辇。 耶律敬见状,几欲上前,却被父亲耶律长河一把拽住,“不要命了?” 狼主的事情也敢管?! “爹,那是我妹妹。”耶律敬咬着牙,“妹妹她不高兴,不喜欢!” 耶律长河音色沉冷,“我又不是瞎子,小桐不高兴,难道我看不出来吗?可狼主是谁,那是真的狼,你敢上前,他就敢对你亮出獠牙。” “小桐是为咱们回来的,不然依着她的性子,早就跑得没影了,我不能让她受欺负。”耶律敬疾步往前走。 耶律长河又怎么舍得让自己的女儿受欺负,可他能怎么办? 君,始终是君。 臣,始终是臣。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既然知道小桐是为了咱们回来的,你就别给她添乱。”耶律长河黑着脸,“看着点就是,至少在没有被册封为后之前,她是耶律家的女儿,不是狼主的女人!” 前半句,耶律敬很是生气。 但是这后半句,耶律敬品出味儿来了,也是,小桐是他耶律家的女子,还不是呼延赤的女人呢! 耶律敬揉了揉微疼的胳膊,慢慢悠悠的跟在车队后面,转回营寨。 是以,慕容安还是来晚了。 大周与南玥的边境隔着高高的城墙,出了这道关,便是南玥了,小桐是带着慕容安的贴身之物出来的,又有慕容安的手谕,而且轮班的守将正好是见过小桐的,便放了她出去。 这一出去,策马越过戈壁,终是消失在了岩石山的狭缝里。 “那边,已经是南玥的境地,咱们出城等于犯境。”副将拦住了慕容安的去路,“将、军,卑职不知道您与小桐之间发生何事,但是事已至此,您清醒点,莫要为了小桐而做下懊悔终生之事。” 慕容安站在城门口,瞧着一望无际的戈壁滩,看着不远处的岩石山,眉心紧拧。 她走了…… “你们这帮不省心的,是要我这老头子的命啊!”靳丰年坐在边上直喘气,这马背上颠得,快把他的五脏六腑都给颠出来了,“我老了,经不起怎么这么折腾,行行好,给我留几根老骨头,别都给我拆散架咯!” “靳大夫,您劝劝!”副将忙道。 靳丰年站起来的时候,身子一晃,所幸副将搀扶得及时。 “没事没事,年纪大了,以后怕是不敢这样狂奔了!”靳丰年叹口气,推开了副将,“你让人准备个休息的房间,我与他好好谈谈。” 副将连连点头,“我这就去!” “别看了,再看也无用,她不会回来了!”靳丰年说。 慕容安猛地转身看他,面色青白,连唇上都未见半点血色,他抖了抖唇瓣,却是说不出半句话来。 “我跟你谈谈,这丫头的来历吧!”靳丰年压了压眉心,“走吧,找个安静的地儿,唉……真是比我那丫头,还不让人省心!” 房内。 副将让人泡了两杯茶,转而支开了所有人,只独自一人守在台阶下把风,以免闲杂人等靠近。 这一通快马加鞭的,风吹得慕容安发髻凌乱,合着他苍白的面色,显得颇为狼狈,但即便是狼狈,他依旧是那个面容俊俏,温润如玉的少年人。 “靳大夫?”慕容安温声开口。 靳丰年喝口茶,喘口气,面色凝重的望着他,“小桐不是寻常女子,她是南玥的贵族,若是不会两国交战,以你慕容家的声望,还有你自己现如今的爵位,与她是门当户对。但是你要知道,世间没有如果!” 说着,靳丰年从袖中取出一封信,“这是你跑出去之后,伙计在柴房枕头底下找到的,我想……是小桐留给你的。” 毕竟,一个丫头是没胆子留的。 何况,上头还写着,慕容安亲启,敢直呼其名,除了小桐,还能有谁? “这丫头也胆子极大的,她敢留这样的信,就说明她已经做了决定,知道你会去找翠微,翠微这一走啊……你便会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靳丰年叹口气,“这丫头,瞧着大大咧咧,没心没肺,实则执拗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慕容安颤抖着手,接过了信,里面是用南玥的文字写的,寻常百姓就算拆开了,也未必看得懂。 “一个姑娘家,敢从南玥跑过来,混入军营,心心念念要跟你在一起,将、军可知需要多大的勇气?饶是姑娘家的脸皮再厚,内心深处终有也羞耻之心。昨天下午,你们从城内回来,她的情绪就不太稳定了,我便知道,怕是要出问题!”靳丰年只是没料到,事情会发生得这么快。 让人,措手不及。 靳丰年端起杯盏,浅呷一口清茶,再无言语可说。 该说的,那丫头应该都会写在信上,此前就让她坦白,她却怕他为难,到了最后,宁愿自己憋着一股气儿,也不愿将难题丢给她。 “真傻!”靳丰年放下杯盏的时候,瞧了一眼慕容安。 一惯淡然自若,一惯从容镇定的少年人,在平静中翻涌出了难以抑制的东西,修长的指尖捏着信纸,却是止不住的颤抖。 她说,她是南玥的耶律桐。 她说,她是被狼主亲定的,南玥国未来皇后。 她还说,她不喜欢南玥皇宫。 她喜欢大周,喜欢大周的山,喜欢大周的水,更喜欢大周的他,那个叫慕容安的大、将、军。 可她没有办法,狼主只给了半月之期,不归便是死,非死一人,而是死全族,她原以为私自跑到大周,过段时间之后,父兄立下战功,必定会为她处理后续问题。 诈死,死在沙场上,是最好不过的借口。 战场上,死伤数万万之众,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是最寻常不过。 然则,狼主没有给她机会,她还来不及等到他负责,等到他开口娶她,她来不及做他的妻子,没能当上慕容家的媳妇,终是她福泽不够。 她说,这一别便是一生,终将再会无期。 莫寻,莫找。 来日沙场再见,你我皆是敌。 慕容安狠狠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的时候,他只是红了眼,面上还是那副寡淡的从容,“回去吧!” “真不找了?”靳丰年愣怔。 慕容安没说话,只是小心翼翼的将信折起,贴身收藏,“再见便是沙场对敌!” “沙场?”靳丰年有些不太明白,“哎哎哎,怎么回事?” 慕容安转身瞬间,依旧温润如常,眸色冷戾,“战场之上,再会吾妻!” “再会无期?吾妻?”靳丰年想了想,慕容安这人跟靳月极其相似,骨子里带着狼的特性,护短、狠戾、忠诚,认定一个人之后,一旦交付了真心并且得到了回应,那么……这辈子都不会改变。 所以现在,是定了?! “慕容家的小媳妇……跑了?”靳丰年站在太阳底下,猛的倒吸一口凉气,“这可就棘手了!” 寻常女子,跑了就追回来。 可这耶律桐…… 副将急忙上前,“将、军没事了?” 可不没事了嘛,神情如旧,翻身上马,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简言之,就跟个没事人一样。 “这大概是大周和南玥史上,规模最大的一次追妻大战。”靳丰年豪情万丈,唾沫横飞,“你想啊,千军万马立身后,一马当先在军前,高喊一声为夫至,自有娇妻窜入怀。啧啧啧……这阵势,想想都觉得激动人心!” 副将一愣懵逼的瞧着他,唇角止不住抽抽,将、军不对劲,连带着靳老头也疯了大半! “疯了,疯了!”副将掉头就走,“靳大夫这般口才,不去茶馆当个说先生,真是可惜了!” 靳丰年翻个白眼,“年轻人没情、趣,仔细打一辈子光棍!” “彼此彼此!”副将翻身上马,疾追慕容安而去。 靳丰年倒不急着走,站在城门口观望了一会,南玥……南玥的事情,有一人兴许能帮得上忙,不过现在他得马上修一封通知他家丫头。 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尤其是傅九卿…… 看在自己大舅子的份上,应该会帮着出谋划策,北澜七皇子的身份,帮帮慕容安,够分量! “该用的时候,就得用起来!”靳丰年翻身上马,“马儿你跑慢点,我这把老骨头可不敢再跑了!哎哎哎,你跑慢点、慢点……哎哎哎……”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62章 原来,幸福可以这么近!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耶律桐被接回去的当夜,军营里便热闹开来,围着篝火,到处都是欢声笑语。 南玥的军营不似大周这般,曼妙婀娜的歌舞姬,笑靥如花,宛若开在花园里的娇艳花儿,惹得军士们双眼放光,恨不能将这些个小妖精,拆骨入腹。 欢歌笑语,歌舞升平。 “你以前最喜欢热闹。”呼延赤说。 耶律桐如今还不是呼延赤的皇后,自然不能与他平起平坐,只坐在边上的席位,洗去面上的漆黑之色,露出原有的精致五官,长长的羽睫半垂着。 火光下,倒映着斑驳的剪影。 谁都瞧得出来,她不高兴,周遭的快乐都跟她没关系。 杯酒下肚,呼延赤兴致缺缺的站起身,拽着耶律桐离席。 “爹……”还不待耶律敬起身,耶律长河已经拦住了他。 幽然叹口气,耶律长河当然知道女儿的心思,“她知道轻重,你现在该做的是别让她为难。” “这这么能叫为难呢?”耶律敬皱眉,“我这是看着她,免得狼主万一对她动手动脚,而小桐又不愿意,岂非要出大事?” 耶律长河没作声,径直朝着翠微走去,“你跟我过来。” 翠微抿唇,当初自己甩开了将、军派来的细作,虽说还是把主子带回来了,但总归……是犯了错的,犯了错就该接受惩罚。 “将、军!”翠微行礼。 “你可知错?”耶律长河冷然。 翠微点点头,“奴婢甩开了您的细作!” “如果她没打算回来,你打算如何做?”耶律长河问。 翠微咬着唇,“奴婢是抱着必死之心去的,若是主子不愿回来,奴婢……完不成任务,大不了就是一死!只要是主子想做的,奴婢都会支持!” “支持?你拿什么支持?就你一条贱命吗?”耶律长河冷然低喝,“你可知道,他是南玥的狼主,只要一句话,耶律家满门都会受到牵连!” 翠微答不上来,她本就没有这样的深谋远虑。 “翠微,我知道你从小便跟着小桐,与她感情最是深厚,但是有些东西不是你能做主的!”耶律长河负手而立,“坦白交代,小桐去大周,到底去找了谁?” 翠微心神一震,这个可不敢说。 “你到底说不说?”耶律长河咬着牙,面色肃穆,“你是不是想害死小桐?都这个时候,还替她瞒着?” 翠微仰头,“将、军,奴婢找到主子的时候,主子就在城内晃悠,但具体是为了谁而去,奴婢委实不知,奴婢只知道她可能喜欢上了大周的一位男子。” 主子没让她开口,便是打死她,她也不会吐露分毫。 “真的不知道?”耶律长河是不太敢相信这丫头的。 该怎么说呢? 自家闺女那点小九九,他这个当爹的有时候也怕得紧,而翠微又是小桐一手带出来的,免不得沾了小桐的那些脾性。 说白了,这就是狼狈为奸的主仆二人! “真的!”翠微举起两根手指头发誓,“奴婢去得晚,哪里知道主子在大周发生过什么事,主子不肯说,奴婢这个当奴才的自然也不敢多问。” 耶律长河寻思着,似乎……有点道理,“那你现在盯好小桐,不许再离开她半步!” “是!”翠微磕头,“多谢将、军不杀之恩!” 耶律长河冷哼,拂袖而去。 他自然也猜到,这两个丫头嘴里,没一句实话。 可那有什么办法? 翠微是个死心眼的,但也是真心对他闺女,若说哪天非得有人牺牲,翠微一定会挡在小桐面前,毫不犹豫的! 而小桐呢? 耶律长河叹口气,这哪里是贴心的小棉袄,分明就是黑心棉! 翠微起身,风吹得脊背上的冷汗,凉飕飕的往肌肤里钻,还好将、军习惯了她们的嬉皮笑脸,倒也没计较,否则皮肉受苦,性命难保。 只是…… 不知主子去哪了? 蔓草荒长的土坡上,呼延赤紧握着耶律桐的手。 “怎么手心这样凉,可是冷了?”呼延赤心头微怔,“不舒服?” 耶律桐脑子里盘算着,怎么才能摆脱他的触碰?在大周军营的时候,与那些粗汉子吃住在一块,偶尔也有碰触,她都未觉得有这般恶心的时候,但是现在……这大概就是无心之失和居心不良的区别。 “我没事!”耶律桐抽回手。 呼延赤不是瞧不出来她的抵触,不过没关系,她早晚都是他的女人。 “边关快马来报,说你回来了,我便早早的让人为你准备了一番惊喜。”呼延赤上前,冷不丁圈住耶律桐的腰肢,直接将她带进怀里。 耶律桐几欲挣扎,却被他强制摁在怀中,容不得挣开。 “看前面!”呼延赤说。 有萤火忽然从前面的蔓草从中飞出,忽闪忽闪的光亮,像极了夜空里的星星,将这一片蛮荒之地,瞬时变成了星河浩瀚。 耶律桐愣怔,眼前的场景她还是头一回见着,若说不讶异,那是不可能的。 “你从哪里弄了这么多萤火虫?”耶律桐趁机推开他,疾步上前。 有萤火中轻飘飘的落在她指尖,一闪一闪的豆绿色光芒,将她指尖的纹路照得清晰,她就这么目不转睛的盯着这小虫子。 萤火之光,燃尽生命。 “只要你喜欢,我什么都能为你办到!”呼延赤情动,疾步上前,再次将人抱住。 比起呼延赤的身材健硕,耶律桐更显得娇小。 呼延赤的胸膛、怀抱,坚硬如铁,硌得她止不住蹙眉,她从未像此番这般,排斥呼延赤的拥抱。 “狼主?”耶律桐费力的推开他,尽量往后退了两步,“萤火虫很美,可是它们朝生暮死,不过是眨眼间,所以狼主应该好好欣赏。” 呼延赤低头,眸中刻着清晰的占有之色,“你是在告诉我,莫要再等?用那些文人酸腐的说法,好花堪折直须折!” 猝不及防,呼延赤快速上前。 呼吸陡然一窒,耶律桐猛地睁大眼睛,指尖的萤火虫受了惊吓,瞬间振翅飞走…… 唇,被堵住。 若只是如此倒也罢了,偏偏,呼延赤不是慕容安,自耶律桐跑过一次之后,呼延赤深刻的明白,要想留住眼前这个人,就只能……让她成为他的女人,尽快完婚。 即便,她满脸都写着“不悦”二字。 呼延赤将她压在荒草上,紧扣着她的双手,他放肆的吻着她的眉眼,侵吞着属于她的气息与美好,他想要她,就这样…… 耶律桐慌了,想要挣扎,却被制得无法动弹。 “小桐……”呼延赤吻着她,“别挣扎,你是我的!” 从小到大,她最恨的就是这句话。 “我、我来葵水了!”耶律桐喘着气,面色苍白。 呼延赤眉心陡蹙,定定的望着被压在身子底下的人,漫上心头的情与欲,生生散去了大半。 “狼主不是问我,为何手脚冰凉吗?”耶律桐继续道,“那是因为我来了葵水,气血两虚,所以心情不佳,身子不爽。” 呼延赤瞬时兴致全无,黑着脸起身,“果真?此前怎么没听你提过?” “这是女儿家的事,哪好意思提?”耶律桐别开头。 呼延赤深吸一口气,也难怪她回来之后一直板着脸,气色也不太好,想来是确有其事,不过这的确很扫兴,原本想着直接办了她,再将她带回去,谁知竟出这档子事。 “罢了!”呼延赤抬步就走,“晦气!” 想了想,他又回头望着耶律桐,“别在风口里站太久,早些回去!” “是!”耶律桐点头。 她站在蔓草丛中,望着呼延赤渐行渐远的背影,直到再无他的身影,她忽然蹲下来,将脸埋在双膝间,宛若缩起的鸵鸟一般,紧紧的抱住了自己。 “主子?”翠微涉过蔓草,快速行至耶律桐身边,慌忙蹲下,“主子,是不是狼主对您……” 耶律桐抬头,狠狠擦去唇上的痕迹,擦去身上的痕迹,“他没得逞,可是我接受不了,翠微……我受不了他碰我,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主子,您既然已经回来了,对狼主而言,耶律家并未窝藏您,要不……”翠微环顾四周,“要不您再跑吧?不管跑哪儿去,反正别落在狼主手里便罢!” 耶律桐苦笑,“以前是爹和哥哥做主,所以我能从军营里跑出去,现在有狼主在,你觉得我还有机会跑出去吗?翠微,从我回来那一刻开始,我便知道,再也不会有自由了。” 飞进笼子里的鸟,折断了双翅,哪里还能飞? “可是您放不下对慕容将、军的感情,不是吗?”翠微抿唇,“估计他在找您!” 耶律桐盯着她,“他会找我吗?” 从始至终,慕容安始终未曾给过半句承诺,换言之,连句挽留都没有。 “慕容将、军是个温和之人,怎么可能做出那些事儿,但奴婢相信主子的眼光,若是慕容将、军知道了您的处境,想必会有所动容。”翠微叹口气,“主子,您到底是怎么想的?” 耶律桐心里很乱,她想慕容安,想回到大周去,继续当她的黑脸跟屁桐,哪怕副将偶尔讽笑她两句,她也觉得极好。 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慕容安会随着她的性子,由着她闹腾。 “主子?”翠微犹豫,“这儿风大,还是先回去吧!” 耶律桐起身,瞧着蔓草丛中忽闪忽闪的萤火虫,若不是同心爱之人共赏,这铺天盖地的萤火虫,竟也没那么好看了。 呼延赤也不是傻子,回到军营之后询问过军医,确定耶律桐没有撒谎,所言所为的确是葵水来时的症状,这才放了心。 只是,面黑了数日。 好好的兴致,竟是功亏一篑。 接下来这些日子,大周边关有所异动,南玥的探子能清楚的发现,大周正在调整边防部署,像是近两日便会发动攻击,一时间谁也不敢大意。 呼延赤的心思虽然在耶律桐身上,但他终是南玥的王,孰轻孰重还是分得清的。 战事,要紧。 耶律桐,如释重负。 ………… 关于大周边关之事,靳丰年写了厚厚的一封信,交由可信的人,吩咐务必要亲手交到靳月手里,中间绝对不能出任何的差错。 信送出去了,靳丰年的心却依旧高高悬着,慕容安这些日子一直与部下商议着调整布防,还有扰边与进攻之事,怕是下定了决心。 既然过不了边,那便在战场上见一见。 这是,最后的机会。 慕容安还有机会,但是有些人却再也没有了机会。 比如,宋濂。 隔着牢笼,宋濂痴痴愣愣的坐在墙角,瞧着是得了失心疯,但又好似……装得! “不管是不是装的,他都只有死路一条。”拓跋熹微转身往外走。 明影紧随其后,“您打算如何处置他?” “既然该问的都问了,应该也没什么用处了!”拓跋熹微走出大牢。 外头的亭子里,靳月吹着暖风喝着茶,身边跟着小小跟屁虫。 到底是主君宠了多年的儿子,主君听闻岁寒日夜难眠,担惊受怕到了这般程度,心里触动,便准许他跟着靳月,免得小家伙独自一人,胡思乱想。 拓跋熹微站在亭子外头,瞧着姿势一模一样的两个人。 齐执杯,齐饮茶,齐抿唇,齐放下。 “你两都快一模一样了!”拓跋熹微眉头微挑。 岁寒笑了笑,“这有什么不好?父皇让我跟七皇兄学着点,可我不喜欢七哥那副冷冰冰的样子,我还是喜欢小月月!” “七皇妃!”拓跋熹微行礼。 靳月托腮,“竟也变得这般有礼,可是遇见了什么心上人,打量着要好好的端起,你拓跋家大小姐的仪态?” “都是快当娘的人了,还是这般嘴皮子不饶人,真有你的!”拓跋熹微摇摇头,拂袖坐在一旁。 靳月不紧不慢的为其倒了杯水,“装的?” “明影,你来说!”拓跋熹微道。 明影颔首,躬身行礼,“大人,咱们问出个大事来,据说燕王府当初还留有一支影子死卫,自从罪王宋云奎死后,这支影子就消失了,也不知去了何处?” “我在燕王府这么多年,还真的没听说过这事!”靳月诧异,想了半晌,“此事是宋濂说的?” 明影点头,“错不了,是他亲口说的。” “宋濂……”靳月抿唇,眉心微蹙,“宋濂是燕支国的君,又跟南玥和燕王府联手,游走在其中多年,知道这些倒也不足为!” 她只是没想到,燕王府藏得这样深。 十年,她在燕王府十年,竟然都不知道,燕王府有这样一支影子。 真是可笑,又可悲! “你没事吧?”拓跋熹微不解的望着她,“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靳月摇摇头,“只是觉得很可笑,人呢,果然需要经历一些事,才能知道自己以前是人是鬼,在你身边的……是人是鬼! “感慨这么深,可见是受伤颇深。”拓跋熹微喝口水,“也可以证明,以前的你,何其蠢笨不堪。” 靳月眼角眉梢微挑,“是谁一直觉得八皇子宅心仁厚来着?” 拓跋熹微愣怔,岁寒默默的喝口水。 他两,都有份。 “宋濂知道这支影子在哪吗?”靳月问。 明影摇头,“他不肯说,大人,您还有没有药?” “那东西原就只有一星半点,爹留给我防身的,而且宋濂用过一次,再来一次……我怕他真的会疯,到时候疯言疯语便没什么可信了!”靳月想起跑路的宋宴。 宋宴是不是也知道这件事? 若是知道,他现在是不是去找影子了? 真真是,后患无穷! “那就是无能为力。”拓跋熹微叹口气,“他现在神志不清,但偶尔也能清明,不过……我觉得他其实也知道,自己没了利用价值。” “多谢!”靳月说。 拓跋熹微翻个白眼,“你还是多怼我两句,突然这么客气,我很慌!” “慌什么,又没剜你肉,喝你血!”靳月轻嗤。 拓跋熹微一抬手,“哎哎哎,我宁可你剜我肉,喝我血,也好过虚情假意,我听得瘆得慌,您还是别这么客气!” “小气。”靳月扶着腰起身,“对了,最近八皇府好似没动静。” 拓跋熹微点头,“自然是没动静,忙着伤心呢!不过,是真的伤心还是有所谋划,鬼才知道!八皇府大门紧闭,大白灯笼挂在门前,里头什么声音都没有。” “越是安静,越有鬼!”靳月缓步往前走。 拓跋熹微与其并肩而行,“七皇子赈灾有功,主君颇为赞赏,如今满朝文武也对七皇子改观,有我爹推波助澜一番,应该会锦上添花。” “据说是西梁那边,要赴东启之约,到时候咱们的人也得跟着去?”靳月转头问。 拓跋熹微颔首,“说机会也是机会,说危险也危险,但具体的,还真是不好说,到时候得与我父亲好好商议,这件事最后拍板的是主君,主君要派谁去,可能以后……会倾向于谁。” “君心难测,大概就是如此。”靳月叹口气。 拓跋熹微皱了皱眉,身为臣子,站对阵营很重要,只是……谁也不知道,鹿死谁手,谁会笑到最后。 翌日。 大牢里传出了死囚畏罪自尽的消息,但这不是什么稀罕事,谁也不会放在心上,当初的八皇妃不也是畏罪自尽吗? “都安排好了?”靳月问。 明珠颔首,“明影亲自押送,送到边关就会交给那边的人,一路送到皇宫,消息会提前往宫里送,皇上和太后娘娘想必会提前做好应对。” “很好!”靳月叹气,“到底是欠了她拓跋熹微一个人情。” 霜枝进门,将果盘搁在了桌案上,“少夫人,今儿的果子格外新鲜。” “早朝结束了吧?”靳月道。 霜枝站在窗口,瞧了一眼外头的天色,“应该已经结束了。” 想了想,靳月便去了府门口。 傅九卿的马车刚停下,她便迎了上去,“相公!” 往常,傅九卿总是温吞的下车,动作优雅闲适,但是此刻,却有些焦灼,乍听的她的声音,他迫不及待的跳下了车,“怎么在门口站着?是哪儿不舒服?” “我哪有这般娇弱?”靳月笑了笑,“就是觉得待在府内无趣,所以来这儿等着你。” 傅九卿面色清冽,幽邃的瞳仁里,唯倒映着她一人身影,“若是我在宫里有事耽搁,不能及时回来,你打算在这里站多久?” 她原想说,多久都等! 可转念一想,她敢这么说,他就敢对她略施惩戒。 “我自然没这般蠢钝,若你耽搁了,我便去街上溜达,总归不能委屈了自己。”她笑盈盈的抬手,抚平他眉心的褶皱,“别蹙眉,我很好。” 傅九卿捏着她的手,带着她回了府,旁人不知轻重,他却是日夜担忧,早知如此提心吊胆,要什么孩子,做什么特殊? 此生此世,就夫妻二人,相濡以沫,相依相守,有什么不好? 他是真的怕,问过大周带来的那些嬷嬷,说是生孩子会很疼,有些要疼上几天几夜,才能将孩子生出来,他便开始夜里做梦,总梦到她哭。 午夜惊醒,下意识的去看身边的人,目光所至,她睡意正浓,青丝如墨,缭绕在枕间,那样的岁月静好,是他搁在掌心里的宝! 傅九卿后悔了,悔得肠子都青了。 可他无能为力,替不了她,只能好好的护着、守着,等着那一日的到来。 “我觉得你最近情绪不太对。”靳月侧过脸瞧他,“是担心朝堂之事?” 傅九卿点了一下头,“主君派乌岑出使东启。” “丞相?”靳月抿唇,“等着八皇府动手吗?” 傅九卿尽力平复心绪,“格局早定,不破不立,只有打破最初的格局,才能建立新的局面,所以此事非乌岑莫属,他是大皇子的左膀右臂,最有利的支持者!” 若是乌岑出使未归,若是北澜没了左相,若是砍断大皇子一臂。 “八皇子,肯定会出手!”靳月说。 傅九卿牵着她继续往前走,“西梁摄政王也会去,到时候联络的联络,动手的动手,肯定很热闹。周边列国,既定的局面维持了太久,如今后生晚辈都起来了,那些老顽固便也该退了!” “你会当皇帝吗?”靳月忽然问,“我是说,迫不得已的时候。” 傅九卿钳起她的下颚,在她唇上轻啄了两下,“我的心思你还不知道吗?要不要掏给你?” “人无心不能活,我要心作甚?”她别开头。 傅九卿伏在她耳畔,软语呢喃,“谁说,我是要掏心了?” 靳月的羽睫猛地一颤,当即红了脸,轻轻锤了他的胸口一下,“怎么愈发不正经了?眼见着,是要当爹的人,以后可被教坏孩子!” “若是男孩,我必定要教坏,免得像他爹一般,耽搁了那么多年,才能将心尖尖捧到掌心里。”傅九卿说。 靳月翻个白眼,“若是女孩呢?” “若是女孩,更得教坏。”傅九卿一本正经的牵起她的手,吻过她的指尖,“习惯了,听多了,就不会被男人骗,以后……能识人!” 靳月愣怔,好像……有点道理?! “要是一下子,儿女齐全就好了!”靳月笑了笑,“那咱就不用费劲去想,到底是教坏儿子还是教坏女儿,你说是不是?” 傅九卿眼底的光,瞬时晦暗了些许,他定定的望着她,转而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我却宁愿,你不曾怀过孩子,免得到时候夹在你我之间,白白分走了吾妻之爱。” “跟自己的孩子吃醋,你可真够可以的。”她笑着回抱他。 这感觉,真好! 原来,幸福可以这么近,这么近!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63章 归人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都是一个爹妈生的,慕容安水深火热,靳月倒是蜜里调油。 傅九卿领着靳月进了房,将她安置在软榻上,自己则坐在桌案前,处理该处理的公务,她肚子里的孩子月份渐长,委实不该放她太远,尽量搁在自己眼前盯着。 翻了本兵,靳月百无聊赖的翻看着,“也不知道我哥和我爹现下如何?” “大周近来与南玥交战不断,据说从上月下旬开始,便处于紧绷状态,时不时的有所摩擦,战事不轻松。”傅九卿尽量将事情,说得缓和些。 可靳月是谁? 虽说没有正儿八经的领兵出征,但到底也是拉起过一支女子军的人,岂会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少唬我,还不如直接告诉我,我哥近来忙得厉害!” 忙着打仗,忙着为国效力。 “慕容家为国效力,没什么可遮遮掩掩的,他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为国戍边是他的分内之事。”靳月淡然自若的翻着手中兵,“先护国,再护家。” 自古忠孝两难全,打从慕容安出征那日开始,她便已经料到了这样的结果。 “哥哥其实也是为了我。”靳月叹口气,“不过那又如何?他为我做牺牲,若是用得着我,我自然也愿意为他拼尽一切,所谓亲者,血浓于水,不就是该唇齿相依吗?” 这话,听着像是自我安慰。 傅九卿也不拆穿她,“边关那头已经着人看着,一有消息便会速速来报,不过……可能最近有些变化。” “什么变化!”靳月原是躺着,冷不丁坐起。 身子起得太快,肚子猛地抽了一下,疼得她当即捂着肚子蜷起了身子。 惊得傅九卿当即掷下笔杆子,疾步行至靳月跟前,紧张急问,“如何?” 靳月额角渗着薄汗,自个也是惊着了,不过……确实没什么大碍,低眉瞧着蹲下地上,仰头望她的夫君,原本幽邃如深渊的眸中,翻涌着浓郁不散的担虑。 “没事,别担心,就是起得太急了!”她伸手,抚平他紧蹙的眉头,“我没事,真的!” 傅九卿起身,站在她面前,轻轻的将她拥入怀中,“自己当心,知道吗?” 有些东西,他再小心也是不够的,总归要寄希望于她自己。 “知道!”她点头,“下回我慢些!” 傅九卿干脆坐在她身边,“来,抱会。” 她一笑,靠在他怀中,眉眼弯弯如月,“你方才的话还没说完呢!” 到底是怎么回事? 傅九卿叹口气,“探子来报,这几次其实是慕容安对南玥的试探。” “换言之,是我哥先动手?”靳月诧异。 依着慕容安的性子,怎么可能先动手?太平日子多好,怎么舍得闹腾,他最大的心愿便是边关无战事,百姓安居乐业。 “是!”傅九卿点头。 靳月愣了愣,半晌没想明白。 “如果我说,是为了一个女人,你信吗?”傅九卿问。 靳月一言不发,若说是为了情义,慕容安还真的会…… “少夫人?”明珠在外头行礼,“大周来人了!” 靳月狐疑的起身,侧过头,睨了傅九卿一眼,“大周……” “去看看!”傅九卿搀着她起身,携着她往外走。 来的是送信的使者,风尘仆仆的,见着靳月便行了大周的大礼参拜,“叩见公主!奴才是奉了靳大夫的命,前来北澜,给公主送靳大夫的亲笔信。靳大夫说,信要紧,不可假手于人,必须亲自交到您的手里。” 靳月伸手接过,“我爹的信?” “奴婢检查过了,无毒!”明珠忙道。 傅九卿面色稍缓。 “靳大夫说,请公主收到信之后,务必回信,交由奴才带回,免得到时候错了时辰。”信使毕恭毕敬的开口,“公主……” 靳月点头,“你先下去休息,带我阅过之后,自然会信一封,交由你带回!霜枝!” “是!”霜枝笑了笑,“您随我来。” 待信使退下,靳月快速拆开信封,“的确是我爹的笔迹,可往日都是鸿雁传,怎么今儿这般兴师动众?别是出了什么大事才好。” 然则…… 看完信的那一瞬,靳月嘬了一下嘴,“这回,倒是真的成了乌鸦嘴!” 下一刻,信便被递到傅九卿面前。 “怎么好端端的,就招惹上了南玥的贵家女子?”靳月叹口气,“若无交战,必定是门当户对,可现在这种局面,两情相悦……怎跨得过家国天下的沟壑?” 傅九卿眉心跳了一下,“耶律桐?” “你知道什么?”靳月忙问。 傅九卿拂袖起身,清隽的面上漾开些许凉意,“南玥大、将、军耶律长河的女儿,听说自呼延赤登基为南玥狼主,便挑了耶律长河的女儿为未来皇后。” 靳月单手捂脸,“完了完了……” 哥哥这次,玩大发了! “南玥之人,甚少见过耶律桐,只知道她被耶律家养在深闺里,不许轻易踏出府门,如同笼中鸟一般圈养着,没想到竟是跑到边关,随父兄出征!”对于这点,傅九卿倒是觉得,有几分真性情。 靳月抿唇,“相公可知道更多?” “耶律家是南玥的建国功臣,是以南玥的皇后多半是耶律家所出,当然……如果耶律家没有女子,旁系亦无所出,那便另当别论。”傅九卿解释。 靳月点头,“还有呢?” “耶律长河眼下只有一儿一女,儿子耶律敬,女儿耶律桐,所以……”傅九卿顿了顿,“若不是耶律桐先看上了慕容安,这事是绝对成不了的!” 慕容安是一个极重礼数之人,对于男女之情,素来处于被动,他是绝对不会去主动撩拨或者争取的,除非……他认定了你,并且给予他足够的理由,让他能理直气壮的对你负责。 不得不说,傅九卿看人很准。 “不管是谁先主动,反正事儿已经出了!”靳月幽然叹口气,“得像个法子挽救一下。” 傅九卿挑眉瞧她,“你打算如何做?” “爹说,耶律桐为南玥狼主所迫,不得不返回南玥,我哥为此提前了战事,虽说南玥与大周之战,无可避免,但我哥到底是退了一步。”靳月扶着腰在屋内走了两圈,“眼下,我得修一封回大周,此事有一人必定能帮上忙!” 傅九卿眉心一皱,便知道她所言是谁。 “爹肯定已经通知了漠苍,那么接下来……”靳月咬了一下唇,“尽人事,听天命!明珠,研墨。” 明珠行礼,当即去准备笔墨纸砚。 谁知傅九卿却道,“我来!” 明珠已经迈出去的步子,生生撤了回来,想了想,行礼退出房间,这屋子里透着一股子甜腻味,不适合她这未出阁的姑娘家。 于是乎,靳月提笔,傅九卿研墨。 然则捏起笔杆子的时候,靳月微微一怔,捏着笔杆的手微微一抖,笔尖瞬时落下一点黑墨,她侧过脸瞧他,略带谄媚的笑问,“相公可愿为我代笔?” 她的字,委实不太好看。 这些日子疏于练习,愈发……丑了些。 “大长老不认得我的字迹!”傅九卿说。 言外之意,让她自己写。 靳月鼓了鼓腮帮子,“我手腕疼!” 傅九卿研墨的手,微微一顿,其实她有没有撒谎,他一眼就看穿了,只是……他瞧着她满脸的委屈,饶是被看穿了低劣的撒谎技术,亦没有半分想要悔改的意思。 叹口气,傅九卿放下手中的墨条,“我来!” “相公最好!”靳月乖乖让开一旁。 谁知下一刻,他却快速将她拽回来,将笔杆子重新塞回她的手心里,“别想跑,一起!” 傅九卿冰冰凉凉的掌心,裹着她温热的柔荑,他刻意俯身,抵在她的耳鬓间,于她耳畔呼吸缭乱,小妮子既然想撒谎,他便陪着她胡闹,只是……得收点利息回来。 靳月倒是忘了,他可是商人! 不过是一封信罢了,写到最后,靳月已然不知自己写的是什么,面颊绯红,满脑子都是他低哑的呼吸声。 “月儿似乎是……动了情!”某人将她圈在怀中,就势坐在了椅子上。 靳月别开头,“没有!” “真的,没有?”他忽然伏在她的心口,“心跳得这么快,身子绷得这么紧,月儿的身子比嘴诚实。” 靳月生生咽了口口水,“你够了!” 不知道,她还在孕中? “这叫……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听听,说得那叫一个冠冕堂皇。 靳月愤然,“这分明就是,你不好过,我也别想好过。” “知道就好!”他愈发抱紧了她,“以后再敢撒谎,我有的是法子,让你更难受,明白吗?” 她撇撇嘴,不置可否。 所谓人不可貌相,便是:披着最绝艳的皮囊,藏着最腹黑的肚肠。 信由信使带走,另一封则交给了明影,由明影派人传回大周,交付大长老,这事儿只能让古族的人出手,毕竟他们生活在南玥,有些事方便些。 “但愿兄长可以得偿所愿。”靳月站在府门口。 傅九卿侧过脸睨着她,“连人家的皇后都想撬走,胃口不小。” “那是你大舅子!”她翻个白眼,“与有荣焉!” 傅九卿眉心微挑,“想得很明白。” “自然!”靳月瞧着极好的天色,“惟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傅九卿握紧掌心里的柔荑,“大周与南玥的时局将改,而北澜……大概也要变天了!这些日子,总归是要谨慎些,莫要再轻易出门。” 尤其是孩子的月份愈大,她自身愈不安全,可不敢再有任何的闪失。 夜里吃过饭。 靳月领着霜枝和明珠在后院里散步消食,傅九卿则抽空去寻了裴春秋。 一盏豆灯,二人面对面对着,脸色都不好看。 “瞧着倒是很安稳,实则气血愈发亏空,上回出了手,不敢是剜了一对招子,竟险些动了胎气,可见她是断然不敢再动手了。”裴春秋倒了两杯水。 傅九卿面无表情,目色幽深。 “她这胎,怕是等不到足月的。”裴春秋说,“还是让她爹来一趟吧!之前她的身子一直都是她爹帮着调养的,想来何处欠缺,靳丰年比较清楚。” 傅九卿搁在桌案上的手,微微蜷起,指关节泛起瘆人的苍白。 半晌,傅九卿音色暗哑的问,“还有别的办法吗?” 靳丰年一回来,靳月就会知道……更不利于她养胎,别看这丫头平素嘻嘻哈哈的,实则报喜不报忧,他只怕说出了真相,她这心里便真的…… “别无他法!”裴春秋道,“若是有,我会让你等到今时今日吗?你自己也出去寻过法子,不是吗?” 此前在大周的时候,他的确找过一些法子,可…… 女人生孩子,如同在鬼门关走一圈,原以为她是有功夫底子的,与寻常女子不太一样,可到底是他操之过急了,是他不好,是他不对! “你莫要着急,毕竟这事还没到最后一刻呢!腹有双生子之事,怕是那丫头自己都能猜到些许!”裴春秋低声说,“孩子在她肚子里,她的感觉比咱们都灵。” 傅九卿喉间滚动,狠狠闭了闭眼。 聪慧如她,看破不说破罢了! 一个个都将真相隐藏得极好,偏偏,都知道真相。 靳月抚着愈发隆起的肚子,扶着腰在回廊里慢悠悠的逛着,“似乎又大了些!” “孩子是日日长大的。”霜枝笑道。 靳月扶着栏杆,瞧着今儿的月,“今儿是十五?” “是!”霜枝点头。 靳月点点头,“今年的中秋,家里可就热闹了,对了明珠,我让你买的东西都买回来了吗?” “是!”明珠颔首,“照着您的吩咐,已经定下了,估摸着过两天就能到货,奴婢会亲自去取。” 靳月想了想,“这申家铺子怎么样了?” “早就开回来了,还是原来的掌柜,原来的伙计。”明珠回答。 靳月叹口气,“我让你们记下的事儿,可都要记住了,别到时候丢三落四的。” “咱们可不敢。”霜枝忙道,“少夫人,您今儿是怎么了?是因为收到了靳大夫的家,所以感慨良多?” 靳月指了指头顶上的月亮,“它太迷人,怪他!” 二人不约而同的抬头,皆面面相觑。 与此同时,不久之后,大周的皇帝和太后娘娘,便收到靳月送来的一份“大礼”。 绑缚成粽子一般,团成一团的瞎眼宋濂,蜷缩在箱子里,被安安全全的送进了大周的皇宫,出现在了宋玄青的面前。 “母后?”宋玄青愣怔,“这……” 太后鲜少有这般咬牙切齿的时候,瞧着靳月附带而来的信,浑身上下寒戾腾然,颇有山雨欲来之势,恨不能将眼前之人千刀万剐。 “宋濂!”太后捏着信纸的手,止不住颤抖,“是你!是你害死了阿鸾,是你害得慕容家被诛九族,是你这个混账东西!身为罪臣,你们自立为王,创建燕支,大周可有追究可有计较?你们竟心心念念着想要东山再起?” 宋濂? 宋玄青心头一怔,瞬时了悟。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64章 燕王府,绝嗣了!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靳月这是给朕,送了一份大礼啊!”宋玄青负手而立,冷眼睨着浑身是伤,却一息尚存的宋濂,“昔年叛贼,今日阶下囚,看尔等还能恣意到何时?!” 太后更不会心慈手软,此番关系到了阿鸾,她就算拼上这条性命,也要为慕容家讨回公道,所谓死结便是如此,“燕支国,原就不该存在,如今也该结束了!” “是!”宋玄青颔首,“母后放心,儿臣一定会处理得干干净净。” 只是,这燕王府的影子死士在哪呢? “把他带下去!”宋玄青拂袖。 人被装在箱子里抬出去,一如来时那般,静静悄悄的,不与外人知。 “燕支国的事情,尚且可以放一放,咱们还在跟南玥交战,若是现在派兵剿灭燕支,委实不太合适,满朝文武难免会有所非议,而当年的事情也不好重提,所以这事儿得悄悄的办,还得办得有价值!”太后抿一口茶。 宋玄青觉得颇有道理,“儿臣是这样以为的,既然宋濂落到了咱们的手里,就说明燕支国现在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所以不急于一时。” “对!”太后点头,“月儿把宋濂送走便是这样的道理,既然人落在了咱们的手里,那咱们就好好的利用起来,弹丸小国,朝不保夕,还敢以卵击石,简直是自寻死路!” 宋玄青想了想,“别的不说,这假扮一个瞎子嘛,倒是轻而易举的事儿,他们既然能做初一,咱们就做十五,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甚好!”太后恨不能将这些乱臣贼子千刀万剐,“昔年他们用了反间计,如今咱们也来一招反间计,且让他们自食其果。” 阿鸾的账,终是要一个个的了结。 宋玄青犹豫了一下,“母后,朕真的有些不太明白!” “你只需要知道,哀家不会害皇帝,也不会害大周便罢,其他的……都是些陈年往事。”太后显然不愿重提,只字不愿开口,“过去的,就过去罢!” 宋玄青呷一口杯中水,“朕听说,当年先帝曾属意鸾夫人,谁知……” “哪个混账东西说的?”太后面色幽沉,神色略有激动,“胡言乱语什么?这些话,是能随便说的吗?死者已矣,还敢造谣生事,简直罪该万死!” 宋玄青慢条斯理的放下手中杯盏,“是儿臣不是,不该提及先帝,请母后恕罪!” “皇帝还是把心思放在朝政上,其他的事还是随风去吧!”太后扶额,略显头疼的揉着眉心,“你回去吧,哀家累了!” 宋玄青意味深长的一笑,起身行礼,缓步离开。 “太后娘娘?”芳泽上前,“皇上似乎是知道了什么?” 太后徐徐抬头,眸中满是倦怠之色,“不管他知道什么,只要还没说出口,那便还是秘密,这桩秘密哀家终是要带进陵墓中的。” 抵死,也不会说出半句。 出了太后寝殿,宋玄青面上的和颜悦色,逐渐消失不见。 海晟紧了紧手中的拂尘,“皇上,太后娘娘不愿再提当年的事儿,您又何必……” “她不愿重提当年事,却处处计较当年事,不是吗?”宋玄青叹口气,“若然不说出来,只怕她心头的死结一辈子都解不开。” 海晟点头,“是这个理儿,可是太后娘娘的脾性,向来不愿多说鸾夫人之事,您这三番四次的提起,万一惹怒了太后娘娘……” 宋玄青站住脚步,“太后,生气了吧?” “面色不太好。”海晟低声回答。 宋玄青甚是无奈,“朕所言,并非空穴来风。” “奴才知道,皇上您是想解开太后娘娘的心结,让她放下,可这事儿出在心里,哪里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海晟宽慰,“慢慢来吧!” 宋玄青瞧着四下,这高高的宫墙,困锁了母后的一生,也困锁了他的一生,内中酸楚又有多少人知道呢?那日,有个冷宫里的老嬷嬷提及了一些旧事,便被人带到了他面前。 老嬷嬷说,昔年伺候过鸾夫人,后来鸾夫人走了,一干人等都被打入冷宫为奴,至于缘由……很简单,先帝望而不得,恼羞成怒。 据说,先帝曾经,极为喜欢鸾夫人! 回过神来,宋玄青面色微沉的往前走,想起那些话,总归是心里不太舒服。 若是先帝曾经爱慕过阿鸾,为什么最后放她走?阿鸾为什么不留在宫中为妃,为什么要嫁给慕容珏?覆灭慕容一族,先帝是否存了私心? 斯人已矣,谁解真相?! “皇上,至少有件事是可以肯定的。”海晟道,“元禾公主对您是忠心的。” 宋玄青如释重负,“慕容家,没有孬种!” “皇上慧眼如炬,皇上英明!”海晟躬身行礼。 宋玄青拂袖而且,“少拍马屁,朕去看看玉妃。” “是!”海晟疾步跟上。 宋濂是在北澜落的,也就是说,大周与南玥这边的细作,并不知晓此事,正因为了解这一层,所以靳月才会悄悄的把人送来。 眼下,得好好利用起来,彻底的将燕支国的细作拔除。 太后倒是没有真的休息,而是去了一趟死牢。 特殊的死牢,关押着特殊的囚犯。 “隋善舞!”昏暗中传来熟悉的声响。 牢笼内的人忽然抬起头,透过蓬头乱发,瞧着昏暗中的身影,忽然嗤笑了一声,“怎么,没搜到所有的人,又想来我这里讨点东西出去?” “受尽了酷刑,还要效忠你的南玥,又怎么可能从跟你的嘴里,掏出点东西?哀家今日来,是同你说一声,你的儿子!”太后冷然立在囚笼外,“燕王府,绝嗣了!” 只三个字,惊得笼内的人疯似的拖动沉重枷锁,铁索碰撞的乒乒乓乓声,打碎了周遭的死寂。 “你说什么?你在骗我,你在胡说!”昔年光耀妩媚的燕王府,燕王宋云奎捧在掌心里的女人,如今成了这副狼狈模样,歇斯底里得宛若一个疯子。 是的,疯子。 披头散发,蓬头垢面,一身褴褛。 “你跟宋云奎欠下的债,终究是要后人来还,当年月儿在燕王府,任由你们肆意践踏,你们将她当成最锐利的刀子,让她为你们流血流汗,如今都该讨回来了!”太后嗤冷,“月儿亲自动的手,绝了你们燕王府的后嗣,这便是报应!”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不,不可能!”燕王妃眦目欲裂,“你们……” 太后站在外头,隔着牢笼看她,“见着你如此歇斯底里,哀家这心里,还真是舒坦极了!隋善舞,你们夫妻二人害得慕容家被诛九族,害得月儿九死一生,这就是孽债!自作孽,不可活!” “不……” 太后深吸一口气,“阿鸾在天之灵,肯定会颇感欣慰,她的女儿恩怨分明,没有让她失望!” “那贱人、那贱人生的贱种,有什么好的?”燕王妃泪流满面,几近疯癫,“好好的皇妃不当,非要去当什么慕容家的妾,先帝诛慕容家满门本就是早晚的事儿,与我何干?与我何干?是贱人蠢,是她太蠢!” 天后愤然,“你闭嘴!”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65章 大周唯一的太后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生气了?动怒了?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吗?你、还有你的儿子,你们母子两个的荣华富贵和天下,不就是拿她换来的吗?哈哈哈哈……”燕王妃疯了,彻底的疯了。 胡言乱语间,连她自己都分不清楚,何为真何为假?在大周做了这么多年的细作,跟着宋云奎这么久,若说没有情分,那是不可能的。 宋云奎是那样的疼她,护她,为了她背叛大周皇室背叛朝廷,她与他如胶似漆这么多年,还为他剩下一双儿女,隋善舞早就不是当初的隋善舞了。 她,是想给燕王府留条根的! 可现在,希望破灭。 “隋善舞。”太后瞧着疯癫成魔的女人,面上毫不遮掩的嫌恶,嫌恶到了极点,“哀家不会杀你,像你这种人,只配孤独终老,在生不如死之中挣扎着,得不到救赎,想你这样的女人应该一辈子都活在疯癫之中。哀家知道你没疯,但你想装疯卖傻,那便一直这样下去吧!” 音落,太后转身就走。 她来这儿,只是在隋善舞的心里,狠狠扎上一把刀。 “太后娘娘,您根本不必同她计较,她都是这样的人了,已经没有以后,您……”芳泽犹豫了一下,“您是因为皇上说的那些话吧?” 太后顿住脚步,眼眶微微泛红,“哀家欠了阿鸾的,这辈子都还不清。” “可是太后娘娘,鸾夫人从来没想过要让您还啊!”芳泽叹口气,“太后娘娘,鸾夫人当年同您的情义,做那些事都是她心甘情愿的,她那豁达仗义的性子,原就没想过要因此而要挟或者因此而以恩人自居,她是重视跟您的情分,是真心将您当成姐妹。” 太后何尝不知,可是她过不了心里那一关。 尤其是,阿鸾死了。 “若她还活着,哀家尚且还能弥补,可阿鸾走了,哀家在那空寂的十数年里,一直找不到弥补的方向,既然……补不了阿鸾,那就从别的地方补。”太后眼角湿润,“皇帝不该提,那些事、那些事哀家……” 芳泽软声宽慰,“太后娘娘,您莫要思虑太多,都过去了!” “过去了……”太后呢喃着走出了大牢。 站在月光下,太后神色微滞,她伸了手,想要掬一捧月光,却不自觉的红了眼,那些回不到的过去。 当天夜里,太后便病了,病得不轻,半夜里起了高热,浑浑噩噩的,一直胡言乱语,谁也不知道她在说什么,芳泽却深知,当年慕容一族灭门之事,终于水落石出,太后心里的石头悉数落了地。 如今只剩下隐藏的情债,生生掩在阴暗的角落里。 宋玄青下了朝便坐在了床前,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明白了些许。 母后老了,再不似昔年。 “皇上,那些陈年往事,莫要再在太后娘娘面前提及,太后娘娘她……她已经不似昔年,无坚不摧,现在的她已经年迈,人年纪大了,总喜欢回想过去,但若是一味的沉浸在过去了,于太后娘娘的身体无益!”这话也就芳泽敢对皇帝说。 宋玄青也听得进去,母后鬓发已斑。 “朕不会再提!”宋玄青仔细的为母亲掖好被角。 罢了! 海晟进门,“皇上,曹、将、军已经等在了御房外。” 宋玄青眉心微拧,旋即起身往外走。 御房。 “如何?”宋玄青问。 曹居良摇头,“暂时没有动静,关于这燕王府的影子死士,委实没人知道,臣还特意找寻到了当年伺候燕王府的一位女子军成员,她说从未听闻燕王府有这样的势力。” “你信谁?”宋玄青问。 曹居良想了想,“臣以为,元禾公主的消息错不了,否则宋宴是怎么跑出去的,而且迄今为止,咱们一直没有找到他一丝半点的痕迹。” 这,是事实。 掩藏得这么好? 必定有人在后面扫尾。 “靳月重创宋宴,他必定会藏得更深。”宋玄青头疼,“不好找!” 曹居良没说话。 “吩咐下去,加强都城戒备。”宋玄青叮嘱。 曹居良行礼应声,毕恭毕敬的退下。 出了宫门,早有马车停驻,花绪撩开车窗一角,曹居良旋即环顾四周,确定周遭无人,快速钻进了马车。 “城内外都留了眼线,暂时没有动静。”花绪愁容不展,“按理说,燕王府有这般势力,我不可能不知道,须知我们几个乃是大人的心腹,跟随大人左右,岂会半点风声都没听到?” 曹居良瞥了她一眼,“何止是你,公主也不知道这件事。” “好阴险的家伙,连带着大人都瞒着,昔年逼着大人独挑离魂阁,简直不是人!”花绪咬牙切齿,“这帮混账东西,留着这样的祸害,还不定要干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坏事!” 曹居良半倚在窗边,眉心紧拧。 “曹将、军,您是行伍之人,有个问题……” 曹居良瞧她,“问就是。” “燕王那个狗贼乃是行伍出身,若您是他,会怎么给自己留后路?”花绪问,“我的意思是,怎么把最后的力量保留下来,藏起来?” 曹居良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徐徐坐直了身子,若有所思的瞧着她。 “怎么,我有说错什么?”花绪愣怔,“我……” 曹居良摆手,示意她莫要开口,“我想想,我得好好想想……兴许是找错了方向,总以为是藏起来的,可能根本没有藏起来!” “什么?”花绪不解。 曹居良解释,“我的意思是,可能这些人就在咱们的眼皮子底下,去侯府!去侯府!” “夜侯府?”花绪问。 曹居良连连点头。 “夜侯不是不在吗?”花绪一边让车夫驱车去夜侯府,一边回头问他。 曹居良叹口气,“他是个闲不住的,这两天刚回来。” “原来如此!” 夜侯顾殷,一个跟燕王府打了一辈子交道,昔年百战不殆的帅才,若是让他来解这谜题,自然是最妥当不过,最合适不过的。 “作为年轻的一辈,鼻子这么灵可不是什么好事!”顾殷喝着茶,左右手对弈,视线直勾勾的落在棋盘上,连个眼角余光都不曾留给二人。 曹居良不介意,堂而皇之在顾殷对面坐下,取过顾殷手边的黑子棋盒,“元禾公主将宋濂送进了宫,知道宋濂吗?” “我管他是谁,别耽误我下棋。”顾殷紧了紧指尖的白子,轻轻落在棋盘上。 花绪在边上站着,她倒是想开口,奈何也没有机会开口。 黑子落定,曹居良深吸一口气,“燕支国的国君,宋氏的罪臣,谁都没想到啊,罪臣一脉竟然能发展到这样的地步,当年慕容家的冤案是他在其中挑唆,联合了南玥和燕王府。” “兵不血刃,好计谋!”顾殷说。 曹居良点头,“诚然如此。” “叫吃!”顾殷落子,瞬时吃掉了大片黑子。 曹居良不以为意,“还有一桩事得告诉你,你可知道燕王府,藏了一支影子死士?” “什么?”顾殷愣怔,“这玩笑可半点都不好笑。” 燕王府都没了,还藏着死士? “靳月从宋濂嘴里掏出来的东西,你觉得有假吗?不过这件事,连那丫头也不知情,可见从始至终,宋云奎和隋善舞根本就没有信任过靳月。”曹居良压低了声音,“若非如此,夜侯以为咱们哪来这般悠闲,大晚上跑到这儿陪您下棋?” 顾殷面色微沉,眸色泛着些许凉意,他若有所思的瞧着曹居良,然后瞧着花绪,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如何?”花绪急了,“侯爷,您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咱们这些人到底不了解燕王那狗贼,想来想去,只能来您这儿,求您指点迷津。” 顾殷身子一侧,半倚在桌案上,指尖夹着白玉棋子,敛尽眸中情绪变化,神情极为平静。 “侯爷……” 曹居良冲着花绪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着急。 “宋云奎?”顾殷徐徐起身,负手立在亭中,瞧着漆黑的墙头,耳畔是夜里呼啸而过的风,扰得人五内烦躁,不得安生。 的确,他们这几个,跟宋云奎打了一辈子的交道,说起来,还真是没有比他更了解宋云奎的人。 “宋云奎做事,从来不留余地,不留痕迹,明面上一副忠孝仁义之态,实则不择手段。”顾殷瞧一眼棋盘,落下最后一枚白子。 他瞥了曹居良一眼,“你输了!” 黑子尽出,被白子赶尽杀绝,输得彻彻底底。 “是输了!”曹居良点头。 花绪是半点都没听懂他们的哑谜,如同木头桩子似的杵在原地,看不懂棋盘里的棋局,也看不懂下棋的两个人,“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宋云奎并非死在边关,而是死在城外,可想过缘故?”顾殷问。 曹居良眉心微凝,“若是如此,可能真的是……” “我们当时都以为,他可能是来接燕王府母子,如今想来,他是想当皇帝。”顾殷道,“这人想得很美,只要他当了皇帝,那么慕容家这辈子别想翻案,而且从此以后,再不会有人重提此事!” 曹居良颔首,“前尘往事,一笔勾销,从此天下,唯我独尊!” “所以啊,宋云奎当时肯定露出了什么马脚,但是……”顾殷有些犹豫,“去当初发生那件事的崖边重新看看,或许能在附近找到什么线索。” 曹居良恍然大悟,“诚然如此。” “所以这件事,还得去找姑爷?”花绪顾自呢喃。 找姑爷,自然是不可能的,北澜隔了千山万水,她就算插上翅膀,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赶到北澜,那么当初知道这些事的…… 花绪心头了然。 “宋云奎既然想造反,人就不会放在城外,否则就是白白浪费兵力。”顾殷摸着略有胡渣的下巴,意味深长的开口,“若我是他,必里应外合,擒贼先擒王。” 曹居良冷不丁倒吸一口冷气,“侯爷的意思是……” “灯下黑?”花绪冷不丁吐出三个字,便是这三个字,把她自个都吓了一跳,慌忙闭了嘴退后一步,“我、我胡说的。” 曹居良凝眉,“说他是痴情种,还是混账呢?为个女人,搞成这样!” “就算没有女人,他若是想当皇帝,早晚会走这一步,只不过现在有了借口而已。”顾殷还不知道宋云奎的野心吗? 女人,虽然也是因素之一,但……也是借口,多少人,大权在握,兵权在手,也没有生出二心,不是吗? “诚然如此!”曹居良颔首。 顾殷叹口气,“你们先回去,我让人去探探,你们仔细宫里的动静,毕竟……宋云奎虽然死了,但宋宴还没死,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离开夜侯府,曹居良与花绪分道扬镳,各自去探路。 影子死士不找到,只怕大周还是不得安宁,若是如顾殷所说,祸及帝王,那该如何是好? 花绪直接去了离魂阁,进去的时候,大长老似乎正在收拾什么东西,“大长老,您这是要去哪?四海云游?” “哎呦,我这一把老骨头了,还四海云游?”大长老直起腰,将包袱搁在边上,“小姐吩咐,得好生备着,这些日子我怕是不能留在这儿,得回一趟南玥。” 花绪不解,“为何?” “因为慕容公子有难处。”月照捧着一摞新衣服进门,“大长老您看看,这些够吗?” 大长老旋即皱眉,“我是回南玥,又不是去过年,你弄这么多的新衣裳作甚?” “都是姐妹们的心意,您就带着吧!”月照笑了笑,“好歹是为了慕容家的事儿去的,总不能太寒碜,咱们这些姐妹敬您重您,当您是嫡亲亲的长辈!” 大长老笑了,“小妮子说话越发中听,会哄老头子开心了!是不是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您说笑了!”月照抿唇,“我是想……要不我陪着您去?” 大长老啧啧两声,“我便知道,你肯定是有事要求!” “这是什么?”花绪随手拿起了桌角的册,“大长老,您回南玥,还不忘带……带……” 大长老忙不迭将东西从花绪手中抽回,“小丫头片子,不许看,这可都是好东西,回头要带给公子的!小姐一份,公子一份,不失偏颇,两手摊平!” 说着,大长老手脚麻利的将一摞话本子收进了包袱里,“回头去了军营,也不好两手空空的,正好送给公子!这东西,男人多看看,容易挖掘潜能,女人多看看,有益夫妻和谐。” 花绪与月照面面相觑,这老头子……越老越不正经。 “大长老,您此去是有重责大任?”花绪问。 大长老叹口气,“操心完了大的,操心小的,这辈子都是操心的命!小姐算是修成正果了,但是公子却是情路坎坷,我得……推一把!” “大长老,您带着我吧!”月照道,“城内交给花绪,我跟着您去,若是路上有什么事儿,我也好照应着。” 大长老犹豫,“南玥不似大周,怕是……” “跟着大人东奔西跑,行走江湖,还有什么是咱没见过的?”月照笑了笑,“我是不放心您老,慕容家被诛九族,大人身边已经没多少亲人,您……算是很重要的一位!” 大长老点点头,“成!” “花绪,你方才急急忙忙的赶回来,是有什么事儿吗?”月照问。 花绪这才醒过神来,“我跟着曹大人去了一趟夜侯府,夜侯爷说,燕王那狗贼可能会把影子安排在宫内,想要擒贼先擒王。” “什么?” “什么?” 花绪继续道,“我觉得,这不是没可能的,燕王那狗贼的心思,素来阴狠毒辣,这种事不是做不出来的。大人离开的这些日子,丞相夫人将城内的南玥细作拔除得差不多了,但差不多并不代表彻底,总会有漏之鱼。” 月照点头。 “月照姐姐,你跟着大长老去,这件事交给我。”花绪想了想,“明日我会出城,去狗贼被杀的那个悬崖看看,夜侯爷说,附近肯定有线索。” 月照皱眉,“时隔这么久,还会有吗?” “肯定有。”大长老插了一嘴,“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只要燕王府的人没放弃自己的野心,就一定会回来,这些人就有留下来的必要。” 月照点头,“谋朝篡位,妄图天下。” “你们先去忙,我再收拾一下。”大长老说。 月照和花绪比肩走出房间,大长老想了想,将剩下的小册子都带上,回头公子用得着! “你此去,路上注意安全!”花绪叮嘱,“这里交给我,你放心!在大人回来之前,我一定帮她守住都城内外,守住咱们女子军和离魂阁。” 月照张开双臂抱了抱她,“抓住燕王狗贼的儿子,宰了他,别客气!” “我不会给大人,留祸患的!”花绪说。 月照颔首。 “越来越……冷清了!”临了,花绪音色低沉,带了些许鼻音。 大长老第二天,天还未亮就起了床,背起他的行囊,屁颠颠的上路了,原以为要等在这里老死,谁知还有机会为这些个小辈办点事儿,真是乐意至极。 “这般高兴作甚?”月照不解。 大长老笑道,“我以为我是老了,不中用了,谁知……小姐和公子还能用得着我,我能不高兴吗?这一路上,我同你讲讲南玥的事情,还有咱们古族的那些事,你且记在心里,免得到时候犯了忌讳,惹来麻烦。” “好!”月照仔细听着,一一记在心里。 马车渐行渐远,终是连京都城的城门都看不到了。 京都城内,繁华依旧。 京都城外,车马不息。 “公子,咱们回来了!”车夫低声说。 有指尖轻撩开车门帘子,一双幽冷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城门上的匾额,“没想到吧?我回来了!” 怕是整个京都城的人,都没想到,他会回来。 “燕王府的东西,我会一一拿回来!” 马车,徐徐驶入城内,寻一个僻静的四合院,马车停在了后巷,车内的人徐徐走下马车,黑衣斗篷笼着他消瘦的身子。 “公子,此处不会被人发现。”底下人毕恭毕敬的将其迎进去。 逃出大周,折返大周,其中曲折,也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公子先好好休息。”底下人行了礼,快速退出房间。 将斗篷解开,搁在一旁,瞧着镜子里的自己,他有片刻的愣神,不由自主的伸手抚上自己的脸,“褚怀越死了,宋宴回来了,你们没料到吧?我还会回来,我还能回来。” 一路上,他已然发现了自己身子的不对劲,皮肤越发光滑,原有的男性特征,似乎正在消退。 而这一切,都是拜靳月所赐! “等我拿回天下,再把你接回来,等我!”宋宴冲着镜子里的人笑,笑得那样阴森可怖,苍白的面上,尤显眼下乌青。 不过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得做。 月黑风高,夜深人静。 游荡在宫墙上的游魂野鬼,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潜入,不遗余力的闯入死牢,为的就是那个半疯半癫的女人。 当宋宴以陌生的容脸出现在燕王妃面前,燕王妃压根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儿子!曾经,她引以为傲的,容色俊俏的儿子! “娘!”宋宴紧了紧掌心里,刚刚撕下来的遮脸布,“我是您的宴儿,您不记得我了吗?” 燕王妃摇头,“不,你不是!你不是!” “连自己的儿子都不认得,可见是真的疯了!”宋宴叹口气,“既是如此,想必你也不知道,号令影子死士的信物何在。” 燕王妃猛地僵在原地,双手死死抓着囚笼的铁栅栏,“你、你真的是宴儿?” 否则如何知道这事?! “娘还在怪我?怪我当初抛下您,独自一人逃生?”宋宴问,“可娘也该知道,我若是落在他们的手里,燕王府一脉到此终结!” 燕王妃泪流满面,“你真的是宴儿!你怎么才来?你到底去哪了?” “去了一趟北澜,原本想拉拢北澜大皇子的,结果被傅九卿和靳月坏了好事。”宋宴皱了皱眉,“娘,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爹的信物在哪?” 燕王妃慌忙拭泪,然则一抬手,她才发现手腕、脚腕上重镣犹在,原本疯癫浑浊的眼里,瞬时掠过一片清明,“宴儿,你带我出去!我快受不了了。” 前半生荣耀万千,哪里吃过这样的苦,若不是为了活着,她岂会装疯卖傻,因为她深知,她越惨,太后心里越舒坦,自己活下去的机会愈大! “好!”宋宴点头,“你让开!” 底下人慌忙拦住宋宴,“公子,这么一来会惊动外面的人!” “这是我娘,我岂能不救?”宋宴一把推开他,手起剑落,枷锁“咣当”一声被砍断,扳开牢门,他提着剑走进去,狠狠圻断了燕王妃身上的铁链,“娘!” 燕王妃大喜过望,“宴儿!” “娘,信物呢?”宋宴忙问,“你是否真的记得?此事关系着咱们的东山再起,若是能扳倒朝廷,咱们燕王府一脉便能重见天日。” 燕王妃喜不自禁,“你竟都做好了准备?” “皇帝不仁,自然怪不得我不义!”宋宴咬牙切齿,紧了紧手中剑,“现在,咱们只有找到爹留下的最后一股力量,联合朝廷中爹的旧部,彻底断了宋玄青这条根。成王败寇,以后谁还会记得您与爹做过的事情,更不会有人,再替慕容家翻案!” 燕王妃颤抖着手,拨开面上的乱发,转而伏在宋宴耳畔低语,“记住了吗?” “记住了!”宋宴点头,“娘放心,我一定会完成爹和您的心愿,很快……您就会成为大周的太后。” 一想起太后那老贱妇对自己做下的事情,燕王妃恨不能现在就撕了她。 外头忽然响起了动静。 “公子快走,惊动了侍卫。”这里发出这么大的声响,不惊动侍卫是不可能的。 燕王妃怕极了再被关进囚笼,“宴儿,快带我走,我不能再留在这里,绝对不可以再落在太后那毒妇手里!” “娘放心,我肯定不会让他们再折磨你!”宋宴容色沉沉。 燕王妃欣喜,“好……嗯……” 突然间的鲜血凝滞,从内之外的凉,在最短的时间内遍布全身,蔓延至四肢百骸,那一瞬,燕王妃呼吸一窒,不敢置信的望着自己的儿子。 陌生的容脸,陌生的心。 “这是……第二次!”燕王妃张了张嘴,鲜血匍出唇。 宋宴的手中剑,无情的贯穿了她的身子,“娘,我不会让他们再折磨你,你放心,待我功业大成,你便是唯一的太后!” “你……”燕王妃满嘴是血。 宋宴面色狠戾,陡然间将剑,全部推进了她的身子。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66章 别告诉大人,我死了!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燕王妃荣耀半生,委实没料到,自己最后的结局会是这样,未曾死在阴谋诡计之中,没有死在慕容家的复仇刃下,也没死在太后和皇帝手里,却死在自己的儿子手里。 这是她的儿子,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是她十月怀胎,嫡嫡亲的儿子啊! “我、我是你母亲!”燕王妃怦然倒地。 伤口处的鲜血,不断的往外涌,人在濒临死亡的时候,往往会后悔…… “忘了告诉母亲一件事!”宋宴瞧一眼手中染血的剑,“宋岚也是我杀的。” 那一瞬,燕王妃的眸子赫然瞪大,“你说、你说什么?” 对此,宋宴并不觉得意外,“你不是一惯宠着她护着她吗?现在,您可以下去陪着她,继续护着她宠着她,把她宠到无法无天,宠到不知天高地厚,不知死活!” 音落,宋宴冷漠的转身,唇角带着一撇冷笑。 宋玄青陪着太后赶到的时候,燕王妃依旧躺在血泊里,一旁的太医躬身行礼。 “如何?”宋玄青问。 太医摇摇头,“皇上,臣来得太晚,燕王妃伤得太重,已经来不及了!” “下去吧!”宋玄青瞧了海晟一眼。 海晟会意,将一干闲杂人等全部清出了大牢,这地方该留给太后他们,跟过往告个别。 “你要死了!”太后居高临下的睨着倒伏在血泊中的燕王妃,瞧着她仅剩下一口气,苟延残喘的模样,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感觉。 痛快吗? 自然是痛快的。 看她起高楼,看她堕阿鼻。 燕王妃浑身是血,满脸是泪,张了张嘴,却是说不出半句话来,是她错了……怎么都没想到,宋宴竟然会杀她,那是她的亲生子啊! “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死吗?”太后自问自答,神情冷漠,“不管是宋岚还是宋宴,都会这么对你,谁都不例外。原因很简单,从小到大,他们不知对错,不辨黑白,只知道自私自利,如你一般,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打地洞。 燕王妃闭了闭眼,眼角滑落两滴泪,嘴角的殷红又染上一层。 “你自诩的、虚伪的贤良淑德,把你的一对儿女,养成了吸血的畜生,只知道汲取,不知道付出,注定了会有这样的结果。利益至上之人,你还指望他会有良心,会念着你的十月怀胎之苦,抚育之恩?”太后能清晰的看到燕王妃眼底的悔恨。 临死之前的悔恨,比草贱,不值一提。 “现在后悔,已经太晚了。”太后退后两步,“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芳泽蹲下来,瞧着燕王妃一张一合的嘴,快速俯下去听。 可惜,宋宴的剑上淬了毒,这毒倒不是有多厉害,宋宴还不至于狠心到这种地步,只是这毒进入了身子之后,便会麻痹周身,让人血流不止。 燕王妃饶是想在临死前说点什么,做点什么,亦是不可能,所以到了最后,她也只是睁着眼,直勾勾的盯着太后,一口气上不来,再也没了呼吸。 “太后娘娘,她什么都没说。”芳泽抬头。 太后仿佛早就预料到,“你以为,他们会把她留下,是因为什么?死人最能保守秘密。” 唯有死人,才能让宋宴放心。 宋宴这一剑,彻底砍断了最后一份亲情。 从此以后,无父无母,无兄无弟无姊妹,孤身一人,既然一身。 再也不能有人,挟制他,威胁他。 “敢杀燕王妃,真是……”宋玄青竟也找不到形容词,来形容宋宴,大家都是宋氏皇族,怎么就这么天差地别? 太后瞧了自己的儿子一眼,“亲手弑母,猪狗不如。” 宋玄青心里咯噔一声,“母后,儿臣绝对不会!” “废话,自己教出来的儿子是什么模样,哀家心里清楚,哀家只是在想,他杀了自己的母亲,断情绝爱,那么接下来会做什么?”太后问。 宋玄青细想,“宋宴冒这么大的风险入宫,必定是为了影子死士的事而来,如今燕王妃已死,说明宋宴已经拿到了自己想要的线索,接下来,就该图谋不轨,在朕头上动土了。” “昔年先帝诸子,哀家都能扶你登基上位,如今皇位已稳,天下既定,还怕他一个宋宴吗?”太后往外走,临了又顿住脚步,回望着死不瞑目的燕王妃。 宋玄青忙道,“她也可怜,朕会让人厚葬她。” “不,哀家要把她挫骨扬灰,以祭阿鸾在天之灵。”太后拂袖而去。 宋玄青一愣,海晟有些犹豫,“皇上?” “照……太后说的做!”宋玄青疾追太后而去。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但不能因为这一星半点的可怜,而抹杀了她的可恨之处,自古以来血债血偿,天公地道! 慕容家那么多人死无全尸,被弃乱葬岗无人敢收拾,以至于后来……尸骨无存,凭什么她隋善舞,能得厚葬? “阿鸾尚未留有全尸,隋善舞……更不能!”太后哽咽了一下。 芳泽颔首,“奴婢明白太后娘娘您的心思。” “芳泽,她死了,哀家这半生愁怨,似乎也落了下来,现在只剩下一个宋宴,等到宋宴归案,哀家还能做点什么呢?”太后神色哀戚。 似乎,也没什么可做了! 唯一那点执念消淡之后,还能做什么呢? 因着宫内闹了一通,所有人都瞧见了曾经的燕王府小王爷——宋宴,是以城内城外皆是加强戒备,不敢轻纵一人。 花绪披着外衣站在医馆门口,瞧着大街上偌大的动静,眉心微微拧起,“这么大的阵势,能抓住人吗?” 老鼠都被吓得跑回地洞了,何况是宋宴那般狡猾的狗贼! “花绪姑娘!”罗捕头喊了声。 花绪回过神,“罗捕头,有没有什么消息?” “暂时没有,没瞧见整个巡卫军都出动了,愣是没发现端倪,挨家挨户的搜着,宫内宫外里三层外三层的,一只苍蝇都别想飞出去。”罗捕头叹口气,“这小子太狡猾了,但是我有一点,我家大人想不明白。” 花绪不解,“什么问题。” “你说,宋宴为什么要露脸?”罗捕头不解,“难道就因为换了一张脸,所以肆无忌惮?不至于吧!” 花绪想起大人送回来的那副画像,标注了一行小字,说是北澜的褚怀越便是大周的宋宴,所以宋宴换不换脸,其实没什么用。 “宫里早就布出了宋宴现在的五官容貌,我若是他,定然是隐藏身份,好歹遮个脸是不是?”罗捕头继续道,“据说是堂而皇之的进了宫,也叫人看见了他。” 花绪拧眉。 “我继续巡逻,你这些日子仔细着。”罗捕头道。 花绪一把拽住他,“罗捕头,现在能出城吗?” “自然不成,城门口戒严了,不到天亮不放行!”罗捕头摇头,“怎么,要出城?” 花绪点头,“城内这么大的动静,老鼠都回了窝,怎么可能出来?我觉得,人是不是出城了?” “你是说,声东击西?”罗捕头愣怔,“想出城也不是不可以,去找知府大人要个出城文便是,走!” 花绪慌忙穿好外衣,“等我一下!” 拿到文之后,罗捕头便送了花绪出城。 “你确定不要我送你?”罗捕头问。 花绪摇头,“女子军的姐妹们都在城外,我自己去寻她们便是,罗捕头,多谢您和知府大人!” “靳捕头走的时候,关照过,好兄弟得言出必践。”罗捕头道,“你走吧,我既然出来了,便去周遭瞧瞧,说不定也能有意外的收获。” 花绪颔首,径自离去。 罗捕头领着人在城外附近转了一圈,一直到了天亮也没什么异常,瞧着越渐升起的日头,不由的挠挠额角,“到底藏在哪儿了?” “捕头,还要继续搜吗?”底下人问。 罗捕头叹口气,“都出来了,自然是要搜一搜的,继续找吧!” 也不知道花绪这丫头,会带着人去何处找寻? 这一带,都是密林,莫非是去密林深处了? 诚然。 花绪领着人,就沿着当日宋云奎被诛的悬崖,沿着山路和附近有人际的地方,一点点的,地毯式搜查,分毫线索都不放过。 曹居良则在六部追查,宋云奎毕生的战事,一桩桩一件件,凡是有所记载的,都不能放过,这些可能都是影子死士的线索。 “花绪姐姐,这一带好似什么都没有。”时隔太久,该有的痕迹早就消失了,哪里还能寻着太多。 花绪眉心微凝,“悬崖底下也派人去找了,燕王那个狗贼肯定留有后招。” “花绪姐姐,那边的荒村里一个人都没有。”小丫头气喘吁吁的策马归来,“咱们都搜遍了,没见着什么,您要去看看吗?” 荒村? 花绪是听说过,附近有个荒村,据说是当初闹了一次瘟疫,村子里的人都死了,后来听说村子里闹鬼,便再也无人敢打那荒村的主意,往常在附近砍柴的樵夫,也都是绕道走的。 “燕王此前很是忌惮这一方面,难不成反其道而行?”花绪自言自语,“跟我走!” 荒村坐落在溪边,原先有人住的时候,应该是山明水秀,极适合居住,但是现在嘛……荒草漫长,瞧着委实不像有外人进入的样子。 “咱们从侧边进去了,里面的屋子都是空置的,屋瓦倒塌,确实没发现什么。”小丫头解释。 花绪深吸一口气,“这附近看来看去,能藏人藏东西的地方,似乎也就这么几处,该找的都找遍了,一点线索都没有。” “会不会还在城内,没出来?”小丫头追问。 花绪摇头,“城内那么大的动静,朝廷挨家挨户的搜,若是狗贼在城内,一定插翅难飞,我料他没这般愚蠢。都别说了,进去看看!” 荒村终究是荒村,进去之后,那种荒凉的空寂,惹得人人心头发怵,委实凉得厉害,茅屋坍塌了大半,剩下的一些被山野里呼啦的风,吹得左摇右摆,摇摇欲坠。 从村口走到村尾,委实没什么可疑的,断壁残垣,所剩不过荒芜。 “花绪姐姐,你看,是不是没什么可疑的?”小丫头问。 花绪点头,“诚然如此,的确没什么可疑的,瞧着皆是稀松平常,只是……这是村尾,为什么将石碑搁在村尾呢?这村碑不是该放在村头,搁在路边吗?” “好像……是这个理儿!”底下人面面相觑,这东西的确该放在村头,还真是没见过放在村尾的,毕竟就这么一块。 花绪绕着石碑走了一圈,“虽然多疑是病,可如今情况特殊,还真不能太大意,大家且看看,这石碑有没有什么怪异之处?” 若是没什么可疑之处,便也罢了! “要不,撬了吧?”底下人提议,“反正这村子都没人了,撬了应该也没人追究罢?” 话是不错,但是撬了…… “花绪姐姐?”众人巴巴的瞅着她。 花绪环顾四周,“那便……撬了吧!” 然则众人还没来得及动手,冷箭“嗖”袭来。 “小心!”花绪快速推开身边的丫头,徒手抓住了冷箭,狠狠丢掷在地,“有埋伏!” 音落瞬间,黑压压的一片箭雨袭来…… 密林深处忽然惊飞一群雅雀,动静哗然,声响传出去甚远。 “头,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有野兽?”衙役伸手遮在眉睫处,眯着眼睛,瞧着不远处的林梢,“这么大的动静,莫不是老虎捕雀?” 罗捕头轻嗤,“要是真有老虎,我今儿就给你们剥一张老虎皮,请你们吃红烧虎头!” 众人哄堂大笑,这地儿靠近京都城,怎么可能有老虎,否则出行伤人,朝廷早就派人去狩剿了。 “那个方向……”罗捕头拽着过身边的衙役,“我记得你家也是那一带的,怎么回事?那一角是什么地方?” 衙役笑道,“那里就是一个荒村,早年因为瘟疫死完了,后来听说有点闹鬼,就没人敢去哪儿了,就连咱们附近的人,也都是绕道的,据说很是晦气!” “荒村?”罗捕头如释重负,“那便罢了!” “头,咱们这么漫无目的的走,得走到什么时候?”衙役们有些心慌,“城内这么热闹,咱们为何不去城内?都说宋宴那小子在皇宫内出现,肯定走不出城门,咱在这儿晃悠也没什么用啊!” 然则,罗捕头却顿住脚步,若有所思的瞧着荒村的方向。 “头?” 罗捕头回过神,“荒村距离这儿远不远?” “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跑过去得小半个时辰。”底下人回答。 罗捕头紧了紧手中刀,“走,去看看!” 与其在这里瞎晃悠,不如去碰碰运气,万一在这林深处,碰到这只打老虎呢? 思及此处,罗捕头紧了紧手中刀,见着老虎就打老虎,见着毒蛇便砍毒蛇,总归别放过! 殊不知,荒村里已经打成一团。 饶是女子军多年不曾动手,但女子军依旧是当年的女子军,对付敌人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心软,该杀之人,绝不放过! 手起剑落,鲜血飞溅,饶是身上扎着冷箭,饶是只剩下一口气,也不能放过这些该死的东西。 花绪持剑在手,旋身瞬间,直取对方性命,速度极快,快如闪电,众人之中,她的轻功素来极好,望着藏在茅屋边上的身影。 “就算你披上人皮,我也知道你是什么东西!”花绪纵身一跃,冷剑直逼那人而去。 “公子?” “公子!” 斗篷赫然掀开,露出那张苍白如鬼魅的容脸,置身黑暗,永陷黑暗。 曾经的燕王府小王爷,身份尊贵,潇洒恣意,是京都城里的女子,一心希嫁的对象。 而如今呢? 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交战声,不绝于耳,刀刃碰撞之声,何其纷乱。 “花绪姐姐!” “花绪姐姐!” 身子被宋宴一掌震开,五脏六腑都拧着疼,花绪只听得耳畔的风呼啸而过,撞在石碑上的瞬间,鲜血自口中喷涌而出。 “花绪姐姐!”女子军们蜂拥着,围拢上来。 花绪撑不起来,浑身是血,四肢宛若散了架,一口真气提不上来,张嘴又是一口鲜血喷薄在地,“你们快走,去找人,去……定要抓住这狗贼!抓住这狗贼。” “花绪姐姐!” “走!”花绪拼尽全身气力,冷然厉喝,“不然一个都跑不了!” 宋宴立在幽暗出,无温下令,“杀!” 杀,干净! 一个,不留。 厮杀的混乱,花绪无力的靠坐在石碑处,方才的用力一撞,她的身子狠狠撞在了石碑上,是以此刻,石碑有些松动。 女子军已有撤退之意,但在男女体力上,女子定然是吃亏的,一个接一个的女子倒下,黑衣人杀红了眼。 眼前笼在无温的阴翳中,花绪无力的扬起头,唇角的血还在止不住的往下淌,“宋宴!狗贼!” “本王记得你,你是月儿身边的人。”宋宴居高临下的睨着她,手中握着剑。 寒光冷刃,倒映着花绪苍白的面容。 “被你这种狗贼记住,真是我的不幸!”花绪能感觉到,五脏六腑处腾起的碎裂疼痛。 宋宴这一掌用了十足十的力道,只是她没料到,他的内力竟然会精进到这种地步。 须知,花绪的功夫,亦是靳月手把手调教的,若换做以前,花绪绝对不可能连他一掌都挨不过。 “若你死了,你猜……她会不会回来,为你报仇?”宋宴握紧手中剑。 花绪的瞳仁骤然一缩,刹那间明白了,为什么宋宴不吝让她们发现,全身的力道都凝在掌心,“狗贼!” 一掌推出去的瞬间,是宋宴的手起剑落,鲜血如同喷薄的涂料,以抛物线的姿势,飞溅在石碑上,花绪复而挨了一脚,竟是连石碑都被一同踹倒。 怦然巨响,女子军们皆红了眼眶。 “走!”花绪满脸是血,发髻凌乱,趴在血泊中无法动弹。 血色朦胧中,她仿佛看到了什么东西,再后来,她看到了宋宴手里的剑,高高提起,毫不留情的落下…… ………… “头,就在这儿。”衙役伸手拭汗,“瞧见没有,到处都是藤蔓,到处都是荒草,还没靠近都觉得阴森森的,委实没什么好看的!闹不好,周围真的有什么吃人的野兽!” 罗捕头瞪了他一眼,“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还野兽呢……你再胡言乱语,回头真拿你喂狼!” “别!”衙役笑呵呵的在前面领路,“仔细脚下,这地方长久没人行走,都快找不到原来的路了。” 罗捕头忽然绷直了身子,“小心,有血腥味。” “哎呦,不会真的是老虎啊、狼吃人了吧?”底下人纷纷变了脸色。 罗捕头撒腿就往前冲,底下人紧随其后。 谁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场景,鲜血从村头蔓延至村尾,尸体……尸体横七竖八,倒伏在路边,更有甚者挂在断墙头,可见,就在不久之前,这里经历了一场恶战。 “怎么会这样?”所有人都愣了。 罗捕头瞧着倒在血泊中的陌生女子,心头砰砰乱跳,“女的?女的……” 女子军? “花绪!”罗捕头面色骤变,“快,看看有没有活口!” 在村尾倒伏的石碑边上,罗捕头停住了脚步,握刀的手止不住颤了颤,下一刻,疾步冲上去,“花绪姑娘?花绪姑娘!” “我的妈呀……”底下的衙役皆变了脸色。 对于这位医馆里的花绪姑娘,这帮人倒也不陌生,平素跟着罗捕头,都是见过花绪的,谁曾想……断臂跌落一旁,花绪浑身泡在鲜血中。 地面上的血,已然凝成了厚厚的一层血浆,饶是身处旷野,血腥味依旧浓郁不散,足见当时惨烈。 “花绪!”罗捕头红了眼眶,“该死的东西!都给我去找,找到他们!” 能把花绪与女子军伤成这样的,除了宋宴,罗捕头想不出第二个人。 衙役们当即四散开来,一方面搜寻凶手,一方面搜寻活口,并且派人去找救援,这种情况,已经不是他们所能处理的。 “花绪!花绪!”罗捕头哽咽。 早上在城门口分开的时候,还是活生生的,好好的,有说有笑的,这会却断了一臂,还有脖子上的血。 染血的羽睫抖了抖,不得不说,宋宴是个十足的变与态疯子,他一刀划开她的颈动脉,却没有直接杀了她,血流而死,慢慢等待死亡的降临,是最痛苦最让人难以忍受的。 花绪用残存的手,死死捂住了脖子上的伤口,可是身子愈发冰凉……在意识将陷入混沌之际,她听到了有人喊她。 “花绪,我是老罗啊,我是罗捕头,是我!”罗捕头眼里淌着泪,“你别怕,我替你包扎伤口!” 即便他也知道,这伤口即便包扎住了,也是来不及的。 “别……”花绪看不清楚眼前的人是谁,干涸的嗓子里,只吐出最后一句话,“别告诉大人,我、我死了!” 这便是她,留着最后一口气,想做的事情。 “花绪!花绪!花绪!”罗捕头歇斯底里,呼吸急促。 终是,无力回天。 罗捕头瘫跪在地,狠狠的以拳捶地,“宋宴!” “头,没有活口!”衙役们赶回来,“已经让人去城门口通知了,想必援军很快就会赶到,只是……花绪姑娘她?” 罗捕头面色铁青,脸上挂着泪,“对女子军而言,战死……不丢人。” 衙役们分散开来站岗,以防再有一场。 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朝廷的援军终于来了。 谁知,赶来的是曹居良。 骤见着躺在血泊中的,已无声息的花绪,他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赫然间想起了自己心爱的女人,也曾这样了无生息的躺在血泊中。 拜,燕王府所赐! 曹居良紧握着袖中拳,一双眼睛通赤如血,“花绪……宋宴,宋宴你给我滚出来!你这个孬种,有本事别躲躲藏藏的,宋宴……滚出来!” 燕王府的人,都该死!都该死! “曹大人,现在怎么办?”罗捕头眼里含泪,“总不能一直这样坐以待毙,宋宴这狗贼还不知要做出多少丧心病狂的事情。今日杀花绪,明日……” 明日会如何,尚未可知。 “这就是个疯子,禽兽!”曹居良脱下外衣,覆住了花绪的尸身,“我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罗捕头点头,“死一万次都不够!” 至于花绪的尸身,他们自然是不能带走的,得交还给女子军,由女子军安葬,所以…… “等等!”曹居良忽然摁住,几欲将花绪抱上担架的罗捕头,“别动她!” 罗捕头一愣,“怎么了?” 花绪虽然死了,可她的手…… “你不觉得她手指的动作很怪?”曹居良皱眉,回望着罗捕头。 罗捕头醒过神,“手指……她要指什么?” 花绪临死前,已经没有多余的气力说话,但是直到死的那一刻,她仍清楚自己该做什么,四指蜷起,食指伸出,虚虚的指着石碑。 这是她说完那句话之后,保持的姿势。 不是捂着脖子上的伤口,而是指向石碑。 “这石碑有什么东西吗?”罗捕头诧异,“方才底下人都看过了,没有什么异常啊!” 曹居良缓步上前,仔细的查看石碑,绕着石碑走了一圈又一圈,出了石碑染满鲜血,委实瞧不出来任何的异样,但若是毫无异样,花绪应该不会…… 蓦地,曹居良忽然躺在了地上。 “你干什么?”罗捕头惊呼。 曹居良侧望着石碑,这个姿势是以花绪的角度来查看,毕竟花绪当时已经伤重,根本不可能站起来,她是躺着的,那么线索应该也是如此。 眉心陡然拧起,曹居良骤然眼前一亮,“快来人,把石碑挪开。” 众人一拥而上,当即将石碑挪至边上。 曹居良呼吸急促,疾步上前,眸色猩红的盯着地上的印记。 “这是……”罗捕头骇然。 曹居良笑了,笑得悲怆,“到底是公主养出来的人儿,不愧是女子军!”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67章 出事的那天,夕阳如血!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泥层里,凹下一块,以白纸覆之,鲜血快速浸透白纸,露出了清晰的样式纹路,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痕迹?”罗捕头不知这些物什。 曹居良亦是出身行伍,对于这些金银珠宝并不感兴趣,“不知道,长长条条的,大概要拿回去问一问旁人才能知道。” “既是花绪留下的,自然是可用的好东西。”罗捕头咬牙切齿,“绝不能让花绪白死。” 将女子军的尸体,一具具抬放到一起,曹居良给予了她们最后的尊敬,不多时,便有大批的女子军赶到,有年长的也有年纪轻的,一个个眼中含泪,但都没有哭出来,只默不作声的抬了尸身回去。 临了,众人冲着曹居良和罗捕头躬身行礼。 期间无一人说话,也没有听到哭声。 “花绪走了,女子军会散吗?”罗捕头问。 曹居良摇头,“散不了,心还在!花绪最后可有说什么?” “她说,别告诉大人,我死了!”罗捕头哽咽了一下,默默的别开头,“就、就这么一句,再无其他。” 也,说不出其他。 当时的她,已经是最后一口气了。 “别告诉大人,我死了?”曹居良面色沉冷得可怕,满脑子都是花绪惨死的样子,恨得咬牙切齿,“宋宴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罗捕头愣怔,只觉得曹居良这话……似乎是话中有话,“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在逼着公主回来!”曹居良很清楚,宋宴与靳月的恩怨纠葛,“这个疯子,这个杀人的疯子!” 罗捕头一脚踹翻边上的石块,“狗贼!” ………… 御房内。 白纸,血色。 铺展在宋玄青面前,宋玄青凝眉,“这东西是……” “宋宴杀了元禾公主留在京都城的一名女侍,这东西便是、便是她拼了命留下的,定是极为重要的线索,然则臣愚钝,不知这是何物,也不懂这印记到底归属何处,所以……”曹居良行礼,“请皇上过目。” 宋玄青亦是不知其意,“这纹饰倒是有些熟悉,但是具体的……朕去见太后,你且跟着来!” 有些东西,他还真的不知道。 太后是看着燕王府崛起的,想必知道些许。 果不其然,乍见着纸上的血色,太后还真的没想起来,但是片刻之后,她猛地扶着桌案,蹭的站起身来,“这东西你是在何处见着的?” “宋宴杀了靳月留在京都城的女侍,这便是女侍拼死留下的东西。”宋玄青解释,“母后可认得这是什么东西?此乃关键,还望母后释疑。” 太后幽然叹口气,“没想到,他的心思,竟生得这般早。” “母后这是何意?”宋玄青忙问。 太后解释,“先帝尚未登基,诸子争位,后来燕王倾心扶持先帝,帮着先帝登上了皇位,登基之后,先帝许了宋云奎一片白玉简作为信物,也算是……免死令。” 先帝的免死令,那可不是寻常之物。 “先帝给予的东西,寻常人不知,但是哀家知道,当时……”说到这儿的时候,太后稍稍停顿了一下,“若是先帝听从劝告,兴许就没有现在这样的事了。” 宋玄青愣怔,“母后规劝过?” 太后倒是没劝过,但是阿鸾早就看出了端倪。 可惜阿鸾走了,所以宋云奎逃过一劫,所谓恩怨,就是这么一点点攒下来的,打蛇不死反受其害,大概就是这个道理。 “先帝给的这东西,能自由出入宫廷,能调兵遣将不必听从帝王,大有半壁江山之意。”太后敛眸,“许是连先帝自己都忘了还有这回事。” 宋玄青急了,“怎么能忘了呢?若是宋宴……” “先帝做不到的事情,你去做,做完它,做好它,半壁江山应该收回来,不该落在这样狼心狗肺,歹毒至极的人手里,否则天下荼毒,苍生可怜!”太后面色凝重,“玉简等同兵符,前刻饕餮,后刻如朕亲临,是太祖皇帝留下的。” 宋玄青点头,自知该这么做,可是…… “朝中不乏燕王府旧部,朕没办法全部拔除,否则内忧外患,朕……”宋玄青叹口气,“燕王府盘根错节,驻在京都城太久,朕清除其势力很是吃力。” 若无战争,便没这么吃力。 但是南玥兵临城下,皇帝怎敢在朝中大刀阔斧的,拔除燕王府残留。 “哀家明白皇帝的苦衷,也知道当皇帝不容易,但这件事……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太后瞧着桌案上的白纸血色,“已然见血,就不要再藏着掖着。皇帝得让那些不安于室之人,亲眼见着,燕王府的漏之鱼是怎么死的,断了他们的心思和念头。” 宋玄青眉心微蹙,“朕……明白了!” “杀鸡儆猴,釜底抽薪。”太后斩钉截铁。 这玉简的事儿,暂时不能让太多人知道,当务之急是找到宋宴。 宋宴不死,大周天下难安,皇帝与太后难安,所有人……都难安! 花绪下葬的时候,大长老和月照赶了回来,二人原就在路上,女子军快马加鞭沿途去寻,因着下雨,二人当时就住在客栈里。 乍听的花绪没了,月照眼前一黑,登时晕死过去,什么都经历过,并非看不透生死,只是……历经了那么多,还以为再也不会有生离死别,谁知道生死一念。 “走的时候特意交代过你的,要好好的,你怎么就不听呢?”月照抚过花绪冰凉而苍白的面庞,泪水模糊了双眼,“你这条命,是大人和靳大夫,千辛万苦才捡回来的,你怎么敢……怎么敢说丢就丢呢?我才走开几日啊?你怎么就、就丢下我了呢?花绪……” 大长老已然老泪纵横,“早知道、早知道我就晚点走,我为什么要这般着急?我应该晚点走的。” 要是晚一点,花绪就不会独自一人面对那狗贼,就不会死! 白发人送黑发人,宛若锥心之痛,痛不欲生。 “月照姐姐,让花绪姐姐安心走吧!”底下人一个个泣不成声。 入土为安,再不见卿颜。 “大人那里,该如何说?”月照泣泪,“大人怀着身孕,受不了刺激,不能说……” “罗捕头说,花绪姐姐最后一句话是:别告诉大人,我死了!” 底下人瞬时又哭成一片,更有甚者抱头痛哭。 月照别开头,狠狠拭去眼角的泪,“宋宴!宋宴!” 这两个字,宛若梦魇。 “按理说,宋宴的功夫不可能一下子这么高,以至于花绪连还手的能力都没有!花绪的轻功那么好,若她想撤,宋宴不可能拦得住她!”月照越想越不对,“不对不对,肯定是哪里不对!” 宋宴的功夫,怎么可能一掌就逼得花绪无还手之力?他有几斤几两,她们姐妹都是知道的,大人亦是知情。 除非…… “花绪,可能是冤死!”大长老忽然开口,“花绪以为宋宴还是当年的宋宴,所以没料想太多,以为凭一己之力可以杀了他。” “就算不能杀死,也能够给予重创,拖延时间,等着朝廷的人来抓他。”月照遍体生寒,“可她没料到,宋宴的功夫突飞猛进,已然不是那个事事依靠大人的废物。” 二人面面相觑,眼眶发红。 花绪下葬的时候,天朗气清,万里无云。 盛着花绪的棺木一点点的陷入了泥土之中,活生生的一个人,前两日还笑盈盈的说着话,如今只能与黄土尘埃为伍,以后唯一所见,只剩冰凉墓碑。 待来年清明,念雨思人,徒留悲凉。 她们这些女子,多半是大人捡回来的,多半是孤儿,原该遗落荒野,或成豺狼腹中食,或被人捡了去生儿育女,一辈子辛苦劳作,若是逢着那些混账男人,被卖至青楼,被卖至深山老坳,也是正常。 “大人给了我们另一种人生。”月照苦笑,“花绪唯一放不下的,便是大人,这件事……谁都不许往北澜传递消息。” 大长老犹豫,“真的不说吗?万一以后小姐知道了,岂非遗憾?” “回来也用,花绪已经不在了,让大人现在回来,万一那狗贼动了歪心思,对付大人怎么办?”月照伸手抚过冰凉的墓碑,“大人怀着身孕,不适合动手,这种事……我们来做!” 底下人皆是毕恭毕敬,“是!” “为花绪报仇,杀宋宴狗贼,狗贼不死,决不罢休!”月照握紧手中剑,蹲在墓碑前,神情专注,眸色狠戾,“花绪你放心,你做不到的,姐姐替你做,你做不了的,姐姐替你做完。” 大长老垂眸,不能让小姐知道,否则怕是要动胎气了。 ………… 一大早的,靳月狠狠打了个喷嚏,愣愣的坐在床边发呆。 “少夫人,怎么了?”霜枝端着脸盆进门,“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昨晚没睡好?” 明珠正打算收拾床褥,猛地心神一震,“奴婢去请裴大夫。” “不用!”靳月起身,“我就是觉得有些心神不宁,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慌!” “慌?”霜枝与明珠面面相觑。 靳月点头,捂着心口位置,眉心紧蹙,“就是觉得好像会发生什么事儿,心里没着没落的,不知道为何,好像……好像少了点什么。” 这种感觉像什么? 像极了当年,她们身陷匪盗窝里,拼死杀出一条血路的时候,她眼睁睁看着朝夕相处的姐妹倒下,一个接一个的……没有再回来。 “还是去请裴大夫吧!”霜枝忙道,“安全第一!” 靳月笑了一下,“你这话说得,倒是像极了清泉。” “怎么了?”岁寒从外头进来,“我可是听到,有人在背后议论清泉哦!” 靳月拂袖坐在桌案旁,明珠快速倒了杯水递过去。 “你这一大早的,练完功了?”靳月问,端起杯盏浅呷一口。 岁寒点头,“我现在可认真了,好好习武,强身健体,更重要的是保护自己,至少不拖累你们!月月,你们方才在说什么?你病了吗?” 仔细看看,脸色是不太好。 “你没事吧?”岁寒忙问。 靳月摇头,“我能有什么事儿?” “东启那边出了点事。”岁寒坐上凳子,“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但是我来这儿之前,去了一趟八皇府,所以这消息绝对可靠!” 靳月眼角眉梢微挑,“又当了一次传声筒。” “人形传声筒,消息直达!”岁寒拍着胸脯,“对了对了,我觉得八哥最近有点不对劲。” 自从知道八皇子没安好心,岁寒跑八皇府就更勤了一些,人小鬼大,莫桑没怎么对他设防,毕竟在他的印象里,岁寒是一把刀。 一把刀,握在自己的手里,会伤谁害谁,莫桑心里有数! “八皇妃走了之后,他便没怎么出府,所以……”靳月望着他,“你发现了什么?” 岁寒压低了声音,“我……想吃荷花酥!” 靳月:“……” 明珠:“……” 霜枝:“……” 荷花酥摆上桌,小家伙就着暖暖的小米粥,吃得满心欢喜,笑得眉眼弯弯,“我最喜欢吃大周的这些小点心,什么水晶饺子,梨花糕,梅花糕,栗子糕……还有还有……” “这么多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靳月将小笼包搁在他面前的小碟子里,“说吧!” 岁寒用帕子将唇角的糕点碎屑掸去,“我发现,八皇府后院有不少车痕!八皇兄对我不设防,所以在府内,我惯来是随性乱走的。后院那个地方,是马棚,还有马车停放的位置,若是八皇兄不出府,根本不会有凌乱的车轮痕迹。” “谁教你的?”靳月问。 岁寒指了指明珠,“她咯!” “奴婢……”明珠无奈的笑了笑。 这本就是行走江湖的时候,必备的一些眼力。 “八哥一直不出府,又怎么跟大皇兄争夺皇位?若不是知道八嫂之事的原委,我也不会起疑心,更不会留意这些。”岁寒啃一口小笼包,细细的嚼着。 凌乱的车痕? 靳月咬着筷子,半晌才问,“那车痕的痕迹,是深是浅?” “深浅?”岁寒努力回忆,“有点深!可是,这个有什么要紧的吗?” 靳月点头。 岁寒扭头望着明珠,“这个没教……” “如果车痕比较深,那就说明车上坐的人比较多,又或者……这些马车不是用来乘人的,是用来装载重物。”明珠解释。 岁寒点头,“不是比较深,是特别深,而且是那辆青布马车,并非是八哥专用的那辆。青布马车的车轱辘比较窄,专用马车的车轱辘是比较阔的,所以我分得清!” “原来如此。”明珠颔首,“青布马车……是乔装出行吗?” 靳月没说话,漫不经心的吃着小笼包,八皇子不出门,内外的联络要么靠细作,要么送人进府。朝臣都在石城内待着,想必不需要青布马车去拉,谁家没个马车呢? 那么…… 除非是城外的人。 城外的人? 靳月捏着筷子的手,咻然收紧。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反正就是这点有些怪!”岁寒美滋滋的拿起荷花酥,“其他的,八哥都表现得特别好,不对,是特别伤心。” 说到这儿,岁寒垂了一下眼帘,紧了紧手中的荷花酥,连酥皮落在桌案上都未有察觉,“我是真的没想到,他竟然装得这么像,八嫂是为了他死的,可他呢?” 依旧在装模作样,依旧在为了皇位而汲汲营营,所谓真心……不过是那鲜血浇灌的黑莲花。 “公子!”门外一声响。 靳月旋即扭头。 这个时辰,是早朝结束了。 傅九卿披一身晨曦而入,见着靳月正在用早点,心头稍松,面色稍缓。 “相公?”靳月笑盈盈的望她。 傅九卿低咳两声,倒是没有坐下来,只是瞧着对面的岁寒,“又当传话筒?” “你为何什么都知道?”岁寒翻个白眼,“好似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似的,让人很不舒服!” 傅九卿居高临下的睨他,许是吃了风的缘故,这会面色苍白,瞧着不是太好……不过当着靳月的面,他依旧神情泰然,从容的坐在一旁的茶几边上。 “自己没本事,才会看人不顺眼,但凡有点本事的,压根就没有不顺眼这一说。”傅九卿低低的咳嗽着。 岁寒愣怔,无言反驳。 “相公,你今儿回来得有点早!”靳月皱了皱眉,“没事吧?” 傅九卿瞧着岁寒,“莫桑有没有告诉你,乌岑在东启出了点事儿?” “说了……”岁寒音色细弱。 傅九卿淡然自若,霜枝奉茶。 “说了又如何?这事儿,你们不都知道吗?”岁寒翻个白眼。 靳月叹口气,“你不是刚说了吗?莫桑没有踏出八皇府,那么他的消息为什么比朝臣还及时呢?相公都是早朝才得知这消息,你这八皇兄没上朝,消息倒是比朝廷的八百里加急的信使……还要及时!” 岁寒哑然。 “如此说来,这八皇子肯定在筹谋更大的阴谋。”霜枝道。 岁寒咬一口手里的荷花酥,莫名觉得,手里的点心也不香了,霜枝这一句“更大的阴谋”惊得他心肝直颤,隐约觉得……可能要出大事。 若是寻常人家,即便是大事,左不过是攸关性命,事关富贵。 可帝王家却没有这么简单,所谓大事,便是改朝换代,生灵涂炭。 “八皇兄,近期要有行动吗?”岁寒说得很轻,很低。 但显然,这句话是冲着傅九卿说的。 傅九卿从容饮茶,神色淡淡的,看他的眼神亦是淡漠至极,未有半分情绪波动。 “八皇兄会怎么做?”岁寒抬头,默默放下手中的荷花酥,大概是有些紧张,捏了边上的帕子,使劲的擦着指尖的酥皮。 傅九卿放下手中杯盏,骨节分明的手指,微蜷着搁在唇边,低低的咳嗽了两声,“早前借给你的,可都看懂了?待会去我房。” “这还得问吗?”岁寒鼓了鼓腮帮子。 靳月偷笑,“到用时方恨少,多读没坏处,尤其是你这样的年纪。所见,所行皆有限,就得靠这些老者的智慧,让你长得更正直一些,少走一些歪路。” “哦!”岁寒点点头。 傅九卿便在边上坐着,等着靳月用完早饭,走到他身边,他才抬眼瞧她,伸手握了握她的柔荑,眉眼间带着些许温柔。 他这辈子,对谁都是寡淡冷漠,唯有对她,唯恐她不能感知他内心深处的眷恋。将掌心贴在她隆起的肚子上,傅九卿的指尖忽然颤了一下,眉心狠狠皱起。 “小家伙踢你!”靳月笑了,低眉看他的时候,眼底碎了漫天星辰。 一旁的岁寒瞪大眼睛,“我能摸一下吗?就一下。” “来!”靳月握住岁寒的手,让他抚上自己的肚子,“此前虽然胎动,但也没像现在这般,最近很是活跃,一刻不停的闹腾,不知道以后生出来,还会闹成怎样?” 岁寒满脸欣喜,“动了动了!” 早就会动了,都这么大了……再过两月,估摸着就要生了,若还不动,岂非吓人?  傅九卿喉间滚动,徐徐站起身来,揽她入怀。 岁寒:“……” 嗝……饱了! “我去消消食!”靳月笑道。 傅九卿低声应着,牵着她出门,看着她慢悠悠的走在回廊里,渐行渐远。 “人都走远了,瞧不见了!”岁寒挠挠额角,“七哥,大皇兄和八皇兄为了皇位,争得头破血流,为何到了你这儿,却无足轻重?” 傅九卿低眉瞧了他一眼,“那你呢?” “我?”岁寒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傅九卿抬步朝着房的方向走去,“想清楚,自己要什么,便是长大了!” “我……”岁寒犹豫了一下。 傅九卿面色凝重,风吹着他的衣袍猎猎作响。 “七哥,有朝一日你得天下,最想做的是什么?”岁寒眼珠子一转,当即换了话题。 傅九卿停下脚步,“天下于我何用?” 岁寒:“??” 当皇帝,不是天底下最风光的事情吗?试问,普天之下,哪个男儿不想做皇帝?九五之尊,高高在上,执大权在手,生杀在握。 坐在房内,岁寒托腮瞧着对面的傅九卿,“七哥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往常,七哥最会出刁钻古怪的问题,他总是应答不上,然后被冷脸的兄长狠狠训一顿!但是今日委实有些怪,七哥捏着手里的册子,翻来覆去的看,看来看去都是这一页。 “七哥是在担心月月!”岁寒不太明白,“为什么要担心她?月月比你能耐多了,你动脑,偶尔脑子进水就不中用了!” 傅九卿的眼刀子瞬时横过,惊得岁寒当即坐直了身子,“月月文武双全,这点,你绝对比不上她,饶是你羡慕嫉妒恨都没法子,这是老天爷愿意赏饭吃!” “我前两日教你的,可都会背了?”傅九卿问。 岁寒:“……” 他家七哥,有毒! 事实上,对于傅九卿的担心,靳月心知肚明,无外乎是因为腹中的孩子,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连日来的力不从心,早在怀孕初期,她就已经感觉到了。 只是他不说,她便权当不知。 “坐会!”靳月扶着腰坐下,瞧着不远处的秋千,“明珠,你让明影遣人回趟大周,我有些不太放心,若是姐妹们着实无恙,我才能放心。” 明珠行礼,“奴婢这就去。” “少夫人,您莫胡思乱想,有月照和花绪两位姐姐在,京都城出不了什么大事。”霜枝当然晓得,靳月担心的是什么。 逃走的宋宴,实乃祸患! 靳月抚着肚子,“孩子愈发活跃了,可能在肚子里待不长久了。” “少夫人,不许胡说。”霜枝心头一紧。 面色微沉,靳月瞧着疾步行来的拓跋熹微,眉心微凝,“我这七皇府,如今倒成了你的后花园,你想来就来,连通报一声都没有。” “若非看在你怀着身孕,定是要与你酣畅淋漓的打一场,再决胜负。”拓跋熹微瞧着她轻抚肚子的动作,略有些不自然的别开头,唇角微微下压,“得了,跟你说正经的。” 靳月轻嗤,“你哪回不是这么说?” “八皇子在调兵。”拓跋熹微说。 手上的动作一滞,靳月徐徐起身,“造反?” “是不是造反,咱也没证据,但是主君尽早……咳疾又犯了!”拓跋熹微说,“听说昨晚是雪妃侍寝,个中深意,你自己领会!” 靳月羽睫微垂,勾了勾唇角,“耐不住了!” “大皇子如今在西梁边关附近活动,许是要紧着心与西梁联手。”拓跋熹微叹口气,“因着八皇妃之死,主君撤回了大皇子手中不少权力,大皇子不得不联络外援。” 靳月挑眉,“据我所知,北地的袁虎臣野心勃勃,是个有狼子野心的狠辣之人,不可相信。”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愚蠢!”拓跋熹微说。 靳月拾阶而下,走进园子里。 花坛里的花开得极好,色彩缤纷,迎着阳光,暖风吹过,花香淡然,摇曳生姿。 “该准备起来了!”靳月瞧了她一眼,“野心够了,时机快到了,那么……刀子就该举起来了,不是吗?小寒发现,八皇府后院的青布马车,最近频繁出入皇府,而且车辙印很深!” 拓跋熹微忽然心神一震,“我似乎……有些明白了!下月中旬,父皇说要沙场点兵,到时候一些武将,会带兵入城,但有个前提,不许携带兵器!” “原来,问题的关键在这儿啊!”靳月回望着拓跋熹微,两个女人心照不宣,各自唇角噙笑。 霜枝皱眉,压低声音瞧着赶回来的明珠,“你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 “什么?”明珠刚刚站定。 霜枝有些担虑,“拓跋姑娘和咱们少夫人,神态动作还有心思,愈发合到一处了。” “两个人心性相似,又相处了这么久,自然会越来越像。”明珠想了想,“只要她不跟少夫人争公子,其他都好说。” 不远处,靳月忽然颤了一下。 拓跋熹微慌忙搀住她,“你怎么回事?” “没事,孩子踢了一下,吓着我了!”靳月额角渗着薄汗,深呼吸了两次,这才堪堪站住身子。 霜枝和明珠慌忙冲上来,一左一右搀住靳月,各自神情惊惶。 “干嘛都吓成这样?”靳月推开二人,“我没事!” 心头,莫名慌得厉害! “去躺着吧!”拓跋熹微面色青白,“马虎不得!” 靳月点点头,此番倒是没有逞强,“好!” ………… “裴大夫?”霜枝到底不放心,还是将裴春秋请了过来。 瞧着昏昏沉沉睡着的靳月,霜枝拽着裴春秋出了门,低声问道,“裴大夫,我家少夫人如何?” “该做准备了!”裴春秋说,“好在你们家公子,早就把一应事情都备齐了,莫要担心,好好的伺候着,留心她的变化便罢!” 霜枝急了,“可是少夫人才七个多月,按理说还早着呢!” “她近来已经出现了心绪不宁的情况,这是气血亏虚的前兆,怕是撑不了多久。”裴春秋叹口气,“仔细着,明白吗?” 霜枝瞬时红了眼。 谁知,饶是霜枝仔细仔细再仔细,还是出了事。 靳月出事,是在那天傍晚,大漠上悬着的夕阳,落在金色的荒漠上,红得像血……她掌心里握着染血的纸条,定定的坐在床前,眼睛通赤如血,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霜枝和明珠连呼了几声,她都没能回过神来,直到肚子上的一阵剧痛传来,她才神情呆滞,颤颤巍巍的低下头,瞧着被鲜血染红的裤管,瞬觉浑身冰凉。 “少夫人?” “少夫人!”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68章 好久,不见!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整个院子乱做一团,但是院子外头,却安静如斯。 血。 满屋子都是血。 浓郁不散的血腥味,萦绕在房间内,充斥着傅九卿的所有感官,他如同泥塑木雕一般,坐在一旁的凳子上,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床榻上的人。 那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可是现在,现在是怎么了? 一盆盆的血,刺目殷红。 一个人,怎么可能流这么多血呢? 傅九卿老老实实的坐着,双手搭在双膝上,指尖止不住的轻颤,他这辈子淡薄人情,什么都可以不在乎,什么都可以放下,唯有靳月,唯有她…… 君山不知道该如何宽慰,这是产房,他自然是进不去的,只能站在房门外来回的走,焦灼得不知如何是好。 “少夫人?”霜枝不断的在边上鼓励着,“少夫人,别睡,您清醒点,少夫人……” “花绪……”靳月意识不太清楚。 人,失血过多,便会陷入浑浑噩噩。 靳月浑身冰凉,只记得那张纸条上写着:花绪断臂,死状惨烈…… “少夫人,呼吸,深呼吸!”明珠拼命的喊,“少夫人,花绪没了,可是、可是她最大的愿望,是希望你们母子平安啊!少夫人!” 靳月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里,恍惚能看到两个身影,“孩子?我的孩子。” “少夫人,小主子要出世了,您要努力啊!”霜枝哭着喊,“少夫人,花绪肯定不想看到,您为了她弄成这个样子,少夫人,深呼吸,深呼吸!” 撕心裂肺的疼,让靳月终于从浑浊状态,逐渐清醒过来,生产时宫缩的阵痛,让她身上的汗毛瞬时立了起来,五指深深抓抠着床褥,身子微微撑起,周身青筋凸起。 “啊……” 傅九卿“蹭”的站起身,整颗心瞬时扭成了结,恨不能冲上去替了他。 “公子,产房血腥,不太吉利,要不您出去吧!”嬷嬷上前。 傅九卿面色青白,定定的望着她手心里的血,那是他妻儿的血,“妻儿皆在,如何转身?” 不但不走,他还坐在了床头,半托起她的身子,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他的身子凉,她的……更凉。 所以现在,他来暖她。 “相公!”她知道是傅九卿在抱着她,浑身上下都湿漉漉的,分不清楚是血还是汗,“我……我使不上劲,怎么办?” 傅九卿抱紧了她,十指紧扣,“我们一家人,整整齐齐的都在这里,你看到了吗?感受到了吗?” “一家人……”靳月呼吸急促。 嬷嬷们拼命的喊着,“姑爷,一定要让公主使劲啊,失血太多,孩子若是、若是出不来,母子都会有危险!公主,公主,使劲儿啊!” 可靳月失血太多,根本使不上劲。 裴春秋的药似乎不怎么起作用,血……还是不断的往外涌。 霜枝哭了,明珠眼眶通红。 “哭什么?”傅九卿低喝,嗓音干哑得厉害,“出去!” 霜枝狠狠拭去脸上的泪,“奴婢不哭了,不哭了,少夫人……少夫人,使劲啊!” 靳月尝试过使劲,可身子愈发冰凉,阵痛来袭的时候,整个人连灵魂都跟着震颤,那种疼痛……若非亲自尝试,根本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门外。 君山扑通一声就给裴春秋跪下,“裴大夫,求求您了,想想办法,若是少夫人和小主子出事,只怕公子也活不成了!裴大夫。” 裴春秋尝试过施针,可是师父传下来的那套金针都在靳丰年处,而且……靳月体质特殊,她中过剧毒,受过九尾草,以寻常医术温补止血,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用虎狼之药,可……可这虎狼之术,非裴春秋能力所及! “我但凡有一丝法子,都不会在这里站着,让我解毒救人可行,但是顺产……”裴春秋红了眼眶,“她受过九尾草,很多药对她根本没有效用!” 唯有靳丰年行走江湖时,积累的旁门左道,才能…… 房门“碰”的一声被人踹开,紧接着便是熟悉的低喝声响起,“早知道你这般没用,就该把你送边关去,连我闺女都看不住,看我回头不毒死你!” 屋内,瞬时安静得落针可闻。 霜枝和明珠扑通扑通跪地,“靳大夫!” “别跪着,把热水端过来,还有……”靳丰年随手将一包药丢给霜枝,“马上去煎药,两碗水煎成半碗水,越快越好!” 霜枝捡起药包就抹着眼泪,往外冲。 “立刻马上,将暖炉生起,把那香炉也给我拿来。”靳丰年吩咐。 明珠急忙去生炉子,一旁的嬷嬷赶紧把香炉搁在了桌案上。 靳丰年从药箱里掏出一粒丹丸,点燃之后放进了香炉里,他捧着腾起缕缕白烟的香炉,绕着屋内走了一圈,然后将香炉放在了床头。 “你抱紧她,我来施针。”靳丰年取出金针。 这些金针曾经埋在靳月的体内数年,后来被他完好无恙的取出,如今他故技重施,又得将金针往她身上送,只有这些金针,才能凝气她溃散的真气,止住不外涌的血气。 金针刺穴之苦,远不如阵痛。 屋子里,安静得只剩下呼吸声,连带着嬷嬷们都跟着安静下来,一动不动的盯着靳丰年。 众人皆知,这位靳大夫是公主的养父,医术了得,早前在京都城,便已经声名鹊起,想来有他在,公主应该会好起来。 “觉得如何?”靳丰年低声问。 血,略略止住了些。 “爹!”靳月声音孱弱。 靳丰年眼眶微红,鼻尖一酸,低声应了句,“诶!爹在呢!好好的,把大胖外孙子生出来,爹等着亲手抱一抱呢!你别让爹失望,否则爹还得把你撵到墙头去,别以为嫁了人,有人惯着你,爹就拿你没办法,爹啊……永远是你爹,记住没?” “爹……”靳月苍白的面上,扯出倦怠的笑,“记住了!” 靳丰年从屋内走出去的时候,裴春秋和君山快迎上。 “靳大夫?”君山满面焦灼,“如何?” “没什么事儿!”靳丰年话音刚落,屋内便传出了嬷嬷们的喊声。 “公主,缓口气,咬紧牙关,一口气……不要出声,把这口气往下憋!喊出声,就容易岔了气,就使不上劲来了,对、对就是这样!” 这些嬷嬷都是太后精心挑选的,一个个都曾给宫里的皇子公主接过生,之所以跟着靳月来到北澜,就是为了这一天。 金针原就具备续脉之效,如今稍稍止住了血,体内的真气亦是逐渐导气归元,总算能使上劲儿了。 “看到头了!看到头了!” 嬷嬷们惊喜的叫唤着,站在炉旁的明珠紧紧捏着手中的铜剔子,紧张得浑身冒汗。 门外的三个男人,齐刷刷的贴耳在门口,只想第一时间听到里头的动静。 然则,门开了。 血水端了出来,然后又从耳房内提了一桶热水进去。 “怎么回事,还没动静?”裴春秋有些着急,“你用着师父的金针了吗?” 靳丰年翻个白眼,“老小子,我要是指望你,捡十个闺女都不够你祸祸的!” “九尾草的药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 “我什么我?插上狗尾巴草,就以为自己是狼?我告诉你,扒了狼皮你也做不了人!”靳丰年气得牙根痒痒,“要不是这半个月我心神不宁的,赶紧收拾包袱赶来,我……” 一想到靳月躺在血泊里,奄奄一息的模样,靳丰年就想把所有人拽过来,狠狠的揍一顿。 “让开让开!”霜枝端着汤药,“药来了!” 君上忙不迭开门,目送霜枝进去。 “那是什么药?”裴春秋问,“月儿体内的九尾草……” 靳丰年轻嗤,“知道为什么师父让你修医不修毒吗?大概是觉得你太笨,怕你以后没饭吃,让你有门手艺,老老实实的某个生计。既然她受过九尾草的药效,那你为什么非要与九尾草对抗?就不能助九尾草一臂之力?” 反其道而行? 裴春秋,哑然。 “横着不行,你就不能竖着?非得认死理?”靳丰年摇摇头,“我这药,能很好与九尾草药效相配,金针止血,以药催发她的内劲。月儿体质特殊,不能用特殊的法子相待,得走偏门,我还加了一些虎狼之药,虽然生产之后容易气虚体弱,但也好过……” 好过母子俱损,亦或是,母子俱亡! 活着,才有机会。 “少夫人!”霜枝快速将汤药递上。 傅九卿半托起靳月,将汤药喂进靳月的嘴里,“喝下去,撑下去,你我夫妻一体,你莫要弃了我!” 汤药下喉,靳月舌尖麻木,什么酸甜苦辣,悉数分辨不出,剧烈的疼痛让她险些痉挛,温热的东西从嗓子里涌进去,以最快的速度蔓延至四肢百骸。 那种暖意以身上的金针之效相结合,竟让她有了喘息的机会…… 屋内忽然“哇”的一声响,门外的靳丰年瞬时老泪纵横,“生了,生了!终于生了!终于生了!我大外孙,不对,可能是外孙女,反正我的……” 靳丰年冲着二人直拍胸脯,忽然好似想起了什么,“哎呦,是不是得讨个猜透,得准备个红包什么的?哎呦我这脑子,我怎么办?怎么办?” “等会!”裴春秋道,“怎么只有一声哭?” 靳丰年一愣,三人旋即趴在门缝处,一个劲的往内看,虽然……明知什么都不可能看到,但是第一时间能瞧见什么,也是好的。 “是个大胖小子!”嬷嬷欣喜。 不多时,又喊,“还有一个……” 靳月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濡湿的鬓发贴在面上,一张脸惨白惨白。 傅九卿抖着手,拨开她面上的散发,俄而又与她十指紧扣,“再试一下,月儿,再努力一下,以后……再也不生了,再也不生了!” 生这么一次,都已经悔得肠子都青了,实在是没勇气再来一次。 靳月被他逗笑了,胸前起伏得厉害,口吻带着偏爱与轻哄,“好,听你的,以后……不生了!” 只是这一次,还是得生完不是? 屋内,又传来孩子的哭声,比上次的似乎要低弱一些。 只听得嬷嬷在屋内高喊,“是个女儿!” “好啊,好啊,一儿一女,好事成双,龙凤呈祥,大吉大利大吉大利!”靳丰年一颗心总算放下了大半,这才哆嗦着腿扶着栏杆坐下,“我闺女厉害吧?一年生两,儿女成双。” 裴春秋的面色也好不到哪儿去,“好在你赶到得及时。” “倒也不是我真的赶得及时,大周最近与南玥频频交战,军中不能没有军医,奈何……奈何古族大长老回南玥之前,特意去了一趟军营,告诉慕容安,有关于……花绪的死讯!”靳丰年叹口气,提起这个,就恨得牙根痒痒。 心头暗骂:该死的宋宴! “大长老说,他们一直瞒着北澜,不敢让月儿知道这消息,怕她会受到刺激,不利于养胎。原本,这也没什么,连我都觉得这事儿办得极好,可慕容安不这么想!”靳丰年这个时候,倒是很感激慕容安。 慕容安睿智,只觉得宋宴杀花绪,不是表面的这般简单,而且花绪的临终遗言,更是透着些许怪异,刻意强调了不许告诉靳月,有关于她的死讯,说明她在临死前悟到了宋宴的真实目的。 以花绪之死,迫使靳月归来。 “我家闺女那性子,瞧着大大咧咧,实则将情义看得很重,尤其是这些跟着她一起,出生入死的姐妹。若是她知道花绪死了,一定第一时间杀回大周,找宋宴报仇!”靳丰年解释,“所以,慕容安便让我赶紧来北澜一趟,便是担心纸包不住火。” 宋宴既然杀了花绪,自然是要千方百计的将消息递到靳月手里。 “一旦月儿知道这消息,难保不会……”靳丰年庆幸至极。 还好,还好,来得及时! 七星子落地,母子平安。 生下女儿,拼尽了靳月最后一点气力,此后她便昏昏沉沉的睡着,而傅九卿一直守在床前,一直紧握着她的手,儿女出生之后,也只是嬷嬷抱着近前,让他看过一眼罢了。 对他来说,什么都比不上昏睡不醒的妻。 若无妻,何来子? 靳月这一觉睡得极好,很沉很沉……梦里浑浑噩噩的,想起了年幼的时候,那个破庙里面色苍白的小小少年,便是这般年纪,俨然成了狐狸精一般的勾人。 命里的有些缘分,大概真的是注定的,是你的……兜兜转转,还是你! “如何?”靳丰年逗完了孩子,悄然进了屋。 房间里点了特制的安神香,傅九卿眼底泛着血丝,愣是没敢眨眼,怕她到时候醒了,他未能第一时间察觉,给予及时的宽慰。 嬷嬷说,刚刚生产完的女子,不只是身子虚弱,心里……更虚弱。 尤其是像靳月这般,从鬼门关转过一圈,必须得小心对待,月子若是做不好,怕是会落下很多毛病,须知……月子病,药石都未必有效。 这病,偏也只有女人会得,男人很难感同身受。 “睡得还算安稳。”靳丰年如释重负,探过脉之后,幽然叹口气,“没什么大碍,只是比寻常人更气血两虚,我会好好帮她养回来,只是啊……孩子怕是要靠乳母喂养了!” 母乳是母亲的精气所在,靳月这般虚弱的身子,可不敢亲自喂养。 傅九卿瞧了靳丰年一眼,“若是在生孩子之前,她必听我的,但是现在……” 当了母亲的人,总归是不一样的。 “那就少喂。”不让喂是不可能的,靳月这脾气,靳丰年还是知道的。 如此这般,只能退一步。 母亲总想拼尽全力,给孩子最好的。 “你歇会?”靳丰年道,“我来守着,绝对不会让她有事,霜枝和明珠都在门口候着,让她们两个进来陪着便是。” 傅九卿握紧靳月的手,显然是没采取他的建议。 自己的妻子,还是自己守着为好! 孩子是他想要的,这结果自然也该由他自己承担,岂能假手他人?也,舍不得假手他人,靳月的事情,他只想自己动手。 他不能让她觉得,有了孩子之后,他便将心思分给了小家伙。 待瞧着靳丰年走出来,霜枝和明珠当即上前,“怎么,公子不愿你替他?” “倔得很!”靳丰年叹口气,“我又不会跟他抢媳妇,犯得着看得这么紧?” 何况,靳月就躺在床榻上,又不会长翅膀飞了! “公子素来将少夫人看得很重,如今少夫人生完孩子一直没有苏醒,公子自然是不放心的。”霜枝解释,“只是,公子自个身子也不好,这般硬撑着,也不知能撑到什么时候?” 靳丰年双手叉腰,“他最近犯病还厉害吗?” “北澜天气炎热,公子的寒疾犯得不多。”君山回答,“但是您之前也说过,这东西必须得拔除,否则伤根伤本。” 靳丰年点头,“所以,还是要去根,小两口真是多灾多难,不过……孩子都生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原就是一文一武相得益彰,如今正在逐渐恢复到最初的样子! “对了,消息是谁送进来的,查到了没有?”靳丰年问。 君山点头,“是暗器射进来的。” “柳叶镖?”靳丰年愣怔。 瞧着明珠掌心里银闪闪的东西,这是此前离魂阁的东西。 “多半是从花绪身上拿到的。”明珠解释,“瞧着不像是仿造的!” 霜枝道,“当时明珠不在屋内,少夫人说有点热,我便去开窗,这东西快速飞进来,少夫人轻飘飘的就接在了手里,根本就没给人拦阻的机会。” “宋宴远在大周,还能往这儿送消息,可见他跟石城里的人还有联络!”靳丰年狐疑,“不是说,大皇子在追杀他吗?那就是说,不太可能是大皇府的人。” “不是大皇兄,那就是八皇兄!”岁寒立在回廊一端,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月月呢?” 靳丰年一愣,这小子怎么在这儿? “月月呢?”岁寒哽咽,“她怎么样了?” 霜枝急忙上前行礼,“九皇子别担心,主子刚生完孩子,在屋内歇着呢,她累极了,得好好的休息。” “我要看看宝宝!”岁寒眼角红红的。 霜枝点头,当即领着岁寒离开,“九皇子,这边请!” “这小子,跟月儿走得很近?”靳丰年问。 君山颔首,“九皇子很是喜欢少夫人,到了石城之后,更是处处照顾少夫人,不过敦贵妃一直关在牢里,所以九皇子现在亦是处境艰难。” “关多久了?几个月?”靳丰年问。 君山垂眸。 “如果是这样,那这小子可有出息了!”靳丰年说,“你们这皇帝,一门心思护着这母子两个,说明这小子在皇帝心里分量不轻,委实不容易!” 君山赫然望着靳丰年,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说。 “看我作甚?”靳丰年翻个白眼,“这是慕容安教的,以退为进,瞧着是苛待,实则是保护。这不就跟你家公子,骗我家闺女嫁给他,是一个套路嘛?” 君山哑然。 主君岂能同公子相提并论? 主君妻妾成群,公子却只要一人。 “对了,怎么没瞧见裴大夫?”君山问。 靳丰年轻嗤,“险些折了我闺女,自然是要受罚的,我在这里待着,得伺候我闺女满月,直到她身子无恙才行。那么他呢……不能白吃白喝的,得马不停蹄,日夜兼程,滚去军营当军医!” 君山:“……” 真真是……相爱相杀的师兄弟! “靳大夫,边关现在如何?”君山问。 提起这个,靳丰年便觉得有些头疼,“怎么说呢?不太好,一直冲突不断,这两个月可能要有大规模的交战,到时候上了战场,还不定、不定是怎么闹腾呢!” 沙场之上再见面,不知会是谁先红了眼? 隔尘沙,两相望。 兵戎见,生死敌。 慕容安坐在马背上,穿着她最熟悉的、悄悄摸过无数次的战袍,目不转瞬的瞧着对面阵前的身影,若是换做以前,他想都不敢想,能隔着漫天尘沙,一眼就认出某个女子。 可是现在,他做到了。 一眼,只一眼,就认出了耶律桐。 唇角微微扬起,慕容安紧了紧手中的马缰,低声呢喃了一句,“好久,不见!”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69章 望啊,望不到她!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沙场上的再见,心里是暖的,可掠过耳鬓的风是冷的,冷得像刀子一样,再见是死敌,是对手,明知是既定的结果,却还是要闯出一回“人定胜天”的迹。 马背上,耶律桐早就看到了慕容安,隔着人山人海,隔着尘埃漫天,他的身影是她忘不掉的迷梦。 不过这一次,呼延赤就在耶律桐身边,齐头并进,比肩策马,他倒是没想到,穿上战袍的耶律桐,竟是这般的英姿飒爽。 南玥不乏会武的女子,眉眼飒爽,英姿不凡的不在少数,但是在呼延赤看来,自己挑的这个小女人,真是哪哪都顺眼。 可惜还没到手,否则他定要在她全身上下,都烙下属于他的痕迹! 这是,他的女人。 “狼主,此战凶险,大周守将慕容安亲自率兵,您不如去后帐休息,待咱们平了这大周慕容氏再说?”耶律长河是有私心的。 他不想让自己的女儿再上战场,更不想呼延赤有任何的闪失。 “慕容安?!”呼延赤咂摸着这名字,“听着便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生,大周无人可用了吗?没了一个宋云奎,便让这等废物都上得了战场!” 耶律桐冷笑,“狼主怕是说错了,他不是废物。” “如何见得?”呼延赤横了她一眼。 耶律桐微微挺直了脊背,“慕容家乃是大周的大姓,当初要不是南玥的策略,慕容家当个镇国大统领,根本不成问题,其父慕容珏昔年戍守边关,周边诸国,谁人敢犯大周?” 眉心微皱,呼延赤面色不太好,“你对慕容家倒是极为了解。”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不都是常理吗?若是连这点都没摸清楚,如何上得战场?怎么敢与敌交战?若非如此,岂非送上门找死?”耶律桐口吻不善。 耶律长河自然是听得出来,“小桐,放肆!” 闻言,耶律桐徐徐别开头,未再言语,视线却还是落在远处,那个一动不动的身影上,隔着这么远,她竟也觉得,能瞧见他被风吹得翻飞的衣袂。 “无妨!”呼延赤的确不太高兴,是心里不高兴,他这人脾气不好,占有欲也强,自己的东西,必须从内至外都属于自己。 尤其是,耶律桐! “狼主,慕容安是个劲敌!”耶律敬开口,“此前就因为这慕容安,臣受了重伤,此人瞧着是文弱生,下手极快极准,亦是个狠角色。” 呼延赤轻哼,“那就会会他!” 羽睫骤然扬起,耶律桐骇然盯着呼延赤,整颗心瞬时悬起。 呼延赤是谁? 那是南玥第一勇士,能坐在这个位置上,能让百官臣服而不敢多说什么,凭的不是仁政,是手段,还有拳头,若是呼延赤出手,还真是不好说! “狼主,您是南玥的天,若是有什么闪失……”耶律桐根本不想让他出手。 呼延赤好整以暇的瞧她,“你是说,我敌不过慕容安?” 耶律桐呼吸一窒,“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报!” 军士来报,大周已经擂起了战鼓,摆起了列阵。 “接下来,就该叫阵了吧?”呼延赤忽然笑得邪冷,目光直勾勾的盯着耶律桐,“小桐,你是不是不希望我出阵?” 耶律桐紧了紧手中的马缰,“狼主,您身份贵重,沙场之上,刀剑无眼,若是伤及了狼主,父兄和我都担待不起,还请狼主去后帐休息!” “若是我不肯呢?”呼延赤把玩着手中的马鞭,“小桐都能上战场,为什么我不能?你是我的女人,难道我比女人还不如?” 耶律桐哑然,愣是说不上半句话来。 该怎么办? 她不是慕容安,没那么多权谋之术,没读过那么多的兵法兵,她是真的没办法。 大周的军士来叫阵,南玥的军士上前应阵。 这是正常的交战程序,也是大战开始的前奏,紧接着,便该是流血的开始,战争从来没有仁慈一说,外人所闻不过是“战败”或者“大捷”两个消息。 而身处沙场之人,是亲眼看着兄弟们的鲜血和头颅,染红脚下这块土地,用累累白骨,堆砌出高耸的城墙,护佑城内的百姓,一国太平。 慕容安坐在马背上,望着厮杀的军士,南玥战鼓擂起的时候,他握紧了手中剑。 当阵前的大周将士,狠狠砍下南玥一名将士的头颅,南玥的战车与战马,便倾巢而出,一场大战终于拉开了局面。 尘烟滚滚,喊声四起。 杀戮是战场的代名词,一国的稳定,不知要用多少人的鲜血换得。 慕容安身为主将,不可能率先士卒,不可能现在就冲锋陷阵,他便是军心所向,是凝聚力,若是有所危险,会影响整个战局。 儿女情长虽好,但是家国天下的分量也不轻。 身为主将,该有的冷静还是要有,即便他的眼底,只有那个坐在马背上,终湮没在尘烟中的女子。 对耶律桐而言,这是煎熬,是折磨。 更可怕的是,在箭雨过后,两军正式短兵相接之时,呼延赤忽然一夹马肚,冲了上去,伴随着一起冲上去的是她的父兄,还有大批的贴身护卫。 呼延赤是冲着慕容安去的,南玥与大周不同,尚武之人,以击败对手为耀。 输赢,胜过一切。 “狼主?” 耶律桐狠狠抽着马鞭,紧随其后。 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慕容安倒是没急着上前,冷眼瞧着耶律父子在人群中厮杀,若非两国相争,若非夹杂着国仇家恨,他们两个本该与他成为…… “将、军?”副将激动,“卑职请战!” 慕容安眉心微凝,“急什么,还怕没机会上战场?” “可是……”副将回望着尘烟滚滚的战场。 居高临下,慕容安岿然不动,主将提前上场会有两个结果:一,将士们群情激奋,愈战愈勇;二,将士们光顾着保护主将,大乱方寸。 显然,南玥属于后者。 因为呼延赤身份尊贵,南玥的将士始终围拢在他身边,顾此失彼,投鼠忌器,以至于南玥军士死伤无数。 呼延赤不曾领兵打仗,他虽然是南玥第一勇士,可他此前是皇子,现在是南玥的狼主,对于车轮群战,委实没什么经验。 “再等等!”慕容安镇定自若。 只是……视线触及那抹由远及近的身影时,他的瞳仁骤然一缩,身子亦微微绷直。 旁人不知那便是军中黑乎乎的小桐,慕容安却是心知肚明,眼见着她冲锋陷阵,他一颗心随之颠沛,恨不能冲上去,将她带回来。 然,不行! 呼延赤就在那里,若是被他瞧出端倪,她不死在战场上,也会死在南玥的律法之下,包括她的母族,整个耶律家都会受到牵连。 耶律桐一刀下去,冲上来的大周兵士便倒伏在马下,鲜血飞溅在她手背上,灼得她眼睛发红,眼眶发热,兀的抬头望着远处的人影,这样的战争,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想什么呢?”耶律敬挥手便是两刀,劈开扑向她的兵士,“在战场上走神,不要命了?” 耶律桐提了一口气,哪敢不要命,她还想留着性命,多看他两眼。 “小桐!”呼延赤冲到她身边,忽然间伸手,直接将她拽到身前坐着,“回去!” 耶律桐愣怔,却在呼延赤策马回营的瞬间,转头望着慕容安的方向,沙子进了眼睛,疼得她泪流满面。 渐行渐远,消失不见。 回到后帐,呼延赤面色黑沉,冷不丁握住了耶律桐的手腕,“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看到刀子砍向她的瞬间,他整颗心都揪起,若不是耶律敬出手迅速,只怕后果不堪设想,沙场上出手,必是拼尽全力,哪里会给对方留有生的余地? “我……”耶律桐鼻尖微红,伸手揉了揉眼睛。 呼延赤眉心微蹙,“沙子进眼睛了?” “嗯!”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该怎么掩饰,马背上的泪流满面。 见她伸手不断的揉着眼睛,一双眼睛揉得又红又肿,呼延赤近前,“我帮你吹吹!” “不用!”耶律桐抽回手,退后了两步,长睫微垂,别开了与他的注视。 她怕,怕他近距离的对视,会看清楚她眼底的排斥与抗拒,她本就不善于说谎,尤其是现在这种情况,心伤犹在,哪有心思去装模作样。 “你确定没事?”呼延赤问。 耶律桐点点头,抿唇不语。 “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呼延赤近前。 耶律桐心头一窒,下意识的退后,“父兄上得战场,我心里存忧,自然是放心不下的。” “仅仅如此?”呼延赤不相信。 耶律桐咬唇,倔强的不再回答,既然不信,自然不必再多言。 “小桐!”呼延赤忽然将她圈在怀里。 耶律桐心惊,却也不敢太过挣扎,只抬着一双猩红的眸,直勾勾的盯着他,若不曾遇见慕容安,兴许她真的就认命了。 可是老天爷,让她遇见了。 “你是我未来的皇后,未来的妻子,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可说吗?”方才险些失去她,这个意识的觉醒,让呼延赤至今心有余悸,“小桐,小桐……” 他一遍遍的呼喊着她的名字,低头瞬间便噙住了她的唇,属于女子的柔软,带着一丝丝沁凉,足以让人欲罢不能。 “狼主!”耶律桐别开头,他的唇便落在了她的脖颈间。 脖子一缩,她浑身绷紧,抵触得那样的明显。 呼延赤极为不悦,他对她的喜欢和欲,都表达得那么清楚,何以她还要抗拒?从一开始,她就该有献身的觉悟,因为他们终究会成为夫妻。 这是既定的结局! 下一刻,呼延赤忽然将她打横抱起,大阔步走向软榻。 耶律桐骇然心惊,猛地瞪大了眼睛。 …… 一场仗,从天明打到天黑,后帐内的火光早已燃起,血雨腥风笼罩周遭,秃鹫围绕着战场飞,那声声锐鸣,不知刺痛了谁的心。 黄沙掩去,多少不归人! 因着呼延赤的突然离场,导致南玥军心微动,第一场战役,被大周的军队打得七零八落,耶律父子有心力挽狂澜,也只是让自己输得不至太惨。 铩羽而归,鸣金收兵! 慕容安还是坐在那里,掌心里的马缰,在虎口处生生勒出了一道红痕,看到呼延赤带着耶律桐回去的时候,他的心情是负责的,一半如释重负,一半意难平。 一场大战,这只是个开始,各自扎营,重蓄力量,以待下一场阵仗的到来。 “将、军!”副将掀开帐帘。 慕容安进帐,一众将、军早已等候多时,每个人的脸上都还挂着彩,身上的战袍还染着血,等候着慕容安布置明日的任务。 瞧着一双双未褪杀欲的眼睛,带着希望,也带着坚定,慕容安深吸一口气,“坐!” “谢将、军!”众人异口同声,齐刷刷落座。 军务,是绝对不能耽误的。 赢了第一场,是好事,但绝对不能骄傲自满,南玥始终是强敌,他父亲慕容珏在世时,尚且未能平息边关战火,他资历尚浅,更得小心谨慎。 只是不知为何,今夜的他,心头特别乱,有些莫名的慌……是因为她吗? 她,还好吗? 耶律父子浑身血污的回到营帐,未能见着耶律桐身影,二人在呼延赤帐前足足等了一盏茶的时间,才被传召进帐子。 帐子内没有耶律桐的身影,但…… 呼延赤衣衫半敞,瞧着他略显倦怠的模样,再见着软榻上凌乱万分,空气中弥漫着靡靡之气……耶律父子不是傻子,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只是,他们的小桐呢? “狼主,臣回到帐中这么久,一直未见着小桐,不知她现在身在何处?”耶律长河躬身行礼。 呼延赤揉着眉心,“不知道,我睡醒就没见着她,派人去找找,务必要找到她!” 醒来时,床褥上那一抹艳色,让他很是心情愉悦,虽然南玥的人并不太在意这些,但这是他从小挑选的皇后,在某种意义上而言,是该有这样的忠贞要求。 “是!” 当天夜里,耶律父子找了一夜,都没找到耶律桐。 该派出去的人,都派出去了。 直到第二天清晨,在沙棘林后面的空地上,他们才找到耶律桐和翠微,两个人的眼睛又红又肿,大概是昨天夜里哭过。 好在,人没事。 只是从那以后,呼延赤看耶律桐的眼神便全变了……俨然是自己的所有物,当然,那种念头便也压下去了,不怕她再跑。 耶律桐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逃离的念头再次萌发,愈发的不可遏制,只是她该怎么做?该怎么做才好? 没有人帮她,除了翠微,没有人会站在她这一边,哪怕是父兄亦不会帮她。 孤立无援如她,卑微挣扎亦如她。 一场战,持续了整整七天还没结束,只是自第一天见过耶律桐之后,慕容安再也没有见过她,他寻思着,应该是耶律父子或者呼延赤,不许她再出战。  风沙刮在脸上,真疼! 望,也望不到她啊! 好在,靳月这边没什么事,对慕容安而言,也算宽了心,他的妹妹在北澜诞下孩子,龙凤双生,母子平安! 月子里,靳月被照顾得极好,事无巨细,傅九卿能做的都尽量自己去做,连霜枝和明珠也不让插手,哪怕是帮着靳月擦身,亦不愿假手于人。 他将靳月精心的养着,生怕又一丝一毫的闪失。 “你这是心有余悸?”靳丰年问。 傅九卿正捋着袖子,在水盆里洗手,靳月吃了药躺着歇息,他才得空能稍作休息,伺候月子没有想象中的简单,极是辛苦,但是他乐在其中,心甘情愿。 “没有男人,会伺候女人坐月子的,底下这么多奴婢,霜枝和明珠也都在,平素伺候她惯了,你大可不用事必躬亲。”靳丰年心里是暖的。 靳月得傅九卿如此照顾,后半生必定是安稳无虞,他老怀安慰。 “老嬷嬷说,月子里若是心情不悦,或者没照顾好,出了月子亦会影响她的身子康健,我还指着与她长长久久,自然不愿假手他人。”他说得极为认真。 声音很轻,却带着执着。 自己的下半生,还是靠自己守着为好,谁来伺候,他都不放心。 临了,傅九卿稍作停顿,“横竖她此生,也就这么一次月子。” 靳丰年微微一怔,轻轻点了下头。 一个月,那么短。 一辈子,那么长。 孰轻孰重,立见分晓。 “公子!” 刚走出房门,傅九卿便瞧见回廊尽处,急急忙忙跑来的君山,慢条斯理的放下袖口,神色淡然的问了句,“何事?” “丞相死在了东启。”君山呼吸微促。 傅九卿捋袖口的动作稍稍一滞,长睫半垂着,终是轻哼了一声,“动手了!” “是!”君山颔首,“公子,主君的身子愈发不济,这两日一直在吃药,时而清醒时而昏睡,连早朝都……您说这八皇子会不会提前动手?” 傅九卿摇头,目色幽然的瞧着被风吹得枝丫乱颤的杨树,“他是个极为谨慎之人,若无十足把握,绝对不会动手,他既然已经在准备,必定是要等到一个契机,眼下还不是好机会。” 乌岑刚死,消息传回北澜,众人未见尸体,不一定会相信,所以…… “格里越急着跟西梁的袁虎臣联络,那么他的破绽就会更多,慕容天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他敢送上门去,慕容天涯就不会放过他!”傅九卿负手而立,“等他们咬得差不多了,就该轮到我了!” 靳丰年一听不太对,“你都谨慎成这样,他们还不放过你?” “只要我是七皇子,只要我还有一口气,他们凭什么放过我?就凭我不争不抢,不屑这天下?他们敢信吗?”傅九卿面色微沉,“一旦格里有什么闪失,莫桑就该拿出杀手锏……来找我了!” 靳丰年不明白,“何为杀手锏?你有把柄落在他手里?” 不是把柄,是一条命。 一条,人命。 “是!”君山应声。 靳月这月子倒是做得极好,待出了月子,她委实圆润了不少,倒是傅九卿,整整瘦了一圈,瞧着像是被她苛待了一番。 然,她无恙,他乐意。 这两日,主君身子稍稍好转,雪妃一直在近前伺候着,关于沙场点阅兵将之事,亦是有条不紊的进行着,用主君自己的话来说,北澜人……得重诺。 靳丰年站在街头,瞧着街面上的热闹,略有些头疼,方才,他好似看到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70章 谁的局1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靳大夫,你在这儿站这做什么?”明影正巧要往拓跋将、军、府去,却见着靳丰年一个人站在街头发愣,也不知是何缘故? 靳丰年回过神,一把拽过明影,进了边上的小巷里,左顾右盼一番,确定周遭无人,他才低声问,“我好像看到青卷了,他是不是也在石城?做什么?要保护谁吗?” 他记得,青卷被派出去找南王宋烈,若是青卷在这儿,岂非…… “姑爷的人,咱们不清楚。”不该过问的,明影一句话都不会多说,“靳大夫,您与其在这站着,还不如回去问问。” 靳丰年想想也是,“那你去哪?” “我去将、军、府找拓跋姑娘。”明影道,“虽然大人现在很忙,但是点阅军士之事将近,该办的事儿咱也不敢耽搁。” 靳丰年点了头,“去吧去吧,我这就回府。” 他来这石城太久了,对城内也算是摸了个大概,原本惦念边关战事,怕裴春秋那个老顽固会搞不定,想早早回去,如今知道老大和老八那两个王八犊子,可能要对七皇府下手,作为老父亲,哪敢现在就走,万一靳月真的出了什么事,他不得悔恨终身? 虽说,傅家那狐狸城府颇深,又将她放在心尖尖上,可到底人无完人,百密尚且有一疏,遑论到时候真的干起仗来,他们还有个孩子得护。 羁绊多了,思虑也就多了,很多事未必能放得开手,靳丰年不放心,来都来了,得看好闺女和一对小家伙,要不然,岂非白来一趟?! 傅九卿从房里出来,瞧了一眼外头的天色,两个小的应该快午睡了,他正好去瞧她一眼,再入宫。 房间里倒也安静,小丫头睡着了,只是还有个小顽皮,睁着眼不睡觉,嘴巴里哼哼唧唧的,最后便落在了靳月的怀中,才算安分下来。 于是乎,傅九卿进来的时候,众人正好往外退,靳月坐在屏风后面,身子半蜷着。 “公子!”霜枝低唤一声,赶紧领着人全部退出去。 母乳这个问题,靳月是问过嬷嬷的,尤其是她这样刚刚当母亲的,前几个月的母乳对孩子最好,所以傅九卿不在的时候,她便悄悄的…… 身后的动静,她不是听不到,但是孩子眼帘半垂,眼见着快要睡着了,自然是不敢动弹的。 眼睁睁看着傅九卿绕过屏风,黑着脸杵在自己面前,靳月宛若做错事的孩子,下意识的垂了一下羽睫,再不敢抬头看他。 怀里的小家伙,吃得正香,也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忽然将软乎乎的小手,搭在了自己的食粮上,仿若是在宣誓主权。 嗯,这是我的…… 傅九卿的面色几乎黑成了锅底,周身寒戾瑟瑟,大有山雨欲来之状。 然则,还不等他发作,靳月突然抬头,眨巴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那意思何其明显,这是自家儿子,又是旁人! 幸好不是旁人,否则傅九卿还不知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只是视线掠过她的面颊,沿着她白皙修长的脖颈,一路往下,瞧着自家那小子吃得津津有味,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傅九卿兀的喉间滚动,眉心愈发拧紧。 渐渐地,怀里的孩子不动了,眼眸亦不再睁开,半晌过后便呼吸均匀。 如此,靳月赶紧拢了衣襟,将孩子抱了出去。 霜枝就在门外候着,赶紧让乳母接了孩子离开,快速关上了房门,每每少夫人抱着小公子的时候,那位爷似乎都不太高兴。 衣襟上,胸前,有些水渍,靳月自己未察,径直走到了傅九卿面前。 他已经走出了屏风,就在床边坐着,面色依旧不太好,瞧着她的时候,眼神略显阴鸷,“你自己的身子如何,还需要我提醒你吗?” “孩子饿了!”靳月赔笑,音色低柔,极尽讨好之意,“相公,只这一次,唯这一次,下不为例。” “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傅九卿不买账。 靳月撇撇嘴,“那是咱们的孩子,又不是别人生的。” “不管是谁的孩子,来日与我白头到老的,只是你而已!”傅九卿幽邃的瞳仁里,泛着凛凛寒光,“一个会娶,一个会嫁,终是你我二人在一处,才算一辈子。” 少了谁,都不是一辈子。 他望她能身康体健,而不是因为母爱,折腾她自个的身子。 自己都舍不得,遑论孩子?! “我知道错了!”靳月挨着他坐下,“真的真的,下回……” “还有下回?”傅九卿目光陡戾。 靳月忙举手发誓,“下不为例!” 他的视线,在她身上逡巡。 终是,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衣襟上,化开的水渍是方才那小子弄出来的,带着一点点的香,一点点的透,将内里的浅色、肚、兜都映了出来。 傅九卿喉间滚动,置于腿上的双手微微蜷起,指关节略显青白,他音色略哑的问,“为夫多久没碰你了?” 靳月一愣,“??” “靳大夫说,养得久一些,对你更好些!”傅九卿又道。 靳月如释重负,“哦!” 内心竟还带着些许,小小……小小的失落。 只是……傅九卿这是什么眼神? 靳月猛地挪开身子,一下子挪到了床尾位置,明亮的眸子略带羞恼的盯着他,“你想都别想!” 霜枝和明珠在院子里等着,宫里来了人,正在前厅里坐着,君山前来请人。 “还没出来?”君山问。 霜枝点头,“公子脸色不太好。” “少夫人又抱了小公子?”君山问。 霜枝点头,“刚好撞见。” “不都说男人喜欢儿子吗?怎么到了咱们公子这儿,反而跟仇人似的?”明珠低声叹气,“少夫人抱抱小姐倒也罢了,横竖不能沾了小公子!” 霜枝嗤笑,“公子说了,少夫人抱着小公子,等同于抱着别人的相公。” 君山轻咳一声,“怎么觉得有点道理?” 自己的媳妇,自然不能抱别人家的相公,想想……还是有些道理的。 “所以啊,公子自己可以抱,少夫人只能瞧着,偶尔哭得厉害了,才能抱一抱,但也只是偶尔……”霜枝笑了笑,再抬头,骤见傅九卿神清气爽的走出房门。 三人皆是一愣,就公子一人出来? 少夫人呢? “公子,宫里来人了!”君山行礼。 傅九卿倒也没多说什么,抬步就往外走,还不忘叮嘱霜枝和明珠,“你们待会再进去。” 霜枝和明珠面面相觑,行礼应声。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辰,屋内才隐约传来动静,霜枝和明珠赶紧上前,却也没敢推门,只是扒拉在门口张望着,估摸着公子又对少夫人做了什么,否则怎么会又1下达这样的命令? “少夫人?”见着靳月出来,二人快速站直了身子。 靳月揉着手腕,面色不是太好,走出门口之后,又甩了甩白皙的柔荑,幽然叹口气,无奈的摇头,眼下便如此了,等她养好身子,估计老腰都会保不住。 如何是好啊?! “少夫人,您的手没事吧?”明珠低声问,“是扭着了吗?” 霜枝拽了明珠一把,悄然转了话锋,“少夫人,宫里来人了!” “宫里的人?”靳月愣怔,“刚来的?” 明珠忙道,“来了好一会,不知道现在走了没有?公子已经去了前厅,少夫人要去看看吗?” “宫里?应该是商议点阅之事。”靳月瞧着自己微红的手腕,羽睫半垂着,眉心微微拧起,“主君对格里有了防范之心,觉得此人凉薄,不堪托付重任,而莫桑因八皇妃的事,一直待在八皇府不出门,主君能委以重任的只有相公。” 霜枝有些疑虑,“如此这般,公子岂非、岂非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他有他的打算!”靳月相信傅九卿。 靳丰年疾步行来,“月儿,你在就好,我问你个事儿,这青卷是不是也在石城?” “爹……如何知道?”靳月皱眉。 靳丰年吐出一口气,“可见,是真的了!” “爹,您莫担心,不会有事的。”靳月知道他在担心什么,自家老父亲操心惯了,自然是闲不住的。 靳丰年岂会不担心,青卷都在石城,说明这背后的事儿不简单,他张了张嘴,然则瞧着靳月胸有成竹的模样,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下。 孩子长大了,不再像当初刚来的时候那样,需要他保护,需要他救治,需要他处处看着。 “爹,放心!”靳月笑靥温柔。 靳丰年点头,“既然你叫我放心,那我便放心,你们都长大了,我也老了,是时候该听从你们的安排了!只有一样,若是遇见了难处,别报喜不报忧!爹不是外人,不想最后一个知道真相!” “嗯!”靳月心头泛酸,“月儿如今也是当娘的人了,知道爹的苦心!爹,您就放心吧,咱们之前能横冲直撞,可现在不一样了,我有孩子了!” 靳丰年欣慰的笑,“下决定之前,多想想孩子,没坏处。” 不过,直到晚饭时分,傅九卿都没回来。 “少夫人,您先吃吧,不用等公子了,估计这会应该是留在宫里了。”霜枝宽慰。 靳月点头,“上菜吧!” 只是这顿饭,靳月吃得有些心不在焉,自从她生完孩子,傅九卿便有忙不完的公务,但是……即便白日里忙得不见人影,晚饭总是要回来与她一道。 今日,有些非同寻常。 事实上,傅九卿进了御房便没再出来,关起门来,两父子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连萧朴都站外头,未能进到房内。 晚膳,是萧朴送进去的,但也仅仅只是送进去罢了! 直到戌时过后,傅九卿才走出房。 “公子!”君山行礼。 傅九卿没吭声,抬步走在宫道上,被风吹得左右摇晃的宫灯,落在他清隽的面上,光影迷离而变化莫测,直到走出去甚远,他忽然顿住脚步,瞧了一眼今晚的夜空。 星辰闪烁,月色渺渺。 “公子,您没事吧?”君山低声关慰。 傅九卿面色沉沉,幽邃的眸若有所思的,瞧着正前方。 有人影,早早的立在漆黑的宫门边上,借着微弱的光影,君山瞧清楚了,“是雪妃娘娘!” 尺雪等的便是傅九卿,只是她没想到,这一等便是这么久。 戌时已过,宫道上几乎没什么人,而且这是内宫门,到了这个时辰更是无人敢所以走动,只需守门的侍卫别多嘴便是。 而宫内的侍卫,多数是八皇府的眼线,换言之……这里只是看上去安全,实则杀机四伏! 笼子,囚笼。 不外如是! 傅九卿缓步近前,尺雪从最初的焦灼,瞬时换做如释重负,几乎是冲到傅九卿面前。 “七皇子!”尺雪呼吸微促,“可否借一步说话?” 傅九卿连眼角余光都未曾给予,抬步便迈出门槛,准备走出内宫,谁知下一刻,尺雪快速张开双臂,堵在他面前。 也亏得他脚步沉稳,连片衣角都没让她沾着,毕竟家里那位,嗅觉格外敏锐,他舍不得让她皱眉,自要防范于未然。 傅九卿退开半步,居高临下的睨她,眼底的凉薄与不屑,清晰可见。 “七皇子!”尺雪攥紧袖口,“我、我想知道……” 傅九卿瞥了君山一眼,君山了然,旋即挡在了尺雪与傅九卿之间。 君山躬身行礼,“此处乃是内宫,还望雪妃娘娘莫要靠七皇子太近,毕竟尊卑有别,男女有防,请雪妃娘娘见谅!” 所谓尊卑:他是皇子,而她不敢是主君的妾。 既是妾,自然比不得皇子尊贵。 依着北澜的规矩,若是现任主君驾崩,她们这些不曾生育的妾室,要么被逐出宫,一起被管束起来,要么就是被新的主君挑中,继续留在后宫里。 伺候完了老子,再伺候儿子! 尺雪再得宠,只要没有子嗣,就逃不开这样的命运。 “七皇子,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问一问,当日我所求之事,您可有答案了?”尺雪音色温软,站在原地等着傅九卿的回答。 佯装出来的乖顺,在傅九卿看来,委实嫌恶得很! 天色已晚,若是再不回去,估计那位要早早的睡了,到时候留给他一个脊背,委实冤枉得很! “此事与你无关!”傅九卿还是那句话,“记住自己的身份,不该你过问,不该你做的,最好适可而止,免得到时候作茧自缚。” 这话还是客气的。 尺雪绷紧了身子,“为什么你们都不信我?都这样待我?” “那就得问问你自己做过什么,值得让人相信吗?”傅九卿作势要走。 尺雪咬着牙,“主君的命,在我手里。” “你连自己的性命都做不了主,还想做旁人的主?”傅九卿侧过脸,目光清冽无温,“摸摸你自个脖子上的脑袋再说!” 尺雪呼吸微促,“我认真的。” “亦然!”傅九卿压根不想搭理她。 尺雪不甘心,“傅九卿,纵然你是七皇子又如何?在北澜,你根基尚浅,有什么本事与别的皇子争斗?主君留我在他身边,若是我……” “不想一尸两命,就闭嘴!”傅九卿目色陡戾,“别再纠缠不休!” 尺雪绝艳的面上,漾开瘆人的青白,“果然,所谓的情义也只是做给别人看的,表面上兄弟情深,实则不过如此,我原以为七皇子同他的情分,会不顾一切的救他,没想到……是我低估了权欲熏心这四个字的分量。” “是你高估了你自己,你觉得自己一头扎进来,便是情义两全?蠢!”傅九卿抬步往前走,“自以为是!” 自不量力! 尺雪站在原地,面上的焦灼之色,渐渐的淡去,唇角的笑意却逐渐浮现,掌心落在小腹处,“七皇子……傅九卿?!呵……” “公子,奴才总觉得这雪妃娘娘,今夜怪怪的。”君山皱眉,紧跟在傅九卿身后。 傅九卿深吸一口气,“人贵有自知之明,她无自知之明,却还在自鸣得意,成了弃子犹不可知,在正常人看来,自然是怪至极!” “如斯嚣张,怕是八皇子许了她什么。”君山道。 傅九卿勾唇冷笑,能许什么?不过是肚子里的一块肉,来日的后宫之位。 主君还活着,他的儿子却早早的,将他的身后事都算计好了,也不知来日得知,主君的心里会是什么感受? “不知道为何,她这般反反复复的提及南王殿下,奴才反而觉得……觉得,似乎没有太多真心?”君山取了杌子,扶着傅九卿上了马车。 傅九卿勾唇,未答。 有些东西,也许曾经是真心的,但是时日长久,最初的那点悸动,远不如身上的绫罗绸缎,发间的一枚宝玉簪子,人呢……便是这么现实! 始于幻想,忠于现实。 马车离开皇宫,直奔七皇府而去。 尺雪松了松衣襟,肩头扯出两红痕,便眼眶微红的进了御房,此前主君不让她进,但是现在主君身子不适,都是她在陪王伴驾,便也允许她自由出入。 事实上,自那次靳月收拾了她一顿,主君给了她一巴掌,她的禁足令便在无形中消失了,再也不是囿于一隅的金丝雀。 “这是……”主君躺在软榻上,面色苍白的咳嗽着,“你怎么回事?” 绝艳的面上,漾开无声的倔强,尺雪站在那里,呼吸微沉,“回主君的话,没什么大碍,左不过是路上、路上撞见了七皇子!” 主君的咳嗽,愈严重了些,连说话的口吻都变得急促起来,“你过来,过来让我看看!” 如此模样,若说没什么大碍,还真是……难以叫人信服! “混账!混账!”主君咬着后槽牙,兀的握紧了尺雪的手腕,“你跟我说实话,真的是七皇子吗?” 尺雪没吭声,半垂着眉眼,清冷孤傲之态,委实叫人难辨真假,她伸手抚上自己隆起的肚子,一下又一下,轻轻柔柔的,眼角泛着些许盈光…… 萧朴在外头候着,只听得御房内,冷不丁传出了杯盏……被掼碎在地的声音。 这是,怎么了? ………… 七皇府内。 傅九卿回来得还算极是,靳月刚沐浴完毕,坐在床沿准备安寝。 许是走得太着急,房门刚合上,他便捂着心口生生咳了一阵,好半晌才平息。 “没事吧?”靳月搀着他坐下,与他递了杯温水,“君山的药呢?” 傅九卿面色苍白,唇上的血色亦褪得干净,“无妨!” “好些吗?”靳月挨着他坐下,伸手捋着他的脊背,“这么着急作甚?我又不会跑。” 傅九卿眼角眉梢微挑,“真不会跑?” “孩子都给你生了两,还往那儿跑?左手一个儿子,右手一个闺女,打量着我是挑货郎吗?”靳月翻个白眼,拳头轻轻砸在他胸口,“倒是你,大晚上的夜不归宿,身上还沾了点……” 她凑到他身上狠狠嗅了两下,“胭脂香味。” “咳咳咳……”傅九卿眉心一口,快速将杯盏放下,“是雪妃!” 靳月一愣,转而又想明白了,“找你准没好事,这回又是冲着南王的事儿来的?” “知道就好!”傅九卿点了一下头,“不过……你可信我?” 靳月慢悠悠的坐在他怀里,“下午试过了,晚上别想!” 她还不知道他那点心思,又想哄着她主动,都惯了,谁还吃他这一套?! “她这会,估计算计到了主君头上。”傅九卿圈着她的腰肢,许是缓过气儿来了,忽然将她打横抱起,缓步行至床前坐着。 靳月心惊,“主君?” “别怕!”傅九卿伏在她耳畔低语。 夫妻两个咬耳朵,靳月唇角的笑意渐渐散去,半晌过后,她直起身子,眉心紧紧蹙起,就这么一动不动的盯着他,羽睫微颤,一言不发。 “别担心。”他吻过她的唇,贪恋着她身上淡淡的清香。 刚刚沐浴过的妻,身上漾开令人心驰神往的气息,勾着他的心肝,挑着他敏感的神经,恨不能就这样将她拆骨入腹。 可月子刚出来,他哪敢啊……她为他诞下双生子,已然亏虚得厉害,若再有损伤,岂非功亏一篑?忍一时,毫发无伤,贪一时,悔之莫及。 “我忽然明白,你这般城府源于何处,原来……上梁不正下梁歪!”她轻靠在他怀中,额头贴着他的脖颈肌肤,温热与凉薄相互传递,相互中和,相互依偎。 傅九卿蓦地将她压在了床榻上,“你不还是替我生了两个下梁?” 她躺在床榻上,睁着一双明亮的眸子,鼻尖微红,竟是弓起身子,在他削薄的唇上轻啄着…… 他没有动,喉间滚动,任由她肆意妄为。 “要小心!”她眼角微红,冲着他绽放笑容。 他欺身而上,“其实,你也是想的!” 靳月呼吸一窒,唇上微凉,那张脸近在咫尺,瞬时模糊得不成样子,属于他的淡雅茶香,萦绕在唇齿间,亦萦绕在心头。 霜枝和明珠在外头守着,君山倒是不知去了何处,直到黎明将至才转回,安静的候在院子里等着公子醒来,再进门伺候。 晨起进早饭的时候,宫里的侍卫忽然闯了进来。 “这还让不让人吃饭了?”靳丰年拍案而起,“一大早的不得安生。” 傅九卿将燕窝粥推到靳月面前,又往她的小碟子里夹了小笼包,“好好吃饭,别管闲事,知道吗?” “知道!”靳月定定的看他,紧了紧手中的筷子,指关节略显青白。 萧朴上前行礼,“七皇子,七皇妃!” “何事?”傅九卿背对着外头的人,神色淡然自若。 萧朴直起身,“主君有命,请七皇子马上入宫。” “一大早的,是主君身子不适?”傅九卿问。 靳月埋头喝着粥,瞧一眼身边的靳丰年,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爹,吃饭!” 闻言,靳丰年落座,可这心里七上八下的,极不是滋味。 “昨天夜里,您见过雪妃娘娘吧?”萧朴道。 傅九卿手上的动作一顿,“见过。” “那便没错了,请吧!”萧朴躬身。 院子里,还站着一些官员,可见……事不小。 傅九卿也不多话,走到院子里,随着一帮人往外走。 “岂有此理,什么雪妃?什么昨天夜里?这小子昨晚做了什么?”靳丰年有些慌,“月儿,你告诉爹,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他们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爹,没什么事儿,您别担心。”靳月深吸一口气,“我相信他,您也该……知道他的为人。” 傅九卿的为人如何,靳丰年知道,可是……可是他也担心,开过荤之后,哪里还肯吃素?从她有孕到生产、月子,这么长一段时间,傅九卿又是个正常男子! 午后时分,宫里传来了消息,说是傅九卿被收监牢房,暂时关押,至于罪名……似乎是以下犯上,大不敬之罪! 听得这消息的时候,靳月的心,还是不由自主的紧了紧。 岁寒火急火燎的冲进七皇府,跑得气喘吁吁,“月月,月月!七哥到底怎么回事?他怎么会对父皇大不敬呢?是不是另有隐情?” 靳月站在院子里,紧握着秋千绳,一动不动。 “月月?”岁寒一抹额头的汗,“你快说话,是不是因为那个妖妃?” 靳月抿唇,“岁寒,最近……留在七皇府陪我,不要出府,不要回宫,也不用……再去八皇府了!” 岁寒隐隐觉得,似有事即将发生??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71章 谁的局2 可是,等到岁寒想问清楚,却看到了靳月眼角的微红,到嘴的话,他便生生咽了回去,毕竟现在出事的是傅九卿,最难过、最担心的,就是他的月月! “你别担心,我会陪着你,一直等到七哥安然回来!”岁寒信誓旦旦,“不仅如此,我还会保护你,不会让任何人伤了你!” 靳月感激的看了他一眼,“那么现在,你的箭法和功夫,可有精进?” 岁寒:“……” 话题跳跃得太快,他没有半点心理准备。 难怪人家说,女人心海底针,真是难猜、难猜啊! 大牢内。 敦贵妃不敢置信的盯着被关进重牢的傅九卿,“七皇子?” 之前不是说,七皇子颇得恩宠? 要不然,靳月如何能进得天牢看她? 可是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快走!”狱卒一声催。 关门,落锁。 傅九卿便住进了重囚牢房,只是不管发生何事,他永远都是这副淡然自若之态,不会因为身处环境变化,而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七皇子,你为何会进来?”敦贵妃扒拉着牢门,透过栅栏的缝隙,焦灼的探着头,尽量靠近牢门,去看不远处的傅九卿。 若是连七皇子都失宠了,那她的儿子又当如何? 事情,似乎有些失控。 “凭本事进来的,敦贵妃不也是如此吗?”傅九卿不温不火的开口。 闻言,敦贵妃神情一震,狠狠皱了皱眉,“你进来了,那七皇妃如何?” “贵妃娘娘想问的是,九弟会如何吧?”傅九卿是谁,岂会猜不出来敦贵妃的心思,“岁寒会陪着我家皇妃,留在七皇府。” 如此,敦贵妃再无话可说。 七皇子一下狱,朝堂上便掀起了不少风浪,大皇子格里的紧迫感更甚,恨不能现在就跟北地的袁虎臣联手,更是频繁赶往北边。 朝堂上失了乌岑坐镇,如今的格里,早已不似当日风光。 而八皇子莫桑呢? 统共三位具备竞争力的皇子,现如今,一位下狱,一位失宠,可不就只剩下莫桑独大?! 主君已然是个老糊涂,病症让他愈发迷糊,对身边的雪妃言听计从,早就失去了当初的杀伐决断,和一个帝王该有的判断里。 天时、地利、人和,皆备! 八皇府内。 探子翻墙而入,快速进了莫桑的书房,浓郁的酒气旋即从门缝里渗出,但屋内的人,却清醒至极,哪有半分喝醉酒的糊涂模样?! “八皇子!”探子行礼,“七皇府大门紧闭,七皇妃带着九皇子闭门不出,想必是不敢出来了,大皇子则又亲自前往西梁,只是这一次,怕是……” 莫桑提笔挥墨,一笔一划,铁笔银钩,“在慕容天涯的地盘上动手脚,西梁不会放过他,而且……他若是死在北地,袁虎臣这锅可就甩不出来了!对慕容天涯而言,这是收回北地的大好机会。” 临了,莫桑搁下墨笔,低嗤了一声,“送上门的蠢货,不要白不要。” “大牢内,主君暂时没有提审,但是连拓跋家的人都进不去,所以……只要雪妃娘娘再扇点耳旁风,主君便不会再放个七皇子!”探子低声回禀。 莫桑深吸一口气,“没想到父皇年纪大了,竟至这般糊涂,尺雪那女人生得一副好皮相,委实能派上用场,倒也不枉费提携一场。” 自古以来,英雄难过美人关! 诚,不欺余也! “一切准备就绪,只待春风吹!”探子道。 莫桑摇摇头,“拓跋野父子以及拓跋熹微,都不可大意轻纵,否则便是后患无穷!盯紧他们,别让他们进大牢,免得跟老七有所接触。” “是!” 果然,羽纱的死是有价值的,一个女人,换一片天下,一个皇位,很是划算。 待探子离去,莫桑提了酒壶走出了房门,就坐在门前的台阶上,瞧着好似有些眼神迷离,灌一口酒,瞧一眼天,真是迫不及待想等到那天。 “羽纱,你也是想看到那一天的,不是吗?”他倒酒于地,那哗啦啦的水声,像极了他们初初相识时,下雨的声音,“你死得其所,我不会让你白死的。” 以后的以后,他会有自己的皇后,尽管他还是会立她为前皇后,但……死人毕竟是死人,活着的人依旧要活着,不是吗? “很快,很快!”他低声说,“待我登基为帝,你便是皇后。” 深吸一口气,仰头灌了一口酒,莫桑忽然笑了,笑得那么恣意大声,仿佛已然……唯我独尊! 拓跋熹微不止大牢进不去,连七皇府亦是无法靠近,宫内的侍卫将七皇府团团包围,这里三层外三层的,七皇府俨然成了铁桶之势。 她,要么闯进去,要么半夜偷溜进去。 前者容易被主君降罪,后者必须静待时机,毕竟这般严密的防守,想要偷溜进去并不容易,她到底没有靳月这般身怀绝技,做不到踏雪无痕。 “我们出不去,她也进不来!”岁寒托腮,瞧着正在逗弄孩子的靳月,“你就不担心吗?月月。” 靳月笑着回看他,“有人不让她进来,咱们又有什么办法?此外,她进来也未必是好事,风险太大,还不如回她的将、军、府待着。” “八哥他……”岁寒叹口气。 靳月将孩子递给乳母,“失望了?” “失望过了,现在只想到一句话。”岁寒抿唇,“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靳月点头,“想明白就好,为这种人失望,不值得!” “这日子要怎么过?”岁寒问,“难道一直被关在府内?外头这么多人,父皇他……” 靳月喝口水,“主君没有因为傅九卿的事牵连到我,是顾念着孩子年幼,孩子还没长大,不能失父再失母!岁寒,你相信你七哥吗?” “因为你,我便相信他。”岁寒走到乳母面前,踮起脚尖,瞧着襁褓里稚嫩的孩子,“真想让他们快些长大,这样我就能带着他们去骑马,去射箭,去狩猎!那么多好玩的,我肯定能手把手教他们。” 靳月瞧着小家伙那副欣喜的模样,不由自主的笑出声来,“孩子要慢慢长大,急不得!” “为何我总觉得你话中有话呢?”岁寒歪着脑袋瞧她,“月月,是不是要出什么大事了?你让我留在这儿陪你,父皇也没反对,是不是因为……” 靳月拍拍他的肩膀,“不管发生什么事儿,把眼睛睁大,好好的看着,好好的听着,好好的记在心里,允许你慢慢长大,可你也得……真的长大才行。” 岁寒:“……” 为何觉得,月月拍这两下,他的肩膀便好似沉了不少呢? 长大…… 在遇见靳月和傅九卿之前,岁寒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后半夜的时候,闯进来的不是拓跋熹微,而是明影,论这些飞檐走壁的功夫,还得是靳月教出来的人,更擅长一些。 “大人!”明影行礼,将书信递上,“拓跋姑娘进不来,只能托明影将信送进来。” 靳月早就料到有此,淡然接过信件,“拓跋府的日子,也不好过了。” “暂时还没见着动静。”明影解释,“拓跋将、军、府如今还在,八皇子和大皇子亦未动手,主君……” 靳月睨了她一眼,“点阅那日,必定是措手不及的,得早作准备,才不至于……” “是!”明影颔首。 拓跋熹微很聪明,书信上不提其他,只问了一句是否安好,其他的都是关于石城内局势的变化,说来也是真的惺惺相惜,两个女子对于局势的重视与明了程度,大概远胜过八皇子和大皇子。 眼下,大皇子忙于联络西梁的袁虎臣,而八皇子呢……则是更加安坐府中,越是到了这个时候,越不能出岔子,否则就是功亏一篑。 “点阅,烽烟。”靳月转身,将书信丢入火盆中,瞧着那湛蓝色的火苗,快速吞没了纸张,所有的字迹消失得一干二净。 北澜,要变天了。 到了这会,谁都无法力挽狂澜,只能任由事情延续下去,直到彻底的结束。 七皇府外头的兵,绝对不会就此撤离。 “明影,你来了正好,和明珠一道,保护孩子和王府周全,我今晚要进宫一趟。”靳月转身去了房间,那套夜行衣搁了太久,也该拿出来透透气了。 靳丰年拦住她,“月儿,你不是相信傅九卿吗?既然相信,为何还要害怕,横竖主君未曾对他用刑,这事儿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我不担心主君,我担心的是某些人,既然入了大牢,就没有出来的必要,不是吗?”靳月瞧着靳丰年,面上漾开淡淡的愁虑,“爹,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家相公虽然聪明,可终究也是个凡人,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靳丰年轻嗤,“果然是个白眼狼,女生外向……你爹我啊,养了你两三年啊,日夜帮着你疗伤治病养身子,不远千里赶来北澜陪着你生产,最后呢?哼!” “哈哈,爹啊!”靳月软了声音,“您是我亲爹,比亲爹还爹,咱们是自己人,怎么能说这么见外的话呢?那、那爹您的本事大,我这都跳过崖的人,您都能给我治成囫囵个,但是我家相公不一样,体弱多病,身子不济!爹到时候拍拍屁股走人了,那我怎么办?我不得靠着他,才能在北澜安然无恙吗?” 靳丰年愣了愣,还以为自己多能言善辩,没想到这事儿没有血缘关系,也能传下去? “爹,护着您女婿,您的女儿和您的外孙、外孙女才能在北澜,活得安生自在快乐。”靳月巴巴的瞅着他,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爹,您不会连自己女婿的醋也吃吧?您可别学我家相公那一套,他啊,自从小宝出生之后,一味的吃他的醋,都不肯让我去抱孩子,待他回来,您帮我说说他!” 靳丰年轻哼,“这臭小子,敢欺负我闺女和外孙,回头我说说他!” 哪怕没胆子说,背后也得挺直腰杆,不能在闺女面前丢了面子…… “所以啊爹,我得保证他安然无恙,您说是不是?”靳月冲他笑,“爹,那我走了,帮我看着点孩子,您是我爹,得帮我操点心。” 靳丰年掩住唇角的笑,“这么大的人了,做事还这么冲动,不过说的话还挺中肯的……行了行了,你赶紧走吧,爹不帮你谁帮你?” “谢谢爹!”靳月撒腿就跑。 靳丰年啧啧啧摇头,“胳膊肘往外拐,从大周拐到了北澜,唉……” 事实上,靳月早就想出去了,月子里窝在房间内,整个人都发了霉,原本以为出了月子会好些,谁知道这么一闹腾,只是走出了房间而已。 院子,还是那个院子。 外头的侍卫重重叠叠,换班更是严谨,靳月蛰在屋脊上瞧了半晌,若抛却别的,单单看他们的执行力,委实算得上尽忠职守。 纵身一跃,靳月消失在迷蒙夜色中,卸了肚子里的两个小东西,谁还能再拦得住她? 悄无声息的潜入皇宫,因着此前来过一次,对于天牢的位置,她几乎是门儿清,翩然落在屋脊上,瞧着刚刚走过去的巡逻侍卫,唇角微扬,翻身倒挂宛若蝙蝠。 无声无息,蛰于回廊上,紧贴在房梁。 这个点,守在天牢门口的侍卫正好换班,只觉得一阵风掠过,不远处的杨树翩然落下几片叶子,众人稍作迟滞,便继续各做各的,站好自己的岗位。 人都在外头守着,大牢内,安静得只剩下壁灯哔啵作响。 冷风拂过,靳月无声无息的站在牢门外,瞧着坐在牢内的某人,怀中抱剑,她微微歪着脑袋,就这么眉眼温柔的瞧他。 她在看他,他也在看她。 四目相对,傅九卿的面上没有半分诧异之色,仿佛是早就料到了她回来,便一直在这儿等着她。 “过来!”他说,“靠近点。” 靳月往前走了走,“知道我会来?” “憋坏了吧?”他说。 靳月有种被人看穿了心思的窘迫,面色微红,下意识的别开头,不去看他的眼睛,这人什么都好,就是眼睛太毒! 脚步声,由远及近。 丰神俊朗的夫君,立在牢内,低唤着她的名字,“月儿?” “我是在担心夫君,谁知夫君是头白眼狼,真是气人!”她鼻尖轻哼,身子却是极为诚实的往前挪动了分毫。 两个人隔着木栅栏站着,他伸出手。 某人很是自觉的将手递了出去,什么矜持什么假意生气,在他伸手的那一瞬,皆烟消云散,这大概就是爱情最美好的样子。 不管对方做了什么,只要你需要温暖和拥抱,我都无条件的奉予! 两手紧握,傅九卿眼底的凉,随之散去。 “相公!”靳月抿唇,“我会保护你!” 他内伤旧疾在身,自然不可能动武,可君山又只能在大牢外头守着,不可能进来……他的那些暗卫再好,靳月亦是不放心的。 自己的男人,还是自己来守比较好! 有脚步声从外而来,靳月快速抽回手,灯火明灭瞬间,已然消失无踪,连傅九卿都未能察觉,她此刻蛰隐在何处?这丫头,竟是连呼吸都屏了去。 傅九卿面不改色,转身回到原位坐定,此处虽然不脏,却也算不得干净,他素有洁癖,自然不想在这地方沾染脏秽。 不远处的敦贵妃,将此前的动静都看在眼里,听在耳里,靳月出现的那一瞬,她内心是激动的,这般悄无声息,连主君特意安插的那些人都避开,诚然是个了不得。 有囚犯被关在了傅九卿的隔壁,连敦贵妃都瞧出来了,这事儿不太对,此处虽然是重囚牢房,可……主君特意安排的,不可能再横插不相干的人进来。 狱卒大摇大摆的出去,连句交代都没有,牢房周遭再次安静下来。 送进来的是个虬髯大汉,披头散发,一眼望去毛发遮容,只瞧得见一对乌眼珠子,隐隐泛着瘆人的戾气,别的什么都瞧不清楚。 傅九卿不屑搭理,从这人进来之后,连道好奇的眼神都没给。 敦贵妃却是有些着急,“你是何人,为何会被关在此处?” 事实上,她想问的是,这人是谁派来的? 若是七皇子出事,怕是…… 敦贵妃的目光在周遭逡巡了一番,没瞧见靳月的踪影,莫不是走了? 兀的,她好似听到了什么声响。 像什么呢? 嗡的一声,像是针被弹的声音,回音甚是悠长,于这样死寂的夜里,这样死寂的大牢里,显得格外的刺耳,可这声音太细弱,又不会传出去太远。 “七皇子?”敦贵妃心惊。 傅九卿坐在木板床边,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岿然不动之态,倒是让一旁的囚犯愣了。 细细的钢针,送入小管内,吹一口气,便能以最快的速度飞射出去,傅九卿越是岿然不动,愈危险,白皙的脖颈,是最好的目标。 一针入,见阎王! 然则…… 莫非是射偏了? 靳月伏在梁上,若有所思的瞧着底下的动静,怎么世上还有这般蠢笨的人,自己下手有没有准头,难道不知道吗?一根射不中,还再来一根? 掌心凝力,第二根钢针再次偏离方向,完美的避开了傅九卿,落在边上的墙壁处。 傅九卿低声咳嗽两声,若不是某人贪玩,他也不屑留着这样的蠢货,供她戏耍,月子里憋了太久,现如今难得出来一趟,总要寻点乐子。 心头喟叹:她高兴就好! 敦贵妃渐渐的也平静下来,百无聊赖的回到木板床,顾自歇下,小夫妻两个不定在玩什么,不过……傅九卿肯定不会有事! 最后的最后,对面牢房内的囚犯,终是无针可用,一根光杆子捏在掌心里,一双眼眸淬了毒一般,狠狠盯着隔壁的傅九卿。 靳月托腮,之前还觉得挺好玩的,如今倒是有些兴致阑珊。 招数用完了,傅九卿依旧安然无恙,换谁都得恼羞成怒,可这到底是天牢,大张旗鼓的杀七皇子,万一传到了主君的耳朵里,还不定要惹出什么祸来! 黎明之前,那帮狱卒再次进来,在经过傅九卿的牢房门前时,皆是神情一震,但也没敢多说什么,快速拽着那重犯离开。 待一帮人离开,靳月翩然落下,略显倦怠的打着哈欠,“这般蠢钝不堪,也敢来当刺客,是大皇府无用,还是八皇府无人?” “莫桑没想到你会在这里!”傅九卿道,“他们低估了你!” 靳月怀中抱剑,“低估对手,是兵家大忌,天快亮了,那我先走了!” “小心。”削薄的唇,微微勾起迷人的狐帝,他目不转瞬的盯着她,“回家,等我!” 靳月轻嗤,“如今我生完了孩子,你可就没法子拴住我了,这大牢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若我要见你,何必等?相公,要好好的,别轻易动手。” “很快,就没事了。”他别有深意的说。 靳月只当时点阅将近,到时候将那些人一并了账,便也没往别处想。 傅九卿眉眼微沉,望着她转身的背影。 很快,很快…… “我倒是真的没想到,七皇妃竟是这般了不得的人物!”敦贵妃道。 傅九卿斜睨她一眼,“岁寒,由她亲授箭法,勤习功夫!” 闻言,敦贵妃心神一震,竟是如此…… 靳月出宫的时候,东方已然出现了鱼肚白,蒙蒙亮的清晨,透着些许凉意,萧朴立在宫墙外,正好便是靳月跳出来的位置。 “七皇妃!”萧朴行礼。 靳月漫不经心的扯下遮脸布,“大牢外头的那些人,根本没发现我,出来的时候我在墙头停了一下。你们的速度倒快,眼见着便通知了主君!” “七皇妃……知道卑职会在这里等着您?”萧朴愣怔。 靳月神色淡然,怀中抱剑,“要不然呢?” “七皇妃,请吧!”萧朴躬身。 书房内。 主君低低的咳嗽两声,瞧着面色不太好,整个人气息奄奄的靠在软榻上,身上裹着薄毯,听得萧朴来报,他也只是睁了眼,靠坐起身,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靳月觉得,在这点上,主君和傅九卿倒是有点相似了。 “主君!”靳月行礼。 主君合着眼,仿佛是在养神,又好似压根不想理她,“你可知夜闯宫禁,私闯大牢乃是死罪?” “谁瞧见我夜闯宫禁了?”靳月反唇相讥。 主君面色陡沉,终是睁开眼,“那你穿成这一身,又是什么缘故?” “出来溜达,自然是爱穿什么就穿什么?只要是穿着衣裳,就算不得失礼!”偶尔被爹怼惯了也是有好处的,毕竟被人骂的时候,还能发挥点怼穿肠的本事。 主君眯起危险的眸子,“砌词狡辩,那么多人都瞧见你……” “敢问主君,可曾瞧见我的脸?”靳月问,“谁看见了,萧朴?萧朴是在墙外遇见我的,所以他也不能证明,我是不是夜闯宫禁。” 主君冷然,“牙尖嘴利!” “多谢主君夸赞,此乃大周太后娘娘亲授,是儿媳母国所赠,儿媳倍感荣耀!”靳月行礼。 主君:“……” 他还真是从未想过,大周来的公主,竟是这般厚脸皮。 然,如斯胆魄,面对他时,无半分胆怯之色,怕是不少北澜男子都自愧不如,思及此处,主君忽然觉得,这人也不是全无长处。 “你的功夫很好?”主君问。 靳月想了想,“不知道主君所说的很好,可有什么比较?若是自夸,我定要将自己夸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但若要谦虚一点,自然得说……不敢当!” “就不能好好说话?”主君气急。 靳月倒是想好好说话,然则你们不干好事,还指望她毕恭毕敬,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此前怀着身子,怕伤及孩子,她处处忍让,生怕孩子有什么损伤,但是现在嘛…… “是!”靳月垂眸。 主君张了张嘴,忽然顿住,被她这么一气,竟是忘了自己方才要说什么?? 于是乎,场面略显尴尬:主君瞪着眼,不知要说什么;靳月垂着眼,静待他的教诲。 “主君?”靳月低声轻唤,“您有什么吩咐?” 主君扶额,仿佛不想再多看她一眼,真是……脑阔疼! “您要是没什么事,那儿媳就出宫带孩子玩去了?”靳月咬唇。 主君深吸一口气,生生压住心口那团怒火,“靳月!” “在,您说。”靳月满脸堆着笑。 主君磨着后槽牙,“我可以不追究你擅闯宫禁,私闯大牢之罪,但是有桩事,需要你去做,你若做得好,权当是将功折罪。” 靳月挠挠额角,“主君,方才儿媳已经解释过了,儿媳没有私闯……” “行了!”主君被气得直接从软榻上站起,“我就问你,干不干?” 靳月抱紧怀中剑,满脸委屈,“主君这话问得儿媳好心虚,家中诸事皆是相公做主,儿媳谨遵太后娘亲的教诲,出嫁从夫,相夫教子,怕是不敢轻易应承。” “你你你……”主君面色发青。 萧朴慌忙冲过来,“主君,莫激动,莫激动,七皇妃是担心府中的小主子,毕竟孩子还小,怕是离不开母亲身边太久,主君息怒!” “你,想不想救老七?”主君面黑如墨。 靳月眼珠子一转,旋即皱起眉头,依稀明白了他的意思。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72章 细柳 出宫的时候,天早已大亮。 靳丰年在院子里来回的走,寻思着依她的功夫,不太可能会出事,怎么天都亮了还没回来?腻歪也不可能在大牢里腻歪,虽然平素喜欢胡闹,但也不至胡闹到这地步。 “靳大夫?”霜枝行来,“房中还是没动静,少夫人还没回来!” 靳丰年急了,“别是真的出什么事!” “依着大人的功夫,不可能出事,许是有什么事儿耽搁了!”明影是绝对相信靳月的。 靳丰年一跺脚,“早知道这样,就不该放她出去,这下倒好,鸟出了笼子就不晓得回来了,打量着让我一个老头子,带两个孩子长大吗?她想躲清闲?门儿都没有。” “不就是让你看会孩子吗?发这么长一串牢骚,不知道的还以为爹在外头,养了野孩子,不要我这闺女了!”靳月从树梢落下,稳稳站定。 靳丰年一颗心,随着她的落下而落回肚子里。 谢天谢地! “你还知道回来,什么时辰了不知道吗?”靳丰年佯装怒气冲冲,拂袖而去,“以后再也不管你们这些小辈的事儿了,一个个都是不靠谱的白眼狼。” 靳月撇撇嘴,“爹,有事商量。” “没得商量!”靳丰年头也不回。 靳月叹口气,将剑丢给明影,“主君说……” 脚步一顿,靳丰年的眉心狠狠皱起,终是转身回来,一张老脸满是黑沉之色,“说什么?” “您不是不管我了吗?”靳月苦着一张脸,“可怜死了,爹都不要我了!” 靳丰年翻个白眼,“矫情一会就成,别给我蹬鼻子上脸,到底说什么了?” 在靳丰年的意识里,那主君就跟猪油蒙了心的瞎子似的,肯定没安好心。 “他让我去对付羽淑皇妃的母族。”靳月说。 靳丰年咬着后槽牙,“我就知道这老小子没安好心,把儿子关起来,把儿媳妇支出去当刀子使,这就是蔫坏蔫坏的老王八蛋!” “我答应了!”靳月说。 靳丰年一愣,“答应了?你怎么能答应呢?这事不成,我不答应。” 傅九卿在大牢里待着,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出来,若是靳月有点什么事,傅九卿未必能赶得及,所以这事,靳丰年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爹,您女婿的病怎么办?”靳月问。 靳丰年张了张嘴,话到了嘴边,愣是生生咽下。 “当初漠苍回南玥,何尝不是带了这点缘由,我知道你们都在努力的,想要拿到南玥的九尾草,可是爹,九尾草解毒有奇效,但是疗伤也是如此吗?还有,傅九卿的伤跟我的毒,是不同的,我中毒两年,他却是……自小便受了重伤!”靳月好歹也算是医馆里出来的,有些东西,还是知道些的。 但凡他们能找到法子,依着傅家的财势,绝对不会放任傅九卿带着病痛长大! “爹,我不傻!”靳月望着他,“寒冰掌的伤,是内家劲道所致,夹杂了内力的混杂,傅九卿有内力护着,所以才能活到现在,但是护他和伤他的力道,早晚会决出胜负,到了那时候,便无力回天了。” 靳丰年不可否认,她所言不虚。 “爹,我想让他好好活下来,好好活着!”靳月道,“既然查到了对方已经入城,我就没有坐视不理的道理。八皇子造反,大皇子夺位,跟我都没关系,唯有傅九卿……我保定了!” 靳丰年点点头,两人的感情,他是知道的,所以靳月这话,他挑不出刺来。 “月儿!”靳丰年语重心长,“爹希望你好好的,即便是为了傅九卿,也该好好的。若是有危险,早点跑,别犹豫,活着才有希望!” 靳月笑了,“爹,你闺女我,看着像这么笨的人吗?若是情况不对,我肯定是第一个先跑的,以前孤家寡人的,也就这么一群姐妹值得我奋不顾身,如今我牵挂的太多!” 有父,有夫。 有儿,有女。 “少夫人?”霜枝不免担心,“您要找的,是哑巴那群人吧?” 靳月点头,“据说已经入了城,估计是要跟某些人联手,主君的意思是,先救傅九卿,别的先放在边上。” “属下去跟!”明影道,“原先的巢穴他们肯定不会再去,折兰留在咱们手里也没什么用处了,但是带出去当个饵还是绰绰有余的。” 靳月瞧了一眼天色,“待天黑之后,带折兰出府,查到他们的位置之后不要打草惊蛇,立刻来报,尤其要留意他们是不是跟……八皇府勾结甚深!” “是!”明影颔首。 都到了这会,宛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最后一战便是点阅,在那天到来之前,七皇府必须静如死水。 石城内,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大周境内,又何尝不是呢? 边关冲突不断,而京都城内,还在找寻宋宴的下落,花绪死了,可是女子军的姐妹们还在,同仇敌该,化悲愤为力量,誓要找到狗贼,血债血偿。 出了花绪之事,月照便留了下来,成日领着姐妹们,在花绪出事的地点周围转悠,然则快小半月了,竟没有找到宋宴的蛛丝马迹。 “月照姑娘!” 树梢上,忽然落下一人。 月照退后一步,瞧着眼前的人,倒是有几分熟悉,只是…… “我是细柳。”细柳开口,俨然恢复了最初,出现在燕王府时的样子。 对于这个名字,月照并不陌生,“细柳姑娘?难怪看着这么眼熟,你竟从北澜回来了?” “宋宴没死,还跑回了大周,我自然是要跟回来的,否则,怎么拉他去阎王殿下油锅?”细柳深吸一口气,美眸环顾四周,“可有线索?” 月照垂眸,继而摇了摇头,“他杀了花绪,这笔账……” 提起花绪,细柳颇为惋惜,到底是来晚了一步,“燕王府欠下的累累血债,肯定是要还的,他跑不了!应该是躲起来,但绝对不会离京都城太远。” “你如何这般肯定?”月照不解。 如何肯定?就凭她跟着他四处跑,从燕王府跑到了北澜,又从北澜跑回京都城。 她与他相处的日子,足以让她在无形中,将他了解得甚深,“杀花绪,是为了逼着七皇妃回来,所以他躲起来了,可是等了那么久,也没等到她回来,这狗贼一定会跑出来再杀人。” 一直杀,但凡跟靳月有关,但凡靳月在乎的人,他都不会放过。 “七皇妃重情义,若是得知宋宴躲起来杀人,肯定会杀回大周,绝对不会放过他。”细柳握紧手中剑,“就是不知道,下一个会是谁?” 下一个…… 月照瞧着身边的姐妹们,“该死的狗东西,只要有我在,他休想得逞!” “我一直在想,花绪就算打不过,跑……应该也跑得过吧?”细柳问。 这问题,倒是戳中了月照的心头,“我亦是怀疑很久了,在咱们这几个姐妹中,花绪的轻功极好,所以大人经常派她去追踪,可是这一次……我检查过花绪的尸体,五脏俱损,肋骨皆断,但仅仅只是两掌!” “宋宴的武功,似乎……”细柳眉心微拧,“此前他在北澜大皇府,养着罗刹为他所用,会不会是因为罗刹的缘故?” 罗刹是靳大夫和裴大夫的同门,若说这世上还有谁,能化腐朽为神奇,怕是逃不开这三人! 当年靳月跳崖,这般重伤将死,都被靳丰年救了回来,那么……利用罗刹的药,提升功力,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 “罗刹!”月照面色发白,“那就是说,狗贼可能服食了某些药?” 细柳想了想,“唯有猝不及防,花绪才会重创难逃,死于狗贼手中!” “混账!”月照银牙微咬,“一定要把他找出来。” 否则,宋宴没等到靳月回来的消息,还会再出来杀人的。 必须杀了宋宴,此事才能彻底了结! 只是,还没等到她们高兴,宫里忽然出了一道旨意,皇帝宋玄青竟然撤销了对宋宴的缉捕令,至于缘由还真是无人可知。 是因为册封了玉妃为玉贵妃,而大赦天下,还是别的什么缘由? 据说,宫里为此闹了一通,宋玄青还让人封了太后的慈安宫,不许太后踏出宫门半步。 众人皆惊,谁不知道皇帝宋玄青,是出了名的孝顺,也不知道这次是怎么了? 夜色沉沉,万籁俱寂。 今夜无星无月,伸手不见五指,唯有夜风不断呼啸着,从耳鬓旁穿梭而过。 细柳纵身跃入燕王府,外头大门已经被朝廷的封条所封,好在周遭没什么人看着,想进来也不是什么难事,曾经的荣华富贵,一夜间支离破碎,不复存在。 站在熟悉的院子里,细柳勾唇冷笑,一去数月,荒草竟已经没过了膝盖。 当初抄家的时候,四下遭到破坏,随处可见刀斧砍过的痕迹,偶有血迹落在石台阶上,渗入了石板中,再羸弱的灯影中,泛着瘆人的黝黑色。 细柳执着火折子,缓步走上台阶,穿过长长的回廊,走到了宋宴以前的卧房门前,这地方走过无数遍,她闭着眼睛也能找到。 进了屋,里面一片狼藉。 捡起地上的蜡烛段搁在桌案上,细柳点燃蜡烛,扶起一张凳子,徐徐坐下,环顾四周,她不由的勾唇笑出声来,“活该!燕王府,也有今天。”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时候到了,恩怨皆报! “宋宴!”细柳单手搭在桌案上,“你有本事就来找我,我在这等着你,属于你的荣耀,你难道不想亲自拿回来吗?” 夜幕沉沉,风刮得窗户哔啵作响。 “你是在等我吗?” 突然间的声响,惊得细柳猛地站起身来。 门外,宋宴抬步跨入。 细柳忽然笑了,“我是该叫你小王爷,还是褚怀越?” “你觉得呢?”宋宴负手而立,“我只是没想到,你竟然会来这儿!细柳,你不该来,你该死在北澜,又或者浪迹天涯,期许一辈子都别遇见我,否则……我必让你死无全尸。” 细柳不以为然,“杀你,是我倾尽一生,唯一要做的事情,我为什么要放弃,为什么不能出现在这里?宋宴,你知道外面有多少人,盼着你死吗?” “不过是些死女人罢了!”宋宴站在暗影里,整个人透着阴测测的冷冽,“杀一个是杀鸡儆猴,杀两个又叫什么呢?” 细柳想了想,“叫丧心病狂!” “丧心病狂?”宋宴环顾四周,“睁眼看看这里,都是拜你们所赐,否则我燕王府,怎么可能落得如斯下场?不过……也亏得你们成全,让我明白了一件事,这小小一隅天地,不配困住我等?” 细柳掩唇浅笑,“宋宴,你真是痴人说梦!” 宋宴笑得邪冷,笑不及眼底,让人瞧着……足以汗毛直立,尤其是这样的夜里,委实让人瘆得慌,他直勾勾的盯着细柳,大有将她生吞活剥之意。 “杀一个花绪,她不肯回来,你在北澜帮过她,她……应该会看在你的面上,回大周吧?”宋宴袖中的手,微微蜷握,指关节泛着清晰的白,“她不是重情重义吗?她不是视你们为手足吗?你觉得自己是否有这般分量?” 细柳面色渐冷,音色里带着嘲讽,“你知道为什么,她宁死都要跟着傅九卿,也不愿回头看你一眼吗?明明,你们有十年的情义,明明她拿命爱过你?” 宋宴唇角的笑,消失得无影无踪。 “傅九卿既能成全她,亦能护她周全,万事皆遂了她,而你……只会站在自己的位置,从始至终,你爱的只有你自己。你为顾若离伤她,害她,杀她,现在又为了得到她,杀她最亲最近最在乎的人!”细柳嗤笑,“宋宴,从头至尾,你根本不懂她要什么!” 更不懂,爱是什么! 宋宴呼吸微促,“你闭嘴!” “闭嘴?我偏不!”细柳喉间滚动,身子微微绷紧,“靳月这人,很是纯粹,只要她下定决心,认定某个人,刀山火海她都敢闯,为你闯的时候,你没有珍惜,现在……再也轮不到你了!宋宴,你杀光她身边的人,只会让她更恨你!” 宋宴恼羞成怒,愤然出手,他下了十足十的力道,招招毙命。 燕王府没了,爹娘也没了,宋岚也死了,连最基本的……脸,属于宋宴的俊俏容貌,也被他抛弃,为的只是卷土重来。 在宋宴看来,他做了这么多,也是为了她! 所以,他要重新拥有她,重新得到她,哪怕她的心不在了,哪怕她恨着他,她也得留在他身边,这辈子、下辈子,都只能属于他! “你这个疯子!”细柳冷剑出鞘。 寒光利利,刀光剑影。 屋子里原就是满地狼藉,如今更是凌乱。 细柳一剑劈开桌子,旋身瞬间,直刺宋宴要害,不是他死,就是她死,今夜……逃不开这两者之间,“宋宴,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逃了!” “找死!”宋宴掌风凌厉。 只听得一声巨响,细柳被掌风震开,纤瘦的身子,狠狠撞碎了窗户,摔出了窗外,于地面翻滚两圈,才算稳住了身形。 一口血,瞬时匍出唇。 细柳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提着剑重新爬起,周身杀气腾然,“你的功夫精进这么多,是吃了罗刹的药吧?” “是又如何?”宋宴走出房门,冷眼睨着她,“你……今晚要死在这儿了,为你做过的蠢事,血债血偿!” 细柳想了想,自己做过什么蠢事呢? 没有。 哦不,有一样。 “我最大的蠢事,是在北澜放过了你,在发现褚怀越便是你的时候,就该一刀杀了你,不该留你性命!”细柳满嘴是血。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73章 用性命,争取时间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是你不该留我性命,还是我不该留你性命?”宋宴冷眼睨她,瞧着她满嘴是血的模样,忽然想起了当初,她在床第间,温柔辗转的模样,“从你出现在我身边开始,便是打定了主意,要让燕王府覆灭!” “不该吗?”细柳笑了,握剑的手略微的轻颤,“你可知道,燕王府杀了多少人?有些人该死,可有些人却无辜被杀,杀一人,杀全家,杀全族,这些都是你们燕王府干的好事!” 宋宴没说话,他是疯的,这些恩怨荣辱跟他有什么关系?所谓的血海深仇,不过是上辈子的事情。 “燕王府的人,都该死!你宋宴,更该死!”细柳咬着牙,提了一口气,“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纵身而上,这一次,她绝对不会让他跑了。 如细柳所说,宋宴有罗刹的药为基础,内力修为今非昔比,也难怪当初花绪会猝不及防,没能逃脱魔掌,眼下这种情况,其实跟花绪当时差不多。 细柳没想到,宋宴的内力会提升至这般程度,不过是挨了他两掌,体内的真气便已乱窜,第三次想要爬起来,已经很是吃力。 宋宴一脚横扫,细柳的身子狠狠撞在了廊柱处,落地那一瞬,她觉得浑身上下似乎没一块好地,连骨头都被拆得差不多,分不清楚哪儿疼。 挣扎再三,细柳到底没能再爬起来,无力的瘫坐在花坛边上,喘息的时候,五脏六腑都揪着疼,她勾起唇角,看向宋宴的眼神里,带着清晰的嘲讽与冷蔑,“觉得如何?” “死到临头,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宋宴站在她面前,掌心凝力,“细柳,你跟过本王,本王也不是无情之人,会给你留个全尸!” 细柳仰头看他,转而瞧着檐下被风吹得左右摇晃的宫灯。 宫灯已残,漆黑无光。 “宋宴,你还没感觉到吗?”细柳在笑,笑得那样嘲讽。 宋宴猛地顿住脚步,堪堪站在台阶上,骤然惊觉掌心里的异样。 “发现了?”细柳深吸一口气,无力的靠着,“你杀了花绪,我便晓得定是罗刹赠了你什么,花绪是枉死!这世上哪有自寻死路之人,偏偏……我便是!” 音落瞬间,细柳匍一张嘴,鲜血喷涌而出,“还不明白吗?” 宋宴忽然想起,之前细柳掩唇的模样,难道是哪个时候? “你这个疯女人!”宋宴怒不可遏,掌心里的刺痛随着他气劲而快速运行周身。 细柳还在笑,“生气了?生气就对了,你越用内力,毒运行得越快!你每给我一掌,我便借着掌劲,将体内的毒,逼入你的体内。” 宋宴现在如今的武功高她太多,她根本没有把握能赢他,但是……拼死一试却是可行,“你怕是,等不到靳月回来了!” 这是宋宴,绝不允许之事。 “本王等不到,你也看不到!”宋宴愤然推出一掌。 忽然间,剑锋冷戾。 “狗贼!”月照从天而降,“我杀了你!” 花绪的账,可以好好算一算了。 音落瞬间,大批的女子军翻墙而入。 掌心里的刺痛在加剧,宋宴原可以趁着这好机会,将这帮女人杀个一干二净,到时候,靳月肯定会回来,但是现在…… 他是真的怕,怕自己活不到靳月回来的那天。 纵身一跃,宋宴消失在夜幕之中。 “别追了!”月照低喝,“你们都不是他对手,莫要白送性命。” 细柳低低的咳嗽两声,“月照姑娘,你们怎么会过来?” “还说呢,你走的时候,我便觉得你定是知道什么,在外头巡了一圈找不到人,怕你进了城。”月照快速扣住细柳的腕脉,“你这……” 细柳面白如纸,唇角血色妖冶,“我给自己下了毒,但是……但是我也诓了他,这毒只会让他这阵子不能出来胡作非为,伤害你们,却要不了他的命。” “细柳姑娘?”月照快速从腰间取出一个小瓷瓶,从内里倒出两颗药,“大长老走之前给的药,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解毒,你姑且一试,我带你去找大夫!” 她们这些人,到底不是大夫,委实无法为细柳解毒。 “好!”细柳将周身重量都依在月照身上,“算是给、给你家大人,争取点时间,等他们处理完北澜的那些事,腾出手来……” 月照眼角微红,“你不会有事的。” “宋宴现如今……就算咱们几个加起来,最多能跟他打个平手,可惜花绪不在了,不过,不过这些日子你们应该是安全的,北澜、北澜那边也不容易。”细柳声音微弱,“我没事,就是有些累了。” 月照将细柳带到了靳氏医馆,饶是靳大夫和裴大夫不在,但是常驻大夫还是有的,这儿原是花绪当家,现如今都交给了四海。 “四海!四海!”月照拍门。 四海是在睡梦中被惊醒的,慌忙开了门,瞧着月照带着血淋淋的女子站在门口,委实愣怔了一下。 “还愣着作甚,快去叫大夫!”月照低喝。 四海连连点头。 “细柳姑娘,你不会有事的!”月照让人打了热水,小心的擦去细柳面上的血迹,“你的毒是哪儿来的??” 若然有解药,细柳根本不会弄成这样。 “这毒,原本就是为燕王府的人准备的,无解。”细柳睁着眼,瞧着桌案上跳跃的烛火,明灭不定,像极了她此生,从光亮渐向黑暗,“不过,一时半会死不了!” 月照没说话,细细的品着她话中真假。 大夫开了个解毒的方子,说是暂时一试。 “大夫!”月照走出房间,“怎么样?” “毒入骨髓,浸透筋脉,怕是有些难!”大夫说得委婉,“老夫只能暂时稳住她的心脉,至于这祛毒,怕是力所难及,若是靳大夫在,兴许可以一试。” 靳丰年的医术,京都城哪个不知道? 化腐朽为神,真真妙手回春。 “不过,她之前是不是吃过什么?”大夫忙道,“体内的毒,有被遏制的迹象。” 月照愣怔,“大长老的药?” 然则,一摸腰间,月照愕然。 怎么没了? 药呢? “坏了!”月照慌忙转身,房内空空如也。 放在伺候在侧的小丫头,这会正提着水壶往内走,“月照姐姐?” “人呢?”月照忙问。 小丫头一脸迷惘,“细柳姑娘说渴了,房间内没了水,我去了一趟厨房倒水。” “哎呀!”月照眉心紧蹙。 床榻上,已经没了细柳的身影,一并消失的还有大长老留下的药,应该是她扶着细柳回来的时候,细柳顺手带走的。 “唉!”月照叹口气,略显脱力的坐在台阶上,“她想干什么?” 小丫头咬唇,“月照姐姐,是我不好,我没看住她。” “跟你没关系。”月照抿唇,“我就是有些怪,她接下来会做什么?拿半条命为大人争取时间,现如今重伤又中毒,依旧想要独来独往……” “月照姐姐,我一直有个疑问,朝廷为什么忽然撤回了对狗贼的追剿?”小丫头问。 月照也觉得有些怪,可是问过了罗捕头,罗捕头亦不知情,连府尹大人也是狐疑不明,皇帝不是昏聩之人,按理说不可能做出这样的决定。 再者,宫里还有太后呢! “难道是狗贼,对宫里做了什么?”月照皱了皱眉,忽然站起身来,“若是如此,岂非要天下大乱?” 须知,宋宴这狗贼,已是穷途末路,什么都做得出来! 只是宫内现在防守严密,巡逻和防守的侍卫多了两倍,想进去真的太难了…… 太后,应该不会有事,否则,大人如何受得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74章 他说,见谅! 太后出事? 别开玩笑了,太后娘娘这会正关门落锁,躲在自己宫里,挑着布料,打量着做几身小衣裳。 芳泽有些无奈,“太后娘娘,天色不早了,明儿再挑吧,夜里点着灯,怕是瞧不太清楚,对您眼睛也不太好,您说是不是?” “哀家当初就该多做一副小锁,怎么就这么蠢呢?什么都替月儿想到了,唯独这事儿,哀家疏忽大意了!”太后连连摇头。 早知道靳月怀着双生子,她就该多给个平安锁,要不然以后孩子们长大了,问将起来,还以为她这个外祖母偏心偏爱! “公主好福气,一口气生了一对龙凤,真真是羡煞旁人!”芳泽笑道,“太后娘娘,时辰真的不早了,您该歇着了!” 太后瞧着手中的浅碧色料子,“月儿喜欢浅碧色,这块缎子还不错,给两个小的做个小背心,北澜天气热,不似咱们这儿四季分明的,尽量将棉夹少些!做得,薄一些!” “太后娘娘!”芳泽劝慰,“公主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您这份心操之过早。” 而且……远嫁的公主,想要回朝,哪有这么容易? 一则,北澜不允。 二则,也得上禀朝廷,不是说回就能回来。 “哀家就是想她。”太后叹口气,终是放下手中的料子,“你不知道,哀家这两月总梦到她,心里就跟扎了一根刺似的。” 尤其是听到靳月难产,若不是靳丰年及时赶到,怕是连命都保不住,太后这心就抖得跟什么似的,她也是生过孩子的人,知道鬼门关走一圈是什么感觉。 需要靳丰年出手,必是事态严重! “生了孩子,大出血,这般折腾下来,身子肯定会吃不消。”太后愁啊,同为女人,自然晓得生子之后的亏虚,小半年内都是补不回来的。 何况靳月此前,还吃了燕王府这么大的苦头。 好在,太后也是听劝的,毕竟人老了,不服老不成。 见着太后放下手中的料子,芳泽赶紧搀着她行至床沿坐着,“太后娘娘,如今您该担心的是皇上,这宫里宫外的,最后一波力量已经联合在一起,稍有差池,后果不堪设想!” “皇帝执掌朝政,这天下是他的,他若是没本事坐住,哀家也没法子,这事儿不归哀家管,哀家……”太后想了想,该怎么形容呢? 应该是,放手! 作为一个母亲,她应该放手,让孩子长大。 作为一个太后,她更该放手,帝王必须像个帝王,才能做真正的天下之主。 “太后娘娘,您早些歇息,眼下宫里不太平,还是小心为上,咱们得时刻提着心。”芳泽叹口气,“太后娘娘,您说呢?” 太后点了点头,“是该随时准备着!” 不多时,宫女来报,说是海公公来了。 “让他进来!”太后卸了钗环,坐在梳妆镜前,瞧着自己眼角的细纹。 海晟行礼,毕恭毕敬的将折子呈递,“太后娘娘!” “哀家老了,眼睛不大好,夜里做不得这些细致活。”太后伸手抚了抚眼角的细纹,不服老不成。 见着海晟一动不动,太后低声轻嗤,“糊涂的东西,说便是!” “太后娘娘,这是……关于北澜的折子!”海晟皱眉,满脸为难,“奴才不敢看!” 一听是关于北澜的折子,太后旋即伸出手,快速拿捏在手里,果然是北澜的折子。 海晟有些脸疼,太后娘娘刚还说有眼疾,这会倒是立马痊愈,还是公主厉害些,胜过宫中太医无数,药石治不好的,提一提公主的名头就成。 “北澜要变天了!”太后这会更愁,眼角的细纹更深了些许,“大周更不能乱!” 北澜乱,大周稳,唯有如此,才能震慑北澜那些乱臣贼子。 “有姑爷在,您只管放心!”芳泽劝慰。 太后轻嗤,“光会哄哀家,这么大的事儿,是傅九卿一人就能解决的?哀家是担心啊!” “您担心也没用,远在北澜,就算咱们悄悄的让人过去,怕也来不及!”芳泽道。 太后白了她一眼,“哀家是怕傅九卿登基做皇帝!” 芳泽:“……” 海晟:“……” 这有什么不好吗? 公主成为一国之后,母仪天下,何其荣耀! “傅九卿当了北澜的主君,后宫总不能独宠一人吧?”太后眉心紧皱,“月儿那性子,能看着傅九卿后宫三千?再者,做了一国之后,哪里还有机会再回来,怕是到了哀家死的那天,她都回不到京都城。” 一想到这儿,太后就觉得心疼。 怎么千挑万选的,就嫁到了那么远的地方去了?看不见,摸不着,连说句话还得抓把空气,假装是自个的心尖尖,出了事儿都是最后一个才知道。 “唉!”太后长叹。 芳泽瞧着海晟,海晟也没辙,这是皇帝给的,他哪敢提前瞅两眼。 “太后娘娘,您想的这些事儿,您的姑爷肯定早就想到了!”芳泽笑道,“听说公主生产的时候,姑爷就守在边上,寸步不离,连月子都是姑爷亲自照顾的,试问普天之下,有几个男子能为妻子做到这般?” 太后应不上来,半晌才道,“总归让人盯着。” “是!”芳泽示意海晟退出去。 海晟快速出了寝殿,这才抬了袖子,拭去额角的薄汗,就知道……不能在太后娘娘面前提及北澜和公主,否则定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还好现在……公主母子平安,太后心里头既担心又高兴。 北澜要变天,大周又何尝不是呢! 宋玄青逗弄着摇篮里的小皇子,扭头望着专心泡茶的顾白衣,“皇儿什么时候才能快些长大?” “孩子总要一点点长大,又不是吹糖人,一口气就长大。”顾白衣轻嗤,转而冲二月笑道,“他快睡了,让乳母抱下去吧!” 二月颔首,不多时便领了乳母进门,将小皇子抱下去。 寝殿内安静下来,唯剩下茶香杳渺。 “现在觉得如何?”顾白衣低声问。 宋玄青呷一口清茶,只觉得唇齿留香,白日里的郁结瞬时消散了不少,再瞧一眼面前的人儿,更觉得天塌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没什么事儿了,太医验过,无恙。” “亏得月儿附送的方子,否则……”顾白衣可不敢想,若是大周的皇帝被迷了心智,失了常性,会是怎样可怕的事情。 宋玄青放下手中杯盏,“差一点,朕也着了道!” “还好,还好!”顾白衣心有余悸,“人找到了吗?” 宋玄青颔首,“御膳房里的人不干净,不过现在这样也好,反倒将人一个个都拎了出来,只待彻底清查完各宫各院,内侍局应该也差不多了。” “那就好!”顾白衣握了握皇帝的手,“你定要小心,咱们在明,他在暗,三番四次跑出来杀人,真是防不胜防!”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宋玄青面色微沉,“无外乎两者,一为天下,二为靳月。” 提起靳月的时候,顾白衣羽睫微颤,“月儿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这辈子竟会遇见这么个腌臜东西,害她死了一次还不够,竟还如此纠缠不休,真真是……可恶至极!” 顾白衣素来性子柔软,甚少有这般动怒的时候,清艳的面上溢开难掩的嫌恶,“皇上,您定然不能饶了这乱臣贼子!” “莫生气,对身子不好!”宋玄青握住她的手,只觉得她掌心冰凉,不由的轻叹一声,将她拽进怀里,“自个的体质如何,还需要朕提醒吗?不许皱眉。” 顾白衣扯了扯唇角,温婉浅笑,“我担心月儿。” “你们真是一个个都中了她的魔,母后担心便罢了,如今你也跟着瞎操心!”宋玄青有些吃味儿,“以后只能想着朕,不许装别人!” 顾白衣轻嗤,“连月儿的醋也要吃,你还算不算人家的兄长?” “兄长是一码事,夫君又是另一码事。”宋玄青倒是有些耍赖皮,“白衣,待彻底平息燕王府之事,朕想……想立你为后。” 顾白衣心神一震,“皇上莫开玩笑,我这厢觉得当个宠妃极好,这皇后什么的,还是别让我担当,烦心事儿太多,回头处置不妥,还落一个不公的骂名!不当!” 宋玄青愣怔,“皇后也不当?” “不当!”她回答得决绝,“现如今挺好,闲来无事就伺候太后娘娘,逗弄皇儿戏耍,若是当了皇后,哪里还有这般闲情逸致?忙都忙死了,有什么好的?” “又是靳月那丫头教你的?”宋玄青板着脸。 顾白衣盈盈浅笑,烛光里,泛着迷人的光亮,“隔着大老远的,她如何教?我说的是实话,皇上若是不爱听,那我说点别的。” “说点什么?”他故意凑近她,温热的呼吸喷薄在她颈项间。 顾白衣缩了缩脖子,音色婉转,“世间万般好,最喜欢是你。” 闻言,宋玄青眉开眼笑,兀的将她打横抱起,缓步朝着床榻走去。 世间万般好,有你最好。 宫外交由夜侯顾殷,紧锣密鼓的悄悄搜寻;宫内则交由曹居良,悄无声息的将那些腌臜东西拎出来。 尤其是宫内,断然不能有任何的闪失,否则宋宴发动内乱,便会措手不及,信物已经落在了宋宴的手里,但他为何没有动静,倒是让人费解。 关于京都城内的一切动静,月照不敢再瞒着靳月,事无巨细,包括细柳之事,皆一一传往北澜,以供自家大人知晓。 不过,这件事很快就会彻底了结。 顾殷的包围圈已经越缩越小,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哦,姜还是老的辣! 老者的智慧,有时候是你无法想象的,不只是顾殷,还有回到南玥的大长老。 九尾草拿不到,不过逮着了漠苍。 彼时,漠苍正准备夜盗皇宫,却被自家师父五花大绑,丢在墙角,嘴里塞着布团呜咽了大半夜。 “那是禁物,上回已经丢了一次,再丢……我这项上人头也保不住!”大巫医冷着脸,“漠苍,你好歹叫我一声师父,就不能给师父留条活路,看在你娘的面上,放我一马!去大周吧,别再回南玥。” 漠苍摇头。 拿不到九尾草,他怎么回去救傅九卿? 靳月与傅九卿感情那么深,若是缺了一人,只怕另一人也不会独活。 药庐外,传来些许动静。 门口的小药童来报,说是来了个老头。 大巫医倒是没想太多,然则出去一看,生生愣在原地,半晌没回过神,“我还以为你死在了大周,却没想到,竟还能回来?” “你这老不死还没死,我怎么敢死?”大长老叹口气,“兼无,多年不见,还好吗?” 南玥大巫医——兼无,这名字多少年没人叫过了?所有人都尊一声大巫医,他竟是连自己的本名都快忘了。 “幻骨!”大巫医幽然望着他,“一走就是这么多年,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真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到你了,你说你……她都死了那么多年,你怎么就不知道回来?” 大长老摆摆手,“别提这个,漠苍呢?” 大巫医一愣。 “哎呦,当我的面,还遮遮掩掩的,我还不知道你那臭脾气?”大长老轻嗤,推开他就往内走,边走边道,“还是老样子,各种物件摆设一点都没变!” 漠苍呜咽着,发不出声音,目不转瞬的盯着进门的大长老。 “别喊了!”大长老替他松绑,“宫里怕是去不得,不是你师父不帮你,委实是现在的狼主脾气不好,好杀人,你师父若是帮你入宫,无论成功与否,他都会死!” 漠苍垂眸,不语。 “你此番回来,也是为了九尾草?”大巫医问。 大长老摇头,“我有更重要的事情。” “什么事情比九尾草还要重要?”漠苍不解,“若是傅九卿没有九尾草,怕是……” “有便能治好他吗?”大长老叹口气,将漠苍搀扶起来,“眼下有桩要紧的事儿,得想个法子处理。” 大巫医眉心突突的跳,瞧了一眼失踪多年的挚友,再瞧着自家叛逆不堪的小徒,满心满肺都是不祥的预兆,果不其然…… “什么?”大巫医差点跳起来,“不偷九尾草了,要偷皇后,你们……你们……” “嘘嘘嘘!”大长老慌忙摁住他,“小声点,生怕别人听不到是吗?” 漠苍站在门口,悄然往外看,确定没什么事儿,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什么叫偷?这叫有情人终成眷属。”大长老轻啐一口,“说话得三思,不要胡言乱语,弄得人家心里慌慌的,是好事,让你帮着做媒呢!若是成了,说不定以后两国休兵……” 大巫医呸他一脸唾沫星子,“还两国休兵?你们都跑上门来,偷人家媳妇了,这绿油油的大帽子往脑门上一扣,还指望人家感恩戴德?亏你说得出口。” “一句话,帮不帮?”大长老懒得再废话。 大巫医双手环胸,“缺德事儿,不干!” “成,你不干我干!”大长老气冲冲的往外走,“真是老顽固。” “回来!”大巫医轻嗤,“你干嘛这么死心眼呢?天下女子多得是,南玥也不乏漂亮姑娘,找谁不行,非得找耶律家的麻烦?” 大长老冷哼,“感情这事儿,还能有这么多道理可讲吗?两个小的,自个动了心,动了情,这叫什么?这叫两情相悦。” “我再想想!”大巫医皱眉。 大长老有些不耐烦,“想什么?想怎么告发我?让狼主抓我?来啊来啊,脖子在这里,你砍啊砍啊……” “哎哎哎,你这老东西怎么越来越不讲道理?”大巫医被推搡着,脊背都贴在了墙壁处,“行了,帮你帮你帮你啦!” 漠苍摸着下巴,自己折腾了这么久,师父都不松口,怎么到了大长老这儿,倒是成了? 果然是,他跟师父之间有着难以跨越的代沟啊! 但是,偷皇后可没那么容易,一则得看耶律桐的意思,二则也是担心狼主会对耶律家下狠手,总归要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若是耶律桐顾及耶律家,势必不会离开…… 三个人关起门来,暗搓搓的商议,怎么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送走耶律桐,而又不会触怒狼主,并且免耶律家被牵连? 问题有些严峻,一如边关的形势。 几番硬仗下来,双方都有些吃不消,南玥和大周再次处于停战的阶段。 慕容安立在山坡上,站在这里能清楚的看到,远方的点点星火璀璨,偶尔还能瞧见些许微弱的火光,只是……瞧不见她。 裴春秋摇头,转而望着副将,“让他静一静吧!” “自从小桐走了之后,将、军便魂不守舍的,唉……”副将叹口气,“裴大夫,您有没有药?” 裴春秋上下打量着他,“你是要强身健体的,还是要安神醒脑?” “治相思病的!”副将一本正经的开口。 裴春秋双手负后,“我若是能治相思病,他就不会站在这儿吹冷风,回去吧!” 二人离开的时候,慕容安依旧站在那里,此处是大周境内,身后就是大周军士的营寨,谁敢来劫营便是自寻死路,是以此处尚算安全。 左边是荒草漫天,右边是戈壁浅滩。 慕容安怎么看,都觉得很是寂冷,耳畔少了聒噪的某人,还真是不习惯,脑子里想起初遇她时的场景,乱葬岗里漆黑的一团小东西,营帐内不要脸的倔强,还有落水时漾开的鲜血,以及他的掌心,贴在她胸口时的感觉。 她手把手教他成了一个真正的男人,却又走得那样决绝! 蓦地,马蹄声响起。 慕容安心神一震,这个时候竟还有人策马急奔? 马蹄声渐近,风中有脆生生的声音响起,“慕容安!” 副将慌忙拦住了几欲射箭的军士,“放下,不许射箭,各归各位!” 人,他倒是没瞧见,声音却是听出来了。 是她! 马背上的人,弯腰伸手,慕容安本能的伸手,纵身跃上马背。 耳畔的风,呼啸而过,圈在怀里的人,温暖依旧。 快马加鞭奔驰在戈壁滩上,心里的某些东西,忽然间被暖透,慢慢的,慢慢的,蔓延至四肢百骸,在刹那间狠狠扎进心里,永久深埋。 “慕容安,我想你了……” 她说得很轻,很轻。 逃出来的,跑出来的,用尽一切法子溜出来,可溜出来还得回去,因为她的父兄在那里,她一走,他们就会死,所以……她只能乘着风而来,终将乘着风而归。 这是慕容安,第一次主动的圈住她。 尽管,是借着勒紧马缰的姿势。 他双手紧握着马缰,将她圈在身前,狭小的空间里,下颚轻轻抵在她的肩头,生怕错过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终于,马停了下来。 四处无人,蔓草肆意生长。 慕容安率先下马,他站在马下望她。 耶律桐坐在马背上,“我偷了狼主的令牌,只能出来一会。” 他张开双臂,“下来,说会话!” 有些事情该说明白的,就该两个人坐在一起,好好的说,留有遗憾的事情,慕容安不愿做,也不想做。 耶律桐侧过身,直接扑向他。 他在下,她在上,接个满怀。 把人抱在怀里的时候,慕容安忽然觉得心安,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刹那间将整颗心都填满了,不再像之前那样,被风吹过的时候,空空荡荡。 他喜欢这样的感觉,喜欢……这样的踏实! “慕容安,重新认识一下,我叫耶律桐,我爹……是耶律长河,我是……”她顿了顿,漆黑中,美眸依旧亮闪闪的,“我是未来的南玥皇后。” 慕容安不喜欢她最后那句话,可他不是歇斯底里和鲁莽冲动之人。 想了想,他音色温和的迎着风,冲着她说,“我叫慕容安,大周慕容世家之子,我父亲慕容珏,母亲为南玥古族的族长,我还有个妹妹是大周太后的养女,封号元禾公主!” 耶律桐想听的,其实并不是这些,但……他能迈出这一步,她已经很高兴了,这说明他的心里是有她的,说明她的所有努力没有白费。 她的慕容安,永远是那个温柔的大周将、军。 “除此之外,我还有个身份!”慕容安望着她。 两人比肩而立,他侧过脸看她的时候,蔓草被风吹得嗖嗖作响,他极是好看的两道剑眉微微拧起,温和而从容的说了一句话,“我还是,小桐的夫君。” 耶律桐猛地抬头,不敢置信的盯着他,“你、你说什么?” “有人说喜欢我。”慕容安别开头,不再看她,而是直直的看着前方,“曾经不觉得,一个人孤独惯了,觉得这辈子都会是一个人,孑然一身,不必连累任何人,也不必成为任何人的羁绊,我甚至在孤枕难眠的时候想着,许是我命格不好,我是个不祥之人。” 耶律桐狠狠摇头,“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从懂事开始,我就孤身一人,背负着家族的血海深仇,没有一天是快乐的,可我不能愤怒,不能激动,更不能掩不住情绪,因为我是罪臣之子,注定了一辈子都要沾染着污点活下去。”慕容安苦笑。 耶律桐徐徐伸出手,风从指缝穿过,凉凉的,她犹豫了半晌,又把手缩了回来。 然则下一刻,慕容安快速握住了她的手。 她兀的仰头,他依旧望着前方,没有看她,“后来,慕容家的冤案大白天下,我的妹妹却要离开大周,前往北澜,成为北澜的七皇妃,我就想着,若是我能扶起整个慕容家,以一身军功换她在北澜的安然无虞,让她有个可以依靠的母国,不至于在异国他乡受人欺凌!” 耶律桐红了眼,她的将、军总是这般为人着想,“你想过你自己吗?” “前半生缺了太多的情,所以一旦得到,就拼命的弥补,拼命的握紧,缺什么便争什么。”慕容安深吸一口气,终于转过身,与她面对面站着,“现在我想为自己活一回。”  耶律桐音色哽咽,“怎么活?” 他是大周的臣,她是南玥的后。 慕容安握紧她的手,“当初给我下药的勇气呢?” 耶律桐红了眼,咬唇不语。 温润的书生,终于开了窍,慕容家的儿女原就不是拘泥于世俗之人,否则慕容珏和阿鸾也不会走到一起,更不会在边关生儿育女。 指尖钳住她的下颚,慕容安弯腰,侧过脸,在她唇上亲了亲,“勇气,还在吗?” 有泪在她面上蜿蜒,滴落在他的手背上,灼得他心口生疼。 深吸一口气,他又浅啄了一下,嗓音暗哑的追问,“这样呢?” 耶律桐低低的抽泣,肩膀都跟着轻微的颤动。 叹口气,慕容安圈住她的腰肢,居高临下的睨着她,“我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可能不太娴熟,若磕着碰着你,见谅……” 他低头,正式吻上她的唇。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75章 她的慕容安 耶律桐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得慕容安如此温柔对待,唇齿相濡的瞬间,她忽然身子剧颤。 “怎、怎么了?”慕容安心惊,他不曾哄过女孩子,自然也不懂她此刻的心思,“我磕着你了?” 耶律桐猛地蹲在地上,掩面痛哭,“你这样,我该如何是好?我要怎样?我哪里还舍得下你?慕容安,慕容安……” 她一遍遍的喊着他的名字,那种撕心裂肺,仿佛是要把痛苦挤出身子,可她又是那样的无能为力,注定了她与他走不到最后。 慕容安搀起她,“我就站在这里,肩膀或者胸膛,挑一个!” 眼泪还挂在面上,耶律桐就这么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瞧着瞧着便扑进了他怀里,有胸膛的时候谁还要肩膀? “耶律桐,我是慕容安。”他低头伏在她耳畔,轻声的说,“先礼后兵,该尽的礼数,早早的尽了,如今我只想做大、将、军该做的事情,知道我想做什么吗?” 耶律桐仰头望他。 黑暗中,慕容安俯首,重新吻上了她的唇,身为将、军、理该策马疆场,不论死生都不能回头。 “小桐!”他低声唤着。 她终于开始回应着,伸手圈住了他的腰,“是我!是我!” 风再冷,还有人替你捂着心口,便也没那么冷了,不是吗? 他不想让她走,却知她不得不走的理由,风将细微的咛婀轻轻吹散,她的发在他指尖缭乱,他想……怎样才能让这样的美好,流失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若是夜,再长一点就好了! 可惜,天黑就有天亮,天黑相聚,天亮相别。 衣裳是慕容安一件件脱下来的,也是他亲手一件件的穿回去的,他吻过她的额,吻过她的眉眼,可最后还是抓不住她的手。 “慕容安,我要走了!”翻身上马的瞬间,耶律桐瞧着远处的鱼肚白,“你看,太阳快升起来了,我得走了!你知道这像什么吗?” 慕容安站在马下,仰头望着她。 他想就这样把她拽下来,扛回大周军营,然后……覆上大红盖头,烙上慕容夫人的印记,从此之后再无南玥皇后,只有他的慕容夫人。 可他知道,这么做会让她为难,她有她的父母亲族,若是那些人因为她而死,她这辈子都不会心安理得的活着,更不会有快乐。 “你们大周是不是有好多故事,说是有妖女,夜深而至,黎明而出……”耶律桐冲他笑,笑得眼眶通红,“我、我一定还会回来的,慕容安……等我!” 慕容安是谁,岂会不懂她的意思,“我不需要等待。” “你不要我了?”她笑着哭。 慕容安深吸一口气,上前握住她勒着马缰的手,“我会把你接回来。” “我……我等你!”耶律桐狠狠拭去脸上的泪,明明很是慌乱,却还是强装镇定的望着正前方,“你看,我就在那里等着你!” 慕容安点头,松了手往后退两步,“路上小心!” 耶律桐舍不得啊,她的慕容将、军已经变得很温柔了,她怕自己一走,以后就白白便宜了别人,掌心的马鞭已经捏得“咯吱”作响,可她就是不敢轻易挥鞭子。 “怎么了?”慕容安重新近前,仰头望她,“再不走,天就亮了!” 下一刻,耶律桐忽然俯身,在他唇上浅啄。 待他回神,她已经策马而去。 黎明前的黑暗中,他欢喜的女子,趁夜而来,趁夜而去…… 冷风呼啸着,耶律桐奔回营寨,回眸去看,慕容安的身影已经越发模糊,终是再也看不见。 只是,回到营寨之后,迎接她的却是狂风暴雨。 呼延赤坐在她的营帐中,把玩着她搁在枕头底下的短刃,瞧一眼风尘仆仆,掀开帐门疾步进来的耶律桐。 “狼主?”耶律桐骇然愣在原地。 黑暗的帐内,翠微被五花大绑,丢在角落里,嘴里塞着布团,根本发不出声音。 狼主呼延赤坐在那里,边上站着耶律父子。 烛光燃起,羸弱的光亮照得耶律桐面色瞬白,她站在原地,呼吸微促,目光扫过帐内的所有人,一颗心俨然沉到了深渊,脊背上窜起的凉意,让她身形微颤! “去哪了?”呼延赤将手中短刃丢在桌案上,忽然起身朝她走来。 耶律敬几欲上前,却被耶律长河一把拽住。 这是狼主,是南玥的帝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岂敢相拦?! 耶律桐下意识的往后退,却被呼延赤快速拽住了手腕,轻而易举的拽进怀中,“问你话呢,偷了令牌去哪了?让翠微在你的床榻上装睡,你自己一夜未归?嗯?” “我、我……”耶律桐想抽回手,奈何被呼延赤捏得生紧。 呼延赤冷眼横睨耶律父子,“不知道耶律将、军是否知情?” “臣,确实不知!”耶律长河俯首行礼。 耶律桐急了,“我爹不知道,我只是、只是嫌军帐无聊,半夜偷溜出去玩罢了!白日你们都看着我,我连痛痛快快骑马都不能!” “果真如此?”呼延赤显然是不信的,但是他没有证据,只有鼻尖若有若无的女儿香,隐隐透着一股熟悉的气息,让人有些难以忍耐。 耶律桐终于甩开他的手,故作嗔恼之态,“狼主不信便罢了!” “我自然是信的。”呼延赤笑了笑,“只是担心小桐罢了,这是沙场,又不是都城,得小心为上,若是你出了什么事,我会担心也会伤心难过。” 他的指尖,抚过她精致的眉眼,“小桐是未来的南玥皇后,不能有任何的损伤,你从头至尾都是属于我的,明白吗?” 她是他的所有物,生死皆由他做主。 旁人,休想染指! “你们下去吧!”呼延赤握紧耶律桐的手,“我要跟小桐说会话!” 耶律长河行礼,“是!” “狼主!”耶律敬开口,“小桐不谙世事,不知深浅,若有犯上之处,还望狼主宽宥!小桐生性单纯,很多话都是无心的,臣……” “出去!”不待他说完,呼延赤已然面色黑沉。 耶律长河行礼,拽着儿子往外走,“别说了!” 狼主的事情,素来不许旁人置喙,哪怕这个旁人是小桐的父兄! “翠微只是我的婢女,有什么错,也是照我的吩咐做的。”耶律桐抬步朝着翠微走去,快速解开了翠微的束缚,“没事吧?” 翠微摇头,眼眶却红红的。 “出去吧!”耶律桐低声说,“我没事!” 翠微张了张嘴,终是说不出话来,只得行了礼往外走。 帐外的天,已经亮了。 呼延赤冲她招手,“过来!” 他的口吻,不容置喙,不许她反抗。 被呼延赤抱在怀里的那一瞬,耶律桐只想哭,她想她的将、军啊! 那么想,那么想! “小桐的身上,好像有别的男人的气息。”呼延赤埋首在她脖颈间,“小桐真的只是去骑马了吗?小桐,你是我的,不要对我说谎,否则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 比如说,伸手握住她纤细的脖子,随时捏断……让她彻底消失在这天地间。 “我得不到的,谁都别想得到,明白吗?”下一刻,呼延赤忽然将她摁在了床榻上,俯首寻着她的唇。 耶律桐几乎是下意识的,本能的别开头,避开了他的碰触。 “你干什么?”呼延赤猛地钳住她的下颚,迫使她面对自己,“在为谁守节吗?小桐,你不乖。” 她知道,她触怒他了,可现在她真的没心思同他虚与委蛇。 “你……” 外头,忽然敲响的战鼓,让呼延赤快速翻身落在了床前,疾步朝着外头行去。 “大周军队忽然对我侧翼发动了侵袭。”耶律敬疾步冲上前,“狼主,眼下此处不太安全,您还是先做好撤离的准备。” 呼延赤勃然大怒,“还怕了他慕容安不成?” 当年能杀了慕容珏和阿鸾,今日就能杀慕容安。 慕容家的余孽,还能翻了天去? 突袭是件很可怕的事情,进攻方必须挑选精锐,必须一击必中;而受袭方若是没有严密的应对之策,必定会手忙脚乱,到时候方寸大乱,被对方趁虚而入。 “小桐,收拾一下。”耶律敬道,冲着驻在帐门口的耶律桐打了个眼色。 耶律桐拢了拢衣襟,狠狠点头,多亏了大周的袭扰战术,否则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呼延赤,更不知该如何逃过这一劫。 转身回到帐内,耶律桐忽然想明白了,是慕容安……是她的将、军在帮她,他思虑得那样周全,将她的处境和危险,全都考虑到了。 不管她是否安然回到营寨,大周军队的袭扰,都能在一定程度上转移南玥军士的注意,尤其是呼延赤……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76章 手痒了吧? 大周和南玥的战争,一时半会是不会结束的,慕容安心思缜密,又素来冷静自持,进可攻退可守,以蚕食之势,生生将南玥逼退回最初的边线。 不仅如此,慕容安还将大周军士的伤亡降到了最低。 大周军士的士气蓬勃,而南玥便有些吃不消了,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南玥的狼主就在军中,换言之,所有的精锐,第一目标不是迎敌,而是护主! 所以说,南玥军队在本质上,就占了下风。 何况呼延赤此人,刚愎自用,虽然骁勇却不善战,在很大程度上,反而拖累了整个南玥军队,让耶律父子束手束脚,不能放手一搏。 关于战败,耶律长河和耶律敬也有私心的,军若常胜,比无用武之地,唯有不得不用,君主才能委以重任。为臣之道,忌锋芒,又必须占尽天时地利。 因着军务紧急,耶律长河与耶律敬有意无意的找呼延赤商议战术,给耶律桐腾出缓冲的时间,表面上不能做得太护短,实际上……到底是自家人。 “主子?”翠微担虑,“眼下这种情况,只怕……狼主不日就要回都城了!” 边关待不住,自然是要回去的。 “回去,就只有死了!”耶律桐若有所思的望着前方,广袤的戈壁,是她心驰所往的地方。 那里,有他。 “主子,还没到这一步,您可千万别……”翠微不知该如何宽慰,只能一个劲的抹眼泪。 耶律桐回望着她,低声道了一句,“翠微,对不起!” 翠微先是一愣,俄而便明白了自家主子的意思,慌忙摇头,“是翠微心甘情愿的,翠微跟着主子一起长大,您从未亏待过翠微,一直以来……翠微找不到可以报答主子的法子,如今能为主子尽绵薄之力,翠微死而无憾!” “要是哪日、哪日……”耶律桐眼角发红,“我走了,你可怎么办呢?” 翠微笑着拭泪,“不怕,到那时,翠微肯定会去找主子的!还得瞧着主子您生儿育女,翠微……得帮着您看护小主子呢!” 耶律桐长长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会不会有那一天。 估计,很难! 你听那一声声战鼓,听军士的吆喝声,两国交战,何日休兵? “哎哎哎,你们是什么人?”翠微忽然低喝,“出去,这是主子的帐……” “嘘嘘嘘!”漠苍撒丫子冲上去,二话不说就捂住了翠微的口鼻,“小丫头片子这么多话,嚷嚷什么?还什么人呢?媒人!” 耶律桐的弯刀都已经提在了手上,谁知…… “漠苍?” 漠苍穿着南玥军士的衣裳,冲她挤眉弄眼,“外头清理干净,我有话同你说!” “好!”耶律桐连连点头,吩咐门外的那些人滚远点,然后让翠微去打水,假意要帮她沐浴。 如此,漠苍才算放了心,“我不是为了九尾草而来,只为我自家兄弟,明白了吗?” “嗯!”耶律桐抿唇,“你说!” 漠苍站在窗口瞧了两眼,“我长话短说,只要你一个答案,想当慕容家的人吗?” “我是慕容家的人。”耶律桐低声回答,口吻却是那样的斩钉截铁。 漠苍坏坏一笑,“慕容安这小子,还挺有本事!成事之后,别忘了敬我一杯媒人酒!” 耶律桐眉心微蹙,不知他们想做什么?且不管做什么,只要他们能有法子,让她和慕容安在一起,她什么都认了! 接下来数日,大周依旧以袭扰战术为主,没再发生大规模的冲突,只是越这样,众人愈发担心,只怕是大战将至,很快便能一决胜负。 这场战争,已经持续了太久,也是时候该告一段落了! 大周与南玥,战火连天。 北澜石城之内,亦是暗潮涌动。 “什么?大皇子死了?”靳月不敢置信的望着前来报信的君山,“这消息准确吗?” 君山颔首,毕恭毕敬的行礼,“绝对准确,不过……公子说了,八皇府肯定会防止消息外泄,至少不能让主君知道!” 尤其是在点阅之前。 “莫桑倒是真的狠!”靳月叹口气,“我知道了!” 君山又道,“两日后便是点阅之期,公子吩咐,让您务必小心谨慎,这两日军士业已陆续进城,瞧着未携兵刃,实则各个精锐,绝不可小觑。” “你回去吧!”靳月道,“我会让明影留意拓跋将、军、府!” 君山行礼,悄然退下。 待君山走远,靳月伸腿踢了踢桌子底下,“出来!” “月月?”岁寒慢悠悠的钻出了桌子底,瞧着似乎很是受伤,“我大皇兄,真的没了吗?” 靳月拍拍桌角,“坐下来好好说话。” 闻言,小家伙便坐在了凳子上,巴巴的等着靳月的答案。 “人有生死,没什么可奇怪的。”靳月侧过脸瞧他,伸手拂过他的眼角,指尖沾了点湿润,“富贵荣华又如何,终究是凡人之躯,活着本就不易,何况还被算计!” 岁寒红着眼,“是八皇兄杀的吗?” “不管死于谁人之手,死了就是死了。”靳月淡然开口,“我也会死,你也会!谁都不会幸免。” 岁寒拽着她的衣袖,“是八皇兄杀的吗?” “小寒!”靳月拍着他的肩膀,“若是,你当如何?若不是,你又当如何?皇位之争,从来就没有仁慈这么一说,这天底下想当皇帝的人那么多,能当得了皇帝的却只有一个!厮杀,在所难免,想阻止只有一个法子,那就是成为主君,从此以后生杀在手,由你来决定他们的生死!” 岁寒没说话,聪慧如他,怎么会不明白靳月所言。 “等着看吧,很快……你不去选择别人,别人也会选择你!”靳月徐徐起身,缓步朝着外头走去,“点阅将至,蛇虫鼠蚁,蠢蠢欲动!” 再也,按捺不住了! “我也会死吗?”岁寒冲出来,猛地抱住了靳月的腿,“月月,那丫头和小子呢?” 靳月想了想,“如果输了,我们都得死!” 这就是答案。 岁寒垂眸,都会……死! 白日里,闷热难挡,到了夜里却大雨不休。 磅礴大雨,仿佛要洗净这世上所有的尘垢,不断的冲刷着洁白的宫墙。 “主君!”尺雪在旁伺候,从锦盒里取出丹丸,“您看,这是白日里法师新练就的丹丸,据说效果更好,比之从前的更加适合主君。” 主君气息奄奄的靠在软榻上,瞧着眼前这娇滴滴的美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来!” “主君!”尺雪端着杯盏过来,挨着主君坐下。 主君伸手环住她纤细的腰肢,细细瞧着她隆起的肚子,“可惜啊,你出现得太晚,要不然我定是要属意咱们的孩子!” 说着,他将掌心落在了她的肚子上。 有那么一瞬,尺雪腹内泛起一阵恶寒,尤其是他提及了孩子。 第一个孩子是怎么没的,她跟他,比谁都清楚,只不过现在主君神志不清,许是忘了吧,可她却是此生难忘,毕生难忘。 现如今,背着黑锅的敦贵妃还没从大牢里出来呢! “主君,该吃药了!”尺雪将丹丸送入主君口中。 茶水吞服,她眼睁睁看着他咽下。 外头的雨啊,下得可真大,吵得人很是心烦意乱。 点阅将至,大事将止! 主君吃了药便沉沉睡去,尺雪冷眼睨着他的睡容,伸手抚着自己隆起的肚子,“有因必有果,我不过是个弱女子,我也是没法子!” 她转身往外走,这宫廷内外,已经被八皇府的人,换得稳稳当当,点阅一过,天……就会变了! 一场大雨,一直下到了第二天傍晚。 点阅那日一早,天还蒙蒙亮,宫内外的礼乐响起,听着何其热闹。 君山穿着狱卒的衣裳,立在牢门外,“公子,他们开始动手了。” 傅九卿低声咳嗽着,大牢阴湿潮冷,他原就畏寒,这会身形消瘦,面色苍白,“以防狗急跳墙。” “青卷那边已经准备妥当,只要点阅擂鼓声起,所有的人都会应时而动,到时候整个石城,怕是要陷入混乱之中,奴才已经将精锐调拨回了七皇府,务必护住两位小主子周全!”君山如实禀报。 傅九卿掩唇,嗓子里略有些咸腥味,被他生生压下,“保护好九皇子!” “公子,若是少夫人抓住了那人,您的伤……” 若是伤势痊愈,做个北澜之主,也是极好的,何必要教旁人帝王之术,若是九皇子长大,来日算计起来,岂非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权,交给旁人,总不如交到自己手里更安心。 但这话,君山不敢说。 公子筹谋细致,心思缜密,岂会料不到这些?许是另有打算! “照办就是!”傅九卿面色沉静。 北澜的事儿,该结束了。 待鼓乐消散,石城的血雨腥风,就来了…… 清隽的容脸,微微上扬,瞧着从天窗泻下的光,落在眼角眉梢,恍惚间,他好似看到了她的容脸,自家那位闲不住的,应该已经整装待发! 城内将乱,她出城……正好! 的确,靳月刚收到消息,打着羽淑皇妃之名,行生杀狠辣之事的哑巴,这会就在城外林子里扎营,他们要做的,是坐收渔翁之利。 等到八皇子出手,城内势必乱成一团,不管是谁登基,最后都会精疲力尽,那时候再出手…… 林中。 妖娆的男子,抚过眉鬓,笑得何其阴戾,“娘娘,您看……要见血了!你看到了吗?他们开始自相残杀,开始抢皇位了!” 血色,多么美妙的颜色。 染红洁白的宫墙,染红脚底的大地,让整个石城都被鲜血浸染。 想想,让人何其兴奋! 靳月留下了明珠,只身离开七皇府,明影此刻就在街头的巷子里等着。 “大人!”明影躬身,“姐妹们都已经提前出城,只等着您一声令下,就能将那些腌臜东西,杀个干净!” 靳月勾唇冷笑,“这个时候只能走偏门,明影……手痒了吧?” “剑欲出鞘,都快摁不住了!”明影略显兴奋。 靳月深吸一口气,“走!”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77章 主君,吃药了! 城门口早已安排妥当,悄然出城根本不是问题。 墙根脚下,女子军整装待发。 靳月出现的时候,所有人都是激动的,一则是因为许久不曾见着自家大人领军出任务,二则……这是她们所有人的希望,是生命里的光芒所在。 “今日之事,很危险。”靳月必须把话说在前面,“有犹豫的,可留下来。” 众人齐呼,“跟随大人,生死不离!” “既是如此,我便不多说!”靳月勒紧马缰,勾了勾唇角,瞧着自家姐妹们,各个精神抖擞,藏锋多年,也到了该剑出鞘的时候,一声令下,“出发!” 策马疾驰,谁也别落下。 今日一战,为她,也为他,更为了北澜长久的太平,腌臜之人理该长埋地下,不该出现在人世间,为祸无辜苍生。 仿佛是早就料到了靳月会来,又或者说,哑巴根本就是在等她。 为什么呢? 因为,杀了靳月会让傅九卿痛不欲生,若傅九卿痛苦,主君会生不如死。 瞧着眼前这妖娆的男人,明影有些腹内作呕,瞧了一眼自家大人,压低声音问,“大人,我有点恶心。” 更恶心的是,这男人竟然模仿羽淑皇妃的穿着打扮,连言行举止亦是如此。 靳月咂吧了一下嘴,“恶心就对了,说明咱是正常人,这人脑子不正常!” “嗯!”明影点头,有道理,“他们在等咱们!” 靳月原以为,可以来一波偷袭,可到了地儿才发现,这是两军对垒。 她要找他,他也在等她。 今日,必有一死! “我问两个问题!”靳月开口,“我家相公是不是你所伤?” “是又如何?”男人冷笑,“那个贱男人的产物,不应该死吗?哦不,应该是生不如死。命太硬,死不了,那就活着享受痛苦的折磨。” 靳月紧了紧手中剑,“羽淑皇妃是你杀的?” 听着这句话,男人忽然疯了似的,眸色猩红的瞪着她,“我会杀她?我怎么可能杀她?要不是为了那个孽种,她怎么会死?她本该活得好好的,该死的是那个贱男人和那个孽种!为什么?为什么她宁愿自己死,也要生下那个孽种?我那么爱她,她为什么都看不见?” “你就是个疯子!”靳月眸色陡戾,“既然是皇妃拼死生下的孩子,你就该好好的照顾,可你倒好……” 害得她家相公吃了那么多的苦,从小到大,受尽了寒冰掌的折磨,这笔账她绝对要向他讨回来! “还有,你冒充羽淑皇妃,害得我家相公误会他母亲,恨了皇妃这么多年……”靳月咬牙切齿,“始作俑者,其无后乎!你该死!” 若非如此,傅九卿怎会性子凉薄至此? 远处的石城内,已经响起了擂鼓之音。 “开始了!”男人笑声尖锐,“你的夫君,很快就要死了!” 靳月登时冷剑出鞘,“要死也是你先死,先送你上路!” 一声令下,一个不留。 此前在雪洞内,朝廷的军士已经将他们折了大半,如今他们要面对的,是训练有素的女子军,别小看女人,拿起剑的时候,亦是不要命的拼,丝毫不逊色于男子。 靳月盯死了这妖娆的男子,恍惚间想起了靳丰年的叮嘱,要留活口! 若说这寒冰掌的旧伤,该如何断根,想来……解铃换需系铃人,也就是说,要治好傅九卿,必须得留着这个男人的命,把他带回去见靳丰年。 裴春秋治不好的病,靳丰年的歪门邪道,倒是可以一试! 腕上一抖,刹那间数朵剑花直逼男子而去。 男人躲闪不及,胳膊上顿时鲜血直流,然则下一刻…… “大人!”明影疾呼。 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白色的粉末骤然洒出,靳月拂袖掩住口鼻,为时已晚,当即软跪在地,冷剑直直的扎进土中,以撑着她的身子不倒,她颓然仰头,望着笑靥狰狞的男人,“你使诈!” “只要能杀了你,使诈又如何?再卑鄙的手段,我也使得出来!”男人步步逼近,手中的弯刀高高提起。 明影急了,“大人!” 奈何,周遭的杀手拼命纠缠,她一时间根本无法挣脱。 弯刀举起,寒光利利。 瞧那锋利的刀锋,将欲饮血,见血方归。 “大人!” “大人!” 男人笑声张扬,“去死吧!” 然则下一刻,他却忽然一怔,骤见靳月唇角的邪笑,心头暗叫一声不好。 “发现了?”靳月的出剑速度,快如闪电,何况是在他得意忘形的时候。 靳月的剑以最快的速度,穿过他的琵琶骨,靳月抬手便是一掌,直接将他震飞出去,撞在不远处的树干上,重重落地。 剑尖染血,靳月毫发无伤的站在原地。 “你也不打听打听,我爹是干什么的?!”她扯了扯唇角,提着剑站在了他面前,“就你那点小毒,能奈我何?真是愚蠢!” 说时迟那时快,手起剑落。 男人的哀嚎声,响彻林间,瞬时惊得林鸟齐飞。 “大人!”明影翩然落下,惊出一身冷汗,“还好没事,我还以为……” 靳月侧过脸瞧她,“他自己说的兵不厌诈,那我自然……得回敬他一番,免得让他失望。” 她家相公可是成了精的狐狸,她若连这点警觉都没有,岂非丢傅九卿的脸?! 回望着还在厮杀的众人,靳月眸色陡沉,紧了紧手中剑。 众人不负所望,一帮乌合之众死的死,伤的伤,没有逃走一人,虽然女子军也有伤亡,所幸并不严重,能处理掉这帮腌臜东西,也算是值得! “大人!”有小丫头策马急奔而来,“城门关闭了!” 靳月心头骤然一颤,“不是说已经做好接应,会留偏门吗?” “不知道什么缘故,城门的正门、偏门,乃至于小门都关上了,咱们根本进不去。”小丫头喘着气,“大人,这可如何是好?” 不是还得带着这男人回城吗? 可是,城门进不去了! 怎么会进不去了呢? 兀的,靳月绷直了身子,仿佛明白了什么,声音都打着颤,“傅九卿,你最好别骗我,否则……否则我跟你没完!” “大人?”明影急了,“怎么了?” 靳月翻身上马,“处理完尸体之后,原地待命,我马上回城!” “大人,我随你去!”明影忙道。 靳月摇头,“看住他!等我回来,这是命令!” 明影紧了紧马缰,“大人……” “天黑之前我没有回来,便杀了他!然后,所有人马上撤离北澜境内,回大周去,听明白了吗?”靳月勒紧马缰,冷声厉喝。 所有人僵在原地,迟迟无人作答。 “怎么,我的命令不好使了是吗?”靳月冷睨众人,“回答!” 众人面面相觑。 “明白!”明影应声。 马声嘶鸣,靳月策马急奔而去。 傅九卿,你敢骗我,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城内。 点阅的校场上,军士操练整齐,一个个精神抖擞,喊声震天。 高台之上,主君安然静坐,瞧着身边神情泰然的莫桑。 两人视线交汇,各自心照不宣。 文武百官齐聚校场,没什么心思看底下的军士操练,左不过是陪主君消遣罢了,是以众人或交头接耳,或低声谈笑,真正注意到校场上动静的人,几乎少之又少。 他们不曾注意到,校场外围的大门业已关闭,更没有注意到八皇府内的库房大敞,早已贮囤的兵器,正绽着利利寒光,用于装备这些,缴械入城的军士。 拔了牙的老虎,再次长出牙齿,是会吃人的! 而皇宫内,里三层外三层的侍卫,将主君的寝宫包围得水泄不通,怕是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整个皇宫都安静得出奇,只偶尔有甲胄声从宫门前掠过,便再无声响。 尺雪捏着锦盒,缓步进了主君的寝殿,瞧着躺在软榻上,双目紧闭的老者,眸色瞬时狠戾无比,她扭着细腰,踩着小碎步,慢慢悠悠的行至软榻边上,躬身轻唤,“主君,该吃药了!” 主君似乎睡着了,没有任何反应。 “主君,这药丸可不能不吃啊!”尺雪坐在软榻边上,“您的身子要紧,赶紧起来吧!” 主君闭着眼,声音嗡嗡的,有些低沉,略显虚弱,“点阅快开始了吧?” “快了!”尺雪打开锦盒,捏起里面的丹丸,“主君吃了药,就能去校场点阅,看看您的军士,您的天下,何其风光,无上荣耀。” 她将药丸推进了主君的嘴里,端起床头凳上的茶盏,“来,吃下去!” 吃下去,就能好好的睡一觉。 “雪妃!”主君声音沙哑,那颗药丸好似卡在了他的嗓子眼里,“你是恨我的吧?”  尺雪捏着杯盏的手,稍稍一滞,愈发笑靥妖娆,“主君觉得呢?”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78章 说你蠢都是客气的! 尺雪的茶水递到了主君的唇边,但主君并未接过,只是面色疲倦的瞧着她,眸色意味深长,“你恨着我,但你要知道,我并未强迫你入宫,是你心甘情愿的要进来的。” “是!”尺雪浅笑,“所以我对主君只有感激之情,哪有什么怨恨?主君将我带入宫中,让我体会到这荣华富贵所带来的美妙滋味!主君,喝点水吧,润润嗓子!” 主君笑而不语,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她。 不知道为何,他这眼神看得尺雪很是不舒服,好似这心里头搁着一根刺似的,她寻思着,莫不是心虚之故?当即坐直了身子,唇角的笑意愈发浓艳。 “身为北澜的主君,我自问无愧天地,唯一有所亏欠的,就是羽淑母子,尺雪……”他很少这样唤她,“入宫这么久,就没有半点心软吗?” 尺雪愣怔,“主君,您在说什么?尺雪,听不懂。” “是不懂,还是装傻?”主君低咳两声。 尺雪没说话,默默的转身将锦盒收起。 然则下一刻,主君猛地捏住她的手腕。 惊得尺雪瞬时变了面色,“主君这是作甚?服了药,应该好好休息,好好的睡一觉才是。” “睡一觉,然后……让我一觉不醒是吗?”主君仍是抓着她的手腕,“我原本以为,你就算跟莫桑联手,也该有点心,至少我待你不薄,到底是我高估了你!你就是个蛇蝎毒妇,心狠至此!” 音落瞬间,主君狠狠的将她推开。 一番推搡,尺雪冷不丁坐在了地上,却也是第一时间护住了肚子。 便是这样一个举动,让主君眼眸微眯,神色愈发难看到了极点,“这孩子,是莫桑的!” “主君到底是怎么了?这孩子不是您的吗?”尺雪呼吸微促,显然是吓着了。 差一点,差一点就没护住肚子,这孩子是她以后的一切,断然不能有所损伤。 “莫桑没了皇妃,也就是说,来日谁都可以当这八皇妃,可是雪妃……唯独你不可以,因为就算我死了,你的脑门上也得刻着我的名号,你是先帝的女人!”主君徐徐掀开身上的薄毯,竟是站了起来,“莫桑再蠢,再迷恋你的容色,也不会拿天下去换这么一个女人!” 尺雪扶着一旁的凳子,慢悠悠的起身,掌心落在肚子上,微微别开了头轻哼,“我不懂您的意思!” “你们偷天换日,想要让我无声无息的死去。”主君叹口气,“真是我的好儿子!谋算至此,深不可测,让人心寒无比!今日他能如此对我,明日也会这样对你。” 尺雪猛地扭头望他,心头狠狠揪起。 “你还不打算,说实话吗?”主君阴测测的睨着她。 尺雪骤然醒过神来,她有这个孩子,绝对不会落得跟主君这样的下场。 “真的不打算要这个最后的机会?”主君问,“尺雪,你是个聪慧的女子,否则也不会进宫,那个孩子的事情,是我对不住你,但你要知道,后宫不缺孩子,就算你的孩子生下来,北澜不立幼子的规矩定在那儿,你也得不到任何东西,反而会成为旁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尺雪咬着牙,“所以,你就让我变成敦贵妃的垫脚石,用我孩子的性命,保护敦贵妃母子周全。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敦贵妃身陷囹圄,却没受过半分刑罚,没吃过半点苦头。” 能如此,必是受命而为。 试问北澜皇宫之内,谁敢这么下令? 唯有主君。 只有主君。 “你说八皇子谋算已久,你自己又何尝不是呢?”尺雪愤然。 主君点了头,“所以我给了你最后一次机会。” “机会?”尺雪盘算着时间,药效应该差不多了,“到底是谁给谁机会,还不一定呢!主君没发现吗?现如今寝殿外头,黑压压的侍卫,那些都是生面孔,不是吗?” 主君盯着她,“你还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 “主君,您不觉得……今儿的药有点不太一样吗?”尺雪笑靥妖娆,“好吃吗?” 主君没说话。 “有些东西,是不能乱吃的,主君您都活到这把年纪,怎么还不明白呢?”她指了指窗外,“您听啊,那是点阅校场的鼓声,您都在这儿,那校场上……是谁在亲阅呢?” 主君轻嗤,“偷龙转凤,偷天换日是吗?” “您明白就好。”尺雪缓步朝着外头走去,“等外头闹起来,您就会消失了!” 主君低咳两声,“那我倒是要问问你,我怎么消失?” “我不是说了吗?您的药,有问题。”尺雪极是不屑的睨着他,“这些药瞧着温补,实际上一点点的浸入您的血脉之中,慢慢的让您身子愈渐虚弱,最后不就崩了吗?” 主君叹口气,“点阅场上有假冒的主君,让我死在这里,是打量着连皇陵都不让我进了?呵,真是我的好儿子!好得很!够心狠手辣。” “您放心,黄泉路上有大皇子、七皇子陪着您。”尺雪站在那里,目色阴狠,“您还不知道吧?大皇子没了,死了,死在异国他乡。” 主君面色稍变,这件事…… 儿子死了,当爹的哪有不心疼的,只是早知结果,便也没那么悲恸。 “大牢里的七皇子保不住了!”尺雪笑了,这一次是真心的笑,笑得那么明媚动人,如鲜花般美艳无双,“主君对羽淑皇妃的遗憾,怕是要下去再还了!你们一家三口,会有足够的时间好好说会话!” 主君仍是站在那里,就这么目不转瞬的盯着她。 时间久了,连尺雪都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主君怎么还没、还没死?! 下一刻,尺雪慌忙打开门,瞧着外头,确定外头的侍卫都没撤离,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没撤,那就是说,人都还在,八皇子的计划没有失败! “既然你不要机会,那便怪不得我了!雪妃啊,你伺候了我那么久,我会给你留个全尸!”主君负手而立,眸色幽沉。 尺雪切齿,“谁给谁留全尸还不一定呢!” 这个时辰,大牢那边应该动手了。 诚然,堂而皇之的,大批侍卫冲进了大牢。 君山一剑劈开了门锁,“公子!” “到底怎么回事?”敦贵妃面色微白,跟在君山身后,外头的动静,她都听到了,只是脑子还没转过弯,毕竟这可是北澜,主君还在,那些人怎么敢…… 傅九卿面色清隽,掩唇低咳两声,缓步朝着外头走去。 没什么可解释的,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到。 “公子!”君山快速将凳子擦拭干净,“您歇会,外头不打紧的!” 敦贵妃默默的坐在一旁,张了张嘴,几番欲开口,又生生咽了回去,倒不是担心自己,她是担心儿子,担心她的小岁寒。 外头的兵刃交接之声,傻子也能听出来,这是宫变了! 若是个宫娥太监便也罢了,她儿子年纪小,而且……而且又是皇子,不管是大皇子还是八皇子谋反,岁寒都是一根刺。 刺,必得拔了才算干净。 “岁寒?”敦贵妃终是没忍住,“七皇子,求您救救岁寒,他……” 傅九卿也不着急,幽邃的瞳仁里无光无亮,对于敦贵妃的话,全然没放在心上,或者说……压根没有搭理,这是北澜天下,赢则高高在上,输则万事皆休。 谁能跑得了? 既然跑不了,求与不求,又有什么区别? 君山守在牢门口,敦贵妃看不到外头,但她知道,慌也没用,主君早已察觉一切,就等着这一天了,而她不过是个棋子,一个作为事件开始的标志罢了! “咻”的声响,冷箭忽然从偏角射进来。 敦贵妃骇然瞪大眼眸,“小……” 话音未落,傅九卿业已握住了箭身,指关节略略泛白,他抬眸瞧了她一眼,拂袖便将冷箭丢掷出去。 只听得“咚”的一声响,冷箭劈开了袭来的暗箭,直接贯穿了黑衣人的咽喉。 所有的一切,发生在电闪火石间。 敦贵妃尚愣在原地,君山已吹响了口哨。 门外厮杀不断,门内亦是刀光剑影。 傅九卿依旧从容不迫,淡然安坐,仿佛周遭的一切都跟他没关系,仿佛刚才那一箭也跟他无关,如斯镇定自若。 在敦贵妃看来,这般气势,如此气度不是常人可有。 非王者,却具王者之气,生王者之势,不怒自威,凌然于上。 “公子!”君山行礼,手中的剑还淌着血,“已平!” 傅九卿徐徐起身,周身微凛的朝着外头走去。 及至大牢门口,敦贵妃才看清楚,横七竖八的尸体,遍地都是鲜血,目光所及之处,何其触目惊心,在宫中这么多年,她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惨状。 “主君?岁寒?”敦贵妃惶然。 傅九卿穿着月白色的袍子,跨过脚下的尸体,迈过鲜血流淌的宫道,饶是如此,他的身上依旧一尘不染,周身淡漠而清冽,丝毫不为杀戮所动。 他们杀他们的,跟他没有半分关系! “七皇子!” 一声低喝,大批的军士赶到,显然是冲着傅九卿而来。 傅九卿顿住脚步,在脚底下的血快要流到他脚边的瞬间,清隽的面上当即浮现清晰的嫌恶,他提了一下摆子,往边上挪动分毫。 他家那位,对气味特别敏感,若是让她嗅见,他身上沾了血腥味,怕是要念叨许久,还是避开为好。 对方忽然笑了,笑声里满是嘲讽之色,“这般废物,连血都怕,还敢跟争皇位,真是自不量力,自己找死!” “混账!”君山厉喝,“到底是谁自己找死,还不一定呢!” 眼前这位是八皇子一手扶持的武将,显而易见,这是八皇子想篡位呢! “杀了他们!”对方一拥而上。 敦贵妃下意识的往傅九卿身边靠近,傅九卿岿然未动,瞧着君山领着人,斩杀叛军,鲜血飞溅的瞬间,将洁白的宫墙染得殷红刺目。 怦然巨响之后,是宫门被撞开的声音,拓跋熹微率领着军士冲进了宫禁,厮杀愈发激烈。 “七皇子!”拓跋熹微提着剑冲上来行礼,“贵妃娘娘!” 敦贵妃只觉得有了主心骨,慌忙拽住拓跋熹微的手腕,“岁寒呢?九皇子何在?” “九皇子在七皇府内,很是安全,贵妃娘娘放心!”拓跋熹微解释,转而瞧着一剑劈下怕叛军、将、领首级的君山,“该去向主君复命了!” 傅九卿低低的咳嗽着,缓步朝前走。 拓跋家的军士紧随其后,便也是因为这一战,所有人见识到,七皇子的处变不惊,以及深谋远虑,身子不好又如何,照样能稳住天下,平定江山社稷之祸。 当军士冲进主君的寝宫,尺雪不敢置信的看着外头的侍卫,纷纷让开一条路,以供傅九卿和拓跋熹微前行。 兵不血刃,入此殿门。 “这是、这是怎么回事?不,不可能!”尺雪面色瞬白,连连后退,捂着肚子贴在了墙壁处,“怎么可能?你们、你们……” 拓跋熹微眉心微凝,“说你蠢都算客气,人都站在这儿了,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儿臣叩见父皇!”傅九卿毕恭毕敬的行礼。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79章 杀进去! 主君脊背挺直,亲自搀了搀傅九卿,然后携着傅九卿的手,缓步走出了殿门。 父子两个站在檐下,比肩而立,放眼被鲜血沾染的宫闱。 “父皇放心,该处理的一定会处理干净,宫内有儿臣,宫外……有拓跋将、军,想必这些乱臣贼子,一个都跑不了!”傅九卿淡淡然的开口。 主君侧过脸瞧他,“你可以应时而起,应势而动!” “儿臣说过,这天底下最没意思的就是父皇的位置。”傅九卿半垂着眉眼。 这染血的宫闱有什么好? 比不得他心上那一点朱砂,比不得她眼底的微光。 “你那两个兄弟,为了我的位置,拼得你死我活,连自己的王妃都折了,你倒好……给你也不要?”主君皱眉,语气极为不悦,“老七,我是认真的。” 傅九卿恭敬的跪地行礼,“父皇,儿臣也是认真的。您自己也爱过,知道那种感觉,装了天下就装不下她,儿臣不想成为第二个您,不想让您的遗憾,也变成儿臣的遗憾。” 有些憾事,这辈子都没机会弥补! 主君面色微沉的盯着他,“皇位,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儿臣知道。”傅九卿依旧垂着眉眼,“是权力,是生死,但儿臣只想要个家。父皇,儿臣流落大周这么多年,虽然在傅家享尽了荣华,可冰冷的金黄银白,弥补不了儿臣心里对父母之爱,对亲情的向往与渴望。是靳月的出现,治愈了我心里的伤残,她给了我一个家,我需得还她生生世世。” 主君冷然,“就算做了主君,也可以长相厮守。” “若是如此,我母妃为何会离开呢?”傅九卿反问。 主君答不上来。 一国之主,肩上担着的是天下大任,哪里还有烹雪煮茶,温酒促膝的时候? 这责任,要么不挑起,要么挑一辈子。 傅九卿选择了前者! 侍卫急急来报,说是外头战事激烈,八皇子的人暂时占了上风,这些军士原就是精锐调拨,而石城内的军士,多半是守城之军,以及宫中侍卫临时组建。 勤王大军若是回来得太早,会引起八皇子的怀疑,所以……这一时半会的,勤王大军根本来不及。 “无论如何,守住皇宫!”傅九卿起身,面色苍白的下令。 拓跋熹微躬身,“臣女一定誓死保护主君和七皇子!” 主君狠狠的闭了闭眼,没有吭声。 待傅九卿和拓跋熹微离开,主君这才转身,睨着蜷在墙角的尺雪,目色阴狠的盯着她隆起的肚子,“你真以为,那些药能让我神志不清,甚至于身子日渐虚弱吗?早在你没出现之前,老八便已经动了手,悄然在我的饮食中掺入了这些东西。” 尺雪泪眼朦胧的看他,“你早就知道。” “若非如此,我怎么能将计就计,把自己的儿子从大周接回来?”主君立在门口,“莫桑想让我死,却不知我早就防着他了!” 尺雪满脸是泪,梨花带雨的瞧着他,“那我呢?为什么……” “你像初入宫时的羽淑,但你终究不是她,形似而神不似,空有外表罢了!”主君轻嗤,“这世上,她是独一无二的,任何有心似她之人,皆是图谋不轨!你觉得,我会对图谋不轨之人,存有几分真心?尺雪,此番……你真的跟错了人!” 主君继续道,“自羽纱死去,我便知道,这是莫桑的孤注一掷,连自己的妻子都推出去送死之人,我还能指望他,存有多少仁慈?他连发妻都杀,我这父亲又算得了什么?” “你想如何对我?”尺雪哭着问,“可不可以,别杀我?看在我也伺候了你这么久的份上,不要杀我……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 主君面不改色的睨着她,“那你杀我的时候,可问过我,想不想死?” 尺雪愕然僵在原地,愣是答不出话来。 ………… 宫墙之上。 傅九卿负手而立,冷风吹得他止不住咳嗽,厚厚的大氅裹在身上,亦挡不住从骨子里散出的寒,那种侵入肌理深处的凉意,让他身形轻颤。 饶是如此,他也未曾想过逃离。 将为军心,军心不可动,否则必败无疑。 “只要撑住,等到援军赶到,咱们就没事了!”拓跋熹微开口,想着他身形微颤,知道他必定是旧疾犯了,伸手搀住了他。 傅九卿低咳着,淡淡然拂开她的手,倒也没多说什么。 见状,君山快速上前,搀住了自家公子。 拓跋熹微双手落了空,指尖轻轻颤了一下,苦笑着缩手,“其实你也知道靳月的性子,这般让她出城,她若是得知城中出事,必定会不顾一切的往回赶,普天之下能拦住她的人,怕是少之又少!” 言外之意,无人能拦靳月。 “我原就没想让人拦她!”傅九卿低咳着,将自身重量,尽可能的靠在君山身上。 他的身子,凉得厉害,骨子里都叫嚣着,想念着她的温度。 属于靳月的,他的妻子的——暖! “为什么?你不是想让她走吗?”拓跋熹微不解。 傅九卿本就不喜欢解释,自然也不会告诉她答案,所谓的答案,在靳月的心里,即便他不说,她也懂,定会不顾一切的回来。 “其实你原可以不用这么麻烦,我倒是很乐意成为你的借口。”拓跋熹微打着趣儿。 傅九卿睨她,宛若他母亲羽淑皇妃那般? “她若要走,必得心存爱意,我这人自私,容不得她半分憎恶。”傅九卿鲜少说这样的话,可忽然间又觉得,此处风大,许是能把话吹到靳月的耳畔去,“我要她以后每日想起我,都是至死不悔,而不是恨不得我死!” 拓跋熹微愣在原地,不敢置信的望着他。 “我不能让她恨着恨着,便不再爱我了,忘了我是那样的恋着她。”他望着正前方。 那样的恋着她,如此的,满心欢喜。 七皇府只剩下空壳,该送走的,都在她出城之后,悄然走了另一道偏门,她是否回来取决于她自己,哪怕是回来与她同生共死,他也不会拒绝。 只要她愿意,他就握紧她的手,要死一起死。 莫桑策马立在宫门外,“傅九卿!” “怎么,连七哥都不喊了?”傅九卿居高临下的睨着他,“莫桑,骄兵必败的道理,还需要我教你吗?” 莫桑笑了,笑得那样肆意猖狂,“我筹谋了那么多年,等的就是今日,你以为你们关上宫门,我就没办法了吗?傅九卿,今日我要用你的血,祭奠崭新的皇朝诞生!杀进去!”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80章 一战成名 大批的军士开始撞门,各个宫门口都被包围着,车轮战一般的叛军上涌,连带着宫墙都没放过,云梯架起,一个个叛军往上冲。 侍卫们拼死相拦,眼见着是要宫门失守了! 拓跋允领着人,与城门口与那些进城的军士厮杀,关上门,一个都别跑,不是你们死,就是拓跋家亡,这一切的一切,只有一个最终结局。 成王,败寇! 拓跋野领着人赶到宫门口的时候,莫桑已经冲进了皇宫,内里混乱成一片,横尸遍地,血流漂杵,人间富贵地,俨然成了炼狱。 这个时候,早就不分什么七皇子,还是拓跋姑娘……混乱厮杀,杀红了眼,便只剩下了麻木。 主君寝殿前,大批的侍卫拦住了叛军去路,主君在内,傅九卿与拓跋熹微在门口守着,这个时候,谁的命都不再是命。 一刀下去的时候,鲜血喷涌,莫桑觉得这便是痛快。 军士闯进了院子,傅九卿已经被逼退到了檐下,主君从寝殿里出来,冷眼睨着自己的儿子,都是自己的骨血,一个外冷内热,一个连骨子里都是黑的。 “莫桑!”主君厉喝,“谋权篡位,罪该万死!” 乍见到主君的那一瞬,莫桑委实愣怔了一下,他原本以为尺雪已经得手,如今看来,是他高估了那个蠢女人,低估了自己的父亲。 想来也是,他的父亲是北澜主君,若是连半点警觉性都没有,委实说不过去。 “你的女人,失手了!”主君负手而立,“你也会一样下场。” 莫桑笑得猖狂,“什么我的女人,玩一玩罢了,父皇的女人……倒也是别有一番滋味。当初我挑上他,就是因为她长得跟羽淑皇妃有几分相似罢了,没想到,您还真的喜欢!” 尺雪没死,只是浑身是血,躺在血泊里听着那些话,真是刺耳又扎心,她想了很久,自己当初是为了什么而入宫的呢? 怎么临了临了的,却忘了初衷? “我忍你很久了,你是我父皇没错,可惜啊……方才在点阅校场上,所有人都看到了您这主君被刺客所杀,所以今儿只要杀光这里的人,就没有人知道,是我在弑父杀君!”莫桑染血的剑,直指傅九卿,“你,陪着父皇下阎王地府去吧!” 刹那间,叛军一拥而上。 就在君山和拓跋熹微提着剑,几欲冲上去时,一道身影翩然而落,电闪火石间,哀嚎遍地,鲜血迸溅,凌空飞溅起的剑花,招招毙命,不留丝毫余地! “靳月!”若非莫桑退避及时,只怕这剑花,会剜过他的脖子! 靳月提着剑,周身杀气腾腾,回头瞧着傅九卿,“回家再跟你算账!” “好!”傅九卿音色温柔,哪里还有方才的半分凛冽之气。 靳月深吸一口气,冷眼睨着莫桑,“方才是你说的,要送我家相公下阎王地府?你怕是不知道,我这剑杀过多少人?莫桑,今日我不削下你的脑袋,我就不叫靳月!” 周遭叛军,蠢蠢欲动。 “得了,一起上,也不差这么几个人头。”靳月纵身而起。 拓跋熹微骇然,“她行吗?” “皇妃当年一人独挑离魂阁,连朝廷大军都没办到的事儿,皇妃一人就给办了,如此这般,还能全身而退,拓跋姑娘觉得这些叛军,比之那些穷凶极恶的狠徒如何?”君山问。 拓跋熹微是听过离魂阁的名号,据说当年在大周,连朝廷都拿他们没办法。 “竟是被她给挑了?”拓跋熹微愣怔。 主君倒也是愣了愣,再看已经出手的靳月,那身手绝非一朝一夕可成,持剑发狠,招招毙命。到了此时此刻,主君竟有些脊背发凉,他真是断然没想到,靳月的武功之高。 也就是说,当初她要是脾气再躁一点,性子再骄纵点,或者仗着大周皇帝和太后的恩宠,更盛气凌人一些,这弑君之事,估计能做得比莫桑还要早一步! 喉间滚动,主君眉心微蹙的走到傅九卿身边,“你……竟都瞒着?” “来日有孕,不可动武。”傅九卿淡淡然一句话,便算是解释。 事实的确如此,不是吗? “那你呢?”主君扭头望着拓跋熹微。 拓跋熹微犹豫了一下,“知道一些,但不知道这般厉害。” 她见过靳月出手,但仅限于单打独斗,或者小范围的动手动脚,像现在这样以以一敌百,还真是、真是没见过! 这种阵仗,饶是拓跋熹微也觉得吃力。 “保护八皇子!” 叛军、将、领疾呼,须知八皇子乃是他们的首领,也是所有的军心所在,群龙无首,必成乌合。 靳月纵身横扫,冷剑脱手,急速贯穿挡在莫桑身前的三军士,速度之快,快如闪电,一阵风掠过,冷剑已经重新拔出,再握其手。 迅雷不及掩耳,鲜血如注。 莫桑惊恐的瞪大眼,几乎不敢相信,只觉得脖颈上骤凉,他伸手捂着脖子,可血咕咚咕咚的往外冒,涌出他的指缝,染红他的双手,打湿了他的衣襟。 腿一软,莫桑扑通跪在地上,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只匍出满嘴的血。 靳月站在那里,身形纹丝未动,握剑的手依旧干净得找不到半分血迹,唯有那柄染满鲜血的剑,昭示着她方才的激战与厮杀。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她厉声冷喝,“负隅顽抗者,杀!” 拓跋熹微冷然上前,“还不弃械投降,是想让家族受累,家人连坐吗?” 莫桑怒目圆睁,终是倒在了血泊里,筹谋了这么久,眼见着是要成功了,谁知……谁知还是功亏一篑,他不明白,傅九卿为什么要回来? 他怎么能回来? 若是没有傅九卿,这北澜天下就是他的,他就是北澜的新任主君,若不是傅九卿……若不是傅九卿…… 可惜啊,这世上没有如果。 主君缓步走到了莫桑面前,瞧着倒在血泊里的儿子,“如果你不是那么丧心病狂,这主君之位,我原是属意你的,老七早就跟我说过,他不争皇位,不要皇位,而你却咄咄相逼,处处为谋,甚至连自己的发妻都不放过,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 莫桑染血的手,蓦地揪住了主君的裤脚,“救、救我……” “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是羽淑的离去,可你呢?你却在步我后尘,一把平安锁,藏着你的妻子对孩子最大的愿望,她以为你是真心爱她,以为你成功之后,会念在她这条命的份上,让她的儿子位极人臣。可惜,她看错了人,就你这么个无情义的东西,连父皇的女人都不放过,还能念着她那条命吗?”主君狠狠踹开莫桑的手。 莫桑只剩下一口气,眼神充满着死亡之前的灰败,他想起了自己的八皇妃,一把平安锁,以儿子作威胁,逼着她死在了牢里,让他的父皇因此嫌恶格里的冷漠。 其实,真正的冷情的,不是他莫桑自己吗? “死了!” 稍瞬,拓跋熹微探过莫桑的气息,嗓音沉沉的汇报。 主君微微扬起头,狠狠的闭了闭眼,转而意味深长的望着靳月,可他又能说什么?是自己的儿子不好,非要谋权篡位,逼宫到了这样的地步,生死自然难免。 眼见着八皇子当场被诛,叛军群龙无首,溃不成军。 有些人想跑,被冲进来的拓跋野逮个正着,有些当即跪地求饶,弃械投降。 一场兵变,以八皇子之死而落下帷幕。 金殿之上,主君冷然高坐。 拓跋家父子皆在朝,拓跋熹微并不在场,众人环伺四周,亦没见着七皇子夫妻,听底下人说,七皇妃骁勇善战,一人独挡叛军,直取八皇子首级,功夫之高,简直可以用出神入化来形容。 北澜亦是尚武,勇者不计其数,但是像现在这样,让拓跋家的军士都啧啧称赞的女子,除了拓跋熹微,真是独这一份。 只是今儿的朝堂上,百官至始至终都没瞧见这夫妻二人。 听说,七皇子旧疾复发…… 七皇府内凌乱一片,即便当时有军士护着,终未能幸免于难。 “如何?”靳月忙问。 靳丰年面色沉沉,瞧着她不说话。 “爹,你不走,不就是担心我和他吗?宫变都过来了,还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靳月急了,“人我已经抓住了,只要待会清理了城内的残党余孽,明影就会把他送进来。” 靳丰年点点头,“孩子很安全,明珠和霜枝护着,都在城外呢!我就是担心……担心自己的医术不够,万一不成功,岂非害了你们夫妻二人?” “我是你闺女,他是你女婿,若是我两活不成,也不会怨你,只一样你得记住,我那两个孩子你得看着长大,交给自己的外祖父,总好过送到别人家受欺凌!”靳月双手环胸。 靳丰年气急,“你个死丫头,说什么胡话呢?” 瞧着那两个小奶娃,他这老头子一颗心都化了,哪里舍得往外送?抱着亲都来不及呢! “所以,你只要尽力而为便是!”靳月冲他笑得没心没肺,“都是自家人,怕什么?” 靳丰年叹口气,“外头都在说,他们的七皇妃厉害得紧,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乱军阵中直取八皇子首级,可你现在照照镜子,哪里还有半分威严之色?” “您是我爹,我要是跟你闹威严,回头还不得往我脸上呼鞋拔子?我可不想在被您撵上墙头,都是当娘的人了,传出去不得笑死人?”靳月撇撇嘴。 靳丰年瞧一眼走进院子的拓跋熹微,当即黑了脸,“我进屋看看,待明影把人送来,我再同你说怎么处置!” “好!”靳月点头。 拓跋熹微已经换了一身衣裳,面上的血污亦洗了干净,“靳大夫很不喜欢我!” “很好理解,你曾经想抢他女婿,他见着你没有破口大骂,已经很是客气了!”靳月报之一笑,“我可以不生气,因为我相信自己的夫君,但我爹不行,因为他是当爹的!” 拓跋熹微皱了皱眉,“说话这么直接,真是太伤人了!” “实话实说,你自己作的孽,就得承这后果,不爱听就别出现在我面前。”靳月转身坐在栏杆处,“外头形势如何?” 言归正传,拓跋熹微郑重其事的开口,“多亏了你,否则这场宫变还不知该如何收场?” “你是谢我杀了八皇子吧?”靳月摸着自个的下巴,意味深长的望着她。 拓跋熹微没想到,靳月竟然……全都懂。 “主君对八皇子虽然谈不上极致宠爱,但是你也听到了,主君心里其实是想把皇位交给八皇子的。”拓跋熹微垂眸,“八皇子不死,难保不会卷土重来。” 靳月笑而不语,仿佛全然不知其意。 “其实你什么都明白!”拓跋熹微凑上前,笑得凉凉的,“你就是只狐狸。”  靳月叹口气,“人家都说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只狐狸……自然也是要当母狐狸的。我不管什么朝政,什么八皇子,只一样,别碰我的夫君、我的孩子、我爹还有我身边的亲朋好友,谁敢碰,就别怪我翻脸无情!” “七皇子如何?”拓跋熹微问。 靳月没说话。 “需要帮忙吗?”她又问。 靳月摇头,“你帮不上忙!” 拓跋熹微顿了顿,俄而笑得有些无奈,“当时,叛军就在宫门下,你知道他对我说了什么吗?” “什么?”靳月愣怔。 拓跋熹微忽然笑了一下,慢悠悠的起身,“说了一些甜言蜜语,但是……我不会告诉你,想知道吗?去问他,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告诉你?哦!” 音落,拓跋熹微转身就走。 靳月眼角眉梢微挑,“世上还有你这般不要脸的人?你这不是挑唆我们夫妻吵架吗?” “我就挑唆了,而且还是当面挑唆的,大不了回头咱们打一架呗!”拓跋熹微摆摆手,“打架之前,先收拾你家那位吧!” 靳月轻嗤,“这般心狠手辣,仔细嫁不出去!” 拓跋熹微坏坏一笑,消失在回廊尽头。 深吸一口气,靳月抬步朝着屋内走去,明影应该在路上了,很快……就会把人送过来。 床榻上,傅九卿面白如纸,甚凉如冰,若不是胸前尚有起伏,还以为他已经…… 靳月鼻尖泛酸,眉心狠狠蹙起。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81章 不死不休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我暂时用金针,封了他的经八脉,让他好好睡一会。”靳丰年叹口气,默默的收拾药箱,“丫头,别太担心,眼下外头局势不好,要小心为上!” 靳月岂会不知,他这是想转移她的注意力,让她不至于一直盯着傅九卿胡思乱想,可……满心满肺都是他,哪里还能装得下别的! “爹,我很好!”靳月握紧傅九卿的手。 彻骨的凉,冻得她瞬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却又在转瞬间,愈发握紧他的手,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 “爹,他为何一直这么凉?”靳月眼角微红,带着浓重的鼻音,“我有点害怕!” 靳丰年正在倒水,手一抖,茶水登时倒在了手背上,灼得他眼眶湿润,这丫头独闯城门、单挑叛军,都不曾皱过眉头,说过半句害怕。 可现在呢? “情爱真不是个好东西!”靳丰年摇头,回头看她的时候,带了几分责怪,“看看你这德行,哪里还有慕容家的儿女,该有的气魄!” 靳月哽咽,“没有就没有罢了,只要他好好的,别的什么都不重要!” 反正,她不姓慕容已经很多年…… “出息!”靳丰年骂骂咧咧的出门。 靳月伏在床沿,让傅九卿的掌心贴在自己的面上,羽睫微垂,“你老丈人骂我没出息,相公……你可得给我争口气啊!” 别让我失望…… 可……只要是你,失望又能拿你怎样? 屋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直到黄昏日落,外头的动静才算彻底的平息下来,拓跋将、军、府彻底清剿了城内的叛党余孽,城外的勤王大军赶到,驻军城外,清剿逃窜叛军的同时,护佑石城和主君的周全。 明影这才进了城,挟着吊着命的疯癫男人,快速回了七皇府。 “明影!”靳丰年如释重负,“怎么才来?” 明影面色微沉,“城门口戒严,没有肃清内外叛军,我根本进不了城,最后还是将、军、府、少、将、军看到了我,这才放我进来的。” 尤其是,她还带着这么个腌臜东西。 若不是拓跋允护着,只怕巡城的军士会把她当叛军抓起来。 “抬进去!”明影一挥手,身后的两名女子便将偌大的木箱,快速抬进了院子,“人就在里面,要放哪儿?” 靳丰年在前面领路,让人将箱子抬进了傅九卿的房间。 “明影!”靳月欣喜。 明影行礼,“大人,明影未负所托,人已经送来了,还活着呢!” “好!”靳月连连点头,转头望着床榻上,眉眼渐生薄霜的傅九卿,“有救了!” 靳丰年挽起袖子,“去准备一个浴桶的热水,再把厨房里的药汤拿来,先把傅九卿放进浴桶里泡药浴,半个时辰之后,我再施针通穴,教你怎么做!” “好!”靳月点头,“明影,快!” 明影点头,撒腿就跑。 “旧疾缠身这么多年,若不是靠着心里那点信念,怕是早就没了,能活到现在,也算是上天垂怜。”靳丰年从药箱里取出一枚药丸,快速塞进了傅九卿的嘴里,“让他含一会,药会自行融化。” 靳月想了想,“那我现在,该做什么?” “调整心绪,戒骄戒躁!”靳丰年极是认真的盯着她,“切记,不能操之过急,否则你会害了他,也害了你自己。这一招是我在师父的旧籍里瞧见的,能否可行,我也没试过!” 所以,变数难料。 只能说是,放手一试! 九尾草能解毒,但是能不能治好傅九卿的旧伤,委实不好说,箱子的疯子还剩下一口气,若不趁着这机会……怕是以后都没机会了。 疯子睁着眼,距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但只要他还能喘气,有些东西就不会消失,比如说……内力修为! 傅九卿泡在药浴中半个时辰,从始至终他都闭着眼,瞧着宛若将死之人,面色比那个疯子也好不到哪儿去。 “相公!”靳月低唤,“要撑着!诸事已定,我们的好日子要来了,你不能说话不算话,我们说好的,要一起白头,看孩子一点点长大,然后各自成家立业!” 相公…… 明影被关在门外,她也不知道房内发生了什么,只得在回廊里焦灼的徘徊,想要张望,奈何没有大人吩咐,她岂敢窥探。 “明影?你在这儿,那大人呢?”明珠领着霜枝跑进院子,身后两个乳母,紧紧的抱着两位小主子,皆有些气喘吁吁。 明影抿唇。 “你们先带两位小主子下去。”霜枝吩咐。 乳母颔首,当即抱着两个孩子离开。 “到底怎么了?”明珠忙问,“在屋内?” 明影点点头,“大人和姑爷在里面很久了,一直没动静,我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什么事情,但是我看靳大夫的面色,好似不太妙。” “一直没动静?”霜枝面色发白,呼吸急促,“可别出什么事才好!” 夜幕沉沉,三人面面相觑,各自悬心。 也不知等了多久,屋内忽然传出靳丰年的疾呼,“月儿,适可而止!月儿!” “坏了!”明珠第一时间往内冲。 霜枝险些哭了,擦着眼泪跟着跑,明影亦是如此。 待三人冲进屋子,只瞧见靳丰年站在床前,整个人都在剧颤,面色难看到了极点,“月儿,停下来,这条路行不通了,月儿……你会把自己也搭进去的!” 床榻上。 靳月盘膝坐在中间,左边傅九卿,右边是那个疯子,以自身为载体,推功过血,寒冰掌出自这疯子之手,那便由他来为傅九卿疗伤,拔除病灶所在。 将疯子的内力,通过靳月,灌输到傅九卿体内,这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毕竟靳月只是凡人肉身,有东西钻进你的身子,然后又钻出去,所承载的痛苦,自然不言而喻。 寒冰掌阴狠毒辣,靳月又曾剧毒缠身,饶是现在无恙,可不久之前生子的亏虚犹在,诸多因素相加,她若是继续硬撑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大人!” “少夫人!” “少夫人!” 明影抬掌凝力,“靳大夫,能不能断了这三者的联系?” “不能!”靳丰年慌忙制住她,“强行制断,会让月儿气血逆行,到时候救不了傅九卿,怕是连她自己也会、也会性命堪忧!” 明影恨恨的垂下手,“那怎么办?” 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这三个人不死不休吗?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82章 此后,天下太平!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靳月是断然不会放手的,气息运转的时候,她的确很吃力,但是也能感觉到来自于傅九卿的身体变化,比如说他身上的寒凉正在逐渐消散,尽管速度很慢,但也是好兆头。 就为了那么一点好兆头,她也不能松手! 额角的汗、脊背上的汗,不断的往外涌,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虚弱,体力不支的感觉让她的意识不似之前那般清醒,到了最后,全靠着信念坚持。 “少夫人?少夫人!” “大人,别在坚持了,咱们再另想法子,靳大夫还有别的法子!”明影当即拽了拽靳丰年。 靳丰年忙道,“丫头,咱们凡事好商量,说好的,这路只是试一试,你莫要这般当真,咱们换条路,换条更安然无恙的路,不一定非要拼死在这里!丫头!” 傅九卿被封了穴,听得见,却做不到,身子根本不听他使唤,他能感觉到,来自于血脉中的喷涌内劲,那是他心爱的女子,正在拼了命的,替他换命! 这个傻女人…… 傻子! 他都病了这么多年,自小便知道……许是在不久的将来,会突然离开这世间,所以他把这辈子能给的,可以给的,都拼命的往她怀里塞,除了自己这条命。 她怎么就不明白,她才是他的命啊! 真气乱窜,冷热交替,在靳月的体内盘旋、转换,终是汲尽最后一口气,那疯子率先倒了下去,再也没有睁开眼,一张脸如灰似白,着实吓人! “大人?” “少夫人!” “月儿!” 靳月身子一晃,将最后一点真气推进了傅九卿的体内,扭头便是一口鲜血匍出唇,煞白的面上,沾了刺目的殷红,她扯了唇角,冲着众人嫣然浅笑,“成了……” “少夫人!” “月儿!” 后来发生什么事,靳月全然不知,身子忽冷忽热,好似有什么东西要在脑子里炸开,全身无力的酸软疼痛,是言语无法形容的。 使不上劲的疼,酸,软,连骨头缝里都像淬了酸醋一般,她无法睁开眼,甚至无法喊出声,好似被囚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自生自灭! 房间内外,三个丫头进进出出的。 谁都不知道,房间内发生了什么事,只是靳大夫始终没有踏出房门半步,隐隐还能听到霜枝低哑的哭声。 天将亮的时候,拓跋熹微来了。 昨夜听她兄长说,明影带着人,抬了箱子要进城,她便觉得这里头应该大有文章,但当时天色已晚,并且刚平了八皇子之乱,不少事情急需处理,便想着天亮再来看看。 只是…… 院子门口,有奴才悄悄的张望,进了院子之后,明影坐在门前的台阶上,怀中抱着剑,眼角和鼻尖都是红红的。 拓跋熹微心里一震,昨儿她走的时候,还同靳月开了个玩笑,别是玩笑过头,夫妻两个真的闹起来了吧?应该不至于,靳月心胸豁达,傅九卿又纵着她,按理说…… “怎么了?”拓跋熹微有些心虚,“他们吵架了?” 明影仰头,骤见拓跋熹微面色焦灼,当即拭去眼角的泪,连连摇头,“没有没有,没有吵架!” “既然没有吵架,你为何哭?”拓跋熹微追问,“出了何事?” 明影摇头,“我只是、就是昨夜太激动了,我家大人为了救、救七皇子,至今昏迷不醒,靳大夫说没什么大碍,只是损耗过度……” 后面的话,明影已经哽咽得说不出来,眼泪止不住的往下落。 这还得了? 拓跋熹微转身就往房内冲,眼下这种情况,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帮上忙? 然则,刚跨入房门,人都还没站稳,拓跋熹微便愣在了原地,有些不敢置信的瞧着杵在床前的明珠和霜枝。 这二人的神色,几乎可以用呆若木鸡来形容。 拓跋熹微缓步上前,及至床前,只一眼床榻上双目紧闭的靳月……当即倒吸一口冷气,“这……” “损耗过度。”靳丰年只有这四个字,其他的,他已经什么都不想说了,从靳月拼最后一点力气,吐血那时候开始,他便知道,她定会出现异样。 只是没想到,异样……来得这么快! 孩子的哭声,此起彼伏。 乳母也不知道,这两位小主子今儿是怎么了,往常就算闹腾,也不会闹得太厉害,今儿却是怎么哄都哄不好,不吃不喝,便是嗷嗷不肯休。 傅九卿便是被孩子吵醒的,睁眼的时候,只瞧见君山一人守在床边。 “公子?”君山大喜过望,喜极而泣,“您醒了?觉得如何?” 说是浑身舒爽又不太像,约莫是筋脉皆通,整个人好似轻了不少,身子竟也没那么凉了,傅九卿坐起身来,瞧着自己的掌心半晌。 “少夫人救了您!”君山脱口而出,然则这话刚说完,他又愣了愣。 这话说得太快,君山有些后悔了。 少夫人还没醒,那边还没有消息,若是公子一激动,伤势反复…… “月儿如何?”傅九卿已经掀开了被子。 只是,他身子虚弱,站着还没走两步业已身子摇晃,所幸君山搀扶得快。 “有靳大夫在身边,少夫人应该没什么大碍。”君山说得委婉,他也不知道少夫人现在如何,只听管家说,还没醒。 没醒,不代表出事,毕竟有靳丰年在呢! “扶我去看!”傅九卿委实没有气力,浑身乏力得很,连会所话都是气喘吁吁,宛若历人生里的一次大劫,但他相信,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管家来送药,“七皇子,您醒了!哦,靳大夫说,醒来之后马上把药喝了,七皇子!” 黑漆漆的药,泛着阵阵恶臭,但比起之前所受苦痛和折磨,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吃了半辈子的药,早就尝不出酸甜苦辣了。 待傅九卿吃完药,君山便再也拗不过傅九卿,让人一起左右搀着他,亦步亦趋的朝着外头走去,明明就那么几步路,傅九卿却走得极为吃力,如同拔骨抽髓一般,压根使不上劲儿。 及至房门口,傅九卿浑身是汗,只是……这是热汗,他活了这么多年,除了在她身上撒过热汗,其他时候还真是一次都没有过。 冷汗不少,热汗全无。 “公子!”霜枝正端着水盆,仿佛是想起了什么,慌忙往前挡了挡,“公子,少夫人还睡着呢,您别、别进去,您知道的,少夫人睡得浅,难得、难得……” 傅九卿睨她一眼,“让开!” 说话都不利索,说明…… 傅九卿急了,冷然推开君山,撑着身子往前走,终是扑在了床沿,只一眼床榻上的心尖尖,他整个人都在颤抖。 未及白头,已是白头。 “月儿……”傅九卿声音沙哑,眸色猩红。 他一遍遍的,喊着她的名字,低低的,轻轻的,柔柔的。 靳月觉得,好像有东西在撩着她的心,让她整个人都像是复苏了一般,倦怠的睁开眼,入目便是傅九卿那张清隽无双的容脸,这人还是跟以前一样,冷冰冰的。 “相公!”她冲他笑,“你醒了?” 他握着她的手,力道有些重,指关节亦泛起了青白色,他哑着声音,低低的回答她,“醒了,然后想你了,就过来陪你,以后再也不分开了。” “嗯!”靳月如释重负。 没事就好,大家都没事,大家都好……他们夫妻二人度过了这一场生关死劫,以后就能永远在一起,没有八皇子,没有主位之争。 真好! 视线轻轻一瞥,几乎是那一瞬间的事儿,靳月猛地僵在当场,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我……” 温凉的掌心,覆住了她的眼睛。 傅九卿伏在她耳畔,“莫怕,我陪你白头。” 羽睫掠过他的掌心,靳月忽然笑了一下,然后便哭了。 “我会调制休养的方子,你们二人好好的疗养,爹相信啊,这世上办法比困难多,只要咱们敢尝试,敢面对,就不怕任何外物。”靳丰年提着药箱往外走,“我去看看厨房的药膳好了没有!” 明珠还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被霜枝一把拽住,赶紧跑出了房间。 “如何?”明影刚把拓跋熹微送走,这会正好回来,“大人她……” 霜枝狠狠吸口气,“有公子在,少夫人什么事都没有。” “有少夫人在,公子亦是什么事都没有!”明珠长叹一声,“上天不公,为何这般折磨少夫人和公子?有情人难得终成眷属,却要吃尽苦头!” “经风雨,见彩虹,好兆头!”靳丰年站在檐下,“多少人能提前白头啊?这不,他们都如愿了。” 傅九卿见过她断手断脚,最是狼狈时候的样子,就算现在白发如雪,又能如何?她为他白发,他为她挽发,以后还要牵着她的手,与她走完这一生。 相互紧拥着,靳月有些哽咽,“是不是很丑?” “你什么样子是我没见过的?”他亲了亲她的额,尾音拖长,“嗯?” 靳月仰头看他,“会不会吓着孩子?” “他们的母亲,是世上最美的女人,是他爹捧在手心里的,不管是什么模样,不管是什么时候,都不会改变他们父亲的心意。”傅九卿伸手拂过她额角的散发,“他们会明白,有些欢喜不存于表面,而是刻在心里。” 他捧起她的脸,郑重其事的开口,“你,在我心里,来日就算是死了,也得带进棺材里。” “那我不喝孟婆汤。”她说。 傅九卿点头,换做以前,这么幼稚的事情,他是想都不敢想的,但是现在,他是那样的渴望有来世之说! 若有来世,必早早的护你周全,再也不要你吃半点苦头。 外头。 管家急急忙忙的赶来,“宫里来人了!” “什么?”君山愣怔,“这个时候来人,想作甚?” 管家深吸一口气,“是主君亲自来了!” 音落瞬间,众人面面相觑。 主君来了? “已经往这边来了!”管家忙道,“快些让七皇子和皇妃准备一下吧!” 君山瞧了霜枝一眼,霜枝会意,旋即进门报信。 “公子,少夫人,主君来了!”霜枝一声喊。 傅九卿这才松开怀中的靳月,眉心微微蹙起,“你猜一猜,他是来论功行赏的,还是趁火打劫?” “要给你塞个新媳妇,你高兴吗?”她面色苍白,只是神色已不似方才这般悲伤。 她信他,无条件的相信着他。 “高兴,娶回来伺候你。”他吻上她的眉心,“哄你开心,逗你玩?” 靳月轻锤了他一下,“死相!” 主君已走到了院中,明珠和明影立在檐下,各自神情戒备。 “七皇子呢?”主君问。 拓跋熹微跟在其后,冲着明影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让开。 “主君!”君山行礼,“七皇子和七皇妃在屋内歇息,容奴才去传个话,让他……” 主君不容分说的推开他,疾步往前走。 靳月就坐在梳妆镜前,傅九卿立在她身后,玉篦子轻轻梳着她垂落的发,动作轻柔而缓慢,那样的珍而重之,小心翼翼。 白发三千丈,寸寸皆如雪。 束上发簪,傅九卿弯腰瞧着镜子里的爱妻,“这样可好?” “甚好!”她嫣然浅笑,“我喜欢。” 主君站在那里,望着二人不约而同的转头,主君的脑子里忽然冒出八个字:岁月静好,琴瑟和鸣。  不管发生什么事,他们夫妻二人,都将一同面对。 “父皇!”二人毕恭毕敬的行礼。 主君目不转瞬的瞧着靳月的白发,原以为拓跋熹微夸大其词,没想到……是真的! 一夜华发为君生,不悔! “你的头发……”主君蹙眉。 傅九卿轻抚她鬓边的散发,“不知父皇亲自前来,有何吩咐?若是父皇还是要往七皇府塞女人,那我只好携着妻眷离开七皇府,离开北澜!” “我、我是来看孩子的。”主君掉头就往外走。 靳月没料到主君会突然转变,心下愣怔。 “我告诉主君,你为了救七皇子,不惜耗损内力,以至于一夜白发,主君不信这世间女子会这般痴心,所以亲自来看看。”拓跋熹微深吸一口气,“我想,七皇府不用换皇妃,主君和天下人,都只认您这位七皇妃!” 靳月笑了,“谢了!” “要是真想感谢我,就帮我留心好男人,让我也尝尝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滋味!”拓跋熹微含笑转身,“记得帮我留意!” 靳月回望着傅九卿,四目相对,情深不负。 天下太平的感觉,真好!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83章 平了北澜,平大周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主君倒是没多说什么,瞧过傅九卿和靳月之后,便去看了看自己的小孙子和小孙女,他膝下这么多儿女,唯有傅九卿不是养在身边的。 他见过所有孩子,年幼时的模样,唯独没见过傅九卿小时候的样子,这是他内心深处的憾事,如同他知晓羽淑已死,却不知她葬身何处。 “主君!”拓跋熹微行礼。 主君眉眼慈祥,瞧着襁褓里的孩子,“这大概就是老七小时候的样子吧?” 白白嫩嫩,不怎么爱哭。 “小皇孙很是可爱!”拓跋熹微笑道,“有七皇子和七皇妃的教导,小皇孙肯定会很优秀!” 主君回望着她,“你之前不是一直想嫁给老七吗?是什么,让你改变主意,转而投向了他们的阵营?” 这么一问,拓跋熹微面上有些挂不住,再怎么厚脸皮,终究也是女子。 “主君……”她干笑两声,“臣女、臣女这也是识时务罢了!” 主君压着脚步声走出房间,“少糊弄我。” “大概是自知之明!”拓跋熹微紧随其后,“主君可知,叛军攻城那一日,七皇子对臣女说过什么吗?” 主君愣怔,顿下脚步看她。 “七皇子说,他知道七皇妃会回来,即便隔着城墙隔着叛军,七皇妃都会杀回来见他。”拓跋熹微抿唇,“而他,也愿意跟七皇妃同生共死,不似那些故事里的男子,一心要让心爱的女人独自存活。七皇子说,他是自私的,这辈子只想要七皇妃的爱!” 主君苦笑,“这傻小子。” “主君您说,如斯情分,臣女如何下得去手?”拓跋熹微叹口气,“七皇子大概是不想赴您的后尘!” 主君抬步往前走,“罢了罢了,我可不敢惹,免得惹急了,把我这皇宫也给挑了!” “主君所言甚是!”拓跋熹微笑着附和。 约莫半月之后,主君传召傅九卿和靳月一道上朝,原是想封傅九卿为太子,谁知这小子早就料到了,装病不朝,实则领着靳月出城骑马去了,差了岁寒上殿传话。 主君扶额,文武百官则低低窃笑。 自从皇宫一战,饶是朝中武将也不敢轻易去七皇府,谁不知道七皇妃的剑抖一抖,便能直取他人性命,整个北澜都找不到第二个,比她更彪悍的女子! 主君睨一眼萧朴,萧朴当即跪在地上,“求主君……饶命!” “唉!”主君只觉得头疼。 此前装病是假,如今脑阔疼是真的……看中的儿子,不愿接他的皇位,这该如何是好?扫一眼文武百官,一个个怯生生的望他,主君瞬时觉得,浑身都疼! 别国的皇帝,愁儿子们自相残杀。 唯有北澜的皇帝,愁怎么坑儿子承位,可儿子太精明,狡猾得跟狐狸一样,愁啊,愁啊…… 当然,发愁的不止北澜的皇帝。 大周的皇帝也愁,宋玄青愁的是,宋宴消失了这么久,怎么一点动静都没了? “是朕装得不像吗?”宋玄青问。 顾白衣摇头,扭头看了海晟一眼。 “像!皇上装得可像了!”海晟忙道,“宫里人都说,皇上最近性情大变,训斥群臣,禁足太后,贪恋美色,这桩桩件件,都是您此前压根不碰的事儿!” 宋玄青皱眉,“靳月都在北澜一战成名了,朕这厢还没个头绪,真是失败!” “皇上,月儿是月儿,您是您,怎么能混为一谈呢?”顾白衣笑道,“月儿一战成名,是为她夫君,为她的家,当然,也为了咱们大周天下!” 宋玄青挑眉,“所以,你还是在夸她!” “皇上!”顾白衣俏生生的轻唤,“您眼下的危机是宋宴,这小贼不抓住,怕是还得兴风作浪,我觉得他不出来,要么是因为受伤,要么……” 宋玄青盯着她,“怎么不继续说了?” “要么,就是在等月儿!”顾白衣长叹一声,“不死心的东西,害得月儿这般凄惨,好不容易现在日子好过了,他还不肯收手,只怪我不会功夫,要不然我也得提着剑劈了这孽障!” 宋玄青笑道,“竟也会骂人了?” “因为我自己也有孩子,若是月儿的母亲还活着,必也不能忍受自己的女儿,受此欺凌!”顾白衣是个聪慧之人。 宋玄青,听出来了。 这话意有所指,指的是太后。 “朕不会再在母后面前,吃靳月的醋!”宋玄青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尖,“早就想明白了,你就放心吧!” 顾白衣笑了笑,“我有什么不放心的,皇上睿智英明,为天下人楷模!” “尽糊弄朕!”宋玄青抿唇,“看样子,这宋宴真的在等靳月,靳月不归,他便打算一直这样蛰伏着,折磨着宫内宫外,折磨着朕和太后!” 顾白衣点了头,“他连月儿最亲近的人都杀了,月儿都没有回来,所以换了条路,这是要把咱们都逼疯。所幸月儿早早的给了皇上药方,要不然您若是真的、真的被迷了心智,这大周的天下定是要乱了套!” 外头有小太监行礼,“皇上,曹大人有密折呈递!” “都送到内宫来了?”宋玄青愣怔。 顾白衣骇然,“定是大事!”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84章 花绪的墓,在哪?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诚然,是件大事,而且是不得了的大事。 比如说,北澜的七皇妃救驾有功,得北澜主君的恩典,予以回母国朝拜大周太后。 换做旁人,是想都不敢想的恩典,须知嫁出去的公主,有些甚至到死都没能再踏进国土半步,老死或者被杀于异国他乡。 “月儿要回来了!”顾白衣欣喜,转而又神情一震,“可是宋宴那小贼……是个疯的!” 宋玄青有些犹豫,倒也是真的有些担心,“靳月功夫不弱,但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怕就怕宋宴不会明着出现,而是背地里做小动作,宛若此番对付朕一般。” 若是靳月被迷了心智,那还得了? 原就武艺高强,再听了宋宴的操控,整个大周该由谁来阻挡? “这该死的狗东西!”顾白衣脾气再好,逢着宋宴之事,亦是恨得咬牙切齿,“果然是歹竹出不了好笋,上梁不正下梁歪。” 曾经的燕王府,做过太多的孽,他们加注在慕容家和靳月身上的痛苦和折磨,是无可饶恕的! “靳月回来之后,你莫要与她接触太多。”宋玄青叮嘱,“待擒住了宋宴,你与她想怎么聊就怎么聊,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听明白了吗?” 顾白衣知道,皇帝是担心她,一旦与靳月走得太近,就会变成宋宴的目标,宫内的那些腌臜还没挑干净,断然不敢有所疏忽。 何况,她还有个皇子要照顾,哪敢有所闪失! “知道!”顾白衣点头,“皇上自己也要小心。” 宋玄青笑了笑,“吃一堑长一智,朕此前不防,如今若是再中招,那便是真的愚蠢!安心待在宫里,若是情况不对,就带着皇儿去太后那儿待着,太后会护你母子周全。” “是!”顾白衣嫌他唠叨,“皇上唠唠叨叨的,我这耳朵都听得长茧子了,这些话都说了不知道多少回,我都记着呢!” 宋玄青叹口气,“记着归记着,朕多唠叨两遍,心里踏实!” 目送皇帝离去的背影,二月笑道,“皇上这是担心您,您这巴巴的赶皇上走作甚?” “我是怕他把心思都放在我身上,回头误了朝政,我便是真的罪该万死!”顾白衣立在檐下,瞧着皇帝消失的方向,“君主理该先天下之忧,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才能让日子过得更好些!” 二月颔首,“主子所言极是!” “你把东西先收拾好,若是真的有点不太对,咱随时去找太后!”顾白衣吩咐。 “是!” 这宫里,委实不太平。 除了太后能镇着点,其他各宫,还真是不好说! 所幸,靳月要回来了,这也是一桩大好事,这么长久未见,听说靳月生了一对龙凤胎,顾白衣委实想得紧,自己与皇儿这条命,还都是靳月捡回来的呢! 事实上,靳月这一趟就是为了宋宴回来的,如今北澜事定,她也该回来为花绪讨个公道,花绪不能白死,宋宴不能逍遥法外。 北澜御房内。 “我倒是真的没想到,她会为了一个下属而请求回大周。”主君放下手中墨笔,转而取了自己的朱印盖上,“你这皇妃娶得,倒是很有眼光!” 傅九卿立在案前,瞧着主君合上折子,然后递将过来。 毕恭毕敬的接过,傅九卿躬身行礼,“多谢父皇!” “这般情义的女子,很好!”主君眉心微凝,“那个宋宴……就是当初的褚怀越?” 傅九卿颔首,“是他!” “格里这个蠢货!”主君负手,眸色愠怒,“养虎为患的道理都不懂,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同样是自己的儿子,怎么差别就这么大? 格里愚蠢莽撞,最后死在异国;莫桑心狠手辣,最后死于夺位之争;倒是傅九卿,沉稳而淡漠。 相较之下,主君越看这儿子越顺眼,皮相好,气质好,连心思都是绝佳的,如今还有这么个皇妃在后,饶是哪日北澜真的生出什么边关,靳月兴许还能领兵出征。 这么一想,主君便又试探着问了句,“朕这身子愈发不济,处理朝政颇为吃力,北澜地广,朕哪日想要去访民情亦是……唉!” “父皇精神健烁,若是委实有哪儿不舒服,儿臣可以让靳大夫进宫,帮您调养一番,月儿要走,靳大夫会待不住,儿臣给他找点事儿做。”傅九卿恭敬的开口。 主君当下闭了嘴,这哪里是给靳丰年找点事做,是想给他弄点苦头吃。 “当然,如果父皇哪日真的不太舒服,儿臣一定会尽到做儿子的责任,虽然不会承接您的位置,但是帮个忙还是可以的!”傅九卿给自己留了条后路。 自然,也是给靳月留后路。 七皇妃回大周,朝堂之上争议不断,无外乎是担心这位七皇妃去而不返,但若是七皇子监国主政,谁还敢妄自非议? 主君也正是有此考虑,所以靳月这次离开,她的儿子便被主君的人,抱进了宫。 美其名曰,孩子经不得长途跋涉。 美其名曰,生母不在,怕底下人不用心,怕傅九卿一个大男人不懂得如何照顾年幼的孩子。 可事实上呢? 前一个理由说得通,后一个理由却是可笑至极。 七皇府内,谁不知道,自打两位小主子出生,七皇子事必躬亲,样样亲力亲为,真正不懂如何照顾孩子的是七皇妃! 靳月倒也干脆,儿子、女儿一个都不带。 “孩子月份太小,路上若是有什么不适,我哭都来不及,还是留在此处为好,请爹帮着多看顾一些,交给旁人我不放心!”靳月叮嘱。 靳丰年颔首,虽说心里悬着边关的慕容安,但孩子是大事,慕容安心思沉稳,想必有他自己的主意。 “你是让我看着傅九卿吧!”靳丰年轻嗤,“小丫头片子,就这么点心思,还能瞒得过你爹的眼睛?” 靳月嘿嘿的笑着,“爹啊,您是亲爹,帮我看着他,万一我不在,他找了别的女人,坑了你闺女和外孙、外孙女,您忍心吗?” “少来,就他?”靳丰年白了她一眼,“还找女人?别偷摸着甩下那两孩子,跑去大周找你,我就谢天谢地了!” 靳月挠挠额角,“爹,看太透不好!” “毕竟,你爹我不瞎!”靳丰年哼哼两声,“要走就快些走,然后早些回来!” 霜枝已经把东西都收拾好了,这次回去,靳月只带着明珠,霜枝留下来看护孩子,终究是她心细,有她帮衬着,靳月心里踏实。 “少夫人!”霜枝依依不舍,“您这就要走了……” 明珠笑了,“又不是不回来,放心吧,我一定会跟好少夫人。” “定要小心,那狗贼就是个疯子!”霜枝眼角红红的,“少夫人,奴婢会照顾好两位小主子,在七皇府等您回来!您可一定要早些回来。” 靳月颇为无奈,“我这还没走呢,你们都盼着我回来了,让我怎么舍得迈出这门槛?” “公子来了!”霜枝轻拽了明珠一下。 众人皆散,明珠牵着马立在远处,尽量不打扰到二人。 傅九卿策马而归,翻身落下,长身如玉,立在她面前,他猛地跨前一步,将她揽入怀中,掌心紧托着她的后脑勺,将她牢牢的摁在怀里,“恨不能就这样随你回去罢了!” 恨不能,一日都不要分开。 可事实不允许,他得守住北澜,否则主君不会放她回大周。 “我知道,花绪之死对你打击很大,但你且记住一桩事,那是仇不是恨,花绪当初瞒下这消息,便是不希望你被仇恨蒙蔽双眼。”傅九卿低声叮嘱,“保持清醒,莫要中计。” 他不在她身边,没办法为她筹谋划策,一千个一万个不放心,终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 “我有夫有子,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她踮起脚尖,在他唇角亲了亲,“等我回来。” 他兀的捧起她的脸,快速摄住她的唇,恨不能就这样溺毙在她的温柔乡里! “我舍不得!”他低声说,愈发将她抱紧。 羽睫微垂,她带着淡淡的鼻音,“燕王府害我慕容氏,燕王夫妻害我此生,若不除了宋宴,我此生难安,这疯子一定会害死我身边的所有人,既然是不死不休,那我便让他当个死人!” “最后再亲我一下。”如同讨糖吃的孩子,微微弯下了腰,将清隽的容脸凑到了她面前。 靳月原是有点想哭,可被他这么一逗,竟是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来,面颊红红的。 “笑……就对了!”傅九卿叹口气,“不要在我看不到的地方绷着脸,我会难过、愧疚,不能陪你一起走。” 靳月狠狠点头,将唇贴在他的面上,“我很快回来!” “别太着急。”他说,“安全第一。” 靳月笑得眉眼弯弯,“什么时候成了第二个清泉?” 他伸手揉着她的额发,将主君给的文牒塞进她手里,面色平静,眸色却染尽不舍。 翻身上马的瞬间,靳月还是湿了眼眶,勒紧马缰的时候,她侧过脸看了一眼立在门口的傅九卿,却是连最后的笑也挤不出来。 又不是不回来,自然……不用道别! “等我回来!”她说。 他立在那里,清隽的面上,扬起绝世的笑,温柔的回她一字,“好!” 靳月扬起马鞭,头也不回的策马而去。 回头,如何舍得…… 傅九卿一直站在那里,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他也没有动弹,仿佛一直保持这样的姿势,就能等到她转身归来。 “公子,少夫人解决了大周之事才会回来,您在这儿站着也无用。”君山温声规劝,“若是少夫人知道您这般候着,定然会难过。” “回去吧!”靳丰年上前,“你这条命是月儿拼了命才换回来的,莫要肆意糟蹋!” 他捡回来靳月的命,靳月又捡回了他的命。 这世上,诸事皆有因果! “通知家里了吗?”傅九卿问。 君山点头,“是,傅家知道少夫人要回去,早早的准备好了一切,您放心便是!” “那便好!”傅九卿目色深远。 宋宴生性狡猾,很多事情都不能用常理推断,能杀花绪,能伤细柳,宋宴已经不再是当初的那个宋宴。 吾妻,定要小心! 靳月的速度倒也快,领着明影和明珠轻装简行,快马加鞭,中途也只是稍作休息,行程压缩,快速离开了北澜境内,进入了大周。 城门口早已有人接应,换马,再备口粮和水,一行人又日夜兼程的往京都城方向赶去,一刻都不敢停留。 十日内,至京都! 当然,进城之前,她去了一趟离魂阁。 大长老不在,月照还领着人在外头搜寻宋宴的下落,众人骤见着靳月出现,不由的愣了愣,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 这么短的时间内,自家大人从北澜赶回大周,似乎有些……不太可能。 “还愣着干什么?”明影轻嗤,“大人这才走了多久,你们这一个两个的,都脑子进水了,连大人都不认得了?” 一帮小丫头高兴得直蹦跶,待醒过神来,扑通扑通就给靳月跪了下来,“大人?!大人您可算回来了!” “花绪的墓,在哪?”这是靳月回到大周之后,说的第一句话。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85章 我,靳月,回来了! 刹那间,四周落针可闻,方才还欣喜若狂的小丫头们,这会都敛了唇边笑意,一个个眼眶微红。 花绪? 花绪! 坟茔立在有山有水的地方,瞧着风水极好,可事实上呢?人死了,便什么都没了,花绪她什么都不会知道,连她最敬重的大人回来了,她也瞧不见……听不见,感受不到! 明影和明珠退在一旁,她们和靳月一样,未来得及见花绪的最后一面,心里的难受可想而知。 焚一柱清香,撒一杯清酒。 靳月立在花绪的坟前,天边的夕阳红,红得像血,将周遭染得通红,像极了花绪死的那天,流淌在地上的殷红血色。 “大人?”明珠哽咽得不成样子,“花绪已经没了,您身子不好,又长途跋涉,定要保重自身,别、别太难过!” 让靳月别太难过,明珠自己别开头又哭上了。 明珠不是爱哭的人,可这会……她宁愿花绪死在当年的土匪窝里,也不愿死于太平盛世,她们眼见着都要过上好日子了,偏偏花绪再也没机会了,怎不让人难受? “花绪,我来看你了!”靳月端着杯盏,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眼中含着泪,始终未能落下,“是我来得太晚,我……” 该说什么呢? 能说什么呢? 靳月什么都说不出来,顾自倾杯,“大人我回来了,给我家花绪讨个公道,亲自为你做主,黄泉路上别走得太快,免得你看不到,大人送你的礼物!我会替你,送他下去,你再等等!” 嗓子发涩,靳月狠狠的将杯盏掼碎在地,怦然间的四分五裂,就是她此刻的心境,碎得不成样子。 “我的……花绪啊!”靳月上前,指尖轻轻拂过墓碑上的名字,一笔一划,皆是心血,“花绪!花绪!” 她忽然冲着天际的那抹红,歇斯底里的高喊,“花绪!” 花绪没应声,亦是再也无法应声。 “我的花绪,没了!”靳月呼吸微促,红着眼转身离开。 傍晚的风,吹得她的衣袂猎猎作响,带着彻骨的决绝。 宋宴,你不是要找我吗? 如你所愿,我,靳月,回来了! 夜色垂沉。 月照跪在靳月跟前,声音哀戚而轻颤,“是属下无能,花绪受戮,未能找到宋宴为她报仇,细柳姑娘为此而身负重伤,如今不知所踪,属下愧对大人所托。” “起来!”靳月将她搀起,“说这些有什么用?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找到宋宴,就算掘地三尺,也别放过!” 月照拭泪,“细柳姑娘给他下了毒,自此之后他便失了踪,不知去向。不过细柳姑娘说了,狗贼不知道吃了什么东西,已经不是当日那个燕王府小王爷了!” “他能杀了花绪,重创细柳,我自心里有数。”靳月握紧手中剑,“我既出现,他应该很快就会找上我!” 明珠和明影面面相觑,谁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少夫人,您为了救公子,耗损过度,尚未完全康复,如今又长途跋涉的,先休养一阵再说吧!”明珠悬心,急忙规劝,“千万别着急。” 明影连连点头。 “今夜,我进宫一趟,去见太后娘娘!”靳月扫一眼众人,“你们天亮之后分批进城,莫要打草惊蛇。” 月照愣怔,“大人是觉得,宋宴在城内?” “他的野心,不允许他离皇宫太远。”靳月抬步就走,“留一批姐妹在城外,仔细可疑之人。” 月照颔首,“是!” 进城本就不是什么难事,傅家早就打点好了一切。 靳月进了城,只身入了皇宫。 长久不来宫里,瞧着熟悉的一切,靳月委实百感交集,景物依旧,不知道人……是不是依旧呢? 太后寝殿内,烛光羸弱。 靳月悄然悬在檐下,伏在天窗外,透过细弱的缝隙,将内里的一切尽收眼底。 太后还是那个太后,执拗而可爱。 “太后娘娘,明儿再做也成,仔细您的眼睛!”芳泽叹口气,放下手中的虎头鞋,“这都做了好多双虎头鞋了,两位小主子远在北澜,您这一送过去,怕是很快就小了!这个年纪的孩子,长得太快。” 太后想了想,“那哀家明儿再做一套五岁穿的,这一岁两岁三岁四岁都齐全了,五岁的……哀家尽量做得大一些!左不过,月儿夫妻二人,都是纤瘦之人,孩子应该也不会太胖,万一做得太大,肯定又不合身!” “那就留到以后长大些再穿!”芳泽悄默默的收起了布料。 太后摇头,“不成,到时候裤子、袖口都短了!” 芳泽长叹一声,“您呢,不操心操心皇上,不担心宋宴那疯子,成日纠结在公主的儿女身上,怕是要纠结出心病来了!公主现在是北澜的七皇妃,北澜还能缺吃短喝?您就是瞎操心,太医可都说了,切莫再做这些活计,您的眼睛受不了!” “远嫁的姑娘,总归比人家矮一截,因为没有家人在身边,哀家就想着,时不时的给她送点东西过去,也叫那些蛮人瞧着,咱们大周惦念着这位元禾公主,免得他们欺负她!”太后苦笑,“不做衣裳了,那挑些珠翠,改明儿镶在衣服领子上。” 芳泽噗嗤笑出声,“奴婢去拿!” 真是,拗不过自家太后! 然则下一刻,芳泽愕然愣在门口,“公主?”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86章 会不会是在水井?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太后叹口气,“你这是梦魇了?想要哄哀家这老太婆,也不至于把哀家当傻子一般,月儿是要回来了,可按照行程,少说也得再过四五日!”  “太后?”芳泽快速转回,“奴婢不是哄您,是公主,是公主回来了!” 太后愣了愣,显然没能反应过来。 “娘!”靳月走过帘幔,行至太后面前,笑盈盈的轻唤,“这才过了多久,娘便不认得我了?” 太后不敢置信的扶着桌案,站起身来瞧她,左看看,右看看,俄而眸色略显惊慌的瞧了一眼靳月的脚下,大概还是觉得不太放心,又狠狠的搓揉着自己的眼睛,“哀家这不是眼花了吧?” “太后娘娘!”芳泽笑得合不拢嘴,“奴婢瞧得真真的,是公主,是公主!” 可若然是靳月回来了,外头怎么连个通传的都没有? “娘,我是翻墙进来的!”靳月已经近至跟前,轻握住太后的手,将她的掌心贴在自己的面颊上,笑得眉眼弯弯如月,“娘,你摸摸,我是不是月儿?活的,月儿!” 太后瞬时红了眼眶,“是月儿,是月儿,可是你这头发是怎么回事?月儿,你告诉娘,是不是北澜那帮蛮子欺负你了?看,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娘,说来话长,不过……不是北澜的人欺负我,他们待您女儿极好,只是出了些变故,所以我变成了现在这样。”靳月搀着太后坐下,“怕惊着大家,所以我先来见过娘,若是真的有什么……娘也能为我做主!” 太后连连点头,轻拍着她的手背,“莫忧,回了大周,娘就护着你,看谁敢欺负你!” “嗯!”靳月笑得眼角微红,“娘,我还没有去见过皇上,此番算是悄悄回城的,除了女子军和傅家,便只有您知晓我的行踪。” 她这么一开口,太后便已心中了然,当即沉了沉脸,“你想一个人去找宋宴?” “宋宴不死,朝堂不安,大周不安,我这心里更是不安。”靳月半垂着眉眼,瞧着案头明灭不定的烛火,“娘可知道,宋宴他杀了我最贴近的姐妹,这笔账我是无论如何都要亲自去算的。” 太后颔首,自然明白她的心情,“娘知道,你是一定要为那丫头报仇的,我也听曹大人说起过,那丫头死得很惨,但极为忠烈,临死前还叮嘱曹大人,莫要将死讯传去北澜。” “但是宋宴还是想方设法的,把消息传到了我手中,也是因为这件事,我早产了,若非我爹靳丰年及时赶到,只怕是一尸三命!”靳月不敢想,生子时惨烈的画面,那种疼痛与使不上劲的绝望。 没有体会过的人,不会明白当时的挣扎。 孩子就在你的肚子里,你拼了命的想让他出来,可是即便你拼了命,你也使不上一口气,惶恐着等待死亡,剥夺你孩子的生命。 怀胎十月,一朝分娩。 生则欢天喜地,否则生离死别。 太后拍案,满面心疼,“这混账东西!当时这消息,朝廷上也没多少人知道,哀家叮嘱皇帝,务必将消息压下,是以当初女子军葬了那丫头,都是悄悄的,谁知啊……谁知这消息还是害了你!” “所幸我命大,也亏得我爹来得及时,把我从鬼门关拽了回来。”靳月抿唇一笑,“娘,此番孩子太小,没敢带在身边,待以后有机会,定让您瞧瞧,月儿我……儿女双全了!” 太后瞬时老泪纵横,她想起了靳月的母亲阿鸾,亦是儿女双全的人呢! 偏生得,让燕王府害成这样! “娘,您莫哭!”靳月抬手,拭去太后面上的泪,“月儿好好的,傅九卿将我照顾得极好,孩子亦是他亲力亲为的看顾,我没费什么心力。” 太后连连点头,“如此甚好,你过得好,娘也就放心了!只是你这头发……” “傅九卿原就旧疾缠身,机缘巧合之下,我们寻到了方子,只是没想到,我自个用力过度,变成了这样。”靳月抚过鬓边的白发,“这样也好,瞧着多特别,是不是?” 太后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年轻轻的就白了发,还不忘笑着宽慰她,她这心里能好受吗? “娘,我真的没事,只要傅九卿不嫌弃,旁人怎么看,我委实不在意。”靳月说的是实话,“上半辈子都是在为了别人而活,如今我是为自己而活,所以白发不白发的,确实没那么重要!” 太后拭泪,“只要你过得好,娘不会责难他!真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字字句句都向着自家男人,出息!” “这话,我爹也说过!”靳月笑着打趣。 太后终是被她逗乐了,“噗嗤”笑出声来,“你这丫头……” “娘,月儿悄悄来找您,就是不想打草惊蛇,眼下朝廷的人都知道我要回来了,但是没人知道我具体的归程,这就给了我足够的时间,在宋宴出来作恶之前,将他摁住!”靳月低声开口。 太后神情微肃,“不久之前,他对皇帝下手了!” “是药的问题?”靳月问。 太后颔首,“对皇帝的膳食动了手脚,所幸白衣察觉了不对,早早的与哀家通了气儿,哀家也是怕啊,所以便用你的方子熬了药,假装是安神汤,此后一日三餐,都由白衣亲自下厨去做,两日之后皇帝便恢复了神志,咱们这才明白其中缘由!” 提起这个,太后至今心有余悸,“亏得你未雨绸缪,否则是要出大乱子的!” 一国之君被迷了心智,受人控制,那还得了? “他跟燕支勾结,我便晓得,他迟早要走这一步,没想到还真是送巧了!”靳月皱了皱眉,“娘,我回来之事,您同皇上打声招呼,请他莫要张扬。我料想宋宴应该在准备中,这段时间必定会冒头!” 太后紧了紧她的手,“你定要小心,他是个疯子!” “我知道!”靳月笑了笑,“您要相信月儿!” 太后叹口气,“娘相信你,也担心你啊!记住了,莫要逞强,若是形势不对就赶紧撤,我就不信了,大周朝千军万马,还宰不了他一个宋宴!” “是!”靳月起身,“娘,我先回去了,您好好休息,以后夜里别做这些活,您还得留着眼睛,瞧瞧我的儿子和女儿,是不是?” 太后瞥了一眼立在门口望风的芳泽,“知道了!” 靳月来得快,去得也快,一阵风似的,就没了踪影。 “把东西都收了吧!”太后拂袖落座,“哀家的安神汤呢?一并端来,哀家今夜怕是要睡不着了!” 芳泽笑着行礼,“是,奴婢这就去!” 公主回来了,太后娘娘确实要兴奋得睡不着,若无安神汤,怕是明儿会身子不适。 月照就在宫墙外候着,“大人!” “你说细柳当初,就是在燕王府内碰到宋宴的?”靳月问。 月照紧了紧手中剑,“是,属下去得有点晚,当时宋宴那狗贼已经重伤了细柳姑娘,不过狗贼也落不得好下场,中了细柳姑娘的暗算,负伤逃离!” “后来细柳去了何处?”靳月问。 月照摇头,“不知!那日我将细柳姑娘送到靳氏医馆,谁知细柳姑娘竟是跑了,属下也曾派人去找过,可惜一直没有下落,至今不知是生是死。” “她是个聪明人。”靳月立在熟悉的街头,四下都是黑漆漆的,唯有那边的花街柳巷,依旧光亮无比,喧嚣热闹,与她离开时没什么两样。 若是死了,宋宴必定松了一口气,被人盯着的感觉,其实很不美好。 若是不知生死,宋宴即便知道,细柳不可能真的赢过他……也会一直提心吊胆,寝食难安。 “大人,您说要去何处找宋宴这狗贼呢?”月照不解。 城外都快掘地三尺了,也没有找到宋宴,城内……府尹大人和曹大人,怎么可能漏过什么? “眼下是曹大人负责此事?”靳月问。 月照颔首,“是他!还有侯爷也帮着查找,终是没有任何动静,也不知这厮是不是死在那个犄角旮旯里,估摸着让蛇虫鼠蚁啃干净了吧!” “若是就这样死了,倒也干净!”靳月朝着巷子口走去。 月照犹豫,“大人,您去哪?” “去燕王府!” 月照猛地顿住脚步,“大人?” 靳月没说话,径直往前走。 昔年巅峰时期,燕王府门庭若市,如今萧瑟凄冷,连墙头都不知被什么东西,破开了些许,瞧着衰败不堪,翻墙而入,内里更是蔓草从生。 “想当年,来来往往多少奴婢,多少奴才?”靳月走在回廊里,青石板面已经被泥垢覆盖,应是下过雨之后,没人再来清理,风干之后显得格外斑驳。 月照紧随其后,“当年咱们为他们卖命,他们却从未将咱们当人看!若不是大人将咱们聚在一处,谁知道现在,我们是否还活着?” 进了宋宴的院子,月照指着花坛处,“当初细柳姑娘就倒在这个位置,是从窗内被震出来,伤得不轻,又中了毒,浑身都是血淋淋的。” 靳月点了一下头,进了房间。 满屋狼藉,委实让人感慨万千。 “大人,您是觉得那狗贼还会回到这儿?”月照不解,“在细柳姑娘失踪之后,曹大人和府尹大人,分两批重新搜索了燕王府,全然没有新的发现。” 言外之意,宋宴不可能躲在这儿。 “细柳一定是用了什么法子,否则怎么会如此轻易的,把宋宴引出来?”靳月环顾四周,景物都没什么变化,人的确没再来过这儿。 宋宴,会藏身何处呢? “大人,先回傅家吧!明珠说了,您长途跋涉,再这样下去,身子会吃不消!”月照担虑的瞧她,“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您得先顾着身子。” 回到傅家,靳月什么都没多说,洗漱一番便睡下了。 许是故国重游的缘故,脑子里有些浑浑噩噩的,一会是初入王府时的战战兢兢之色,一会是关在刑房里挨打的痛苦,顶着日头扎马步,练武,打桩。 最痛苦的,应该是同室操戈,自相残杀。 一起长大的一帮人,因为主子的命令,不得不杀死身边的人,相处了那么年,含着泪染上了对方的血,背上了对方这条命。 主子说:只要最强的那个,唯有强者,才能活! 靳月,活了下来。 谁知…… 骤然坐起身来,靳月惊出一身冷汗,扭头瞧着窗外,天已大亮。 “少夫人?”明珠端着水盆进门,“怎么了?” 靳月掀开被褥下床,趿着鞋子走到桌案前倒水,“做了噩梦,梦到了之前在燕王府受训的日子,没什么大碍!” “洗把脸!”明珠捏了把湿帕子。 靳月信手接过,眉心当即拧起,“这香味……” “奴婢没放香油。”明珠慌忙解释,“您对气味特别敏感,所以奴婢哪敢往水里掺东西,左不过是后院那口井,前些日子不知哪个顽皮的丫头,撒了一捧花进去,底下人不防备,未曾捞起,一直泡着,所以水里带了些味,不过那井水极为清澈,少夫人没离开大周之前,也都是用的那口井。” 靳月点头,擦了把脸,脑子算是彻底清醒了。 “少夫人,奴婢去拿早饭。”明珠行礼退下。 早饭的时候,傅正柏来了一趟,倒是没多说什么,瞧着靳月那一头白发,多少明白了大概,其后问了两句关于傅九卿和孩子的事儿,傅正柏便起身离开。 傅家门庭衰败,虽然生意还在,但总觉得不一样了。 吃过饭,靳月想着……去一趟夜侯府,夜侯顾殷是她师父,其心思缜密,想必会有点收获。 “老爷身子好转之后,便重新操持家业。”明珠紧随其后。 所幸现在傅云骁还算争气,家中发生这般大变故之后,便也开始跟着傅正柏打理生意,许是傅家的人,天生便有这般天赋,傅云骁处置生意上的事,倒也得心应手。 经过偏院的时候,靳月忽然顿住脚步,站在回廊里,若有所思的瞧着墙角的婢女。 “少夫人,怎么了?”明珠不解。 墙角的两个婢女,正站在井边打水。 “水井?”靳月顾自呢喃,“水井……” 蓦地,她猛地扭头望着明珠,“会不会是在水井?” 明珠:“??”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88章 我亲自为她讨回! “少夫人,没想到您当日留着这两位,还真是有大用啊!”明珠是真心佩服,“这是不是就叫,留一手?” 靳月缓步朝着墙边走去,“每个人活在这世上,都有他的价值和意义所在,不能一杆子打死一帮人,这两人游手好闲,偏偏有这般手艺,说明是老天爷赏饭吃,自然不可辜负!” “师父,这个位置声音比较清,说明距离地面是最近的,但若是咱们撬开,一时半会的无法准确找准位置,怕惊动了底下人。”田贵犹豫了一下,“若是不打紧,可以多挖两次,那就不成问题。” 曹风摆手,“绝对不成!多挖两次,不是在告诉底下人,你们注意了,我们要下来抓你们了?这事儿,只能做一次,而且必须一击即中。” “那就得找找看,四周有没有什么暗门之类的,否则就得撬!”田富也没法子,埋在地底下的东西,他们只能靠探,又没长透视眼,到底是隔着一层地皮呢! 顾殷皱了皱眉,若有所思的环顾四周,“这暗门会在哪儿呢?” “咱们上面这么大的动静,底下会不会有感觉?”月照有些担心。 靳月笑了,瞧了田贵一眼,“你来解释!” “我早就跟师父说过,只要挖得够深,咱们又没有太多人,不会让底下人有感觉,否则咱们不也能听到底下的动静吗?这地皮得多薄,回头还能让咱们踩塌了不是?”田贵挠挠头,“但若是下铲子,那就不一定了!” 月照蹲下来,摸了摸平整的地面,“真能折腾,不过……确实有点本事,藏在这儿,咱们谁也没想到。” “找找吧!”顾殷伸手摸了摸墙壁,“看着也不像是有暗门的样子!” 明珠笑道,“咱们早就将这里翻了个遍,那暗门也不知藏在何处。” 若是能找到,也不至于这般费劲的找入口。 “要不,就踩塌算了?权当是发善心,亲手埋了他!”月照咬着后槽牙,“不管底下有多少人,跟他为伍的肯定都不是好东西,一并了账!” 众人皆不语,一并了账倒也是极好的,只怕是狡兔三窟,打草惊蛇之后没抓住人,倒是让人跑了…… “我们只知道底下能藏人,可你敢肯定,他就在下面吗?若是不在,打草惊蛇之后,宋宴会躲在那儿,你可知道?”顾殷叹口气,“这事儿不好办,咱们谁也不敢肯定,宋宴今日、今时就在下面。” 打不死这孽障,他定然会狗急跳墙。 “宋宴必死,该慌的是他,不是咱们,盯紧他!”靳月怀中抱剑,瞧着熟悉的一切。 这是她十年里所有的梦,所有的信仰所在,而这些“所有”的崩塌,不过是一念间罢了! “少夫人?”明珠轻唤,“您没事吧?” 靳月回过神,“找!无论如何都要找到暗门!我就不信了,宋宴此番还能飞上天去!” 燕王府那些事儿,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里撒着她的血泪。 “少夫人,您去哪?”明珠慌忙跟上。 靳月不在院子里倒腾,而是沿着外墙走,掌心贴在墙面上,就这么一寸寸的抚过去,在外人看来,她这是眷恋,是不舍。 唯有明珠知道,少夫人绝对不会舍不得,她比任何人都要憎恶这个地方! “田贵!”靳月喊了声。 一墙之隔,田贵当即应了声,“欸,师父!” “方才你说的,是这个位置吗?”靳月隔墙问。 田贵看了田富一眼,田富当即蹲下身,由着兄弟踩了自己的脊背,爬上墙头,“师父师父,是这儿呢!怎么了?” “燕王府以前教的法子里,便有这么一条,小心隔墙有耳!”靳月笑了笑,“你出来,看看外头的境况,不要再在院子里找了!” 田贵点头,“是,师父!” 曹风和顾殷面面相觑,寻思着这宋云奎委实做得出这样的事儿,行伍之人,行军打仗,虽然需要蛮劲,但宋云奎能做到这般地步,肯定不是没脑子之人。 求生,是动物的本能。 外墙瞧着也没什么异常,只不过……位置似乎有些特殊,这个位置是当年靳月丢柳叶镖的位置,想想真是可笑,颇有些风水轮流转的感觉。 “有门!”田氏兄弟对视一眼,各自会心一笑,“师父,这墙根脚下是空的。” 谁能想到,暗门不设在院内,而设在院墙外,这个地方本就是燕王府最为偏僻的院子,前后更是没什么人行走,在此处修建暗门,在院子里修建密道、密室,真是最合适不过。 撬开墙砖,黑黝黝的小洞内,藏着一个按钮。 “找到了!”靳月蹲在那里,抬眸瞧了一眼众人,“就是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出口,免得咱们进去了,宋宴却从别处跑了!” 田贵与田富拍着胸脯,“放心,咱们兄弟两个,一定帮师父把口子都给您找着,您瞧好吧!” 隔着地皮找出入口,不是件简单的事儿,好在这两兄弟别的手艺一样没有,专靠着这个吃饭,委实厉害得紧,凡是有可能成为出入口的位置,都插上了一面小旗子。 靳月说了,不管是不是出入口,只要他们有所怀疑,那便做标记,咱们人多,不怕守不过来,宁可标错,绝不放过!  待做完这一切,天色已暗。 “是现在进攻,还是再等等,等明日天亮再说?”这是个问题,曹风和顾殷也拿不定主意,只能扭头瞧着靳月。 靳月也在考虑,夜里视线不好,若是跑了,等于功亏一篑,但夜长梦多,若是他们今夜出来,又该如何是好? “今晚我领着人,在这里守夜,若是他们真的出来,我便一网打尽,如若不然,明日你们再来……咱们将他们一锅端!”靳月瞧一眼逐渐暗下的夜色,“很快,就能彻底了结了!” 顾殷苦笑,“若是他知道你在这儿,一定会出来,我觉得咱们都不必走了!” 众人皆静。 “可能咱们都不是他的对手,被他一锅端了!”曹风开口,“但是,即便这样,也好过一直找不到,一辈子找下去。要么我死在他手里,要么他死在我手里,燕王府这帮腌臜东西,都该死!” 唯有死,才能赎罪! 夜幕垂沉。 墙外,曹风命军士包围了燕王府,府尹则让罗捕头去盯着城门口。 夜侯顾殷让人守住皇宫附近,这些事,早在宋宴回到京都,杀了花绪之后,顾殷就想做了,宫内的事儿皇帝早有准备,眼下……擒贼先擒王。 “都知道,宋宴只是在等你回来,然后他手中的那支影卫,就会彻底出动,占据皇宫,占据京都城,咱们想擒贼先擒王,他也想!”顾殷坐在台阶上,瞧着院子里的一切。 那十年,一个弱女子困锁在这四四方方的地方,日夜习武,能活下去的唯一理由,是卖命! “为燕王府卖命的日子,压根不敢回想。”靳月坐在水井边上,“我以前怎么就……怎么蠢呢?” 顾殷笑了,“因为没人惯着,所以没有底气,你想想看,你大难不死之后,靳丰年和傅九卿,给了你多少底气?每个人不是生来就懦弱,也不是生来就强势,多多少少跟身边的人有关。” 龙生龙,凤生凤,可也要看,生在什么地方! “是啊,我骨子里的卑贱,是被我爹和相公洗掉的!”靳月笑了笑,“运气真好!” 曹风道,“命得够硬,才能有这运气!” 他的那个她,就没有这样的运气。 风从墙头掠过,这是靳月上半生的痛苦,开始的地方…… 兀的,伏在地上的田贵忽然“嘘”了一声,“动了!” 所有人瞬时起立,屏住呼吸。 靳月反应快,纵身一跃,稳稳落在墙头,她便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的望着不远处的墙角,如同伺机而动的野兽,只等着猎物出现,便扑上去咬死那只猎物。 约莫过了一盏茶时间,都没有任何动静。 风,吹得更烈了些。 等待是最可怕的事情,不知道未来如何,不知道将来如何,只是等,一味的消耗的时间。 “他……” “嘘!”不待曹风开口,顾殷示意他耐心。 耐心是等待猎物的唯一方法,尤其是宋宴这样狡猾的猎物。 窸窣间,墙角出现了动静。 终于,墙根脚下挪开一个黑洞,有人摸摸索索的从地下探出头来,骤见着靳月立在墙头,吓得当即缩了头,然后……合上了密道。 靳月冷笑,看到她了,很好! 看到了,就会把消息送到,那么接下来,宋宴就该来找她了,她便在这里等着。 只是宋宴不是从这头出来的,而是在另一头冒出来的,不过所有人都收到命令,遇宋宴,莫动手,因为所有人都不是宋宴的对手,冲上去只是白丢性命。 “月儿!”宋宴立在屋脊上。 靳月站在墙头,相较之下,委实矮了一头,她仰头望着他,瞧着背对着光,匿于幽暗之境的人,那样的阴森可怖。 他居高临下的睨着她,嗓音里带着笑,又带着几分激动,“你回来了?你回来便来见我,你真的来见我了……月儿,回大周吧!傅九卿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你要天下,大周的天下不比北澜好得多吗?” 靳月冷嗤,“天下?宋宴,你照过镜子没有,自己缺了点什么,难道心里没数?笑话,你就算姓宋,这大周天下也轮不到你来做。” 当皇帝? 宋宴当皇帝,不怕大周天下,断了后嗣吗? 不过,这话她没说,只是给彼此留个颜面,他不要脸,她还要脸呢! “江山为聘,你要不要?”他问。 冷风抚过衣袂,若是换做多年前,她一定要,别说是江山,只要他点个头,她就会拼命的靠近,但是现在……曾经你弃如敝履,如今你高攀不起。 “阎王地府,你去不去?”靳月反问。 刹那间,冷剑出鞘,寒光利利。 “月色这么美,你舍得杀人吗?”宋宴也不是没有准备,但底下人回禀,说是靳统领出现了,他便知道靳月是回来杀他的。 唯有赢过靳月,他才有机会,抓住她。 所以此战,必须赢! “越美的月色,越要跟心爱之人共赏,与你……我宁愿白光染血,血月当空!”靳月纵身而起。 冷剑交锋的瞬间,嗡声长鸣。 “动手!”只要抓住了宋宴,其他的都不打紧。 宫外一动手,宫内亦开始。 顾白衣第一反应,抱着孩子,带着二月,跑进了太后的寝宫,且不管其他,人活着才是机会。 都到了这份上,整个京都城瞬间动乱不休。 宋宴敢冒头,就是做好了所有的准备,放手一搏,反正他要等的人,已经等到了! 不得不说,宋宴的内力提升之快,连靳月都暗暗吃了一惊,对掌震开的那一瞬,靳月握剑的手,止不住轻颤,面色难看到了极点。 “少夫人?” “大人!” 两道倩影直冲而上,屋脊上三个女子比肩而立,连握剑的姿势都是一模一样的。 顾殷领着人冲进了地道,掘了宋宴的老巢。 曹风纵身跃上墙头,堵住了宋宴的去路,横刀在手,这次就算是死,他们也得铲除宋宴。 “四比一!”靳月面色铁青,唇角依旧带笑,“胜算有多了几成。” 事实上,宋宴也好不到哪儿去,靳月与之前花绪、月照,乃至于细柳都不同,她这一身功夫是十年磨一剑的成果,而他……只是靠着那些虎狼之药,强行提升内力。 四比一,他不一定有胜算。 “大家一起上!”月照愤然,“为花绪报仇,杀了这狗贼!” 这个时候,是没有君子之道可言的。 “宋宴!”曹风厉喝。 靳月深吸一口气,当即扑了上去,明珠紧随其后。 底下打得不可开交,屋顶上亦是高手过招。 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趁着宋宴一掌震开月照之际,靳月纵身一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将过去。 鲜血喷溅,宋宴到底是别开了身子,他眼睁睁看着靳月的剑,贯穿了他的掌心,剑刃凄寒,剑尖染着他的血,一点一滴的落下,染红了他的袖口。 漫天的痛苦与悲怆,席卷而来,宋宴歇斯底里的喊了她的名字,“月儿!” 却换来靳月杀气腾腾的一掌,将他震飞出去,狠狠摔跌在地。 “你欠花绪的一条胳膊!”靳月横剑身前,目色狠戾,“我亲自为她讨回!”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89章 你完了 宋宴从高处跌落,落地的瞬间,发髻散乱,衣裳凌乱,他倒伏在地,勉力撑起身子,却是一口鲜血匍出唇。唇角含笑,他仰头望着她,惨白的月光落在他面上,那血色沿着他的唇角,一点一滴的坠落在地。 “我的月儿!”他低声说,“你怎么狠得下心这般对我,我有多爱你,难道你都感觉不到吗?” 月照与明珠对视一眼,“趁这机会,要他命!” 音落瞬间,双双飞落,冷剑直刺宋宴而去,就不信了,被大人伤成这样,他还有力气挣扎? “宋宴!” “狗贼!” “拿命来!” 宋宴睁着眼,瞧着所有人都想要他死,那副面孔真是要多狰狞有多狰狞,而他心心念念的那个女子,立在高高的檐角,身后明月当空,衬得她如仙如谪,是他伸了手也攀不上的孤冷绝艳! 剑,未至。 宋宴一掌落地,借力打力,推身离开原地数丈远。 明珠和月照落了空,曹居良亦是如此。 三人持剑,不给宋宴喘息的机会,旋即直扑过去。 宋宴笑得诡异,靳月赫然心惊,飞身而落,“一起上,杀了他!” “晚了!”宋宴张开双臂,血淋淋的掌心,仍有血不断的往下坠,“月儿,你刚才心软了是不是?依着你的性子,本该趁胜追击,向我补一刀才对,可是你没有!我知道,你心软了,哈哈哈哈……” 心软? 靳月冷笑,“我对你,早已无心,何来心软之说?” 冷剑欺上他的脖颈,却被一股强大的内劲狠狠震开,若非靳月快速稳住自身,只怕手中剑早已飞脱出去,但是明珠和月照就没这般幸运。 二人没想到,宋宴这头困兽,会忽然爆发出这般强大的气劲,生生被震飞出去,一个撞在墙壁上,一个撞在廊柱处,皆是伤得不轻。 “他方才服药了!”靳月纵身飞起,一脚踹过去,却被宋宴生生握住了脚腕,身子被甩出去的瞬间,曹居良飞身相迎。 幸得曹居良卸去了大半的劲力,否则后果不堪设想,饶是如此……二人还是撞在了院门处,连人带门摔进了院子。 曹居良殿后,当即一口鲜血喷涌。 靳月则被震得真气涣散,手中剑甩落在侧,头巾跌落,月光下白发如雪,清颜冷冽。 “少夫人?” “大人?” 月照和明珠疾呼。 靳月勉力撑起身子,从地上爬起来,“曹大人?” “我没事,杀了他!一定要杀了他!”曹居良嘶吼着。 所有人的愿望都汇聚到了一处,那便是杀了宋宴,这疯子若不死,那么今夜……大家都会死。宋宴已经受伤,接近疯狂的境地,此刻不杀了他,以后就再也没有这样的好机会! 靳月掌心凝力,地上的冷剑骤然归于掌心,她捏紧手中剑,缓步走到院门口,瞧着立在不远处的宋宴,扭头淬了一口,口中的血。 “月儿,你的头发?”宋宴瞪大眼,不敢置信的惊呼,“怎么会这样?” 靳月咬着牙,冷剑直指,“我已与相公白发齐心,而你这个可怜虫,注定要被碎尸万段,死都无人替你收尸!宋宴,我回来大周,就是为了取你性命,今日……便让我与你,慕容家与燕王府,做个彻底的了断!” 风卷残云,乌云蔽月。 高手对决,内家之争。 “大人!” “少夫人!” 明珠与月照倒是想冲上去,可是还没靠近,就被靳月与宋宴的气劲震开,三番四次,二人便再也没了气力,只能搀起曹居良,眼睁睁的看着靳月与宋宴厮杀。 谁也没办法,谁都无能为力。 延续了那么多年的两家恩怨,今夜注定要有个了结。 待顾殷从底下钻出来,乍见此情此景,生生僵在原地,“断没料到,月儿的武功如此之高。” 更没想到,宋宴借助药物,能将内力提升至此。 只是…… “药物,总归有副作用才是!”顾殷仰头,目色焦灼而担虑,“盯着他们,看看有没有弱处。” 高手对决,一星半点的弱点,都会成为致命处! 找弱点,太难。 靳月算是跟宋宴一起长大的,他有什么弱点,她应是最为清楚,饶是如此,也没找到宋宴的命脉所在,可见现在的宋宴……靳月亦不是对手。 狂风大作,强大的气劲大有摧枯拉朽之势。 宋宴一掌推来的瞬间,靳月不闪不避,只身迎上。 “少夫人,不要啊!”明珠撕心裂肺。 掌风落在肩头,靳月能清晰的听到肩胛骨被震碎的声音,曾经的苦痛涌上心头,在燕王府,什么样的苦痛她不曾受过? 断骨,又算得了什么? 肩胛骨被震碎,靳月身形一晃,侧过脸便匍出一口血。 “月儿?”宋宴也没想到,靳月竟然不避不躲,反而迎上,当场有些懵了,但他能清晰的感觉到靳月内劲的涣散,当即收了掌劲。 下一刻,骤见靳月扬唇,笑靥清冷而极尽嘲讽。 “你完了!”她有气无力,低声的说。 高高的屋脊之上,立着两个身影。 他的掌心贴在她的肩头,她的剑贯穿了他的腰腹。 剑尖处,鲜血滴坠。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90章 月儿,我带你走! 靳月真气涣散,这是她最后的一剑,对宋宴而言,这是致命的一剑,她素来下手快准狠,刺进皮肉,刺穿脏腑,刺透了这一生! 宋宴定定的望着眼前这个强撑着意识的女人,这还是当初那个,一直跟着他,打不走骂不走,死也想死在他身边的靳月吗? 他张了张嘴,想问她,他不再疼顾若离,不再让她试毒,也不再让她去为他拼命了,可以对她好,想要什么都给她,她会不会动容? 可是一张嘴,唯有满嘴的血色,染红衣襟。 靳月的身子率先往下坠,握剑的手亦跟着松了,她知道,他必死,所以她所有的意志瞬间便散了。 腰间颓然一紧,宋宴圈着她的腰肢,无力的伏在她的身上,“如果、如果当年,没有顾若离,如果当年娶了你……便好了!” 落地的那一瞬,明珠和月照拼死扑了上去,接不住自家主子,那便当肉垫吧! 只是这样砸下来,委实分量不轻,毕竟靳月的身上,还伏着一个宋宴,底下的月照和明珠当场便晕死过去,所幸……接住了! 剑,愈发深入。 这会只剩下一个剑柄在外,剑身悉数没入宋宴的身子,他最后抬头,看了一眼双眸紧闭的靳月,“我终是、终是见不得你,为别的男人,生儿育女,儿女成群的模样……就当你已与我白头!” 顾殷与曹居良冲过来,却只听得宋宴临终前那一声低语,“月儿,我带你走!” “宋宴!”顾殷厉喝。 宋宴被顾殷丢掷出去,狠狠落在地上,已然没了气息,只是靳月也好不到哪儿去,腰腹间鲜血淋漓,宋宴……是真的要带她走! “月儿!” “公主?” 忽然间的一声惊呼,“月儿!” 傅九卿猛地从床榻上坐起,浑身冷汗涔涔而下,一张脸煞白得比以前发病时还要吓人,他疯似的掀开被褥,连鞋袜都来不及穿上,快速冲向了门口。 站在檐下,夜风拂面,稍稍清醒。 可是…… “公子,不知道为何,两位小主子一直啼哭不休,靳大夫瞧了,也说没什么大碍,可就是不知道缘由!”霜枝急急忙忙跑来,眼眶发红。 跟着靳月这么久,霜枝心里是有感觉的,这两位小主子,怕是有点“母子连心”吧? 莫不是……莫不是少夫人在大周出了事? 可转念一想,不对不对,少夫人吉人自有天相,武功那么好,又有明珠陪着,回到了大周还有月照和女子军,怎么可能出事呢? 傅九卿抬步就走。 “公子,那小主子怎么办?”霜枝哽咽着急问。 傅九卿头也不回,“让靳丰年盯着,我入宫一趟!” “公子,鞋!鞋!”君山提着鞋子,在后头紧追。 主君自然是不允许傅九卿离开北澜的,别说是北澜,饶是石城也不许踏出半步,甚至下令,封锁石城,不许放走一人! 总不好说,不许放走七皇子吧?儿媳妇跑了,儿子跟着跑,主君面子上过不去,不管活到多大年纪,总归是要脸的。 那一夜,石城内发生了动荡。 当然,也不算真的动荡,跟之前的八皇子之乱是有区别的,这一次是七皇子单枪匹马的闯城门。 谁都没想到,包括主君也没想到,自己那个病怏怏,风一吹就会被吹出窗外的儿子,策马在前,长兵在手,一往无前,所到之处,无人能拦。 傅九卿已经很久很久不曾动过手了,最近的一次,貌似是亲手杀宋云奎,因为旧伤在身,动辄触发寒疾,可能会死,但是现在……他无所顾忌。 梦,太真实。 梦里的靳月,浑身是血! 他受不了,足足养了两年才养活的心尖尖,捧在掌心里就怕磕着碰着,若是真的出了事,他该如何是好?就算是杀出城门,他也要回大周。 只要见到她安然无恙,他愿意回来领罚,要杀要剐,都没有任何怨言! 谁也挡不住他,谁也拦不住他,上刀山下油锅,他也要走…… “七皇子……七皇子闯出去了!” “公子快走,奴才殿后!”君山高呵。 快马加鞭,傅九卿头也不回。 主君站在城门口,气得直跺脚,别人是“女大不中留”,到了他这儿便成了“儿大不中留”,尽出情种?! 殊不知,大周的京都城内,也是闹腾起来了。 曹居良吃了点药,就开始领着人在宫内外,城内外搜捕叛军。 宋宴的影子军悉数出动,在宫内烧杀,但因为群龙无首,又早早的被宋玄青察觉,做了相应的安排,所以这帮乱臣贼子没能得逞,被很快的压制下来。 太医院是最为忙碌的。 最先来的是夜侯,抱着血淋淋的、只剩下一口气的元禾公主,然后……皇帝来了,太后来了,连玉贵妃也来了,这宫里宫外最尊贵的人,齐聚太医院。 太后老泪纵横,瞧着床榻上面如死灰,连胸口起伏都甚难瞧见的靳月,差点没哭得厥过去,她这辈子在宫里熬出了头,眼见着是要瞧着子孙辈都和和美美的。 突然间出了这样的事儿,可能要白发人送黑发人,让她如何承受得了? “如何?”宋玄青没想到会这般惨烈,询问太医之时,嗓音都在打着颤。 太医有些犹豫,行了礼回答,“回皇上的话,公主伤得太重了……” 言外之意,能不能活,就看老天爷的意思。 “朕命令你,必须救活她,无论如何,不惜一切,要什么朕给什么,一定要救活她!”宋玄青红着眼眶,“实在不行,就贴招医榜文,只要能救活她,朕千金万金,哪怕高官厚禄,都可以给他!” 太医也无奈,这事儿真的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靳月伤得,委实太重。 饶是靳丰年回来,怕也不太容易! “实在不行,就延着她的命,留一口气也成!”顾白衣拭泪,慌乱的拽住宋玄青的胳膊,“皇上,把靳丰年请回来,请靳大夫回来,他一定有办法!只要我们能留住月儿一口气,给靳大夫腾出时间,她一定可以活下去!” 顾殷连连点头,“实在不行,合我们数人之力,看……能不能用内力续命!”  须知当年傅九卿救靳月,也是一直用内力护持她的心脉不衰,稳住她的内伤,这才给了靳丰年救人的机会,当年可成,想必今日也能一试! 横竖,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法子了。 “无论如何,必须保住月儿的性命!”太后音色惊颤,“哪怕是用哀家的性命来还,哀家也在所不惜!” “母后!”宋玄青骇然。 太后甚少流泪,此番倒是哭了个痛快,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倒不如让靳月待在北澜,莫要回来…… 天亮之前,除了太后和顾白衣,其他人皆跟着宋玄青离开了太医院,他们得准备上朝。 燕王府余孽被铲除,对朝廷而言,是大好事,让那些不安于室的隐匿乱臣,彻底死了心,不再对燕王府抱有任何的幻想。 “月儿,你定要快些好起来,你听到了吗?”顾白衣坐在床前,眼睛哭得红肿,“月儿,定要好起来,要活下去,想想你的孩子,想想傅九卿,他们都在北澜等着你回去呢!月儿,孩子还小,不能没有母亲,你若是不在了,只怕是傅九卿也活不下去,月儿……” 她掌心里,靳月僵冷的指尖,轻轻颤了颤。 “太后、太后!”顾白衣惊呼,“月儿好像有反应!” 太后欣喜若狂,快速拭去眼角的泪,“白衣,莫要停下来,你便一直说,一直说下去,月儿历经那么多磨难,心智比寻常人坚韧,你说下去,让她生出求生的意念,咱们帮不了她,只能让她自己坚持下去。” “嗯!”顾白衣拭泪,“二月,你去把皇儿抱来!” 有孩子的哭声,笑声,靳月也是个母亲,想必更能让她心存挂碍。 心若向阳,终见青天。 “月儿,你可定要撑过去啊!”太后泣不成声。 撑过去,好难,五脏俱损,肩胛骨断裂,靳月体内的真气都散了大半,女子军轮番上阵,哪怕是杯水车薪,只要能为自家大人续命,拼得一死又如何? 只是,即便如此,靳月亦没有醒转的迹象。 太医院陷在愁云惨雾之中,谁也不知道,元禾公主能不能扛过这一关,所有人都悬着心,却也只能等待着奇迹的发生。 饶是远在边关的慕容安,也隐隐觉得近来不太对,就是看什么都不顺眼,好似有一股气憋在心口,咽不下吐不出,整个人憋闷得厉害。 “怎么了?”裴春秋不解,“这会那么多人帮你想法子,你不是该开心才对?” 慕容安瞧了他一眼,半晌没说话。 “到底怎么了?”裴春秋上前,“要不,给你探探脉,别是中了什么暗算。” 慕容安还是不说话,只是烦躁的在帐内来回的走。 副将掀开帐子走进来,兀的愣了愣,转而悄然走到裴春秋身边,“我家将、军是怎么了?最近好似特别喜欢兜圈子?” “你问我,我问谁?”裴春秋摇头,“南玥吃了几次败仗,这会偃旗息鼓,按理说应该高兴,谁知道……看他这副样子,你倒是提醒了我。” “我提醒了你什么?”副将不明白。 裴春秋睨了他一眼,压低了声音道,“不是说,猪跑圈,牛叫天?” 副将:“??” “哎呀,这还不明白?”裴春秋瞧着他这一脸的懵逼,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之意,“就是那个那个那个啊!” 副将上下打量他,看傻子一般看他,“那个?那个是哪个?” “笨死了!”裴春秋叹口气,“男女欢好!” 副将恍然大悟,“你是说将、军、发、情?” “闭嘴!”裴春秋倒是想捂住他的嘴,奈何这小子说得太快。 慕容安一记眼神横过来,凉飕飕的剜着二人,二人瞬时安静下来,谁也不敢多说。 想了想,副将伸手,悄悄指了指裴春秋,“是裴大夫说的,跟卑职没关系!” “唉你这小子,是谁说出口的?”裴春秋哼哧两声。 慕容安叹口气,“你们两个别胡闹了,我只是有些担心月儿,离开北澜回大周,消息都送到半个月了,也不知道现在是到了大周,还是跟宋宴杠上了?” “宋宴那小子,不是靳月的对手!”这点,裴春秋可以打包票。 慕容安当然知道自己妹妹有几斤几两,若是明刀明枪,他委实一点都不怕,怕就怕宋宴来阴的,“只怕宋宴狗急跳墙,无所不为!” “这倒是,他连花绪都杀了!”裴春秋小声嘀咕。 慕容安瞧着副将,“京都城那头还没来消息吗?” “还没有!”副将回答,“咱们远在边关,就算是鹰隼传信,也得好多日,这一来一回的,更是时日长久,估计也快了,将、军再等等,说不定就这一两天呢?” 慕容安走出帐子,内里太憋闷,他觉得有些难受。 “将、军这是怎么了?”副将瞧着裴春秋,“怎么担心成这样?元禾公主功夫那么好,能出什么事儿?” 裴春秋皱了皱眉,“别是兄妹之间的血缘感应才好,不然……那就是大事!” 靳月功夫好,要么不出事,一出事必定是大事。 思及此处,裴春秋心头微颤,靳丰年留在北澜看孩子,傅九卿也没跟靳月回去,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他们身处北澜,必定是鞭长莫及。 “要不……回去看看?”裴春秋疾步出门,“安小子,最近边关战事稍缓,军中亦有别的军医,不如我回京都城看看情况,若是靳月安全回了北澜,我马上赶回来。” 慕容安正有此意,“有劳裴大夫!” “我马上出发!”裴春秋的速度也快,收拾了几件衣裳便走。 慕容安特意给他指了两个军士沿途护送,若是宋宴真的发了狂,伤及靳月,有裴春秋在便好多了! 目送裴春秋离去的背影,慕容安静静的站在营寨门口,眸色微沉的吐出一口气。 兀的,有鬼鬼祟祟的身影从不远处掠过,慕容安骤然低喝,“什么人,站住!” 那人瞬时站住不动,半垂着头,瞧不清楚容色。 “过来!”慕容安又道。 那人犹豫不前,半晌之后,步履蹒跚的朝着慕容安走来。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91章 欢迎回来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慕容安立在那里一动不动,瞧着那人由远及近,终是走到了他面前。 “将、军?”底下人觉得不太对,当即围拢上来。 慕容安黑着脸,“没什么事,各回各位!” 转而冲着那少年人冷道,“跟我来!” 军士们快速归位,目不斜视,站好岗,未敢再分神。 慕容安领着那少年人朝着帐子走去,两个人总是隔了一小段路程,就这么一前一后的进了帐子。 合上帐门的那一刻,少年人立在哪里,半低着眉眼,未敢吭声。 “你过来!” 好半晌,慕容安才开口。 少年亦步亦趋的走过去,走得很慢很慢,从始至终没有抬头,但慕容安似乎很有耐心,就站在那里等着少年走过去。 及至慕容安面前,少年站住脚步,行了军礼,“将、军有何吩咐?” “你身上的气息,很熟悉!”慕容安说,“像极了我认识的一个人。” 少年人别开头,“将、军认识很多人,想必是……” “我认识很多人,但我只与一人行过夫妻之礼。”慕容安居高临下的睨着,一伸手,猛地将她的帽子摘下,快速钳起她的下颚,迫使她对上自己的眸,“她身上的气息,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毕竟……我也就沾过那么一位姑娘,也只想要她一人!” 少年抚上自己的面颊,“这都能认出来?我爹和我哥都没认出来。” “是没认出来,还是愿意放过你?”慕容安没敢掀开她的皮面,“你这点把戏,瞒得过你兄长,瞒不过你爹,他大概也意识到了危险,才肯放了你出来。” 温暖的指腹摩挲着她的面颊,慕容安弯腰,在她唇上轻啄了一下,“小桐,到底发生何事?” 羽睫止不住轻颤,耶律桐唇瓣微抿,“我……” 泪,忽然落下。 长这么大,她不是个爱哭鼻子之人,可遇见了慕容安,她好似有流不完的泪,哭不完的伤心事,求而不得大概是这世上最难以忍受之事,明明他与她是这样的两情相悦。 “以后,南玥可能不会再有耶律桐了!”她哽咽着,忽然扑进了慕容安的怀里,“慕容安,你要对得起我,我、我什么都没有了,家族,父母兄弟,还有我的身份,我、我以后只是个孤女,你不能负我!” 慕容安圈紧了她,“到底发生何事?” “我、我欠翠微一条命!”耶律桐低声抽泣,“是我害了她!” 到底发生何事,慕容安不得而知,但他知道,他的小桐现在很激动,甚至于……不单纯的激动,好似有些害怕,身为南玥未来的皇后,按理说不至于有这般情绪。 所以到了最后,慕容安不敢多问,只能静静的陪着她。 耶律桐不多说什么,只是哭,仿佛要将自己在南玥受的委屈,悉数发泄出来,她缩在他的怀里,战栗得像极了刺猬,蜷起身上所有的刺。 这样的耶律桐,是慕容安不曾见过的。 等到她哭累了,睡着了,慕容安依旧抱着她。 蓦地,他徐徐俯下了身子,指尖轻轻拨开了耶律桐的衣襟,赫然惊觉鞭痕交纵,瞳仁骤缩,慕容安不敢置信的望着怀中的人儿。 不知耶律桐那夜回到南玥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双方的战事已经停了一段时日,毕竟再打下去,军士亦受不了,需要休养生息,重新调整。 “是我,给你带来了灾难?”慕容安心头揪着疼,这样一个意气风发,万事不羁的女子,被生生逼成了这般胆怯,显然是…… 出了大的变故! 若非如此,耶律长河也不会放她走。 她说,欠了翠微? 欠了…… 事情,只能等她睡醒再说。 瞧着她睡得这般熟,怕是这些日子一直没睡好,精神高度紧绷,可为什么她回到了大周军营,没有及时来找他,而是装成军士的模样,在外围游走? 种种疑问,都让慕容安惴惴不安。 他想得到答案,又怕惊了怀中的人儿。 罢了罢了,真相就在眼前,他不必急于一时。 睡梦中,耶律桐浑身轻颤,“救我,不要……别碰我……翠微!翠微!” “小桐?小桐?”慕容安抱紧了她,轻拍着她的脊背,柔声宽慰,“别怕,我是慕容安,我在,我在!” 耶律桐逐渐安静下来,身子依旧微微的颤。 到底,出了什么事? 耶律桐这一觉睡得不踏实,脑子里一会是呼延赤手里血淋淋的长鞭,一会是不断呕血的翠微,忽而又是尖锐的喊叫声。 血,有血…… 呼延赤一脚踩在了她的肚子上,撕心裂肺的疼痛,伴随着绝望的哀嚎,痛苦的呻吟,耶律桐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可是她还没能见着慕容安,还没与他告别,她怎么舍得死? 她的慕容安,她的将、军、啊,肯定还在等她,正立在千军万马之前,为了她而奋力厮杀…… 晨曦微光从微微撩开的帐窗渗进来,耶律桐猛地睁开眼睛,第一反应是推开身边的人,然则,鼻间熟悉的气息涌入,她的手瞬时僵在当场。 徐徐扬起头,瞧着那熟悉的面庞,她徐徐伸出手,摸上了他的浅浅胡渣,真的……这是真的,不是假的! “我不是在做梦!”她含着泪,低声说。 慕容安睁开眼,胳膊还虚虚的搭在她的腰间,低眉间,冲她温柔轻语,“早!小桐!” 耶律桐瞬时笑了,笑靥如花,眼睛里有光,亮得极好。 “将、军……”她笑,“早啊!” 相拥而眠,再在晨曦微光中醒转,是她一直所追求的梦啊,她的慕容安! 慕容安低头,在她眉心轻轻落吻,举止轻柔至极,“小桐,终于回来了!我的小桐,小桐!” 他一遍遍的唤着她的名字,一遍遍的眷恋着,音色缱绻。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92章 我们的家 慕容安喜欢叫她的名字,就这么一遍又一遍,越发的欢喜,他这辈子没想过任何离经叛道之事,亦不敢做任何有违礼数之事,偏偏,所有的劫都应在了怀中人的身上。 “将、军!”耶律桐低声的回应着,“真的是你,真好!” 她缩在他怀中,抱紧了他。 “是我!”慕容安心满意足,“我去让人打水,你沐浴一番再说。” 耶律桐抱着他,不许他离开,仿佛唯有这样,她才能真真切切的感觉到自己是活着的,她……太贪恋这样的幸福滋味。 “好,我再陪你待一会!”现在无战事,他倒也清闲些许,只是……关于耶律桐身上发生过的事,他充满了疑问,但瞧着她这般模样,他委实不忍心多问。 该说的,她应该会自己说。 如若不然,就等于掀她伤疤。 他,舍不得。 慕容家的人,不爱则已,爱则拼尽一切。 如慕容珏,似靳月,眼下是慕容安。 到了晌午时分,副将在外头委实等得不耐烦,低低的喊了声,“将、军?” 慕容安已经起身,耶律桐还是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略显局促的坐在床边,瞧着她那张陌生的容脸,慕容安心头微恙,“饿了吧?我让人拿点吃的进来,你慢慢吃,我先去处理公务!” “好!”耶律桐点点头。 如此乖顺的模样,委实不像当初那个活泼任性,略带鲁莽冲动的小桐。 出了帐子,慕容安的脸色便沉了下来,“南玥那边近来真的没有任何举动吗?” “没有!”副将诧异,“将、军是觉得有些不妥?” “按理说,隔了这么久,也该有所动静,按照他们此前对我大周的袭扰来推断,此次是时间最长的。”慕容安心里不安,“城内可有熟人回来?” 所谓熟人,自然是细作。 副将摇头,“没收到线报!” 那就是没有。 面色微沉,慕容安寻思着将小桐放在营帐中总不是个事儿,得把她送到城里去,毕竟帐中条件简陋,而小桐身上……他隐约想起了那些鞭痕。 “去备车!”慕容安吩咐。 副将先是一愣,俄而便行礼退下,想起了底下人说,将、军昨儿领着一个小兵进去,然后……然后这小兵一直没出来。 因着慕容安戍守边关,换得边关百姓这数月的平静,百姓们的日子委实好过了很多,没有战火延绵,没有提心吊胆,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便是老百姓最大的愿望。 “这里,一切还是老样子。”耶律桐穿的是慕容安的衣裳,左不过…… 瞧着她挽袖挽裤管的模样,慕容安发自内心的笑了笑,“我去给你买身合适的衣服,你且坐着别动。” “好!”耶律桐犹豫了一下,“你知道我的尺寸吗?” 慕容安打量了她一眼,意味深长的笑着,“我很清楚!” 瞧着慕容安转身的背影,耶律桐面颊微红。 副将守在马车旁,瞧着自家将、军进了布庄,不知是买布还是买成衣,心里有些怪异,这小兵也没瞧出来有什么特别,何以得到将、军这般关爱? 慕容安身为戍边大大统领,城中百姓多半是见过的,权当他是大恩人。 掌柜格外客气,“慕容将、军,您这是要买布料还是买成衣?” 只要慕容安开口,掌柜愿意双手奉送,能安生的做生意,安生的活着,委实太不易。 “这套吧!”慕容安买的是女装,以手丈量,胸围和肩膀尺寸,倒是很接近小桐的身段,应该是可以穿的。 掌柜的委实愣了一下,俄而便明白了,到底是过来人,还会不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吗?只是慕容安一定要付钱,掌柜委实拗不过。 耶律桐在车内等了很久,等得有些焦灼。 待慕容安回到车内,她这颗心才算彻底放下,“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一套崭新的衣裳,样式简单,花纹也简单,是最简单不过的靛蓝料子,但在边关而言,已是不错,“不鲜艳也不显眼,成衣也就这么一套,瞧着与你尺寸相符!” 他提及尺寸,她下意识的别开头,唇线紧抿,“你这人瞧着斯文有礼,不曾想,竟也是这般流氓!” 慕容安不生气,凑到她耳畔低语,“换上我看看!” “你这样,算不算把我赶出军营?”她问。 慕容安点头,“算!” “你!”耶律桐撇撇嘴,“哼!” 深吸一口气,慕容安将衣裳放在桌案上,“你换上我看看,再带你去个地方。” “在、在这儿换?”耶律桐皱眉。 慕容安转过身背对着她,“如此可行?” “转回来!”耶律桐轻嗤。 慕容安皱了皱眉,不语。 耶律桐伸手拽住他的袖口,“你不是很厉害,连尺寸都晓得,那……那你买了衣裳,总归要验证一下,自己记得的尺寸,到底准不准,不然就是不负责任!” 慕容安:“……” 事儿,委实有些流氓。 话儿,倒是合情合理。 其实,耶律桐这么做是有道理的,她将衣裳徐徐褪下,眼角有些红,唇瓣紧抿成一条线,天晓得,她鼓起了多大的勇气。 不是脱的勇气,而是面对的勇气。 斑驳交纵的鞭痕,道道皮开肉绽,有些已经结疤,但有些仍是翻着皮肉,夹杂着暗红的血色,瞧着何其触目惊心,让慕容安瞬时倒吸一口冷气。 他颤着手,冷不丁握住了她的胳膊,不敢置信的瞧着她,“这些、这些是什么时候的事,发生了什么?” 想了想,慕容安亲手为她换上肚兜,“如果你不想说,就不说,如果……” “是狼主打的。”耶律桐眼尾泛红,“当时不觉得疼,但是现在,有点疼!” 慕容安眸色猩红,有那么一瞬,他不敢去碰她,生怕碰疼了她。 “可是,我愿意啊!哪怕再给我一次机会,用一身烂肉,换今日与你重逢,我还是会毫不犹豫。”她哽咽着,“将、军,我愿意啊!” 她扑进他怀里,慕容安颤着手,为她披上衣裳,狠狠闭了闭眼,将她摁在怀里,“我有药,你别怕!” “会留疤!”她心知肚明。 慕容安扬起头,“只要是你,我就要!” 她抬头看他,笑得比哭还难看。 换上衣裳,泻下满头青丝,只是那张假面,还不到掀开的时候,瞧着有些怪异,慕容安让她坐过来,变戏法似的从腰间取出一柄木梳,仔细的为她打理青丝。 “你何时备了梳子?”耶律桐诧异。 慕容安道,“出布庄的时候,在门口的小摊子上买的。” 一枚木簪极尽清雅,斜插在她的发髻上,他极是满意的瞧着,温柔的冲她低语,“很好看!” 耶律桐伸手,摸了摸发髻上的簪子,手感……似乎是木簪,“这也是门口的小摊子上买的?” “这是亲手做的。”他说,“你走后,我闲来无事,便雕了这么个小玩意,也不知你喜欢什么花,想着你那性子,便给雕了石榴花。” 她的神情忽然暗了暗,眼神略显闪烁,避开与他的对视,“你们大周,石榴花是多子的意思,对吗?” “你不喜欢,下次我换别的。”慕容安道。 耶律桐摇头,鼻尖泛酸的说,“我很喜欢,真的……我喜欢孩子。” 马车停下来,慕容安牵着她下了马车。 这地方副将都只来过两回,没想到,将、军竟然带着……上车是小兵,下车怎么就成了女人?副将愣怔,瞪大眼睛半晌没敢开口说话。 车夫也是愣了,“大人,这上去是男人,下来怎么就变成女人了?” “不该问的别问,不该说的别说,管好自己的舌头!”副将低斥。 车夫连连点头,“小人明白。” 这个小院很是僻静,就在城角下,不会有人过来,远离城中的喧嚣,前后左右皆是一排排参天林木,旁边还有一条小溪,极是雅致。 原本,副将以为这是将、军闲暇时,修身养性的居所,如今看来……将、军这是想安家了,将、军府已经在修葺中,可是将、军为何要把人安排在这儿? “你带我来这儿作甚?”耶律桐不解,“这是什么地方?” 慕容安牵着她的手往内走,内里家具一应俱全,“都是我自己一点点拾掇起来的,当然,还有靳大夫和裴大夫的帮忙,这是……家!” “家?”耶律桐愣怔,“我们的家?” “我们的家!”慕容安伸手,捧起她的脸,“把脸上的东西去了,好不好?” 耶律桐呼吸微促,半晌才点点头,朝着一旁的脸盆架走去。 副将就在外头守着,没有将、军的吩咐也不敢往内走,毕竟这一男一女的在屋里,搞不好便是干柴和烈火,自己冲进去得多尴尬?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镜子里呈现出一张标志的容脸,标志的南玥女子五官,她转过身,目不转瞬的盯着她,明亮的大眼睛扑闪扑闪,满满都是他的身影。 她的皮肤不算白,但胜在五官精致,圆嘟嘟的小脸,让人很想……很想好好的欺负她一顿! “会不会失望?”她问。 没那么惊艳,也不是什么倾城绝代的佳人。 “会!”慕容安弯下腰,低声笑说,“为什么没有早点来找我?让我白白等了你这么多年,却原来我家夫人,生得这般模样。” 耶律桐一愣。 “我喜欢的模样,你都有,你还想怎样?”他问,“可以不跑了吗?慕容夫人。” 她被他逗笑了,“你这人,没开窍之前就是一根木头,什么礼数什么男女有别,开了窍之后,真真是防不胜防,一不留神就让你占了便宜,比我还能撩拨!” “因为是你,所以想沾点便宜。”他圈着她纤细的腰肢,将她揽入怀中。 换做旁人,他便只有沉默与淡漠。 慕容安本不善言辞,但不代表……他不会说。 耶律桐踮起脚尖,在他的下颚处啄了一口,“只要是你,占多少便宜都不打紧,你可劲的占!” “你这丫头……”他回她眉心一吻,“都依你!” 暖暖的,所有的苦痛,仿佛在顷刻间散了,耶律桐望着他眸中的晶亮,那是真的欢喜,他不是为了负责,也不是为了旁的缘故。 单纯的,欢喜。 “进来!”慕容安松开了耶律桐。 副将屁颠颠的进门,“将、军?” “去把小房间里的东西都拿出来。”慕容安说。 副将愣怔,小房间里是什么东西?然则,他蓦地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瞧着眼前的人,这是……好像是南玥的那位“少、将、军”,更像是…… 小桐?! “这是……”副将咋舌。 “我叫……” “她是将、军夫人!”慕容安打断了她的话,与她十指紧扣,“别这个那个,你可以尊她一声夫人!” 副将回过神,连连点头,当即大礼参拜,“卑职见过夫人!” 耶律桐笑得合不拢嘴,她等到了,终于等到了! “快去吧!”慕容安开口。 副将行礼,屁颠颠的往外跑,推开小房间的门,瞧着屋内摆放得整整齐齐的木箱子,副将狐疑着打开,不知这是什么东西? 将、军是什么时候置办的? 打开其中一个箱子,入目便是鲜艳耀眼的红。 剪得工整漂亮的大红喜字,瞄着金色喜字的大红蜡烛,还有打着花结的大红绸……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93章 回京都 副将愣在原地,半晌没回过神,“将、军这是认真的?要成亲?” 再打开一个箱子,是一套凤冠霞帔…… “这是认真的,认真的!”副将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到底是什么时候筹备的?” 事实上,打从耶律桐留书离开大周,返回南玥,靳丰年便开始筹备这些东西,慕容安没什么经验,但靳丰年好歹嫁过一次闺女,所以应付这些倒是绰绰有余。 因为是边陲城镇,有些东西并不精致,靳丰年还是托人去附近比较繁华的城镇上购置的,后来靳丰年走了,列了单子留下,其后这项任务便交给了裴春秋。 一点点的筹备,一点点的攒,攒到他的新娘,从南玥回来,回到他的身边。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副将犹豫了,这么多东西,到底将、军要的是哪样?未出阁的少女,和没成亲的行伍小子,其实同样的性质,他是真的闹不明白,将、军到底要哪样? 于是乎,他这一犹豫,足足待了半个时辰。 到了最后,慕容安负手立在门口,就这么好整以暇的盯着他,“你是打算在这里做窝?” “将、军!”副将快速绷直了身子,“卑职、卑职不知道您要拿的是什么,您也没说清楚不是?!” 慕容安径自走进来,缓步行至最内的一个箱子跟前,徐徐打开箱子。 副将探头一看,里面搁着一个四方盒子,长条状的,也不知装的是什么,但多半跟成亲有关,他不曾成过亲,自然也不知道他们需要什么。 抱着箱子,慕容安大步流星的离开。 副将重新合上房门,赶紧跟上。 回到房间,慕容安将东西放在桌案上,又吩咐副将,“去取笔墨过来。” “好!”副将掉头就走。 耶律桐愣怔,“这是什么东西?” “好东西!”慕容安打开盒子,内里放着两样东西。 一封婚书,一个锦盒。 一纸缔约,两姓婚姻,同偕白首,共谱鸳盟,幸得鹣鲽比翼,不负连理并枝,谨以百年之好,得鸿笺传情,生生死共与白发生。 以此,为证。 副将将笔墨搁在桌案上,“将、军,您这是……” “一纸婚书,问卿愿否?”慕容安低声问。 副将喉间滚动,默默的退出了房门,得……等着喝喜酒吧! 耶律桐愣了愣,南玥没有这样的习俗,自然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听得“婚书”二字,她隐隐回过神来,大概如同两国缔约一般的形势。 “落笔便是一生,慕容家没有休书,也没有和离书,你要想清楚。”慕容安的名字早已勾勒在上婚书上,唯剩下女方落笔处,略显空荡。 耶律桐颤颤巍巍的接过笔杆子,“如果、我是说如果哪一天,你发现我没你想象的那么好,或者、或者是我骗了你,你还会娶我吗?” “无关天下,勿伤我至亲,骗我又何妨?”慕容安笑了笑。 他是认真的,不是敷衍。 慕容家以天下为己任,这是他背负的祖宗家法,不容违拗,而他的至亲寥寥无几,他本就是情义之人,怎么可能允许任何人,伤及族类。 “好!”耶律桐落笔。 一笔一划,写的是大周的文字,虽然不如慕容安的字迹漂亮,却也是极为清晰明了的。 抛却姓氏,唯小桐二字。 慕容安有些心疼,一个女人,为了他抛却了母国与家族,连姓氏都不敢冠与,俨然将这十数年的身份地位,乃至于过往,全部都一笔抹去。 “以后,以我之姓,冠你之名!”慕容安收起婚书,极是谨慎的装回盒子里,神情肃穆,“你我乃是自主婚姻,所以过程与旁人不太一样,但是其他女子有的,你一定会有。待北澜事毕,京都城太平,我会请人为咱主婚,到时候风风光光的娶你。” 三媒六聘,凤冠霞帔,一概不能少。 “耶律桐,死了!”她望着他,“在南玥,军帐中的所有人都知道,未来的皇后已经死了,被耶律家父子悄悄的掩埋,行凶者是狼主呼延赤,所以这件事不会被人提起,我能跟你在一起,永远的在一起。” 亦是永远的,再也回不去南玥。 慕容安一直没得到南玥的消息,却未曾想,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死了?” “翠微替我死了。”耶律桐红着眼,唇瓣抖得厉害,“我什么都没了!” 慕容安抱紧了她,“你还有我。” “我只有你!”她揪着他的衣襟,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我,只剩下你了……” 远嫁的女子,别过父母亲族,别过熟悉的国土,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她所能依仗的只是夫君心中的热火,一旦火光熄灭,她便深陷黑暗,什么都没了! 这是一场豪赌,要么大获全胜,要么尸骨无存。 慕容安点点头,他懂,他都懂。 你不惜一切,我怎么舍得让你输? 夜里的时候,慕容安并未回营,而是与耶律桐宿在了这小院里。 副将让人远远的守着院子,莫要太过靠近,免得打搅了这二人的小幸福。 只是,耶律桐似乎睡得不安稳。 尤其是后半夜的时候,即便慕容安抱着她,也能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好似特别害怕,更好似……心有郁结,是因为翠微的死?可翠微,是怎么死的? 还是因为别了故土,所以放不下父兄亲族? 直到,他俯下身子,清晰的听到她含糊不清喊着的那两个字…… 身子赫然绷直,慕容安瞬时僵在当场! ………… 边关暗潮涌动,京都城亦是不得安生。 朝廷广发找医榜文,不少民间大夫进了宫,又被赶出来,据说元禾公主昏迷不醒已经一段时日,群医束手无策,眼见着公主日渐衰弱,怕是扛不住太久了。 “说起来,这位元禾公主还真是咱们的平民公主,是太后从民间挑的,之前开着靳氏医馆,为老百姓做了不少好事,此后还嫁给了北澜的七皇子,与北澜和亲!真是可惜了!” “是啊是啊,太可惜了,说是快不行了!” 四海立在医馆门前,捏着鸡毛掸子,眼眶红得厉害,公主真的快不行了吗?关键时候,靳大夫,裴大夫一个都不在,若是他们两位在…… 蓦地,四海狠狠揉着眼睛,瞬时眼睛发亮,“裴大夫?” 裴春秋刚从马车上走下来,还没站稳,就被冲上来的四海抱了个满怀。 “哎呦呦,你这小子是魔怔了,不抱姑娘,抱我这糟老头子,不怕沾了我的光棍气,回头娶不上媳妇啊?”裴春秋风尘仆仆,笑着推开四海,“我连夜从边关回来,这会还没吃饭,给我弄点吃的。” 四海哭着点头,“我马上去!” 进了门,裴春秋放下包袱。 不多时,四海将几盘小菜和馒头搁在了桌案上,“裴大夫,您吃!不够,我再去厨房拿。” “够了够了!”裴春秋连连点头,嚼着馒头问,“对了,我入城门的时候看到城门口挂着榜文,到底是怎么回事?” 四海一愣,“您不知道?” “我知道还问你吗?”裴春秋轻嗤,“说说,怎么回事?出了什么事儿?还有还有,月儿从北澜回来,是否已经抵达,那个该死的宋宴抓住没有?” 四海眼眶一红,抖着唇没说话。 裴春秋捏着筷子的手,停滞在半空,“怎么了?我说错了什么?” “少夫人已经回来了,而且手刃宋宴那狗贼!”四海哽咽。 裴春秋如释重负,“如此便好,那我也放心了,可以回去跟慕容安有个交代!” 说着,他狠狠咬两口馒头,灌了口水,“你不知道,我这一路上马不停蹄的,这把老骨头都差点跑散架了,不敢停啊,就怕这丫头出事,靳丰年那脾气,你也是知道的,旁的都无所谓,断然不能碰他闺女,要不然能跟你拼命!” 裴春秋笑了笑,夹着小菜往嘴里送,“月儿是在皇宫,还是在傅家?宋宴那小子,死得好!” “裴大夫!”四海流着泪。 裴春秋愣怔,“怎么还哭了?放心,我多待两日再走,不要这么舍不得我嘛!” “少夫人快不行了!”四海哭着说,“宋宴那狗贼,临死也要拉少夫人当垫背的,现在少夫人……宫内太医束手无策,皇上广发招医榜文,就是为了帮公主续命,朝廷已经八百里加急直送边关,急召靳大夫回朝!” 裴春秋“啪”的甩了筷子,撒腿就跑,“哎呦你个小兔崽子,怎么不早说!这丫头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靳丰年不得剥了我的皮?!” “裴大夫?”四海哭着喊。 裴春秋急吼吼的翻身上马,“回头再跟你算账!” 快马加鞭,直奔皇宫。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94章 月儿,回来! 裴春秋自然入不得宫,闯到了宫门口,歇斯底里的喊了几声,侍卫一听赶紧领着人进去。 为元禾公主治病,那是天大的事儿,若是耽搁了,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这些日子,皇帝和太后急得团团转,可不就是为了公主的病嘛! 裴春秋回来了,这是所有人都没料到的。 “裴大夫!”太后有些心焦,“您快些给看看,月儿她……她不太好,您可一定要帮着她,她还有两个孩子,孩子还小!” 说到这儿,太后已然声音哽咽。 一国太后,对裴春秋用“您”来尊呼,可见太后是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裴春秋身上了。 “我试试!”裴春秋拂袖坐在床前,为靳月探脉。 昔年离开北澜的时候,这丫头逢着九死一生,鬼门关转圈圈,如今回到大周,竟又跑到了鬼门关,瞧瞧这死灰板的面色,手脚冰凉而略僵。 的确,只剩下了一口气。 “如何?”顾白衣屏住呼吸。 她们想听到的是好消息,不是叹息声,不是一句“请节哀”或者“无能为力”。 “一息尚存,还来得及!”裴春秋面色凝重,“伤得这样重还能撑到现在,委实是个奇迹。” 他不知,这是众人循环以内力相护的结果。 靳月这条命、这口气,是所有人拼了内力,一点点攒住的。 “去准备热水,她身子都僵硬了,银针刺穴容易伤到她,先让她泡在药浴里半个时辰,我再为她施针续脉,还得想个法子,把她体内的淤血导出来,否则脏器衰败,就真的无回天之力了!”裴春秋起身,“我写方子,你们马上去抓药,熬药。” 时间就是生命,眼下刻不容缓。 太后和顾白衣坐在偏殿里,焦灼的等待。 听说裴春秋回来了,养在傅家的明珠和月照更是挣扎着从病床上坐起,二人被压断了几根肋骨,受了极重的内伤,这会连喘息都疼。 “务必及时来报!”月照吩咐。 小丫头点头,“两位姐姐放心,人都在宫门口守着,一旦有消息,二月姑娘马上就会传信出来。” 闻言,月照与软榻上的明珠面面相觑。 这是大人最后的希望,生的希望! 无论如何,都不能失败。 裴春秋委实倦怠,待施针完毕,脚一软便扑在了门口。 “裴大夫?”顾白衣慌忙让人将其搀到栏杆处靠着,“您这是怎么了?” 裴春秋摆摆手,抬袖拭去额角的汗,“我刚从边关赶回来,就进了宫,有些体力不支,眼下没什么事,我先歇会,烦劳给我弄点吃的喝的,我……” 他年纪大了,确实撑不住。 “二月,快!”顾白衣慌忙招手。 小太监赶紧上前,二月在前面领路,将裴春秋搀进了后面的偏殿,抬了软榻,取了被褥,奉上瓜果点心和茶水,凡是裴春秋开口的,皆有求必应。 唯一要求,不能让裴春秋离靳月太远。 房内的靳月,双目紧闭,泡在热气腾腾的浴桶里,生死难料。 比起那年跳崖,如今还算是好的,至少没有筋脉具断,也没有断手断脚,更没有身中剧毒,现在最重要的是内伤,还有腹内积血。 若是她能有半点清醒,定然能靠着自身内力运行,将淤血逼出,可现在……只能借助外力。 靳月陷在昏暗里,只觉得周遭漆黑一片,瞧不清楚,听不清楚,唯能感觉到彻骨的寒凉,独自走在狭窄的小径上,前面迷雾重重,身后已无退路。 她不知道这是哪儿,也不知道自己要走去哪儿,只能没有目的,一直往前走。 可是她好累,好想停下来…… “月儿!” 熟悉的喊声骤然响起。 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开,靳月快速环顾四周,这声音好像是,“相公?傅九卿?是你吗?” “月儿!月儿你回来,快回来!”那声音不断的呼唤。 不知从何处传来,只是游荡在空中,她焦灼的站在原地,不断的转圈圈,“相公你在哪儿?傅九卿,我看不到你,傅九卿……我在这里,我在这里,你可看得到我?” “月儿,回来,回来!” 那喊声还在继续。 “月儿,不要丢下我,月儿……” 傅九卿的声音仿佛夹杂着巨大的悲痛,带着令她不忍的哽咽,仿佛是在恳求,那样卑微的祈求上苍,别带走他的月儿。 他的日月星辰,还给她。 顾白衣诧异,“快看,月儿的眼睛,好似动了!” “好像是!”芳泽欣喜,“太后娘娘,公主好像有反应了!” 靳月的羽睫止不住轻颤,不知是不是快要醒了。 然则下一刻,惊喜未散,噩耗已至。 “血!”二月惊呼。 淤黑的血,不断的从靳月的唇角涌出,一点一滴的,落在滑落枕边。 刹那间,四下安静得落针可闻。 “快,把裴春秋抓过来,快!”太后疾呼,“快!” 躺在床榻上的靳月,不断的吐血,却始终没有睁开眼,那副模样,足以让人心惊肉跳。 忽然间,冷风裹挟着寒戾杀气,从窗口席卷而来,还不待太后和顾白衣反应过来,皆被强大的气劲震退了数步,一道暗影猛地将靳月扶坐起。 速度之快,快如闪电!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95章 我叫傅九卿! 芳泽喊了一声“保护太后”,待看清楚来人是谁,便都极为默契的保持了安静,一言不发的退出了房间,这地方应该留给他们夫妻二人,不管是生是死,这都是他们自己的造化。 “太后!”芳泽搀着太后走出,顾白衣默不作声的跟在后面。 太后面色微沉,但眼中倒是多了几分释然之色,她回头望着顾白衣,发觉这丫头也是同样的心思。 “白衣,你怎么看?”太后问。 顾白衣神情黯然,唇角倒是多了几分笑意,“这些日子以来,臣妾和太后日夜悬心,一则担心月儿的生死,二则担心……若是月儿真的扛不住,未能与傅九卿见着最后一面。这二人的情分,臣妾和太后心知肚明,缺了一个,另一个怕是不能苟活。” 太后点点头,“你同哀家所想一样,不过现在,哀家放心了,生死有命,若是你真的没办法……好歹也是见上了!” 遗憾,能少一些。 “只是,这七皇子是如何从北澜归来的?朝廷未曾收到消息,而且……怎么瞧着浑身血淋淋的?”顾白衣狐疑的望着太后。 太后也正想说这一点,傅九卿不太对。 身为北澜七皇子,何以这般落魄,真是可以用狼狈来形容,而且傅九卿是只身前来,早前那个随扈都没有跟在身边,还是从窗口窜进来的?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有答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有等房门再开的时候,才能知道。 裴春秋着急忙慌的赶来,一把年纪了折腾来折腾去的,面色惨白得厉害,及至太后跟前行了礼,这才喘着粗气问,“怎么了?” “傅九卿来了!”太后开口。 裴春秋生生愣在原地,委实有些不敢置信,“谁?” “傅九卿!”太后叹口气,“人就在里头呢!” 裴春秋不免感慨,“怕是心有灵犀,感觉到了月儿身子不妥,所以赶来的!依着北澜主君对他的期望,是绝对不会允许他离开北澜,回大周寻找靳月的。” “估计是拼了命出来的。”顾白衣道,“如此,便也能解释,他为何如此狼狈。” 的确,傅九卿是拼了命才闯出的北澜。 从北澜到大周京都,一路不眠不休,马都不知道跑死了多少匹,为的就是能第一时间见到她,可是到了京都城外,他却看见了那样一张招医榜文。 朝廷寻常不会发这样的榜文,所救治之人,定然是尊贵无比,简言之……肯定病得厉害,或者伤及要害! 那一瞬,傅九卿的脑子里只有靳月。 怕啊,怕得心肝直颤,就怕她不顾一切,为了花绪,为了太后和皇帝,为了整个大周的太平,不惜一切跟宋宴拼个你死我活。 聪慧如她,怎会不知,宋宴活着就是所有人的梦魇! 唯有他死了,大家才能安生过日子,包括她的两个孩子和夫君。 “月儿?”低柔的轻唤,带着轻颤的哽咽,“你怎么这么傻?以身为饵,不是羊入虎口吗?” 怀里的人,奄奄一息。 若不是裴春秋以银针贯通她的经脉,让她维持生命体征,只怕傅九卿想给她灌输真气,也只能是泥牛入海,无有成效。 好在,来得及! 当年,傅九卿便是这般一点点的,把垂死的她拼凑回来,那么现在……他亦可以依样画葫芦。 “月儿,睁开眼,月儿?”他一声声喊着她的名字,渴望着,她能有些许反应,“不要睡,我是你相公,你听到了吗?孩子还在等你,我们一起回去,你不能因为一头白发,就假装已经同我白头,不够,远远不够。接下来数十年的岁月,你得陪着我,听明白了吗?” 恍惚间,仿佛有光照进黑暗。 靳月觉得身上暖和了不少,有光的地方,就有温暖,便是最简单的道理,她伸出手,努力的想要抓住这道光,想要……回应耳畔的那个声音。 “月儿。”傅九卿依旧唤着。 人的意志力,有时候能战胜一切,尤其是心有憾事,未敢言死之人。 “嗯!” 孱弱的声音匍出唇,那一瞬的傅九卿只觉得,值得了! 值得拼了命的回来,值得拼了命的闯关…… 靳月其实没醒,受了这么重的伤,一时半会的怎么醒转,但是她有了一点意识,刻在骨子里的东西逐渐复苏,便是生的希望。 屋内一声闷响,众人骇然,急速冲了进去。 “七皇子?” “月儿!” 所幸有裴春秋在,倒也没再出什么事儿,只是傅九卿晕过去了,夫妻两个躺在一张床上,委实是真的缘分。 君山是一日之后赶到宫外的,通禀之后,皇帝和太后便让他进来伺候,傅九卿到底是怎么回来的,太后他们也想知道。 跪在皇帝跟前,君山亦是狼狈不堪,“奴才比主子晚了一些日子出北澜,当初主君不允主子出城,更不允主子回大周,是主子拼了命的闯出石城,一路上还被主君派人追捕,所以……” 君山哽咽,“主子是拼了命回来的,当时边关重兵防守,没人敢帮着主子,最后还是女子军帮着主子过关,入了大周境内,如此,主君没法子,只能退了兵。奴才当时被主君扣住了,直到主子入了大周,主君又担心主子身边没人伺候,所以放了奴才回来。” 说到底,就是倔强的父亲,与倔强的儿子闹别扭。 父亲也不敢真的伤害儿子,可又拉不下脸面,最后……儿子跑了,去找媳妇了,老父亲心不甘情不愿的认了输。 “这闹腾的!”太后不高兴,哪有这样的老父亲?傅九卿怎样,她不管,靳月是她女儿,大周皇帝亲封的元禾公主,怎么说也算是和亲有功,怎么能这样对待她的元禾公主? 宋玄青知道自己母后的脾气,晓得母后定然是生气了,当即笑道,“好歹也知道把君山送回来,主君那般年纪了,多半是个老小孩,闹闹脾气!” “他闹脾气,就拿月儿出气?若是哀家的元禾公主出什么事儿,哀家跟他没完,这理儿就算辨到天边去,他那爹当得,也是没理!”太后别开头,气不打一处来。 顾白衣笑了笑,“太后您何必拿北澜主君的错误来惩罚自个?他错了是他的事儿,您的公主养得多好,找的女婿又是那样的敢作敢当,敢负责,连边关都闯了,还有什么比这更能气死那北澜主君?” “这话倒是中听,哀家喜欢!”太后经过这么一提,心里便舒坦了。 自己的元禾公主真当争气,北澜主君能耐如何? 想想,真解气! 宋玄青含笑望着顾白衣,满意的点了下头。 “君山,你好生伺候着,若是有什么事儿,只管招呼,宫里能给的能用的,咱们不惜代价。”宋玄青开口,“只要能让这小夫妻二人醒转过来,什么都好说。” “是!”君山磕头行礼。 他也希望公子和少夫人能快些醒转,公子千辛万苦回到少夫人身边,定要有个好结局才是。 好人,应该有好报! 长夜漫漫,天气渐暖。 傅九卿醒来的时候,是下半夜,身侧躺着他心尖尖上的人儿,双目紧闭,唇瓣微抿,他伸手抚过她的眉眼,确定她是有体温的,指腹才敢沿着她的鼻梁徐徐而下,停驻在她苍白的唇瓣上。 心满意足的笑着,傅九卿仰头望着床顶,他不敢挪动她,不敢抱她,甚至于不敢碰她,只能挪动自身,靠近了她,深吸一口气,将唇贴在她的面颊上,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证明他不是在做梦。 “月儿!”他轻唤着她的名字,“我来找你。” 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靳月睡得极好,呼吸均匀,脑子里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只有漫天的飞雪飘荡着,她站在梦中的一角,看到了那年那月那一日,出现在破庙里的小哥哥。 那个病怏怏的,眼见着快要死了的小哥哥。 “给你,就只有一个馒头。”她将馒头递过去,“以后可能也就只有这么一个了,我要走了!” 小哥哥躺在草垛上,虚弱无力的瞧她,半晌之后才嗓音低脆的问,“你要去哪?” “我要去吃香的喝辣的,所以这个馒头就给你咯!”她笑呵呵的蹲在他面前,可这话刚说完,她的肚子便不争气的“咕咕”叫了,“这不还没开始吃嘛,你拿着!” 她不容分说的将馒头塞进他的手里,“快些吃,万一被那些乞丐看见,定会抢走的,他们少吃一个馒头不会死,但你不行,你太弱了!” 说着,她捋起袖子,“看看我胳膊,你得像我这么强壮才行!” 他不说话,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她。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嘛,好了好了……”她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捏在掌心里左顾右盼,像是做贼一般,快速塞进他的掌心里,“这是我母亲的遗物,我生来便戴着,不过我想……以后可能没机会用了,你留着吧!若是能爬起来,就去附近的镇子上典当,定然能换不少好吃的。” 他狠狠皱眉,兀的反握住她的手,“我不要!” “你这人真是跟倔驴一样,这是好东西,好像是珍珠吧!”她不懂这东西价值多少,只是觉得意义非凡,毕竟是爹娘留下的。 可是,她没见过爹娘,留着这东西又有什么用?她只是个孤女,如今又被大户人家挑中了,拿了人家的馒头,卖了自个……听说大户人家规矩多,弄不好会被打死的,她也会害怕。 害怕归害怕,总好过一辈子当个乞丐! 何况,她还能换个馒头,还能救条命。 “我走了!”她起身,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身后,传来一声低喊,“衿月?” “有缘再见!”她摆摆手。 缘分这东西,委实很重要。 他低眉瞧着掌心里的东西,这般圆润的北珠,饶是大户人家都未必拿得出来,这丫头还真是心大,如此贵重之物说送便送了?! “衿月?”他眉眼微垂,“欠你的,记下了,最我定然会如数奉还!” 墙外,有马车声渐行渐远。 他抬头,瞧着无人的门口,脑子浮现出那日她捡到他时,笑呵呵凑到他面前,追问他姓名的模样,娇俏的面庞,带着些许脏秽,但是那笑容却是这样的干净。 她问,“我叫衿月,你叫什么?” 彼时他只是闭上眼,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样,未曾理睬。 如今…… 他紧了紧掌心里的北珠,忽然弯了唇角,低声道,“我叫……傅九卿。”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96章 不该操心的,瞎操心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明明相识于幼时,明明是他们先认识的,但最后,却被宋宴捡了空,那时候的傅九卿只觉得造化弄人,真是半点都不由人。 彼时,以为自己身子不好,怕是不久于人世,便想着……看着她幸福罢了,谁知她的幸福那么遥远,终究不是宋宴能给的。 “还好,没有错过。”他伏在她耳畔低语。 还好,还是你,仍是我。 一夜无眠,傅九卿便睁着眼,从天黑盯到了天亮,生怕一眨眼,她便会从眼前消失,那样的小心翼翼。 当晨曦微光落在窗口,第一缕阳光洒在她面上,傅九卿苍白的面上,终于扬起惬意的笑,他伸手与她十指紧握,“不是梦,是你!” 真好。 君山压着脚步声进门,原是想看看公子是否苏醒,骤见着公子侧着身子,目不转瞬的盯着少夫人,君山神情一愣,一时间也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是主君放你来大周的?”傅九卿低低的开口,伸手掖了掖靳月的被角。 君山当即行礼,如实回答,“公子闯出了边关,来了大周,主君委实拗不过,怕您在这儿没有贴心的人伺候,便释放了奴才,让奴才来这伺候。” “他就是口硬心软。”傅九卿便是知道主君的脾气,才敢闯出石城,知道自己的父亲不会下死手,才敢这般肆意妄为。 君山颔首,“是!公子,您没事吧?” 怎么可能没事,一路上快马加鞭,日夜不休,到了这儿又帮着靳月逼出体内淤血,现在的他虚弱得……随便来个人都能杀了他。 他倦怠的合了一下眼,却依旧保持着侧身的姿态,目不转瞬的盯着靳月,“她没事,我就会很好。” “是!”君山心里酸涩,“那奴才去把药端来,裴大夫说,您身子太过虚弱,得好好将养着,少夫人亦是如此!” 傅九卿没开口,君山便行了礼,顾自退下。 房门外,明珠面色惨白的靠坐在栏杆处,“公子和少夫人,怎么样了?” “你都这样了,还是顾好你自个吧!”君山叹口气,“有公子在,少夫人不会有事;有少夫人在,公子无论如何都会撑下去。” 这二人,早就是一体的。 “那就好!”明珠吃力的点头,额角渗着薄汗,“那我就放心了!” 君山去端药,回来的时候,发现明珠还坐在那儿,心想着她大概有事要问,便紧赶着端药进去,伺候着傅九卿和靳月吃了药,这才端着空碗走出,小心翼翼的合上房门。 “你怎么还没回去?”君山低声问,“我给你叫人,送你回去。” 明珠摇头,“我既然能来,自然能回去,我只是有话要问你。” “你问。”君山坐在边上,“问完了,早些回去歇着。” 明珠颔首,“两位小主子可好?” “没什么大碍,你且放心,来的时候跟靳大夫都关照过。”君山可没敢说,她们走后,主君便把孩子带进了宫,借此来威胁公子,防止公子跟着少夫人跑出北澜。 谁知,公子还是跑了。 “那就好!”明珠点头,“少夫人最担心的,便是孩子,只要两位小主子没事,那我也放心了!” 君山深吸一口气,“宋宴是少夫人杀的?” “是!”明珠面色惨白,“亲手所杀!” 君山敛眸,“到底是亲手了结了。” “十年,是该有个了结的。”明珠瞧着紧闭的房门,“你好生照顾着,若是有事,请及时来傅家通知我们,女子军随时听候差遣。” 君山点了头,“回去的路上,自个小心。” 明珠倒是不担心自己,却担心公子,虽说皇帝和太后对于傅九卿的回转,很是高兴,毕竟救了靳月一命,但是满朝文武是否也这么想呢? 邻国的七皇子,说闯关就闯关,说闯宫就闯宫,回头……若要直取帝王首级,是否也是轻而易举?如此危险人物,很可能会威胁到大周皇帝的安全。 最好的法子,是趁着这机会留人,然后……要么杀,要么囚。 谁都不希望邻国太过强盛,毕竟傅九卿这般人物,来日若做了北澜主君,万一起了侵吞大周的野心,对大周而言,简直是灭顶之祸。 这也是主君,不敢让傅九卿来大周的原因,人心隔肚皮,何况隔着两个国! “混账!”宋玄青拍案而起,“此事乃是朕与太后一致同意,尔等都是睁眼瞎吗?傅九卿是北澜的皇子,可你们别忘了,他生在大周,长在大周,吃大周的米,喝大周的水,难道朕这天下,这般水土,养育出的都是些狼子野心,狼心狗肺之徒吗?” 文武百官禁言,各自垂首。 “当初燕王府鼎盛,尔等未能及早查察,还一味的巴结怂恿纵容,便是瞎了一回,如今还想瞎第二回?该杀的人不杀,该防的人不防,反而对无害之人,多加逼迫,你们存的是什么心?”宋玄青勃然大怒,“一个个的,吃着朝廷俸禄,打量着都是吃饱了撑的废物?” 文武扑通扑通跪地,“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息怒?”宋玄青冷笑。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97章 此后岁月静好 宋玄青是真觉得可笑至极,也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做得颇为失败,满朝文武尽是些无情义的利己之人,真以为他瞧不出来吗?抓住北澜七皇子,或者杀了北澜七皇子,对朝廷而言,未必是好事。 惹怒了北澜,与大周开战,大周能有几分把握,同时抵抗南玥和北澜的侵袭? “皇上息怒!”夜侯爷顾殷,慢悠悠的站出来。 谁都知道,夜侯是皇帝的岳丈大人,但这老头平素不上朝,别说是上朝,连个人影都未必见得到,昔年这一走不就是数年不归? 奇怪的是,今儿倒是悄悄的立在了金殿内。 也就是边上的曹居良,心头跟明镜似的,顾殷为什么会出现在朝堂上,这老狐狸定然是算到了文武群臣的动机,早早的做好了应对。 顾殷只是不管闲事,又不是什么事都不管! “夜侯。”宋玄青心里稍缓,顾殷知道实情始末。 顾殷立在金殿内,瞧一眼众人,“皇上,臣以为……傅九卿该抓!” 瞬时,满殿哗然。 只听得顾殷继续道,“傅九卿乃是北澜七皇子,据报,北澜前阵子大皇子和八皇子接连暴毙,想来这北澜的大权是要落在七皇子的手里,若是咱们这会将七皇子擒住,或者杀了……想必北澜主君只能另寻后继之人。” 文武皆道,夜侯的确没有老糊涂。 宋玄青皱了皱眉,倒也没开口斥责,一则为顾白衣的父亲,到底是自家老丈人,二则……他半点都不相信,顾殷会放弃傅九卿和靳月。 “据我所知,北澜的主君,年轻时候也是个狠角色,杀了不少手足至亲,才有了今时今日的江山稳固。”顾殷继续道,“就是不知道,他若得知自己的儿子和媳妇,在议和协议之下,受到了盟国的羞辱或者……杀身之祸,北澜主君会不会恼羞成怒,北澜的三军会不会化悲愤为战火?” 顷刻间,四下安静得落针可闻。 顾殷叹口气,转而环顾四周,“我是真的担心,万一这真的打起来,慕容大统领还在边关抵御南玥来犯,北澜的军队长驱直入,杀上京都城!” 刹那间,满殿都是倒吸冷气之音。 “皇上,臣以为,应该速速调慕容将、军回朝,他平定边关有功,想必也能平得了北澜这边的关卡,若是能回京护驾,委实是再好不过,至于诸位大人,你们可以找个比皇上更有力的靠山!”顾殷义正辞严,“比如说,菩萨,佛祖?” 这是让他们自求多福,求神拜佛保佑?! 宋玄青心里发笑,面上仍是端着正经,“侯爷一番话,倒是让朕觉得……颇为有意思,若是诸位爱卿还觉得,扣留或者杀了北澜七皇子乃是利国利民的好事,那朕也只能忍痛下旨。” 顾殷都说得这般清楚了,文武百官一个两个的还敢让皇帝杀傅九卿? 你杀人家北澜主君的儿子,断人子嗣,回头北澜主君攻打大周,不得掘了你祖坟? “诸位,要不要一道去求神拜佛?佛祖最是慈悲为怀。”顾殷笑了笑,“如何?” 文武百官行礼,“不敢!” “国法跟前,不容私情,可有时候也请诸位设身处地的想想,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若是一味的套用,反而不是利国利民之举,若因为诸位的顽固而导致了两国之争,来日史书工笔,怕是要落一个奸佞之名,子孙后代亦遭骂名!”顾殷叹口气。 宋玄青起身,“这事,朕自有主张,退朝!” 一声退朝,百官行礼,齐呼万岁之后,便鱼贯而出,再不敢在殿内逗留。 及至后殿,宋玄青如释重负的笑出声来,“多亏得侯爷出手,否则这帮老臣一味的固执己见,鼠目寸光,不知所谓。” 顾殷拱手行礼,“皇上多虑了,他们只是还不习惯皇上与他们商议的口吻,在某些事情上,皇上不必同他们讲什么人情世故,天子天子,乃是天之骄子,祖宗律法那都是死的,人是活的,活在当下!” “朕委实有些优柔寡断。”能承认错误的皇帝,怕也没几个。 不过眼前这位是自己的老丈人,何况……老丈人从不管事,从不闹事,明明一身的好本事,却卸尽手中大权,平素跟旧部都不往来,闲来无事还会闹失踪,生个闺女温柔贤淑又为皇家诞下皇嗣,宋玄青委实没什么可挑剔,也挑不出错漏。 “皇上言重了,您只是顾虑得太多。”顾殷寻了个台阶。 他都活到这把年纪,吃的盐比他们吃的饭还多,怎么可能看不穿宋玄青的那点心思,不可否认,他是个好皇帝,但同时他对太后的依赖太深。 太后若是将心思都花在了靳月身上,皇帝的心里便有些失衡,他终究做不到正视内心,年幼时所见的后宫争斗,浸泡在尔虞我诈里的那些阴影,在他身上烙下了很深的刻痕。 宋玄青笑了笑,“侯爷所言甚是,是朕想太多。” 这桩事,终是落了帷幕。 傅九卿和靳月留在宫里养伤,以北澜七皇子和七皇妃之名,一直到了第五日,靳月总算有了反应,可把太后和顾白衣高兴坏了。 只是反应归反应,人没醒,只是指尖稍稍有些抖动,与她说话的时候,她能给予些许反应。 “没关系,这是好兆头。”裴春秋收了银针,“只要手心和脚底心逐渐暖回来,就说明血脉匀畅,假以时日就能醒转,现在多与她说说话,让她逐渐意识清醒便是!” 顾白衣欣喜,“无妨,咱们轮番来。” 只是…… 傅九卿一直坐在床前,五日,他等了五日,终于等到了这样的好消息,脑子唯有三个字:她活了! 他的她,终于可以活下去了! “你来得及时。”裴春秋道,“如今好好守着她便罢,她会好起来,只是这一头的白发……” 傅九卿面色苍白,不过数日,已然瘦了一圈,“无妨,只要她能活着,不管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她断手断脚,最狼狈的时候他都见过,白发又如何? 是她,就成! 白日里,顾白衣和太后便絮絮叨叨的陪着靳月说话,两人干脆将布料和针织女工都搬进了屋子,三言两语,满屋子的欢声笑语。 傅九卿则坐在耳房的窗口,安安静静的养自个的伤。 到了夜里,傅九卿便躺在靳月身侧,他原就不是话多之人,只是一遍遍的用指尖,轻抚她的眉眼,指尖的温柔不断摩挲着她的肌肤。 “月儿,你什么时候能醒?”他低声问,凑到她面上亲了亲,“我想你,同我说说话。” 窗外,夜风呼啸,敲打着窗户,发出窸窣声响。 “相公!”干哑的嗓子里,发出孱弱的声响,“我……疼!” 傅九卿“蹭”的一下坐起身,不敢置信的望着身边的人儿,靳月依旧双目紧闭,乍一眼瞧着,好似并无任何异常。 方才,是他幻听? “月儿?”他嗓音轻颤着低唤。 羽睫微颤,靳月虚弱的睁开眼,长久不曾看过这个时候,如今她是看到一片漆黑,什么都瞧不清楚,眼睛看不见,听觉会变得极好。 她能听到他的呼吸声,能感受到来自于他的体温,不再如以前那般寒凉彻骨,而是暖暖的……能让人暖到心里,再也舍不得这温暖。 “相公!”她瞧不见他。 傅九卿眸色猩红,眼眶湿润,仿佛怕吓着她,应得极为轻柔,“我在!” “活着,真好!”她低声说,羽睫微垂,昏昏沉沉的合上眼眸。 傅九卿目不转瞬的盯着她,她说话了,她醒了,她活着,真好…… 他便这样盯着她看,可她从始至终也就说了这么句话。 晨光熹微,从窗户的缝隙里漏进来。 傅九卿觉得自己像个贼,就这么小心翼翼的凑近她,小心翼翼的说了句,“傅夫人,早?” “早!”靳月虚弱的回答。 那一瞬,傅九卿笑得像个孩子,在她的眉心轻轻落吻,她没让他失望。 醒了,终于醒了。 窗外,天光正好。 靳月终于醒转的消息,让太后喜极而泣,只觉得之前所做的辛苦,全都值得了,眼下便是好好的养伤,待伤势痊愈……此前历经的种种磨难和艰辛,便算是全都过去了。 以后,唯有幸福和安康,再无厮杀和悲伤。 “宋宴……”靳月虚弱的靠在傅九卿的怀里,“我亲手杀的。” 傅九卿点头,“你为花绪讨回了公道,对得起花绪,也对得起女子军,傅夫人……做得很好!” 他称她为傅夫人的时候,靳月的心头微微一震,盯着他瞧了半晌都没再开口,夫妻之间的默契让她忽然意识到了他的用意。 明珠和月照进门行礼,瞧着死里逃生的靳月,各自落泪。 “以后,都会好起来。”靳月冲她们笑,“不许再哭了,能活着便是好事。” 二人喜极而泣,哪里顾得了什么场面,该哭的照样哭,所有人都知道,当时的靳月伤得有多重,一度以为她这次怕是真的扛不过去了…… “北澜那边,你都处置妥当了?”靳月低声问。 傅九卿抱着她,“没你重要。” “你们先回去休息。”靳月有话想问傅九卿。 明珠和月照行了礼,相互搀扶着离开,总算可以给姐妹们一个喜讯了,大人还在,女子军便还在。 “你是闯出来的。”她太清楚主君的性子,也知道傅九卿的执拗,“主君不会放你出来,你就这样走了,七皇府怎么办?” 他低眉望着怀中的人儿,“父皇不会动七皇府,那毕竟是我在北澜的唯一见证,若是七皇府没了,那我就更没有理由回去!” “那南王呢?”她之所以支开边上的人,无外乎是因为……北澜还藏了一个南王宋烈。 傅九卿瞧了一眼门口方向,所幸君山还在外头守着,“大周的人,怕是早就以为他死在了边关,所以……便当他已经被宋云奎害死罢了!他为尺雪求了情,由青卷护送着,回到了大周境内,不过他不会再回京都城,从此闲云野鹤,无关朝政。” “为何不回朝廷?”这点,靳月委实不太明白,声音孱弱的开口,“南王在京都城有不少旧部,只要他回来,权还是会在他手里。” 傅九卿敛眸,“帝王枕畔,不容他人酣睡,当今圣上虽然以仁孝治国,但是历经燕王之祸,对于他们这些藩王,都将有所防范,所以……” 靳月敛眸,心内明朗。 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98章 他的真心话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皇帝是个好皇帝,但未必是个好人。 好人,也做不了好皇帝。 靳月靠在傅九卿的怀里,他轻轻拍着她的脊背,“你身子太虚弱,现如今别想太多,北澜一切安好,只等着你身子痊愈,随我一道回去。” “好!”她合上眉眼,“我会好好吃药,好好吃饭,免得到时候孩子们瞧见我,会吓着!” 傅九卿低眉看她,“你爹那关就过不去,他那臭脾气,只有你能治得了!” 提起靳丰年,靳月笑了,“知道我爹难缠,便小心些,哪日惹毛了我,我就派我爹收拾你!” “你收拾我就成。”他伏在她耳畔低语,“无需劳他人之手。” 只要她快些好起来,他心甘情愿被她收拾。 当然,他也知道,她舍不得。 待靳月睡着,顾白衣便领着二月在外阁陪着,傅九卿则跟着宋玄青去了僻静的偏殿里。 一个是大周的帝王,一个是北澜的七皇子。 “月儿身子如何?”宋玄青问。 傅九卿恭敬应声,面上无悲无喜,“裴大夫说,既已苏醒,想必半月左右就能下床。” “那便最好!”宋玄青如释重负,“她是大周的功臣,为朕除了燕王府的余孽,功不可没,朕一定会好好的嘉奖她。” 傅九卿抬眸看他,不语。 宋玄青略有心虚,恰海晟上前奉茶,将这些许心虚轻而易举的掩了去,“坐!” “谢皇上!”傅九卿落座。 执杯在手,各怀心事。 傅九卿是谁,端着杯盏掂量一二,便已猜到了宋玄青心中所想,但他不会开口,身为北澜七皇子,该有的架子理该端一端,否则这主动权,便算是拱手相送。 他不愿,所以不会这么做。 瞧着从容饮茶的傅九卿,宋玄青心头微紧,“七皇子……” “皇上可呼全名!”傅九卿让了一小步。 宋玄青点头,“傅九卿,当初你离开京都城的场面还历历在目,朕原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到你了,没想到你竟为了靳月如此,倒是出乎朕的意料。” “出乎皇上意料的事,还有很多。”傅九卿呷一口清茶,优雅的放下杯盏,“早在数年前,皇上就打算擢升月儿,让燕王府失去这员虎将,也是因为如此,让宋云奎和燕王妃起了杀心,最后对靳月痛下杀手。” 宋玄青饮一口茶,未有多言。 “皇上对燕王府的忌惮,从未停止,只是一直找不到理由和借口,燕王府从先帝开始就在京都城盘根错节,整个大周天下,有半壁江山……是捏在宋云奎手里的。”傅九卿侧过脸瞧了他一眼。 宋玄青点头,“不否认,燕王府的确是朕的眼中钉肉中刺。” “先帝在世时,燕王府便已经权势滔天,其实很大程度上,是先帝想利用燕王府,压住慕容家,但内中纠葛如何,怕只有先帝心里清楚。”傅九卿叹口气,“皇上,燕王府覆没,世上再无燕王府!而慕容家,历经九族之祸,就算再得皇上重用,也不可能达到燕王府那个程度。” 宋玄青苦笑,“你如何知晓?” “皇上不是先帝,您比先帝沉稳,更懂得如何权衡朝堂势力。”傅九卿说的是实话,“先帝靠自己的喜恶,而皇上懂进退,知深浅,更会以大局为重。” 宋玄青放下手中杯盏,“朕是真的没想到,你竟是这般了解朕,兴许,朕做错了一件事,理该遵循群臣之意,在大周境内杀了你。” “如杨修?”傅九卿问。 宋玄青笑了,“君心难料,才是正解。” “所以,皇上可以放心了!”傅九卿目色幽邃,“我傅九卿,这辈子都不可能达到皇上的境界,也无心去玩弄权术,惟愿此生携深爱的妻子儿女,与山河为伴,天地为伍,潇洒人间。” 宋玄青狠狠皱眉。 “燕王府没了,慕容家衰弱至此,皇上独揽皇权,已经无可忌惮。”傅九卿字字珠玑,“只要皇上所为,皆是为国为民,用点手段也是无可厚非。来日史工笔,您还是明君圣君。” 宋玄青叹口气,“高处不胜寒,不过有件事,你大概想错了方向,那就是先帝不是为了压制慕容家,才会无限制的纵容燕王府,先帝是任性,但他……只是爱而不得。” 傅九卿握着杯盏的手,微微收紧,指关节略微泛白。 “太后从来不肯说,朕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直强调,一直在告诉朕,这是欠了鸾夫人的,直到那日,朕找到了一个伺候过父皇的老宫人,朕才知道事情的始末。”宋玄青起身,“朕不知道,为何要对你说这些,关于先帝之事,朕应该让它随着父皇的死,长埋地下。” 故人已逝,应该如此,不是吗? “傅九卿,这是太后心里的死结,所以她……”宋玄青犹豫着望向傅九卿,“朕希望太后放下这个结。” 傅九卿淡然饮茶,眉眼微垂,“皇上不是希望太后放下这个结,而是希望太后放下靳月。” 被看穿的那一瞬,宋玄青苦笑了两声,“朕与母后相依为命,不希望母后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别人的女儿身上。” 这是他的真话。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99章 真相来了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对于话中真假,傅九卿自有辨别的能力,皇帝前面说的话,半真半假,事关先帝,宋玄青不可能全盘托出,而最后那句话,委实是真的。 皇帝说是容不下太后眼里,装满靳月的样子,其实更多的是害怕。 害怕什么? 宋玄青的皇位,是太后一手扶着他登上的,现如今丞相亦是姓齐,而丞相手底下,多少文武大臣皆对他言听计从,太后不管朝政,皇帝才能正儿八经的主政。 若是哪天,太后突发想,或者…… 帝本多疑,古往今来皆如是。 “打天下难,守天下更难!”傅九卿温吞的开口,眉眼淡然,”皇上要守住自己的江山,凭的是您自个的本事,原就是无可厚非之事。我身为北澜七皇子,要守住自己的妻儿不被人折辱欺负,凭的也是自己的本事。” 语罢,他瞧了宋玄青一眼。 宋玄青会心一笑,各自心照不宣。 一个是天子,一个是邻国的皇子,本不该相提并论,也不可能平起平坐,但是此时此刻,傅九卿说了这样的话,就意味着他对北澜国策的举足轻重之力。 各凭本事,各有所图。 谁也别嘲笑谁,身处其位,身不由己。 “皇上说,高处不胜寒,可您到了高处,脚下便是深渊,寒也只能用别人的血暖着,护住玉贵妃母子对您的那一点,微不足道的温情,这大概就是您在这冰冷宫里长大,所能握住的最后点人性。”傅九卿幽然吐出一口气,墨色的瞳仁里,翻涌着凉薄之色,“这,非我所求。” 他跟那些养在宫里的皇子不一样,他……是在傅家长大的,是傅正柏把他一点点养大,一手教他经商存活之道。 “我的父亲是傅正柏,他是大周人士,也是他用自己的一颗真心,将我幼时失怙的痛苦抹去,我所见皆是恭敬与温暖,没有尔虞我诈和倾轧。”傅九卿鲜少说这么多,但他知道,宋玄青爱听这些,也听得明白这些。 宋玄青委实是听明白了,“朕幼时只有母后,只有尔虞我诈,先帝给予母后恩宠,不过是因为通过母后而对某些人的弥补,因为他找不到发泄的途径,就只能从母后身上补点,可他掩着伤,他是皇帝,不许任何人发现他的软肋,所以慕容家被压得死死的,那么多年未曾翻身。” 先帝,便是这样一个矛盾的载体,一边爱而不得,一边得不到就毁掉,而又在某个寂冷的午夜醒转,被思念折磨得悲痛欲绝! “朕……到底是害怕的。”临了,宋玄青幽幽叹口气。 害怕慕容家,害怕阿鸾的故事重演,更害怕太后心里的执念,有些东西一旦扎根在心里,真的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放下的。 “慕容安还在边关为大周鞠躬尽瘁,皇上倒是先害怕起慕容家了,不怕他心寒吗?”傅九卿问。 宋玄青苦笑,“许是命吧!” 傅九卿原不信命,可是后来……唯信过两次,一是遇见她,二是她活了。 二人走出来的时候,恰逢着底下的宫娥来送布匹料子,顾白衣娇眉微蹙,立在檐下瞧了半晌,仿佛不怎么满意,转而又瞧着托盘里的盘扣和挂饰,唇线紧抿。 宋玄青疾步上前,众人赶紧行礼。 “皇上!”顾白衣行礼。 宋玄青搀了她一把,“怎么,都不满意?” “这些料子若是做成衣倒是极好,但是……稚子皮肤嫩,而且小孩子容易出汗,这料子不够吸汗,怕是不太适合孩子。”顾白衣惯来心思细腻,“再瞧这个,孩童的饰物尽量避开锐角,不怕一万只怕万一,皇上以为呢?” 宋玄青点头,表示赞同,“所言极是,换一批!” “嗯!”顾白衣抿唇,笑靥嫣然。 宋玄青瞧着她指尖,蓦地眉心微蹙,“这是怎么回事?” “不小心让针扎的,不妨事!”顾白衣缩回手,讪讪的瞧着宋玄青面上的黑沉,“真的没事。” 宋玄青握着她的手,侧过脸吩咐二月,“去拿膏药。” “是!”二月行礼,快速离开。 宋玄青领着顾白衣进了屋子,傅九卿立在檐下,面色依旧平静如水。 “公子?”君山低声轻唤。 傅九卿深吸一口气,瞧着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忽的落在了墙角,安静如斯,“只要他还愿意相信,自己有所挂碍,那便……继续下去罢!” 君山听得不太懂,但是他知道,公子定然是看穿了什么,“公子,傅家来人了,说是待少夫人身子好些,请您领着少夫人回去吃顿饭。” “知道了!”傅九卿淡然回应。 傅云骁正在逐渐掌管傅家,忽然间长大的纨绔子弟,总算在家变之后,发生了质的转变,这是好事,傅九卿亦是觉得欣慰。 “裴大夫!”傅九卿瞧着不远处走来的裴春秋,“说两句!” 裴春秋环顾四周,点了头,随着傅九卿行至僻静处,“想问边关的消息吧?” 慕容安身处边关,当初听靳丰年说,事儿闹得不小,慕容安貌似爱上了一位了不得的女子,其后如何,靳丰年因为靳月的事儿来了北澜,委实不得而知。 “现在情况如何?”傅九卿问。 裴春秋深吸一口气,“我出来的时候,情况还处于僵持状态,双方互不相让,不过慕容安在行军打仗方面,你大可放心,至于别的……男人总归要开窍的,否则怎么骗到媳妇?” “是贵女?”傅九卿面无表情。 裴春秋敛眸,郑重其事的点头。 这事儿,宫内外不知情,更不敢让皇帝知晓,自然得小心谨慎。 瞧着裴春秋点头,傅九卿幽然叹口气,墨色的瞳仁里翻涌这些许忧色,“这事,不好办!” “月儿让大长老回了南玥,还有漠苍也是好样的,我出来之前,那边还没动静,现在便不得而知,那丫头与月儿一般,是个认死理的,就瞧上了慕容安,大概会吃点苦头。”裴春秋叹气,“天底下,千千万万的姑娘,偏挑了最难得的!” 傅九卿敛眸,“待月儿好转,你便回去,有什么消息及时通知我。” “好!”裴春秋颔首。 道路千千万,偏偏走了最难走的那条,但既然走了,便得走到底,慕容家的人,没有走回头路的习惯。 就好比现在的慕容安,既然已经将耶律桐抱在了怀里,再没有撒手的可能。 这些日子,耶律桐一直住在小院子里,心情倒是渐渐的平复下来,只是夜里仍是不怎么安生,偶尔还是会被噩梦惊醒。 好在,慕容安都在。 边关无战事,百姓庆丰年。 将、军卸盔甲,闲时敲棋子。 “将、军!”副将拎着一条鱼急急忙忙的赶来,“刚从河里抓的。” 慕容安捋起袖子,“放厨房去,回头我……” “将、军?”副将瞧了一眼四周,确定耶律桐不在,这才压低声音道,“军中来了一人,说是什么大长老?卑职不太清楚此人,是个老头子,说是奉了大小姐的命令。” 慕容安眉心突突的跳,“大长老?还在军中?” “卑职让人,去把人从军中接过来?”副将问。 慕容安点头,顺手接过他手中的鱼,行至厨房外头的水槽边,动作麻利的刮鳞去鳃,将鱼洗剥干净,“把人接到客栈里,再来回我。” 说到这儿,他扭头看了一眼微敞的房门,“别让夫人知道。” “是!”副将心领神会,行了礼便退下。 须臾,耶律桐也不知从哪儿挖来一篮子蘑菇,屁颠颠的凑到慕容安跟前,“安哥哥,这东西是不是可以吃?” 慕容安往她篮子瞧了一眼,剑眉微蹙,“我给你的蘑菇无毒,可以吃,这些……不太适合,或者你且放边上,待我得空挑拣一下,这东西可不敢胡乱吃。” “嗯,我以后只吃安哥哥给的蘑菇,这些……搁着罢!”耶律桐笑嘻嘻的进了屋子。 待洗了手,瞧见桌案上的鱼汤,耶律桐满面惊喜,“今晚有鱼汤。” “下午刚送来的,新鲜得很,知你爱吃鱼,特意给你做的。”慕容安为她盛饭,“跟个小猫似的,这么爱吃鱼。” 耶律桐望着他笑,只觉得此生圆满了,曾经的那些苦痛都变成了值得! “夜里我要出去一趟,你一个在家乖乖的,可行吗?”慕容安试探着问。 耶律桐唇角的笑,稍稍一窒,转而点点头,“可以!” 犹豫了半晌,慕容安往她碗里夹菜,“为何不问,我去哪儿,去做什么?” “只要你的心在我这里,不管你去哪,我都不担心,只要你能安全的回来,其他的……我什么都不问。”耶律桐扒拉着饭,“安哥哥……会回来吧?” 慕容安笑了,伸手摸着她的额发,如同逗弄着小猫小狗,眸中满是宠溺与温柔,“家在这里,你在家里,我能去哪?” “那便是了!”耶律桐笑盈盈的瞧她,眉眼弯弯如月,“我等你回家。” 慕容安点点头,“是因为公务,不是太着急,但……” “你只管去,我等得!”她抿唇。 慕容安为她盛一碗鱼汤,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待吃过饭,慕容安便离开了小院,及至门口,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小院内的耶律桐,这丫头还蹲在角落里,挑拣着她摘的蘑菇,估摸着还是有些馋。 “将、军!”副将行礼,“人已经安置妥当,就等您过去。” 慕容安颔首,面上平静,心内却是五味陈杂。 客栈内。 大长老早早的吃过饭,只等着慕容安过来,有些事儿还是得说清楚,解释一下,免得慕容安蒙在鼓里,到时候不知轻重。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慕容安款步进门。 大长老“蹭”的站起来,“公子!” “大长老莫要客气,平素都是月儿同你们联络,但你我也不算陌生。”作为“安康生”的时候,慕容安进出过离魂阁,的确不算陌生。 大长老颔首,“公子见到耶律姑娘了?” “她在我身边。”慕容安并不瞒他,“她……很好,只是夜里会做噩梦,所以我想知道,她在南玥的军帐里,到底经历过什么?” 大长老略显犹豫,倒不是不相信自家公子,只是……人心易变。 “公子若是知道,耶律姑娘遭过不少罪,您是否会、会……”大长老踌躇。 耶律桐承受了多少痛苦,大长老比谁都清楚,委实心疼这小丫头。 “我想知道她身上发生过的事情,不是给自己找理由和借口,做出负心薄幸之事。”慕容安拂袖坐定,面色沉静,“我想解开她的心结,让她能安安稳稳,踏踏实实的睡个好觉,不至于日日夜夜的噩梦缠身。” 大长老点头,“我便知道,公子不是无情义之人。如此,我也就放心了!” 若是说了真相,反而让耶律桐失去依靠,那便是真的造孽。 “原本,我是跟月照一块前往南玥,奉小姐之名,助公子得偿所愿,抱得美人归,后来途中出事,月照只能返回京都城,我便只身去了南玥。”大长老娓娓道来,“在南玥,我见到了南玥的大巫医,得大巫医和本族族长的帮助,这才有资格进入军营。” “咱们是去送药的,谁知到底去晚了一步,我们赶到军帐的时候,狼主正打算带着耶律桐回朝。”大长老若有所思的瞧着慕容安,“南玥未来的皇后,身份何其尊贵,可是……可是当天夜里出了事儿,帐子里一阵闹腾,狼主用鞭子抽了耶律桐,打得她死去活来,浑身血淋淋的。” 慕容安默不做甚捏着杯盏,指关节泛着瘆人的青白色,一双冷眸散着骇人的幽色。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00章 看着他,抓起了马鞭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所以,耶律桐身上的鞭痕,是狼主打的? 这个口口声声说着喜欢她,要立她为后的男人,竟会下如此毒手,慕容安曾亲眼瞧见过她的鞭痕,那绝对是下了死手的,也就说是,若不是小桐明白,兴许已经被打死! “到底为何,要这般对小桐?”慕容安没发现,自己问这话的时候,连嗓音都在打颤。 大长老叹口气,“这就得从耶律桐主仆二人,蒙骗呼延赤,李代桃僵开始说起。” 话说,那日。 按照往常,翠微点了香,狼主便会神志昏沉,不辨真假,然后翠微替了自家主子,进狼主的营帐,与呼延赤在一处。 翠微是心甘情愿,为了自己的主子,她什么都甘愿。 只是这一次,却是出了意外。 连日大雨,香饵有些潮,放在香炉里焚烧了没一会,便悄无声息的熄了,而翠微和耶律桐却浑然不知,是以当呼延赤神情恍惚抱着翠微的时候,便觉得不太对。 但呼延赤并未多想,因着慕容安步步紧逼,南玥节节败退,已然退到了最初的边界线安营扎寨,是以呼延赤决定回朝。 带着耶律桐,回朝! 狼主终究是南玥的一国之主,不可能在边关待太久,带着南玥未来的皇后回去,亦是无可厚非之事,想着等了那么多年,才等到这小丫头长大成人,嫁给自己,成为自己的妻子,呼延赤每每在床第间,总是发了狠的要她。 翠微被折腾得狠了,每每都是颤着腿出去,再换耶律桐进来。 然则这一次…… 当翠微起身走向帐口,耶律桐悄悄的进帐子,床榻上的呼延赤猛地坐了起来,那一瞬的四目相对,呼延赤当即明白了一切。 能坐上狼主之位,怎会不懂这点手段,李代桃僵,用丫鬟替代主子,与他…… 对呼延赤而言,简直是耻大辱。 睡一个丫鬟没什么丢人,丢人的是,他一手挑选的未来皇后,却不愿与他一起,甚至于唆使丫鬟爬上了他的床,假装与他同床共枕。 “我到底哪里不好,你要这般嫌弃?”呼延赤冷然握住耶律桐的脖颈,目色猩红,“你让一个贱人爬上我的床,自身却避得远远的,小桐,我待你不好吗?南玥未来的皇后之位,我都愿意给你,你为什么要如此对我?” 耶律桐忽然觉得,就这样被掐死也好,至少……诸事皆了。 可呼延赤仿佛看破了她的心思,颓一甩手,直接将她甩在了床榻上,“想死,没那么容易!” 脊背重重砸在木板上,耶律桐只觉得五脏震荡,嗓子里骤然涌起一股腥甜,脑子更是混沌得厉害,她喘着气,无力的翻身爬起,伏在床沿直勾勾的盯着呼延赤,一脸的视死如归,“狼主什么都好,只是……非我所爱!” “非你所爱,由得你选择吗?”呼延赤勃然大怒,“耶!律!桐!” 他一字一顿喊着她的名字,咬牙切齿的模样,仿佛要将她拆骨入腹。 “就因为没得选择,所以不想选了,狼主杀了我便是!”耶律桐的唇角,有鲜血缓缓溢出,“这桩事与翠微没有关系,她是我的奴才,受我指使,身不由己。此事与我父兄也没关系,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狼主要杀要剐,我耶律桐绝不皱眉。” 呼延赤居高临下的睨着她,“你想死?没那么容易。小桐,我对你的耐心有限,但所有的耐心都仅限于你未曾背叛的前提,现在……你这算不算背叛?” 耶律桐望着他,脊背阵阵发寒。 “来人!”呼延赤怒喝。 原本被支开的亲卫,当即闻讯冲进来。 “这个贱人,就赏给你们了,给我好好的伺候着,别让她死了,得让她痛痛快快的……叫一晚上!”呼延赤冷声下令。 耶律桐慌了,翻身落在地上,扑通跪在了呼延赤脚下,“不要,翠微是身不由己,是我、是我不想与你在一处,是我的错,翠微只是听命于我,狼主要杀要剐,只管冲着我来,耶律桐甘愿领受。” “要杀要剐都可以,唯独不愿做我的皇后,不愿成为我的女人!”呼延赤也算是想明白了,别的女人,恨不能投怀送抱,而耶律桐却把丫鬟往他身边推,说明她是铁了心,不想把她自己交给他。 说不定,心有所属!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呼延赤心里的怒火更是压不住,他为了她来到边关,为了她甘愿放弃都城的荣华,好好的潇洒日子不过,非要来这儿吃苦。 但是她呢? 一而再再而三的逃跑。 这像是什么呢? 哦,给他戴了绿帽子,让他这个狼主颜面尽失,往大了说,让整个南玥都丢了脸。 南玥未来的皇后,背叛了南玥,背叛狼主。 “还不带下去!”呼延赤怒喝。 亲卫快速将翠微拖下去,翠微泣不成声,“主子,别求他,主子……不要求他,好好活着,活下去,求他没用,主子……保重!啊……” “翠微?翠微……”耶律桐连滚带爬的,哭着想要冲上去抱住翠微,可呼延赤方才那么一摔,她只觉得小腹隐隐坠痛,让她使不上劲。 她想追,却一个踉跄扑在了地上。 再抬头,呼延赤已经朝着一旁的兵器架走去。 骤然一个寒颤,耶律桐骇然瞪大眼,瞧着呼延赤抓起了鞭子。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01章 我有办法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狼主有多大劲儿,耶律桐很清楚,他心内有多少火气,她更是清楚无比,这马鞭一旦拎起来,落下去,估计她这条命都得送在这儿。 耶律桐爬起来就想跑,可是亲卫就堵在门口,她不知道自己哪儿疼,就是疼得没力气,手脚发虚发软。 “把她给我丢进来!”呼延赤瞧着手中的鞭子。 刹那间的事儿,马鞭扬起,落下。 两鞭子下去,皮开肉绽,连亲卫都不敢上前,被轰出了帐子,围在外头,谁也不许靠近帐子半步,周遭都被清散了去。 帐子内,传出此起彼伏的哀嚎,歇斯底里的惨叫。 皮开肉绽,鲜血淋漓,所谓的痛快大概就是如此,呼延赤觉得痛快,因为这样,他才能把之前的耻辱悉数发泄出来,“真是跟牲口一般,不打不成器,打了就老实了!” 耶律桐被打得半死,可她几乎是下意识的伏在了地上,伤多半在背部,疼得厉害了……她动弹不了,觉得自己快要死了,胸腔里那口气暖着心口,留着她的一条命。 脑子里,满是慕容安的音容笑貌,似乎也只有这样,她才能让苦变得甜一点,让死亡变得不那么可怕…… “小桐!”呼延赤将耶律桐从地上抱起,血淋淋的人儿,抱在怀里就跟没有分量似的,可他不在意,“打一顿就记住,这些伤痕会伴随着你的一生,也让你明白,你自己是谁的女人!小桐,我说过,我耐心有限,别逼我……你知道的,我舍不得杀你!” 自己一手养大的皇后,怎么舍得杀呢? 耶律桐睁着眼,虚弱的望着他,一言不发。 “翠微会死,是因为你!”呼延赤说,“你现在还想让谁一起死呢?” 她闭了闭眼,当即晕死过去。 “小桐?小桐?”呼延赤冷然,“来人,找军医!” 恰大巫医和大长老正在帐内,寻了耶律长河谈话,论起资历和沉稳,耶律长河比耶律敬更能耐得住,所以有些事还是得找这位耶律大、将、军才好。 耶律长河一直没说话,大巫医来此,是为了公务,毕竟狼主离开了都城这么久,百官担心,派个大巫医来看看,免得狼主身子有所损伤,也算是再合适不过。 但是大长老…… “旁人不认得,我却是认得。”耶律长河盯着他,“当年的古族大长老,你以为套上一个师兄之名就能掩人耳目?的确,隔了差不多二十多年,年长的都死了,年幼的早就不认得你了,可惜……我认出来了,你不是去了大周,现在出现在这里,到底想干什么?” 大长老轻嗤,“我就知道,你觉得我是想坑你,我吃饱了撑的,一把年纪了从大周跑到南玥都城,再从都城请了大巫医来边关军帐,你什么人呢?值得我这把年纪,这么操心?” 要不是奉了小姐之命,担心公子的将来,他才不操这份子心呢! 大巫医摆摆手,“耶律将、军,咱们来这儿一趟不容易,也是为了孩子好,年纪大了,见不得那些……” “爹!”耶律敬疯似的冲进来,“快,妹妹出事了,小桐出事了!” 耶律长河撒腿就跑,谁不知道耶律桐身份尊贵?既是他耶律家的掌珠,又是呼延赤的未来皇后,若说出事,那只能是呼延赤下手。 可呼延赤为什么下手? 知女莫若父! 耶律长河,心如明镜。 狼主的帐外,亲卫严守,谁都不许靠近。 “都给我闪开!”耶律敬怒喝。 亲卫在前,谁敢冲上去? 耶律长河摁住了自己的儿子,“到底怎么回事?” “狼主在打小桐,小桐歇斯底里的哀嚎,爹,狼主用的是鞭子,是鞭子!底下人亲眼看到的,亲耳朵听到的鞭子抽在身上的声音,爹,是小桐,小桐一定受伤了!”耶律敬险些哭了,“我妹妹从小到大没吃过苦,咱们甚至没吼过她一声,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为什么?” 耶律长河有些崩溃,“他,可是狼主啊!” 大巫医瞧着不远处疾步行来的军医,“我去吧!” 到底是大巫医,总归要胜过军医一筹,到了这会,跟着军医进去完全没问题,只是这一进去,别说是军医,饶是大巫医也跟着愣了。 “还愣着干什么?”呼延赤怒喝,眸色猩红,“看看她!她要是有什么闪失,仔细我扒了你们的皮!” 大巫医率先上前,二话不说就帮着耶律桐探脉,不探还好,这一探倒是愣了,待军医上前,大巫医当即拂袖,“不用过来了,我给开个方子,你赶紧去抓药,顺便去附近找个姑娘家,这伤痕若不上药,只怕是要溃烂至死,而且……一旦红肿化脓,性命堪忧。” “还不快去!”呼延赤厉喝。 军医行礼,快速退下。 “狼主!”大巫医行礼,“眼下不能挪动她,伤得太重了,而且伤口沾了尘土,待会让民家女子过来清洗伤口,军中多是男子,多有不便。” “我自己来!”呼延赤冷然。 大巫医深吸一口气,“狼主手劲儿太重,只怕会伤上加伤,而且这伤都是拜您所赐,若是耶律姑娘醒转,万一看到您,一激动……怕是不会配合!” 呼延赤张了张嘴,临了倒是觉得,有些道理。 “狼主,还是让别人来吧,眼下文武百官都在催着您回朝,您看您是不是该考虑……”大巫医低声询问,“回朝之事?” 就算大巫医不说,呼延赤也想回朝了,若他不是惯着耶律桐,而是一来边关就把她带回朝立为皇后,收了她的心思,也许就不会有现在这么多的事! 呼延赤拂袖而去,冷眼睨着守在帐外头的耶律家父子,“马上去准备回朝事宜。” “狼主,小桐……”耶律长河疾步上前。 呼延赤冷然,“想抗旨吗?” “臣……不敢!”耶律长河行礼。 耶律敬急了,“狼主,小桐犯了何厝,您要这么对她?” “她是我的人,我想怎样便怎样?轮到谁置喙?”呼延赤居高临下,“都给我滚,谁敢靠近帐子,谁敢私纵耶律桐,别怪我下手无情,哪怕是你耶律敬,我也照杀不误!”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耶律家备受皇恩,理该如此,耶律家的祖训亦是如此,皇恩浩荡,那些根深蒂固的奴性,是很难撼动的。 耶律长河依旧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及至呼延赤走远,他都没能回过神。 “爹,他走了!”耶律敬咬牙切齿,大步流星的离开。 耶律长河一愣,“你去哪?” 自然是去找翠微,他知道翠微被人带走了,当时让人去找,所以……这会应该已经找到了,只是找到归找到,人已经……不怎么太好了! 翠微如同一块破布被丢弃在搁置杂货帐里,身上倒是罢了,腿上却是鲜血斑驳,她睁着空洞的眸,气息奄奄的躺在血泊里,若不是一息尚存,与死没什么两样。 “翠微?”耶律敬骇然。 紧跟着进来的大长老,也是愣了,“造孽啊……” 好好的一个姑娘家,愣是被折磨成这样,真是造了大孽! “翠微!”耶律敬急忙冲上去,快速将人抱起,搁在一旁的干草垛上。 待耶律长河撩开帐子进来,愕然惊在当场。 “包围此处,别让人进来。”耶律长河扭头吩咐副将。 “是!”副将未有踏入帐中,闻言派人包围了帐子。 大长老推开了耶律敬,快速扣住了翠微的腕脉,“我来!” 俄而,大长老从袖中取出一个瓷瓶,见药丸塞进翠微的嘴里,“要想救你家小姐,你得先保住命,这是止血生肌丸,先活下来再说!” 翠微这才张了嘴,略略有了反应,咽下去的那一瞬,眼角的泪忽然涌出,她的嗓子里发出了轻微的声音。 “她说什么?”耶律敬忙问。 即便在边上,他也没听到翠微的话。 大长老倒是听得一清二楚,面色沉了沉,扭头望着耶律敬,“她说,别让主子为了她去求狼主。” 耶律敬咬牙切齿,翠微和耶律桐的情义,他这个兄长都是看在眼里的,这是他们耶律家的忠仆。 “到底是怎么回事!”耶律长河冷然。 单薄的粗布覆在翠微身上,却遮不住她身上浓郁的血腥味。 大长老正欲解释,却见着大巫医疾步走了进来,“我来解释!” 众人不约而同的将视线落在他身上,心里隐约都有了底。 “我不管你们怎么想,若还想让耶律桐活下去,就必须听我的。”大巫医的面色难看到了极点,“现在我让人去附近找民女,为耶律姑娘疗伤,你们有足够的时间来醒醒脑子!耶律姑娘处境很危险,我方才为她把脉,她……有了身孕!” 音落瞬间,耶律父子面面相觑。 大长老的一颗心猛地揪起,旋即扭头望着翠微,压低声音问,“老夫问你一句话,狼主是否……是否不曾碰过你家主子?” 翠微眨了眨眼睛,无力的点了头,“我……替了主子,主子是清白的!” 若说,耶律父子此前还只是震惊,那么现在……几乎是晴天霹雳,狼主不曾碰过小桐,可小桐却有了身孕,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所以,大巫医才有了那一句“处境很危险”之说。 孩子不是狼主的,就意味着背叛,饶是耶律家功于社稷,只怕狼主也容不下耶律桐,哪个男人能承受得了这样的耻辱? “孩子、孩子是谁的?”耶律敬小声嘀咕,“小桐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恍惚间,耶律长河身子一晃,险些瘫软在地,所幸耶律敬搀扶得及时,“有那么几次,小桐悄悄出去,还有此前,小桐……小桐失了踪,她失踪了一段时间。” “难道就是那段时间?”耶律敬这才反应过来。 大长老也不敢说,你闺女肚子里的孩子,是敌国主将的,跟你交战的大周主将慕容安,就是你亲女婿!他是真的担心,一旦说出实话,会气得耶律长河原地去世…… “不管孩子是谁的,现在关键的是,别让狼主知道,并且瞒着狼主把人偷出去,否则她肯定会死在狼主手里!”大巫医叹口气,“狼主的脾气,咱们都领教过,为了耶律姑娘这条命,什么忠君什么忠社稷都暂且放一放,人都死完了,还拿什么忠?” “爹!”耶律敬扑通跪地,“不能让妹妹出事,我不管狼主心里怎么想,也不管他受了多少耻辱,我耶律敬可以为他卖命,但他不能糟践我妹妹,这是两码事!” 忠诚和亲情,虽然不能两全,但耶律敬自问不是个大义之人。 那种大义灭亲之事,他做不出来。 袖手旁观,看着妹妹被打死,他更做不到! “我要救她!”耶律敬仰头望着父亲,“爹,若您不答应,那就先打死我!” 耶律长河将他搀起,“那也是我的女儿,耶律家为南玥卖命,若是这么多功勋加起来,还救不回一个女儿,我这大、将、军当得,还有什么意思?” “爹,您是同意了!”耶律敬大喜。 耶律长河冲着大巫医和大长老拱手,“请两位出手相助,若能护得我女儿周全,耶律长河愿意双手奉上一切!” “一切就不必了,救了人,便由我带走!”大长老开口,“南玥……她是绝对待不下去了,也不能再继续待着,眼下狼主这一顿鞭子,怕已经成了她此生梦魇。” 耶律长河点头,“只要能活,什么都好说。” “这药能让人出现假死之状,但也只能维持两个时辰,是以在两个时辰之内,必须想办法把她救出去。”大长老手中握着瓷瓶,“记住了,只有两个时辰。” 耶律长河点头,瞧着大长老把瓷瓶递给大巫医。 大巫医叹口气,“如今只有我能进出帐子,而不引起狼主怀疑,你们在外头好生接应着,我一定把人囫囵个的带出来。” “大恩大德,耶律长河来日必报!”耶律长河毕恭毕敬的行礼。 这是作为一个父亲,对女儿的救命恩人,该敬的大礼。 “接下来,咱们商议一下,该如何把人或者尸体,从狼主的眼皮子底下,偷出去!”大长老低声开口。 然则下一刻,边上的翠微忽然笑了,虚弱的面上浮现出欣然的笑意,她张了张嘴,使出浑身的气力,发出艰涩的声音,“我……有办法!”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02章 别碰我!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耶律桐是被疼醒的,背上、胳膊上,连脖颈上都是刺辣辣的疼,棉花沾了药水,轻轻擦拭着她的伤口,将嵌在肉里的尘沙一点点的洗出来。 大概是听到了动静,妇人直勾勾的盯着耶律桐,“醒了?我轻点,你忍着,大夫说,伤口得处理干净,然后上药止血,否则容易溃烂红肿。” “现在,是什么时辰?”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脑子昏昏沉沉的,模糊的视线里,依稀可见跳跃的烛火,明灭不定,晃得人眼睛疼。 妇人道,“您别想太多,我这就上药!” “翠微呢?”耶律桐挣扎着想要起身,奈何疼得半点气力都没有。 妇人急了,“别动!你伤得不轻,若是再扯动伤口,怕是又要出血了,别动,千万别动!” 话音未落,手中的棉花却被人忽然夺了去,妇人被推搡在地,饶是如此,她也不敢开口,只能胆战心惊的瞧着面黑如墨的男子。 南玥的狼主,那是个狠角色,听说这些伤痕,也是拜他所赐! “出去!”呼延赤低喝。 妇人犹豫了片刻,终是战战兢兢的走了出去。 “怎么样?”耶律敬忙问,“上完药了吗?人醒了吗?意识还清醒吗?可有什么交代?是不是喊疼,她是不是很疼,小时候这丫头最怕疼。” 妇人深吸一口气,“狼主亲自给她上药,把我赶出来了!” 一听这话,耶律敬瞬时面如猪肝色。 呼延赤没安好心,会不会、会不会又对小桐造成二次伤害? 妇人被赶出来了,自然没可能再进去,想了想,耶律敬当即去找大巫医,此时此刻的大长老已经离开了军帐,与外头早已蛰伏的漠苍商议,偷龙转凤的事情。 “你是说,狼主把她赶出来了?”大巫医愣住。 耶律敬连连点头,“如今只有你能进帐,咱们根本无法靠近,若是闯帐又怕、又怕惹怒了狼主,到时候小桐更加走不了。” “我去看看,你莫着急!”大巫医叹口气,狼主可真是够狠心的,人都伤成了这样,还不肯死心? 然则这一次,大巫医也被拦下了。 “狼主有令,谁都不许靠近。”亲卫冷然,将路堵得死死的,“违令者,格杀勿论!” 大巫医倒吸一口冷气,都这把年纪了,还不想白白死在这儿! “先等等看,在外头守着!”大巫医吩咐,“若是情况委实不对,狼主肯定要找军医,到时候我再进去不迟!你莫要冲动,已经搭上了一条人命,可不敢再胡来了!小不忍,则乱大谋。” 耶律敬咬着牙,恨得直跺脚。 帐内。 耶律桐浑身是伤,根本动弹不了,虽说妇人进来之后,就往她嘴里塞了一颗药,可她委实不知那药是什么,不敢腹部的疼痛锐减,让她意识清醒了不少。 “以后乖一点。”呼延赤为她上药,瞧着她背上斑驳纵横的鞭痕,皮开肉绽,以后就算好了,也会留下狰狞的伤疤,“以后这具身子便烙上了我赐予你的痕迹,你莫要再惹我生气,小桐,我是那样的喜欢你,爱着你,你明白吗?” 她心头发笑,身子发寒。 慕容安的爱,那么温柔,连大声吼她都舍不得,呼延赤却拿起了鞭子,相较之下,这根本不是爱的本质,这只是欲,占有欲。 “小桐,我不在意你身上留疤,多好看的印记。”呼延赤忽然俯首,在她的脖颈处亲了亲。 那种恶心的滋味,让耶律桐浑身绷紧,饶是疼痛难忍,也不愿与他有任何的碰触。 若真的到了那一刻,她宁可死! “翠微呢?”耶律桐声音孱弱,“你把翠微怎样?放了她,我任你处置!” 除了,做你的女人。 “那丫头是个硬骨头,但也是个命薄如纸的。”呼延赤将膏药放在一旁,粗粝的指腹在她脊背上游走,他能清晰的感觉到,她冰凉的脊背,带着微微轻颤。 耶律桐有些不太明白,“你什么意思?” “翠微死了!”呼延赤说。 耶律桐猛地瞪大眼睛,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开,有什么东西四分五裂,眼前好似落了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那冰凉的触感,席卷全身,凉意渗骨。 死了? 怎么会死了呢? 父兄皆在,知道她跟翠微的情谊深厚,肯定不会眼睁睁看着翠微死去。 除非…… “是你,是你杀了她!”耶律桐哭了,挨打的时候,只是哀嚎,却未哭得这般伤心,但是此时此刻,她却哭得不能自己,哪怕因为哭泣,导致背上的伤口开裂,她亦止不住这份悲恸。 她的翠微,怎么会死了呢? “是你杀了她……呼延赤,我恨你!我恨你!你把翠微还给我!” 呼延赤蹲在床边,捧着她的面颊,轻轻的吻上她的唇角,“翠微不是我杀的,我跟你保证,那贱婢敢爬上我的床,我只会让她生不如死,怎么可能让她这么轻易的死去?小桐乖,不哭,我会心疼。” 他伸手,拭去她面上的泪。 可越是这样,她哭得越凶。 耶律桐不是爱哭的人,从小到大,她就像是大漠里的玫瑰,独立而顽强的生长着,可现在……翠微是因她而死,她却救不了……那种无力和绝望,让她仿佛陷落在深渊。 得不到救赎! “小桐别哭!”呼延赤温柔的哄着她,“等回去了,你就是我的皇后,不管之前发生过什么,我们都将这件事忘却在边关,包括你的翠微!” 耶律桐眸色猩红,流着泪盯着他。 忘? 怎么可能忘记! 她的眼神,带着清晰的恨,仿佛锐利的刀子,不留痕迹的剜过呼延赤的脸。 “小桐!”呼延赤忽然将她抱起,“你不该恨我,你我才是正经夫妻,以后别骗我,只要你别骗我,我还能像以前那样待你!” “别碰我!”她咬着牙。 呼延赤面色陡沉,碰? 他怕是真的没碰过她,真的没碰过……视线落在她精致的锁骨处,呼延赤忽然笑了,那笑,何其阴测可怖!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03章 偷龙转凤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耶律桐是惊恐的,她已经不是那个,不谙人事的小姑娘,在慕容安动情的时候,她也曾见到过这样的眼神,只是慕容安的眼神里带了更多的怜惜,而呼延赤不是,他的眼底满是占有。 疯狂的,占有。 甚至于,不顾她刚刚被鞭打过的身子,经不起他这般折腾。 他想要她,想了十多年,想得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只要一想到耶律桐抗拒他的靠近,不想成为他的女人,想要背弃他们的盟约,他就疯狂得不能自己。 “呼延赤!呼延赤!”耶律桐喊不声来,她太疼了,疼得根本无法忍受,背上的鞭痕已经渗出血色,伤口再次开裂,可她没办法挣扎,一点劲都使不出。 她想喊她的父亲和哥哥,想喊慕容安的名字,可到了最后,却是连疼都喊不出来了,猩红色的世界里,她这看到呼延赤那张令人恶心的容脸,漾开令人恶心的贪婪与欲念。 疼痛来袭的时候,耶律桐无声的落泪,搭上了翠微的命,搭上了这满身的鞭痕,终究也没能逃脱魔爪。 欺身在上的呼延赤,只觉得从身到心的满足,他终于得到了这个女人…… 可她为什么要哭呢? 她不是该感恩戴德,该高兴吗? “小桐,你是南玥的皇后,是我呼延赤一人的女人,不管之前发生什么事,以后都放下吧,我不会计较你曾经的背叛,但是……下不为例!”他伏在她耳畔,吻过她的鬓角。 他沉重的呼吸声,在后来那段时间里,几乎成了她的噩梦。 “你杀了我吧……”她无力的张了张嘴,纤瘦的身子将要折在这儿,她恨自己,为什么意识这般清晰,腹部的疼痛袭来,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狠狠地揪着。 疼,似乎比背上的鞭痕更疼。 呼延赤抽身而去的时候,耶律桐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忽然涌出了身子,她原以为是……然则下一刻,疼痛加剧。 而呼延赤,兀的变了神色。 他不似耶律桐,他早早的历经人事,后宫已有子嗣,所以他很快就明白,鲜血从身子里涌出来,耶律桐面无人色,是因为何故。 “你竟然……”呼延赤目露凶光,“有了身孕!” 他赤着上身,双拳握得咯咯作响,根根分明的青筋,昭示着属于他的极致愤怒,事实摆在眼前,这个女人从身到心都没有半分忠诚。 “我原以为,你只是心里不愿,却没想到你竟怀了别人的孩子!”呼延赤咬牙切齿,猛地将她从床榻上揪起。 窒息的感觉袭来,耶律桐原本觉得,就这样死了也好,可是恍惚间,她好似听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她有了慕容安的骨肉。 慕容安的孩子! 呼延赤勒着她的脖子,将她提到了半空,看着她面色青紫,好似快要死了,又狠狠的将她摔在地上。 “妹妹!”耶律敬疯吼着,率领着亲兵往内冲,“呼延赤!” 帐子外头的影子,很清晰的显示着,呼延赤对耶律桐的绝情。 “今日,谁敢拦我,我就宰了谁!”耶律敬提着刀,领着人往内冲,身为男人,若是连这点血性都没有,还入什么行伍,打什么仗,谈什么保家卫国? 家都保不住,亲人都护不住,要手里这柄刀刃何用?! 耶律敬到底力有不逮,又颇为冲动,但是耶律长河不一样,宝刀未老,又是当朝将、军,饶是呼延赤的亲卫见着他,亦是有所忌惮。 “你进去,我挡着!”耶律长河拎着刀。 真没想到,原本斩杀敌军的刀,如今要对着南玥的军士,简直可笑至极! 耶律敬只身冲进了营帐,却是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 呼延赤的脚,狠狠踩在耶律桐的肚子上,那血咕咚咕咚的,从她身体里往外涌,染红了双腿,染红了地面。 耶律桐衣衫凌乱,只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睛,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疼痛早已麻木,她知道……梦碎了,孩子,她和慕容安的孩子,被呼延赤杀了! 死了…… “小桐!”耶律敬拎着刀便砍了上去,“我杀了你这个畜生!” 呼延赤是南玥第一勇士,想要杀了他,没那么容易,耶律敬还不是对手,被呼延赤一脚踹开的时候,耶律敬连滚带爬的去扶自己的妹妹。 “小桐?小桐,我是哥哥,小桐……”耶律敬分不清面上的是泪还是汗,快速将外衣脱下,将耶律桐抱起。 呼延赤本不想让他把人带走,可瞧着耶律桐身上的血,滴答滴答落在地上,他忽然就犹豫了。到底是自己养了多年的女人,若是就这么死了,是便宜了那个野男人?还是便宜了她? 付出的努力,还没得到回报,她怎么能死呢? 到了这会,耶律长河也不恋战,他只想让自己的女儿活下来。 耶律敬哭着把妹妹送进了大巫医的帐子,大巫医早就瞧见了动静,打不了架,那便救人罢,早早的将一应药物准备妥当,留不住孩子,留住耶律桐也好! 大戈壁的石山后面,马车悄然停驻。 大长老小声的叮嘱漠苍,“可都记住了吗?” 漠苍颔首,“你放心,我一定把她平平安安的送出南玥,送到慕容安身边,一下子多了个媳妇和孩子,估计这小子能乐疯了!” “先别那么高兴,呼延赤那脾气你也是知道的,乖张暴戾,若是得不到……他会起杀心,到时候别说是耶律桐,饶是整个耶律家都有灭门之祸!”大长老叹口气,“眼下,忠仆身死,只为了换主子一命,咱们可能不能让翠微死不瞑目!” 漠苍深吸一口气,“我皮面都准备好了,待她出来马上易容换装,一定把她带出这个噩梦般的地方!” “好!”大长老点了点头,“我先回去,下半夜动手!” 漠苍立在那里,目送大长老离去的背影,紧了紧手中的马鞭,“慕容安,你小子可是欠了我一份大大的人情,以后记得要还我!” 只是,大长老没想到,回了军营之后,竟会是这样鲜血淋漓的画面。 “孩子没了!”这是大巫医说的第一句话。 第二句是,“她可能会死!” 伤得太重,从内至外,从身到心。 “怎么会这样?”大长老心惊肉跳,“这可怎么好?有没有别的法子?” “伤得太重了,而且……你看看她现在的样子,还有求生的欲望吗?”大巫医叹口气,“她若是没有半分求生的欲望,那么我这药下去,她吐出来,我能如何?” 束手无策呗! 大长老想了想,“九尾草如何?漠苍那小子,不是偷了点吗?” “啧!”大巫医皱眉,快速将大长老拽到一旁,“你疯了不是,这可是漠苍小子的宝贝疙瘩,不是说要留着给他宝贝表妹夫的?” 大长老瞧着床榻上的耶律桐,“这不都一个性质吗?眼下谁最需要就用在谁的身上。姑爷暂时不会有事,先把她救了再说。” 总不能两对,都这样零散吧? 小姐和姑爷暂时不会出事,但是这耶律桐再不救,怕是要没了…… “耶律姑娘!”大长老坐在床前,“进来的时候,我瞧见耶律大大统领和你兄长都跪在了军前,你知道是什么意思,我都听说了,耶律父子提着刀闯进了狼主的营帐,等同于弑君。弑君乃是大罪,其罪当诛,好在这是边关,你爹骨子里的忠君之念,不允许他做出离经叛道之事,但是狼主也不敢轻易动他。” 说到这儿,大长老叹口气,“耶律姑娘,慕容安在等你!” 提到“慕容安”这三个字,耶律桐终于有了反应。 紧闭的双眸,羽睫微微抖动。 大长老知道,她是在听,她也想听。 “冷静下来之后,想清楚,自己那些放不下的东西放不下的人,一个狗东西,值得你搭上性命?想想你的父亲和兄长,他们为你承担的是灭门之祸,再想想慕容安,他为什么步步紧逼南玥大军,却又迟迟没有动静,承受住了朝廷的压力?为的就是等你的决定!”大长老伏在她耳畔低语。 有泪从她眼角滑落,耶律桐终是睁开眼,干哑的嗓子里只发出两个字,“孩子……” “会有的,来日方长。”大长老握了握她的手,“你还年轻,只要你能跟他在一起,还有什么事,不能一起面对?跨过这道坎,就是重生!耶律姑娘,要好好的活下来,活着去见他,不要让他无止境的等下去,慕容安一直一直都在等着你!” 耶律桐唇瓣直颤,她想活着,活着去见她的慕容安。 翠微已经死了,她不能让翠微白死…… “现在把药吃了,好好的,等着下半夜,咱们下半夜送你走,趁着你爹和你兄长牵制住狼主。”大长老拍了拍她的手背,“一定要吃药,记住了吗?” 呼延赤知道,这是边关,底下这么多军士瞧着,他今日若是惩罚了主、将,接下来边关局势不稳,军心大动,到时候南玥边关动荡,周遭诸国一哄而上! 女人和国家比起来,呼延赤选择后者,但他也不会就这么便宜了耶律父子,就让这两父子跪着,杀鸡儆猴,以此震住三军。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翠微死了之后,狼主并未将尸体丢弃,原是想以此来刺激耶律桐,所以尸身还搁在杂物帐子里,现下耶律桐吃了伤药,稍稍睡了片刻,便将假死药服下。 李代桃僵,偷天换日。 帐子起火的时候,呼延赤正立在帐前,瞧着被绑在木柱上,遭受鞭笞的耶律敬,不敢动耶律长河,不代表……不动耶律敬! “什么?”呼延赤冷然,“哪个帐子?” “大巫医的帐子!”亲卫忙道。 呼延赤撒腿就跑,耶律敬把人抱出去,肯定是送入了大巫医帐中,呼延赤虽然恼怒,但是也不想让耶律桐死,所以任由大巫医诊治,谁知…… 熊熊大火,火光烈烈。 所有人都看着,躺在床榻上的耶律桐,双目紧闭,身上被褥被大火焚烧,那张美丽的容脸,顷刻间被火蛇吞没,彻底的化成一团火球。 “小桐?小桐!”呼延赤厉喝,“快救火!” 帐子防水亦易燃,现在是从里头开始烧的,即便在外头救火,里面也来不及了,这又是大巫医的帐子,各种药材和各种干货放在一处,还有哪些药罐药炉都在里头。 火势滔天,就算扑灭了火,也是来不及了。 大火足足少了一个时辰,连带着附近的干草帐子也一并烧了起来,所有人都忙着救火,呼延赤冲进去,想把耶律桐抱出来,却被亲卫死死拦着。 “狼主不可!”大巫医在旁边喊着,“拦住狼主,千万不能让狼主以身犯险!拦住狼主!” 大长老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一定要拦住啊!! 好在这帮亲卫也知道,若是狼主出事,他们一个都跑不了,所以可劲的拦住了呼延赤,任凭打骂呵斥,绝不放狼主进火海。 呼延赤是眼睁睁的看着帐子,在自己眼前,烧得一干二净的。 然后又眼睁睁的看着耶律桐的尸体,被人从火场里抬出来,大火过后的尸身,漆黑蜷曲,早已不辨本来模样,唯一能看明白的是她的手,至始至终都贴在腹部这个位置。 呼延赤明白了,她临死前的恨。 浓烈的恨,让她做出了一死了之的抉择!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她就这样死了!”呼延赤目色猩红,这样一具尸体,哪里还看得出来是谁,仿佛想起了什么,他忽然转身,朝着杂物帐跑去。 杂物帐子内,透着一股子刺鼻的腥臭,那是腐烂的气息,翠微的尸体还在,也就是说,死在帐子里的那个……真的是他的耶律桐。 “我的小桐……”呼延赤退出了帐子,失魂落魄的站在夜空下,瞧着极好的星辰浩瀚,“我的小桐、小桐……小桐!” 说不难过是假的,那是他养大的皇后,最后竟落得如此下场,他想起了自己的鞭子,想起了在她死之前,做过的那些事,占了她的身,杀了她肚子里的孩子…… 耶律长河失声痛哭,耶律敬浑身是血的倒伏在地,撕心裂肺的喊了声,“妹妹!” 呼延赤脚步沉重,踉踉跄跄的朝着自己的帐子走去,“没了,都没了!” “小桐!”耶律长河泣不成声。 大长老如释重负,他就知道呼延赤多疑的性子,肯定会怀疑李代桃僵,毕竟之前有过“狼来了”的故事,耶律桐和翠微玩过一回了。 但是现在,呼延赤信了。 大巫医瞧了大长老一眼,两个老人加起来都过百岁了,再加上一个耶律长河,还斗不过呼延赤那小子?! 呵…… 待事毕,耶律长河瞧着被装进麻袋,准备当做尸体丢掉的“翠微”,悄然将一样东西塞了进去,转而冲着大长老和大巫医,毕恭毕敬的行了大礼! “救命之恩,永记不完!”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04章 重生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都一把年纪了,其实没多久好活了,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小辈们的幸福比什么都重要,何必那么固执,你说是不是?”大长老叹口气,“死了,什么都没了,只有活着,才能有所改变。” 临了,大长老低声开口,“你就当闺女已经死了罢!以后,也别找了!” “是慕容安?”耶律长河问。 大长老没吭声,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其实我早就该想到的,数次逃出了南玥境内,数次消失得无影无踪,当日在战场上,她还冒充过慕容安,伤过她哥哥……呵,她那点皮毛,都是我亲手教的,骗得了旁人,骗不了我!”耶律长河一直不敢承认,也怕承认。 敌人成了女婿,死敌成了至亲。 换做是谁,都承受不了! “她会活得很幸福!”大长老说。 耶律长河点了一下头,“怎么都比打死强!” 死过一次,便也看开了,如大长老所言,活着才有希望,死了便是真的……什么都没了。 “人我带走了,以后……生死莫论。”大长老把话撂下。 为什么要撂这么狠心的话,其实是想让耶律长河能更心无旁骛,更相信女儿已死的事实,断了关系,断了联络,真当她死了。 只有这样,对耶律家和耶律桐,都好! 人一送到马车上,漠苍足足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我是让你们送个活人回来,你们这是要让我扶灵回大周?” “人还没死,把九尾草拿出来。”大长老眉心微蹙,“拿来!” 漠苍皱眉,“不行!” 那是他好不容易才偷出来,准备送去交给傅九卿的,怎么可能交出去? “不想扶灵,就拿九尾草先救她,只要吊着她的性命,待回到了大周,便能成全她与慕容安。”大长老解释,“至于姑爷的事儿,一时半会不用着急。” 眼前,才是当务之急。 漠苍不是心狠手辣之人,眼见着耶律桐快不行了,只得将九尾草交出去,自个蹲在车轱辘边上生闷气,好不容易才靠着古族的那位族长,得来这么小半株,又给霍霍了…… “愣着干什么,走啊!”大长老轻嗤,“要不要命了?这儿是能久留的地儿吗?快走快走,早些回到大周,早些了事,我也算是,可以给小姐和公子一个满意的交代。” 漠苍驱车,“那我不是白来一趟?” “怎么能算是白来一趟,好歹把你表兄弟的媳妇带回去了,成人之美……乃是天底下最大的善事。”大长老可劲一顿夸,“老天爷是长眼睛的,知道你行善积德,回头也给你整个漂亮的小媳妇,让你和和美美的过一辈子!” 漠苍翻个白眼,“我可不想成亲,你瞅瞅这两兄妹,一个隔着家国仇恨,一个隔着千山万水,哪个不是历经了生离死别,我这人骨头不硬,怕是挨不住命运的重锤,还是请老天爷饶了我,让我孤独终老便罢!” “这小子……”大长老直摇头,没救了。 漠苍心头轻嗤,“您自个不还是打了一辈子的光棍?!” 大长老:“!!” 竖子无礼。 车,行到了稍稍安全处,停在了河边,毕竟长久跑下去,车内的耶律桐会吃不消。 大长老下去弄了点水,点了根蜡烛,隔着铁片将早早煎好的药包暖了暖,连带着碾碎的九尾草,再给耶律桐喂了一次药。 至此,耶律桐才从昏睡中醒转,但是神智还不是太清醒。 “好姑娘,再睡会!”大长老为她掖好毯子,“没事!” 漠苍立在车外,“翻过这座荒丘,再过去那边的山林,跨过河,就是大周境内,只是边关重兵防守,若只是我单独闯关倒也罢了,这丫头不行,伤得太重,就算过去了,凫水也是个问题!” “那该如何是好?”大长老颇为担虑,“换条路走?” 漠苍点个头,“那就得绕远路,大概还需要两三日的路程,具体得看这丫头的身子承不承受得住,毕竟伤得太重,不可日夜兼程。” “她……”大长老犹豫了一下,“刚刚没了孩子,经不得风,也经不得冷水,所以还是绕路吧!” 漠苍骇然瞪大眼睛,“你说什么?什么孩子?慕容安的孩子?” “可惜了!”大长老低声开口,“别在慕容安面前提及,这是他们小两口的事儿,明白吗?” 漠苍愤然,“怎么回事?” “呼延赤生生用脚踹掉的!” “畜生!”漠苍切齿,“混蛋!” 车内,忽然传出了低哑的惊呼,带着令人震颤的恐惧,“孩子……孩子……疼,好疼!” “姑娘?”大长老快速回了车内。 这次,漠苍也跟着进去了。 耶律桐裹着毯子,额角满是汗珠子,这会整个都瑟瑟发抖,身上的伤因为她的激动而渐渐开裂,徐徐渗出血色,烛光里,令人心惊。 “孩子,醒醒!”大长老慌忙推搡着耶律桐,“没事了没事了!再也没有呼延赤,没有狼主了,你要见到慕容安了,慕容安,你最喜欢的慕容安啊!” 慕容安这三个字,真是一剂良药,至少对耶律桐来说,是救命的仙草,胜过人间药石无数。 “好了好了!”漠苍如释重负,“安静下来了。” 耶律桐睁开眼,朦胧的视线落在大长老的脸上,哽咽得不能自己,愣是说不出一句话来,呼延赤生生踹掉了她的孩子,成了她此生挥之不去的噩梦。 闭上眼,就是他的马鞭,就是他抬起的黑靴,疼痛一直都在,如影随形。 “我们带你回大周,南玥的耶律桐已经死了。”大长老郑重其事的告诉她,“现在,你是小桐,是慕容安要等的那个女人。忘掉孩子,忘掉耶律家,重新开始,重头活过!” 耶律桐落泪,重生之泪。 “小月子不能哭,以后伤眼睛!”大长老赶紧替她拭泪,“你若好些,我们这就驱车离开,绕远一些也无妨,正好给你时间,让你慢慢的恢复,入了大周境内,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耶律桐点头,干哑的嗓子里匍出两个字,“谢谢!” 谢你们的救命之恩,谢你们的成全。 “慕容安在等你,要坚持住!”漠苍低声说。 他发誓,一定要把她平安的带出南玥,送到慕容安身边! 车辇前行,再没有停下。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05章 我有没有说过,我爱你?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回大周的路不好走,毕竟现在南玥和大周正处于交战冷却期,周遭都是边关守卫军,除了那些人迹罕至的小径,好在决定救人之后,漠苍在外头将这附近的路都摸了个底朝天。 毕竟,他曾经也是成功逃出南玥之人,怎么说都是经验丰富之人! 山道上绕了几圈,过了数日,总算可以瞧见大周的边城。 这是耶律桐逃出军帐之后,第一次打开车门,第一次看一看外头的世界。 “你不能吹风,只能看一眼!”大长老温声叮嘱,将毯子覆在她身上,“丫头,来日方长,不要着急,身子养好了才是关键!” “我的身子,还能好吗?”她低声问,“有那么一瞬,我觉得自己好像碎了,被狼主踩碎了,梦里、梦里怎么都拼凑不起来,大长老,我问您一个问题。” 漠苍立在马车边上,眉心微凝。 “你说!”大长老点头,“问完了就赶紧回车里待着,不能待在外头吹风。” 耶律桐眸中翻涌着清晰的悲凉,“听说,您在大周生活了很久。” “是!”大长老颔首,“不是听说,是事实。” 耶律桐点头,“那么,大周的男子是不是特别介意、介意女子的名节?” 她说得婉转,漠苍不懂,因为不知道她发生过的那一桩事,毕竟这桩事,被大长老刻意瞒下了,但是她忽然这么问,让大长老有些心惊肉跳。 “莫要胡言乱语,那些都是迂腐之人胡扯淡,真正疼爱你的男人,心给你,命也给你,还会在意这些东西吗?”大长老温声宽慰,“别胡思乱想,好好的撑着,很快就能见到他了。” 漠苍隐约有些猜到,将皮面递给她,“眼见着是要入大周了,但是入关还需小心,万一有人认出你,便不大好,你把这皮面戴上,免得麻烦。” “好!”耶律桐伸手接过,面上依旧毫无血色。 瞧着她这般模样,大长老和漠苍也是没法子,病不在皮,在心。 心病,难治啊! 好在,入关的时候没出什么乱子,入了关,进了城,耶律桐一直没开口说话,又不好去住客栈,便寻了一户农家暂住,得先让她将身子调理好才行。 入了关,不代表就能去营寨,他们绕了远路,所以此处距离慕容安的驻军营寨还有好长一段距离。 农家妇人孕育过儿女,瞧着耶律桐如此神色,心里隐约明白了些许,大长老塞了一些银子,妇人便去附近的村镇买了只老母鸡炖汤。 农家人,对于这些东西很是宝贝,若不是出的价格高,委实还舍不得。 “女人啊,一辈子谁没个难处!”妇人端着老母鸡汤进门,“可你不能跟自己为难,我瞧出来了,你这气血两虚的,靠药是吃不好的,得慢慢的调养回来,月子坐好了,女人很多毛病都能一并好起来。” 耶律桐不说话,神情恹恹的。 “我有两个孩子。”妇人笑着端起汤碗。 耶律桐眉心微蹙,“我自己来!” “别以为年轻就可以胡来,伤了身子,以后若是怀不上孩子,遗憾的是你自己。”妇人叹口气,“乡野妇人,说话不会拐弯,但咱们说的是实话,年轻的时候人找病,老了老了病找人。姑娘,身子是自己的,别跟自己过不去!还有,有事别憋在心里,容易憋出病来。” 耶律桐低头喝着鸡汤,暖暖的,倒是一点都不腥。 “男人哪里懂得女人的苦,只有咱们女人,相互了解。”妇人温声宽慰着,伸手替她掖好被角,“姑娘,一定要养好身子,别吹风,别碰水,别哭!” 最后那两个字,让耶律桐猛地心神一震。 “你那大兄弟和你爹都对你极好,这不,你那大兄弟听说买不着母鸡,就跑山里去打野山鸡去了,你那老父亲则背着背篓进山帮你采药,大家都陪着你呢!”妇人轻拍着耶律桐的手背,“快些好起来。” 耶律桐喝完了鸡汤,这是她这么多天以来,头一回觉得自己好似暖了些。 大家,都陪着你呢! 此处够僻静,大长老和漠苍陪着耶律桐,足足坐满了小月子,待她能正常活动,伤口也结痂了,才辞别了农家,继续往边城走去。 临走的时候,农妇将一样东西塞进她手里。 “她给了你什么?”大长老不解的问。 耶律桐低眉,瞧着掌心里的东西,心里暖暖的,“这些日子,多亏了她陪我说话。” 没什么东西,其实就是饭团,里面裹着野菜和一些腌好的野鸡肉,用叶子包裹着,外头再裹了一层布保温,让她能带着路上吃,毕竟她的身子刚好,莫吃那些硬邦邦的干粮。 瞧着窗外的风景,她伸出手,有风从指间滑过,那一瞬,她觉得重生的感觉真好! “有那么几次,我想一死了之。”她忽然开口。 大长老委实吓了一跳,“你莫说胡话!” “我觉得我是个废物,我该死,我害了父兄害了翠微,也害了自己的孩子,我谁也保护不了,到了最后竟还拖着这样残破的身子,连累你们两个!”她当时心情沉郁,只想到了极端,也只想做极端。 可是那妇人日日都规劝着,替她擦身,替她上药,还偶尔给她看,孩子们做的那些小玩意,听着窗外的风,看着窗外的光亮,偶尔还有孩子的笑声。 渐渐的,她放下沉郁的念头,试着让自己活下去。 当然,漠苍和大长老毕竟是大男人,哪里会懂得这些细腻的东西,唯有那妇人生育过孩子,知道失去孩子对女子的打击,所以她日日陪着耶律桐。 说是陪着,其实是怕她想不开,盯着她罢了! “那你现在呢?”大长老心惊胆战的瞧着她。 耶律桐笑了笑,“现在,我只想见到他,告诉他……我回来了!这一次,再也不会离开。” “那就好!”大长老如释重负。 然则,进城之前发生了一些事,军士在验查南玥细作,偏偏这三人都是地地道道的南玥人,大长老未能戴着皮面,被严严实实的盘问了一番,顺带被拎着走了。 好在,三人是分别进城的,漠苍和耶律桐安全进了城。 “你在客栈里住着,别随意走动,我去打探消息,想来很快就能把大长老放了!”漠苍临走前,将耶律桐安置在客栈里。 近乡情怯,耶律桐没有听漠苍的安排,对于大周的军帐,她比谁都清楚,毕竟在里面待了这么长一段时间,她想见他,又怕见他。 听说大周的男子,很在意妻子的清白。 听说大周的男子,很在意男人的名节。 听说大周的男子,很在意自己的子嗣。 城门口永远贴着招兵榜文,耶律桐站在那里很久很久。 及至漠苍和大长老回来,耽搁两日,客栈里早就没了耶律桐的身影,二人城内城外的翻找,仍是一无所获,这丫头就跟人间蒸发了似的,消失得无影无踪。 客栈内。 大长老说得口干舌燥,瞧一眼面白如纸的慕容安,幽然叹口气,“我跟漠苍找了很久,也没找到,后来听闻京都城出事,漠苍就赶去了京都城,我留下来继续找。” 说到这儿,大长老喝了口水,语重心长的继续道,“这丫头为了能跟你在一起,吃了很多苦头,受了很多罪,如今她离开南玥,等同于将自己的前半生都斩断了,公子可一定要好好的对她,切莫让她伤心难过,她能回到你身边,已经费了她半生气力。” 慕容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客栈的,整个人都是恍恍惚惚的。 副将有些惊颤,闻着将、军身上也没有酒味,怎么瞧着好像喝了酒似的,醉得连路都走不稳了?也不知大长老同他说了什么,把人弄成了这样? 明明这个季节的风,早就不冷了,可不知道为何,刮在慕容安的脸上,他觉得好疼,全身上下都疼,彻头彻尾的疼,就跟剔骨去肉似的,疼得堂堂七尺男儿,蹲在街角捂着脸痛哭。 副将不知所措,委实不知发生何事,又不敢贸贸然上前规劝,只能老老实实的背过身去站着,听着将、军低哑而极度压抑的哭声,满腹酸楚。 他不曾见过将、军这般失控过,从他跟着将、军至边关这么久,记忆里的慕容大、将、军一直都是胸有成竹,淡然自若,平素亦是温润如玉,待手底下的兄弟们如亲手足一般温厚。 慕容安从一开始就知道,若他们要在一起,必定会经历这样的痛苦,所以一开始,他没想碰她,是她临走前迈开了第一步,以至于后面的一发不可收拾。 他做好了所有承担的准备,包括以身殉国,却没想到,最后是她一人承担了一切! 翠微死了,孩子没了,与父兄断绝关系,从此远离母国,只身流落异国他乡。 这傻姑娘还担心他会嫌弃她,进了军营竟也不敢来找他,只在外头徘徊着,若是他没认出她,她预备这样徘徊一辈子?躲着他一辈子? 哭完了,在河边洗了把脸,慕容安扭头望着副将,“看得出来吗?” “有点!”副将犹豫着开口。 慕容安深吸一口气,“不妨事,不妨事!” “将、军,您到底怎么了?”副将低声问。 慕容安摇摇头,大步流星的往前走,渐渐的,他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只想快些回去,那个傻姑娘还在家里等着他呢! 小院内。 一盏豆灯亮着,耶律桐还没睡,自然,也是因为睡不着,心里不安,好像会发生点什么事似的。 慕容安还没回来,她一颗心悬着,百无聊赖的捏着绣花针,都说大周的女子,一个个都似能工巧匠,为夫君量体裁衣,做针织女红。 她拿惯了剑,哪里会这些东西。 何况,南玥没有这样的习俗。 但现在,她既然要跟慕容安在一起,就得试着习惯大周的这些东西。 院门“吱呀”被推开的时候,她起得太急,针尖兀的扎进了指尖,疼得她当即缩了手,快速将指尖塞进了嘴里,娇眉吃痛的拧起。 下一刻,房门被推开,门外的人裹挟着夜里的风,以雷霆之势,将她裹住,狠狠的,用力的,塞进怀里,他的双手紧紧箍着她,仿佛要将她揉碎了,与自己融为一处。 “安哥哥?”她低唤,“你这是怎么了?” 慕容安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可听到她那低软的声音,内心深处的那股子酸涩,瞬时蔓延全身。 “怎么了?”耶律桐试着抬头。 然则,烛火骤然熄灭。 慕容安忽然拂袖熄了室内的烛火,不想让她看见他发红的眼睛。 黑暗中,他秉怀着虔诚的心,捧起了她微凉的面庞,精准的找到了她的唇,温柔的吻了上去。 耶律桐的心,止不住的颤抖。 “你怎么了?”她轻声问,“是我做错了什么,惹你不高兴了?” 他的情绪波动,她是可以感觉到的。 “小桐。”他的声音带着轻微的颤,“我有没有同你说过,我爱你?” 耶律桐猛地身形一震,眼眶湿润。 “如果没有,那你现在听清楚。”慕容安亲了亲她暖糯的唇,“慕容夫人,我慕容安此生,唯爱你一人,死生不负!” 她的泪,骤然滚落。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06章 我就是担心,他太聪慧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有这么一句承诺,耶律桐觉得便是现在死了,也是值得! “以前所有的痛苦,我无法替你分担,但是余生……有我!”慕容安不是花言巧语之人,他所给的是承诺,除非死亡,否则他一定会做到。 慕容家的人,言出必践! “我信你,我信你!”耶律桐泣不成声,“安哥哥,我们要好好的,要幸福,我一定要做你的慕容夫人,我们永远在一起!” 慕容安将她打横抱起,嗓音里带着颤,也带着些许哭腔,“死生,不负!” 夜色迷人。 更迷人的,是她! 慕容安都想好了,等着边关稳定,京都城那头亦处理妥当,他会请自己的妹妹来边关一趟,大婚之时,她的至亲不在,他的至亲理该在。 别人家的媳妇有的,他的媳妇也得有,唯有岳父和大舅子……怕是不成了! 虽有憾,却也是值得。 慕容安心满意足,大不了一辈子都留在边关,有她足矣! 只是,不知这京都城境况如何? 很久没收到京都城的消息,也不知月儿现下在做什么? 所幸,边关太平,想必京都城也应该是太平的。 靳月的身子日渐好转,虽然一时半会不可能痊愈,但能下床,慢悠悠的在院子里瞎逛,傅九卿便已经心满意足,不求她能恢复成原样,只要能好好的活着,余生他护着她便罢! “九死一生,真是好险!”落地行走的那日,靳月笑盈盈的冲他说。 傅九卿冷着脸,仔细的盯着她的脚下,那一瞬的神情,仿佛是瞧着刚刚蹒跚学步的孩子,生怕她磕着碰着,丝毫不敢大意。 “我没事!”她故意软了脚,扑在他怀里,“还有软垫子,能有什么事儿?” 傅九卿却是面色铁青,干脆将她打横抱起,“要去哪,吱个声便是,不必再自己走。” “相公何时成了车夫?”她恶作剧成功过后,笑得格外得意,“要不,给相公按上马鞍?到时候,我让相公去哪,相公便可驮着我去哪。” 他瞧着怀中娇俏的人儿,盯着她一张一合的唇,喉间略略滚动。 想了想,他忽然低头,在她唇上狠狠咬上一口。 咸腥味骤然在唇齿间漾开,靳月吃痛低呼,“疼!” 恰明珠和明影立在门外,听得这动静,当即退了下去。 “大人被狗贼打成这样都未曾喊过一句疼,到了姑爷面前,倒是一声声的疼,喊得姑爷心都软了!”明影笑着打趣。 明珠也跟着笑,“这才是夫妻,公子见过少夫人最狼狈的样子,同样的,少夫人知道公子的软肋生在何处。不过,早些时候还是多亏了负琴姑娘,真真教得好。” “你要学学吗?”明影打趣。 明珠轻嗤,“得了吧,你我这样的性子,谁敢要?惹急了就拔剑,再好的郎君,也得吓破胆子,还是别祸害人家少年郎了!” “倒也是!”明影点头,抬眼便瞧见了海晟立在回廊尽处。 海晟是奉命而来,“两位姑娘!” “海公公!”明珠心头微震。 明影倒是未有察觉,不解的笑问,“这是哪阵风,把您这御前大忙人给吹来了?” “皇上有旨,传公主和七皇子觐见!”海晟低声开口。 明影唇角的笑微敛,当即扭头望着明珠。 目送海晟离去的背影,明影面色微沉,“大人和姑爷在傅家养伤,正是逍遥自在,谁也不碍着,眼下身子好转,便要传召入宫,是去谢恩?” “恐怕,没那么简单!”明珠有些担虑,“少夫人的身子还没痊愈,公子虽说好了大半,但总归还是提着心,凡事小心为上。” 明影紧了紧手中剑,“会为难大人吗?” 明珠不知道,“我只知道,少夫人现在是北澜的七皇妃,这般身份地位,与以前的元禾公主委实不同了。想来在皇上面前,亦是如此!” 因为靳月身子虚弱,还未痊愈,海晟是领着车辇来的。 这意思何其明显,两人务必进宫! “莫忧!”傅九卿将靳月抱起,“咱们夫妻,去哪都在一处。” 靳月眉心微蹙,“你在哪,我便在哪。” “吾亦如是。”他抱着她出门。 傅正柏和傅云骁正好在家,听得宫里来人,亦是拧了把心,不由自主的去了前厅候着。 “爹!”傅九卿深吸一口气,“没事!” 傅正柏张了张嘴,瞧了瞧海晟,“海公公,他二人身子未痊愈,烦劳您路上照顾着点,若是有什么事,请派人来知会傅某人一声,傅某一定竭尽所能。” “傅老爷放心,这是进宫,又不是做什么!”话虽这么说,可海晟的心里也是没底儿。 靳月苏醒之后,没过几日,傅九卿便执意领着她出宫,在傅家养着,皇帝当时的脸色便不太好,如今听闻靳月已经行动自如,便下令传召。 究竟是什么意思,海晟不敢妄猜! 傅正柏一直送到了府门口,直到马车都走远了,还站在原地发愣。 “爹,你放心吧,四弟……很聪慧!”傅云骁顿了顿,“他懂得保护自己,再不济,宫里还有太后呢!” 傅正柏叹口气,“我就是担心,他太聪慧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07章 优柔寡断的皇帝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聪慧是好事,但若是太聪慧,便是慧极必伤。 傅九卿下车的时候,瞧一眼马车上的靳月,徐徐伸出双手,“我抱你下来。” “这是皇宫!”靳月犹豫了一下,“你确定还要这么做?” 傅九卿点了一下头,并不解释,依旧伸着双手,那意思何其明显。 靳月不再拒绝,她很清楚他的性子,不管做什么事都有他自己的理由,她能做的便是配合,支持。唇角带笑,她伏在他怀里,由着他抱进宫。 一路上,宫人们也不敢抬头看,只是这样背过身,权当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瞧见。 傅九卿抱着靳月,走得极是稳当,一步一个脚印,怀里承载着他所有的希望。 入了正殿,傅九卿才将靳月放下。 说实话,看着傅九卿抱着靳月进来,宋玄青的面色不是太好,一则也是略有担心靳月的身子,二则傅九卿太能戳人心。 “吾皇万岁!”傅九卿协靳月一道行礼。 宋玄青拂袖,“赐坐!” 不管什么时候,傅九卿第一时间关心的是靳月,瞧着她坐下之后,这才淡然落座。 待海晟奉茶完毕,宋玄青终是开了口,“眼见着月儿的身子已经好转,朕这颗心总算可以放下,你们看看这个吧!” 海晟毕恭毕敬的将一封折子递到了傅九卿面前,“七皇子,北澜来的!” 北澜来的,无外乎便是主君的催归信,儿子和媳妇在大周待的时间太久了,主君不放心,更怕他们不回来,因为傅九卿闯出石城,便足以证明靳月在他儿子心里的地位。 那是比命,比那两个小崽子,更重要的存在! “是主君?”靳月皱眉。 傅九卿点头,即便不用看也知道,这里头写着什么,瞧了两眼,便将折子递给了靳月,“你也看看,心里有数就好!” 主君倒是没有多说,只是提及了两个孩子的事儿,显然,这封折子原就是给靳月看的。 “主君真是一个劲的往软肋里扎!”靳月挑眉,笑得有些无奈,“劝不动你,来劝我,又怕劝不动我,就拿孩子来要挟我,倒也是不错的选择!” 宋玄青叹口气,“折子你们都看了,所以朕传召你们入宫,是想听听你们的意思。当然,目前太后并不知道这件事,等你们决定好了,再找个机会跟太后说!” 顿了顿,宋玄青意味深长的望着傅九卿,“太后年纪大了,经不得刺激,这些日子一直在准备着……” 说到这儿,宋玄青苦笑两声。 罢了,不说也罢! 傅九卿瞧着靳月,“你的意思呢?” “我听你的。”靳月将折子搁在手边的小方几上,“宋宴已经死了,京都城一片太平,边关安生,有兄长驻守,倒也没什么可放心不下的。” 傅九卿报之一笑。 听得这话,海晟悄然瞧了一眼自家皇帝,见着皇帝眉心舒展,终是如释重负。 “皇上!”傅九卿起身行礼,“过几日,裴大夫诊过脉,确定月儿身子无恙,咱们便启程回北澜,还望皇上允准,亦示两国邦交,友谊深厚。” 宋玄青点了头,“准!” “太后娘娘那边,月儿会亲自去说。”靳月起身行礼。 宋玄青松了口气,“这自然最好。” 待傅九卿与靳月离开,宋玄青唇边的笑意渐散,眉目凝重。 “皇上,您……”海晟低声开口,“真的送七皇子和皇妃回北澜?” 宋玄青徐徐起身,缓步行至殿门前,冷眼瞧着外头盛放的花儿,那样的艳丽夺目,鲜艳多彩,“放,天下可太平,大周可保数十年无虞,杀,战争立起。一个是北澜主君的爱子,一个兄长驻守边关,两人都没有明说,但也都说得清楚!朕能如何?” 能如何? 明知道傅九卿太聪明,回到北澜之后势必会成为北澜之主,若是他起了贪念,只怕大周与北澜之间,战火不休,到时候还不知道是什么模样呢! “好在,靳月是顾念旧情的,她没要求带走任何人,便已经是给朕留了台阶,朕若还不知道下台阶,怕是要落个众叛亲离,妻离子散的下场了!”宋玄青苦笑,“汲汲营营,不就是为了稳固江山社稷?!罢了,权当是赌一场,朕这一路走来,哪回不是豪赌?” 只要靳月能信守承诺,傅九卿能顾着靳月一辈子,大周与北澜便打不起来。 有慕容安驻守边关,有太后在京都城,还有哪些女子军,当然……如今的女子军已经不足为惧,因为,群龙无首,再不复昔年的声势浩大。 回去的路上,傅九卿仍是抱着靳月。 “你也不嫌我重?”靳月笑道,“就这么抱一路,回头我这双腿真的要废了,没你还不能走路了。” 傅九卿浑然不在意,“那便一直抱着,哪日这双腿便长在我身上,没有我,你哪儿都去不了,如此……我便放心了!” “皇上会放我们走吗?”靳月有些踌躇,“杀了你我,对大周而言,只是燃一时战火,对北澜而言那真是损失惨重,即便兴兵又如何?大皇子和八皇子已经死了,主君争得天下也没用,到时候底下人争抢江山,北澜势必乱作一团,这是长久之计。” 傅九卿不否认,若论高瞻远瞩,他怀里的这个女人,比宋玄青更适合当个皇帝,因为够狠,够绝,但……宋玄青不会这么想。 “他与你我不同,孤身一人,在储位之争中,看着自己的母亲扶持他走到今时今日的地步,所以他的犹豫胜过你我,你我可惜,舍不得情分,他的可惜则是担心保不住皇位。”傅九卿道,“当然,这也跟太后有关!” 靳月敛眸,“太后在他生命里占据太大的分量,皇帝的多疑和优柔寡断,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你兄长都在边关驻扎着,有先帝的前车之鉴,皇帝不敢赴其后尘!”傅九卿抱紧了她,“你还是好好想着,该如何养好身子,让太后答应你早点离开。夜长梦多,皇帝反复无常,还是早走为妙。” 靳月寻思着,那就得先安排好女子军的那些姐妹,这桩事不能耽搁了! “太后会放你走的!”傅九卿将她抱上马车。 靳月笑了笑,“太后比皇帝想得明白,更果断决绝。” 诚然如此。 太后是谁,自己的儿子什么德行,会看不清楚,看不明白吗? 顾白衣进了太后的寝宫,瞧着太后正在收拾着桌案上的小衣裳,吩咐芳泽一件件的拾掇起来,整整齐齐的放在精致的小箱子里,她便已经明白了太后的意思。 “臣妾听海公公说,皇上今日传召了月儿和傅九卿。”顾白衣瞧了二月一眼。 二月会意,退出寝殿,守在门外。 “芳泽,你去小厨房看看!”太后吩咐。 芳泽行礼,快速离开寝殿。 “坐吧,陪哀家说会话!”太后叹口气,口吻里带着清晰的不舍。 顾白衣行礼,为太后倒了杯水,“太后娘娘别心急,皇上不会对月儿下手,不管怎么说,月儿都是您的元禾公主。” “生完孩子之后,你倒是通透了很多。”太后喝口水,润了润嗓子,可心头的燥火还是没能下去,“哀家是担心这小子,回头想错了主意。” 顾白衣笑了笑,“太后娘娘,其实皇上没打算对月儿下手,可他又怕错过这次机会,所以臣妾……臣妾想求太后娘娘,您能不能从旁……敲打敲打?” “哀家越是敲打,皇帝越是叛逆,知儿莫若母,哀家知道他那臭脾气!”太后似笑非笑的瞧着顾白衣,“哀家再教你一招,做女人该有大智慧,不要总沉迷在耳根子的位置,得钻进男人的心眼里才行!” 顾白衣细细的听着,“臣妾会记住。” “你得顺着他的心思捋顺了他的毛,不要逆着来,一回两回的,男人觉得新鲜,倒也忍了,时日久了,吃亏的是你!”太后继续道,“哀家这个儿子,虽然是九五之尊,可年少时看尽了后宫倾轧,他没有安全感,心里空落落的,所以对哀家的依赖胜过寻常母子。” 顾白衣点头,她其实也看出来了。 “皇帝登基之后,哀家什么都不管,就是想断了他的依赖,九五之尊理该有九五之尊的果断决绝,可是哀家知道,幼年时养成的优柔寡断和多疑,不可能就这么改了,所幸皇帝多了门心思,那便是你!”太后紧了紧手中杯盏,“只要他还能有这份真心,他就不会成为一个昏君,当然,也得看你怎么做。” 太后瞧着她,“你若支持他,守着他,与他齐头并进,他会愈发自信,来日能撑起这片天,若是哪日你放弃了,他独断专行,早晚要变成第二个先帝!先帝杀业重,哀家不想让自己的儿子,变成那般厌恶的模样!” “太后娘娘放心,臣妾明白!”顾白衣起身行礼。 太后点点头,瞧一眼桌案上的小衣裳,意味深长的望着顾白衣。 顾白衣心头不舍,娇眉微微蹙起。 “哀家比你更舍不得!”太后轻拍着她的手背,“但……唯有如此,她才能活着走出大周!” 顾白衣眼角微红,“臣妾,懂了!” 二月快速进来行礼,“太后娘娘,娘娘,皇上来了!” 太后睨了顾白衣一眼,幽幽的叹了口气,“哀家怎么说来着?这小子疑心病重,探口风来了!” “太后娘娘睿智!”顾白衣扯了一抹浅笑。 两个女人一台戏,为了靳月和傅九卿,便给皇帝好好的唱一出……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08章 后宫的女人不好惹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宋玄青瞧着相处甚欢的两人,第一反应是欣慰,毕竟一个是母后一个是爱妃,能和睦相处是最好不过,后宫安稳对于前朝亦是有所助益。 “皇帝来了,哀家正跟白衣提到你呢!”太后笑盈盈的招手,“快坐下。” 顾白衣起身行礼,“皇上!” “坐!”宋玄青笑道,“今儿母后心情不错?” 太后笑了笑,满面慈祥,“听说你今儿传召了月儿他们如果,哀家这不是在等着吗?这小没良心的,醒了之后也不常进宫看看哀家,哀家心里惦着!” 闻言,宋玄青心头微怔,“母后,他们……出宫了!” 音落瞬间,太后唇角的笑意瞬时消散无踪,沉了沉脸,没再说话。 “太后娘娘,月儿的身子尚未痊愈,您让她跑来跑去的,万一累着她,以至于旧疾复发,那您这到底是想她还是害她?”顾白衣笑问。 太后眉心微蹙,“似乎是这个理儿。” “可不就是这个理儿吗?”顾白衣继续道,“月儿到底是嫁出去的公主,何况您不是没瞧见,她身边那位醋精七皇子,旁人喝醋不过是蘸着,他可是开了醋坊的主,咱还是避着些为好!” 这话,倒是把太后逗笑了,“你这丫头,净胡说。” “臣妾可没有胡说,您细想,七皇子此前那副冷淡的神色,看月儿这般紧,生怕旁人沾了去似的。”顾白衣掩唇轻笑,周遭的氛围当即松缓了不少,“臣妾瞧着,他这辈子怕是折在月儿手里了。” 太后叹口气,“哀家又不是瞎子,岂会瞧不出来,傅九卿对靳月是真心的,只是哀家、哀家心里头放不下,儿女的幸福,终究是长辈最担心的事儿。” “母后,月儿不是小孩子。”宋玄青宽慰,“您该放手了!” 顾白衣笑着附和,“太后娘娘,月儿是女子军的统领,她有能力也有本事能处理好所有的事情,您过分的担忧,来日她回了北澜怎么办?雏鹰不离巢,是不会长大,也不会飞的。” “盼儿飞,又怕儿飞!”太后点点头,仿佛略有顿悟,“罢了,哀家知道轻重!” 宋玄青这才开口,“其实北澜那边早就来了消息,北澜主君一心要儿子媳妇回去,毕竟他们还有一对嗷嗷待哺的儿女。孩子不能没有父母在身边,交给谁带都不放心!” “臣妾也恨不得日日都跟皇儿在一起,若不是情非得已,臣妾万般不愿交给他人抚养。”顾白衣与宋玄青对视一眼。 太后翻个白眼,冷声轻呵,“你两一唱一和的,打量着哀家不知道你们的小九九?罢了罢了,该走的留不住,留来留去留成仇。” “太后娘娘,月儿对您的忠心和信赖,是谁都替代不了的,否则她刚生完孩子,身子还没恢复,怎么会日夜兼程的赶回京都城。她就是担心你,怕宋宴对您不利,惹皇上烦忧,让您当心!”顾白衣低声说着,“月儿重情重义,就算不在大周,她的心也是想着您的!” 太后没说话,神情落寞。 “母后?”宋玄青轻唤。 太后扶额,“你们下去吧,哀家需要静一静。” “是!”顾白衣行礼。 宋玄青担虑的瞧着自家母后,终是长叹一声,行礼退下。 眼见着皇帝都走了,太后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悄然凑在窗户缝上,观察外头的动静,须臾,外头再无动静,宋玄青与顾白衣已经走远,芳泽快速进门。 “太后娘娘,走了!”芳泽低笑着。 太后压了压眉心,“白衣这丫头倒是越发聪明,一点就透!” “亏得太后娘娘教得好!”芳泽眉心微蹙,“太后娘娘不舒服?” 太后摆摆手,“不妨事,只是……确实有些放不下,好在白衣站在他那边,皇帝也该安心了!一句月儿忠于哀家,能让皇帝明白很多事。” “太后用心良苦,希望公主和七皇子能平安离开大周。”芳泽心里清楚,若是太后想放人,皇帝凭一己之力,绝不可能杀得了傅九卿夫妇。 可太后知道,这天下是皇帝的,太后贸然干预朝政,在文武百官心里,皇帝就会变成傀儡,大周天下还指望皇帝打理。 硬来,绝对不行! 龙威不可犯,皇权不可撼动。 这是太后的原则和底线,天下为重! “哀家老了,帮不了月儿一辈子,也帮不了皇帝一辈子。”太后神色微沉,“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芳泽叹口气,不语。 傅府。 所有人都等在正厅里,生怕宫里传出什么坏消息。 管家急急忙忙的跑来,“回来了,回来了!” 傅正柏旋即起身,抬步就往外走。 “爹,你慢点!”傅云骁赶紧上前搀着,“仔细您的腿!” 傅正柏哪里顾得了这么多,疾步出了正厅,明珠和明影亦是焦灼的紧随其后。 府门口,傅九卿搀着靳月下车,“慢点。” “相公!?”靳月轻嗤,“给点面子,我好歹也是女子军的统领,叫人瞧见了,真以为我废了,不知要传出什么流言蜚语。” 傅九卿可不管这些,执意牵着她的手往府内走,“旁人说什么,同我有什么关系,与我有关的不过一个你。” 他走得小心,极力迁就着她。 靳月觉得,这次真的是……吓着他了! “回来了?”傅正柏出门,神色慌乱的打量着二人,“皇上没为难你们吧?” 靳月摇头,“没有。” “进去说!”傅九卿兀的又将靳月抱起,一路抱回了暖阁,将她搁在软榻上,这才面色稍缓的瞧一眼跟进来的众人,“主君来了消息,递到了皇帝的手中。” 傅正柏顿了顿,“是……催你们回去?” “嗯!”傅九卿应声。 一瞬间,周遭落针可闻,安静得出。 “你们莫要这般神色,回去是势在必行的,留在大周等同质子,可能还会面临着生命危险,回到北澜……”靳月有些犹豫。 待回到北澜,主君怕是要立太子了。 “孩子还在北澜。”傅九卿说。 傅正柏苦笑,“此行万里之遥,得先保重自身。不过,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北澜七皇子的身份,委实不安全,早些离开也是好事。 “你们好好休息!”傅正柏抬步往外走。 靳月冲着傅九卿使了个眼色,傅九卿松开她的手,紧随傅正柏而去。 明珠和明影诧异,傅正柏都走了,这傅云骁怎么还不走?二人面面相觑,心下有些狐疑,不知这傅云骁是不是欠揍的老毛病又犯了? “有事?”靳月问。 傅云骁略带谨慎的瞧着明珠和明影,约莫也是怕挨打,低声嗫嚅着,“这不是、这不是媳妇跑了,没地儿找?想、想问个路,请五弟媳妇……指点迷津!” 这话,倒是把明珠和明影逗笑了。 “当初是你把人打跑的,这不是自作自受吗?”明珠笑了笑,“隔了这么久,保不齐已经与他人成了亲,估摸着孩子都有了!你不珍惜的人,自然有旁人珍惜。” 靳月挑眉,“上当这种事,一次就够,可不敢再往火坑里跳。” “我改了,我都改了!”傅云骁忙道,“真的,我真的改了,我知道自己以前很混账,但是现在……现在傅家的担子落在我的身上,我便晓得其中的难处,当家不易。” 靳月叹口气,“我从北澜回来,关于三嫂的事儿,委实知道得不多,所以……怕是一时半会帮不了你,但我会帮你留意。” “多谢!”傅云骁躬身行礼。 乍一眼,还真是改了不少。 “少夫人不会真的信了吧?”明珠诧异,“这人此前劣性不改,干了那么多缺德事,如今虽说改了些许,难保不会犯老病!” 靳月不吭声,她自有打算。 “醒来这么久,倒是没瞧见四哥,少了他,府内似乎冷清了不少。”靳月笑道。 明珠回道,“因着傅家发生变故,当初咱们离开了京都城,四公子便闹腾着要去北澜找咱们,于是傅老爷将人送到了山上的寺庙。” “原来如此!”靳月颔首,“待我身子好些,去看看吧!” 明珠愣怔了一下,然后轻轻点头,“是!” 少夫人这是要替公子,安置好傅家的一切,算是……还情?! 靳月寻思着,定下了傅家的所有事,她该找个机会去边关一趟,也不知道兄长之事办得如何?当然,她也想亲眼看看,自己的未来嫂子,生得什么模样,以至于自家兄长这般温和清冷的性子,竟也动了百年之心。 未来嫂子? 嗯,这个称谓委实不错。 然则,去边关之前,是不是该备点礼?也不知道未来嫂子,喜欢什么?! 愁人! 太愁人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09章 误会的来源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傅云骁从房内垂头丧气的出来,傅九卿就在不远处站着。 “他改变了很多。”傅正柏说。 傅九卿点头,这才与他行至僻静处,君山在远处站着,免得闲杂人靠近。 “一眨眼,你已娶妻生子,倒是我……老得不成样子,照镜子都快认不得自己了,此番你一走,也不知这辈子是否还有机会再见?”傅正柏面上带笑,嗓音里却带着哽咽。 傅九卿瞧着他,不过是去了北澜一趟,回来的时候,他竟然已经两鬓斑白,真的是老了很多。想来也是,傅家遭遇变故,妻离子散,偌大的傅家,如今只剩下傅正柏与傅云骁,委实孤独寂寞。 “会的!”傅九卿不会宽慰人。 但在他心里,北澜主君这位生父,比不上傅正柏半分,他所有的童年,都是傅正柏给的,喊的第一声父亲,也是冲他喊的。 “你已然是北澜七皇子,以后尊享荣耀,听说北澜主君很看重你!”傅正柏就差说,你怕是要当北澜的主君,继承北澜的帝王位。 傅九卿面色淡然,不为所动。 傅正柏哀戚得再也掩饰不住,“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在北澜,我还是叫傅九卿!”他就这么一句话。 傅正柏忽然老泪纵横,他所冠之姓,仍是傅,不管隔了多远,傅九卿永远是傅九卿,是傅家的五公子。 “爹!”傅九卿开口,“我母亲不曾派人追杀过我,她死了!死在生我之后,伤我之人也不是她,是她身边的一个爱慕者,这些年……我冤枉她了!” 从他开口喊这一声“爹”开始,傅正柏便是又哭又笑的,心满意足,“我就知道,她那般善良之人,怎么可能因为仇恨而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下手?虎毒不食子啊!” “我恨了她很多年,几乎是整个前半生,现在已经尘埃落定。”傅九卿说,“她的惩罚,我替她延续,她应该会走得放心!” 傅正柏愣怔,“你如何延续?” “主君这辈子,都没机会见到她最后一面,更没机会与她合葬!”傅九卿回答得干脆。 不管母亲走的时候,是怀着恨还是绝望,那份痛苦都是主君给的,有因必有果,既是如此,就该承受这苦果,哪怕主君知道错了,也有悔改之心,但是死去的人再也不会活过来,也就意味着……没有转圜的余地。 “迟来的深情,比草贱!”傅正柏拭泪,“你母亲走的时候,应该就没想过要再见他,此生莫相见,来生莫相逢!” 傅九卿没说话。 “我遇见她的时候,是在大漠上,彼时傅家的生意还不似今日这般壮大,我走南闯北,异国他乡到处流浪,寻找商机。当时,我半截身子都埋在了流沙里,她一袭红衣站在沙丘上,冲我丢了绳索,笑盈盈的问我,还有没有气力爬出来?”傅正柏至今都记得,那一抹殷红,比天边的骄阳更艳烈。 年少时的一眼万年,是后来历经岁月洗礼,都忘不掉的心上朱砂。 羽淑,便是傅正柏心上的朱砂痣。 “后来,她送我出大漠,再后来她遇见了主君……”傅正柏叹口气,“人生就是这么滑稽,分明是我先遇见的,却被人后者居上,缘分这东西,太伤人!” 说到这儿,傅正柏顿了顿,仍是心怀感激,“再她被人骂做红颜祸水时,我无能为力,可我相信她不是这样的人,后来她派人送我离开了北澜,回到了大周。我努力的做好生意,在边关买了铺面,让伙计盯着北澜的动静,终于在后来的某天,得到了……” 他望着傅九卿,“得到了主君登基的消息,但皇后不是她,她黯然离场。我派人去找,谁都找不到她,没法子,我只能亲自去找,却无意间发现了,你母亲的贴身婢女。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只知道跟着那女人,谁知她竟是抱着一个孩子去了乱葬岗。” “我是从乱葬岗,被爹捡回来的?”傅九卿眉心微蹙。 傅正柏点头,“当时我以为你死了,面色惨白,唇色发青,浑身都呈现青紫色。但后来你哭了一声,我便带着你逃出了北澜!” 至于羽淑,傅正柏穷尽一生,也没再见到最后一面。 此生,无影无踪。 “在你的背上,我发现了被寒冰掌打伤的痕迹,所以我……”傅正柏叹口气,“哪敢再带着你回北澜找她,只能将你留在大周,一边寻大夫为你诊治,一边暗中派人查察。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磕磕碰碰的长大,一直久伤不愈,她……” 也不怪傅正柏,当初他见过羽淑动用寒冰掌,然后又瞧见羽淑的婢女将“打死”的孩子丢弃,其中误会便再所难免! “都过去了!”傅九卿说,“待月儿身子好些,我便会回北澜。” 傅正柏心内如刀割,身子都在打颤,“路上保重,到了北澜……来个信报平安,我会一直守在傅家,哪日你若是能回来,爹……还会在这里等你。京都城,永远都有你一个家!” 明知道,他此去不可能再回来了。 偶尔骗骗自己,亦是极好的。 傅九卿望着他,音色郑重的应了声,“好!”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10章 散了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明知道他不过随口一说,这承诺是不可能成真的,可傅正柏还是笑了,这么多年这么多心力,自个又当爹又当娘的拉扯他,也算是没有白费。 要知道傅九卿素来一诺千金,说出的话,就一定会做到,但是这一次他为了哄自己这个老头子,竟然也说谎了。 思及此处,傅正柏老怀安慰。 骗骗他,他也高兴。 何况,傅九卿依旧尊他为父亲,喊他一声爹! 傅正柏笑着,笑得很是欣慰,虽然不是亲生儿子,但是情分到了这地步,也是值得了! “爹!”傅九卿开口,“帮我准备一些东西。” 傅正柏愣怔,转而点头,“你说,只管说,爹能搬到的,便一定会为你办到。” “谢谢爹!”傅九卿面色微沉。 傅正柏笑了,“父子之间,哪用得着说谢谢。” 待傅九卿回到卧房,靳月已经倚着软榻睡着了,身子还没痊愈,多休息对她有好处。 “公子!”明珠行礼。 傅九卿立在檐下,侧过脸瞧着明珠,“她是否对你们有所吩咐?” “少夫人明日想去山上的庙里,看看四公子!”对着傅九卿,明珠不敢有所隐瞒,谁都会害少夫人,唯独公子不会! 公子心思缜密,为了少夫人,连命都可以不要。 “山上?”傅九卿点了一下头,“知道了!” 明珠又道,“少夫人还说,要置办一些东西,奴婢不知道少夫人要做什么,瞧着单子有些怪异。” “单子呢?”傅九卿皱眉。 明珠将单子递上,“公子请过目。” 别的倒也罢了,明珠千斛,绸缎百匹,不过是常数,只是那一对定制鸳鸯佩,长生帐,傅九卿勾了勾唇,将单子转手交给了君山,“把这个东西,交给我爹,他知道什么该补上!” “是!”君山行礼。 明珠诧异,“公子这是何意?” “这些东西,我早已让爹帮着准备,只是没想到,月儿也有这份心思,这些东西……”傅九卿犹豫了一下,想起了很久之前,傅家给她下的聘礼。 是了,这些都是聘礼单子上的东西。 但当时靳月并不想嫁给傅九卿,在衡州的时候,人人皆知傅家的五公子是个病秧子,怕是不久于世,她又是来冲喜的,为了父亲靳丰年的性命,不得不嫁! 心里头,憋了一肚子怨气。 这聘礼单子她也只是瞄了几眼,随手翻了翻,要不然她方才怎么会这般发愁?早知道要准备这些东西,她不早早的把单子都翻遍才怪。 “下去吧!”君山低声说。 明珠行了礼,当即离开。 傅九卿忽然有种时光荏苒,佳人在怀,岁月最是优待的错觉,想起她头一遭进傅家,怯生生的看着他,仿佛就是昨日的事情。 “君山,你说我是不是挺抠的?”傅九卿突然开口。 君山愣怔,“公子何出此言?” “旁人娶妻,三媒六聘,我这娶妻……就卷个人,最后连聘礼都带回来了,还白添了一儿一女,一生一世!”傅九卿想想,老天爷真是厚待他,就这么把人给骗来了。 这一骗,便是一生。 君山倒是被逗笑了,头一回觉得自家公子也是个会开玩笑之人,“公子说笑了,少夫人跟着您,那是宿世的缘分,算不上抠不抠的,何况您的东西不就是少夫人的东西吗?您把命都给了少夫人,少夫人哪会计较这些!” 以前,君山替自家公子不值,但是现在,他觉得这就是天生的一对。 一个敢豁出命,一个敢拼死相护。 公子护少夫人周全,少夫人为公子平定北澜,一个心思缜密,一个武艺高强,真真是强强联手,放眼天下,谁都无法取代各自在心中的地位。 “去安排一下,明日随我上山。”傅九卿吩咐。 君山颔首,“奴才明白!” 夜色暗下之时,靳月出门了一趟。 “我很快回来!”走的时候,靳月忽然凑到傅九卿面上,轻轻啄了一口,“好不好?” 她在征求他的意见。 若是就这样走了,傅九卿定然是不高兴的,但是她示好,他便拿她半点办法都没有,这丫头把他的脾气吃得死死的。 “别出城!”傅九卿盯着她,“别走太远。” 她身子不好,暂时不能动武,所以只能小范围的活动,不能走太远。 靳月点头,“我去找负琴姑娘。” “自己小心!”傅九卿叮嘱。 漪澜院还是那个漪澜院,到了夜里,愈发热闹,花街柳巷里的明灯,晃得人心痴醉,恨不能一头扎进温柔乡,再也别出来。 “漪澜院还是老样子,没了燕王府,离魂阁又因着大长老未归,暂时都保持着按兵不动的模样。”月照解释,“大人,负琴姑娘知道您今日要过来,高兴得很,早早的在雅阁内等着您。”  靳月笑了笑,瞧着自身男儿装的打扮,“如此,可好?” “甚好!”明珠笑道,“少……公子极是俊俏,怕是进了里头,各位姑娘都要挪不开眼。” 靳月折扇在手,“走吧,公子今儿带你们去乐呵乐呵!” 三位翩翩公子,各个眉清目秀,委实是极好的。 老鸨子一眼便瞧见了靳月,先是诧异了一下,俄而如释重负,快速将靳月领上了二楼,推开雅阁的房门,原本立在窗口焦灼等待的负琴,当即扭头望过来。 “诸位慢慢聊。”老鸨子退出了房间。 月照与明珠,一内一外的守住门口,以防闲杂人靠近。 “小姐!”负琴扑通跪地,毕恭毕敬的行礼。 靳月疾步上前,“起来,无需行礼。” “没想到,还能再见着您!”负琴眼角微红,“小姐,您……您还要回北澜吗?” 靳月笑了笑,示意她坐下,“我自然是要回北澜的,一则大周容不下我,二则我也不敢留在大周,何况我家相公是北澜七皇子,哪有久居别国的道理?” 待入座,负琴奉茶。 “我来,是想问问,她如何?”靳月道。 负琴手上的动作一滞,转而便明白了靳月的意思,“她回了衡州,不过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寄信过来报平安,现在她在衡州城内开了一家胭脂铺,做着小本生意,日子倒是愈发滋润了。” “没了傅云骁的打骂,她自然能体会到好好活着的乐趣,只是……这么一来,傅云骁想挽回她,没那么容易。”靳月压了压眉心,“三嫂生出了羽翼,没那么好欺负咯。” 负琴笑了,“自己的媳妇不疼,动辄打骂,活该妻离子散。” “嗯?”靳月眉心微蹙,“妻离子散?” 负琴轻轻拍了一下嘴,“倒是忘了告诉大人,芝兰到了衡州才发现,肚子里揣着小崽子,不过此时瞒得极好,我自然也不会告诉傅家的人。有因必有果,这事儿除非她自个愿意,否则外人不好插手!” “这倒是极好,回头给三嫂找个新丈夫,阖家美满,让孩子唤他人一声爹,准能气死傅云骁。”靳月啧啧啧的直摇头,“真是报应不爽。” 负琴皱了皱眉,“小姐,您之前还说要挽回的?” “我、我有说吗?”靳月坏坏的笑着,“打了这么多年,就这么让傅云骁把人带回去了,换做是谁,心里都会不舒服,越容易得到的越不懂得珍惜!” 负琴想了想,笑靥妖娆,“您的意思是,让她吊着傅三公子?” “既然已经休弃,那便是自由身,何必再往这火坑里跳,她现在有铺子,能做生意,又有了孩子,人生大半桩事儿,都做得差不多了,那还有什么理由,再去伺候傅云骁这横货?吊着吧!”靳月笑道,“吊几年再说,若是几年之后,这小子能更成熟,且真的改了,再带着孩子回傅家认祖归宗不迟!” 负琴颔首,“有道理。” “傅云骁曾经花名在外,除非拿出诚意,否则别想,你且帮三嫂留着心。”靳月吩咐。 “是!” 执杯在手,靳月浅呷一口,“我终是要走的,没办法替你们每个人都做安排,其实……我希望你们都能按照自己的心意活着,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小姐要走了吗?您的身子不是刚刚好转?”负琴担虑的瞧着她。 靳月伏在桌案上,指尖捻着签子,慢条斯理的戳着奶糕往嘴里送,“夜长梦多,临走前再来同你说说话,以后大长老回来了,替我多照顾着点,老头子年纪大了,总归需要有人在身边,你终是心思细腻,我放心。” “是!”负琴颔首,“您放心便是!” 靳月放下签子,慢条斯理的剥着花生,“若遇良人,莫要放过!” 闻言,负琴面色微红,“小姐?” “我只希望,大家都能享受这太平盛世带来的岁月静好,身边的人都太太平平的,便是我最大的乐事。”靳月指尖轻捻,吹一口碎裂的花生皮,将乳白色的花生仁快速塞进嘴里,“还有一桩事,若是能远离京都城,便早早的离开。” 负琴不解,“为何?” 靳月瞧着掌心里的花生仁,“皇帝是个好皇帝,但不代表他心存仁义,在我走后,他会定然会一点点的将我在京都城的所有明哨暗哨,挖得干净,可能心慈手软,放你们一条生路,但也不保证,他不会赶尽杀绝。所以呢,我走之后,大家有序的离开京都城吧!” 所谓有序,便是指,不要一次性离开,而是分多次离开。 先撤明哨,再撤暗哨。 “小姐?”负琴担虑,“那皇帝会不会对您……” 靳月摇头,“远在北澜,他想对我不利,也得够得着才行!” 如此,负琴便放了心。 “那女子军这边,该如何呢?”负琴问。 靳月知道,这帮姐妹们跟着她,势必不会轻易的离去,即便她下令也无用,“既然散不了,那我便带走,不留给皇帝一个人头!” 负琴噗嗤笑出声来,“如此甚好。” “从今夜起,我会让她们,挨个离开,以各种名义,若是有什么商队要离开,你且帮我留心点。”这是靳月思虑再三的决定,“跟着商队走,能走得更快一些。” 负琴点头,“是!” “终是对不住你们,让你们都背井离乡的,没能安安生生的过上好日子。”靳月抿唇,“但是以后,咱们的姐妹遍布天下,处处皆是家!” 从漪澜院出来,靳月便悄然出城了一趟,该做的安排皆一一安排,只是回来的时候,某人犹豫了一下,推搡了明珠一把,“给我找双干净的鞋子!” 明珠:“??” 低头瞧了一眼,这才意识到,前两日下过雨,城外满是泥泞,虽然鞋子边上的泥渍被抹去,可斜面上的那些,委实不好擦干净。 少夫人说,公子吩咐,不许出城。 “奴婢明白了!”明珠忙道,“浣衣房里,少夫人前两日换下的衣裳、鞋袜,应该洗完晾干,尚未熏罢,咱们可以去拿!” 靳月点头,“走走走,要是这样回去,定是要被叨叨个没完!” 保不齐明儿都下不来床! 浣衣房位于傅府僻静的一角落,明珠领着靳月小心翼翼的推门进去,快速去了熏衣房。 谁知……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11章 呵,这该死的狐狸! 第512章 金蝉脱壳 第513章 您来晚了! 第514章 被偏爱的,有恃无恐 第515章 嫂子 第516章 夫妻交拜!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骤然听得那脆生生的一句“嫂子”,耶律桐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俄而又略带迷茫的望着,行至跟前,将她圈在怀里的慕容安。 “是我的妹妹,大周元禾公主靳月,那位我妹夫,北澜的七皇子傅九卿。”慕容安温声冲她解释,然后牵起她的手,将她领到了靳月跟前,“月儿,这是你嫂子,耶律桐!” 对于靳月和傅九卿,慕容安不想有丝毫的隐瞒。 这“嫂子”两个字,惹得耶律桐面颊绯红,悄悄扯了慕容安一把,“我瞧着与你妹妹年纪相仿,还是别嫂子来嫂子去的,叫我名字便罢了,你可以与安哥哥这般唤我小桐。” 靳月上前,执起耶律桐的手,“先尊你一声嫂子,再与你闲话家常,嫂子从南玥远嫁至我慕容家,身为妹妹的我,很是钦佩。我与兄长自幼离散,上无父母,旁无亲眷,惟愿嫂子能与兄长相互扶持,白发齐眉!” 顿了顿,靳月低声笑道,“兄长下半生的幸福,就要拜托嫂子您了!” “哪用得着这么客气!”耶律桐心头如同灌了蜜糖似的,甜得眸子发亮,唇角止不住的上扬,“他还是我自个偷来的,是我谢谢你们,没有因为我是南玥的女子,便、便把我当成异类。” 须知,若他们去了南玥,必定会被当成异类。 所谓异类,其心必异。 当,诛! “你不是异类,是家人!”靳月笑着瞧着慕容安,“都怪哥哥不地道,竟是偷藏了这样漂亮精致的小美人,也不早些寄个画像过来,让我这万里跋涉的,提着一颗心跑来边关,不够义气!” 慕容安笑了笑,“进屋再说。” 四人进了屋子,傅九卿便与慕容安坐在桌案旁,靳月和耶律桐在小厨房里泡茶,做着精致的小点心。 材料,都夹带在聘礼的车子里。 “亏得他心细,这些东西竟都备下了,约莫是怕你们办日子的时候,有些东西,边关不容易办到,横竖现下天气凉爽,早些备着也不会变坏。”靳月笑着从箱子里,翻找出带来的东西。 连早些时候的印花都在,倒是可以做几样小点心。 耶律桐不会这些,多半是添个柴火,靳月在说,她在记,偶尔自己上手,虽然生涩,好在以后会熟能生巧,谁家过日子,不是这样一点点的学? “慢慢来,对,揉一揉,捏起来,甚好!”靳月从旁指导,“放在笼屉里蒸着,对,就这样,轻拿轻放,然后添柴继续烧火,这小笼包到底与厨子做的不同,我也做不出那种味儿,不过……咱要求不高,饿不死就成!” 耶律桐连连点头,笑得一张小脸红扑扑的,“我记住了,以后你们回了北澜,我还能做给安哥哥吃。” “小桐,你且同我说说,你们是怎么相识相爱的?”靳月笑问,“是不是惊心动魄,刻骨铭心?” 耶律桐有些不好意思,“真的要说?” “有什么不能说的?”靳月不解。 耶律桐抿唇,“那我要是说了,你可不许笑话我!” 听说大周的女子,多半是看不惯这样主动的女子,只觉得不懂女子的矜持,颇为失礼失德,因着与靳月是初初见面,相处不久,她也不敢说得太直白。 可靳月呢? 她有细作老爹,什么事儿不知道?! 明知故问,只是想从小桐的嘴里,听到属于哥哥的小幸福。 幸福会传染,越靠近,越温暖。 “是我先、先看上他,然后诸多纠缠。”临了,耶律桐添了这么一句,“你哥哥算是被我拐带了,所以……若是哪日旁人说起什么南玥和大周,你、你多担待!” 靳月噗嗤笑出声来,“我担待什么?你是我嫂子,旁人怎么说,同我有什么关系,我与兄长与你不同,你自小娇生惯养,哥哥自小背负深仇大恨,而我则是被当成利器,养在燕王府的奴才,所以你口中的那些家国天下,对我来说是空话。江湖凶险,生死都看破,还看不破这点沟壑?” “你倒是与我见着的,所有大周女子不同。”耶律桐欣喜。 所有大周女子? 这所有指的是:卖菜的阿婆、做着小生意的婆姨,还有家长里短的婶娘们! 靳月挠挠额角,“小桐,有句话你得记在心里。” “你说!”耶律桐点头,一本正经的模样,委实算得上好好学生。 靳月握住她的手,“不管旁人说什么,怎么看你,只要我哥信你,疼你,爱你,护你,便罢了,那些乱嚼舌根的自然有口业的报应等着他们,你若是因为那些无关紧要之人,伤害了自己心爱之人,才是真的愚蠢。不管发生何事,都要说,不要闷在肚子里,兄长为人可靠,重诺守信。” “这话,倒是没人同我说过。”耶律桐抿唇。 靳月笑了笑,“那我现在同你说,都是为人妇,我知道家里的琐事有多枯燥,可是细水长流才是日子的真谛,没有那么多的惊心动魄,也不会有太多的惊喜惊讶,珍惜身边人,珍惜现在的日子,老天爷给予的幸福和不幸,都是有定数的。” “嗯!”耶律桐颔首,直勾勾的盯着她,“我会守着他,守着这个家。” 靳月深吸一口气,“还有,不管是南玥的威胁,还是大周的威胁,一句话,告诉我哥,不要瞒着。自以为是的牺牲,往往会造成不可弥补的伤害!” “可我是南玥人。”耶律桐有些犹豫,“我怕,万一哪日他们知道我还活着,我怕他们会伤害安哥哥!” 靳月郑重其事的告诉她,“若真的到了那一天,我所希望的是,你们同生共死,而不是苟延残喘,苟活于世。人世间太多的迫不得已,但只要说开了,你或者他愿意承担,即便是一起死了又如何?死都不怕,还怕说不出口吗?” 耶律桐笑了,狠狠点头,“你为何懂这么多?是不是跟你家那位,经历过这些?” “我们经历过燕王府大祸,经历过北澜兵变,又拼死回到了京都城,现在……还处于逃难之中,但有什么事,谁都不瞒着。他心眼小,我亦是如此,容不得分毫的敷衍!”靳月笑问,“想知道吗?” 耶律桐连连点头,“想,说说呗!” 傅九卿和慕容安立在檐下,门口的光亮打在二人身上,从这个位置看过去,正好能瞧见他们的夫人,嬉嬉笑笑的说着曾经的“生离死别”和“命悬一线”,仿佛那已经是别人的故事。 历经沧桑之后的谈笑风生,是一种气度。 “可见,你是真的做好了共度余生的准备。”傅九卿侧过脸瞧他。 慕容安应了声“嗯”之后,释然的挽起了唇角,“原是想等你们在京都城事毕之后,再请你们过来,谁晓得竟是这样的境况,你们有什么打算?” “城内外已经被你收拾妥当了,等你们办完了婚事,我们便折返北澜,即便皇帝派兵去追,也只是扑了空而已。无论如何,大周有你、有傅家在,北澜绝对不会兴兵,这件事只能罢了!”傅九卿负手而立,“若不亲眼见证你成亲,她会留有遗憾。” 他,舍不得。 “有夫如此,我便也放了心。”慕容安笑了笑,“她前半生吃了太多的苦,后半生的糖,都是你给的!” 傅九卿不以为然,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一次两次是机缘巧合,但后面……都是礼尚往来。她掏了一颗心,才有他的舍命相护,原是两个毫无瓜葛之人,若无爱与信任绑缚,怎么能相守一生?! “恭喜!”傅九卿说。 慕容安朗声大笑,“谢了!” 成亲,和自己心心念念的挚爱之人成亲,最此生最欢喜之事。 夜里,傅九卿和靳月睡在隔壁的客房,慕容安与耶律桐相拥而眠。 历经生死的两对璧人,终是有情人终成眷侣。 夜里睡得舒坦,白日里却忙碌得很,连着两三日,所有人都忙得不可开交。 “挂那里!”靳月指挥着,明珠赶紧将大红灯笼挂上,“歪了歪了,往左往左,对,别动,成了!” 明珠蹿下房梁,“那这个喜字呢?” “凡是窗户,都贴上!”靳月笑道,“把喜糖都包好,到时候周遭都分一分。” 明珠颔首,“是!” “这样……好看吗?”耶律桐穿着大红喜服,俏生生的站在门口 喜服,是慕容安早前准备好的,只是太过简朴,做不了那样的精致,毕竟慕容安没经验,而且边关苦寒,到底不似京都城要什么又什么。 好在,靳月所带之物繁多,取了珠翠和一些饰片,让明珠送到布庄里,请裁缝重新补过,金丝银线,翡翠明珠,酌情添上。 都说女要俏一身孝,殊不知,女人穿上大红喜服时的容光焕发,才是一生中最美艳动人的时候。 大红喜服在身,映衬着耶律桐小脸红扑扑的,眼角亦是泛着微红,她站在门口,略显踌躇,有些兴奋,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真好看!”明珠捏着手里的大红喜字,“只是这领子好似还是大了些。” 靳月笑着走到耶律桐面前,“我哥高估了你的尺寸。” 耶律桐先是一愣,俄而连耳根子都红了,下意识的瞧着靳月的胸前。 “生完孩子,能长一点。”靳月小声说。 耶律桐惊愕,“真的?” “真的假的,你自己试试不就知道了?”靳月挺起胸膛,“不过你这儿也不打紧,回头我挑个东珠缀一下便没事了!” 耶律桐点头,“真的好看吗?” “好看!”靳月郑重其事,“在我哥心里,你便是那独一无二的存在,不过他最喜欢的,应该是夜里的洞房花烛,恭喜你咯,慕容夫人!” “多谢了,傅夫人!”耶律桐笑着回敬。 二人相视一笑,幸福的笑容便是如此相似。 同样的唇角上扬,眉眼弯弯。 附近的百姓知道此处住着慕容将、军,皆不约而同的前来祝福,来者便是客,慕容家没了什么人,耶律家也不可能有人来,眼下百姓为客,天下为亲,这桩婚事便算是昭告天下了。 暮色垂沉,周遭都被大红灯笼映衬得喜气洋洋。 耶律桐坐在梳妆镜前,瞧着镜子里笑容满面的自己,眼眶却微微泛起了红,若是爹和哥哥能见到她出嫁,嫁给她心爱的男人,该有多好? 注定,她没有这样的福分。 “我是你小姑子,但也是你姐妹。”靳月手中捏着大红盖头,“虽然是远嫁,父母不在身边,但还有我们,我们是一家人,会一直陪着你。” 耶律桐转身,抱了抱靳月,“是你们让我有勇气,留在异国他乡,不惧他人的眼光!”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靳月为她覆上大红盖头,“以后,要幸福!” 靳月和傅九卿身份特殊,好在有明珠的皮面,才能站在观礼席上,见证这幸福洋溢的一刻。 天地为证,一拜天二拜地,夫妻交拜定终身。 君若不负,妾必生死相随。 “夫妻交拜!” “礼成!” “送入洞房!” 百姓们或站在篱笆墙外,或站在院内,掌声此起彼伏,经久不息。 耶律桐怀着一个女子最幸福的美好,忐忑的握紧了手中红绸,瞧着盖头底下那双黑靴,领着她一步步的朝着洞房走去。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17章 猴急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饶是已经历经过不少次,可这回是新婚夜,是洞房花烛,满怀憧憬又满怀着兴奋,与平素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概念。 坐在床边上,耶律桐有些紧张,指尖绞着衣角,指关节都微微泛白。 因着外头还有不少百姓,还有一些军中将士,慕容安只能暂时安慰她,“待我在外头敬了酒,再回来见你,泥莫担心,也莫紧张,你我已经是夫妻,禀过天地,拜过堂的正式夫妻。” “我不怕!”耶律桐盖着盖头,声音嗡嗡的,“我等你!” 慕容安前脚出门,靳月后脚便进了门,“我陪你!” “月儿,你以前成亲,是不是也这样?”耶律桐忙问。 这可把靳月问住了,半晌都没吭声。 没听到动静,耶律桐忙撩开了盖头一角,“怎么了?” “我、我不怕你笑话,当时新婚夜,是我一个人睡的,说起来我跟我家那位,没拜堂没喝交杯酒,哎呦,连洞房都是后补的。”靳月撇撇嘴,一屁股坐在床头凳上,“想想,还真是亏得慌。” 耶律桐不敢置信,“真的?你与他生死相许,竟是连洞房都是后补的?那你是怎么嫁给他的?” “我那……哪里算是嫁,是被诓的。你不晓得,这厮瞧着沉稳冷静,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实则肚子里揣着狐狸窝,一肚子坏水。”靳月叹口气,“我这是着了道,才会入了他的坑。” 之前靳月提起这些往事,是一笔带过,只说是傅九卿将她捡回去养起来,后来娶了她,倒是没提成亲之事,耶律桐委实半点不知晓。 如今…… “你笑什么?”靳月挠挠额角,“是不是也替我觉得亏?” 耶律桐笑道,“我以为凭着七皇子对你的真心,定然是在你嫁过去之后就把你给吃了,谁晓得竟也是个有贼心没贼胆的。” “可不!”靳月直起腰,瞧着耶律桐紧攥着衣摆的手,渐渐松懈,不再如方才紧张,心头松了松,“虽然你没有三媒六聘,但是比我好多了,我这三媒六聘的,还要苦守新房,真是惨不忍睹!” 耶律桐还在笑,“我觉得高兴,月儿,我真的好高兴,我嫁给他了,我真的做了慕容夫人。” “是啊,慕容夫人!”靳月轻轻拍着她的手背,“从此以后,爱他如初,护你无虞,相亲相爱,早生贵子!” 耶律桐连连点头,发髻上的珠翠震荡着,发出清脆的声响。 那是,幸福的回响! 慕容安也是真的高兴,这辈子背负着仇恨,即便慕容家被平反,他也未见得高兴,曾经受过的苦难,不会因为一句真相大白而释然。 苦难的痕迹,烙印在心里,永远都磨灭不去,他一度以为,只要看到妹妹幸福就好,自己早已没了任何念头,来边关也只是想完成父母的遗愿,护佑边关百姓周全,免南玥进犯之苦。 但是现在,他庆幸自己来了边关。 若非来了边关,如何得妻如此? “将、军!”副将执杯,“卑职代表诸位兄弟,敬您一杯,祝将、军与夫人,白发齐眉,早生贵子!” 慕容安笑了,笑得很是高兴。 谁都知道,这位慕容将、军沉稳至极,别说是笑,有时候连多余的表情都不会有,但是现在……大统领笑了,笑得很是高兴。 所以,将、军应该很喜欢夫人,是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 待慕容安喝得半醉,傅九卿便让君山挡了底下的人,扶着慕容安回到了新房,“新婚之夜,岂可让新夫人独守空房?” 慕容安高兴,是真的高兴,“我娶亲了!” “是!”傅九卿回答。 慕容安红着眼眶,“娶了我心爱的女子。” “是!” 慕容安哽咽着,“她为我吃了很多苦,我们、我们还丢了一个孩子。” 傅九卿眉心微蹙,这点,他倒是没想过,只知道二人吃过了不少苦头,谁知……还夹杂着一条人命。 “我一定会好好的守着她……”慕容安哭了。 傅九卿忽然生出几分触动,想……把他丢出去,免得被人瞧见,还以为他欺负了慕容安,堂堂七尺男儿,这会哭得跟什么似的,委实丢人。 他倒是忘了靳月生产时,自己哭成什么样,眼下一味的嫌弃自家的大舅子。 “不会喝酒,还喝那么多酒,倒也是厉害!”傅九卿将人搁在了栏杆处坐着,“先醒醒酒,免得这样子进去,让人误会。” 谁误会都成,不能让自家的月儿误会! 估计吹了一会风,慕容安清醒了些许,也不哭了,傅九卿瞧了半晌,确定慕容安不会再发疯,这才搀着他进了新房。 “怎么才回来?”靳月不悦。 傅九卿眉心微拧,“有些吃醉了,走都走不动,拖回来的。” “这样的好日子,怎么不拦着点!”靳月皱眉,“现在如何?要不要熬点醒酒汤?” 傅九卿将人放下,“应是不打紧的,还是赶紧喝交杯酒,让他们早些休息!” “也好!”靳月过来搀了一把,“哥?哥?还醒着吗?” 慕容安醉眼朦胧的盯着大红盖头的娇妻,忽然推开了傅九卿和靳月。 傅九卿:“……” 靳月:“……” 猴急!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18章 第六次了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傅九卿率先回过神来,拽着靳月离开了新房,这样美好的夜,他们不该浪费在他人的洞房里,理该做他们该做的事情。 比如说…… 立在漆黑的角落里,某人蠢蠢欲动。 靳月却是一把推开他,顾自端了架子,走到月光底下,一副清冷孤高的模样,她双手环胸,背对着他哼哼了两声,显然是心有不满。 傅九卿仍立在暗中,那双漆黑的眸,就这么直勾勾盯着她的背影,瞧吧,终是要开始清旧账了,说起来也是他自个活该,可活该之余亦是满心愧疚。 三媒六聘,他给了;大红花轿,他也给了;唯独这新婚之夜,洞房花烛,独教她枯守到天明,委实是他的不对,毕竟大姑娘上花轿,都是头一回,该受的忐忑幸福,她却缺了这一重要环节。 “月儿?”傅九卿近前。 靳月没打算理他,倒不是真生气,孩子都生了,这些个事儿,她自个都没怎么当回事,就是瞧着慕容安和耶律桐的现状,心里有些遗憾罢了! 只是,不能便宜了傅九卿。 “月儿?”身后的人,轻轻圈住了她的腰,自后抱住她,将下颚抵在她的肩头,“彼时是我不对,病是真的,怕见着你也是真的。” 前半句,靳月听得进去。 后半句…… 她咻的转身,皱眉盯着他,“什么叫怕见我?我很丑吗?还是说,我会吃人?彼时我连内力都没恢复,不过是空有一身蛮力,再怎么不情愿与你成亲,也不至于将你这病秧子丢出窗户!你编,继续编,净是拿话来诓我!” “彼时你可认得我?”傅九卿问。 这点,毫无疑问,不认识。 “回答!” 靳月撇撇嘴,“我当时是、是失忆了,但那又不是理由,我失忆了,难不成你也失忆了?分明是你诓了我进傅家,想着在宋宴到来之前,把我弄成傅夫人,可最后呢,竟是如此薄待我,想想真是气人!” 气人是委实气人,好不容易成一次亲,洞房之夜都是后补的?! 傅九卿是理亏的,但耐不住咱们理不直气却壮,“彼时底下人是怎么跟你说的?公子身子不适,下不了床,若非如此,怎么需要你来冲喜?这冲喜冲喜,自然不是假的。” 靳月:“……” 当初是用的冲喜之名,她也的确是因着冲喜嫁给他的。 “等等,你莫要转移话题!”靳月忽然回过神来,“我同你说的不是我为何嫁给你,而是新婚之夜。” 傅九卿想了想,有些老话似乎不太对,那些嬷嬷之前说,一孕傻三年,这才几个月,怎么就不傻了呢? “当时没想碰你!”傅九卿苦笑,“我自个的身子,心里很清楚,若是要了你的身子,哪日我就这么去了,你该如何是好?若是我未曾碰过你,傅家的底下人都晓得我的身子不好,说不定以后……” 靳月神情一震,“以后还能自行婚配,将你忘得一干二净,连守寡都不配?!” 他想过护着她,但没想过跟她一生一世,毕竟他那时候,生死难料,时常缠绵病榻,闭上眼睛便不知道能不能再见明日的太阳。 朝不保夕之人,怎舍得连累她一生? 只是后来,她动了情,便另当别论。 此前因为宋宴,她可以生死不论,那么动了情之后,她也会对他生死相随,既已如此,他便没再客气,干干脆脆的要了个彻底,让她终于成了名副其实的傅夫人! “傅九卿,我还是头一回知道,你竟也有怂包的时候。”靳月轻哼,“有本事,你当初就别怂,娶了我又晾着我,还说什么不敢……你就是个狐狸,勾人的狐狸成了精,吊着我一步步的上了你的当,入了你的坑!” 傅九卿挑眉,幽邃的瞳仁里,倒映着夜色迷蒙,“你便是这么想我的?” “难道不是吗?”靳月嗤鼻,“你当我不知道呢?彼时我对你没有半点情分,若是你动了我,我也只是对你以夫君之礼相待,各自相敬如宾。但你若是步步为营,让我自己动了心,动了情,那时候水到渠成,更能让我对你死心塌地!” 傅九卿没说话。 “看吧,都让我说准了!”靳月抬步就走。 傅九卿自然是不肯让她走的,兀的将她打横抱起,“有一桩事,我憋在心里很久了,总寻不着机会去做,如今你倒是提醒我了!” 靳月愣怔,“何事?出了什么事?” “你待会就知道了!”他大步流星的往房间走去。 靳月想了半晌,又望着近在咫尺的傅九卿的脸,面色不是太好,可见委实是有些事儿,而且……恐怕是大事,也不知是关于北澜,还是关于大周? 莫非是京都城出了变故? 皇帝没放过傅家? 皇帝要怎样? 傅九卿回了房,长腿一勾,旋即将房门合上,君山和明珠刚走到台阶下,见着熟悉的情景,二话不说,掉头自就远离。 往常,公子抱着少夫人回房,多半是要翌日太阳高照才出来。 哦,是少夫人要到翌日太阳高照才出来! 靳月全然不查,等着回过神来,傅九卿已经将他放在了床榻上,外头凉意阵阵,屋内却是温暖如春。 欺身而上,傅九卿抵手在她身侧,将她圈在自己的怀中,居高临下的睨着她,“在想什么?” “是不是傅家出事了?”靳月皱了皱眉。 傅九卿面色凝重,“是!” “皇帝没放过傅家?你不是说,傅家不会受到牵连,皇帝要面子,皇室和朝廷的威信不允许他彻查追究此事吗?若是因为你我,而牵连整个傅家,你如何舍得?”靳月急了。 傅九卿俯首,在她唇上亲了亲,“是啊,如何舍得?” “要回京都城吗?”她问。 傅九卿定定的望着她,眸中翻涌着清晰的情与欲,“回家!” 靳月叹口气,可见,是真的要回去了,只是…… “你、你作甚?” 不是说傅家出事了,要回家? “你的小相公……想回家!”他瞬时压了下来,“否则,得闹翻天。” 靳月愤然,“傅九卿,你又诓我!” 自家媳妇,不诓白不诓…… 这一诓,便是打定了主意要诓一辈子的,坚决不允许中途换人,他谁都不要,这辈子只要她一人。 靳月有时候真的怀疑,老天爷为何要让他自小孱弱,大概是让他多憋着几年,好好的等着她,否则他这样的体力和折腾法子,怕是早就儿女成群,保不齐过两年连孙子和孙女都该有了吧? “看样子,是为夫的不是,月儿到现在还能分心,委实是……” 靡靡的蛊惑之音,翻涌着难掩的情绪,他是真的身体力行,好好的惩罚着她,从身到心,一寸寸的碾压着,浸得她连骨头缝都是酥的。 饶是内力再好,饶是定力再好,又如何?遇见了命里的劫数,哪里还有半分挣扎的气力,十指交叉紧握,掌心相对,烙印着属于彼此痕迹,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都要记住。 分明是慕容安与耶律桐的新婚夜,最后却成了傅九卿的借口,可劲儿的折腾了一晚上,昏睡过去之前,靳月还在想,自己是不是又被诓了一回? 明明是自己要翻旧账,怎么翻着翻着,就翻到床上来了呢? 事实上,耶律桐的日子也好过不到哪儿去,之前都是温和的安哥哥,喝醉了酒,又哭过一次之后,被她哄着喝了酒,就跟老虎下山似的。 至于什么时候睡着的,耶律桐毫无察觉…… 闭眼,睁眼,天都亮了。 君山和明珠立在篱笆墙外,二人面面相觑,然后不约而同的望着,坐在院中小方桌边的两位爷,这两位爷脸色都不太好,坐姿倒是出的一致,动作也是一模一样的。 小炉上的水“咕咚咕咚”的冒着泡,慕容安和傅九卿皆没有反应,只是盯着紧闭的两扇门,一个略显愧疚,一个略显担虑。 “水开了!”傅九卿说。 慕容安皱了皱眉,这个时候哪有心思泡茶,再过一会就是中午,还没起来,是不是昨夜折腾得太狠?自个这点酒量委实该死,晨起的时候也没意识到,要检查一番,看是不是伤着她了? 现在进去显然是不妥的,万一累着了需要休息,难免会打扰她! “月儿怎么也没出来?”慕容安提了水壶,漫不经心的问。 傅九卿听出来了,他用了一个“也”字,不由的清了清嗓子,低咳一声,“长途跋涉的来参加你的婚宴,累着了,多睡会!” 听得这话,傻子也知道是托词。 “得空得瞧瞧你们的孩子,我这当舅舅的,还没见过他们。”慕容安沏茶。 茶雾氤氲,两个聪明人对视一眼,便晓得对方的意思。 慕容安这是提醒他,要悠着点,却是忘了他自个昨夜亦没干好事。 “呵!”傅九卿端起杯盏,唇角轻挽,似笑非笑。 明珠笑问,“你觉得他们在说什么?” 君山细想,“约莫是在猜,哪位夫人先从屋内出来!” 那么问题来了,到底会是谁先出来? 四下安静如斯,有风掠过檐下风铃,清脆的声响,伴随着两声“吱呀”开门声响起。 所有人瞬时瞪大眼睛,慕容安和傅九卿不约而同的站起,直勾勾的盯着两道门,出来的两个人。 靳月和耶律桐也没想到,姑嫂二人是同时走出房间,更诡异的是,同时扶着腰,同时皱着眉,同时望着对方,各自苦笑。 敢情,都是遭了同样的事儿?? “你说,这是幸福呢?还是不幸?”靳月问。 耶律桐扫一眼院中巴巴望着她们的男人们,想不出个所以然。 傅九卿和慕容安同时迎上,一人一个将各自的心尖尖揽入怀中。 “真真是天造地设。”明珠感慨。 君山点头,低声道了一句,“老天爷,睁眼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19章 空城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若时间便停留在此刻,该有多好? 岁月静好,挚爱在侧。 相聚有时,离别在即。 “真的不多留两日?”慕容安问。 耶律桐快速往他的碗里夹菜,然后巴巴的望着靳月。 “你们不要这样看着我。”靳月笑着回望傅九卿,“这话应该早些年跟羽淑皇妃提一提,若是不将他生为北澜的皇室骨血,这会我就能留在这儿,与兄长和小桐一起生活。” 兄妹两个,毗邻而居,不知多欢乐。 可是…… 羽淑皇妃都死了这么多年,显然这话不敬,但……也无法反驳。 身份搁在那儿,是跨不过去的坎,这道理,在座的四个人都明白,毕竟都亲身经历过,因为身份而带来的折磨。 “那便,祝你一路顺风!”耶律桐举杯,“顺顺当当的回到北澜,然后……无病无灾,平安喜乐!” 这话,还是附近的一些婶子们说过的,据说大周的人都很喜欢。 耶律桐也喜欢,平安喜乐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 不求大富大贵,不求惊心动魄。 惟愿细水长流,烹雪煮茶,是你,温酒促膝,亦是你! “好了!”傅九卿握紧靳月的手,“京都城应该有动静了,咱们再不走,怕是连边关都不会安生。接下来的烂摊子,你们自己收拾,我带月儿回北澜,大家有缘再聚!” 这一句有缘,却不知要等到何时才能真的再聚。 一顿饭,众人吃得心事重重,但靳月上马车的时候,慕容安和耶律桐却是笑着的,哪怕眼眶泛红。 相聚匆匆,离别匆匆。 再回首,浮名皆空。 “好好过日子。”靳月温声叮嘱自家兄长,“小桐是个好姑娘,兄长莫要负了她。慕容家已经经不起折腾,如今剩下的,也就是我们几个!好好珍惜,枕边人!” 慕容安颔首,“以后有机会,让我见见两个小的,我这当舅舅的什么都没有,只有这个……” 一手一个竹编蚂蚱,他想了很久,才想到这个。 靳月和傅九卿什么都不缺,什么都不稀罕,唯有这些小东西,算得上是心意,街面上是买不到,独属于他这位舅舅的大礼。 “真好看!”靳月快速收下,“谢谢哥!” 慕容安深吸一口气,“路上小心。” “好!”靳月点头。 车辇徐徐而去,如同来时那般,车轱辘与青石板碰撞,发出清晰的脆响,一声声,渐行渐远。 慕容安握紧了耶律桐的手,十指紧扣。 妹妹……要幸福啊! 漠苍是在第二天回来的,一回来便听说慕容安已经成了亲,气得直跳脚,非常不齿老天爷这遛狗的行为,“我追上了裴老头,却没追上你们的成亲大礼!哎呦,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裴春秋一屁股坐在门前台阶上,“还说呢,我这把老骨头原是想慢慢悠悠的回来,却被你拽着跑,你瞅瞅,鞋底都磨破了,这老胳膊老腿的,差点没折了!我跟你说,我要是、要是喘不上这口气,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为什么,都没赶上……”漠苍捂着脸,扑通跪在院子里。 没追上靳月和傅九卿的脚后跟,没追上慕容安和耶律桐的婚礼,这一趟所有的运气,都用来追裴春秋这个老头子了! 漠苍越想越生气,越想越悲凉,最后倒是分不清楚,自己该哭还是该怒?! 这副模样,倒是把慕容安和耶律桐逗笑了。 真真一对活宝! 待漠苍安静下来之后,慕容安问了句,“京都城可有发生什么事?” 漠苍猛地抬眸瞧他,“你如何知道?” “是傅家?”慕容安已然有了猜测。 漠苍点点头,俄而又摇头,“倒也不全是,我是离开了京都城之后,偶然间听得消息,说是北澜的七皇子携着七皇妃折返北澜。我寻思着,他们二人都不在京都城,为什么朝廷要放出这样的消息?除非皇帝知道了,但是碍于颜面和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就没有拆穿。” “不敢拆。”慕容安道,“皇帝的人,早早的来了边关,一则怕我与北澜有所联络,二则怕我知道太多关于京都城的消息。” 漠苍垂眸,“原来每个皇帝,都有病!” 心病! 疑心病! “傅九卿走的时候,应该早就叮嘱过了,想必傅家很快就会迁出京都城,消失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慕容安道,“但愿一切顺遂。” 漠苍皱了皱眉,口气强硬至极,“我不管,你的新媳妇是我带回来的,最后我这大媒人却没能吃到你的喜酒,这笔账我得跟你算清楚。反正这杯酒,我定要讨回来!亲表兄弟,又是大媒人,你们太不地道,就不能再等等?还有那两口子,一个个都是白眼狼,没良心的东西!哼!” “要喝酒可以,我同你喝!”耶律桐笑了笑,“谁先趴下,谁认输!” 漠苍捋起袖子,“哎呦,小爷喝酒还没输过。” “巧了,我也没输过!”耶律桐笑盈盈的望着慕容安。 慕容安耳根微红,嗯,反正喝酒……他没赢过。 如慕容安所料,如傅九卿安排,皇帝发现了端倪,可惜,为时太晚,傅九卿和靳月早就跑了,留下两个带着假面的傀儡。 太后一生气,关闭了宫门,生了数日的气,若非顾白衣跑得勤快,还不知要气到何时,但这也正好随了皇帝的心思。 因为太后盛怒之时说了一句:没心肝的白眼狼! 如此,宋玄青心头稍缓,便瞒住了文武大臣,特派曹居良和顾殷送假的“傅九卿和靳月”出城,一路护送他们回北澜。 说是护送,实则是怕走漏了风声,让大周朝廷为人所笑。 顾殷和曹居良不会拆穿皇帝,也不会拆穿傅九卿的计谋,在队伍离开京都城的那天,傅正柏和傅云骁也收拾了行囊,这座宅子将会如当年这般,沉寂在京都城的繁华中。 生死掩埋,他们不会再回来。 走的时候,傅东宝也跟着走了……回到衡州城,回到那个,他们最熟悉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20章 抱一个,没抱对!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整个京都城,仿佛一瞬间安静了下来,走的走,消失的消失,到了最后,好似连皇宫里也安静了下来,分明所有的一切都没有改变,但就是有些不一样了。 “娘娘,您怎么了?”二月奉茶。 顾白衣想着,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怎么有些无精打采的?想来是从靳月离开京都城之后,可上次离开也没这般情绪难耐的,为何这一次就不太一样了呢? “你说,月儿他们是不是到了北澜?”顾白衣低声问。 二月摇头,“奴婢吃不准公主是何时离开的,但是奴婢知道,公主的离开是好事,不管是对公主还是对皇上,于娘娘您而言,也是极好的,至少您不必在公主和皇上之间左右为难!” 这话是真的。 若然真的闹将起来,顾白衣帮谁都不是。 一个是夫君,是孩子的父亲;一个是挚友,曾与她母子都有救命之恩。 “太后娘娘大概也是觉得这样极好。”二月宽慰,“娘娘,对于公主的心思,太后娘娘不比您亲,您还能想着念着,太后娘娘却要违心的骂两句,这心里头更是不好受。” 也就是二月敢私底下与顾白衣说这话,换做旁人,是想都不敢想的。 安康宫内。 太后立在院子里已经很久,缸里的荷花早就过了季节,这会还剩下些许残荷,风一吹,发出窸窣声响,她就这样静静的瞧着,好半晌才叹了一口气。 “太后!”芳泽终是瞧不下去了,“您别再胡思乱想了。” 太后回眸瞧她,“哀家老了,这大概是最后一面了。” 芳泽知道太后所言不虚,但是这事吧……还真是没法子,公主和七皇子留在京都城,早晚会出事,“太后娘娘,这是最好的结局,不也是您一心所期盼吗?” “是哀家所期盼的结果,只是心里不太舒服,终究是皇帝的疑心病太重。”太后转身走上台阶,“哀家是担心,担心皇帝会赴先帝后尘!” 偏执,嗜杀,刚愎自用。 这是先帝身上所携有的标志,身为母亲,太后自然不希望儿子也跟丈夫那般,一辈子囿于执念之中无法自拔,最后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 “皇上终究与先帝不一样。”芳泽上前搀了她一把。 太后点头,“但愿如此,也不知道,他们到了何处?” “到了何处都不打紧,夜侯爷和曹大人不是已经护送着人,去了北澜边界吗?您就当他们,是在护送着真的公主。”芳泽笑道。 太后望了她一眼,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是这个理儿! 只是这宫内的日子,愈发的平静和冷清,若不是顾白衣时常抱着孩子过来,只怕这日子更加难熬。四四方方的墙,四四方方的门,进得来,出不去,一辈子熬死在宫里,老死在宫里。 谁不是呢? 皇帝,亦是。 一日为君,终身为君。 还是当日的边城,还是昔年的光景,斜阳晚照,余晖从墙头延伸到了墙根底下,入目所见,金红色的一片,裹挟着铺天盖地的黄沙。 傅九卿立在墙头,曹居良拱了拱手,悄然离开。 顾殷上前,“七皇子!” “侯爷!”傅九卿拱手做礼。 顾殷回礼,“没想到最后,还是我将你送出这边关,造化弄人,这次回去,怕是再无相见之期了!” “大周皇帝存了杀我之心,只要我还是北澜的七皇子,就不可能再踏入大周境内半步,我长在大周,根也在大周,却没想到最后的最后,要杀我的也是大周皇帝。”傅九卿说的是事实,只是面上依旧无波无澜。 大漠无垠,一望无际。 出了这道门,便是北澜人。 “身为大周的臣子,我只能规劝一句,莫要放在心上,君要臣死时,臣不得不死!”顾殷负手与他比肩而立,“但身为长辈,月儿的师父,我便要愤慨几句,君心难测,帝王无情,以后不管大周出什么乱子,切莫再回来,这没良心的不会感恩,只会忌惮!” 语罢,顾殷环顾四周,“功高盖主,必死无疑!” 傅九卿低头一笑,“身为大周的功臣,说出这样的话,大有叛国之嫌。” “我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哪里还能顾得上其他,只要小辈们平安喜乐,我这把老骨头也就不在意什么生死了!”顾殷释然轻笑。 到了这般年岁,什么红尘没看破,生死早就没那么重要了! 靳月远远的站着,瞧着被光影拉长的两个人,一老一少,仿佛时光都停驻在此刻。 “少夫人?”明珠低语,“侯爷他……” 靳月深吸一口气,“告个别而已。” 地此一为别,山高水长皆不见。 在斜阳消失在山头的时候,傅九卿领着靳月上了车辇,出了城门。 靳月撩开车窗,然则还不等她探出头,已被傅九卿快速摁住。 “为何?”她皱眉。 傅九卿拽过她,将她揽入怀中,“年纪大了的人,越见不得离别。” 靳月神情暗淡,瞧了一眼被风吹得轻晃的车窗帘子,羽睫轻轻垂下,“没有下次了吧?” “大概吧!”他低声应她,将她愈发抱紧。 离故土,别故人,莫回头,费思量。 傅九卿要回来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北澜的朝廷,主君自然是最高兴的,之前是为了诓傅九卿回来,也是为了让底下两个儿子露出马脚。 但是最近,他是真的感觉到了身子的虚弱,年纪大了,有些事真的是挡不住。 傅九卿的回转,让主君的心情变得极好,那段时间便是朝臣也能察觉到,主君的和颜悦色,不似七皇子离开时的阴云密布。 “靳大夫,我七哥真的快回来了吗?”岁寒问。 靳丰年刚让乳母将两个小的抱走,自从这小夫妻两跑了,他便日日悬心,生怕这两个孩子有什么闪失,除了缺少零部件的活计,其他的绝不假他人之手。 岁寒是瞧着他逐渐瘦下去的,“小月月也快回来了,是吗?” “是啊!”靳丰年坐在了门口栏杆处,“都要回来了。” 岁寒兴奋得不能自己,“清泉,你快去查一查,到底走到哪儿了?若是到了附近,我便自己亲自去迎,这些日子不见,我可想死我家月月了!” “哎哎哎!”靳丰年一把拽住岁寒的胳膊,“小子,兄弟妻不可戏!” 岁寒:“……” “不懂?”靳丰年开启说教模式,“月儿是你嫂子,也就是说,她是你亲兄弟的媳妇,你既然是小叔子,就该谨守着小叔子的本分,以后别整天想啊想的,现在年岁小,你七哥不同你计较,来年你年龄渐长,若还是不改口,没得让人误会!” 岁寒挠挠额角,“你们不都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吗?为何到了我这儿就不成了?也就是七哥下手快一些,不然月月肯定是我的。” “我觉得,月儿不会是你的,但是老夫这拳头,可以送你尝尝!” “哎哎哎,清泉,救命……” 清泉眨了眨眼睛,这命可不敢救,靳大夫的银针不是好惹的,若是一不下心让银针扎着,还不定得疼成什么样子呢! “不许再叫小月月!叫七嫂。” “我不,我就不,小月月,小月月,就是小月月!” 霜枝立在檐下,无奈的直摇头,这些日子以来,也就是岁寒过来,能惹得靳大夫放肆一笑,或者发泄一番,否则深宫冷寂,怕是要闷坏他了。 好在,公子和少夫人就要回来了,事情到了这儿也算是告一段落。 拓跋熹微一进来,便瞧见了一老一少追逐的场面,外带被误伤的清泉,捂着脑袋蹲在地上,被扯得衣衫不整的,倒也是真的委屈。 “这是作甚?”拓跋熹微问。 霜枝行了礼,“回拓跋姑娘的话,九皇子与靳大夫闹着玩呢!” “一个老顽童,一个小屁孩,倒也能玩得起来。”拓跋熹微笑了笑,“对了,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大概还有一日的路程,七皇子和七皇妃就能抵达虎城,若是你们想去迎,可同我说一声,方便我提前安排。” 霜枝欣喜若狂,“真的可以提前去迎?” “自然是可以,有什么不行的?”拓跋熹微笑道,“这也是请示过主君,主君亲口答应的,所以只要你们想去,我便可自行安排。” 霜枝倒是真的想去,但是……两个孩子尚在襁褓,她不能就这样走了,万一小主子出什么事儿,怕是担待不起。 “我去问问靳大夫!”霜枝道,“之前拓跋姑娘您说,我家主子在京都城受了重创,如今这长途跋涉的,也不知道是否周全。” 拓跋熹微愣怔,“这倒也是,我委实没想到这一层。” “靳大夫,别玩了!”霜枝赶紧过去,拽住了靳丰年的胳膊,“拓跋姑娘问,主子明儿就能抵达虎城,您要不要去看看?” 靳丰年摆手,“不去,去干什么?瞧着心烦。” “之前少夫人在京都城受了伤,也不知道好了没有?”霜枝叹口气。 靳丰年神情一震,倒是忘了这一茬。 “真不让人省心,大老远的还得让我这老骨头跑一通。”靳丰年小声的嘀咕,负手离开。 拓跋熹微不解,“他这是……” “答应了!”霜枝笑道,“靳大夫嘴硬心软,怕极了少夫人受伤。” 拓跋熹微点头,“那你们准备一下,我早些安排,咱们早些去虎城等着。” “是!”霜枝行礼。 岁寒凑过来,“能算我一个吗?” 拓跋熹微想了想,“主君所说的只是七皇府的众人,不包括你,你不算七皇府的人!” “算算算!”岁寒攥紧了拓跋熹微的袖口,“一个不算,算半个成不成?” 拓跋熹微摇头,“我做不了主,你还是去找主君为好,主君若是首肯,我必定第一时间把你带上!” “我怕父皇不允!”岁寒抿唇,“你去帮我说……” 拓跋熹微挑眉,“那可不成,我都请示过一回了,再去请示,主君见着我都心烦,岂非讨骂?不行不行,要去你自己去!” “去嘛去嘛!”岁寒可怜兮兮的仰望着她,“以后拓跋家若有什么难处,我必定倾力相助,可好?” 拓跋熹微笑了,“就你?” 小不点! “好了,不逗你玩了,知道你的性子,早在请示主君的时候,便替你求过了,主君早就答应了,所以……哎哎哎,你慢点跑!”拓跋熹微无奈的笑着,望着那小子哧溜一声,跑得比兔子还快。 “我去收拾东西!清泉,快帮忙!” 翌日。 晌午之前,傅九卿的车辇已经停在了虎城的城门外,新任的虎城守将快速出门相迎,毕恭毕敬将七皇子和七皇妃请进了城中。 靳月瞧着陌生的守将,心下微怔,那个什么什么狼呢? “大皇子死后,一切大权被八皇子接手,其后八皇子兵败,又被主君用同样的方式接手,所以现在的虎城,既不是大皇子的残部,也不是八皇子的余孽,放心吧!”傅九卿紧了紧掌心里的手。 靳月点头,跟着他往内走。 “小月月!” 突如其来的一声惊喜高呼,伴随着某小只兴冲冲的蹦跶出来,直扑靳月而去。 说时迟那时快,傅九卿身形一动,挡在了靳月面前。 岁寒欣喜的扑上来,不偏不倚的,抱住了傅九卿。 兄弟两一高一矮,两两对视。 傅九卿面沉如墨,立在原地岿然不动,居高临下的睨着抱着自己腰肢,用力不撒手的自家兄弟,小小年纪,胆子不小! 而小岁寒呢?唇角的笑容瞬时消失得一干二净,尴尬得眉心突突跳,他可一点都不想抱七哥,而且七哥的脸色……好可怕! 靳月瞧着抱在一起的两兄弟,止不住掩唇偷笑……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21章 回来就好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还不松开?”傅九卿眉心一皱。 岁寒赶紧撤了手,“我不是想抱你!” “我知道!”傅九卿冷着脸,握住靳月的手。 不想抱他,不就是想抱他媳妇嘛! 想得,可真美! 岁寒站在原地,愣愣的瞧着傅九卿牵着靳月的手,从自个眼前走过,然后……然后他没抱到小月月,还被七哥嫌弃?? “小月月?”小家伙委屈的跟在后面。 靳月笑了笑,这一大一小的,净胡闹。 “咳咳咳!”靳丰年清了清嗓子,板着脸立在院子里。 靳月欣喜,当即甩开了傅九卿的手冲上去,“爹?爹怎么在这儿?特意来迎我?” 傅九卿掌心一空,身后的某小只便嘿嘿的笑了,这叫什么呢? “这叫,风水轮流转!”岁寒轻嗤。 傅九卿深吸一口气,没多说什么,靳丰年这“爹”是他自个给靳月找的,还能怎么办呢?自己搬起的石头,不砸自个脚背,都觉得对不起这么多年的谋划与等待。 “我、我这是闷了太久,出来闲逛的!”靳丰年负手而立。 瞧着眼巴巴凑上来的靳月,心里倒是有些感慨,这闺女没白养活,还知道爹是个重要之人。 “爹,辛苦了!”靳月笑道,“我回来了!” 靳丰年上下左右,仔细的打量着她,许是不放心,又背着手,绕着她走了两圈,瞧着有些脚跟虚浮,好在根基未损,恢复得还算可以! “您就不用看了,是师伯救了我!”靳月叹口气,“如果不是师伯和相公,我大概……不能活着站在这里,宋宴当时抱着必死之心,想要拉着我一起死,所以我……” 靳丰年只听着她说,便已经心惊肉跳,“那狗东西……伤着你何处?” “还好!”靳月拍着他的手背,“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靳丰年哪里能放心,非得亲自探过她的脉,才算放心,宋宴的心狠手辣,他是领教过的,那样执念不灭之人,一旦下定决心要拽着靳月一起死,定然不会有半分犹豫和手下留情。 当年她身子的亏虚,为救傅九卿落下的亏虚,其后产子的亏虚,再加上远赴京都城的长途跋涉,这身子能好才有鬼! 拓跋熹微远远的站着,没上前,这才是整整齐齐的一家人,她这外人,搅合个什么劲儿? 因为主君急着召见,吃过午饭稍作休息,便该出发了。 四下无人,靳月与拓跋熹微寻了僻静处坐着,“近来可好?” “你不在石城,同我作对的人都没了,委实没意思!”拓跋熹微撇撇嘴,“好在你回来了,终是要寻你好好打一架的!” 靳月笑着点头,“待我养好身子,随时奉陪!” “说句实话。”拓跋熹微环顾四周,“主君的身子不见好了,我悄悄的问过了宫中的巫医。” 靳月的笑,瞬时僵在唇边,“主君之前是在装病,这次……会不会也是?” “年纪大了,能装几次病?”拓跋熹微叹口气,“不可否认,他是个好主君,是北澜的明君,但不是个好父亲,也不是个好夫君。” 靳月没说话,眉心皱得紧紧的。 “我知道,你跟别的女子不太一样,多少人眼巴巴的等着夫君功成名就,光宗耀祖,但你……其实心不在北澜,但是主君这事儿,是真的!”拓跋熹微低声开口,“他如今仅仅靠着药维持着清醒,但是谁也不知道,他能撑多久!” 靳月垂眸,“我……知道了!” 该发生的,终究是要发生的,谁都拦阻不了。 “你要有心里准备!”拓跋熹微温声提醒。 靳月颔首,“我明白!” 队伍,浩浩荡荡的进城,浩浩荡荡的离开,朝着石城方向而去。 一路上,靳月面色不太好,倚在傅九卿的怀里,沉默着不想说话。 “主君身子不好?”傅九卿说。 靳月点头,“你都知道了?” “拓跋熹微悄悄同你说这些,不也是在转告我吗?既是要说给我听的,我自然得听着。”他轻轻拍着她的脊背,“担心也没用,人只会一年年的老去,你见过返老还童吗?” 靳丰年说过,宫里的巫医近来在宫里频繁出没,回回都去了主君的寝宫方向,是以他便开始留心起主君的饮食,发现药膳几乎都是在补气血,以及……内里不足。 可见,主君已经气血两亏,底子早已掏空,眼下只剩下个空壳子,虚弱到了极点。如斯虚弱,已经无法进补,更吃不了延年益寿的大补之药。 主君,大限将至。 车内,安静得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谁都没再开口。 一路上,车辇平稳的前行,直到第二天晌午之前,车队终于抵达石城门外。 主君领着文武百官,齐刷刷的等在宫门口相迎,这般阵仗倒不似迎接皇子,反而像是在恭迎北澜之主,阵仗极是隆重。 “不是说,闯出来的吗?”明珠低声问。 君山点头,“当时我失败被擒,好在保住了公子,让公子成功脱逃。” “那怎么这阵仗?”明珠不解,“不是该兴师问罪吗?闯出石城,违背皇命,桩桩件件,哪个不是要命的?怎么主君还这般高兴?” 君山想了,“许是连他自己都没想到,公子和少夫人还能回来。” “两位小主子都在这儿,能不回来吗?”明珠摇头。 这主君未免太患得患失,真不知脑子里是怎么想的,少夫人拼死生下两个孩子,怎么可能就这样跑了,那可是她的心头肉,是性命的延续。 “父皇!”傅九卿携着靳月上前行礼。 主君老泪纵横,“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这话说得,好似他们小夫妻两个,再也不回来似的。 “儿臣……” 还不待傅九卿开口,主君亲自搀起他,“什么都别说,回宫!”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22章 此路不通,抄小路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回宫就像是魔咒,意味着他们再也没了自由。 瞧着巍峨的宫门口,靳月唇角的笑渐渐淡去,扭头望着身边的傅九卿,眼底带了几分愁虑,拓跋熹微的那些话,就像一根刺似的,牢牢的扎在她的心底。 主君年岁大了,身子愈发不济,也就是说,过不了多久,主君就该退位让贤了。大皇子和八皇子已死,剩下的唯一一位堪当重任的皇子,可不就是自家相公? 北澜尊贵的……七皇子! 傅九卿知道她在担心什么,牵着她的手,走过层层宫门,进入这象征着富贵荣华的宫阙,满朝文武都在,宫宴上欢天喜地的,所有人都在笑,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我想去看看孩子。”靳月低声说。 傅九卿凑在她耳畔,“莫急,主君怕是要有动作!” 闻言,靳月的眉心突突跳,若有所思的盯着她。 傅九卿叹口气,意味深长的眨了一下眼。 果不其然,酒过三巡,众人微醺,主君便执着杯酒站了起来,“年岁大了,处理朝政的时候难免力不从心,委实是比不得年轻的时候。想起年轻的时候,还真是感慨万千,诸位随我南征北讨,何其恣意张狂,可现在呢?都老咯!” 底下哄笑一片,是人就有苍老的时候,谁都躲不开这一关。 “老了,就得服老,不服老不行,毕竟儿女都长大了,咱们这一辈委实也退位让贤了,让年轻的一辈好好的长起来,接下咱们的衣钵!哈,是这么说的吧?”主君笑道。 若是开个玩笑倒也罢了,但是提及了“退位让贤”这四个字,任谁都轻松不起来。 显然,这是要变天的节奏啊! 靳月最担心的事情,还是要发生了,主君这份心思已是昭然若揭,傅九卿亦是众望所归。 谁不想要,文武双全的睿智帝王?傅九卿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主君瞧了一眼众人,继而将注意力落在了傅九卿身上,“我有诸多皇子,但是深得我心者,唯有老七,七皇子人品贵重,七皇妃平了八皇子之乱,这都是大家有目共睹之事。” 诚然如此。 “所以,我决定……” 然则,这话还没说完,主君的身子忽然晃了晃。 “主君?” “主君!” “父皇?” 主君倒下了,毫无预兆的,忽然间就陷入了昏迷之中,巫医束手无策,最后还是傅九卿把靳丰年请了过来,才算稳住了主君的病情。 “其实我早就说过,人老了就跟树枯了是一个道理,内里掏空了,外头再怎么护着,也是无济于事。”靳丰年叹口气,“如他自个所言,得服老,不服老不行,而且连丧两子,瞧着没什么大碍,就跟死了别人家孩子似的,可当父母的,哪有不心疼的?” 傅九卿没说话,靳月扯了扯自家老父亲的袖子,“爹,别说了。” “郁结于心,终成祸患。”靳丰年摇摇头,“好好珍惜接下来的日子吧!” 言外之意,主君时日无多。 靳月拽着靳丰年去了别处,傅九卿则转身回了主君床前。 萧朴跪地行礼,俯首低语,“其实主君早就知道自己的身子不太好了,所以才会急着想要救治七皇子,其后七皇子您闯出了石城,主君并非有意拦着,他是真的担心您一去不回,北澜江山后继无人。” “父皇诸多儿子,怎么算是后继无人?”傅九卿瞧着床榻上,昏迷不醒的主君。 刚入北澜时,倒是没怎么觉得他垂垂老矣,时时刻刻都透着那股子精明与锐利,但是现在,锋芒不再,锐利早失,宛若生了锈的钢刀,再不复当年的威严之气。 “主君的心思,在七皇子您的身上,您当日闯出了石城,执意离开北澜,主君唯恐您不再回来,怕见不着您最后一面。”萧朴声音低哑,“主君老了,您不在的这些日子,他时常站在宫门口,望着城门方向,所幸终是将您盼回来了!” 傅九卿敛眸,不语。 “大周与咱们北澜虽然有议和协议在先,但是您也知道,国与国之间,从来就没有真正的太平,若是您在大周出了什么事儿,主君……主君怎么舍得?”萧朴继续道,“所以主君一直念叨着,且真的这么做了,想来您回来的时候经过边关,应该能感觉到。” 傅九卿当然知道,眼睛看到,耳朵听到,守将也提醒了他,自从他离开北澜进入大周境内,北澜的边关便重兵驻守。 驻守的原因很简单,给大周的君臣施压,免得他们不知好歹,动了北澜的七皇子! “主君怕您走,怕您不回来,日夜担忧,这些日子一直靠着汤药养着,没想到,还是……撑不下去了!”萧朴哽咽,“七皇子,您莫怪主君拦您,身为父亲,不能眼看着您奔赴龙潭虎穴;身为帝王,不能看着希望落空,您是北澜的希望啊!” 傅九卿叹口气,清隽的面上,漾开清晰的倦怠之色,“你先下去吧,我陪陪父皇。” “是!”萧朴行礼,退出寝殿。 对于北澜主君,傅九卿真的没有多少情感可言,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孩子是谁养大的,就跟谁亲,尤其是傅九卿这样的。 从小到大,为他遮风挡雨的是傅正柏,为他千里奔波不辞辛苦求医的也是傅正柏,疼得受不了冷得受不了,抱着他哄着他的也是傅正柏这位养父。 傅正柏做完了所有父亲该做的事,把该给的父爱毫无保留的交给了傅九卿,若非如此,他不知道自己会长成什么样?! 兴许,是第二个傅东临。 傅九卿静静的坐着,看着主君睁开了眼,见他几欲坐起,便将软垫子靠在他身后,让其靠坐得舒服一些。 主君面色惨白,“我知道,我快不行了。” “您身子好着呢!别胡思乱想。”傅九卿说。 主君忽然笑了一下,“你竟肯花心思哄我,我倒是很高兴。”毕竟,傅九卿不是个爱说话之人,更谈不上哄骗他人。 “父皇,其实……” “其实父皇知道,你会回来的。”主君似乎已经知道,他想说什么,及时打断了傅九卿的话,“只要靳月,还活着,你就会回来!” 傅九卿眸色微沉。 “她才是你的命根子。”主君低低的咳嗽了两声。 傅九卿起身,倒了杯水转回床前,“父皇,喝口水。” 喝口水,润润嗓子,继续说几句,再不说怕是没多少机会了。 “她若不死,你必瞻前顾后,不会果断决绝,所以现在,你们回来了。”主君到底是主君,就算年迈,有些东西还是看得清楚的,“我三番四次的试探过你,关于靳月在你心目中的地位,你那么聪明,明知道是试探却还是不肯低头,我便晓得,这事儿没有商量的余地!” 傅九卿坐在床沿,瞧着主君惨白的面色,心思略沉了几分,“知道是试探,便更要让父皇知道,月儿对我有多重要,您伤她便等于伤了儿臣,若是父皇连儿臣都不顾,那么是软肋还是盔甲,又有什么打紧?夫妻二人,讲求齐心,若是离心,如何厮守一生?” “便是不懂,才会落得如斯下场,至死都未能再见着你母亲的最后一面。”主君叹口气,“你到底是随了你母亲,柔软的时候,恨不能倾尽天下,一旦硬了心肠,便是再无回旋的余地。” 傅九卿不否认,他知道那些都是主君的试探,即便知道又如何? “父皇明知如此,为何还要诸多试探?既然您是试探,我自然是要全力配合。”傅九卿为主君掖了掖被角,“我与月儿生死相许,若是父皇真的要杀了她,我随了她便也罢了,又有何惧之?连生死都不怕,还有什么能阻挡我们在一起?” 主君刚要开口,兀的神情一变,就这么凉凉的盯着傅九卿瞧了半晌。 俄而,主君讽笑了一声,“我说你这会怎么就说了这么多?原是要告诉我,你未改初衷。” 傅九卿垂了一下长睫,不语。 “为什么?”主君苦笑,“老大和老八这两个混账东西,为了主君的位置,恨不能让我死无全尸,即便我是他们的生父!为父未曾给你改名,未曾让你复姓,都是在给你机会,只要你开口,这皇位……就是你的!” 说得这么直白,若傅九卿还不愿意,那主君……还能怎样呢? “父皇,皇位这东西,都属于命定之人,很显然,儿臣不是!”傅九卿起身行礼,“请父皇收回成命!” 主君咬着后槽牙,“老七,你别逼我!” “父皇息怒!”傅九卿躬身。 主君愤然,呼吸微促,“你先下去吧!” “是!”傅九卿应声退下,未做任何逗留。 须臾,萧朴进门,“主君,您的药好了,七皇子临走前吩咐,让卑职伺候您把药喝了!” “喝不喝都一样。”主君合上眉眼,指尖轻轻揉着眉心。 真是头疼。 “主君?”萧朴愣怔。 怎么,他对着七皇子说了这么多话,都是白搭?七皇子还没答应?到底是七皇子心肠硬,还是七皇子太聪明,未上主君的钩? “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个……”主君犹豫了一下,“狡猾的儿子?” 萧朴笑了,毕恭毕敬的将汤药递上,“主君,七皇子睿智,无人能及。” “难不成,要我将皇位,传给老七他儿子?”主君小声的嘀咕。 萧朴:“??” 可是北澜的祖宗规矩在那,怎么可能将皇位传给幼子? “主君,这条路走不通,祖宗规矩和满朝文武都压着呢!”萧朴善意的提醒,主君病糊涂了,他可没糊涂,万一主君真的……那还得了? 说不定,整个北澜朝廷,都得闹翻天。 主君盯着他瞧了半晌,仿佛是在琢磨着什么…… 萧朴心头咯噔咯噔的,总觉得主君怕是要做什么大决定了! 从寝殿出来。 傅九卿忽然笑了一下,君山当即迎上,“公子?” “没事了!”傅九卿如释重负,仿佛卸下了身上重担。 君山有些诧异,不知自家公子到底做了什么,只是瞧着公子的模样,很是轻松??难道是公子说服了主君,婉拒了北澜的皇位? “公子,主君他……”君山有些犹豫。 傅九卿抬步往前走,“路已经被我堵死了,主君只能另辟蹊径。” 想要另辟蹊径,首先一条便是废了北澜某条死规矩,主君要留住他,要保住皇室血统的纯正,就不可能过继旁系或者禅位他人。 主君内心是自私的,谁不希望自己的子孙后代……万岁千秋? 傅九卿不怕死,所以要留他,主君只能动之以情!而这情,自然不是主君自己,主君有自知之明,没养过儿子一天,凭什么要对他生出父子之情? 是以,傅九卿这儿不好下手,软硬不吃的,但不代表别的地儿……不能下手!! 傅九卿刚离开没多久,便瞧见了底下的宫人急急忙忙的跑出去,惹得君山心头直颤,主君该不会是想动用非常手段吧? 然则…… “传召九皇子?”君山不解。 宫人点头,冲着傅九卿行礼,然后急急忙忙的离去。 君山挠挠头,这又是哪一出?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23章 诓一个算一个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别说是君山,饶是岁寒也跟着愣了愣。 主君派人传召的时候,小家伙正坐在敦贵妃身边,吃着母亲做的荷花酥,心里头与靳月的荷花酥做了比较。 “母妃?”岁寒有些担心。 以前没有八皇子和大皇子的事儿,父皇倒是经常召见他,多半是欢喜他,想要与他戏耍,但是兵变之后,父皇便再也没有传召过他。 即便是傅九卿和靳月离开石城的这些日子,父皇亦是一次都没有传召! “去吧!”敦贵妃笑了笑,“自己的父皇,怕什么?” 岁寒摇头,冲着传召的人摆摆手,“你先出去!” 待人退出了殿门,岁寒才拽着敦贵妃的衣袖,神色焦灼的开口,“儿臣不是怕父皇,是担心……” “担心什么?”敦贵妃不解。 岁寒抿唇,“担心父皇让我去劝七哥或者小月月。” “嗯?”敦贵妃仿佛明白了些许。 岁寒叹口气,“七哥和小月月,其实并不喜欢北澜,若不是七哥的身份已经昭告天下,他多半是要带着小月月离开石城,过逍遥自在的日子。可现在,父皇一心要留下七哥当主君,七哥自然不愿受缚,所以双方便这样僵持下来,谁也不肯退步!” “你父皇的性子……”敦贵妃无奈的笑了笑,“说白了,这父子两个的心性是一样的。” 岁寒连连点头,“可不,一个比一个固执,而且七哥特别特别固执,比父皇更固执,他决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也只有小月月劝得住他!” “那么,你到底是想劝,还是不想劝?”敦贵妃问。 岁寒托腮,“说句实话,我是想要让小月月留在石城,逗我开心陪我玩,可是我知道,这样一来小月月会不开心,我又不希望看到小月月不高兴的样子。” “小九。”敦贵妃低唤,轻轻揉着儿子的小脑袋,“人生,有得必有舍,有舍必有得,不可能事事尽善尽美,你总要有个抉择。” 岁寒仰头望着自己的母亲,“我想让他们都好好的。” 敦贵妃摇摇头,“若必须择其一呢?” “我、我不会选!”岁寒年纪还小,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瞧着自己年幼的儿子,敦贵妃优雅浅笑,“那就走一步算一步,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那我去见父皇!”岁寒起身,“母妃,我想为七哥和小月月争取一下。” 敦贵妃点头,“去吧!” “嗯!”岁寒雄赳赳气昂昂的往外走。 他虽然年纪小,但是也能为小月月做点事,绝对不能让七哥看扁了! 寝殿内。 主君喝过药,小小的眯了一会,便又睡不着了,这会正靠坐在床边的软榻上,神情恹恹的瞧着窗外,听得萧朴来报,他也没有回头,依旧望着窗外。 “参见父皇!”岁寒行礼。 主君低咳两声,“起来吧!小九,到我身边来,让父皇看看,长高了没有?” “是!”岁寒近前。 主君摸了摸儿子的小脸,忽然笑了笑,“倒是真的长大了不少,也长高了。” “儿臣会一直长高,一直长大!”岁寒斩钉截铁的说,“会跟七哥一样高大英武,和七哥一般聪明!” 主君又笑了,“你七哥就这么好?” 岁寒很是肯定的点头,“因为只有像七哥这般,才能娶到像小月月如此优秀的女人,父皇莫要忘了,我长大也是要娶皇妃的。” “你还小!”主君叹口气,“还有,不许再叫小月月,那是你七嫂!” 岁寒愣怔,“为何父皇说话的语气,与七哥这般相似。七嫂又怎么了?若不是七哥遇见得早,哪能让他占了便宜?” “你这孩子,净说胡话!”主君瞧着窗外。 岁寒不解,这窗外有什么可看的? 顺着父亲的视线望去,只瞧着靠近窗边的那棵树,不知何故,仿佛是要死了,只零零散散的挂着几片黄叶,似乎只要再来一阵风,这些叶子便能落得干净。 偏偏,叶子没能落下。 “父皇?”岁寒低唤。 主君背靠着软垫,像极了垂暮的老人,等待着最后的枯叶落地,“岁寒!” 他甚少这般认真的唤这个名字,以至于岁寒自个都有些愣怔。 半晌,岁寒才低低的回应,“父皇,您是不是累了?那儿臣就不陪您说话,打扰您休息了。” “坐着别动,父皇有事要嘱咐你!”主君一声长叹,侧过脸瞧着岁寒,眼底略略泛着猩红之色,“你恨父皇吗?” 岁寒连连摆手,“儿臣没有,儿臣不敢!” “别怕!”主君温声摁住他的手,“父皇遇见了难处,你可愿……” 岁寒扑通跪地,“我不愿。” 主君:“……” 须臾,主君眸色幽沉的盯着他,“我还没开口呢!” “儿臣知道,您是想让儿臣去劝七哥和小月月,儿臣不愿!”岁寒跪在那里,身子挺得笔直,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表示自己的态度和坚持,“七哥愿不愿意留在北澜,是七哥自己的事情,小月月愿意跟着七哥,是小月月的事情,儿臣无从插手,也绝对不会插手。” 主君眉心皱起,“你们都着了靳月的魔!” “不是着魔,是着迷!”岁寒理直气壮,“小月月有情有义,允文允武,儿臣不觉得她有什么不好,为了七哥,她甚至变成了一头白发,试问天底下哪个女子不爱漂亮?可小月月还是拼尽了全力去救七哥,可见她把自个看得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这样的女人……上哪儿找?” 主君:“……” “再说了,敢问父皇,您身边可有这样的女子?”岁寒问。 主君:“……” 除了当年的羽淑皇妃,愿意为他生为他死,为他背负天下人的唾骂和诅咒,怕是真的没有任何一个女子,毫无目的,只是因为一腔爱意,而为他拼尽全力。 “父皇答不上来了?”岁寒盯着他。 “岁寒!”主君深吸一口气,“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也想成全他们,但是我若成全了他们,谁来成全我?成全北澜天下?” 岁寒没说话。 这些日子,傅九卿一直命人教习他权术,所以他知道父皇所说,不是虚妄,是真的。 “天下不可无主。”主君语重心长,“哪个父亲不希望儿女,平安顺遂,喜乐无忧?可你们的父亲是君主,是北澜的王,我有我的无可奈何和迫不得已。” 岁寒垂眸,无可争辩。 “岁寒。”主君又道,“北澜总要选个君主,你的父皇老了!” 岁寒扬起头,眼角微微泛红,哽咽着喊了声,“父皇?” “岁寒,你说,父皇该怎么办?”主君声音闷闷的,听着仿佛无奈到了极点。 岁寒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也没想过会怎么办,在他的记忆里,父皇永远是那个杀伐决断,雷厉风行的北澜主君,可他没想过,自己还没来得及,长成父皇所希冀的样子……父皇就老了! “父皇?”岁寒哽咽,“那该如何是好?” 主君低低的咳嗽着,面色异常苍白,“看到窗外的那些叶子了吗?” “看到了!”岁寒点头。 主君倦怠的合上眉眼,“等叶子落尽,父皇也就该走了。” “父皇!”岁寒瞬时哭出声来,“儿臣不让您走!” 主君抚着儿子的小脑袋,低低的笑着,“也不枉费我疼你这么多年,还算是个有良心的。” “父皇?”岁寒伏在主君的软榻边上,泪眼朦胧的望着他,“您会万岁万万岁的!” 主君笑出声来,“拿大周的那套来糊弄我?不过,父皇很高兴,儿子肯哭着哄老子,是件好事,说明我的小九长大了!” “父皇?” 主君低声问,“岁寒,你想不想替你七哥和靳月做点事?比如,放他们自由?” “想!”岁寒毫不犹豫。 但是这话一出口,他又觉得不妥,父皇都做不到的事情,他又如何能做到? 主君望着小家伙愣怔的神色,平静的眸底掠过一丝狡黠。 诓不到大的,诓小的……也好! 反正他这病是治不好了,已然到了这地步,为了北澜江山,自然是诓一个算一个。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24章 太子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骤听得主君传召九皇子,靳月愣了愣,食指还捏在自家小狐狸的爪爪里,“许是主君思念岁寒,想着父子两个聚一聚,说点悄悄话吧!” 靳丰年轻哼,“说这话,你自个信吗?” 自然是……不信。 聪慧如靳月,怎么会不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主君一门心思要让傅九卿继承皇位,偏偏傅九卿一门心思要跑路,父子两个谁也改变不了谁,最后就成一场斗智斗勇的闹剧。 看谁,更让对方闹心。 一个是老姜,一个是后浪,也不知是谁笑到最后。 “之前主君传召了公子,公子出来了,便又传召了九皇子?”霜枝顾自沉吟,“少夫人,奴婢觉得这里头不太对劲,别是主君又想了什么法子,打量着要逼着公子和您就范!” 两个狐狸小崽子睡着了,靳月示意乳母将孩子抱下去,这才转身冲着霜枝笑道,“让我就饭,也得看他做的什么菜,如今我被你家公子惯得嘴刁,寻常菜式可入不了嘴。” “我寻思着,也不是什么好事。”靳丰年双手叉腰,低声破骂,“这老东西,身子都扛不住了,脑子还转得这么快,敢情是要修成精怪了!看样子,我得多开点药,最好让他吃了便一直睡一直睡,省得这老东西一睁眼就满脑子坏主意!” 明珠皱眉,若有所思的睨着靳丰年,自个都是一把年纪了,还骂旁人是老东西,唉…… “爹,您可莫要胡来,回头又让人拿住了把柄,我与相公就真的是赶鸭子上架,非得吊死在这棵树上不可!”靳月赶紧打消他的主意。 靳丰年干笑两声,“我也就是说说罢了,爹是大夫又不是屠夫,还真能做出这般缺德事?万一传出去,岂非败坏我的名声?” “靳大夫所言极是,可不敢轻举妄动,尤其是在这节骨眼上,主君正愁拿不住公子和少夫人的把柄呢!”霜枝温声提醒,“眼下咱们得小心谨慎,主君保不齐派了很多人就在咱们边上盯着!” 靳丰年当即走出了房间,左顾右盼一番,一颗心惴惴不安,“这要是折腾下去,还不得把人折腾死了?真是老了老了也不安生!” “在说什么?”傅九卿抬步进门。 靳月笑着迎上,“说岁寒的事儿。” “诓上了。”傅九卿丢给她三个字。 靳月眉心一皱,旋即明白了这意思,止不住“噗嗤”笑出声来,“亏得主君想出这样的迂回策略,抄了这样的小路。” “这叫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傅九卿拂袖落座,“倒是将我想得太有情有义。” 靳月为他倒了杯水,“岁寒怕是要上当了!” “不是怕,是肯定。”傅九卿睨了她一眼,“瞧着吧,这小子很快就会过来。” 环顾四周,傅九卿低声问,“孩子呢?” “睡着了,我让乳母抱着去睡了!”靳月笑道,“要不,我让乳母抱回来?” 傅九卿当即拽住她,快速将她揽入怀中,“别走,不用将他们带回来!” 当初为了那两小只,靳月险些丢了性命,傅九卿对着那小只,浑然没有半分笑容。 但终究是自家媳妇九死一生,拼了命生下的,当着靳月的面,他也不敢太过冷淡,免得靳月心里不高兴,觉得他不喜欢她生的孩子。 “相公心里藏着事?”靳月靠在他怀中,“是担心岁寒,还是担心咱们自个?” 傅九卿紧了紧怀中的人,“我不担心岁寒,他肯定会上当,没有任何的争议余地。” “你这人!”靳月笑了笑,“明知道他会上当,为何不早做提醒?” 俄而,靳月的笑容瞬时僵在唇边,“你是故意的?我其实早就该想到的,这件事原就是在你的计划之内,你早早的培养着岁寒,不就是为了这一日吗?” “北澜需要继承人,但绝对不是我,可我又不能撒手不管,总要给主君一个希望,只有这样他才不会被逼急,真的对咱们下手。”傅九卿早就料到会有今时今日。 下颚抵在她的肩头,他侧过脸,薄软的唇贴在她的脖颈处,鼻间萦绕着她身上的淡雅清香,“月儿好香!” 靳月心神一颤,只觉得那温热的呼吸,喷薄在脖颈处,仿佛长了腿似的,一个劲的往她衣服领子里灌,挠得整颗心都痒痒的。 “青天白日的,你、你莫太过分!”说这话的时候,她下意识的瞧着门口方向。 虽说霜枝和明珠很是知情识趣,往往看到傅九卿进门,就会快速离开房间,但若是……若是半道上折回,真真是羞死人。 “都老夫老妻了,夫人为何还这般害羞?莫非是没拿为夫当自己人?”傅九卿叹口气。 靳月瞧他,俨然就是恶人先告状的姿态,明明是他自己毛手毛脚,到了最后竟是她的缘故?只因她没拿他当自己人,所以才会对他有所抵触? “你这倒打一耙的本事倒是愈发的精进,莫不是找我爹,修得了什么不要脸心法?”靳月轻哼,只是……瞧着某人眼底翻涌的,毫无遮掩的情绪,她快速捧着他的脸,对着微启的唇,狠狠堵上去。 傅九卿的眉心狠狠一皱,环着她腰肢的手,愈发收紧。 这要命的小东西! “相公!”靳月松开他,指尖轻轻抚过他的唇瓣,“你可想过,即便你将岁寒推出去了,短期内也不可能离开北澜,咱们还不知要在这儿留多久呢!” 傅九卿凝着她一开一合的唇,回味着她方才的柔软,心头也跟着暖和起来,“总归是要付出的,不可能事事如人意,待少年长成,咱们就能逍遥天地间,再不过问这是是非非。” “甚好!”她又在他唇角亲了亲,“相公去哪,我便去哪,咱们一家人再也不分开。” 傅九卿眸色微沉,“所以,这就打发我了?” “天黑好办事,白日里……相公太晃眼!”靳月蓦地纵身一跃,快速从他怀里挣出,眉眼含笑的立在桌案便,拂袖间盈盈落座,“离你远点,免得连话都说不利索。” 傅九卿半倚着桌案,就这么似笑非笑的瞧着她,一双泛着潋滟波光,让人瞧着心内皆颤,“说话不利索?需要为夫帮你捋一捋舌头?” “免了!”她翻个白眼,“只怪夫君太耀眼,让人心神难定。” 傅九卿正欲起身,便听到过外头传来君山的声音,“公子,九皇子想见皇妃!” “我?”靳月皱了皱眉。 傅九卿揉着眉心,“是来邀功的!” “小月月!”岁寒屁颠颠的进门,瞧着靳月坐着,兴冲冲的奔向靳月,却最后的关头猛地顿住脚步,扭头望着坐在边上,目色幽幽盯着他的傅九卿。 伸出去的小手,默默的缩回来,在自个的衣摆处擦了擦,岁寒抿唇轻咳一声,“七哥!” “怎么如此高兴?”靳月这是明知故问。 岁寒老老实实的坐下,想了想,又瞧了傅九卿一眼,见着他坐得远,便悄悄的挪着凳子靠近靳月,“小月月,父皇传召我了。” “和宫皆知。”靳月笑道,“是同你叙旧吧!” 岁寒抿唇,“父皇说,要废了祖制,然后、然后把我立为太子。” 靳月叹口气,“你想当太子吗?” “我不想当太子,可若是我当了太子,父皇就不会再逼着七哥去做不开心的事儿,七哥高兴了,小月月你便也高兴了!”岁寒笑道,“是不是这个理儿?” 靳月略显无奈的盯着他,“岁寒,你知道被立为太子意味着什么吗?” “以后北澜,是我的!”岁寒说,“那么我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 靳月摇头,“权力有多大,责任就有多大,高高在上的感觉没那么好,你确定你要担起整个北澜吗?可能你会有些吃不消,也可能会失去一些你曾经拥有而珍视的东西。” “我不怕!”岁寒昂起头,“我是父皇的儿子,七哥担得起的,我也担得起!” 靳月望着他,也不知还能说什么。 “月月,我想吃你做的荷花酥,娘做的荷花酥,和你做的味儿不一样。”岁寒扯着她的衣袖,冲着她笑得眉眼弯弯,“给我做好不好?” 靳月点头,“好,我给你做,你想吃多少,我给你做什么。” “越多越好!”小家伙兴奋得一蹦三尺高。 一碟荷花酥,比北澜的太子之位,更能让岁寒高兴。 听闻主君要废祖制,满朝文武皆反对,可主君是谁,一生戎马怕过谁?这皇位,是他靠自己的本事得来的,既然有本事拿下,自然有本事坐稳。 谁敢反对,就让谁吃不了兜着走。 圣旨落下的时候,宫娥兴匆匆的跑进了敦贵妃的寝宫,“娘娘,主君刚刚下令,立九皇子为太子!” 敦贵妃手一抖,杯盏“砰”然落地。 刹那间,四分五裂。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25章 你依旧年轻貌美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娘娘,您怎么了?”小丫鬟被吓着了,赶紧收拾地上的碎片。 敦贵妃面白如纸,扶着桌角徐徐坐下,半晌才从嗓子里挤出几个字,“你们……都下去吧!” 底下人不明所以,但还是行了礼,快速退下。 四周安静下来,敦贵妃颤颤巍巍的扶额,仿佛连呼吸都变得格外沉重,“太子!太子!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被立为太子呢?” 之前有八皇子,有大皇子,如今有七皇子,怎么轮……都轮不到自己的儿子,不是吗? 整整半日,敦贵妃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泥塑木雕一般。 晌午过后,岁寒兴匆匆从回来,“母妃!母妃!” 仿佛是突然从睡梦中惊醒,敦贵妃慌忙醒过神,赶紧起身往外走。 “母妃!”岁寒一下子撞进了敦贵妃的怀里,笑盈盈的望着自己的母亲,“父皇的诏已经发出去了,我会变成北澜的太子,母妃……您说,当了太子是不是就可以想干什么干什么?” 其实他想说,当了太子之后,就会当主君,当了主君就可以保护母妃,再也不会让人把母妃关在大牢里那么久,而且……还能保护小月月,保护他身边的所有人。 历经八皇子之祸,岁寒觉得权力兴许是个好东西,他喜欢庇护身边人的感觉! 瞧着满面笑容的儿子,敦贵妃挽起唇角,蹲下来轻抚着儿子稚嫩的面庞,“岁寒长大了,以后可以撑起一片天,撑起整个北澜。” “母妃,小九以后会保护您,再也没人能把您送进大牢里。”岁寒信誓旦旦,拍着胸脯保证,“母妃,您高兴吗?小九长大了!” 敦贵妃眼角微红,唇角带笑,“高兴,儿子长大了,母亲自然是高兴的。母妃日日盼着儿啊……能飞,如今小九长出了翅膀,母妃实在是……太高兴了!” “母妃,您怎么哭了?”岁寒愣怔,伸手去擦拭母亲脸上的泪。 敦贵妃笑了笑,“母妃是喜极而泣,你想象啊,大皇子八皇子,哪个不是觊觎皇位,最后呢?他们什么都没得到,倒是母妃的儿子,我的小九啊,成了北澜的储君。谁能想到,你会是最后的赢家!” “对!”岁寒笑了。 敦贵妃一遍遍的抚过儿子的眉眼,“真好!真好!” 岁寒不懂,母妃的神色瞧着很是怪,仿佛是高兴,又仿佛不高兴,是太过激动了吗? 夜里的时候,敦贵妃前往主君的寝殿侍疾。 走的时候,敦贵妃瞧着立在宫道上的岁寒,“有空多去七皇府走走,七皇子和七皇妃不会害你,他们会帮你会保护你更能成全你!” 岁寒不明白,“母妃,您在说什么?” “没什么,好好的,母妃去去就回!”敦贵妃一步三回头,仿佛有万般不舍,终是抬步离开。 岁寒歪着脑袋去看清泉,“你有没有觉得,母妃好怪?” “是有些。”清泉也不懂,“宫里的那些老嬷嬷都说,女人就是善变的,你看七皇妃,是不是是不是?” 岁寒想了想,“小月月有时候对着七哥,也是这样的善变,那就是说,只有对着最在乎和亲近之人,才会表现得这般患得患失?” “可能是!”清泉点头,转而又道,“所以说,少碰女人,安全第一!” 岁寒的眉心突突跳,“可我喜欢月月!” “是七皇妃!”清泉提醒。 岁寒翻个白眼,负手而行,“早晚,小月月会对我另眼相看的!” “唉!”清泉无奈的叹息。 要不怎么说,小孩子最天真呢! 即便是九皇子,在某些方面,也是保持着皇室独有的自信与骄傲! 眼下这个时辰,主君已经服了药,瞧着脸色好了不少,大概是因为立了储君,心情高兴,晚膳还特别多吃了小半碗。 “贵妃娘娘!”萧朴行礼,“主君还未安寝,一直在等着您!” 敦贵妃款步进了寝殿,烛光摇曳,光影斑驳,她一眼便看到了靠在软榻上主君,提了裙摆轻轻的走过去,躬身行礼,极尽端庄之态,“主君!” “坐!”主君招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来。 敦贵妃含笑坐定,“臣妾这两日一直病着,未能过来为主君伺疾,还望主君恕罪!” 主君笑了,就这么上下仔细的打量着她。 “主君在看什么?”敦贵妃拢了拢鬓边的发。 主君放下手边的册,“还记得你刚入宫的时候,那般的年轻貌美,跟昔年的羽淑有七分相似,就站在、站在宫道上,见着我过来也不知道行礼。” “臣妾当时少不更事,多亏主君未曾计较。”敦贵妃俯首。 主君幽然叹口气,“一眨眼,你陪着我这么多年,连岁寒都这么大了,我果然是老了!只是,爱妃竟还是最初的模样,容颜未改,依旧年轻貌美。” “臣妾也老了!”敦贵妃道,“您没瞧见臣妾藏起了白发,臣妾委实老了!” 主君笑着握住了她的手,“这些年,唯有你一心一意的陪着我,若是有什么烦心事,也是同你说,还给我生了小九这么个人精,真是极好的!” 敦贵妃的心,狠狠震了震。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26章 狠辣的辣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瞧着敦贵妃逐渐苍白的面色,主君又是叹了口气,“你为何吓成这样?可知在诸多嫔妃之后,我最疼的还是你们母子?这些年,你难道还没感觉吗?我到底是老了,老了就不需要那么多人在身边,有你和小九陪着,够了!” “主君?”敦贵妃哽咽,“您会好起来。” 主君摇摇头,“好不了了,咱们不是那些酸腐文人,虽然也期望千岁万岁的,可到底不现实,否则我也不会躺在这里,吃那些苦哈哈的药。续命这东西,其实就是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 他是真的不行了,窗外的叶子,眼见着都要落干净了。 “主君?”敦贵妃拭去眼角的泪,挤出苍白的笑靥,“臣妾会陪着您。” 主君望着她,仿佛是在想着什么,半晌都没有说话。 终是,一声叹。 主君拍着她的手背,“临了临了的,陪着我的只有你!” 敦贵妃望着他,忽然想起了昔年初初见着主君时候的样子,意气风发,盖世英雄,那是所有女人所仰盼的对象,那么高高在上,杀伐在握。 她也跟那些女人一样,仰望着这位北澜之主。 后来,他给了她所有的宠爱,整个后宫没有人像她这般,盛宠优渥,而且这一宠就宠了那么多年,连带着岁寒一道,成了整个皇宫里,最得宠的人! 母凭子贵,子凭母贵。 温暖过,也甜蜜过,即便她知道,主君透过她……像是在看某个人,但那些宠爱是真的,这么一想似乎也就释然了。 反握住主君的手,敦贵妃笑得凄美,温柔的低唤了一声,“主君!” 天亮的时候,岁寒没等到敦贵妃回来。 “主子?”清泉有些为难,“先吃吧!” 早膳都上了,再不吃怕是要凉了。 “好吧!”岁寒撇撇嘴,“也不知道母妃什么时候回来!” 清泉想了想,低声道,“想来您已经是太子了,贵妃娘娘的身份,应该也会有所不同。” “会如何?”岁寒抿唇。 难不成父皇是要立后? 立他的母妃为北澜的皇后,这可能吗? 岁寒有些激动,怀揣着心事怎么都吃不下,草草的吃了两口,便快速往宫外跑。 “主子,您这是要去哪?”清泉忙问。 岁寒瞥他一眼,“这么明显都看不出来吗?自然是要去七皇府,如果有什么事情想不同,那就得去找,可以想通的人!” 显然,傅九卿和靳月便是岁寒心目中,可以想通任何问题的那个人! 七皇府内。 嬷嬷正在教靳月,如何替小狐狸崽子换尿布,这白白嫩嫩的小家伙,踢踏着小胳膊小腿的,然后美滋滋的吃着小拳头,弄得靳月手忙脚乱,委实有些吃不消。 第一次当娘,总归是要慢慢学习的。 “多试几次就好了!”霜枝笑道。 此前在月子里,都是傅九卿一手打理的,后来出了月子,还没休养好便去了大周,是以在照顾孩子这方面,她还不如傅九卿熟练。 忽然…… “滋”的一声,若不是靳月反应够快,只怕这小子的尿要滋在她的脸上了! 靳月愣了愣,有些懵逼的瞧着掩唇偷笑的霜枝和明珠,“这……” “没事,习惯就好!”霜枝笑道,“少夫人,您莫慌,慢慢来。小主子不会一下子长大,您有的是时间!” 靳月点点头,这倒是! 外头,丫鬟急急忙忙的进门,“皇妃,九……太子殿下来了!” “太子?”明珠有些回不过神。 霜枝忖了她一下,“九皇子!” “让岁寒过来吧!”靳月笑了笑。 这个时辰,傅九卿还在朝上没回来,岁寒这太子倒是做得惬意,主君竟也没让他上朝。 “小月月!”岁寒进门。 靳月上下打量了一番,“果真是做了太子的人,这身行头都与往常不太一样了,让我看看……嗯,穿得有模有样的,甚好!” “底下的宫人连夜赶制的,这还只是初件!”岁寒转个圈,“我母妃都还没能瞧见,先跑来让你看看,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后悔嫁给我七哥了?你若是嫁给我,现在可就是太子妃了!” 这话一出,满堂哄笑。 当然,不是嘲笑。 童言无忌,连岁寒自己都晓得,这只是个玩笑话。 “笑什么,这是事实。”岁寒撇撇嘴,缓步朝着小摇床走去,趴在小床边,伸手勾了勾小家伙的手指,“小月月,子宁和子音什么时候长大?” 霜枝笑道,“太子殿下,您小时候也是这般如此,小孩子得慢慢长大,急不得!” “好像是这个理儿!”岁寒打量了一下自个,“我也是这么长大的!” 而且现在,依旧还没长成像七哥这般! 仿佛有些气馁,岁寒幽幽的叹口气,“那我什么时候才能更快的长大?” “在有人呵护的年纪,不要急着长大。”靳月轻拍着他的肩膀,“长大了,就意味着什么都要自己扛,风也好雨也罢!若有人与你风雨共担倒也罢了,不然……会很辛苦!” 说着,靳月瞧着两个孩子,“他们长大,我就老了!” “我还是慢些长大罢了!”岁寒不想让母妃老得太快。 他希望母妃老得慢一些,让身边的人多陪陪自己,那些风啊雨的,他想晚一些再去承受,尤其是见过了八皇子之乱,让他至今心有余悸。 “小月月,七哥给他们取名的时候犹豫了一下,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岁寒坐下。 靳月给他倒了杯水,“不懂?霜枝,你来说。” “纵我不往,子宁不来?”霜枝说这话的时候,不由自主的笑出声来。 靳月轻嗤,“真真不要脸。” “我听不懂!”岁寒鼓了鼓腮帮子,“你们莫要用这般文绉绉的东西绕我,我会脑子发晕,你们帮我解释一下,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霜枝近前,“太子殿下,奴婢替您解释,这句话的意思是,我若不过去,你就不能来找我?这话,是我家主子留给皇妃的。” “我若不过去,你就不能来找我?”岁寒唇角直抽抽,“七哥浑然是个不要脸不要皮的,这话都敢拿来给小家伙当名儿?真是玩笑。” 靳月笑而不语,关键不是这句。 那句话,她记了很久很久,是当初她还在失忆时,傅九卿亲笔所写。 卿卿子衿,悠悠我心;心如日月,寄吾长思。 “卿卿……”她低笑一声,“衿月!” 到底是他们夫妻两个才知道的小秘密,不为外人道也! 待两个孩子睡了,众人悄然退出了房间。 今日的天气不太好,乌云密布的,瞧着似要下雨,墙头的风呼啦啦的吹着。 “好似要下雨了!”明珠说。 靳月站在回廊里,冷风吹得衣袂猎猎作响,“窗户可都合上了?” “嗯!”霜枝颔首,“少夫人放心,仔细着呢!” 靳月点点头,,莫名有些不太舒畅的感觉,说不出来是因为什么,仿佛?有什么事会发生,可一时半会的,她又说不清楚这种感觉的来源。 女人的直觉? 许是吧! “皇妃,七皇子回来了!”管家上前行礼。 往常傅九卿回来了,便会来寻她,今儿倒是有些怪异,否则管家也不会特意来知会她一声。 “人呢?”靳月问。 管家低声回答,“去了房!” “回来就进了房?”靳月缓步往前走,睨一眼身后跟随的管家,“今日的朝堂上是否发生了何事?” 若非有了变故,傅九卿绝对不会如此。 “今日主君未曾上朝,朝堂大权,全权交到了七皇子的手里,其势等同监国!”管家恭敬的回禀,“对此,朝廷大臣略有非议,其意是,既然主君立了储君,有了太子,就不该……不该再赋予七皇子莫大的权力。” 靳月顿住脚步,“言外之意,是要逐出七皇子?” “是!”管家低声,心下微颤。 岁寒愤愤不平,“这原就是我与父皇约定好的,关他们什么事?何况我年纪还小,若是现在监国,他们定然会不服我,回头又得啰里啰嗦的。横不行,竖不行,他们到底想怎样?” “别着急,我去看看!”靳月疾步往前走。 君山守在房门外,紧着靳月过来,当即行礼让开,连话都不用多说,旁人解不了公子的心头结,但少夫人绝对没问题。 “少夫人。”君山开门。 靳月大步流星的进去,众人皆留在外头。 “为什么不让我进去?”岁寒双手叉腰。 君山躬身,“太子殿下,让他们好好商量罢!” 夫妻两个商量事,外人委实不好插手。 房内静悄悄的。 靳月压着脚步声,轻轻的走进去,只瞧着后窗前,立着一人。 褪却外袍,一袭月白色的显得格外的清冷孤寂。 靳月挽唇,轻轻的走到他身后,如玉般的胳膊环着他的腰肢,将面颊贴在他的脊背处,“你这般一个人静悄悄的立着,便能想出解决之法吗?傅九卿,你又想说话不算话?” “月儿!”傅九卿转身,伸手将她抱在怀中,下颚抵在她的发心处,呼吸微沉,“我觉得,我可能做错了什么事,世间事,世事难料,终究不是掌握在一人手中。” 靳月愣怔,这话是什么意思? “姜还是老的辣,这辣……可能是狠辣的辣。”傅九卿说,“北澜到底不是大周,有些东西真的、真的与大周不同,是我忽略了这点。我想过弥补,可我知道……来不及了!” 靳月仰头望他,不明所以,“你这话说得,我听不太懂,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什么来不及了?” “今日早朝,诸臣上谏,理该太子监国,而非我七皇子代劳,父皇却、却让萧朴来宣旨,说是太子年幼,由我奉旨监国,并且……并且将虎符交给我,当着文武大臣的面,封我为摄政王!”最后那三个字,傅九卿一字一顿说得格外清楚。 靳月愕然,“摄政王?” “摄北澜朝政,凌驾与太子之上!”傅九卿喉间滚动,“月儿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靳月点头,“西梁有摄政王,其势凌于帝王之上,俨然王上王,群臣痛恨不已,又奈何不得。主君是想逼着你、逼着你夺位?” “若只是如此,倒也罢了!”傅九卿现在所担心不是这点,“大不了铲除那些逆臣,等岁寒长大了,还政于其,但是我不知道父皇还有多少后招!” 靳月小声的问,“你最怕的后招是什么?” “背水一战!”傅九卿说,“敦贵妃!” 靳月:“??” 外头,忽然传来君山的疾呼,“公子,宫里出事了!!” 傅九卿慌忙牵着靳月出来,刚走出门,赫然听到了“嗡”的巨响,钟声长鸣。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27章 臣,叩见主君!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这是什么声音?”霜枝和明珠面面相觑。 君山的脸色变了,惶然望着自家公子,“公子?” “是丧钟!”傅九卿说得很轻,很轻。 丧钟…… 那就意味着主君他,主君殡天了! “吩咐下去,好生准备着!”傅九卿面色沉沉,“月儿,走吧!” 岁寒还愣在原地,还是靳月拽了他一把,小家伙才回过神来,呐呐的望着靳月不说话。 “走吧!”靳月低声说,“你是太子,该第一时间进宫!” 岁寒点点头,率先走在前面,小脑袋耷拉着,可见精气神并不太好。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在的时候觉得可有可无,忽然没了,又觉得舍不得。 车子到了宫门口,便侍卫齐刷刷的跪了一地。 傅九卿牵着靳月下车,岁寒身为太子,理该走在前面,是以小家伙只能提着心,战战兢兢的往前走,有那么一瞬,他希望这只是自己在做梦,自己身上的太子服还没穿暖,怎么就要当主君了? 他还小,有些东西真的承受不住! “主子?”清泉皱了皱眉。 岁寒的身子有些颤,瞧着清泉递来的胳膊,便赶紧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将部分重量交到了清泉身上,这才亦步亦趋的往主君寝宫走去。 丧钟已响,墙头的白布已挂上,随风摇曳的黑白,是一个人离开人世之后,留在这世上最后的颜色。 黑白,最庄重,也象征着人的一生。 白纸黑字,任凭后人言说。 只将那人生中的艳丽,随着眼皮合上的瞬间,掩盖在浑浊之下。 傅九卿和靳月肩并肩走在岁寒身后,主君最后那几日,靳丰年早就提醒过他们,所以并不算突然,对宫里而言,也是早就准备妥当。 仪容修整完毕,主君阖眼躺在床榻上,全身泛着僵冷,再不似生前的凌厉与威严不可侵犯,他躺在那里,眼一闭,代表着北澜一个朝代的结束,新皇朝的开始。 “父皇!”岁寒哭喊了一声,扑通跪在床前。 傅九卿与靳月双双跪地,毕恭毕敬的行礼。 孩子的悲伤,泪往外流。 成年人的悲伤,泪往肚子里流。 傅九卿眼角微红,却什么都没说,终是站起身,由着萧朴派人送上了孝服,为其换上,此后傅九卿便立在了主君的床边,瞧着再也不能喊他“老七”的……老父亲。 “七哥,我们怎么办?”岁寒抹着眼泪问。 傅九卿的掌心,摁在他的肩头,喉间滚动,“以后,北澜是你的。” “七哥?”岁寒眨了眨眼睛,眼泪不断的往下落,“我们没有父皇了!” 傅九卿点点头,亲生母亲、亲生父亲,都没了! “主君临终前可有什么交代?”傅九卿问。 萧朴瞧着三人,恸色略有松动,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不能说?”岁寒哭着问,“父皇没了,我便是即将登基的主君!” 萧朴行礼,呼吸微促的垂头低语,“主君临终前只让卑职,把早早写好的最后一道圣旨拿出,送去了、送去敦贵妃手中!” “最后一道圣旨,不是封七哥为摄政王吗?”岁寒之前都听到了,外头的文武都称七哥为摄政王,这原也是他与父皇约好的,“为什么是给我母妃的?” 闻言,靳月猛地瞪大眸子,撒腿就往外冲。 “月月?”岁寒慌乱无措,“七哥?清泉,怎么回事?” 傅九卿沉着脸,疾步出门。 “奴才不知,但是七皇妃这般紧张,肯定是出事了!”清泉忙道,“主子,咱们赶紧去看看!来,奴才背着您,能更快些!” 清泉是会功夫的,背着清泉跑,能比小家伙自己跑路,更快速! 还没赶到敦贵妃的寝宫,靳月便已经听到了内里的哭声。 “我来晚了!”靳月站在门口,身子赫然一晃。  明珠是跟着进宫的,此刻若不是她眼疾手快的搀了靳月一把,“少夫人?这是、这是怎么了?” “我明白了,我明白相公为什么说,北澜与大周不同,原来真的是不一样的。”靳月红着眼眶进门,“这可如何跟岁寒说?” 进了宫门,成排的宫女都跪着。 靳月亦步亦趋的往内走,明明这么短的路程,可走到敦贵妃的寝宫,却好似走了很久很久,久到仿佛过了几个世纪,连耳畔的风都因为四季更替而变得忽冷忽热。 也不知过了多久,傅九卿立在门外。 明珠刚要开口,君山便冲她摇了摇头。 终是,谁都没再开口。 “七哥,怎么了?为什么大家都在哭?是因为父皇,还是……”岁寒从清泉的背上跳下来,急急忙忙的往敦贵妃的寝宫里闯。 傅九卿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拽住,蹲下来凝望着,着急忙慌的小家伙,“答应七哥,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坚强的活着。” “七哥?”岁寒的泪早被风吹干,听得傅九卿的话,却突然汹涌的往外流,“七哥,我母妃不会有事的对不对?大家、大家是因为父皇走了,所以悲伤难过,父皇、父皇最后一道旨意,是想立我母妃为后!我、我是太子啊,七哥,我是北澜的太子,是父皇立的储君!” 傅九卿垂着长睫,重重的叹了口气,终是松了手,“去看你母妃最后一眼吧!” “你骗人!七哥你骗人!”岁寒哭着往内跑。 然则到了床前,岁寒忽然就不哭了,眼神一滞,连带着呼吸都好似停了,他一个踉跄往前扑。 靳月眼疾手快,当即抱住了他,“岁寒?” “月月,你不会骗我的,我最相信的就是你。”岁寒木讷的望着她,眼睛肿得厉害,声音亦是哽咽得不成样子,“我母妃是不是太累了,太伤心难过,所以睡着了?七哥他骗人,他说我母妃不要我,母妃那么疼我,怎么会舍得我呢?还有还有,父皇那么疼我,他怎么会……” 靳月流着泪,“岁寒,人终有一死!” “你骗人,你也骗我!”岁寒狠狠推开靳月,哭着扑在了床边,“母妃?母妃你起来,母妃,我是岁寒!我是您的小九啊……” 敦贵妃双目紧闭,唇角溢着一丝暗色的血,脉搏、气息、心跳全无,身子愈渐冰凉。 主君的最后一道圣旨,便是带她走,赐毒酒殉葬。 至死,主君都没有立她为后。 主君自私的认定了后位人选,即便负了那个她,却也没改变他心里的想法,即便……他知道,在自己死后,岁寒或者傅九卿会追封敦贵妃为后,但那终究是追封的。 靳月狠狠的闭了闭眼,再也听不得耳畔的哭声,抬步就往外走。 岁寒抱着敦贵妃的尸体,哭得撕心裂肺,“母妃……我不当太子了,我不做储君了,我只要我的母妃!我以为我当了太子,能保护身边的人,却原来只是我一个人在做梦,我连母妃都留不住……呜呜呜……” 流着泪,绞着心,靳月泪如雨下。 “月月!”岁寒喊了一声。 靳月蓦地站住脚步,快速转身望着伏在敦贵妃胸口的岁寒,小家伙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泪眼朦胧的哭着说,“我……是个孤儿了!” 骤然间,父母皆亡。 曾经饱尝天伦之乐,尽享荣华富贵的孩子,忽然间成了揠苗助长的苗,哭过之后,还得继续成长,而且要快速的成长。 岁寒忽然体会到了现实的残酷,他没有时间悲伤,因为他们回不来了,母妃再也回不来了,握在掌心里的手,那么凉那么凉。 “母妃的手,怎么会那么冷呢?”岁寒的泪,滴落在敦贵妃的手背上,“母妃不乖,不好好吃饭,不多穿衣裳,还偷懒不起床!” 靳月疾步上前,兀的将岁寒拽进了怀里,“我们会陪着你!不会让人欺负你。” “月月,我什么都没了,只剩下了父皇留给我的皇位,我、我……”岁寒埋在她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双手死死攥着她的衣裳,仿佛用尽了全身气力。 靳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幼年时父母双亡,她不曾见过他们,却也希望自己能像寻常孩子那般,有父母庇护,所以在燕王府的时候,燕王妃稍稍对她和颜悦色,她便连命都愿意舍了。 孩子对父母之爱的汲取,是天性和本能。 “和你母妃道个别!”靳月说,“以男子汉的方式,让她走得放心。” 事已成定局,除了往前看,没有退路。 外头,那么多朝臣蠢蠢欲动,这摊子既然落下,就得好好收拾成,他们想要的样子,否则……生死一念,谁都逃不过。 岁寒双肩抽动,轻轻的吻过母亲的额头,然后伏在母亲的耳畔低语,“母妃,我、我想吃你做的荷花酥,你的荷花酥做得比月月的好吃,我没骗你,这次……是真的!” 隔得近,靳月听得一清二楚,别开头已是泪流满面。 “走!”靳月拭泪。 岁寒跪在地上,以额触地,砰砰砰的磕了三个头,再直起身的时候,他握住了靳月的手,唇瓣抖得厉害,“月月,我、我是不是长大了?” “岁寒?”靳月狠狠点头。 长大了,真的长大了。 傅九卿一直在外头站着,直到看见靳月牵着岁寒,挺直脊背的走出来,他才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眼底的微黯渐渐散去。 及至门口,岁寒松开靳月的手,定定的望着傅九卿。 “臣,叩见主君!”傅九卿毕恭毕敬的行礼。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28章 该走了 明天十点来看 第529章 回大周 第530章 戏弄七哥? 第531章 不高兴 第532章 长大了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大婚的那天夜里,岁寒坐在寝殿的后窗前,看了一夜的烟火,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身为新皇后的完颜笙,委实瞧不懂小主君的心思,坐在床边一夜。 烟火,就那么好看吗?不过是转瞬即逝的美丽,从未握在手里,却快速消散在天空。 繁华过后,终成云烟。 摄政王府里的两个小只,已经开始蹦蹦跳跳的在院子里跑,小小年纪便都随了父亲的音容相貌,白白嫩嫩的,远远望去就像两只穿着衣裳的小白狐狸。 “哎呦,小祖宗,慢点!”靳丰年笑着在后面追,什么神医什么鬼医,都比不上看着两小只长大,更为有趣,小胳膊小腿,一点点的长起来,“再过两年,姥爷都追不上你们咯!” 霜枝笑道,“靳大夫,您腿脚利索着呢!” “这两个小子,能跑绝对不走,恨不能插上翅膀飞了,真是随了月儿,再大一些,估摸着能撵上墙头。”靳丰年直摇头,“不得了!” 明珠和明影在前面护着两个孩子,小主子们要跑,谁敢拦着?在侧护着便也罢了! “这可怪不得少夫人。”霜枝道,“当初是谁提着鞋,把少夫人撵上墙头?还不是靳大夫您?这是您给两位小主子做的好榜样。” 靳丰年:“……” 敢情,还是他的错? 当时这两个小子,连个屁都不是呢! “北澜都定下来了,想来很快就可以走了吧!”靳丰年扶着栏杆坐下,瞧着周遭熟悉的一切,“住了这些年,倒是有些舍不得了!” 霜枝环顾四周,“的确,像是一个家,团团圆圆,齐齐整整的,忽然间要走,还真是……不过,这到底不是久留之地,主君逐渐成长,满朝文武老的去了,新的换上,终究会有蠢蠢欲动的人,行挑唆之能。公子暂时摄政,不是真正的北澜之主。” “不是自己的东西,不稀罕!”靳丰年表示赞同。 傅九卿刚迈进门,便瞧见了两个小白球屁颠颠的“滚”了过来,眼见着是要扑到了靳月脚下,下一刻,傅九卿一手一个,将两个小的揪起,提溜在手里于半空晃荡。 “别!”靳月慌忙去接。 然则傅九卿却将两个孩子抱在了怀里,左右各一个,无需她动手,“孩子愈发大了,你莫要太逞强,仔细自己的腰!” “我的腰好着呢!”靳月撇撇嘴,“何况,抱个孩子又不可能闪了腰!” 明珠笑道,“少夫人还说呢,前两日不就是闪了腰?” “那……”靳月眉心一皱。 那是抱孩子抱的吗? 胡扯。 她狠狠瞪了傅九卿一眼,奈何这厚脸皮的,已经自动屏蔽了她的眼刀子,权当什么都没听见,抱着两个孩子缓步往前走。 于是乎,北澜位高权重、手握生杀的摄政王,容颜清隽而绝艳,却是连官服都还没褪,便抱着自家两个奶娃娃,缓步走在回廊里。 两个孩子乖乖的窝在他怀里,说也怪,这两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东西,独独面对傅九卿的时候不敢造次,安静得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两位小主子倒是很听公子的话!”明珠笑道。 靳月摇头,想起了当初刚入傅家的时候,对傅九卿亦是这般心头敬畏,不敢轻易靠近。 这人饶是去了身上的旧伤,但这么多年养出的孤冷性子,不是说改就能改的。 当然,傅九卿也不想改,他这辈子只对靳月给予温暖,其他人,爱怎么就怎么,本就凉薄之人,何必生出那么多的羁绊? 儿女如何? 多年之后,一个会有妻,一个会有夫。 进来门,傅九卿将两个孩子放在软榻上,转身握住靳月的手,坐在了窗前。 两个孩子不约而同的望过去,各自挠挠小脑袋,爹娘就这样把他们丢这儿,顾自去谈情说爱?爹倒也罢了,冷着脸瞧着有些吓人,但是娘亲嘛…… 明珠和明影到底不如霜枝来得心思细腻,会哄孩子,瞧着软榻上滚来滚去的两位小主子,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 靳月刚要起身,却见着傅九卿剥花生的手稍稍一顿,抬眼睨着她,“我有话同你说,你们把孩子带出去!” 前一句是对着靳月说的,后一句是冲着明珠和明影说的。 “是!”明珠和明影赶紧去抱孩子,谁知那两小只滑得跟泥鳅似的。 要不怎么说是双生子呢?翻个身,趴在软榻上,麻溜的滑到地上,动作一致,速度贼快,就像是事先说好的一般,连滚带爬的抱住了靳月的腿。 “哟!”靳月故意喊了声,“抓住娘了?” 一手一个,麻溜抱起,就在自己腿上搁着。 “如今,我也是儿女双全的人!”靳月冲着傅九卿得意的笑,“有这两个,我这辈子便也心满意足了!” 想了想,傅九卿起身,正欲伸手将孩子抱走,谁知…… 傅子宁:抱紧娘亲! 傅子音:抱紧娘亲! 傅九卿:“!!” “你要同我说什么?反正孩子听不懂,你说就是。”靳月揣着明白装糊涂,伸手取过傅九卿跟前的小碟子,将他剥好的花生仁搁在指尖,“瞧好了,娘给你们变戏法!” 两个孩子,眼神滴溜溜的盯着她的手指尖,捏起的是花生仁,再摊开,便是花生粉。 傅九卿:“……” 变戏法?? 扶额,傅九卿挥挥手,“把孩子带下去。” 明珠和明影赶紧上前,谁知两个孩子快速攥紧了靳月的发,小小的稚嫩的指尖,缠绕缕缕白发,怎么都不肯撒手。 “嗤!”靳月皱眉。 对面,骤然响起一声低哼。 四下忽然安静下来,两个小东西快速撤了手,圆嘟嘟的小脸齐刷刷扭向自己的父亲。 “没事!”靳月忙抱紧了两个孩子,“你们年纪还小,暂时不能吃花生粉,娘跟你们闹着玩的,回头让你们姥爷知道,一定又把我撵上了墙!” 外头,传来靳丰年的轻笑声,“在门外就听到你编排我,果真是女生外向,什么时候都不忘埋汰你爹,光顾着哄你男人!” 靳月笑出声来,“爹来得正好,快帮我看着子音和子宁,小家伙不安生,扯得我头疼!” “来,到姥爷这边来。”靳丰年在软榻上坐下,“过来,到姥爷这儿来。” 两个小东西麻溜的落地,屁颠颠的跑到靳丰年脚边。 “月儿。”傅九卿继续剥着花生,“待天气凉起来,就该为后宫选秀了!” 靳月正捏着花生仁往嘴里送,听得这话,半晌没反应过来,就愣愣的保持着最初的姿势。 “我知道,你觉得主君年纪还小。”傅九卿垂眸,“但满朝文武不这么想,他们觉得后宫只有一位皇后,不成体统,我已经压了好一阵,但是……早晚要充盈后宫的。” 靳月眉心微凝,幽然叹口气,侧过脸瞧着自己的两个孩子,心生不忍。 若不是当娘,她大概无法体会到敦贵妃的感受,哪个母亲舍得让孩子遭受这些?然则朝廷纷争,终究是残酷的,没了大皇子没了八皇子,以后还会有其他人,觊觎着皇位和皇权。 “我会尽力。”靳月敛眸。 这种事,原都是太后来处置,可敦贵妃……所以说,交给她这位摄政王妃,亦是再合理不过。 “那孩子,会不会……抗拒?”靳丰年低声问。 怕就怕,再冒出个白眼狼,回头咬你一口。 “孩子长大了,会有自己的想法,这很正常,但是现在的岁寒跟以前不一样了!”靳月有些失落,“他学会了顾虑,学会了顾全大局。” 傅九卿顿了顿,“这是好事。” 岁寒越早接手朝政,他们便能尽早脱身。 只是,脱身之后去何处呢? 更重要的是,该如何脱身? 不可能直接解甲归田,朝堂上多少人,私底下眼巴巴的等着看傅九卿的下场,若是两袖清风的走,只怕以后麻烦不断,更有甚者,半道截杀,他们一家人未必能走得出北澜。 靳丰年不再多说什么,既然傅九卿说是好事,那便当它是好事吧! 事实上,岁寒的确没有抗拒。 皇后都立了,再多立几个后妃,又有什么打紧?充其量,只是多了些许陌生女人罢了,偌大的皇宫,不缺住的地方。 这是岁寒的原话。 风过宫墙,摇落枝头的叶纷纷落下,又是一年秋风至。 御花园里。 “无人处,我可以尊您为皇嫂吗?”完颜笙笑问。 靳月行礼,“皇后娘娘高兴便是。” “皇嫂。”完颜笙眉眼弯弯的盯着她,“旁人总说我与皇嫂有几分相似,如今瞧着倒也是!” 靳月执着杯盏的手,稍稍一顿。 今儿,皇后忽然约茶,她心内虽然怪,却也没多想,寻思着到底是个十多岁的孩子,多半是嫌宫中寂寥,想找个人说说话,解解乏罢了! 可现在听得这话,靳月突然改变了想法。 “皇后娘娘身份贵重,臣妇是断然及不上的,哪敢与皇后娘娘相较。”靳月淡然自若的放下杯盏,“眼下后宫诸事繁多,琐事不少,想来皇后娘娘肯定忙得不可开交。” 成亲数载,完颜笙从稚嫩的小丫头,长成了亭亭如玉的妙龄少女,性子亦不似从前腼腆。 “后宫充盈,为主君开枝散叶,是好事!”完颜笙紧了紧袖口,“主君昨夜留宿在后宫。” 靳月听得仔细,皇后说的是“后宫”而不是她的皇后宫,可见岁寒同她的感情,并非因为幼年相识而日积月累,好好的一手牌,若是就此打得稀巴烂,怪得了谁? 饮一口茶,靳月揣着明白装糊涂,“皇后娘娘能这么想,自然是最好的。先帝子嗣众多,到了咱们主君这一辈,就得靠皇后和后宫诸多娘娘!” “皇嫂能不能帮我劝劝主君?”好半晌,完颜笙才开口低语。 靳月:“??” “前些日子因为刚进宫的美人,我与主君略有争执。”完颜笙抿唇,羽睫微垂,“说到底,我也是为了主君好,自从主君继位,就一心扑在朝政上,甚少去我那儿!” 靳月:“……” 豆蔻少女,芳华心动。 不管是哪个年龄段的女子,多数比男子动心得早,痴心得重,可是……未经一番苦寒霜,何来扑鼻香?不谙世事,只一门心思的儿女情长,用了些非常手段,所换来的只能是渐行渐远。 “后宫多了那么多女子。”完颜笙神色哀伤,“我、我便觉得……” 靳月心头一震,紧了紧掌心里的杯盏,“从你入宫的那天起,你就该知道,这夫君不是你一个人的,他属于北澜天下!” “可我不甘心,为何皇嫂您能与摄政王双宿双栖,一生一世一双人,而主君就不可以?”小丫头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靳月眉心微蹙,“因为他是主君,而摄政王……仅仅只是我的夫君,我自问有足够的信心和能力,与他匹敌,陪他成长,皇后娘娘能做到吗?” 完颜笙愣怔。 “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一开始都是始于容颜、钟于表面。”靳月起身,风过衣袂,饶是一头白发,亦不掩骨子里的傲气,“可那些皮囊,能支撑多久?倒不如相互扶持,比肩而行,你若跟不上他的脚步,就别怪他将你撇到了身后,是你自己看着他走远的,要怪只能怪你故步自封,不思进取。” 话,很重,但是话糙理不糙。 若是完颜笙连这些都接受不了,那么……早晚会有人将她取而代之,到了那一天,没人能救她。 “多谢皇嫂提醒!”完颜笙兀的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霜枝皱眉,“这……” “飘了。”靳月揉着眉心。 霜枝抿唇,“大概是觉得少夫人在教训她,刻意的不帮忙,毕竟她一个皇后娘娘求您帮着劝主君,您这个摄政王妃竟还摆架子,没有答应她!” “我这是葡萄架,酸得很!”靳月摇摇头,“年轻气盛,要吃亏。” 霜枝道,“进宫的时候,奴婢打听了,说这位皇后娘娘近来肝火旺,貌似是从您帮着选了秀女入宫之后,这性子便再也压不住了,因着后宫之事,与主君闹了不少次。” 想了想,霜枝低声道,“约莫对您,也是有些怨气的!” “我听出来了,怨我不该挑秀女!”靳月负手而立,一扭头,岁寒立在回廊檐下,就这么静静的站着。 少年人衣冠楚楚,五官愈发长开,十多岁的年纪,身高已胜过靳月,周身上下,透着主君该有的深邃沉稳。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33章 留不住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瞧见了,自然得行礼,靳月快速上前,“臣妇叩见主君。” “七嫂不必多礼。”长大了,再不似昔年莽撞活泼,连称谓都在悄无声息中发生了改变,“月月”二字只能藏于心中,岁寒亲自搀了靳月一把,“听说皇后约七嫂进宫喝茶,结果……” 结果皇后自己跑了,把靳月一人丢在这儿。 “是臣妇口无遮拦,触动了皇后的伤心事。”靳月一言以蔽之,快速转了话茬,免得到时候这小夫妻两个又得闹起来,“听摄政王说,皇上近来勤于朝政,废寝忘食,您要注意身子,莫要太过操劳。国事永远都忙不完,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岁寒瞧着她,唇角挂着一丝淡淡的笑,“若是我的母妃还在世,约莫也会这么说。” 靳月愣怔了一下,他这是在提醒她,已经很久没人关心过他的死活了? “主君是北澜之主,只有先护着自己,才能护着天下,护着您的黎民百姓。”靳月不与他谈私情,与他谈天下,帝王本就不该太多情。 先帝无情,才能挣得皇位,才能有北澜如今的疆土辽阔。 于私而言,秉性渣滓。 于公而言,百姓之福。 “是!”岁寒点头。 不知道为何,靳月瞧着他,忽然生出了几分怪异的念头,傅九卿年少时,是否也是这般模样,清冷寡淡。 到底是岁寒学了几分傅九卿的气质,或者因为同父所生,才会有此类似? “皇嫂有空,可多带着子宁和子音进宫,花园里的花都开好了,他们一定会很喜欢,我还命人给他们做好了纸鸢,找个天朗气清、有风的日子,来放风筝吧!”岁寒平静的开口,“宫里,好久没有笑声了!” 靳月行礼,“谢主君。” “皇嫂与我,果真是愈发生分了。”他似笑非笑,眼神有些悲伤,“不过,皇嫂挑的那些秀女,都是极好的,各个温顺可人,所以说……皇嫂的眼光比我好。” 靳月眉心微蹙。 他这话的意思是,表达对皇后完颜笙的不满?毕竟,后宫众多女子之中,唯有皇后是他自己挑的,而且是违逆了傅九卿的意思,非要完颜笙不可! 但是现在…… “朕还要去御房,就不陪皇嫂闲聊了。”岁寒忽然退后一步,转身就走。 靳月行礼,“恭送主君!” 一声主君,一生主君。 岁寒走得很快,靳月缓步走上台阶,立在了回廊里,望着消失在尽头的身影,高处不胜寒,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他,很孤独。 “主君好像不太高兴。”霜枝低声道,“尤其是走的时候,好似逃命似的。” 靳月叹口气,眉眼间凝着些许愧疚,“是我们把他推到了这个位置,然后又打算抛下他不管,他承担了也承受了,哪里还能逼着他道谢?!” “可天底下,想当主君的人多了,他终是幸运的。”霜枝小声的说。 靳月摇头,“他压根就没想过这桩事。” 岁寒不是大皇子,也不是八皇子,他只是个快乐的小少年,可现在,少年再也没了快乐,连笑声都需要他去求来…… “得空,让子宁和子音多进宫玩吧!”靳月低声开口。 现在宫里还没有孩子,太冷清了,等过两年,后宫有了子嗣,就不会这样了! 过两年,过两年就好! 傅子宁和傅子音最是喜欢闹腾,许是真的如靳丰年所说,随了她爬墙头的劲儿,一刻都不肯消停,狡猾的小狐狸崽子,一不留神就跑得没影了。 更关键的是,兄妹两个常常抱团干坏事,就好比现在,说是放风筝,结果…… 一人一只乌龟,两小只趴在地上,看谁的乌龟跑得快。 乌龟爬,他们也爬。 乌龟缩头,他们也缩……进假壳。 这壳也不知是从哪儿弄来的,用的薄薄的石头片,一共十三块……做得很是像模像样,于是乎,御花园里多了一个景。 摄政王府的两位小主子,缩在龟壳里,学龟爬! 亭子里的岁寒,难得笑出声来,“都拽起来,成何体统!” “主君,怕是不成,这两位都是倔主!”清泉摇头,“除非摄政王亲自来,否则谁都不怕,要么……就得等他们玩腻了再说。” 岁寒起身,缓步走到两个小只面前,“你们起来,我带你们去玩更好玩的。” “皇叔要带我们玩什么?”傅子宁扬起头。 岁寒蹲下来,瞧着两张稚嫩的小脸,虽说长得七分像傅九卿,可剩下的三分都凝在眉眼,像极了靳月,眼底亮晶晶的,仿佛蓄了满天星辰。 “我,带你们做荷花酥,好不好?”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34章 你们先走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于是乎,宫内便有了这样的场面,御膳房内一片白茫茫的,到处都是面粉,欢声笑语充斥在整个御膳房内。 时隔多年,清泉才发现,主君身上缺了什么。 欢声笑语、快乐,主君身上缺了快乐。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曾经笑容满面的少年,失去了最初的颜色,眉眼间永远凝着淡淡的愁绪,再不见尽展笑颜的舒畅。 傅子宁和傅子音最喜欢与小皇叔玩乐,家里有爹娘在,玩的总是不尽兴。 娘亲倒也罢了,偶尔还能与他们一道戏耍,唯独不能碰着爹,若是让爹瞧见他们带着娘亲胡闹,回头就是一顿训,还会把娘也带走…… 姥爷说,娘亲生他们的时候差点连命都没了,九死一生才活下来,所以爹不愿意看到娘亲太劳累,恨不能日日守着娘亲。 岁寒脸上、身上、手上都沾了白色的面粉,瞧着有些狼狈,但面上的笑容却是真的,他很久不曾这样快乐过,而这样的欢乐,以后会越来越少。 “小皇叔!”傅子宁忽然一个粉团丢过来,正好砸在岁寒身上。 四下,骤然一片寂静。 他们的小皇叔,是北澜的主君,谁敢往主君身上砸东西? 那是……弑君! 岁寒笑了,“再来!” 外头,靳月立在檐下,眸色微沉。 底下人来报,说是主君领着两位小主子,快把整个御膳房都给拆了,她便急急忙忙的赶来了,毕竟这些年,岁寒委实稳重了很多,不像是能做出这种事的。 但事实是,这是岁寒没有成为主君之前,经常做的事! “是我忘了,他失去了什么。”靳月敛眸,幽然叹口气,“走吧!” 霜枝愣怔,“少夫人,两位小主子……不管了吗?” “吩咐下去,这事不许外传。”靳月眉心微凝,“让他高兴会。” 霜枝知道,少夫人口中的“他”指的是谁,便也不再多说什么,跟着靳月离开。 傅九卿亦是闻讯赶来,只是……立在宫道尽头,瞧着走出御膳房,渐行渐远的靳月,他便打消了主意,“回去罢!” “是!”君山行礼。 公子对主君,心里亦是有愧疚的,只不过……男人的愧疚和女人的愧疚不同,表达方式亦是不同,公子的愧疚藏在心里,然后收拾好北澜的江山,让主君能踏踏实实的做个明君。 那些污浊不见天日的东西,都被公子抚平! 到了傍晚时分,两个孩子从宫里出来,提着一个食盒回来,献宝似的,将食盒里的荷花酥摆在靳月面前,兴冲冲的盯着自己的母亲。 “你们做的?”靳月皱眉。 傅子音连连点头,“是!” 傅子宁白了他一眼,“不要脸。” 靳月:“??” “是小皇叔做的。”傅子宁又从食盒里,将最底下那一碟“歪瓜裂枣”似的酥饼拿出来,“诺,这才是小妹和我的,做得不像是荷花酥,倒像是荷叶饼。” 扁扁的一片,可不就像是荷叶嘛! 靳月捏起荷花酥,当初在大周,岁寒便赖上了她的荷花酥,“当年,我亦是最爱吃宫里的荷花酥,不知道白衣姐姐和太后……怎么样了?” 数年来,忙于北澜事务,委实鲜少再听得大周宫里的消息,只偶尔会有些风声,比如说:白衣姐姐又得了一对双生子,比如太后娘娘身子不太好了…… “娘亲快尝尝。”傅子音忙道,“看看是小皇叔的好吃,还是我们的好吃。” 靳月回过神,轻轻的咬了一口,眉心旋即皱起。 “怎么了,不好吃?”傅子音瞪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娘……” 靳月定定的瞧着手中的荷花酥,“滋味,甚好!” 同她当年教他的,一般无二。 “在干什么?”傅九卿进门。 靳月叹口气,放下手中的荷花酥,“你怎么回来了?” “荷花酥?”傅九卿若有所思的瞧着靳月跟前的那块荷花酥,“你吃过了?” 靳月愣怔,“不能吃?” “爹,好吃好吃,尝尝呗!”傅子音献宝似的将荷花酥递上。 傅九卿面色微沉,“你们先出去!” 两个小家伙有些懵,面面相觑了一会,就被霜枝和明珠带出了房间,走的时候,两人还不忘将荷花酥放回食盒里。 他们得把好吃的带走,绝对不能留给爹爹一酥一饼! 对,一点糕点碎屑都不留! 靳月笑了笑,倒也不说什么,瞧着两个孩子屁颠颠的离开,房门合上,这才低声冲傅九卿道,“你何必板着脸,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孩子计较。” “数年前,你说他就是个孩子,我信了,但是现在……我不信。”傅九卿自己都是男人,他知道一个男人对女人生出执念是什么样子的。 如他自己,如当年的宋宴。 “有些事,不一样了!”临了,傅九卿补上一句。 靳月的笑逐渐消散,“岁寒做的荷花酥,很好吃!” 傅九卿瞳仁一滞,立在那里静静的看她,半晌之后,幽然吐出一口气,四目相对,有些话不必说出口,各自了然与心。 在接下来的半个月之后,朝廷上隐隐有了些许变动,少年帝王卯足了劲,开始脱离摄政王府的掌控,将年轻的臣子逐渐拉拢到了自己的手里。 老一辈会逐渐死去,新一辈长起来,才是最终的力量,对于这一点的认知,让岁寒开始扶持新文,蚕食傅九卿手中的大权。 傅九卿没有任何动静,瞧着手中的折子,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公子?”君山有些担虑,“北院那头,和南院那头,主君都、都有所动作。” 傅九卿抬眸,想了想才开口,“明显吗?” 君山先是一愣,转而明白了公子的意思,“有点!” “那你觉得,他想干什么?”傅九卿说。 君山哪里想得了这么多,俯首摇头,“奴才不知。” “虽然算不得大张旗鼓,却也有来势汹汹之态,文武百官都不是瞎子,岂会不知其中深意。”傅九卿负手站在后窗处,瞧着天际的浮云,“他在树威信!” 属于君主的,威严! “您的意思是,主君他想对付您!”君山骇然。 傅九卿不怒反笑,“甚好!” 君山:“……” 这还甚好? 若主君是个白眼狼,到时候还不得赶尽杀绝? 事实上,岁寒的确是这么做的,提拔年轻的一辈,哪怕一时半会的不可能位极人臣,但也在各个部门穿插着,那阵势,好似随时都会将傅九卿取而代之。 不少人都在向傅九卿进谏,关于主君的动作,可事实上,傅九卿坐在这摄政王之位,压根不愿理睬那些依附者,反倒是那些忠正不阿之人,提拔了不少。 忠君,是根本,是基础。 关于外头的流言蜚语,靳月充耳不闻,倒是靳丰年急得不行,时不时叨叨着,那小子是个白眼狼,喂不熟的白眼狼,这是要吞了你们。 这些日子,靳月倒也忙得很,明影更是见不着人影。 “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靳丰年哼哧哼哧的牵着两个小的离开。 靳月站在后院的荷池边上,瞧着满目的残荷,眉眼间凝着沉色,“有点舍不得,霜枝……我有点不忍心了,是我们把他推到了这个位置,虽然有先帝的谋算在里面,但毕竟先帝要算计的是我家相公,可最后承担了一切的是他,到底是欠了他的!” “少夫人莫要这么想,您想想敦贵妃。”霜枝低声宽慰,“在宫内这么多年,想必她早就料到了这样的结果,所以才会甘心赴死,连半句话都没有留下。” 敦贵妃是个聪明人,她早就知道主君立了岁寒为太子,势必会铲除她这位年轻的“未来太后”,避免外戚夺权,可她又不想让自己的儿子有太大的负担,愣是一言不发,瞧着像是心甘情愿陪着主君而去。 假意为爱,实则迫不得已! “敦贵妃教出来的,大概不会有差!”霜枝道,“想来主君也是明白的!” 小时候不懂的,长大……便也明白了,有些爱很沉重,一辈子都还不清,且没有弥补的机会。 “罢了!”靳月微微扬起头,深呼吸,“就这样罢!” 一年又一年的,在这北澜的石城内,耗掉了青春年华,陷落在无止境的朝廷纷争和倾轧之中,还得时刻预防着被人暗算,这样的日子不是他们想要的。 而这些,却是岁寒,这辈子都得过下去的煎熬。 数月之后,宫内传出消息。 众臣弹劾摄政王,摄政王称病不朝。 靳月知道,时机……到了! 靳丰年深吸一口气,夜色沉沉,明珠和明影一人背着一个孩子,“这便是要走了吗?” “你们先走!”靳月扭头望着傅九卿。 他立在院子里,清冷的月光批了一身,合着月白色的袍子,与月色融为一处。 站在靳月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颀长的背影,仿佛又回到了那年那月的那个傅家,那个眉眼间凝着霜冷,怀着心事的傅五公子! 清冷,孤傲,决绝。 “走吧!”靳月说。 明珠和明影行礼,背着睡着的两位小主子,与靳丰年一道从后门出,快速离开了摄政王府。 靳月站在那里,瞧着他们消失在夜幕中,鼻尖略有酸涩,有那么一瞬,她也想跟着走,偌大的摄政王府,好似一夜之间就安静了下来。 “月儿!”傅九卿行至她身旁,轻轻将她揽入怀中。 回廊里,被风吹得左右摇晃的宫灯,泛着无尽的昏黄,模糊了视线,她伏在他怀里,绷紧了身子,“我以为、原以为不会这么难过,毕竟这是咱们早就计划好的,可是真的到了要走的那一日,我、我还是舍不得!” 傅九卿拥着她,瞧着外头清冷的月光,“舍不得也得舍,一辈子那么长,不可能永远都陷落在这里,与勾心斗角为伍。自此后,山高水长,你我平淡度日。” “你在哪,我便在哪!”靳月仰头望他,“那城门口……” 他在她的眉心亲了亲,“放心吧,这可不是当年我闯城的时候,摄政王这块匾子,尚算可用,若是到了全无用处之日,怕是也难逃一劫。” 所以,绝对不会有这么一日的。 “你会跟岁寒……打一架吗?”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毕竟内心深处,她还是相信那个小小少年,不会生出别样的狠辣心思。可是……她也是见识过主君的狠辣,对皇家人而言,狠辣并不稀,那是骨子里与生俱来的劣根性,根本不需要培养! “根本就不需要。”傅九卿意味深长的说。 靳月不知道,这一句不需要是什么意思,不需要再去争抢,还是不需要挣扎? 摄政王府忽然就空了下来,夫妻两个相拥而眠,各自怀揣着心事,各自彻夜难眠。 翌日一早,宫里便来了消息。 主君传召……摄政王妃入宫。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35章 岁寒,乖!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进宫的那日,傅九卿就在宫门外候着,面色微微的白,瞧着好似真的染了寒疾,依着他的身份原是可以进去的,但他没有进去,只是安安静静的等在马车边上。 瞧着靳月头也不回的进去,傅九卿便回到了马车上等着。 “公子不跟着进去?”君山有些担虑。 傅九卿没作声,他知道会发生什么,他也明白……其实只是道个别罢了! 岁寒今儿没穿着主君的正服,一身常服立在七辰宫内。 靳月进来的时候,他正在弯弓射箭。 只听得弓弦崩拉之音,冷箭离弦,稳稳射中树梢上挂着的靶子。 “正中红心!”靳月道,“箭法娴熟,很好!” 岁寒立在那里,紧了紧掌心里的角弓,“我的箭,是月月教的。” 羽睫微颤,靳月深吸一口气,冲他行礼,“是主君天赋异禀,一学就会,臣妇只是略尽绵薄之力,委实不足挂齿!” “第一次是在狩猎场上,我永远都记得那日,月月说……你放心!”岁寒眉目带笑,阳光下,容色温柔而和润,“于是我便放了心,一直都很放心。事实证明,月月没让我失望,我也是从那天开始,知道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 靳月站在那里,眉心微凝的望着他。 “只要保持初心,只要没有害人之心,月月就还会对我像以前那样。”岁寒冲她笑,“月月的箭,永远都不会对准我。” 靳月笑了,“我都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小寒长得比我高了,以后得仰望着你,而不是被你嫌弃,说我不该摸你的小脑袋。” 岁寒眼角微红,“还可以再摸一下。” “不了!”靳月摇头,“长大了!” 岁寒眉心狠狠皱了皱,笑得唇角微颤,“我倒是宁愿没长大,这样……母妃还在,父皇也还在,我还能快乐的喊你为月月,而不是违心的一句七皇嫂。” “岁寒。”靳月想了想,“荷花酥很好吃。” 岁寒一愣,仿佛孩子得到了夸奖,心里漾开了蜜一般的甜甜滋味,“是月月教得好!在大周的时候,第一次吃到那些好吃的小点心,我就想着把你拐来北澜,到时候专门做点心给我吃,后来你真的来了北澜,却不是因为被我拐来的,是因为七哥。” 靳月瞧着眼前的大孩子,丧父,丧母,登基,立后,选秀,直到现在这般模样,成长的速度超过了一般人,但他没有崩溃也没有歇斯底里,内心深处永远都记得那些美好。 关于邪恶与阴暗,他选择了摒弃! 在先帝与敦贵妃的宠爱下长大,没让他成为第二个宋宴,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争不过七哥,是我这辈子最遗憾的事情。”岁寒笑了笑,眼底翻涌着酸楚,“不过呢,我能成为北澜帝君,也亏得七哥和你,多少次都是你们护着我,所以这次……我护着你们。靳大夫和子宁、子音已经安全的离开,没有机会成为你们的羁绊!” 靳月眼角微红,嗓子里如同堵了一团棉花。 “我会夺了七哥手里的权,然后将你们赶出石城,此后山高水阔,再会无期!”岁寒绷直了身子,徐徐扬起头,深呼吸了两下,又盯着她,“你们要的自由,谋划了很多年,我、我其实一直都知道,我一直知道你们、你们不要我,你们想离开石城。” 靳月的泪,瞬时夺眶而出,“没有,我们不是不要你,岁寒……” “月月……”他伸手扯着她的衣袖,一如当年那般,满心满肺的依赖与不舍,“我舍不得,你们走了,整个石城就只剩下了我。” 靳月瞧着死攥着自己袖口的那只手,修长、洁白,骨节分明,已不再是幼时的肉呼呼、白嫩嫩,她颤着手,终是拂开了他,往后退了半步,“主君,天下都是您的。” 岁寒呼吸急促,如幼时那般,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像极了敦贵妃走的时候,那般哀伤悲恸,他想放声哭,可她说了一句“主君”,他便没了嚎啕的资格。 “好好的。”靳月说,“既坐在了皇位上,便是一生一世。” 岁寒狠狠拭去脸上的泪,喘着大气儿,低声的问了一句,“月月,我还能抱抱你吗?” 就像小时候那样,在他难受的时候,轻轻的抱抱他,哄哄他。 “我好多年没哭过了,也……好久好久,没有人在我难受的时候,哄过我了!”岁寒往前走了半步,“我知道你们要走了,七哥没有还手,他没有还手……” 靳月摇头,“男女有别!” “七嫂!”他哽咽得不成样子。 靳月顿了顿,“君臣有别。” 七尺男儿,哭得像个孩子,呜咽着寻不着安慰,最后兀的蹲在了地上,颜面抽泣,既然没人抱他,他只能蹲下来抱抱自己。 “岁寒,乖啊!”靳月徐徐伸出手,掌心轻轻拂过他的发,“别哭了,月月给你做荷花酥吃。” 岁寒扬起头,泪眼朦胧的望着她。 这一别,大概此生都不会再见了吧! 她低眉一笑,天地嫣然。 他却哭成了泪人。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36章 我等霜雪又一年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离别这种事,原就是最无奈的,你明知道离别在眼前,可你拦不住、挡不住,连歇斯底里的拒绝都没用,该走的人一定会走。 就像现在,岁寒眼睛肿得像核桃,乖顺的坐在小凳子上,看着靳月捋了袖子,麻利的为他做最后一盒荷花酥,然后便再也没了然后。 当荷花酥出笼,搁在精致的小碟子上,摆在了岁寒面前,靳月毕恭毕敬的冲他行礼,道一句,“主君保重,臣妇告退!” 岁寒坐在原地没有动,下意识的绷直了身子,听得那脚步声渐行渐远,终是再也听不见。 他的月月,再也不会回来了。 “主君?”清泉低唤,心里隐隐的疼,他是看着主君从快乐的少年,变成了孤寂的帝王,主子心里的疼,他知道得一清二楚,却什么都做不了。 岁寒还是坐在那里,瞧着空荡荡的灶台,然后盯着桌案上的那碟荷花酥,眼角带泪的笑着,“都走了,我终是谁都留不住。” “主君留住了江山。”清泉说。 岁寒苦笑,笑得比哭还难看,“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告诉她,我为他们做的那些事吗?” “卑职,不知!”清泉确实不太懂。 岁寒深吸一口气,嗓音带着轻颤,“我往月月的心里,埋了一颗种子,哪日我若是扛不住了,愧疚的萌芽会让他们再次回到我的身边,他们会觉得欠了我的,不会将我彻底忘了!” 他怕,怕他们有了自由,便彻底将他忘了。 “主君?”清泉红了眼眶,“您若是觉得难受,便哭出来,卑职在外头守着,不会让人瞧见的!” 岁寒扶着桌案,身子微颤着立起,他垂着头笑了两声,笑声哀戚,“不哭了,该流的泪都让月月带走了,能笑话我的只能是她。” 扬起头,岁寒抹去眼角的泪,脚下如同灌了铅,宛若千斤重。立在檐下,他瞧着宫门口放下,音色沉沉的呢喃了一句,“保重。” 七哥,要保重啊! 还有,他的月月…… 傅九卿在宫门外等了很久,连君山都急了,生怕主君忽然起了邪念,到时候将少夫人留在宫中当做人质,可瞧着自家公子,好似一点都不慌。 主子都不着急,君山身为奴才,着急也不顶用,只能就此按捺。 好在,少夫人还是出来了。 “少夫人!”君山在马车外一声尊呼。 车内的人,蜷起的手指,当即松懈开来。 靳月进了马车,第一眼便是傅九卿那双幽邃的眸,就这个直勾勾的盯着她,目不转瞬的,仿佛带了几分笑意,又带了几分无奈。 “我回来了!”靳月说。 傅九卿伸了手,她含笑将自己的手,递到了他的掌心里。 双手紧握,只听得她家夫君温柔轻语,“回来就好!” 她坐在他身边,靠在他怀里,这便是幸福的真谛。 有你有我,不离不弃。 “走!”傅九卿下令。 君山如释重负,“回府!” 车轱辘碾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咕噜噜的远去,渐行渐远,远离宫闱……亦将远离石城,远离北澜,远离这数年来熟悉的一切。 从此后,前尘过往尽勾销! 一笔落,再也回不去的过去;马蹄声,奏响离别的笙箫。 听说,北澜的摄政王府,一夜之间人去楼空;听说,北澜的摄政王与王妃,一夜之间消失无踪;听说,北澜的主君下了死令,封锁整个摄政王府。 一夜间,摄政王府成了石城、乃至于北澜最大的禁地。 军士日夜监守,也不知是想护着,静待故人归来,还是想守株待兔,等着最后的绝杀?君心难测,一开始还有不少人暗自揣测,但是主君只是封锁了摄政王府,对摄政王之事只字不提。 不追,不封,不剿。 这样的态度让人捉摸不透,待时日长久,便再也没人提及摄政王府之事,毕竟前几个提及“摄政王”三个字的大臣,都被主君以各种名目,打发去了偏远地方,永世不得回石城。 傅九卿和靳月走的第一年深冬,百年都不曾再下过雪的石城,居然飘起了雪花,飞沫一般的雪花,纷纷扬扬的灰蒙蒙的天空落下。 岁寒立在七辰宫的院子里,摊开掌心,雪花落在掌心,瞬时消融殆尽,那一丝丝的凉,以最快的速度,渗入肌理融入骨血之中。 “主君,雪下大了,还是回去吧!”清泉慌忙撑了伞出来。 岁寒拢了拢肩头的披风,“那些年他们在石城,一次都没下过雪,倒是可惜了!你见过霜雪覆在黄沙上的场景吗?你见过石城的墙头,被白雪遮掩的美丽吗?我见过了。” 清泉眉心微蹙,他不敢去猜主子口中的“你”指的是谁,心里却是酸楚到了极点。 我等霜雪又一年,再回首,身边无人可共赏! 北澜下雪,大周亦是如此。 烟雨江南,风景秀丽。 数日的雪风刮过去之后,迎来了冬日里的第一场大雪,鹅毛大雪,打在屋瓦上,发出清脆的碎响,合着暖阁内炉火里崩裂的火花声,竟显得格外温馨平静。 年关将近,到了黄昏时分,便隐约可听得鞭炮声,应该是附近的孩子们在闹腾。 吃过饭,靳月便立在檐下,瞧着两个小东西在院子里跑来跑去,一会跑进风雪中,调皮的在雪地里踩出几个脚印,一会又冲进了回廊里,将身上的风雪抖落,惊得周边的小丫鬟们紧跟着尖叫起来。 吵吵嚷嚷,嬉嬉闹闹。 “你们慢点跑!”靳月笑着。 声音,却被风雪盖过,也不知这两个小家伙是否能听见,约莫是……听不到的,左耳进右耳出,光顾着玩了。 肩上颓然一暖,傅九卿将大氅覆在她的肩头,“天冷,也不知道披个氅子。” 说着,他很自然的握住了她的手,与她比肩而立。 “小时候最想做的事情,就是这么自由自在,快快乐乐的,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孩子,有父母之爱,有兄弟姐妹。”靳月侧过脸瞧他,嘴里哈着白雾,“我们做不到的,孩子们做到了。” 傅九卿兀的钳住她的下颚,俯首吻上她微凉的唇,“因为有你,此生足矣!” 她嫣然一笑,“吾亦如此。” “娘!” 雪球忽然砸过来,傅九卿不紧不慢的抬袖口,雪球被轻轻拂去,摔在不远处的廊柱处,“啪”的四分五裂,湿漉漉的落地。 “不许淘气!”靳月笑说,谁知脚尖忽然一挑,白色的雪球瞬时飞出,正中傅子宁额头。 “吧嗒”一声响,小家伙一屁股跌坐在雪堆里。 傅子音笑得前俯后仰,“活该!哈哈哈哈,活该……” 一旁的靳丰年和霜枝跟着笑,明珠和明影立在檐下,瞧着自家少夫人冲进了雪地里,与两位小主子追逐打闹,笑声比风雪更甚,飘出墙头,传出甚远。 君山悄悄睨了一眼,发现自家公子笑了,经年不化的冰山冷,忽然有了春日里的和煦温暖,少夫人便是那道春风、那道春光,暖了公子的心。 暖,一辈子。 雪纷纷扬扬的下着,回廊里昏黄的灯,将身影拉得颀长,融融的温馨幸福,镌刻在心头的至死不渝,伴风雪又一年,待星辰日月又一轮。 ………… 那年,那月,那个往昔。 英姿飒爽的女子,眉眼间凝着淡淡的愁绪,瞧着床榻沉沉昏睡的齐韵儿,事发之后到现在,一言不发,一字不提,就这么静静的守着。 芳泽进门,“鸾姑娘,主子该喝药了。” “再等等,让姐姐再睡会。”阿鸾垂眸,低语。 芳泽将汤药轻轻搁在了桌案上,“鸾姑娘彻夜不眠,还是去歇会吧,奴婢会看好主子,她若是醒了,奴婢再去唤您。” “不用!”阿鸾摇头,瞧着齐韵儿脖颈上的绷带,目色愈发深沉,“我守着姐姐。” 芳泽叹口气,她自是知道阿鸾的性子,倔强得无人能劝。 这位阿鸾姑娘原是自家小姐捡回来的,都是姑娘家,年纪又相仿,便以姐妹相称,小姐没有姐妹,唯有一位兄长,时日久了,这二人便真真如同亲姐妹一般。 小姐妹经常关起房门,说着贴心的悄悄话。 主子刚入宫的时候,皇上还是颇为宠爱的,只是后来……后来宫里的女人渐多了起来,皇上的心思便挪到了别处,偶尔来一回宫里,也只是小坐。 即便上次主子染了风寒,卧床不起,皇上都没来探望,只是许了家里人进宫探视。 虽说是莫大的荣宠,但……谁都知道,这位齐贵人怕是要失宠了! 听闻齐韵儿病了,阿鸾自然是坐不住的,紧赶着就来了宫里,女儿家进出后宫比男人方便得多,瞧着浑身烧得滚烫的姐姐躺在床榻上,眸色猩红的瞪着闯入宫内,低吐着刻薄话语的后宫女子。 只听得“咣当”一声响,阿鸾提着剑往内冲,周身杀气腾腾,手起剑落,桌案被生生劈成两半,掌风落下的瞬间,桌椅板凳被拍得稀碎。 “再多说一句试试!”阿鸾面色黢冷,“姐姐仁善,可以任你们欺负,我可不是什么好人!不过贱命一条,不介意搭上你们这些尊贵的娘娘,一起走!”阿鸾的确不是善茬。 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何况,她原就是逃出南玥的罪人,对不起整个古族,死对她来说,没那么可怕。 “还不滚!” 拂袖间,冷剑“咚”的一声扎在门面上,入木三分,足见力道。 一帮欺软怕硬的后妃,哪里还敢在这儿逗留,谁都看得出来,这疯女人不是开玩笑的。 待一帮人离去,阿鸾疾步行到床前,快速将软垫子塞到了姐姐的身后,“出了这样的事儿,一个人扛着,也不往家里送个信,打量着是要我翻墙头吗?” 顿了顿,许是觉得口吻太凌厉,她抬手,轻轻拭去姐姐眼角的泪,如同哄孩子一般低声哄着她,“姐姐知道的,阿鸾什么都会,可是……阿鸾不认路啊!万一翻错了墙,那可如何是好?” “噗嗤”一声,原本又悲又气的齐韵儿,就这样生生的被她给逗笑,她红着眼看着阿鸾,“你虽然长得与大周女子相似,可终究不一样,若是、若是被人探知身份,可知道会陷入怎样的危险境地?” “都这个时候了,还念着我作甚?多想想自个吧!”阿鸾替她掖了掖被角,起身环顾周遭,“这地方寒碜了点,我只觉得,还不如姐姐的闺房来得温馨。” 齐韵儿叹口气,“这是皇宫,不许胡言。” “既然皇帝护不住你,那不如……我来护着姐姐!”阿鸾认真的望着她,“谁敢动你,我就动她!” 外头骤然传来一声低喝,“好大的口气!”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37章 番外1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当一身明黄色袍子的帝王,从外走进来,齐韵儿从床榻上滚落下来,所幸阿鸾眼疾手快,一个挡手将她搀住,携着她一道跪地行礼。 “叩见皇上!” 宋云寂居高临下的睨着跪地的二人,“方才是哪个,说要朕护不住后妃,要替朕代劳?” “皇上,舍妹不知轻重,请皇上恕罪!”齐韵儿磕头,“若有责罚,嫔妾甘愿领受。” 妹妹? 宋云寂眉心微凝,拂袖落座,“朕倒是没听过,你有个妹妹!” 齐家不就是兄妹二人,怎么还有个妹妹? “先起来吧!”宋云寂手一挥,“还病着,躺着吧!” 芳泽当即起身,想将摇摇欲坠的自家主子搀起,谁知阿鸾直接将人打横抱起,放回了床榻。 宋云寂:“??” 芳泽:“……” 这事儿好像有点、有点,说不出的怪异。 “姐姐没事吧?”阿鸾不懂宫里的规矩,行了礼之后便没再搭理皇帝,转身去拿桌案上的汤药,指尖轻探,温热正好,便回转床前,“姐姐,喝药!” 齐韵儿有些慌,这…… “喝药啊!”阿鸾不明所以,“早些吃药,早些好起来,若是你嫌太苦……” 想了想,她从腰间的随身小包里捏出两个花生,“给你剥花生吃。” 齐韵儿端着药碗,瞧着默不作声的皇帝,略带紧张的将汤药饮尽,刚要开口,阿鸾便将剥好的花生仁塞进了她的嘴里。 “阿鸾?”她低唤。 阿鸾眨着眼,“何事,姐姐吩咐便是。” 顺着她的视线,阿鸾才注意到,皇帝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望着她们,这神情像极了……外头茶馆里看戏的客官。 “你叫阿鸾?”宋云寂瞧着她。 身量纤纤,力气倒是大得很,竟是直接将人抱起来了,不似后宫那些娇滴滴的女子,一个个柔柔弱弱的,时不时就呜咽撒娇。 如此这般,倒显出了一番真性情! “是!”阿鸾起身,行礼,“民女阿鸾,是贵人姐姐的义妹。” 她解释得很清楚,一点都不拖泥带水,甚至没有自抬身价,不卑不亢,一句民女,一句义妹,将身份挑明,全然不借齐家的势。 “齐家怎么让你进宫!”宋云寂听说齐家的人进宫了,他想着要做做样子,谁知道,竟瞧见了这样的妙人。 论相貌,阿鸾生得并不惊艳,但自有一番异域风情,尤其是眉宇间的英气,不是寻常女子所有,她立在那里,遗世独立,不依不靠,像……像什么呢? 像高山之巅的雪莲,孤傲的绽放。 这是宋云寂对她的第一印象,骄傲的雪莲花。 “因为姐姐病着,兄长进宫不太合适,便由我进宫伺候。”阿鸾如实回答。 宋云寂点头,后宫的确不适合男子进出,倒也合情合理。 “既是如此,那便留在宫里多陪陪韵儿。”宋云寂开口留人,“这些日子天气凉,稍不留神便容易染上风寒,你仔细伺候。” 阿鸾行礼,“是!” 瞧,多干脆。 寻常女子,见着皇帝,不是敬畏就是娇滴滴,恨不能飞上枝头,可眼前的人呢?像个榆木疙瘩,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 “好好休息。”宋云寂行至床前,轻轻拍了拍齐韵儿的手背,“朕晚上来看你。” 齐韵儿谢恩。 皇帝一走,阿鸾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倒也通情达理,知道你被人欺负,让我留下来照顾。” “不许背后议论皇上。”齐韵儿笑了笑,“你这丫头,以后注意。” 阿鸾笑得眉眼弯弯,“知道了,以后都听姐姐的。” 夜里的时候,宋云寂真的来了,左不过进了院子,也没瞧见人,倒是听到了后院里的笑声。 “怎么回事?皇上来了也不知道让贵人出来相迎?”太监总管冷斥。 宋云寂拂手,缓步朝着后院行去,“不用了!” “看好了!”阿鸾弯弓上箭,三箭齐发。 箭靶离得甚远,只听得三声响,正中靶心,不偏不倚。 “好!” “好!” 太监宫女都在鼓掌,饶是病容不减的齐韵儿亦是眉开眼笑,“愈发的厉害了,怕是宫里的侍卫长都比不得你!阿鸾的箭法果真是极好的。” “姐姐来日想学,只要说一声,我一定倾囊相授!”阿鸾持着弓,瞧着远处的箭靶子。 风过鬓角,青丝微扬,巾帼不让须眉。 “我可比不得阿鸾,这般箭法,没个十年八载的功底怕是不成。”齐韵儿招手。 阿鸾笑着近前。 “都出汗了!”齐韵儿笑着捻帕,轻轻拭去她额角的汗,“我家阿鸾这般厉害,以后该有怎样的夫君才能配得上你?” 阿鸾想了想,“来日我若嫁人,这人嗯必得降得住我才行!若是连我都打不过,谈何护我?” “又讨打!”齐韵儿叹口气,“这般男子,可不好找。” 阿鸾笑了,“那就不找,陪着姐姐一辈子,可好?” “女子哪有不嫁人的,莫要胡说。”齐韵儿笑道,“姐姐进宫之前,连嫁妆都给你备好了,就等着你的如意郎君冒出来,把你领走!” 阿鸾一抬头,唇角的笑容瞬时敛得一干二净,“皇上!” 暗处,宋云寂缓步走出。 他静悄悄的站着,谁都没发现,她倒是眼尖。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38章 番外2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阿鸾率先行礼,齐韵儿赶紧领着众人行礼。 “病都还没好,竟跑到这后院里吹风,委实半点都不懂得照顾自己。”宋云寂搀起齐韵儿,“底下人一个个都是干什么吃的?便是这样照顾贵人的?” 阿鸾跪地,“是阿鸾不好,与众人无关。阿鸾见姐姐愁眉不展,就想给她逗个乐子,拽着姐姐来了后院,忘了姐姐尚在病中,请皇上降罪!” “同阿鸾没关系!”齐韵儿慌忙解释,“是嫔妾自己闲来无事,想看阿鸾射箭。” 宋云寂瞧着远处的箭靶子,“箭法很好,敢不敢同朕的那些亲卫比比?” “阿鸾不敢造次!”她跪在那里,没有抬头。 四下昏暗,檐下的宫灯早已亮起,昏黄的光被风一吹,斑斑驳驳的洒满整个院子。 在宋云寂看来,这女子明明是跪着,却好似生出了反骨,如同顽石一般不折不挠,心里生出了怪异的情绪,仿佛是见着了林间奔驰的野马,想要圈而拥之。 高高在上的男人,生来便有征服的欲,见惯了柔弱的女子,突然来了这么块硬骨头,自然是心痒难耐。 “朕,允许你造次。”宋云寂笑了。 阿鸾不是傻子,有些东西在逐渐变化,她心如明镜。 更心知肚明的是齐韵儿,皇帝是什么脾性,身为枕边人,岂会不知?只是皇帝始终是皇帝,入了后宫便是皇帝的女人,这是毋庸置疑的结果。 阿鸾抬起头,转而去看自家姐姐。 “明日,校场!”宋云寂似在下令。 君无戏言,这便是皇命。 阿鸾俯首,仍是不答,对着外人的时候,她的话素来不多,这是习惯。 今夜,宋云寂便宿在了宫里。 阿鸾坐在院子里,指尖轻轻拨弄着弓弦,瞧着头顶的月,披了一身的清辉,当初逃离南玥不就是因为南玥的狼主吗?狼主也不知怎么着,竟然生出了要纳她为妃的心思。 原本,古族受南玥皇室庇护,狼主有命,她身为族长理该顺从,但是……闲散自由惯了,她不愿嫁给自己不爱的男人,也不愿困在皇宫一生一世。 不管是哪个国家的皇宫,永远都有高耸的围墙,望不到边的孤寂! “阿鸾姑娘?”芳泽近前,“怎么还不睡?是不是宫里不习惯?” 阿鸾回过神,摇了摇头,“浪荡惯了,哪里还有什么习惯不习惯之说。留在京陵城,也只是因为跟姐姐投缘,否则……我这样的人,就该浪迹天涯,处处无家处处家。” “您别这么说,主子待您如亲姐妹,断然不会让您无家的。”芳泽笑了笑。 阿鸾点头,“正因为如此,所以我见不得旁人欺负她。姐姐脾气好,性子软,总归要有块硬骨头在她身边,才能护她周全。” “在宫里,皇上的宠爱便是一切。”芳泽解释,“今夜皇上宿在这儿,从明儿起,这帮人就不敢再来欺负主子了!” 阿鸾愣怔了一下,“皇上的宠爱?” “皇上今儿留宿宫中,明日满宫都会知道,主子复宠,谁还敢再放肆?”芳泽满心欢喜,被风吹得红扑扑的小脸,漾开灿烂的笑,“鸾姑娘真是主子的福星。” 福星倒是不敢当,但芳泽的话倒是提醒了阿鸾,有些东西兴许真的可以争取一下。 不就是让皇帝留在宫里吗? 努力努力,也许就成了。 天亮之后,进门伺候的是芳泽和宋云寂的亲随,并未见着阿鸾的踪迹。 待宋云寂下了朝,奴才赶紧迎上去。 “皇上,奴才打听过了,说是阿鸾姑娘一早去荷花池那头,给贵人主子摘莲子去了。”奴才赶紧回禀,“只是宫里的东西,哪是奴才们可以随便沾染的,底下人看得严严实实的,最后没成。!” 说是没成,但阿鸾也没走。 侍卫们将假山底下团团围住,瞧着坐在假山边角上的阿鸾,饶是御膳房来人,也得拿着特殊的谕令,各种主子让人过来,也不过是摘上两个,可眼前这位小姑娘倒好,一摘一大捧。 “过些日子,风一吹便都老了,还能吃吗?自然是这会吃得最好,摘下来的莲心还能泡茶,清心明目。”阿鸾晃着腿,剥着莲子,不让带走……可不得吃完再走嘛! 侍卫扬起头,“你没有宫里的令牌,怎敢轻易动手?” “走得太着急,忘记带了,让你们去齐贵人宫里拿,你们又不去,那我能怎么的?”阿鸾也觉得无奈,宫里规矩那么多,没人告诉她,不能摘这些东西。 再者……都说让他们回去拿,结果一个两个偷懒不去,光顾着围她。一早上折腾的,连早饭都没吃,可不得吃点莲子?! 好歹,填填肚子。 生嫩的莲子,满口汁香,若不剔了那点芽心,便有点甜中带苦。 “皇上,要不要奴才去……” 宋云寂皱了皱眉,“让人都撤了,随她!” “是!” 阿鸾倒是没什么,底下人撤了,她便跳下假山,稳稳落地,临了还剩下两三个莲蓬,高高兴兴回去,至于这些人为什么撤了,不管不问。 皇宫里有太多见不得人的东西,她若事事追究,不得累死? “下回出去,可别将这东西落下。”齐韵儿将令牌挂在阿鸾的腰间,想了想,似乎又觉得有些不妥,“你这丫头惯来喜欢丢三落四……” 说着,她转身从柜子里取了一样东西,“这东西价值连城,贵重无比,原是想赠你当生辰之礼,如今身处宫内,还不如早些给你,生辰大礼再换别的!” “这是什么?”阿鸾愣怔,“好大的珍珠!” 芳泽笑了,“姑娘,这是北珠,是主子特意吩咐人搜罗来的,估计整个京陵城都找不到第二颗这样的好东西,里头可都是主子的心意。” “这般贵重,怎么敢就这么挂着,万一弄丢了怎么好?”阿鸾可不敢。 齐韵儿快速摁住她的手,“不许摘下来,就是要挂着。” “姐姐这是要提醒我,宫内行走自当小心?”阿鸾抿唇。 回答她的是齐韵儿的嫣然浅笑,知道贵重,便会小心,知道贵重,旁人见着才不会疑心她的身份,宫里各个都是人精,便不会太敢为难阿鸾。 “那便挂着!”阿鸾笑道,“这般贵重,来日我便当个传家宝罢了!”  芳泽将坚果盒子搁在案头,“鸾姑娘,这是今儿刚炒好的花生,还有些热乎的,放凉一些你便装上。”说着,芳泽指了指阿鸾的随身小包。 “好!”阿鸾点头,“亏得姐姐和芳泽想得仔细,这都给我备好了。” 齐韵儿满面宠溺的笑着,“什么都好,就是贪嘴,可不得给你备下零嘴,否则一不留神跑别人的地儿偷吃去了,我上哪去找自家妹妹?再者,旁人将你关起,不还我了……我可亏得慌,宁可将你喂饱,免得你这闲不住的到处乱窜。” 用过了午饭,皇帝那头便派人来请了。 校场自然是要去的,只是去的路上,阿鸾有些心事。 “姐姐。”她忽然开口,“你是不是也盼望着皇上的宠爱?” 齐韵儿倒是没多想,认真的回答了她,“这宫里的女人,从踏进宫门的那一日开始,便围绕着皇上的宠爱而生而死,我也不例外。有了宠爱,母家荣耀,自身荣耀,不再受制于人,不再任人鱼肉。阿鸾,宫里的女人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不得不争,不得不耍手段。” “姐姐。”阿鸾叹口气,“真辛苦。” 齐韵儿笑了,“算不得辛苦,外头那些吃不上饭,饿得卖儿鬻女活不下去的,才是真的苦。咱们这些人,生来就是幸运的!” “嗯!”阿鸾不知想明白了什么,忽然冲她笑得眉眼弯弯,“阿鸾明白了!” 今儿的日头晒得狠,校场这地方原就是男人来的,若不是帝王有命,后妃岂会到这地方找罪受。 “皇上!” 行了礼,众人便分立开来。 今儿的校场上倒是没什么人,显然是皇帝下了令,到底是后妃在场,岂能随随便便让军士瞧了去,只剩下皇帝的亲随卫队在场。 阿鸾心中腹诽,比射箭还需要这般阵仗?身为南玥古族的族长,弓马骑射自小娴熟,孤身一人尚且能逃出南玥,还怕这些所谓的卫队? 笑话! “阿鸾,量力而为!”齐韵儿提着心,终是坐在了宋云寂的身边,满面焦灼。 阿鸾浑身是胆,在宋云寂看来,小丫头片子罢了,还能翻了天?饶是有点箭法,多半是侥幸而为,怎么可能比得上自己的亲随。 他的那些亲随,都是练家子出身,若是连个女子都不如,来日还怎么有脸?! 然则很快的,宋云寂觉得有点脸疼,左边疼完了右边疼,右边疼完了继续左边疼,仿佛被人掐着脖子,巴掌呼啦呼啦的往脸上扇。 一小队亲卫,足足有十数人,不管是马术还是射箭,没一人赢得了阿鸾,那丫头,就跟打了鸡血似的,愈战越勇,那股子蛮劲和狠劲,是谁都比不上的。 “别看她年岁不大,可这心却大得很,连皇帝派的人……都敢赢?”太监拽了芳泽到一旁,“赶紧想个法子,没瞧见皇上的脸都黑了吗?” 芳泽也慌啊,鸾姑娘那性子,只听她家主子的话,旁人的劝诫……那就跟放屁没什么区别。 “还不去拦着点!”太监急了。 芳泽摇头,“没法子!” 确实没法子,因为皇帝站起来了。 宋云寂三步并作两步走下看台,翻身上马,刹那间扬鞭。 “皇上?”齐韵儿提着裙摆,一颗心乱得不成样子,“阿鸾……” 皇帝这般凶神恶煞的,可别伤了阿鸾才好! “主子,都什么时候,您还是顾着点自个吧!鸾姑娘怕是要闯祸了!”芳泽急了。 齐韵儿立在台阶上,瞧着底下疯狂疾驰的两匹快马,有那么一瞬,她好似瞧见了皇帝笑了,心头兀的被撞了一下,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阿鸾没想到,宋云寂会上马,更没想到,会亲自同她比较,堂堂大周帝王,争强好胜,与女子计较,哪有帝王风度?! 冷箭离弦,正中靶心。 却换来宋云寂挽弓一箭,锋利的箭矢劈开她的箭羽,生生将靶心的箭……劈成两半,怦然落地,所以这最后那一箭,的确被宋云寂挽尊了。 手底下的亲随,比不上皇帝自己? 阿鸾勒住马缰,嘶嘶马鸣,她突然别开头干笑了一声。 宋云寂坐在马背上看她,手中提着弓,唇角带着笑,看的时候,眸色微亮。 “输了!”他说。 阿鸾皱眉看他,抿唇不语。 后来,姐姐告诉她,那是狼看到了猎物的眼神。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明天下午来看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下午更新完之后,就又晕又吐心跳加速,吃什么吐什么,吃下去的药都吐完了,晚上一直没能爬起来,发个公告跟大家说一下,明天下午来看……抱歉,抱歉!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39章 番外3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校场比试结束之后,阿鸾便跟着齐韵儿回了宫,关于皇帝的那个眼神…… “阿鸾,要不你出宫吧!”齐韵儿面色微沉,“姐姐没事。” 她很清楚,阿鸾爱自由,最不喜欢囿于一隅,趁着现在,皇帝还没真的动那个念头,先走为上。 “姐姐,若是我走了,皇帝不会迁怒你吗?再者,除非我不在大周,否则你怎么断定,他会罢休?是帝王又是男人,将某些事情当做自己的脸面看待。”阿鸾叹口气,“我跑得了,姐姐却是扎根在此处,所以……逃避没有任何的意义。皇帝不是还没动那份心吗?那咱就有机会。” 齐韵儿自然晓得阿鸾的聪慧,这丫头既聪明又胆大,什么事都敢做,一旦下定决心便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阿鸾,你莫要胡来,这是皇宫!”齐韵儿拽着她进了寝殿,“这话可不敢再说,回头被人抓住了把柄,皇上怪罪下来,你仔细脑袋不保!” 阿鸾倒了杯水顾自喝着,“姐姐,你说皇帝都有那么多女人了,同我一个小女子计较什么?” “吃惯了甜粥,偶尔想来点……”齐韵儿捻起她的花生,“花生米。” 阿鸾轻嗤,“不管他想吃花生米还是想喝粥,我这儿都没有,不过……姐姐的荣宠要紧。” “我的荣宠不要紧,你的小命要紧。”齐韵儿坐定,“皇帝亲自上马赢你,这意味着他的势在必得,你挑起了一个男人的劣根性——征服欲!” 阿鸾险些咬到舌头,眉心狠狠皱了一下,转而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仿佛浑不在意,“我是匹野马,想拴住我,得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 她的如意郎君,绝对不是皇帝,至少就目前来看,她还没遇见。 齐韵儿摇摇头,无奈的出了门。 “主子,鸾姑娘这样鲁莽,怕是要害了您!”芳泽担心得不行。 瞧一眼外头明晃晃的日头,齐韵儿眸色沉沉,“这丫头怕我担心呢!故作轻松。”她还不知道吗?越是坦然自若,心里越是沉重。 “瞧着没心没肺的,实则比谁都重情义,否则你以为她进宫做什么?”阿鸾为何跑出南玥逃到大周,没有人比齐韵儿更晓得其中缘由。 若不是因为她,阿鸾是绝对不会进宫的,她讨厌这样四四方方的地方。 用阿鸾的话说,这是囚笼!进去,就出不来了…… “是奴婢多嘴了!”芳泽垂眸。 齐韵儿坐在栏杆处,“有些人没有血缘关系,但在关键的时候,会比亲姐妹更懂你,更护着你。缘分这东西,不是单单靠血缘关系支撑的!” 一个是南玥来的,一个生活在大周,这样两个人都能义结金兰,可不就是缘分嘛! “以后别让我听到你议论她,孤身在外的女人有多难,以前不懂,现在……我倒是懂得很!”就因为阿鸾也懂,才会替兄长进宫看她。 阿鸾没那么清高,只是不想让姐姐替她担心罢了,她又不是傻子,当然晓得皇命难违的道理,否则怎么会背叛狼主跑出南玥。 事实是,大批的赏赐紧跟着进了宫,搁在了桌案上。 太监冲着阿鸾毕恭毕敬的行礼,“鸾姑娘,这是皇上特意赏赐您的,八宝琉璃弓,还有这东珠点翠的木槿花步摇。” “好看是好看,只是中看不中用,习武之人哪用得了这般花里胡哨的?”阿鸾坐在那里,专心剥着花生,多少人被眼前的金黄银白晃了眼,她依旧不为所动,“倒不如请皇上赐我,他之前校场山用过的那把角弓,那个才是实在!” 太监一愣,若是换做平时,定是要骂上两句不要命的狗东西,可这会……皇帝的心思很明显,自己若是开了口,万一皇帝怪罪下来,小命不保。 “奴才一定会将姑娘的原话,转呈皇上!”太监低哼一声。 还没人,敢驳了皇帝的美意,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 “阿鸾?”齐韵儿笑了笑,“你瞧着,这弓不也是蛮好看的,回去当个传家宝。” “我有姐姐给的北珠,不稀罕旁人的东西。”阿鸾瞧着门口方向,确定脚步声彻底消失,“姐姐,我护你!” 芳泽到底是年岁轻,“怕是要给主子惹麻烦了!你这拒绝了皇上的好意,又问皇上要东西,议论起来颇有些恃宠而骄的意思,传出去皇上的颜面往哪儿搁?” “我原就是这样的性子,你让我装,我也装不出来,与其让我去适应宫中生活,适应皇帝的脾性,倒不如让他来适应我。”阿鸾捏起一个金锭子,“这东西也实在,姐姐有金银傍身,来日不吃亏。” 齐韵儿被她逗笑了,“你这丫头,我齐家是缺吃短喝吗?” “姐姐这话错了,谁嫌钱多?”阿鸾双手环胸,“你的钱,和兄长的钱是不一样的,女子理该有点小金库,如此……走哪都不吃亏。” 齐韵儿点头,“芳泽,都收起来。把那些金锭子都搬到阿鸾房间去,就塞她床底下,许是这样,能让你这丫头夜里睡得踏实。” 床底下藏着这么多钱,还敢半夜出门溜达吗?不得守着自己的床? 阿鸾愣了愣,“姐姐不带这么坑人的。” “要不要?”齐韵儿问。 阿鸾撇撇嘴,指尖挠了挠额角,“谁还能跟金子有仇啊?!” 芳泽“噗嗤”一笑,将金锭子收罗到一个小箱子,屁颠颠的抱到了阿鸾的房间里,果真塞到了床底下。 太监回去的时候,皇帝正在御房内发脾气。 “混账东西,你要哪个女人不成,非要有夫之妇?皇家颜面何存?”宋云寂勃然大怒,“亏你还是朕亲封的燕王,若不是看在兄弟一场,朕真想扇死你这不成器的东西!” 宋云奎跪在那里,“皇兄,臣只要善舞。” “善舞善舞?叫得可真亲热。”宋云寂气不打一处来,“那是慕容珏的女人,是慕容家的儿媳妇,朕若是答应了你,以后怎么面对满朝文武?若是慕容珏休妻,你纳个妾偷偷藏起来便也罢了,你还想抬为王妃,宋云奎,你是不是脑子进水,病得不轻!” 宋云奎梗着脖子,“臣弟,只要她。” “朕不答应!”宋云寂咬着后槽牙,“你敢把她弄到京都城,朕就把她碎尸万段,免得污了皇室的清名,连带着朕一起丢人!” 宋云奎深吸一口气,像极了不听话的熊弟弟,“那臣弟就去历城,死也要同她在一起。” “混账!”宋云寂抬手便将案头的镇纸丢出去。 宋云奎也不躲,脑门上结结实实的一下,身子一晃,怦然倒地。 这倒是把宋云寂给弄懵了,伺候在旁的内侍赶紧上前,“皇上,王爷晕了!哎呦,出血了。” “废物,也不知道躲?”宋云寂又急又气,“还愣着干什么,送太医院,别脏了朕的地方。” 内侍知道皇帝着急,但又是死鸭子嘴硬,赶紧吩咐人把昏死过去的宋云奎抬起,麻溜的抬去太医院,分秒必争,耽搁不得。 砸到了脑门还出血了,这事儿可大可小。 “皇上!”太监瞧着燕王被抬走,心头一抽,也不知这会提及鸾姑娘的事儿,是否妥当。 宋云寂立在御房门前,冷眼横着他,“东西送去了?” “是!”太监垂首。 宋云寂眉心一皱,“没说什么?” “鸾姑娘似乎不太喜欢。”太监抿唇,心头砰砰乱跳。 宋云寂面色陡沉,可见真的不高兴了。 “鸾姑娘说,那八宝琉璃弓中看不中用,还不如皇上在校场上用过的角弓实在。”太监战战兢兢的将原话转达,“若皇上真想赏赐……” 宋云寂忽然笑了一下。 帝王的喜怒无常,让底下人心惊肉跳。 “她真这么说?”宋云寂勾唇。 太监行礼,“这是鸾姑娘的原话。” “她倒是……胆大包天!”宋云寂叹口气,“连朕的东西都敢肖想,简直放肆至极!” 太监分不清楚皇帝说的是真心话还是违心话,只得低低的问,“皇上,鸾姑娘放肆至此,要不要……” “去把朕的角弓送去。”宋云寂转身回了御房,“告诉齐贵人,今晚朕会过去同用晚膳。” 太监心头一惊,皇帝不生气,反而还应了阿鸾的无理取闹,后宫之中,哪位主子娘娘敢这样对皇帝?何况这位鸾姑娘,还没当主子呢! 来日当了主子,怕是更了不得。 宫里头的奴才,各个都是拜高踩低的,而那些主子们,则嫉妒得双眼发红,平白无故的窜出个鸾姑娘,乱了所有人的方寸。 何况这鸾姑娘,什么身份都没有,只是进宫来伺候齐贵人的! 所有人的想法都很一致,要在皇帝打定主意留下她之前,将这祸害铲除,要么赶走,要么弄死,后宫纷争,原就不是心软的战场。 当天夜里,宋云寂委实来了齐韵儿宫里,一道用膳的时候,还将阿鸾也叫上了。 阿鸾也不做作,该吃就吃,该喝就喝,这是她姐姐的宫里,怎么着也不能饿着她,饶是皇帝在又如何,只要皇帝不开那道金口,她就是自由的野马。 “你就叫阿鸾,姓氏呢?”宋云寂问。 阿鸾正在啃鸡腿,听得这话,不由的挑了眉瞧他,“非得有姓氏吗?人活一世,名字最大的作用,只是百年之后刻在墓碑上,其他时候……不过是个称谓罢了!” “这……”宋云寂竟也觉得颇有道理。 阿鸾美滋滋的吃着,吃个饭还得拘着,委实太遭罪,既然皇帝吃饭前就说过,恕她无礼,她又何必同他客气,横竖这顿饭下去,她定是要付出代价的……便也不愿让自己太吃亏。 “阿鸾慢些!”齐韵儿叹口气,“终是怎么教都教不好,不爱吃菜,光爱吃这些油腻腻的东西。” 阿鸾笑了笑,“习武之人,需要气力,怎么能光吃菜呢!” 不管什么时候,她都有理。 “朕的角弓,喜欢吗?”宋云寂问。 阿鸾点头,“皇上给的东西,自然是极好的,改日我出宫的时候,能进山打个猎。” “你这般箭法,都是源于打猎?”宋云寂皱眉。 阿鸾眨了眨眼,“不可以吗?” “阿鸾,不可无礼。”齐韵儿打圆场。 宋云寂笑了,笑得有些嘲讽,自己那些亲卫,还不如猎户出身的女子?技不如人这种事,说丢人也不丢人,但是对他这位大周帝王而言,确实没了颜面。 一个女流之辈,就胜过他的亲卫。 阿鸾不再说话,也就是面对齐韵儿的时候,算是话痨,对待不熟悉的人,她喜欢安静。 恩宠这东西,是两面刀,可能会带来无上荣耀,也可能会万劫不复,出了宫门时时刻刻都得防着被人暗害,连赏个荷花,都免不得有危险。 “听说昨儿个,皇上又留在了齐贵人那里。” “还不是因为那个叫什么阿鸾的贱人,不知耍了什么狐媚功夫,竟惹得皇上开怀,一个劲的往齐贵人那里跑,改明齐贵人生下个一儿半女,估摸着很快就会晋位份。” “哟,不是在那儿吗?” 一帮子女人,叽叽喳喳的,摇着团扇,立在九曲廊桥上赏荷,瞧着郁郁葱葱的荷叶,满湖的荷花,一个个眼睛发绿的盯着前面的人。 “姐姐,我去给你勾朵花。”阿鸾最是闲不住。 芳泽笑着指了指前面,“那个莲蓬挺大的。” “好像是。”齐韵儿点头,“阿鸾,我要那个!” “成!”阿鸾点头往前跑,“站着别动,等我回来。” 她的姐姐,配得上这莲湖里最美最红的那朵莲花,至于那个大莲蓬,非自己莫属,关于吃的,姐姐向来让着她,这似乎就是姐妹间的默契。 莲花到手,莲蓬也到手,身后骤然响起了水声和惊呼声。 “阿……唔……” 阿鸾惶然丢了手中的莲蓬,“姐姐?芳泽?” 音落瞬间,阿鸾飞身扑进了水中。 不远处,宋云寂将一切尽收眼底,只是他晚了一步,未能来得及制止,他看得清楚,有人伸出手悄默默的推了齐韵儿一把。 “还不快救人!”宋云寂低喝。 太监、侍卫一拥而上,一帮人手忙脚乱的,快速朝着前方奔去。 巨大的水花翻起,水声哗然,阿鸾一手揪着一个,将齐韵儿和芳泽拽出水面,纵身一跃,稳稳窜上岸边。荷池底下淤泥重,方才她自己都险些陷在底下,所幸……在溺水之前拽出来了。 “贵人?” “鸾姑娘!” 阿鸾推开了围上来的人,快速将二人放平,掌心凝力,由胃往上推动,只听得“哇”的两声,芳泽和齐韵儿同时吐了两口污水出来。 “都没事吧?”阿鸾焦灼得脸都青了。 齐韵儿喘着气,有些懵。 “主子?”芳泽喘着气,“主子?” “没事就好!”宋云寂如释重负,“快送回去。” 阿鸾咬着牙,“谁干的!” 周遭兀的一片死寂,这话原该皇帝来问,谁知…… “敢做不敢当是吗?”阿鸾愤然,若是清水河倒也罢了,荷池底下的淤泥那么厚重,一旦陷落,饶是懂水性之人也不见得能轻松上岸,何况姐姐根本不懂水性,“在皇宫大内,都敢明目张胆的杀人?真以为没有王法了?” 宋云寂冷眼睨着红衣女子,事实上他早就不记得这是哪位后妃,自然叫不上名号。 “那个!”宋云寂手指。 红衣女子扑通跪地,“皇上,嫔妾……冤枉!” “朕,亲眼所见。”宋云寂眸色微凛,“把她抓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阿鸾飞身就是一脚。 刹那间,侍卫都愣了。 只听得“哗然”水声,红衣女子尖叫着被阿鸾踹下了荷池,“救……我不会、不会水……咕……” “好了,救人吧!”阿鸾吐出一口气,磨了一下后槽牙,转身抱起坐在石栏杆上,刚刚缓过劲儿来的齐韵儿,快速离开原地。 芳泽软着腿被人搀着,跟着回了宫。 所幸阿鸾速度快,将人救起来,又将二人腹中的污水逼出,这会倒是没什么大碍。 只不过……所有的故事,都仿佛一个套路。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齐贵人有喜了!”太医此言一出,满地的宫人都跪地行礼,高呼着贺喜。 宋云寂的话到了嘴边,愣是生生咽回去。 他原想着,此番阿鸾救了齐韵儿,算是大功一件,正好能将心里头那桩事定下,谁知……人算不如天算,此事只能往后。 “姐姐,恭喜恭喜!”阿鸾欣喜。 齐韵儿的月事向来不准,没成想这些日子皇帝一直留宿在宫内,竟让她怀上了龙嗣,真真应了那句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只是,皇帝的面色好似不太高兴? 阿鸾行了礼,“姐姐好好休息,那咱们就不打扰姐姐和皇上说话!” 她这是有意的,将空间留给二人。 芳泽高兴至极,出了门便握住了阿鸾的手,“鸾姑娘真是主子的福星,主子有了身孕,真是太好了!太好了!在这宫里,只要有了孩子,便能站稳脚跟!” “有孩子,就能站稳脚跟?”阿鸾表示不赞同,“薄情寡义的人,对骨肉亦不会手下留情,情义深重之人,无子亦可相伴终身。” 芳泽可不管这些,“你不懂,这就是宫内的生存法则。” 阿鸾神情微怔,抿唇不语。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40章 番外4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在宫里,可以母凭子贵,也可以子凭母贵,但不管是哪一样,都离不开“母子”二字。 齐韵儿有了身孕,自然跟以往不同,一旦诞下皇子,身份更是水涨船高,这后宫里头的皇子还不多,显然……她便成了众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肚子里一块肉,寄予了多少厚望,便夹杂了多少嫉妒! 因着落水的缘故,齐韵儿有些虚弱,吃了药便昏昏沉沉的睡过去,太医说这些日子莫要下床,得仔细静养,万莫再大意。 阿鸾和芳泽将太医的叮嘱,牢牢记在心里。 宋云寂在檐下站了站,静静望着合上房门退出寝殿的阿鸾。 屋内有芳泽守着,二人轮流着也不会太吃力。 出了门,阿鸾止不住打了个喷嚏,虽说习武之人身强体健,但终究是泡了泥塘水,又只顾着齐韵儿和芳泽,自己的湿衣服都是等到太医确定齐韵儿无恙之后才去换的。 “让她过来!”宋云寂皱了皱眉。 太监行礼,去请了阿鸾过来。 阿鸾面色有些青白,但也没什么大事。 “皇上!”她刻意隔得远一些,“阿鸾怕是染了风寒,不敢离皇上太近,请皇上恕罪。” 得,是个死心眼的倔驴! “朕让你过来!”宋云寂冷着脸,“这是皇命。” 阿鸾往前迈了半步,真的是小半步的那种。 宋云寂咬着后槽牙,干脆自己往前迈了一大步,直接立在了阿鸾跟前,“有这么难吗?” “皇上!”阿鸾行礼。 宋云寂忽然钳住她的下颚,迫使她抬头望着自己,“朕就那么入不得你的眼?” “皇上为日月星辰,阿鸾乃是贱民一个,饶是有幸入得宫闱,也不敢是伺候人的,请皇上高抬贵手。”阿鸾不卑不亢。 宋云寂的话到了嘴边,咬着牙咽了回去,“跳下去的时候,是什么感想?” “皇上的妃子被阿鸾踹下去的时候,皇上作何感想?”她反唇相讥。 宋云寂如同软刀子碰到了硬石头,忽然间什么脾气都发不出来了,双手插着腰,绕着她足足走了两圈,“你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石头缝里蹦出来,无父无母一孤儿,一人吃饱全家不饿。”阿鸾极是认真的回答他。 宋云寂呵笑一声,“你是在告诉朕,没什么能威胁到你?” “因为阿鸾想得通透,姐姐喜欢的,阿鸾断然不会触碰,姐姐厌恶的,阿鸾会尽量远离。”阿鸾深吸一口气,“皇上问阿鸾,跳下去是什么感受,是……害怕!这世上什么都可以重来,唯有性命只有一条,姐姐只有一个!” 宋云寂皱眉,“你倒是重情义。” “因为姐姐重情义,才会有我的投桃报李。”阿鸾绷直了身子,跪得笔直,“皇上,因缘际会都是相互的。” 宋云寂不爱听这些,后宫之中还没人敢教训他,“朕要听的不是这个。” “那阿鸾说点别的,皇上的角弓真好用,一大早的阿鸾便用角弓射下了两只鸽子,回头给姐姐烤乳鸽吃。”阿鸾跳跃性的思维,惹得宋云寂忽然懵了一下。 分明在谈他们的事儿,忽然间……烤乳鸽?? “鱼池里的锦鲤不好吃,好在御花园后山的那边有个水渠,底下竟然有些鲫鱼和草鱼,我倒是抓了两条,就养在了咱们后院里。”阿鸾继续说,“做不了烤鱼倒是能炖鱼汤。” 宋云寂扭头望着太监,眉心皱得能夹死一只蚊子,这丫头是饿着了? 太监:?? “哪日途径冷宫,院子里的那棵树上似乎挂着一个蜂窝。”阿鸾眉心微蹙。 宋云寂徐徐蹲下来,“别打马虎眼,你知道朕在跟你说什么。” “太医叮嘱,要好好的照顾贵人。”阿鸾一本认真的盯着他,“姐姐怀着皇嗣,怀着皇上您的孩子呢!” 宋云寂叹口气,“你不是大周女子吧!” 阿鸾的心,颤了颤。 “要不,怎么听不懂朕的话呢?”他无奈的补了一句。 阿鸾忽然笑了,“皇上,若人人都能知道您的心思,您不会害怕吗?” 宋云寂的心头狠狠震颤了一下,仿佛某处被人扎了一下,这话没人说过,却是他一直秉承的宗旨,像是被人看穿了一般,他如针扎一般往后退了一步,直勾勾的盯着那张美丽的容脸。 “君心难测,皇命难违,皇权至上。”阿鸾笑了笑,“皇上肩负天下,不该囿于儿女情长,您的天下不在后宫!阿鸾无意冒犯,只是觉得皇上英明神武,大周在您的手里,理该有更广阔的疆土,自此国泰民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宋云寂站在那里,半晌都没说话。 后宫的女人忙着争宠,他见惯不怪,亦习以为常,毕竟自己的皇位也是靠着母妃争过来的,以后他的儿子们也会如此。 优胜劣汰,强者生存。 这就是最基本的法则! 被一个女人这般教训,宋云寂面色沉沉,目光如刃的剜过她的容脸,“带去暴室,领鞭二十。” “阿鸾领旨,这就去领罚!”她宁可挨打,也不愿皇帝说出那句话。 望着她挺直脊背离去的身影,宋云寂有种被算计的愤怒,可愤怒之余又觉得她说得有道理,男人啊……没得到一个女人之前,总觉得她说的是金口玉言。 这是,惯性! 领罚的时候,阿鸾咬着牙。 宋云寂立在隐蔽的窗口,瞧着内里伏在木架上的倔强女子,鞭子落在她的脊背上,衣衫碎裂,皮开见肉,鲜血淋漓,足见力道之重。 可阿鸾呢? 这倔驴愣是不吭一声,没喊过一声疼,那些鞭子落在她背上,仿佛打在棉花上,没有半点反应。 二十鞭结束,阿鸾颤了颤身子,额角淌着冷汗,面色惨白的扫一眼行刑的酷吏,那森冽的眼神,瞧得酷吏脊背发寒,在宫里十数年行刑,从未见过这样的怪人。 “打完了吧?”她白了一张脸,取过边上的外套,慢条斯理的穿回去,“我可以回去了吧?” 酷吏点点头,呼吸有些微蹙,“可以了!” “多谢!”阿鸾抬步往外走。 宋云寂依旧立在窗口,瞧着她的脊背,仍是挺得笔直,走出去的时候没有半分犹豫,像极了高山之巅,雪峰上盛放的雪莲花。 任凭寒霜冻,不肯折花腰!真是倔!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41章 番外5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哎呦,这鸾姑娘可真是够倔的。”底下的太监都忍不住摇头。 何止是倔,简直就是硬骨头,宋云寂不得不承认,这是他所见过的,最不好对付的女人。 为什么呢? 寻常女子,温温柔柔的对待,哄哄也就罢了,实在不行,金银珠宝一顿猛如虎的操作,女人终究是心软的,真当认定了一人,以后便是打死都不会走的。 可这阿鸾软硬不吃,饶是用金银珠宝埋了她,她都不会多看你一眼! “怕是给了她位份,她也不稀罕!”宋云寂顾自嘀咕了一句,黑着脸快速离开。 阿鸾的确不稀罕,什么金银珠宝,名利地位,对她来说,都不过虚无一场,许是伤得有些重,这会回去免不得惊动姐姐,她便去御花园坐了坐。 这一坐倒是让她见着了意想不到的人儿,尚夫人——司云。 “现下无人,我该尊您一声嫂子,还是……”阿鸾顿了顿,面色苍白的笑着。 司云面色微滞,“你怎么了?” “没怎么,挨了一顿鞭子,死不了!”阿鸾扶着大理石桌案,慢慢的坐下来。 说不疼肯定是假的,皮开肉绽,血色浸染着衣裳,回头风一吹,伤口便与衣裳黏连,上药的时候还得扯出来,不知会有多疼。 “特意进宫瞧我?”阿鸾还是那副玩世不恭之态。 司云紧了紧袖中的帕子,“鸾姑娘……” “叫我阿鸾吧,没那么生疏。”阿鸾打断她的话,“怎么说也是自家人,不是吗?” 司云垂眸,“上次你说的那事,其实我想解释,我是真的想与他在一处,而非、而非细作之身。” “若非如此,你现在还能坐在这里同我说话?”阿鸾叹口气,风一个劲的往伤口里钻,疼得她冷汗涔涔,只是这面上,仍是挂着笑,“是真情还是假意,我自然瞧得出来,所幸你们几个出来的时候,没什么人知晓。档籍现下就在古族的手里,若你真心想留在大周,我倒是可以替你想个法子。” 司云欣喜,“果真?” “你得说服我。”阿鸾道,“而不是让我单纯的用眼睛去看,用心去猜!” 司云眉心微蹙,将掌心贴在小腹处,“这个,算不算?” 阿鸾:“??” “我有了齐家的骨肉,想、想好好过日子。成为细作原就非我所愿,出来的时候上峰说过,不会有人知道我们的身份,哪怕是同一批出来的细作,也只是盲猜对方而已。”司云解释,“大家只知道此行有几人,其他的一概不清楚。” 阿鸾挠挠额角,“那就好办多了,不过是八个人而已。若是你发现异常,及时告知,我来收尸!” 对,她说的是收尸,而不是收拾。 “若是如此,你怕是会惹上麻烦!”司云倒是没想过,要让阿鸾来接这个烂摊子,毕竟这事是她自己的事情,只要阿鸾愿意为她保守秘密,她已经心满意足。 阿鸾皱眉瞧她,“你觉得我知道那么多,还能独善其身?别蠢了,这事不管落在你头上还是落在我头上,都是一样的结果。别忘了,你我同是南玥出来的!” “南玥……”司云眉心微凝,“终究成了噩梦,我原就不是自愿成为细作,如今出来了,便是再也不会回去,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就当做是前尘往事。” 阿鸾望了一眼她的小腹,“好好养大这个孩子,好好与齐大哥过日子,他待你是真心的。齐大哥未必没有怀疑过你,但人……总有偏私护短的时候,尤其是自己的枕边人。这桩事,交给我,你就当没有跟我说过,我送你一条命,你替我好好守着齐家!” 司云感激的望着她,起身冲着她毕恭毕敬的行礼,“多谢!” “谢就不用了,就当是相互利用,别有心里负担。”阿鸾扶着桌案起身。 司云愣怔,“哎,你的伤……” “没什么事,别让齐家人知道。”阿鸾喘口气,转身离开,“好好回去过日子吧!” 八个,司云不愿当细作,那么剩下的就是七个,只要找到这七个人,斩草除根,事情便可全部解决,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找到这份名单。 她出来的时候,名单在古族的手里,但现在……委实不好说,她逃出了南玥,狼主肯定会对古族施压且生疑,这么重要的东西势必会全部收回。 长长的宫道,阿鸾扶着墙慢悠悠的往前走,脑子里全都是那份名单的事。 前方忽然有脚步声传来,一队军士整整齐齐的朝这边走来,为首是位英姿不凡的男子,甲胄未褪,战袍在身,经过阿鸾身边时,目不斜视,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 阿鸾倒是将他看得仔细,俊俏的侧颜,唇角却抿得极为锐利,直到他走远了,她亦没有回过神来,这般风尘仆仆的,好似从远方赶回来的? “这是谁?”阿鸾未曾见过这人,拽着经过的小太监问。 小太监诧异,“你连慕容将、军都不认得?” “慕容将、军……没见过。”阿鸾摇头。 小太监笑道,“历城的慕容氏,慕容大、将、军之子,那可是了不得的大人物,戍守边关,军功赫赫,不过这位慕容少、将、军甚少回朝,甚少进宫,此番倒不知是为了什么?” “是边关大捷?”阿鸾问。 小太监笑了,“那算什么?有慕容将、军父子镇守边关,南玥休想侵占我大周的国土半分!” “原来如此。”阿鸾在边关倒是听过慕容氏的大名,据说这慕容家是一块硬骨头,南玥这些年一直想侵吞大周,奈何有慕容大军驻守,愣是没能进犯半寸。 狼主一度为除去慕容家而懊恼,奈何苦于没有良策! 阿鸾忽然笑了一下,若是有机会,还真应该见识一番这硬骨头,能让狼主跳脚,令人闻风丧胆的慕容珏,功夫应该不弱吧? 回到宫里的时候,底下人说主子刚刚醒来没瞧见她,这会正派人去找。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阿鸾故作轻松的笑笑。 齐韵儿听得动静,着急忙慌的冲出了寝殿,立在门内瞧她,“还舍得回来?这宫里是什么地方,你也敢乱走。” 许是觉得着急过了头,阿鸾到底不是个小孩子,她又缓了缓口吻低声道,“以后出去交代声,免得我担心,宫里毕竟不似外头这般光亮,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光天化日之下,她尚且能被人推进水里,遑论看不到的地方。 “记住了!”阿鸾拍了拍衣摆上的泥渍,那是她从御花园回来之前,特意沾上的,如此这般,瞧着更像是她跑出去玩了。 如此,姐姐才会放心! “姐姐,我去换身衣裳。”阿鸾撇撇嘴,“你赶紧回去躺着,太医说要卧床静养的。” 齐韵儿点头,眼角有些红,“饿了吗?芳泽,你送点吃的去她房间,盯着她好好吃饭,免得一不留神,又跑没影了!” 语罢,齐韵儿转身回了寝殿,“这丫头,真是不让人省心。” 眼角的泪,终是没能落下。 待回到自个房间,阿鸾瞧了一眼芳泽,“你盯着我作甚,去给我弄点吃的吧!好姐姐,我饿了!” “你……”芳泽叹口气,从袖中摸出了一瓶药,“脱下来吧!” 阿鸾神情一震。 “你以为这宫里的事儿能瞒得住谁?”芳泽走上前,帮着她把外套脱下,“主子不拆穿你,由着你胡闹,背后不知心疼成什么样,她只是惯着你罢了!” 乍一眼阿鸾背后的血色斑驳,芳泽冷不丁倒吸一口凉气,“这……” “没事,就是一顿打。”阿鸾云淡风轻,“你去拿把剪子来,内里的衣裳怕是脱不下来了。” 芳泽红了眼眶,取了剪子将衣裳剪了,干涸的血色因着撕扯,忽然间又开始往外冒,芳泽握着剪子的手愈发抖得厉害。 “怕什么?”阿鸾低喝,“你们不都说这宫里吃人不吐骨头吗?以后见血的日子多着呢!” 总得习惯! 芳泽拭去眼角的泪,将衣衫碎片一点点的清去,捻着帕子擦去血色,快速为阿鸾上药,“你若是疼就喊出来,别憋着。” “姐姐都知道了?”阿鸾又问了声。 芳泽低低的“嗯”了声,“不只是主子,整个宫里都知道你挨了打,不知道有多少人喜闻乐见,眼巴巴的等着看你笑话。” “倒是让我出了名。”阿鸾笑了一下。 芳泽皱眉,取了绷带为她覆伤口,“你还笑得出来?” “哭也一日,笑也一日,我何苦让自己哀哀戚戚的过?”阿鸾拢了拢衣襟,“习武之人,这点小伤,数日就痊愈了,不打紧,让……让姐姐别担心。” 芳泽紧了紧手中没用完的绷带,“是因为那桩事?” “只要皇帝不说出口,姐姐就能继续得宠,而我……还是自由的。”阿鸾额角泛着冷汗,“当然,皇帝的新鲜劲和耐心都会过去,我还是得想个法子!” 芳泽坐在她身边,“你别胡来!” “姐姐怀了身孕,她负责养胎,咱们就该好好想想,这个孩子生下来之后的事儿。”阿鸾眉心一皱,满脸愁虑。 芳泽不解,“生下来之后,主子就能晋升位份,有什么可想的?” “蠢!”阿鸾嗤鼻,“用孩子拴住位份,能栓多久?后宫的女人那么多,以后肯定会有很多皇子和公主,对皇帝来说,这只是件多多益善的事,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芳泽骇然,“你是说,皇储?” “看得远一点,姐姐才能走得更远。”阿鸾低声说,“不要总看眼前,眼前都是假的。” 芳泽不说话了,不得不说,阿鸾看到的东西,是她从未想过的。 阿鸾见过大漠翱翔的鹰隼,见过山谷里奔驰的野马,见过幽林中捕猎的狼,当你立过山巅,你就会明白什么叫视野。 看得远的人,才能走得更远,这是阿鸾从南玥走出来之后,所领悟到的道理! “你想怎么做?”芳泽低声问。 阿鸾敛眸,“后宫,前朝,从来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姐姐只需要带着孩子,守在后宫便罢,其他的事情得交给齐大哥!” 还有,我! “后宫不得干政!”芳泽提醒。 阿鸾点点头,“这话,去跟姐姐说,时刻提醒她。” “那你呢?”芳泽问。 阿鸾想了想,“满朝文武之中,何人掌兵权最多?” 芳泽摇头,“不知。” “罢了!”阿鸾吃痛的扯了扯唇角,“这事儿别告诉姐姐,我心里有数。” 芳泽颔首,“你自己,也得小心。” “对了,我瞧着慕容家的人进了宫,回头打探一下是什么事儿。”阿鸾道,“听说边关、将、军无召不得回朝,怕是出了什么大事。” 芳泽点头,“我会留心!” 这个时候回朝,既不是皇帝寿辰,也不是什么大赦天下之类,肯定不同寻常。 事实上,慕容珏此番回来,的确不同寻常,但不是为公而是为私。 有些私事,终是要解决的! 当初慕容珏与隋善舞成亲,是因为皇帝赐婚,那么如今和离,自然也得皇帝点头。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42章 番外6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关于与隋善舞和离之事,慕容珏并不多说什么,只能说是两人之间聚少离多,身为大周的主将,理该为大周戍守边关,而不能纠缠在儿女之情。 家国天下,他分得清轻重。 宋云寂岂会不知,这是皇家亏欠了慕容家。 人家为了他宋氏江山,在边关抛头颅洒热血,拿性命护他江山无虞,可他们宋家人呢?在后面撬人家的墙角,夺人妻子,这是多恶劣多天理不容之事。 宋云寂理亏,可他是帝王,不管做什么决定,不能带有愧疚之心,帝王无错,皇室的颜面代表着帝王的皇权至上,所以他只能将这份愧疚压下。 “皇上,臣不愿耽误了善舞。”慕容珏毕恭毕敬的行礼,“臣愿意此生驻守边关,为皇上抵御南玥来犯,且永世不回朝。” 这是告诉皇帝,不管隋善舞与宋云奎之间发生何事,慕容家都不会插手,更不会多嘴。 慕容家的人,永世不回朝! 关于京都城的流言蜚语,想来只要皇帝一句话,就能堵住悠悠之口。 “起来!”宋云寂亲自将他搀起,“少、将、军忠君爱国,朕深感欣慰,此事……朕允了!来日若有好姑娘,朕一定会为你重新赐婚!” 慕容珏俊俏的面上无半分悦色,平静得宛若一潭死水,“谢过皇上!” “先回去休息吧,既然回来了,就……就好好逛逛!夜里的京都城,很是热闹,尤其是过两日就是乞巧节,这些日子外头的花灯都挂上了!”宋云寂笑道,“多走走!” 以后回了边关,就没这机会了! 慕容珏行礼,“是!” 好不容易来一趟京都城,结果是为了和离,说起来还真是嘲讽,连慕容珏都觉得可笑,但他从小不爱笑,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心事悉数压在心底。 柳千行叹口气,“少、将、军,这事……” 憋屈! “与天下比起来,不过是舍了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又有什么大不了的?”慕容珏缓步走出皇宫,“你也没来过京都城吧?” 柳千行干笑两声,“卑职一直在边关,哪有机会来京都城。” “夜里去逛逛吧,据说护城河边的夜景很好。”慕容珏淡淡的开口。 柳千行愣怔,“少、将、军不去?” “我不喜欢太热闹!”慕容珏回来得很低调,毕竟是来和离的,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亲兵多数驻扎在城外,小部分的兵则在客栈里住着,尽量一身便衣。 柳千行叹口气,倒是生出几分同情。 哪个男人能受得了这样的事,可偏偏,上面有皇帝压着,这事又不敢往外说,要多憋屈有多憋屈,可君臣有别,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遑论其他。 慕容家各个都是铁铮铮的汉子,忠君这条死规矩,阴魂不散的牵扯着慕容家的每一代人! 夜里的京都城,委实热闹。 慕容珏站在客栈的窗口,瞧着底下繁闹的街市,转而又想起了边关的篝火,虽然没有这般繁华,但那样的喧嚣热闹,才是最真实的。 谁都不知道明日的战场,面临的是生还是死,痛快的喝酒痛快的吃肉,痛快喊痛快笑,为天下人,为父老乡亲,为父母妻儿博一个太平,死又何妨! 无畏则无惧。 柳千行当夜都没回来,可见这京都城的繁华,的确能迷人心智。 这几日,慕容珏一直待在客栈里等待皇帝传召,哪儿都没去,柳千行倒是忙得很,经常不见人影,听人说不知看上了楼子里的某个女子,这会正厮混得厉害。 男人和女人,也就是那么点事。 离开京都城,什么恩啊宠的,都会消散,所以慕容珏没有多说什么,他们这些人谁知道还有没有明天,春风得意时,该尽兴便尽兴罢! 到了乞巧节那天,齐韵儿特意去求了皇帝,释阿鸾出宫玩一圈。 自从阿鸾挨了打,便刻意避开了宋云寂,每每他来宫里,她就借故溜出去,不在跟前伺候,次数多了,宋云寂心里很不是滋味。 难得齐韵儿开口,宋云寂便觉得,这是个机会。 “阿鸾还没见过京都城的灯会,宫内没外头热闹,让她出去散散心。”齐韵儿还在解释,“皇上……” 宋云寂回过神,“准了!” “谢皇上。”齐韵儿谢恩。 待宋云寂一走,齐韵儿便拽住了阿鸾的手,“出了宫就别回来了!” “姐姐?”阿鸾愣怔。 齐韵儿环顾四周,“皇上对你的耐心不多了,我得在他的耐心耗尽之前,保你周全。你快些离开京都城,趁着皇帝还没反应过来,走得越远越好。” “姐姐,我不会走!”阿鸾伸手,轻轻抚上她的小腹,“小家伙还没认我当干娘,我怎么能走呢?” 齐韵儿急了,“阿鸾,姐姐怕护不住你!” “到时候我若有了孩子,也认姐姐当娘,这样,孩子们会有两个母亲,你说那得多好!”阿鸾笑呵呵的望着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你就是赶不走我的神情。 不过,未免皇帝起疑心,她还是要出宫溜达一圈的。 “京都城的乞巧节,应该会很热闹吧!”阿鸾双手环胸,“我给姐姐弄点小玩意回来。” 齐韵儿无奈的叹气,“你这倔强的丫头!” 只是,让阿鸾没想到的是,当天夜里等在宫门外的马车上,还坐着一人。 宋云寂瞧着掀开车门帘子,立在门口半晌都没反应的阿鸾,手中折扇“吧嗒”一收,“还不进来,是想杵在外头一晚上?” “皇上?”阿鸾进了马车,“您怎么也出来了?” 宋云寂意味深长的笑着,“只许你见识京都城的夜景,不许朕出来溜一圈,散散心?” “外头,不安全!”阿鸾跪在地上,“还请皇上……” 扇子兀的挑起她精致的下颚,宋云寂眸中带笑,“不是有你,保护朕吗?”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43章 番外7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如果可以,阿鸾宁愿自己没踏出皇宫半步,至少守在姐姐身边,不会有……与皇帝独处的机会,她是半点都不想跟宋云寂处在一起。 “起来,坐着!”宋云寂拍拍身边的位置。 阿鸾自然不会答应,起身之后也只是坐在边上,压根没有靠近宋云寂的意思。 “怎么,怕朕吃了你?”宋云寂瞧着她,“你武艺高强,朕总不可能对你动强,今夜只是兴致好,出来走一圈罢了。” 阿鸾没说话,也无话可说。 但凡齐韵儿想要的,她都不会靠近半分,何况这男人……又不是什么好东西,阿鸾心里清楚得很,要不是看他是个穿黄袍,能给姐姐名位,她铁定一脚把他踹出去。 车内的氛围太尴尬,阿鸾转身望着窗口,掀开车窗帘往外瞧,免得把注意力落在这狗皇帝身上。 窗外夜色昏沉,车行至街上,便见华光璀璨。 风吹着街头美丽的花灯,光影摇动的瞬间,那斑斑驳驳的光亮便也落在阿鸾的眼底,她不是没见过京都城的繁华,只是如这般盛况,委实头一回瞧见。 暖风袭来,阿鸾的注意力全都落在了外头。 宋云寂侧过脸瞧她,只看到斑驳的光影打在她精致的面上,她的唇角挂着浅浅的笑意,是那种发自内心的欢喜,尽管……她没有回头多看他一眼。 车行至江边的时候,阿鸾率先蹿下马车。 宋云寂一愣,她真是一刻都不愿跟他多待! 江边人头攒动,风吹江水荡漾,花灯随波逐流,光亮若隐若现,以至于江边的垂柳都便得生动起来,挥舞着枝条迎风招展,不慎露出了树后悄悄躲着的才子佳人。 阿鸾立在江边,瞧着别的姑娘家不是祭月就是放花灯,而自己两手空空,委实有些格格不入。想了想,她也去买了个花灯,只是摊贩问她,花灯上写什么时,她愣了半晌没反应。 写什么? “姑娘,写什么呢?”摊贩提着笔,盯着阿鸾瞧了半天。 阿鸾挠挠头,“我、我也不知道,平素那些姑娘家都写什么?” “写自己寄予的希望,或者是渴求。”摊贩想了想,“姑娘……不识字?” 阿鸾干笑两声,“我当然识字。” 只是南玥的字识得,但大周的……会说不太会写,所以让她写点啥,她也不敢写! “不若这样,我随便写点?”摊贩瞧着后面的队伍。 不知是谁,忽的念了一句:青青子衿,悠悠我心,若为君故,沉吟至今。 “亲亲?”阿鸾眉心微蹙,转而眼睛放光,“就这句罢了!” 只是,摊贩写出来的,和她听到的似乎不太一样。 此青非彼亲! 不过,阿鸾并不信这些东西,不过是闹着玩罢了,若是放一放花灯,许个愿,梦想就能成真,天上地下的那些神仙还不得忙得直登极乐? “这都能如愿,那还要寺庙供奉作甚?”阿鸾小声嘀咕,蹲在江边,瞧着花灯被江水冲走。 那渐行渐远的光亮,终是与所有的花灯混为一处,再也分不清楚谁是谁的。 “朕还以为你孤芳自赏,不愿寻觅如意郎君。”宋云寂将一切都尽收眼底,立在边上似笑非笑的睨着她,“却原来,你也是有心的。” 阿鸾起身,“宋爷这话倒是错了,心这东西,权看对谁,对天对地,那叫敬畏;对亲对爱,那叫情分;但是对于陌生人,便是真的无心。” 无心?! 宋云寂眉心微凝,很是有自知之明的将自己归纳到陌生人的行列。 “总归都是从陌生人开始的。”宋云寂道,“谁都不例外。” 阿鸾没有吭声,已经出来了,自然不能因为宋云寂的缘故,而搅扰了自己的雅兴,毕竟出来一趟不容易,不过她也不懂得女儿家喜欢什么,只管挑些花花绿绿的东西,比如彩纸做的小风车,还有漂亮的糖人。 宋云寂跟在阿鸾的身后,瞧着她满脸欢喜的模样,脑子里满满都是她立在刑房内,被打了还一声不吭的倔强模样,真真是鲜明的对比。 人群忽然挤过来,宋云寂猛地回神,第一反应是上前,快速拽了阿鸾一把,圈着她退到了柳树旁,连旁边的便衣随扈们都看得愣怔。 贴身太监手一拦,将随扈拦到了一旁。 这个时候需要独处,尤其是男女之间,需要时间的浸泡。 及至柳树旁,阿鸾第一反应便是推开宋云寂,“宋爷这是作甚?不是说好了,由我来保护宋爷?您这般抢功,阿鸾岂非无事可做了?” “你怪朕,护你?”宋云寂愣怔,“女人不都喜欢被男人护着吗?” 阿鸾退开几步,波光潋滟,倒映着她眸中坚毅,“不是所有女人都需要男人护着。” 女人,只想被自己的男人护着,仅此而已! 宋云寂面色沉沉,他就不信了,身为大周帝王,还搞不定一个女人!再怎么倔强的女人,最后不还是要嫁人?再武艺高强,还不是要承欢在男人之下。 “阿鸾。”宋云寂摇动着折扇,“你是不是对朕有什么误会?” 阿鸾摇头,“是宋爷您有误会,阿鸾不是故作清高,也不是故意吊着您,阿鸾只是不喜欢皇宫,喜欢自由自在的,不受约束。” “阿鸾,其实皇宫也没什么不好。”宋云寂紧了紧手中折扇,除了自由,什么都有。 阿鸾笑了笑,“这话,您自己信吗?” 仿佛被戳中了痛处,宋云寂面色微白,就这么定定的望着她,半晌都没说话。 “您都得不到的东西,想来是这世上最珍贵之物。”阿鸾挥动着手中的纸风车,夜风呼呼的吹,小风车哗啦啦的转,这便是自由,“阿鸾舍不得这份珍贵。” 宋云寂咬着牙,“阿鸾,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只要是朕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 “尸体要不要?”阿鸾腾出手,将之前买的糖串串塞进嘴里,美滋滋的吃着。 宋云寂刚要开口,兀的,骤见阿鸾面色突变,她猛地纵身而起,瞬时一个漂亮的旋身,落地瞬间,冷箭已经捏在手中,人群中赫然想起尖锐的叫声。 “该死!”阿鸾咬着嘴里的糖,“快走!” 宋云寂明白了,这是有人要行刺。 “皇上!”底下的人快速扑上来,护着宋云寂朝着马车行去。 宫外不安全了,必须尽快回宫。 然则下一刻,阿鸾将手中的东西塞进了宋云寂手里,“帮我保管!” 回,是没那么容易回去了,因为他们被包围了! 大批的黑衣人蜂拥而至,显然是等这个机会很久了,所以这一次他们是绝对不会放过皇帝的,错过了这次机会,谁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能杀了皇帝。 瞧了一眼悬挂的柳条,阿鸾顺手扯断,“快走!” “阿鸾?”宋云寂喊了她的名字。 阿鸾没有回头看他,纵身而起,已经迎上了黑衣人。 “皇上,快走!” 底下人护着宋云寂快速往后撤,宋云寂睁着眼,看着阿鸾的身影渐行渐远。 黑衣人围拢上来,阿鸾挥动着手中的柳条,别看柳条绵软,抽在身上就跟鞭子一样,鞭子能杀人,柳条也能!阿鸾的下手力道自然是招招毙命,这个时候还留情,无疑自寻死路! 她不懂仁慈为何物,只知道你死我活。 突然间,有马声嘶鸣,紧接着有人翻身落马,长鞭瞬时脱手而出,“接着!” 阿鸾纵身而去,越过人群接过长鞭,刹那间凌空一鞭,底下鲜血迸裂。 “皇上!” 清澈的喊声,伴随着黑影掠过阿鸾的头顶。 俊俏的男子,眉目清朗,眸色凛冽,扫视周遭之时,顿生雷霆之势,借着潋滟的波光,阿鸾瞧得仔细,可不就是当日从她身边经过的少、将、军慕容珏嘛! 有那么一瞬,并肩作战的滋味,像极了故人相逢。 有些人,便是如此,分明不识,却宛若相识多年,何其默契,无需言语,只需一个眼神。 强强联手,所向披靡。 待巡城守卫跑来救驾,阿鸾和慕容珏已经将刺客斩杀的所剩无几,安然无虞的护住了宋云寂。 “皇上恕罪,臣等护驾来迟!”慕容珏行礼。 阿鸾跪在一旁,身上沾着血,眼角余光悄悄落在慕容珏的身上,月光下的少、将、军愈发清隽无双,如月光清冷,想起他掠过自己头顶时的风姿,恰似神祗降临。 那一瞬的心动……几乎无法用言语,形容她内心的悸动。 “彻查!”宋云寂只有两个字,不知道为何,心里憋闷得厉害。 方才慕容珏出现,宋云寂是高兴的,但是……他跟阿鸾比肩作战,配合得如此默契,他内心深处的魔就开始蠢蠢欲动。 阿鸾的眼神不太对,他知道她眼底藏不住事,他也知道,她所寻如意郎君的标准,慕容珏……似乎都符合! 谁都不知道,历经行刺过后,帝王心里在想什么,只知道皇帝盯着阿鸾和慕容珏看了很久很久,久到连阿鸾都觉得有些不太对。 宋云寂面色沉沉,终是幽幽的开了口,“阿鸾,你先起来!” 慕容珏心头微怔,不知皇帝何意,但在皇帝叫了一声“阿鸾”之后,他终于将目光落在了身边的女子身上。 她叫…… 阿鸾?!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44章 番外8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皇上,宫外不安全,还是先回宫吧!”慕容珏进言。 宋云寂回过神,半晌才开口,“回宫!” 阿鸾跟上宋云寂的时候,心里头还想着方才的事,谁知他忽然顿住脚步,害得她险些撞上去,面色当即红了些许。 “阿鸾!”宋云寂眉心紧蹙。 阿鸾忙道,“皇上,那些东西……” 宋云寂宁愿她撞上来,让他有个借口能抱一抱,可这丫头素来机敏,哪会给他这个机会,哪怕是走神的时候,亦警惕不减。 太监赶紧将东西都还给了阿鸾,“鸾姑娘,一样没少,都替您存着呢!” “多谢皇上!”阿鸾如释重负。 宋云寂面色沉沉,终是不再多说什么。 御房内。 慕容珏行礼,“臣当时在街头的面馆,听得前面有些动乱,所以前往查看,谁知恰逢皇上遇袭,臣自然不能坐视不理。所幸皇上无恙,实乃大周之幸!” 他三言两语说得清楚,碰巧。 “这么巧?”宋云寂坐在御案前,冷眼睨着底下的慕容珏。 慕容珏俯首,“请皇上明鉴!” “起来!”宋云寂敛了神色,“朕不是不信你,只是朕此番出宫,并未知会任何人,是临时起意,所以知道朕出宫消息的人,寥寥无几。” 慕容珏起身,“刺客尚有活口,臣一定会盘问清楚。” “此事交给你,朕放心!”宋云寂叹口气,“时辰不早了,今夜暂留宫里罢了!” 慕容珏面色平静,躬身谢恩,“臣……谢皇上恩典。” 待慕容珏一走,宋云寂便派人去盯他。 帝王本多疑,慕容珏知道身后有尾巴,但他问心无愧,自然不在意这些,行得正坐得端,饶是被人盯着又如何?君子,坦荡荡! 不过,倒是将齐韵儿吓坏了。 听说皇帝在宫外遇刺,又听说阿鸾出了手,她便是一刻都坐不住了。 直到阿鸾囫囵个的回来,没缺胳膊没少腿,外表也没有任何损伤,齐韵儿这才安心回到床榻上躺着,“你可真是吓死我了!” “呸呸呸!”阿鸾轻嗤,“姐姐还怀着孩子,忌讳说这个字!” 齐韵儿面色微白的冲她笑,“你没事就好!” “谁说我没事!”阿鸾坐在桌案边,托腮瞧着她,“我……我看到了一个人,不对,我遇见了一个人,也不对,我……我觉得改日定是要与他较量一番。” 齐韵儿:“??” 芳泽:“??” 主仆二人面面相觑,委实没明白阿鸾到底在说什么。 “长得好,武功好,一身正气,诚然不可多得!”阿鸾笑了笑,“姐姐,你可知道慕容少、将、军?就是、就是慕容珏!” 齐韵儿唇角的笑意渐散,“阿鸾,你怎么了?” “姐姐为何这样的表情?”阿鸾不懂。 齐韵儿招招手,“你过来坐,姐姐同你说会话。” 阿鸾点头,乖顺的挨着她坐在床边。 “阿鸾,寻常男子倒也罢了,皇亲贵胄你不喜欢,咱就另寻两人,唯独这慕容家的人,你少沾惹。”齐韵儿握住阿鸾的手,“不是姐姐势利眼,而是、而是这慕容家驻守边关,不管是谁嫁过去,注定要守活寡!姐姐不希望你往这火坑里跳,不管这慕容少、将、军有多优秀,都要不得!” 阿鸾定定的望着她,一言不发。 “阿鸾,姐姐不是在跟你开玩笑,边关苦寒,饶是你想随军,姐姐也舍不得啊!”齐韵儿眉心紧蹙,眼角微红,“何况这慕容家的少公子,早已娶妻,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不管是谁看上了慕容珏,都只能做妾。 阿鸾点头,“我懂!姐姐,我没想那么多,我、我只是提了这么一嘴罢了,你别担心,我还没、还没那份心思呢!” “慕容家的婚事,是皇上亲自赐婚的。”齐韵儿叹口气,“娶的是名门闺秀,隋家的女儿,听说这女子生得貌美,慕容少、将、军疼爱入骨,很是喜欢!” 言外之意,慕容珏很是疼爱妻子,绝对不可能和离或者休妻,寻常女子根本不可能入慕容家。 阿鸾笑了笑,“姐姐别担心,我哪儿能想这么多?左不过是这一次皇上遇刺,与慕容少、将、军有过一面之缘,觉得这人很是可靠,想着改日交个朋友罢了!” 当妾? 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而且,谁说慕容珏便是她的良人,若不能一生一世一双人,她宁可孤独终老,也不愿与人将就,共享夫君。 从寝殿出来,阿鸾心里有些空落落的,睡不着觉,看看月亮也好。 之前在江边有波光潋滟,倒是将弦月之光漾开无数,但是现在……天空黑漆漆的,唯有那一抹弦月挂在天空,略显孤寂。 纵身一跃,阿鸾翻身上了屋顶,一个人静静的坐着。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45章 番外9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阿鸾坐在屋顶,这皇宫没什么东西值得她喜欢,除了这屋顶上的夜景。 皇宫墙高,屋脊高,什么都是那样的宏伟,所以坐在屋顶上,便可看得更远,能看见更辽阔的星空美景,靠在檐角,翘着腿,阿鸾仰望着漫天繁星。 夜风拂过,衣袂翻飞。 蓦地,阿鸾忽然坐起身,单膝曲起,瞧着远处屋脊上的黑影,应是个男子,而且……绝对不是刺客,毕竟没有刺客会蠢到躺在皇宫的屋脊上看月亮、星星。 对方大概也看到了她,两个人隔着夜色,远远相望,倒是谁也没多说什么,立在这夜空下的二人,谁都没有迈开那一步,倒也是真的不合适! 翌日一早,阿鸾便听得了慕容家的消息。 据说是慕容珏上疏,请旨和离。 和离,是对皇室颜面,最大的维护和让步,以整个慕容家和慕容珏的清誉为代价。 慕容珏从始至终都没有多说什么,折子里只简简单单的写着,夫妻二人聚少离多,不愿耽误隋善舞的余生,请旨和离,从此各自嫁娶,两不相干。 关于隋善舞和燕王的纠葛,慕容珏只字未提,并且还附带了一句:自此后,无帝王圣谕,再不回朝! 慕容家的忠烈之名,整个大周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慕容家的人各个都是一言九鼎,言出必践,既说是不再回朝,那便是真的不会再回朝了。 “皇帝准了!”芳泽叹口气。 阿鸾坐在假山边上,眉心微凝,“这么说来,是真的和离了。” “和离了你也莫要肖想。”齐韵儿躺在不远处的摇椅上晒太阳,“没听到后面那句吗?” 芳泽继而再复述一遍,“再不回朝!” “我……”阿鸾皱眉,“为何总觉得我可能跑?” 齐韵儿以团扇遮了一下眉眼,就这么幽幽的盯着她,“旁人我倒是不担心,你这没腿的小鸟,我却是知道得一清二楚。说起来,这慕容少、将、军,人品贵重,武功高强,于你这心中的良人之选,真真是相差无几,可这边关苦寒,我便是死活不能答应。” 边关,那得吃多少苦。 “我娘若是活着,约莫就是姐姐这般模样,估计连嫌弃的语气都这样。”阿鸾笑着打趣。 齐韵儿坐起身,“我认真的!” 认真的……像极了,见不得女儿远嫁的老母亲,舍不得、怕极了! “那我瞧得上,人家也未必瞧得上我。”阿鸾撇撇嘴,“这又不是街头买菜,你说一个铜板就卖,我给你个铜板,这菜就归我处置了!既是武艺高强,我即便真的心许,他若不是心生欢喜,保不齐能给我打残了丢出去!” 芳泽:“……” 齐韵儿摇着团扇,“有道理!” 要不,让他们打一架? 让阿鸾把慕容珏打哭,那这小子定会瞧不上他们家阿鸾?! 毕竟,这样的名门大户,最重视贤良淑德,如隋善舞这般的娇俏温柔美貌,对于阿鸾这样又硬又臭,拳头还不饶人的姑娘家,定是不喜的! “姐姐,你与我说说那个慕容夫人的事吧!”阿鸾笑着托腮。 齐韵儿想了想,“隋善舞生得貌美,出身亦是尊贵,祖上乃是香门第,高贵显赫,当年是皇上亲自赐婚,许了慕容家这么个娇俏的人。据说,这二人初初见面,便是一见钟情,若非如此,这隋善舞怕是已经做了后宫三千的一员。” 阿鸾:“……” 皇帝也看中了? “这慕容夫人也在京都城。”芳泽笑道,“因着和离,双方到场,奴婢之前倒是瞧见了马车。” 尽管,芳泽没见着人。 “这般和离,皇帝做主,那……”阿鸾想,“这位慕容少夫人,怕是要嫁入宫里了吧?” 齐韵儿摇头轻笑,“你真以为这宫里,谁想进就能进?二嫁之身,又是皇上赐婚在前,下旨和离在后,皇上要是把她放进来,外头的人得怎么看?” 闹不好,还以为皇帝觊觎臣妻,迫使臣子不得不和离,抛却发妻。 皇帝再觊觎美人,也不至这般饥不择食! “如此说来,还真得见一见这旷世的美人。”阿鸾啧啧啧的摇头,“真真是红颜祸水,若是让我当一回这祸水,倒也……” 还不待她说完,齐韵儿率先笑出声来,“打住,旁人是温柔乡英雄冢,到了阿鸾这儿,便是急浪打船头,古往今来的祸国殃民,与你都搭不上边,我家阿鸾若要乱心,定是乱那千军万马的!” “敢情、敢情我就是适合糙汉子?”阿鸾撇撇嘴,转身就走。“不说了,姐姐一惯取笑我!”  瞧着小妮子哼哧哼哧的离开,芳泽终是耐不住笑了,“主子,您别再取笑鸾姑娘了,她这心里其实闹不明白什么是喜欢,什么是不喜欢。” 话音刚落,宋云寂便从院门外踏了进来。 齐韵儿心惊,“皇上!” 外头的奴才好不懂事,竟未通报。 “阿鸾这是喜欢上了谁?”宋云寂放在在门外驻了一下,但也只听到芳泽的后半句,所以并不知他们之前说的什么。 阿鸾,喜欢上了谁? 这个认知,让宋云寂有些按捺不住。 太监将不少赏赐往院子里一摆,宋云寂搀着行礼的齐韵儿,“阿鸾呢?” “阿鸾刚、刚去了后院。”齐韵儿面色微白,扫一眼众人,“皇上,这是……” 宋云寂深吸一口气,故作淡然的夸赞,“昨天夜里,阿鸾舍命护驾,朕很是高兴,所以想亲自来……” 他环顾四周,确实没有那丫头的踪迹。 当然,宋云寂也知道,阿鸾那丫头是个闲不住的,一天到晚到处跑才是她的性子,所以没见着她,虽然可惜,倒没有责怪齐韵儿之意。 事实上,阿鸾听得宋云寂进门,撒丫子就从后门溜出去了,她知道宋云寂不会当着姐姐的面,做出太过分之事,毕竟皇嗣要紧,怕惊了她姐姐的胎。 阿鸾暂时不敢回去,只能在御花园里晃荡,昨夜遇刺一事颇为怪异,皇帝出宫是临时起意,连她都是最后一个才知道的,为什么那些此刻能做到这般精准无误? “是她们?”阿鸾咬咬牙,消息已经送出去,只待大长老和乳母回消息便可,销毁名单之后,她将第一时间铲除这帮混账东西。 蛰伏在京都城附近,祸乱大周朝堂,对于阿鸾来说,原是事不关己,但如今姐姐有了身孕,伤及帝王就等于让姐姐母子后半生孤苦无依,她岂可坐视不理! “是你!” 一声低响,阿鸾猛地转身。 慕容珏? 阿鸾眉心一皱,这是御花园,按理说他们下了朝,就该离开,怎么还在宫里逗留?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诧异,慕容珏学着她的模样,眉心亦蹙。 不过,慕容珏并没打算详说,他原就是话不多之人,只是上下打量着她,“武功不错。” “比不得少、将、军!”阿鸾说的是实话。 慕容珏没说话,昨夜的江边一战,虽然光线不太好,而且忙于应付,无暇顾及周遭,但是那些刺客武功不弱,她一个姑娘家单凭几根柳条便能拦住刺客,立下护驾之功,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大周的功臣,令人钦佩。 “姑娘大义!”慕容珏拱手,“令人钦佩。” 阿鸾笑了,眉眼弯弯如月,“我叫阿鸾,你别一口一个姑娘,我虽然比你小点,但习武之人只论功夫,不论长幼!慕容少、将、军若是真的钦佩,不若……试试?” 慕容珏清隽的面上漾开些许异色,略有些不解的瞧着她。 然则下一刻,阿鸾忽然出手。 心头一惊,慕容珏快速闪身,没料到她会突然出手,这张牙舞爪的小妮子,有一张明媚动人的容脸,明亮的眸子里,嵌满了狐狸的狡黠。 她的出手速度极快,且……招招不留情,这是真的、实打实的要跟他较量! 初生牛犊不怕虎,说的大概就是她! 慕容珏一直在边关领兵,若是出手,自全力以赴,沙场上对敌,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不是他不懂得怜香惜玉,而是他动武的习惯,不动则已,动必制敌! 何况,他也不屑对一个女子动手。 偏偏,她是不服输不信邪的倔驴。 两人在御花园里打得不可开交,吓得那些太监和宫女四散,愣是没敢从这儿经过。 消息传到了宋云寂的耳朵里,宋云寂第一时间赶到,冷音一声吼,“住手!” 慕容珏对于皇命的服从,远胜过阿鸾,当即收手。 可他一收手,阿鸾却是来不及。 明明打得正火热,一方戛然而止,她哪里收得住,一脚过去,用了十足十的劲道,直接将慕容珏踹了出去。 慕容珏没料到她这一脚的力道这么重,愣是没防住,被踹出去,在地上连滚了两圈,这才一个翻身,半跪在地,稳住了身形。 一口血匍出唇,慕容珏当下面白如纸。 “慕容珏?”宋云寂骇然,“快,请太医!” 阿鸾面色铁青,默默的瞧了一眼自个的脚尖,她不是故意的,真的是来不及收……脚! “阿鸾有罪!”回过神来,阿鸾扑通跪地。 宋云寂冷着声音,低斥,“你太放肆了!这是什么地方?岂是你们斗殴逞凶之地!要打,去校场打,在这儿打,不要命了?” 说是训斥,却句句都是维护。 阿鸾没说话,错就是错。 “皇上!”慕容珏撑起身,“阿鸾姑娘好身手,臣……臣自愧不如,甘愿领罚!” 宋云寂黑着脸,“伤势如何?” “不妨事!小伤。”慕容珏说得云淡风轻。 行军打仗之人,这点伤自然不放在心里。 生死尚且看破,遑论这点小伤。 “跟着来!”宋云寂转身就走,将二人带进了御房。 进了房,宋云寂将阿鸾好一顿训斥,对于慕容珏则是极尽安抚,奈何慕容珏是个冰疙瘩,皇帝说什么是什么,不争不辩,只是这脸色不太好,估摸着……阿鸾这一脚,委实踹得不轻。 待慕容珏下去休息,宋云寂瞧一眼打算退出房的阿鸾,“站住!” “皇上?”阿鸾抿唇,跪地,“阿鸾知罪!” 御房内已无他人,宋云寂亲自将她搀起,“阿鸾!” 阿鸾起身,快速退开两步,尽量与他保持安全距离。 “知道朕为什么把你们两个带进御房吗?”宋云寂问。 阿鸾没说话。 “御花园里打斗,若是传出去,慕容珏不会有事,毕竟他还受了伤,但是你……朕未必能保得住你!”宋云寂音色幽幽,“明白朕的意思吗?” 阿鸾抬头望着他,帝王眼中的某种情愫,正在无限的膨胀,她不是傻子,看得懂那是什么,之前不明白是觉得自己不可能如此倒霉,一个狼主就让她流落异国他乡,再来一个大周帝王…… 天下之大,难道真的没有她的立足之地吗? “阿鸾!”宋云寂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想要一个女人的时候,还需要争得她的同意,“你跟韵儿情谊深厚,两人焦不离孟,孟不离焦,若是以后永远留在宫里,未尝不是好事!” 他说得婉转,可意思却是那样的直白! 阿鸾紧了紧袖中的手,身子微微绷直。 “阿鸾!”宋云寂低唤着她的名字,“好好想清楚!”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46章 番外10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从御房出来,阿鸾的面色一直沉着,乌云密布,再无舒展。 皇帝没有挑明了说,但是意思很直白,要么走要么留,她没有第二条路可选,走……又能走到哪儿去呢?从南玥到大周,走了万里之遥。 “阿鸾?”齐韵儿撑着身子下了床榻,“你怎么样?伤着没有?底下人来报,说是你、说是你和慕容少、将、军打起来了。” 阿鸾扯出一抹笑,“姐姐,我没事。” “胡说,打架怎么可能没事。”齐韵儿担虑的瞧着她,“让姐姐看看,伤着哪儿了?” 芳泽也担心,“皇上把你们都带走了,这事儿我们都知道了!” 都知道了? 阿鸾叹口气,“我真的没事,你们别担心,倒是那位慕容少、将、军被我踹了一脚,吐血了!” 齐韵儿:“……” 芳泽:“……” 这狠辣劲儿,以后可怎么好? “吐血了?”齐韵儿半晌才回过神,“阿鸾,你不是觉得这少、将、军挺好的吗?作甚要他命?” 阿鸾有口难辩,只怪皇帝来的不是时候,高手过招本就是心无旁骛,谁知……会是这样,想来慕容珏此刻定是恨死她了,毕竟是她伤了他。 那一脚,不轻…… “啧啧啧,不轻!伤得真是不轻!”云中客叹气,“这天底下还有人能将你伤得这么重,倒也不容易!” 慕容珏坐在客栈的房间内,胸口淤青得厉害,他白了一张脸,音色微沉,“身为军医,理该谨言慎行,怎么还这么多废话?” “军医也是人!”云中客幸灾乐祸,“我这是高兴!” 慕容珏冷眼睨他,“小心乐极生悲。” “阿珏,你说你堂堂三军统帅,慕容家的少、将、军,怎么就……连个女人都打不过呢?”云中客收起药箱,“瞧瞧这一脚,哎哎哎,不会是定情脚吧?” 慕容珏:“……” 这军医脑子秀逗了,大概是想死! 云中客继续道,“阿珏,什么时候回边关,这地方待不下去了!” “作甚,去赌坊输钱了?还是说,遇见了仇敌,又要被人追杀?”慕容珏慢条斯理的拢了拢衣襟,将衣衫重新归拢妥当。 云中客坐定,“我是担心你。” 指尖一顿,慕容珏抬眸瞧他,“我行得正坐得端,有什么可担心的?” “红颜祸水,我总觉得你早晚得坑在女人手里。”云中客有些担虑,“这隋善舞……你若休妻倒也是好事,偏偏还得顾及皇家的颜面,要跑到京都城,做劳什子的和离,和离个屁,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她……” 说到这儿,慕容珏一个眼刀子过来,云中客呐呐的别开头,“不说这腌臜东西,反正到时候回了边关,就跟她没什么关系了。只是现在,你在宫里都能被女人打……” “打住!”慕容珏起身,“不是被女人打,你没亲眼看到,别胡言乱语!” 没得让他一个七尺男儿,丢了颜面。 “哦,是女人打你!”云中客说。 慕容珏紧了紧拳头,“我现在想打你。” 云中客兀的起身,喉间滚动,当即赔笑,“开玩笑,别这么开不起玩笑嘛!不就是个女人,回头你再打她一顿,报一脚之仇罢了!” “以后别再提隋善舞的事情,不管是她对不起我,还是我对不起她,既已经和离就是一别两宽,再无关系。”慕容珏起身,“她以后嫁给谁,跟谁,都与我无关。” 云中客嗤鼻,“你倒是大度!” 脑门上绿油油的,种了一池塘的“接天莲叶”,真正的无穷碧! “聚少离多,是个女人都会受不了,何况我此志在边关,只要南玥还有心犯我大周,我就不会离开边关百姓。”慕容珏负手而立,“男儿当志在天下,不该囿于儿女私情。” 云中客翻个白眼,“这话是你说的,回头动了春心的时候,我定是要用鞋拔子打你脸的,到时候你可别躲!对了对了,那个揍你的……不是,跟你切磋的女人,叫什么?长得好不好看?这般泼辣,是宫女?公主?皇妃?” 慕容珏愣怔了一下,“叫阿鸾。” 不是宫女,不是皇妃,也不是公主。 身份是什么呢? 出宫的时候,宫人说了一嘴,这鸾姑娘似乎是因为齐贵人怀了皇嗣,进宫陪着贵人养胎的,是齐贵人的妹妹。 仅此,而已! 不过他刚刚和离,委实没心思与其他女子有什么年头。 “阿鸾,鸾凤和鸣。”云中客啧啧啧的摇头,“听着倒是不错的一姑娘。” 慕容珏神使鬼差的点了头,“嗯!” 云中客眉心一皱,哟,好像有门!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47章 番外11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关于这个阿鸾姑娘,云中客还真的费了不少心思去打听。 据说是尚府出来的姑娘,姿色不赖,虽然不是齐家的亲生女儿,但齐贵人对这义妹很是疼爱,如今齐贵人怀着龙嗣,皇帝便允了阿鸾入宫伺候,足见帝王对齐贵人的宠爱。 “原来如此!”云中客摸着下巴的胡渣子,“只是,既容色不错,恐怕……进宫容易出宫难。” 柳千行笑道,“你这担心得未免太多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人家姑娘,保不齐就愿意留在宫内,要知道,多少姑娘巴不得成为皇帝的女人!” “你只道宫中荣华,不知这深宫寂寞,但凡有点脑子有点想法的姑娘,都不愿趟这趟浑水。”云中客喝着茶,瞧一眼台上的说先生,“能把阿珏打成这样,说明是有点本事的。” 柳千行一怔,“伤得重吗?” 此前知道慕容珏受伤,谁也没当一回事,毕竟对方是个女子,定是少、将、军让着对方,才会让她有机可乘,可听得云中客这般认真的口吻,柳千行便坐不住了,“真的伤得厉害?不就是个女人吗?” “有机会,你也去挨一脚。”云中客喝口水,若有所思的开口,“阿珏倒是还好,若是换做你,躺个几天不成问题。” 柳千行:“……” 悍妇!! “这么说来,断不能让少、将、军再与那女人接触,否则成日打架,算怎么回事?”柳千行愤愤不平的将杯盏放下。 云中客宛若看怪物一般盯着他,半晌没说话。 “看、看什么?”柳千行摸了摸自个的脸,“我脸上有点脏东西?” 云中客摇头,“不是脏东西,是蠢东西!” 柳千行愕然:“……” 怎么张口就骂人? “这事你少在阿珏面前叨叨,我先去探探底细再说。”云中客觉得,依慕容珏这冷淡的性子,若无人在边上推一推,怕是这辈子都讨不到媳妇。 慕容老、将、军为这事没少操心,军中的将士们也是如此,真真是太难了,还得操心他们主将的终身大事,生怕少、将、军一不留神,打一辈子的光棍! “欸,你别乱来!”柳千行忙不迭拽住他,“这是京都城,是皇宫,是天子脚下,若是闯出祸来,谁都保不住你的!” 云中客翻个白眼,当即拂开他的手,“你以为我跟你一般,将蠢字写在脸上?嗤!” “哎哎哎,你怎么又骂人呢?”柳千行急了。 云中客轻嗤,“我骂你了吗?我骂你了吗?” “哎哎哎,你方才不是……” “我骂你什么了?” “你骂我蠢,你……” 云中客撇撇嘴,“这可不是我骂的,是你自己承认的。” 柳千行愣怔:“……” 恍惚间,好似被套路了??? 瞧着云中客离去的背影,柳千行憋了一肚子火气,分明是个军医,嘴皮子却比说先生还溜,经常辩得人毫无还嘴之力,真真是气死个人! 云中客也不走远,就在京都城内晃悠,只是无意间,倒是让他瞧出了点……不太对的东西。 比如说有些不安分的人,在巷子里商量着某些见不得人的东西,恍惚间好似提及了昨夜的行刺之事,等着云中客爬上墙头,打算听个仔细,对方早就作了鸟兽散。 所以昨夜的行刺是有预谋的,而且这些人还在京都城内,并未逃走。 这么一想,云中客便惊出了一身冷汗。 “如此胆大妄为,到底想干什么?”他小声的嘀咕,只是这帮刺客竟还在城内游走,想想都让人后怕,麻溜的爬下来,赶紧回去告诉阿珏,这事若是冲着皇帝去的,得想个好法子才行。 关于城内的动静,慕容珏也派人做了调查,城内的确有人在蠢蠢欲动,昨夜那场行刺,只是个开始! “我会让人去找。”慕容珏立在窗口,瞧着繁华的京都城大街,“皇上乃是大周的天,断然不能有所闪失,否则大周必乱!” 云中客犹豫了一下,“你是怀疑,南玥的细作?” “咱们来到了京都城,细作也跟到了京都城,这并不怪。”慕容珏神色镇定,“不过,敢这么明目张胆的行动,而且势力不小,着实出乎我的意料。” 云中客神色担虑,“怕是要出大事!” 大批的刺客在京都城内出没,绝对是要出大事,许是在谋划更可怕的事情,比如……让大周改朝换代,一想到这儿,连慕容珏都觉得不寒而栗。 京都城,暗潮涌动。 抓住的刺客,顽固不化,愣是没吐露分毫,缺口打不开,自然没办法问出东西,但若是能顺藤摸瓜的话,将这帮混账东西一锅端了,真真是极好的! 只是,要抓住他们,可没那么容易。 有组织,有纪律,跑得还飞快。 暗夜里游走的,除了牛鬼神蛇,还有这些见不得光的鼹鼠。 “阿鸾,你去哪?”齐韵儿问。 阿鸾吃过饭,就开始倒腾她那些东西,瞧着像是弓弩,然则却格外小巧,能掩于袖中,藏于暗处,白日里从御房出来之后,她便将后院里的竹子弄倒了两株,瞧着像是削了箭。 “我没去哪。”阿鸾笑了笑,“我只是觉得昨夜的事儿太蹊跷,待会天黑了,我溜出去看看。” 齐韵儿有些心慌,“阿鸾,这件事由文武大臣操持,听说是交给了慕容少、将、军,你就莫要再参与其中了!阿鸾,这事同你没关系。” “可是,跟姐姐有关!”阿鸾定定的望着她,“若是皇上有什么损伤,或者大周朝堂动荡,对齐大哥,对姐姐你都是致命的打击。只有大周天下太平,姐姐的日子才能好过,就算不为姐姐想,也得为姐姐肚子里的孩子,博一个出路。” 齐韵儿依旧不肯松手,“以后的事情,谁能预料,眼前……姐姐不能让你趟这浑水,阿鸾,行刺事件不是小事,若是受到牵连,其祸不小!” “姐姐放心,我有分寸。”阿鸾拂开她的手,“姐姐别再只看眼前,眼前那么多的宫妃,你哪里谁是最后的胜利者?后宫,只有孩子是不够的!” 齐韵儿身形微震,“阿鸾,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在做什么吗?” “阿鸾知道。”她点头,“姐姐信我?” 齐韵儿眼角微红,“姐姐如何能不信你?姐姐是担心阿鸾,怕阿鸾有危险,姐姐自小只有兄长呵护,却没有姐妹,难得有了阿鸾在侧,不想失去阿鸾。” “姐姐。”阿鸾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阿鸾有姐妹却不能相认,心里的空缺很难填补,但是现在认识了姐姐,姐姐待我如此好,阿鸾势必舍命相报!” 齐韵儿呼吸微促,“莫要做傻事!遇见了难处,就退,不要纠缠。” “姐姐放心,我得先护住自己,才能护住姐姐母子。”阿鸾瞧着暗下的夜色,“只是夜里若是有什么动静,还望姐姐和芳泽帮我遮掩,我不会太早回来。” 齐韵儿定定的望着她,“别逞强。” “姐姐放心。”阿鸾说放心,就一定会安全回来。 待阿鸾离开,芳泽缓步上前,“主子,鸾姑娘会不会把事情弄得一团糟?” “她说让我放心,我便放心!”齐韵儿定定的望着墙头。 还望今夜无星无月,庇阿鸾周全,遮其身影,敛其行踪,护其安然转回。 阿鸾出了宫,就算她没有那些刺客的消息,可她看得懂那些标记,还有……司云的帮忙。两个女人身处异国,为了自己的至亲至爱,愿意放手一搏。 这些腌臜东西不除,永无宁日。 “确定吗?”巷子里,阿鸾低声问。 司云扯下遮脸布,“确定,就是他们!这些人是跟着边关的人回来的,而且受命于一位贵人,至于这贵人是谁,我没找到线索,无从得知!” 边关的人? 阿鸾细想,“从边关回来的,只有慕容家的人。” “是!”司云颔首,“他们想把这桩事办成,到时候嫁祸在慕容家的头上,若是如此,能一箭双雕,既除了慕容家,又让大周改朝换代,他们可以趁虚而入!” 阿鸾敛眸,“休想!” “阿鸾,我们终究是南玥人。”司云似乎有些犹豫。 阿鸾笑了,“当你把自己当成南玥人的时候,可想过他们是否也这么想?你是怎么成为细作的,我是怎么离开南玥的,还需要再多说什么吗?” “是我妇人之仁。”司云叹口气。 阿鸾紧了紧手中弓弩,“有朝一日,他们抓到我们,绝对不会手下留情,我们尚且会给他们一个了断,而他们只会让我们生不如死,并且你我所在意之人,都会因你我而死。你若不忍心看到这样的结果,就把腰杆挺直,收起对他们的怜悯。” “嗯!”司云深吸一口气,“就在前面那个四合院里,我所知道的,就这么多!” 阿鸾摸了摸面上的遮脸布,确定安然无虞,转身就走。 “阿鸾!”司云低唤。 阿鸾转身望她,“还有什么事吗?” 司云定了定神,“小心!” “放心,他们不死,我岂能先死!”阿鸾纵身一跃,消失在夜色中。 宁静的四合院里,戒备森严。 有冷风拂过,一盏豆灯微微亮,屋内的人皆黑衣蒙面,桌案上摆着一张皇宫各个宫门及防守分布的绘影图。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48章 番外12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忽然间,屋瓦碎裂,有身影从天而降。 还不待众人反应过来,鲜血飞溅,瞬时染红了桌案上的图纸。 “什么人!”黑衣人一拥而上。 阿鸾一言不发,反手便拔出了一名黑衣人的佩剑,寒光倒映在漆黑的瞳仁里,周身杀气腾然而起,手起刀落的瞬间,她没有任何的犹豫。 血色迸溅,杀戮在所难免! “你到底是谁!”为首的黑衣人飞扑而上。 阿鸾依旧没有说话,左手弓弩,右手冷剑,从屋内杀到屋外,没有半分犹豫。 直到最后一名黑衣人匍匐在她脚下,眼巴巴的仰望着她,她才如释重负弯起眼角,一剑刺穿他的心口,咽下他的最后一口气。 往后退两步,阿鸾重新检查了所有尸身,确定没有漏之鱼,这才将冷剑丢弃在地。 “你问我是谁,阎王殿前夺命人!”阿鸾松了口气,“这只是个开始。” 外头响起了纷沓而来的甲胄声,这般动静自然会惊动城内的巡防军。 可惜,他们来晚了。 待众人破门而入,除了横七竖八的尸体,什么都没发现,阿鸾来无影去无踪,怎么会让他们,抓到一丝一毫的把柄! 慕容珏闻讯而来,委实有些吃惊。 “啧啧啧!”云中客感慨,瞧一眼面色发白的柳千行,“这杀人的可都是行家!瞅瞅,一刀毙命,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给,而且……纵观所有尸身,伤痕皆出自同一柄凶器,应该是同一人所为。” 柳千行额角渗着薄汗,“你说……会是什么人?这么多人,不过眨眼间的功夫,悉数斩杀殆尽,真是了不得之事。寻常人,怕是没这般本事吧?” “反正我做不到。”云中客见惯了死人,对地上的尸体委实没什么感觉,笑嘻嘻的往前走。 然则下一刻,他顿住脚步,瞧着立住脚步,低着头的慕容珏,“阿珏,地上有宝?” “是有宝!”慕容珏蹲下来,瞧着地上的剑,“我走了一圈,就这柄剑上所沾染的血最多。” 云中客也跟着蹲下,两人肩并肩瞧着脚下染血的剑,“也就是说,这可能是真的凶器?” “这些人……”慕容珏皱眉。 云中客笑了,“易容。” “杀了南玥的细作,所谓为何?”慕容珏不解。 云中客想起了白日里的事情,“会不会,有人跟咱们一样,想铲除这帮势力?不过,对方手里的消息显然比咱们更快些,所以被这人捷足先登了!” “你的意思是,是友非敌?”慕容珏起身。 一柄染血的剑,什么消息都得不到,只能暂时作罢。 “此人武功高。”慕容珏说。 云中客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问,“阿珏,若然是你,能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杀了这里的人?” “不受伤的话,可以!”慕容珏很肯定的告诉他。 云中客皱了皱眉,“可见,这人的功夫跟你不相上下,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侠义之辈,替咱们了结这些腌臜东西?” “不管是谁,早晚会找到!”慕容珏抬步离去。 阿鸾进了宫,悄悄的,没有惊动任何人,等到褪下了衣衫,换回了罗裙,芳泽便推开了门。 捏在手里的弓弩徐徐放下,阿鸾如释重负,“还好是你!” “没事吧?”芳泽瞧着她放在桌案上的夜行衣,转而望着她面上的血迹,“你的脸……” 阿鸾笑了笑,转身去了脸盆处洗脸,“帮我把衣服收了!” “哦!”芳泽点头,拿起夜行衣的时候,手有些抖,她能清晰的看到黑衣上的斑驳,嗅到上头的血腥味,“你、你杀人了?” 要不然,怎么会有血? “我会跟姐姐解释。”阿鸾取了帕子擦脸,“这事你就别担心了!” 芳泽颔首,“我去把血迹洗了!” “洗不干净的。”阿鸾回头望她,“烧了!” 芳泽愣怔。 “烧了!”阿鸾重复一遍。 芳泽点头,“明白了!” “姐姐睡了吗?”阿鸾问。 芳泽摇头,“你还没回来,主子不敢睡,皇上原本要过来,但不知为何耽误了,所以才没过来。你现在去找主子吗?” “我去找她,免得她忧心!”阿鸾抬步就走。 芳泽快速取了一块布,将夜行衣包裹起来,悄悄的抱在怀中出门。 阿鸾不归,齐韵儿自然是睡不着的。 “姐姐!” 一声低唤,一颗心安然落回肚子里。 齐韵儿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整个人如同脱力一般,恹恹的靠在了床榻上,“你终于回来了!” “让姐姐担心了!”阿鸾坐在床沿,轻轻握住了齐韵儿的手,“姐姐放心。” 齐韵儿跟着笑,“你唤我一声姐姐,我便怎么都放不了心,阿鸾,如何?” “办妥了!”阿鸾低声道,“刺客的一个老巢,让我一锅端了,接下来我得去找那些漏之鱼,否则消息送出去,他们早晚会卷土重来。” 齐韵儿面色一沉,“卷土重来?” “姐姐知道的,我是南玥来的,也知道我为何逃离南玥,可姐姐知道……南玥有细作潜入京都城吗?”阿鸾起身,顾自去桌案前倒了杯水。 齐韵儿坐直了身子,“你是说,宫里也许……也有?” “这我没证据,据我所知,南玥派了数名训练有素的细作潜入,而且……都是美人!”阿鸾喝着水,转身看她,“姐姐,美人计哦!” 齐韵儿点头,“你继续说。” “现如今,我让乳母去弄这份名单,只要找到这份名单,便能将这些女子一打尽。杀了这些人,很多难题都会迎刃而解。”阿鸾望着她。 包括司云的问题。 齐家若是被查出包庇南玥的细作,那么……满门抄斩不在话下,说不定还会九族皆灭。 “好!”齐韵儿苦笑,“只是这份名单,能拿到吗?” 阿鸾摇头,“不管是否能拿到,总归要试试,试试还有五成把握,不试就死定了。” 等那些细作回过神,就会开始查察内部,一旦查到司云的头上,整个齐家都会覆灭,所以阿鸾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一切斩杀在萌芽中。 “你……为我杀人?”好半晌,齐韵儿才幽幽的开口。 阿鸾心神一震,握着杯盏的手微微收紧,“以后我会离姐姐远些,毕竟姐姐怀着身子,阿鸾……杀业太重!”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49章 番外13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只要是阿鸾,姐姐就不怕!”齐韵儿冲她笑,“那你……还是不是我的阿鸾?” 阿鸾跟着笑,“是!” 所以,不管阿鸾变成什么样子,只要是阿鸾就够了! 夜里的时候,阿鸾守着齐韵儿。 大概是知道阿鸾就在身边,怀着身子的齐韵儿,睡得很是安稳,比皇帝在身边的时候,更安稳更舒坦,不必防着怕着担心着。 阿鸾一夜不敢阖眼,只是瞧着齐韵儿的腹部位置,她有些好,也觉得很兴奋,幻想着姐姐的肚子,一点点的被孩子撑大,一点点的隆起来,那样的幸福值得她用一切去换。 直到黎明前夕,阿鸾才合上了眉眼,稍稍小憩了片刻。 等到齐韵儿起来了,阿鸾才回房去睡。 知道她昨夜没睡,齐韵儿便下令,不许任何人去打扰阿鸾,这丫头若是醒了肚子饿,自然会去小厨房找吃的,她是半点都不担心阿鸾会饿着。 只是…… 阿鸾没想到,自己不是睡醒的,而是被脚步声惊醒的。 习武之人,这点警觉还是有的,但是…… 宋云寂坐在床沿,瞧着双眸紧闭的阿鸾,仔细的为她掖好被角,寻思着,齐贵人都起来了,这丫头竟还在睡,可见愈发习惯了宫里的日子。 阿鸾没有睁眼,只要宋云寂没有过激的动作,她便当自己没醒过。 醒了,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宋云寂步步紧逼,南玥细作之事没解决之前,她只能暂避! 谁知,宋云寂全然没有要走的意思,一直在床边坐着,一直赖着不走。 “既是醒了,就睁开眼!”宋云寂叹口气。 阿鸾双目紧闭,然则下一刻,手背上骤然一暖,惊得她快速收了手,翻身坐起,下意识的往床角退了一下,直勾勾的盯着宋云寂。 “你是习武之人,不可能连这点警觉都没有。”宋云寂笑盈盈的望着她,“何况,你功夫虽好,但不会装,装得一点都不像。” 阿鸾跪在床榻上行礼,“阿鸾叩见皇上。” “朕让你想的问题,你考虑得如何?”宋云寂问。 阿鸾垂着头,不语。 “阿鸾。”宋云寂说,“朕的耐心有限。” 阿鸾直起身,“皇上,有意思吗?” “什么?”宋云寂愣怔了一下。 阿鸾深吸一口气,“敢问皇上,您有多少后妃?” 这个问题,宋云寂自己也答不上来,因为他的后妃会越来越多,选秀不会停止,皇室需要绵延子嗣,需要新人不断的充盈后宫。 “那您知道,还会有多少女子,进入后宫,然后老死在宫里,一辈子都等不到您的宠幸吗?”阿鸾又问。 宋云寂绷着脸,“你的意思就是,不答应。” “阿鸾不答应。”她坚定的告诉他,“阿鸾这辈子,只想自由自在,入宫侍奉姐姐,为奴为婢都无所谓,但是当皇上的女人,与姐姐共侍一夫,请恕阿鸾做不到!” 宋云寂深吸一口气,面色黑沉得厉害,“朕可以杀了你!” “阿鸾无牵无挂,无依无靠,来时一人,去也一人,皇上请随便!”阿鸾依旧跪在那里,身形笔直。 宋云寂愤然起身,“阿鸾,朕给足了你耐心,你信不信朕……” “姐姐怀着身孕,是您的龙嗣。”阿鸾开口,“皇上真的要如此薄情?” 宋云寂面色一滞,这丫头太聪明了,他这还没开口,还来不及威胁,她已经猜到了他想说什么。 “皇上,阿鸾蒲柳之姿,入不得您的眼。”阿鸾已然说到了这份上,便是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阿鸾愿意效忠皇上,誓死效忠。” 宋云寂咬着牙,“就是不做朕的女人!” “皇上不是在查刺客之事吗?”阿鸾仰头望他,“阿鸾可以成为皇上手里的刀,成为皇上的利剑。” 宋云寂只觉得,阿鸾似乎藏着什么秘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宋云寂盯着她,“朕查过你的底细,你是从南玥来的,该不会是……” 阿鸾笑了,“皇上,若阿鸾要行刺,根本用不着那些人,阿鸾是站在皇上这一边的,因为姐姐是您的贵人,阿鸾誓死都会保护姐姐,自然要护住皇上!” “那你的意思是……”宋云寂眯起危险的眸子,“你知道刺客之事?” 阿鸾敛眸,“阿鸾悄悄出了一趟宫,知道了一些事情,所以提前为皇上,铲除异己,消除了那些威胁!” “你做了什么?”宋云寂兀的抓住她的手。 阿鸾不反抗,“阿鸾为了皇上杀人!” “什么?”宋云寂骇然。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50章 番外14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宋烨离开的时候,脸色可谓难看到了极点。 “想来,阿鸾没有答应。”芳泽说。 齐韵儿立在回廊的尽头,掌心贴在小腹处,眸中带着些许忧伤,“我既盼着她留下,又盼着她离开,这四方城内的一切,原就不是她想要的,我不过给了她一份情义,她却为我实打实的双手染血。” “主子,您在说什么?”芳泽叹口气,“阿鸾姑娘是心甘情愿的。” 齐韵儿苦笑,“若非心甘情愿,你觉得她还会留在这里?南玥尚且拦不住她,遑论大周。” “主子,您不进去瞧瞧?”瞧着齐韵儿转身,芳泽诧异。 一声长叹,齐韵儿满脸无奈与悲伤,“她不会希望,我眼中带着愧疚,也不愿看到,我为她红了眼,皇帝能走出来,说明……阿鸾与他达成了某种协议。” “协议?”芳泽愕然,“主子您的意思是,阿鸾姑娘威胁皇上?” 而且,皇帝还应了?! “为人刀刃,这辈子都完了。”齐韵儿说得很轻很轻,刀刃早晚是要被灭口的,知道太多皇家的秘密,哪怕是皇帝心尖尖上的人,与江山社稷相较而言,也只是个牺牲品罢了! 芳泽犹豫再三,“也许事情还没到那个地步,主子您还是别太担心,鸾姑娘待您这般情深义重,老天爷是长眼睛的,一定会看到!” “老天爷长不长眼,我不知道。”齐韵儿抚着小腹,“我只知道,我得多留个心眼!” 求天求地,不如求自己! 阿鸾的房门一直没打开,但是关于昨夜那个院子里的惨案,京都城内免不得有人议论,谁知到了傍晚时分,宫内便出了一道圣旨,市井街头,谁敢议论朝政,以谋逆论处。 谋逆,是要连坐的。 试问谁敢? 不过,宫内出了这圣旨,说明皇帝和朝廷对此事的重视。 “不得议论此事?”慕容珏皱眉,“是这么说的?” 云中客点头,“对,圣旨上是这么说的,我总觉得这事有点怪异。” “皇帝不许百姓议论此事,没什么可怪的。”慕容珏敛眸。 云中客轻嗤,“得了吧,你这心里头不定闹什么慌呢,还没什么怪,明明好得要死!傻子都知道这里头怕是有什么问题,若是真的担心百姓非议,应该是早朝结束之后就该下旨。但据说,皇帝这道圣旨下得很是匆忙,肯定是发生了什么,所以让皇帝临时改变了主意!” “你想说什么?”慕容珏横了他一眼。 明明是个大夫,却长了个谋士的脑袋,兔子的耳朵,婆姨的心。 “我觉得这是皇帝在保护某些人。”云中客想了想,“又或者是,保护某一股势力,拉拢某一些人,为己所用!这可不是在说空话,自古以来,帝王权术阴狠毒辣……” 慕容珏一个眼刀子过来,云中客骤然脊背发凉,当即改了口吻,“不是不是,不是阴狠毒辣,是奥妙无穷。” “谨言慎行,活得久!”慕容珏淡然。 云中客叹口气,“虽说这京都城繁华无比,却半点都比不上咱们边关,好歹……潇洒自在,不用瞻前顾后,只需要奋勇杀敌便罢了!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他明日谁是谁。” 慕容珏其实也不喜欢京都城,尔虞我诈,相互倾轧,为了权势地位,不择手段。 他宁可在边关苦寒之地,守着一隅之安,宁可浴血沙场,也不想看到这些人丑陋的嘴脸,吃相太难看,不看……总可以吧?! “你有什么打算?”云中客问,“刺客这事,你若是要查,至少能查个十天半月,多的……能拖延个小半年,但是隋善舞和燕王也在京都城,我就担心这早晚得碰面,你又不似我这般厚脸皮,回头尴尬的还是你!” 慕容珏瞧了他一眼,“你倒是颇有自知之明。” 云中客:“……” 哎呦,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呦呦呦,还懂得那我开玩笑?”云中客轻呵,“阿珏可照过镜子?那一望无际的牧草啊,就等着牛啊羊啊的来啃两口。横竖都是牲畜,谁吃不是吃呢!对吧?” 慕容珏眉心一皱,“闭上你的臭嘴,仔细打一辈子光棍!” “我倒是无所谓,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云中客轻嗤。 慕容珏冷笑,“你就不怕我妹来寻你麻烦?那丫头可不是省油的灯,若是让他知道你从边关回来了,而且就在京都城,保不定能做出什么事儿来!” 云中客面色一紧,“哎哎哎,不带这么损的!” “怎么,这回脸皮薄了?”慕容珏拂袖而去。 云中客轻哼,“呵,那么大个人了,居然开不起玩笑!” 不得不说,云中客真的是个乌鸦嘴。 京都城那么大地方,慕容珏已经将客栈选得极为偏僻,出行也都尽量捡着僻静的小巷,谁知、谁知还是遇见了不该遇见的人。 金殿一别,寥寥数日。 往昔至亲,今日陌路。 “阿珏!”隋善舞一袭浅粉色的罗裙,立在街头的马车边,面色微白的望着他。 不得不说,美人就是惹人怜,饶是微微蹙眉,也能让人心生不忍,可惜……慕容珏与她虽为夫妻,却因着聚少离多,没多少情感可言,成亲不过数日他便已经远赴边关御敌,偶尔回来,也只是相敬如宾的对待。 所以,饶是她把两道眉蹙成小山包,慕容珏的脸上也没有过多的情绪波动。 他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罢了。 心疼? 本身就没多少感情,只有责任,在那件事之后,便是连最后一点愧疚都消磨殆尽,没有撕开脸,已经是全了她的名节。 隋善舞立在那里,瞧着清隽无双的男人,从自己的身边走过,连个眼角余光都不曾给她,有那么一瞬,她觉得自己挺失败的,能把宋云奎迷得团团转,却奈何不得慕容珏。 说没情意是不可能的,慕容珏清冷孤傲,容色俊俏,委实是大周境内数一数二的美男子,隋善舞到底是个女子,又不是出家人。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少、将、军!”隋善舞开口。 慕容珏顿住脚步,行伍之人有个习惯,不管什么时候,脊背和腰杆都是挺得笔直,如苍松一般挺拔,他站在那里,形姿俊朗。 “有事?”慕容珏头也不回。 隋善舞眼角微红,“难道你我之间……” “自己做过什么,还需要我再提醒吗?”慕容珏音色沉沉如刃,“隋善舞,给自己留点脸,慕容家替你担了污名,你也给自己积点德!以后见着我,绕道走,当然……不出现在我面前,是最好不过的!” 隋善舞紧了紧袖中帕子,“阿珏,你有没有……我嫁给你这么久,你扪心自问,是否有一星半点的喜欢?一星半点的爱?” “喜欢与爱,是给值得的人,你不配!”慕容珏转身瞧她,“隋善舞,梅林誓言音犹在耳,是你背弃在先,耐不住寂寞的还是你!你没资格问我这些,更没资格得到真爱,奉劝一句,收起你那些心思,既然跟了燕王就好好过日子,否则……你早晚会死得很惨!” 原不该与曾经的同床共枕说这些话,可有些话不说,总归起不到警示作用。 隋善舞心神一震,“你、你莫要胡言乱语,即便是分开了,也不需要这般诅咒我!” “是吗?”慕容珏目色森冷的盯着她,“希望你那些话,只是气话,不然……我第一个不放过你。大周天下,理当固若金汤,天下百姓理该安居乐业,若有人真的动那种念头,慕容家绝不轻饶。” 隋善舞站在那里,望着慕容珏头也不回的离开,气得浑身微颤。 “慕容珏!”隋善舞咬牙切齿。 拂秀上前,“主子,他知道太多了,怕是……您可不能心慈手软。” “是知道得太多了。”隋善舞眸中凝着杀气,“尽管知道,他是个正人君子,有些话不会外传,可是……他的存在,威胁到了南玥!” 所以,慕容珏必须死! “主子,慕容珏不好对付!”拂秀有些担心,“万一他……” 隋善舞深吸一口气,“自然不需要咱们动手,要对付慕容家的人,有得是!再者,一年不成,两年,我有的是时间,陪他们耗!” “是!”拂秀颔首,“王爷来了。” 不远处,宋云奎着急忙慌的翻身下马,快速朝着隋善舞奔来。 敛尽眸底狠戾,绝艳的女子,眼角微红,鼻尖轻轻抽动,唇角勉强扯出一抹笑,却是笑得比哭还难看,宛若受尽了委屈。 “善舞?”宋云奎疾步上前,将她轻揽入怀,“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可知我有多担心?” 顿了顿,他瞧着她微红的眸子,面色陡沉,“怎么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51章 番外15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隋善舞伏在宋云奎的怀里,眼角微微泛着红,“没事,没事!” “怎么回事?”宋云奎扭头望着拂秀,“照实说!” 拂秀扑通跪地,“王爷恕罪,方才、方才慕容少、将、军……过去了!” 得,慕容珏! 宋云奎咬牙切齿,抱紧了怀中的人儿,软声宽慰,“慕容家的小子,早晚、早晚是要收拾的。但是目前,皇兄信任慕容家,又因为你我之事愧对慕容家,所以……你暂且忍耐,终有一日,我会夺了慕容家的兵权,到了那时候他们就再也无法欺辱你!” “善舞不怕欺辱,只是善舞乃是二嫁之身,免不得会牵连王爷,善舞……真是个不祥之人!” 怀里的人嘤嘤啜泣,听得宋云奎整颗心都揪着疼,当即将其打横抱起,钻进了马车,“不管旁人怎么说,怎么想,我宋云奎此生只要一个隋善舞,我要你做我的燕王妃,这辈子……我都只有你一个王妃,儿女由你出,子嗣由你生,除了你……我谁都不要!” “王爷!”美人垂泪,真是惹人心疼。 宋云奎抱紧了隋善舞,那一瞬间的誓言,是认真的。 这般娇弱的人,这般善良的女子,怎不让人心疼? 他只想,疼她一辈子。 怀里的人,容颜娇俏,眸色却狠戾无温。 一日不成就两日,两日不成就三日。 一年不成就两年,两年不成就三年。 终有一日,慕容家肯定会在大周……除名! 其实慕容珏并没有走远,就在巷子的尽头立着,倒不是他想听什么墙角,隔着好长一段距离,他也听不到墙角,不过是想看看,她跟宋云奎好到了什么程度。 谁知…… 亲眼看到宋云奎将隋善舞抱起,抱进马车。 “好看吗?”云中客笑嘻嘻的趴在墙头,“狗男女,天生一对!” 慕容珏仰头瞧了他一眼,“你觉得好看?” “比起之前的在床,倒是逊色不少,搂搂抱抱算个球,倒不如那些真刀真枪来得更刺激点。”云中客真是可劲的往慕容珏心口上扎刀子。 这一刀,啧啧啧,鲜血淋漓的。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慕容珏转身离开。 云中客不依不饶,依旧趴在墙头,“哎哎哎,别走啊,好歹说说感想,此前是管家瞧见的,你没亲眼所见,如今倒是亲眼目睹,是不是觉得心里特憋屈?早知道拖他们几年,拖得小贱人人老珠黄,然后让她眼睁睁看着燕王府子嗣满堂!” 这么一想,云中客觉得此番和离……有点亏! “你可闭嘴吧!”说不在意是不可能的,但是慕容珏也没太大的情绪波动,气愤有一点,但还不至于那般恶毒,他慕容家不稀罕拖着一个女人。 何况,皇家颜面……不容有失! 云中客从墙头下来的时候,慕容珏已经走远。 “别看了,走了!”柳千行怀中抱剑,靠在墙角,“你以后能不能别这么多事?次次都往少、将、军心口扎刀子,一颗心都快让你扎得稀巴烂!” 云中客轻嗤,“他得记住这教训,以后才不会吃女人的亏。” “跟你一样,当一辈子光棍,就不会吃女人亏了!”柳千行转身离开。 “哎哎哎,你小子怎么说话呢?我这不是操心吗?万一再来一个隋善舞,回头又往阿珏脑门上种树,还不知道是谁坐树底下乘凉找痛快呢?”云中客叹口气,这事儿还没完。 柳千行转回,“还不走?” “我总觉得没完!”云中客皱了皱眉,“那隋善舞瞧着不像个好女人,我担心她、她会使坏,尤其是现在,她傍上了燕王这棵大树,万一对阿珏下手。” 柳千行轻嗤,“得了吧,不就是个女人,能有多大能耐?最多一哭二闹三上吊,那燕王是何许人也,今儿图个新鲜,明儿就不知道把她抛哪儿去了!就你,连个女人的毛都没沾过,还在这儿夸夸其谈的,也不怕人笑话。” “柳千行!”云中客暴怒。 柳千行撒腿就跑,“哎哎哎,我说的是实话,把你的针收回去……嗤,你个庸医!” 关于燕王府之事,慕容珏并未放在心上,只想着赶紧查完刺客之事,早些回边关去。 然则,接下来的两日,京都城内不断有人死去,从尸体外表看,都是死于同一人之手,而且……更可怕的是,一死就是一窝。 七日时间,这是第四起,满屋子人被杀,跟第一批,死在四合院里的人一样,死者全是易容改装的,至于是谁的人……不言而喻。 “会是谁呢?”慕容珏皱眉。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52章 番外16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京都城内戒备森严,按理说也不太可能有漏之鱼,杀人者,到底藏匿在何处呢?藏身处是个关键,可能会牵扯到此人身后的势力,到底是谁在京都城行凶,来无影去无踪? 御房内。 阿鸾行礼,“皇上!” “办妥了?”宋云寂负手立在窗口。 阿鸾深吸一口气,“请皇上放心,阿鸾做事很小心,不会留下任何线索。” “你宁可做朕的刀子,也不愿做朕的女人?”宋云寂叹口气,幽然转身望她,“阿鸾,做朕的女人,真的有这般不堪吗?” 何止是不堪! 阿鸾俯首,“皇上若是没别的吩咐,阿鸾告退!” “这么快便要走了吗?”宋云寂音色微沉。 阿鸾敛眸,毕恭毕敬的回答,“怕姐姐担心,所以早点回去,皇上若是再查出该杀之人,阿鸾一定会去做,请皇上允许阿鸾告退!” “不着急!”宋云寂抬眸瞧她,“过来,陪朕下盘棋!” 阿鸾眉心微蹙,“阿鸾不会!” “就因为不会,朕才要教你。”宋云寂不容分说,抬步朝着一旁的桌案走去。 阿鸾想拒绝,可现在……她是刀子,是皇帝手里的刀子,刀子就该听话,否则皇帝不会再用她这柄刀子,没了利用价值,便只剩下了生育价值。 深吸一口气,阿鸾款步上前。 黑白棋子,她并不陌生,姐姐闲暇时也教过她一些皮毛,只是跟皇帝对弈,她委实心不甘情不愿。 落子的时候,阿鸾有些紧张,毕竟她对这东西确实感兴趣,然则…… “等会!”阿鸾快速将落下的棋子捡回来,“我、我再考虑一下。” 宋云寂说了,只要她能赢他一粒子,就放她回去。 阿鸾自然想赢,可惜学艺不精,想赢太难。 瞧着她急得耳根微红的样子,宋云寂不自觉的笑了,身为帝王,若他想下棋,有的是人作陪,根本用不着阿鸾,可他就是想多看看她。 活到了这般年岁,还是头一回想跟一个女人,好好的相处,静静的相处,哪怕什么都不做,哪怕就是看着她,仅此而已。 “下这儿!”阿鸾说。 宋云寂眉头微挑,“你确定?” “等会!”阿鸾对棋艺委实这懂皮毛,当即又把棋子捡了回来。 宋云寂笑了,“你这样,什么时候下得完一盘棋?” “皇上,阿鸾不会下棋。”这是实话,她紧了紧指尖的棋子,“您要不换个别的,比射箭都成,就是不要下棋了!姐姐没怎么教过我,我也不懂这黑白之物。” 宋云寂托腮盯着她,很是满意她面上的囧色,“齐贵人没教你,朕教你!” 语罢,他握住她的手腕,帮着她下棋子,“落这儿!” 阿鸾倒是想挣扎,奈何君无戏言,不赢他一子,她绝对出不了这扇门。 “看好了!”宋云寂说。 阿鸾敛了心神,认认真真的学着下棋。 连宋云寂都不得不承认,阿鸾这丫头,手脚功夫极好,但到了这文绉绉的东西上面,委实有些……脑子不够用,左右手都略不协调。 “看过入门棋谱吗?”宋云寂问。 阿鸾皱眉,显然,没看过。 “待会朕送你一本!”宋云寂眉开眼笑的盯着她。 阿鸾呼吸微促,忽然落了一子,“皇上,叫吃!” 宋云寂猛地坐直了身子:“……” 棋盘上,阿鸾收了棋子。 不多不少,一子。 “阿鸾告退!”她起身行礼。 宋云寂的面色变得极为难堪,脑子里忽然想起三个字:美人计! 再回神,阿鸾已经大步流星的走出了御房,头也不回。 “皇上?”太监进门行礼,瞧着皇帝那副几欲吃人的模样,心慌不已,躬身不敢吭声。 宋云寂忽然拂袖,将棋盘上的棋子呼啦啦的拂落在地,“倒是挺能钻空子的!” “去!”宋云寂起身,“把入门棋谱送去给阿鸾姑娘!” 太监领命,领了东西撒腿就跑。 阿鸾走得飞快,她知道,姐姐一定等得着急了,她得尽快回去。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53章 番外16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齐韵儿委实是在等着阿鸾回来,从阿鸾夜里离开,她便开始担心愁虑,生怕阿鸾出什么事,更怕阿鸾一去不回。 阿鸾的事情,从未瞒过她。 “鸾姑娘!”芳泽等在宫门口。 阿鸾面上的沉色,瞬时一扫而光,“芳泽,姐姐呢?” “在呢,在等你!”芳泽欣喜。 阿鸾点头,疾步进门。 齐韵儿坐在桌案旁,见着阿鸾进来,紧蹙的眉头当即舒展开来,“阿鸾回来了!” “姐姐!”阿鸾坐定,“说好不用等我的。” 齐韵儿打开边上的米粥,自顾自的说着,“知道你不爱吃燕窝粥,今儿是姐姐特意给你做的,花生粥,你尝尝看,是否欢喜?” “只要是姐姐做的,阿鸾自然是欢喜。”阿鸾笑嘻嘻的捏起银匙。 齐韵儿眉心微皱,“等会!” 她兀的伸手去捋阿鸾的袖子,惊得阿鸾慌忙收了手。 “拿出来,我看看!”齐韵儿起身。 阿鸾抿唇,昨儿夜里有些大意,说是大意,实则也是累得慌,一直在找寻残存的余孽,劳心劳神,所以……小臂处被划开了一道口子,好在伤口不深,只是…… “这……”齐韵儿瞬时红了眼眶,“芳泽,去请太医。” 阿鸾慌忙摁住了她,“姐姐,不要!” “你都伤成这样了,还不要看太医,是想玩命吗?”齐韵儿呼吸微促,“芳泽……” 阿鸾叹口气,“姐姐,皇上不知道我受了伤。” 齐韵儿愣怔:“……” “所以这伤口,您就当没瞧见,可好?”阿鸾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姐姐的手,这般凉……可见是怕极了,阿鸾的心里也害怕,怕没命活着回来。但是姐姐,若皇上知道我受了伤,那么我这刀子就失去了价值,您知道的……失去价值的刀子,要么被丢弃,要么改变命运!” 而阿鸾,不想改变命运。 “阿鸾?”齐韵儿狠狠闭了闭眼,“芳泽,拿药箱。” 阿鸾的伤口是随意包扎的,因为当时在外头,为了止血,只是撕了衣服一角用来包扎,她也没觉得有多疼,自然不大在意。 然则,等着芳泽拿来了药箱,齐韵儿拆开了染血的布条,室内骤然一片死寂。 皮肉翻起,伤口处色泽微暗,隐隐透着黑,阿鸾眉心微蹙,伸手摁了摁伤口,伤口边缘肿胀得厉害,但……没有一点疼痛的感觉,麻木得好似小臂已经被废。 “这是中毒了?”芳泽率先吭声。 齐韵儿面色骤白,“现在不能瞒着了,要请太医,一定要请太医。” “别!”阿鸾苦笑两声,“南玥细作留下的东西,姐姐觉得大周的太医能治得好吗?” 齐韵儿神情一滞,芳泽急了,“那该如何是好?” “我自己去想办法。”阿鸾瞧着小臂上的刀口,“没伤着骨头,毒性蔓延得也不快,可见并非见血封喉的剧毒,但是……” 南玥的毒,素来诡异,她身边也没带任何的解毒之物,若是大长老和乳母在…… 纱布绕着臂弯一圈,阿鸾一声不吭的用刀子放血。 深色的毒血滴落在水盆里,漾开一圈圈带着腥味的红晕,瞧着何其触目惊心,到了这会,齐韵儿倒是没哭,只是心疼得厉害。 若不是因为她,阿鸾根本不必吃这样的苦! 待一轮毒血放完,阿鸾额角满是冷汗,面色惨白如纸,她扯了唇角,冲着二人笑道,“别这副样子,让人一瞧便晓得咱们出了事。不就是出点血吗?多大点事。习武之人,受伤乃是家常便饭,不必放在心上!” 重新用绷带包扎好伤口,阿鸾扫一眼二人,“我不想让太医知道,所以这两日我可能要出宫,去外头找大夫瞧病!” 皇帝若是知道她受伤,定会弃了这柄刀子,万一又脑子发抽的要留她做后妃,阿鸾这么久的努力岂非白费?好在,姐姐的胎像稳固。 “阿鸾!”齐韵儿哽咽,仿佛还没从方才的状态中抽离,“阿鸾?” 她喊了两声。 阿鸾抬头看她,眸色晶亮,唇角弯弯,“姐姐作甚?不过是一点小伤,莫要害怕,阿鸾福大命大,能从南玥杀出一条血路,自然也能在大周捡回这条命。只是接下来,要劳烦姐姐替我遮掩!” “去齐家。”齐韵儿叮嘱,“不要孤军作战,不要独自一人,让我哥帮你,记住了吗?有什么事,你我一同承担!好起来,一定要好起来。” 阿鸾被她逗笑了,“多大点事,弄得我好似要……唔!” 在她说出那个字之前,齐韵儿慌慌张张的捂住了她的嘴,“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姐姐?”阿鸾扯开她的手。 齐韵儿带着几分恼怒,“不许说那个字!” 阿鸾瞧着她的肚子,乖顺的点头。 不说便不说,姐姐肚子里的孩子,也忌讳着呢! 有太监送来了入门棋谱,阿鸾随手丢在了桌案上,听姐姐的话,乖乖去休息,白日里好好睡觉,夜里便可安心溜出去。 不得不说,这毒委实厉害。 瞧着不致命,却能让人身子虚弱,阿鸾觉得身上忽冷忽热的,眼皮子沉得厉害,脑瓜子亦是嗡嗡的,以前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虚弱,无力。 身上的汗,出了一波又一波。 瞧着床榻上仿佛陷入昏迷的阿鸾,宋云寂眉心微凝,之前下棋的时候,他便注意到了阿鸾的左胳膊一直垂着,瞧着好似使不出劲,但他也没多想,毕竟她功夫好,饶是受点轻伤亦是不打紧。 这么多次办差,外头闹得纷纷扬扬,她却都全身而退,足见非泛泛之辈!也是因为这样,宋云寂更觉得,此等女子,理该成为他生命里的一部分。  “怎么会这般烫?”上次宋云寂进来,阿鸾的确是醒着装睡,但是这一次……显然不是,“去请太医过来。” 阿鸾只听得耳畔有些模糊的声响,但具体是什么,还真是听不太清楚,只觉得嗡嗡的,后来身子便开始战栗,冷得她直哆嗦。 “怎么又这么凉?”宋云寂有些惊惧,“这是怎么回事?” 齐韵儿和芳泽就在院门外头,没有皇帝允准,她们根本不被允许踏入房内。 “主子,怕是瞒不住了!”芳泽开口。 齐韵儿当然知道,铁定瞒不住,但比起阿鸾的性命,她便觉得……瞒不住也好!人活着才有希望,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旁的可以重来,但是命……就一条! “阿鸾中了毒。”这是齐韵儿的解释,“昨夜不慎,受了伤,刀口淬了毒。” 宋云寂面色骤变,当即勃然大怒,“这么大的事,怎么敢瞒着?” 太医着急忙慌的被请来,谁都没想到,竟是来给齐贵人的义妹瞧病,只是这病……委实不轻,非疾,为伤,且中毒不浅。 若是病症倒也罢了,可中毒……首先你得知道她所中何毒! “脉象虚浮,毒性极为诡异。”数名太医面面相觑,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当务之急只能先用解毒丸暂时保住阿鸾。 至于后续如何,需要时间商榷! “一帮废物!”宋云寂冷喝,“不过是中毒罢了,为何还这般麻烦?你们平素叽叽歪歪,到了关键时候,便一个个都不中用了?” 太医跪了一地,谁也不敢吭声。 齐韵儿身子一晃,一头栽倒在地。 “主子!” “贵人?” 齐韵儿就知道,不能太相信阿鸾的云淡风轻,这丫头什么都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真的遇见了事儿,愣是不与她说清楚。 她的阿鸾啊…… 直到傍晚,太阳落山之前,阿鸾才幽幽的醒转过来,恍惚间,仿佛有人影晃动,她深吸一口气,低低的唤了声,“姐姐……” 宋云寂搀了她一把,瞧着她倦怠的撑起身子,俊眉冷然拧到了一处。 “觉得如何?”宋云寂忙问。 阿鸾拂开他的手,方才是自己晃神,没瞧清楚眼前人,如今倒是看得分明,可不就是皇帝嘛!既知是他,便晓得受伤之事瞒不住,到底……没瞒住。 “觉得如何?”宋云寂又问。 阿鸾面色微白,不过醒转之后,便不似之前的虚弱。 她,原就不是娇滴滴的小女子。 “没事!”阿鸾敛眸,“不过是小伤罢了,皇上不必挂心,阿鸾休养两日便罢!” 宋云寂瞧着她的胳膊,“受了伤,为何不说?” “小伤!”她的倔强,他不是头一天领教。 宋云寂深吸一口气,“中了毒也是小伤吗?” “只要不死,就是小伤!”阿鸾俯首,“请皇上先出去,待阿鸾更衣后……” 她还穿着中衣,是以即便坐起,亦以被褥紧捂,该有的男女之防,她从不吝啬。 “朕……”宋云寂盯着她。 洁白的脖颈,中衣领口微敞,露出微微凸起的青筋,可见她的忍耐与抗拒。 “请皇上出去!”阿鸾屏住呼吸,紧了紧身前的被褥。 宋云寂起身,“朕再看看你的伤口。” 阿鸾别开头,置之不理。 然则下一刻,宋云寂顾自伸出手,猛地拽住了阿鸾的手腕。 阿鸾虽然受伤中毒,但不代表她是个傻子,也不代表她虚弱得连还手之力都没有,刹那间一个反推手,直接将宋云寂的手拂开。 纵身一跃,她已经窜出了床榻,拂袖间衣柜敞开。 待宋云寂回过神,阿鸾旋身半空,麻利的覆衣在身,稳稳落在屏风后头,伸手轻拽,帷幔落下,将屏风内外遮成了两个房间。 帷幔后,阿鸾呼吸微促的扶着桌案,额角冷汗涔涔而下,快速勒住衣带,整理完衣裳,她在屏风后站了站,稍稍恢复了些许精气神。 宋云寂没说话,望着帷幔后模糊的身影,她便是如此抗拒他的碰触? 呵,全天下的女人,哪个不想得到帝王的宠爱?哪个不想让帝王多看她两眼,偏偏……遇见了这个冥顽不灵的倔驴! “好了吗?”良久,宋云寂才开口,“再不出来,朕就进去了。” 阿鸾掀开帷幔出来,一袭青衫,面色虽然苍白,但眸中的精芒未减,她立在那里,身形依旧挺得笔直,饶是方才奄奄一息,此刻仍是骄傲而倔强的鸾鸟。 “请皇上恕罪!”阿鸾行礼。 宋云寂定定的望着她,须臾,回过神来,“为什么不说?是怕失去了利用的价值,朕便让你留在后宫?阿鸾,朕是这么趁人之危,强人所难之人吗?” 阿鸾明面上没说话,心里却是清楚,皇帝若非强人所难,就不会对她有所企图,她也不需要费尽心思的避开他! “阿鸾,朕一定会救你。”宋云寂近前。 阿鸾退后,“多谢皇上,阿鸾感激不尽,只是这毒……不碍事,阿鸾自己可以解决,请皇上不必花心思在阿鸾身上。” “阿鸾?”宋云寂一声低喝,阿鸾已经疾步窜出了窗户。 是的,窗户。 外头的侍卫生生吓了一跳,拔出的剑被阿鸾一个推手,反摁回剑鞘,“是我!” 众人皆愣怔,阿鸾收手,回望着快速走出房门的宋云寂,一脚踩在栏杆处,几个落点便翻身上了屋脊,夜色冗沉,快速将她的身影掩去。 待宋云寂冲到院子里,早已没了阿鸾的身影,自从她做了他的刀子,夜里便再也不留在宫内,这是他答应过她的一个条件。 入夜之后,自由出入宫闱。 “阿鸾!”宋云寂扬起头。 无人回答。 夜风萧瑟,她不会为他逗留分毫,哪怕他倾尽一个帝王,此生全部的温柔。 该走的人,留不住。 出了宫,阿鸾如约来到与司云碰头的巷子,倒不是有多难受,只是这小臂抬不起来,麻木得……不像是自己的胳膊,委实不是好事。 “听说你中毒了!”司云环顾四周,快速上前,从怀里掏出一瓶药,“这是解毒丸,能暂时压制毒,但是治标不治本!你快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阿鸾点头,慢慢捋起袖子。 司云解开她的绷带,二人行至月光下,静静的站着。 须臾,司云的面色略显凝重,“这……” “如何?”阿鸾低声问。 司云呼吸微促,“是不是有些麻木?胳膊抬不起来了?身子愈渐沉重,忽冷忽热,十分疲倦?” “是!”阿鸾点头,“全中!” 司云咬着牙,“是尸毒!不出七日,毒会遍布全身,你会如尸体一般全身僵硬,然后在睡梦中窒息而死,成为真正的死尸。” 不是剧毒,却是阴狠毒辣至极! “那我该如何是好?”阿鸾问。 司云想了想,“眼下,人都被铲除得差不多了,要想解药,只有那份名单上,最上面的那个人!我们出来的时候,上头就交代过,有毒无药解,手中贮有毒物之人,得小心使用,若是误伤同伴,只能自求多福。我、我去留个记号,若是他们来找我,说不定能拿到解药。” “不用了!”阿鸾摁住她,“下毒的人,都死绝了,你现在去问他们拿解药,不就代表着,你是幸存者,也是背叛者?这件事,我自己会解决。” 司云急了,“你如何解决?武功越高,毒性蔓延得越快,十二个时辰一过,你身上就会逐渐散发出尸臭味,到时候你想藏也藏不住!” “那是我的事!”阿鸾转身离开,“既然送你一条命,必得遵守诺言。司云,跟齐大哥好好过日子,我的事情……自己会解决!” 司云哽咽,“阿鸾,你会死的!” 阿鸾顿住脚步,握了握自己麻木的小臂,“死一个,总好过死一窝,你若是暴露身份,整个尚府乃至于姐姐,都会被追杀,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阿鸾!”司云低喝。 阿鸾头也不回的走出巷子,“放心吧,我命硬!”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54章 番外18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阿鸾不是命硬,只是不信命。 因为不信命,所以从南玥跑到了大周,因为不信命,所以死活不入大周后宫。 走到街头的时候,阿鸾顿住脚步,立在街边的铺子前,瞧着京都城奔流不息的人群,心里生出了些许倦怠,一睡醒就跑出了皇宫,这会肚子有些饿。 即便是个死囚,也有顿断头饭,就算要死也得当个饱死鬼! “老板,来碗面!”阿鸾坐定。 小摊主赶紧去煮面,热情得不像话,“好嘞,客官您稍待,面马上就好!” 当热气腾腾的面端了上来,阿鸾便生出几分感慨,“活着真好!” 吃上一口面,听着耳畔的嘈杂,瞧着街头被风吹得左右摇晃的花灯,乞巧节留下的花灯,这会还都亮着,哪怕京都城内死了不少人,也改变不了属于这儿的繁华。 所以说啊,这天下……离了谁,都是一样的! 摊主说,“这天气,日渐凉乎起来,这段时间会特别舒服,姑娘……您是一个人出来逛?也不找个人陪着,夜里,一个姑娘家的不太安全。” 上了年纪的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免不得唠叨。 阿鸾笑了,“多谢。” 又有客来,摊主忙着擦桌子,这里里外外都一人,自然是忙得不亦乐乎。 “一碗面!”云中客坐定,就在阿鸾的隔壁桌坐着。 阿鸾倒是没在意,毕竟吃个饭,谁还管身边坐的是谁,事实上……她跟谁都不熟,反正吃碗面就该走了。 谁知下一刻,云中客却坐了过来,就坐在阿鸾的对面。 “旁边有桌子,我不喜欢拼桌!”阿鸾吃着面,浑然不在意。 云中客眯起眸子瞧她,“颧骨青赤,姑娘有伤在身。” 筷子一滞,阿鸾抬眸瞧了他一眼,继续吃面。 “你是南玥人。”云中客在边关这么久,比谁都分得清南玥和大周的人种区别。 阿鸾还是没理他,心里起疑,但……来者敌友不辨,她不能轻举妄动。 “是刀剑利器伤。眼下乌青,指尖发黑,可见你这条胳膊……”云中客指了指她受伤的胳膊,继续道,“受伤的应该是这条胳膊吧!有毒,有伤!” 阿鸾喝口汤,慢条斯理,她不知道这人是谁,但是他知道得太多,所以说……可能要动手。 “我不是坏人。”云中客笑了笑,“我是大夫。” 摊主上了面,“客官,您的面!” “有没有辣椒面?有没有醋?”云中客问。 摊主赶紧去取。 “你别怕,我只是觉得你身上有点不太对,才过来瞧瞧。”云中客捏起筷子,在桌案上轻轻跺齐,待摊主拿来了辣椒面和醋,顾自挑了些许,搅拌在面碗里,“真香!” 阿鸾瞧了他一眼,放下手中的碗筷,将饭钱放在桌案上,“老板!” “你这是南玥的尸毒吧!”云中客吃着面,美滋滋的咂吧着嘴,“这京都城内的大夫,怕是解不了,饶是宫里的太医,也未必有法子,用这毒的人,太过阴狠毒辣。” 阿鸾顿了顿,“你是何人?” “你别杀我灭口,我就告诉你!”云中客吃得热火朝天,面上漾着笑意,“我知道,你定然是身负绝技,若是动了杀心,怕是我连这碗面都吃不完。” 阿鸾敛眸,“你可以先吃饱!” “吃饱再杀我灭口?”云中客深吸一口气,“你倒是还有几分仁义!” 阿鸾定定的望着他,“你不是寻常的大夫!” “那是自然,能辨出这尸毒的,能是寻常大夫吗?”云中客洋洋得意,“当然,你得先告诉我,中毒多久了?” 阿鸾捂着小臂位置,“你想套我的话!” “昨儿夜里,那个位置!”云中客指了指漆黑的南边方向,“一帮人死得干干净净,但是呢……他们的刀剑上淬了毒,就是尸毒!这京都城内,使用尸毒的人,不多!” 阿鸾轻嗤,“先把面,吃完吧!” 云中客一怔。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55章 番外19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那一刻,云中客觉得碗里的面……不香了! 怎么吃着吃着,吃出了断头饭的错觉? “怎么不吃了?”阿鸾坐在那里,不温不火的开口,“是这辣子不够辣?还是这醋不够酸?需要我再帮你加点料吗?” 云中客没说话,紧了紧手中的筷子。 “哦,我知道了!”阿鸾冲他笑,“是没带银子是吗?” 于是乎,阿鸾将饭钱放在了桌案上,“你只管放心的吃!” 云中客喉间滚动,骑虎难下,定定的望着眼前笑盈盈的女子,“我不过是好心想救你,你、你何必如此心狠手辣?我只是个大夫,哪里、哪里招惹你了,要这般对我?” “吃饱了,给我治病,治不好,这就是最后一顿!”阿鸾托腮,一本正经的瞧着他,“反正我是活不了多久了,拉个人当垫背的,有什么不好?” “你你你……”云中客咬牙切齿,“真是个没心肝的臭丫头!” 阿鸾点头,“这话很多人都说过,没想到,你领悟得挺快!” 得,这碗面是吃不下了,毕竟……有人把刀架在你脖子上,你哪里还有心思吃吃喝喝的,这会满脑子都是该怎么才能活下来。 瞧着云中客将一碗面,以生平最慢的速度吃完,阿鸾扶着桌案起身,“吃饱了,有力气跑,你负责跑我负责追,追到了……后果自负!” 云中客腿一抖,“你这什么毛病,为什么要、要如此?” “我得给你跑路的机会,免得到时候你死了,还得去阎王爷面前告我一桩,说我……说我滥杀无辜。眼下你跑了,被我抓住,那就只能算是你的技不如人。”阿鸾双手环胸,“大夫,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云中客撒腿就跑,不管对不对,先找到慕容珏再说。 要不怎么说,人算不如天算呢?平素两个人都厮混在一处,大眼瞪小眼的,瞧着心烦,眼下急着用人,却是连慕容珏的鬼影子都瞧不见。 阿鸾瞧着云中客快速跑进了巷子,她便悠哉悠哉的坐在墙头,瞧着云中客趴在巷尾,可劲的往外头张望,大概是在人群中没瞧见她,整个人都振奋了,兴奋的插着腰冷笑。 “和我玩,嫩着呢!”云中客轻嗤。 论躲藏的功夫,还真是鲜少有人能比得过他。 “是吗?”阿鸾坐在墙头剥着花生,“真慢。” 云中客愕然,当场石化,瞧着墙根脚下的花生壳,有种五雷轰顶般的感觉。 “给过你机会,是你没跑了,所以怪不得我。”阿鸾蹿下墙头,“去客栈。” 云中客别着头,面色沉得厉害。 “我又不会吃了你,去客栈给我祛毒。”阿鸾走在前面,“你的速度比不得我,现在最好安分守己,我这人跟旁人不同,没什么慈悲心肠,不管你是谁,犯了我的禁忌就没好果子吃。” 云中客咬着后槽牙,“我这人也跟旁人不同,也没什么慈悲心肠,若是把我逼急了,我就毒死你!” “正好,反正我也没几日活头了,一起啊!”阿鸾淡淡然的瞥他一眼。 云中客憋了一肚子火气,紧跟着阿鸾进了客栈。 掌柜的一看,俊俏的后生与年轻貌美的姑娘进客栈,像极了小冤家,笑嘻嘻的问,“这位爷和夫人……要一间房?” “她不是我夫人!”云中客愤然,“看清楚再说话。” 掌柜吃了个火棍子,冷不丁有些愣怔,“姑娘?” “一间房。”阿鸾笑了笑,“我家正生着气,您莫在意。” 掌柜意味深长的点头,这男人的臭脾气……真难伺候,亏得小娘子不计较,委实一朵鲜花鲜插在牛粪上,“两位,楼上请!” 客栈对面的街边,慕容珏眉心微蹙,心中满是不解。 “这云中客玩什么花样,大晚上的和女子进了客栈,打量着是要……要春风一度吗?”柳千行捂着嘴,止不住的笑,“少、将、军,您说,是不是云中客在边关呆久了,所以这心里头馋得厉害,趁着咱们不在,他就……就去干点坏事?” 慕容珏知道,云中客不是这样的人,只是他来得有些晚,自然没瞧见阿鸾的真容,只瞧见她的背影,否则定会认出来。 “他定是发现了什么。”慕容珏环顾四周,“你在这里看着点,我去看看!” 柳千行愣怔,“少、将、军?” “没事!”慕容珏的决定,无人能改。 无奈之下,柳千行只能等在街边,瞧着慕容珏绕到了后巷,一个小小的客栈,怎么可能拦得住他,纵身一跃,翻墙而入,继而直上客栈二楼。 房门紧闭,云中客取出袖中掩着的针包,“诺,我事先说明,只能帮你暂时压制尸毒,至于救治,我没带药箱,肯定没办法救你。” 阿鸾慢条斯理的捋起袖子,不回答不应声。 “我先看看!”云中客委实没这么好心,只是纯粹对尸毒很感兴趣,而且……他也想知道,她的毒中得有多深?够不够让她当场毙命! 当云中客解开阿鸾胳膊上的绷带,冷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这毒果真如传说中的诡异,啧啧啧,委实妙得很!你别动,我先试试!” 原就是毒攻出身,见着这般好东西,自然将之前的打算,全都抛诸脑后,要是能在没有解药的情况下,解了尸毒,那真真是最好不过。 与南玥交手这么多年,但凡与南玥有关的事儿,他都分外留意,尤其是这些诡异之物,虽说战场上不太可能出现这样的小人行径,南玥也来不及产出大剂量的尸毒,只是……有备无患! 银针在伤口处掠过,再捻起时,已然通体发黑。 “果真是阴狠毒辣。”云中客轻嗤,“你放过血了?” 阿鸾点头,“是!” “难怪控制得这般好,还能出来溜达。”云中客恍然大悟,“不过,这原就是南玥的东西,你知道如此处置,不足为。” 阿鸾瞧着明灭不定的烛火,“知道为什么相信你,把你带来这儿替我医治吗?” “这点……”云中客愣怔,委实没想过。 阿鸾瞧一眼虚掩的窗户,“因为你是慕容少、将、军的人,我信得过你们的少、将、军,自然就信得过你!” 如斯,简单! 外头。 慕容珏眉心微蹙,这声音……很是熟悉。 “你认得阿珏?”云中客诧异,银针已经刺入她的伤口边缘。 阿鸾面不改色,额角有薄汗渗出,“慕容家忠君爱国,谁人不识?谁人不晓?” “你为何要杀那些人?”云中客倒也不傻,趁着这个机会,掏几句真话也是极好的,“他们跟你有仇?” “无仇!”阿鸾神态自若。 云中客扎下第二针,“有怨?” “无怨!”阿鸾依旧淡然。 云中客不解,“既是无仇无怨,你为何要杀这么多人?” “我与你们的目的一样,只想让大周百姓安居乐业,免于战乱之苦。”阿鸾瞧着黑血从针尖处一点点的渗出,滴落在云中客手中的杯盏内,散出阵阵恶臭。 云中客狐疑的望着她,“说得好似有多大仁大义?!” “我说过,我不是好人。”阿鸾从来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慈悲心肠,方才那一句只是照本宣科,说的废话罢了,真正的目的,不过是护一人太平,仅此而已。 “我也觉得,你不是好人。”云中客深吸一口气,“所幸你放了毒血,否则哪能像现在这般活蹦乱跳。到底是你命硬,换做旁人,哪里还能坐得住,你倒是浑都不怕,到底是不是女人?” 阿鸾横了他一眼,“你看不起女人?” “我又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瞧不起女人,岂非瞧不起自己?”云中客没好声好气的反驳。 呵,谁还不是娘生的? “需要多久?”阿鸾问。 云中客拭去额角的汗,“今儿暂且稳住,明日我取了药箱过来,给你上点药,不出三日一定能治好你!” “你倒是比宫里那些蹩脚太医好多了。”阿鸾低眉瞧着血流不止的伤口,黑血不断的涌出,原本麻木红肿的伤口,此刻渐渐有了些许痛感。 有痛感,是好事! “废话,他们能跟我比?”云中客直起身,将脸盆端了过来,又从袖中取了一个瓷瓶,将一粒药丢进水中。药丸以最快的速度化开,原本干净的水面,瞬时浮起一层银白色的东西。 云中客用帕子沾了水,一点点的擦拭着阿鸾的伤口,“这个能让你的伤口暂时维持原状,不至于红肿化脓,待明日我取了药箱,你的伤势不会太过恶化棘手。” 顿了顿,云中客抬眸看她,“不疼吗?” “疼是这样,不疼也是这样。”阿鸾瞧着伤口,“我若是疼,你会心疼?” 云中客轻嗤,“我心疼你干什么?” 非亲非故,没有半分关系。 “既是如此,我疼给你看作甚?”阿鸾反唇相讥。 云中客:“……” 她的矫情与柔弱,只给……会心疼的人看,显然,云中客不是,宋云寂也不是,所以他们眼里的阿鸾,是打不死的倔驴,而不是个正常的女人。 “好了!”云中客收了手,染血的帕子丢在水盆里,那一盆的水翻涌着可怖的血色,瞧着让人很是心惊,好在恶臭消失了。 阿鸾瞧着被重新包扎好的伤口,面无表情的起身。 “哎!”云中客仲怔,“你去哪?” 阿鸾回头望他,“自然是从来出来,回该回之处。” “你住哪?”云中客问。 阿鸾轻嗤,“怎么,想跟我走?” “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女人!”云中客自问,也是个俊俏清朗的后生,被她这么一说,倒是有些耳根子发烫,“你就不怕我明日不来了?” 阿鸾瞧着受过伤的小臂,“为了尸毒,你也会来的,毕竟……你很感兴趣!” “哎你……”云中客寻思着,自己方才表现得太过热情,太过好,所以被这死丫头拿捏住了把柄?哎呀呀呀,这个心狠手辣又刁钻的蛮女! 阿鸾朝着大门走去。 身后,传来云中客急促的声音,“好歹留个名!” 名? 阿鸾回眸,瞧了他一眼,然后将视线落在了窗口位置,“我叫……青鸟。” 鸟? 云中客狠狠皱眉,这都什么名儿?八成是假的。 门开了,人走了。 慕容珏翻身从窗外进入,直挺挺的立在烛光里。 “阿珏,你什么时候来的?”云中客大喜,“我跟你说,方才……哎哎哎,你干什么不理我?阿珏?阿珏?” 慕容珏下楼的时候,早已没了阿鸾的踪迹,问及街对面的柳千行。 柳千行摇头,“卑职一直在这里站着,未有看到什么女子下来,卑职还以为你们……你们没出来!” “笨死了,方才那么高高瘦瘦的女子,长得挺漂亮的,而且、而且瞧着就不像好人,一双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云中客不断的形容着。 柳千行还是摇头,“没有看到就是没有看到。” 管你什么漂亮还是丑,管你什么好人还是坏人,压根就没有女人出来!  慕容珏勾唇一笑,“倒是有趣!竟然挟持你,让你为她疗伤。” “那明儿我……” 不带云中客说完,慕容珏已经大步流星的往前走,“你明儿继续来,治好她!” “为什么?”云中客不解,“你可知道她、她不是什么好人。” 杀了不少人呢! 慕容珏顿住脚步,“咱们在沙场上,杀的人还少吗?只要是杀敌,不管是沙场还是京都城,都是朋友!” 就为了她那一句,百姓安居乐业,他也愿意……如她轻信云中客一般,轻信她一回,毕竟真正的恶人,说不出那一句怜悯众生的话语。 “好!”云中客叹口气,“那我明日带着药箱来。” 二人快速往前走,柳千行眉心微蹙,回望着客栈的时候,眸色略略沉了沉。 “云中客,那女子受了伤?”柳千行拽住了云中客,低声开问。 云中客笑了笑,“打听这么多想干嘛?别看见个女人都往上扑,回头扑着母老虎,下半辈子还要不要活了?” “受的什么伤?”柳千行追问。 云中客神神秘秘,“刀伤。” “是尸毒?”柳千行愕然。 云中客刚要开口,却听得前面的慕容珏喊了声,当即甩开柳千行疾步往前跑,“哎,来了!” 眉心紧皱,柳千行紧了紧手中的刀,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56章 番外20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不管宫外如何,阿鸾尽早回了宫。 回去的时候,齐韵儿坐在院子里的花架下,若有所思的瞧着漆黑的墙头,阿鸾落下的时候,正好立在她身后。 “你今儿回来得早,所以瞧见了。往常你没回来的时候,主子就是这样坐着,等着你回来!”芳泽低声说,“当然,在你回来之前,她就会回寝殿,怕你瞧见之后会难受,再假装第二天早起。” 阿鸾敛眸,“我……” “你的伤,如何?”芳泽问,“外头的大夫,可有法子?听说一些民间大夫,有些偏方,你可以试试看,说不定专治这些疑难杂症或者毒之类。” 阿鸾笑了笑,“无所谓了,只要姐姐好好的便罢!” 说着,阿鸾疾步上前,“姐姐!” 齐韵儿吃了一惊,“今儿怎么……回来就好!” “外头风大,饶是天气还未冷,也该仔细着身子,你可不是一个人。”阿鸾笑着搀起她,“回寝殿去吧!正好阿鸾有事要跟姐姐说。” 齐韵儿点头,“走!” 进了寝殿,芳泽去准备茶点。 阿鸾搀着齐韵儿坐下,“我走之后,皇帝没为难你们吧?” “没有!”齐韵儿摇头,只是……阿鸾的面色,似乎比出去之前,好了些许,“你有什么事要同姐姐说?是不是你找到解药了?” 阿鸾笑道,“差不多,我遇见了一位神医,他帮我处理了伤口,约我明日再去祛毒,不出三日就能让我痊愈,所以姐姐放宽心,我没事了!” “当真?”齐韵儿不放心,“你真的不是在诓姐姐吗?” 阿鸾轻嗤,“姐姐如今连我的话都不信了?” “报喜不报忧,我还不知道你?”齐韵儿白了她一眼,“明儿你解开伤口让我检查,待我确定你的伤口的确在愈合,我才能相信。你会说谎,伤口不会!” 阿鸾捂了捂自个的小臂,含笑点头。 好在,皇帝今夜不曾过来,据说是歇在了御房,也未曾翻牌子。 大概是身上的毒真的被压制住,阿鸾倒是睡得不错,心里也跟着踏实不少,恍惚间,好似想起了一个人来,直到黎明前的那道光亮,兀的落进了眼里,她才想起来。 那是,慕容珏的脸。 她,踹了那人一脚,却仗着他身边的人,找到了活下去的机会。 这算不算,以德报怨?? 今日,有雨。 雨声潺潺,夹杂着阵阵凉意,将昨日的燥炎驱得一干二净。 宫外来了消息,今天夜里阿鸾见完云中客之后,还得出城一趟,所以时间上会特别着急,但是她没办法,既答应了司云送她一条命,可不就得做到嘛! 关于司云的事,阿鸾一个字都没有告诉齐韵儿。 说了,其实没什么,毕竟司云已经是齐大哥的妻子,但是阿鸾不想这么做,有些形象树立起来不容易,一旦崩塌就再也捡不起来了,何必呢?! 下过雨的御花园,别有一番风味。 阿鸾神使鬼差的坐在那日的亭子里,瞧着周遭的一切,脑子里有些浑浑噩噩,也不知是否因为中了毒的关系,抚着小臂的时候,她又想起了慕容珏的那张脸。 论容色,他委实是她见过的,最为俊俏的男子,眉眼俊俏而清冷。 “也不知道好了没有?”她低声呢喃着。 回廊里,慕容珏目不转瞬的瞧着她捂着小臂的姿势,心头略微一沉。 雨声哗然,他撑着伞走到亭子外头,瞧着伏在桌案上,百无聊赖的拨弄着黑白棋子的人儿,“下这么大的雨,还在这儿等着人下棋?” 阿鸾猛地直起身,不敢置信的望着他,“你、你为何在这儿?” “我为何不能在这儿?”慕容珏反问。 阿鸾扯了扯唇角,下意识的收起了受伤的那只胳膊,对于习武之人而言,有些细节是瞒不过眼睛的,所以她得避开些许,“你……下朝了?” “是!”慕容珏应声。 雨珠儿打在伞面上,发出哔哔啵啵的声响。 两人静静的站着,好半晌都没说话。 直到…… “我,可以进来吗?”他问。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57章 番外21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大雨哗哗的下着,阿鸾冲他笑,“这亭子又不是我的,你只管进来便是。” 慕容珏收了伞,缓步进了亭子。 “姑娘喜欢下棋?”瞧着她方才摆弄棋子的模样,慕容珏皱了皱眉。 阿鸾当即摇头,“我不会。” 明明就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她又何必假装文雅,不懂就是不懂,不会就是不会,除非你装一辈子,毕竟一个谎话,得用无数个谎话去圆谎,她不愿开这先河。 “我也不太会。”慕容珏坐定。 阿鸾:“……” 不是说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寻常百姓家,多数都会这东西? “幼时忙着读兵,倒是没怎么学过下棋。”慕容珏眉心微凝,若有所思的瞧着黑白棋子,“试试吗?” 阿鸾原就对下棋不感兴趣,张嘴便想拒绝,可转念一想,下着雨无处可去,打发时间也是好的,何况她也想知道那个怂包的大夫,有没有将事情告知慕容珏?! 慕容珏在查凶手,她是知道的,若是他今日特来试探,她也不想怂。 “好啊!”阿鸾点头。 阿鸾不太会下棋,可下着下着,她发现慕容珏也不太会,甚至比她还要笨拙,他每落一子都要犹豫很久,关键是每次落子正合她意。 亭外雨潺潺,亭内好兴致。 不远处,宋云寂无声伫立,下了朝,御房内批阅了一会折子,原是想出来活动活动筋骨,却听人汇报,说是阿鸾去了御花园。 宋云寂寻思着,这下雨天的,御花园里什么都没有,阿鸾怕是会无聊,谁知……她一点都不无聊,不止不无聊,还兴致勃勃的。 对着他的时候,阿鸾何曾笑过。 可现在呢? 阿鸾对着慕容珏笑,发自内心的笑。 掩在袖中的手,微微收拢,宋云寂面色微沉,缓步朝着亭子走去,连边上的太监都瞧明白了,皇帝这是生气了,生了大气。 慕容珏起身的时候,阿鸾还捏着棋子,犹豫着往何处落,心思都在棋盘上,自然感官退化,直到……宋云寂兀的握住她捏棋子的手,帮着她一道落子,她才心神一怔的回过神。 “皇上!”阿鸾几欲收回手。 谁知宋云寂抓得生紧,直接把阿鸾拽到了身边,连她的礼数都免了,“下这么大的雨,身子还不大好,跑出来吹风,回头又要难受了。” 阿鸾:“……” 慕容珏面色平静,躬身行礼。 “慕容爱卿好本事。”宋云寂睨着棋盘上的棋子,眉眼间凝着几分嘲讽,“步步为营的相让,饶是朕……也做不到如此心思缜密。” 阿鸾心神一震,面色的悦色瞬间消失殆尽。 还以为是靠自己的实力赢得,结果是人家凭实力输的……相较之下,她倒是有些同情自己了,不是他落子中她下怀,而是他早就猜到了她的下一步棋,故意而为之。 忽然想起来,他可是大周的少、将、军啊!行军打仗之人,若是连步步为营都做不到,谈何排兵布阵?南玥为何久攻边城不下,不就是因为眼前这位吗? “输了就是输了!”慕容珏面不改色。 宋云寂瞧一眼握在掌心里的柔荑,面色稍缓,“没什么事,就别在宫里逗留。” 慕容珏行礼,“臣告退!” 撑起伞,慕容珏头也不回的离开。 阿鸾立在那里,瞧着慕容珏撑着伞渐行渐远,脊背挺得笔直,终是消失在雨幕中,人有时候很怪,对于心生好感的人或者物,你会越看越喜欢,越看越中意。 说句不好听的,你喜欢的那个人,呵出一口气,你都觉得那是漫天飞雪,是赠予你的极致浪漫,至于你不喜欢的人,爱憎分明之下,便显得处处多余! 慕容珏走了,宋云寂还在,瞧着棋盘上的棋子,拽着阿鸾坐下。 “既是想下棋,为何不让人去寻朕?”宋云寂慢条斯理的收起棋子,俄而又意味深长的瞧了她一眼,“朕陪你来一局。” 阿鸾没说话,对着宋云寂,她素来无话可说。 “太医说,你姐姐的胎近来不是太稳当,许是太过担心你!”宋云寂捏了一枚白子,轻轻落下,然后抬头睨着她。 阿鸾原想拒绝,可瞧着宋云寂眸中的冷色,只得暂且按捺下来。 坐定,捏起棋子,阿鸾有些心不在焉。 “慕容爱卿没教你,朕教你!”慕容珏只会步步退让,宋云寂不会,他教她的是如何步步为营的将周遭占为己有、逐渐侵吞。 阿鸾的心思不在棋盘上,耳畔是嘈杂的雨声,捏着棋子的时候,眸中满是犹豫不决之色。 终于,棋子落下。 阿鸾眉心微蹙,抬头瞧了宋云寂一眼。 “阿鸾的心思不在这儿。”宋云寂的心思,全在她身上,她的一举一动,哪怕是轻蹙眉头,都躲不过他的眼睛,“阿鸾……看上慕容珏了?” 阿鸾没说话,待宋云寂落下棋子之后,紧跟着落了棋子。 “阿鸾为何不说话?”宋云寂问。 棋子“咯噔”落下,阿鸾抬眸,“不是皇上说的,观棋不语真君子,落子无悔真丈夫?既然观棋都不能说话,那下棋不是更该安静?” 宋云寂有些脸疼,这话是他自己说的,如今却被用来打自己的脸,委实…… “这雨,下得有些吵。”宋云寂面色微沉,“要不要换个地方?” 阿鸾抿唇,“皇上若是不得空,阿鸾就回去了。” 说着,她起身行礼,“阿鸾告退!” “阿鸾!”宋云寂猛地摁住她的手腕。 对着慕容珏的时候笑逐颜开,对着他就这般不情愿?明明,是他先遇见的,先看上的,不是吗? “皇上!”阿鸾抽手,退后。 宋云寂起身,“让朕看看你的伤,你别乱动!昨夜你不在宫中,朕甚是担心,连夜派人出宫去找良医、找解药,即便太医治不好你,也能暂时护住你的性命,阿鸾放心,朕不会让你死的。” “多谢皇上!”阿鸾不卑不亢。 宋云寂紧了紧袖中手,“风雨寒凉,朕送你回去。” “谢皇上恩典,阿鸾认得路,不敢劳皇上大驾!”阿鸾捏起一旁的伞,呼啦撑开伞,大步流星的进了雨幕。 大雨哗然,她走得决绝,头也不回。 宋云寂立在那里,掌心里还有她腕上的余温,“朕到底哪里不好,竟让你避朕如蛇蝎?” 收了手,他定定的站在那里,眸色愈冷,尤其是想到了她还中着毒,面色旋即暗沉下来,这是重中之重,若是此毒不解,别说是得到她,饶是见着她都难。 若去了阎王地府,还谈什么天长地久? “那位神医还没找到吗?”宋云寂问。 底下人垂首,未敢多言,那位“栖山老人”归隐很久,行踪飘忽不定,谁知道他在哪儿?何况时间太短,这一时半会的,怎么可能找到这位隐世高人? “加派人手,务必找到他!”宋云寂拂袖而去。 谁都知道,皇帝生气了,事关鸾姑娘,重中之重。 “是!” 大雨哗然,阿鸾回到宫里的时候,瞧着芳泽的面色不太对劲,隐隐觉得有事发生。 “方才太医来过?”阿鸾问。 芳泽点头,“就是主子情绪有点激动,动了点胎气,好在月份渐大,倒也没什么大碍。” “我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为何会懂了胎气?”阿鸾不解,“发生了何事?” 芳泽瞧着紧闭的寝殿大门,拽着阿鸾去了边上,“主子吃了药睡下了,咱们走远点,别吵扰了她。” “好!”阿鸾颔首。 及至僻静处,芳泽压低了声音开口,“贾妃娘娘来过了,说了点过激的话,不是太好听,所以主子就动了气。” “什么话?”阿鸾不解,在宫里这么久,她还没见过姐姐因为后宫之事动过气,除非……是因为她。 宫里的女人,都是为了恩宠而活,因为恩宠关系到自身的家族,所以拜高踩低都是常事,为了恩宠做出一些令人发指之事,亦是不足为。 “贾妃娘娘说,说……”芳泽眉心微凝,这话委实不好说出口。 阿鸾扶着栏杆坐下,半倚着廊柱冷笑,“说姐姐有了身孕还不放过皇上,让自家姐妹去勾、引皇上,惹得后宫天怒人怨的。” “倒也没这么难听。”芳泽叹口气。 事实上是……比这些还要难听,倒不是说齐韵儿怎么的,而是说阿鸾不知廉耻,留在后宫连名分都没有,还要纠缠着皇帝不放。 如斯倒也罢了,竟还说阿鸾已经暗结珠胎,否则太医如何频繁来宫中探视,而且连皇帝都这般紧张,一个女子未曾嫁人便有了孩子,名节清白尽失,俨然与荡妇没什么区别。 是以,连齐韵儿这样的好脾气都发了火,直接将刚沏好的茶泼在了贾妃身上,惹得贾妃连呼带骂的跑出了宫门。 因为这样,齐韵儿动了胎气,好在太医来得及时,没什么大碍。 这些话,芳泽自然不能告诉阿鸾,齐韵儿千叮咛万嘱咐,断然不能让阿鸾知道,毕竟阿鸾身上的毒尚未解,若是气急攻心,那还得了? “鸾姑娘,你莫要冲动,仔细自己的身子。”芳泽劝诫,“主子最放心不下的也是您的身子,您明白主子的苦心吗?” 动了胎气也不愿告诉她,可不就是用心良苦吗?! “我知道。”阿鸾狠狠闭了闭眼,“等我解了毒再说。” 芳泽松了口气,“你能这么想,自然是最好的。主子现在吃了药还在睡,等她醒来您再进去。” “好!”阿鸾安安静静的在外头候着。 雨一直下,待齐韵儿醒转,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阿鸾进去的时候,她当即冲着芳泽使了个眼色,然后冲着阿鸾笑。 “不用打眼色,这宫里就那么点事儿,打量着能瞒我?”阿鸾轻嗤,淡淡然坐在齐韵儿的床边,“姐姐委实拿我当外人,有什么事都不愿告诉我了!” 齐韵儿握着她的手,“不许胡说,姐姐何时拿你当外人?” “下不为例!”阿鸾撇撇嘴,“不然真跟你急。” “知道了知道了!”齐韵儿叹口气,“突发事件,没什么打紧的,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这宫里头,你若恩宠,总有人眼红心黑,咱们若是真的放心上,早晚得气死!” 阿鸾点头,“有一点,不许同情她们。” 齐韵儿愣怔。 “谁的命不是命?若是任由她们践踏而心生宽容,那是佛该做的事情,咱们是俗人,谁敢践踏就送她去见佛。”阿鸾目色微沉,“有一次就有第二次,但若是第一次就斩在萌芽中,以后就不会有麻烦!这后宫里的人就是欺软怕硬,敬酒不吃,爱吃罚酒!” 齐韵儿点头,“知道,我不会吃亏。这不,那杯水烫着呢!” “还是奴婢刚沏好的,眼下的天气,衣衫薄软,怕是要吃苦头了!”芳泽笑道,“不去一层皮,也能烫起泡,够她难受一阵子的。” 阿鸾这才如释重负,“活该!” 事情却不是这样就能了结的,对方是妃位,而齐韵儿终只是个贵人,一介贵人仗着身孕对上位的后妃动手,实属大逆不道,以下犯上。 侍卫冲进来的时候,阿鸾搬着小板凳坐在檐下,剥着花生瞧着雨中的众人,“谁是谁非,今儿我且辩一辩!送上门来找抽,打输了还要耍赖,天底下有这道理吗?” “阿鸾?”齐韵儿站在阿鸾身后。 阿鸾指尖轻捻,轻轻一吹,花生皮瞬时散得干净,将乳白色的花生仁塞进嘴里,齿间“咯嘣脆”一声,滋味正好,唇齿留香! “今日,除非从我的身上踏过去。”阿鸾扫一眼众人,继续低头剥花生。 侍卫一拥而上,直扑阿鸾。 帝王恩宠是最不靠谱的东西,饶是皇帝最近一直来这儿又如何?不还是没给她个名分?无名无分的女人,在宫里的地位……连宫女都不如。 雨幕潺潺,宋云寂急忙赶来的时候,只瞧见雨幕中那一抹倩影,分明是那样的青衣素颜,不着粉黛,却是那样的惊艳于世。 掌风劈开雨帘,盈袖敛风,卷起雷霆之势,纵身一跃,身轻如燕。旋身的刹那,周遭侍卫犹似水花飞溅,悉数摔仰周遭。 稳稳落地,阿鸾立在雨中,冷眼扫过众人,“还来吗?” 宋云寂呼吸微促,望着雨中的背影,只觉得心跳加速,这辈子都没有像此刻这般,想留住一个人!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58章 番外22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阿鸾?”齐韵儿低唤。 许是方才打斗的缘故,又或者是因为雨水浸泡,衣衫湿漉漉的贴在身上,小臂处的血迹,尤为明显,定是伤口开裂。 阿鸾快速跑进檐下,“姐姐,我没事。” 侍卫们从地上爬起来,却听得身后一声低喝,“谁让你们进来抓人的?” 雨中,众人扑通扑通跪了一地。 底下的太监慌乱的撑着伞,宋云寂穿过雨幕,疾步行至阿鸾面前,一把将她搀起,“别跪着了,马上去换衣裳,重新包扎伤口。” 语罢,他才转身将齐韵儿搀起,“有着身孕别跪着。” “阿鸾,快去换衣裳。”齐韵儿忙道。 阿鸾点头,面色微白的离开,回了屋子之后,她的第一反应是关门落锁,免得有些不该来的人,又不请自来闯进她的房间。 褪去湿衣服,换上干净的中衣,捋起袖子瞧着小臂上的伤,雨水浸入伤口,本就没有愈合的皮肉又微微翻卷出来,鲜血不断的往外渗。 不该,这本就是毒伤,渗点血并不是什么坏事,只要不至失血过多,就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何况方才她也不敢用内劲,就怕体内的毒会突然失控。 打架归打架,要命的事还是不能做的! 不得不说,慕容珏身边的人,医术不错,伤口边缘的暗色明显退去了不少,所以他那一句“不出三日”应该是真的。 上药,包扎,更衣。 待做完这一切,阿鸾才打开房门。 外头,宋云寂无声伫立,似乎就在等着她出来,能让皇帝安安静静的等待,且毫无怨言的,阿鸾算是大周的第一人。 “如何?”宋云寂忙问,“伤口怎么样?” 阿鸾行礼,“回皇上的话,不妨事。” “没事就好!”宋云寂盯着她,“脸色那样苍白,需要好好休息。” 语罢,他伸手去捋她鬓边的散发,阿鸾快速退后,堪堪避过。 宋云寂的手还停在半空,无言的尴尬。 “朕会为你做主。”他音色渐冷,“这桩事,朕不会就这么算了。” 阿鸾道,“皇上后宫之事,阿鸾不愿置喙,饶是有什么闲言碎语,也是阿鸾这个外人的不是,但姐姐怀有身孕,又是您的后妃,还望皇上顾念着龙嗣,莫让闲杂人惊扰姐姐安胎。” “朕……”宋云寂张了张嘴,终是说不出话来,冷着脸拂袖而去。 待宋云寂离去,齐韵儿和芳泽终于得了机会,走到了阿鸾面前。 “伤口如何?”齐韵儿慌张的问,“是不是伤口开裂了?严不严重?快让姐姐看看。” 阿鸾拂开她的手,“姐姐,我没事。” “真的没事?”齐韵儿皱着眉。 阿鸾的指尖,轻轻抚平她紧蹙的眉头,“姐姐不要总皱眉,听说女子有孕的时候,不能心事太重,不然以后小宝宝也会心思重,不好带!” “你都还没嫁人,怎么连这些都知道?”齐韵儿被她逗笑了。 阿鸾撇撇嘴,“我认真的,是宫里的那些老嬷嬷说的,姐姐信我便是。” “好了好了,信你!信你总成了吧?我以后就高高兴兴的,开开心心的,免得孩子不好带,到时候把你吓跑了!”齐韵儿无奈的笑着,伸手捋着她的鬓发,轻轻拨到她的耳后。 阿鸾冲着她笑,眉眼弯弯如月。 夜幕降临,阿鸾如同昼伏夜出的苍鸮,收拾了一番便要趁夜离宫。 雨仍旧下着,拦不住她求生的脚步。 晚膳时候,听宫人说,贾妃责打无罪宫人,且狎戏年轻貌美的小太监,被宋云寂以秽乱宫闱之罪,废去妃位,打入冷宫。 阿鸾听着,也只当是宋云寂在处理家务事,半点都不想掺合进去。 客栈内。 云中客早早的候着,此番是真的来瞧病的,药箱都带上了。 “我还以为你没胆子来了。”阿鸾打趣,合上房门便朝着桌案走去。 在水盆里洗了手,云中客以帕拭手,将另一盆干净的水端到了桌案上,继而将袖子捋得更高些,免得到时候耽误事。 “棋逢对手,将遇良才,都是人生快事,于我们这些大夫而言,遇见了疑难杂症或者诡异之毒,都是可望不可求的机会。”云中客有些兴致盎然,“若是我能解了尸毒,那以后再逢着,便无所畏惧。” 阿鸾挽起袖口,神情泰然的将性命交到他手里。 “尸毒淬入肌理太深,想要拔除没那么容易,但是……我有一法子可取,就是不知道你敢不敢试?”云中客还是有些犹豫的。 毕竟,她是女子! “以毒攻毒?”阿鸾问。 云中客愣怔,“你如何得知?” “我来自南玥,杀的是南玥的细作,你说我为何得知?”阿鸾轻嗤。 想想也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虎狼之药,力拔山兮,有些狠……”云中客深吸一口气,“会很疼,但是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毒性克制而祛除。当然,如果你怕疼,我也有缓缓而治的法子,只是时日长久,非一朝一夕之功。” 阿鸾斜睨着他,“你是怕我疼,还是怕我死了?” “我是那么没用的庸医吗?说治好你,绝对能治好你!”云中客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质疑他的医术,好歹师出栖山老人,怎么可能这般废物! 阿鸾淡淡然,“既是如此,你便当我是块木头。” 云中客不解,“??” “不懂?”阿鸾眉心微蹙,“该怎么来就怎么来,我不疼。” 云中客嗤然,“会很疼!” “说了不疼就是不疼,你只管来。”阿鸾极是不屑。 云中客咬咬牙,“你可知道,关公刮骨疗毒?我若用虎狼之药替你祛毒,这疼痛无异于刮骨之痛,你一个女流之辈,未必受得住!” “那你给我个东西,让我能定神。”阿鸾说。 云中客摇头,“这个,真没有。” 他的药箱里,都是药。 用虎狼之药是不敢上麻沸散的,一则怕影响药效,二则怕真的有什么副作用,因着麻沸散的作用而未能及时察觉,容易出事……容易闹出人命。 阿鸾起身,环顾四周,忽然瞧着云中客箱子里的册,“这是什么?” 待云中客反应过来,想伸手抢回亦是太晚。 “兵?”阿鸾笑了笑,坐定之后,随手翻开了兵,“这倒是极好的,昔年关公刮骨疗伤,正与人下棋,我今儿就看看,你只管来就是!” 云中客眉心微凝,这兵……是阿珏的!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59章 番外23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云中客也是没想到,一个姑娘家家的,竟有这般忍耐力,虎狼之药自有虎狼之效,如火烧火燎,这种疼痛无异于烈火焚在身,,更似剥皮拆骨,疼痛入骨。 寻常男子尚且难以忍耐,遑论女子! 偏偏眼前的阿鸾,让云中客内心翻涌,着实狠狠的佩服了一把,不管他如何动手,她都岿然不动的坐着,若无其事的翻阅着兵,丝毫不受影响。 阿鸾对于大周的文字,所识不多,但是她足够聪慧,很多字看过之后,便能隐隐猜测出它的意思。这么一来,也算是看得懂,别的不愿瞧,这兵倒是喜欢得紧! 看到玄妙处,更是浑身舒畅! “疯子!”云中客低声骂了一句。 阿鸾自是听得见,却也没打算理他,世人多半是疯子,总有沉迷之事,否则此生漫漫,当有多无趣? 待处理完阿鸾的伤口,云中客如释重负的松口气,系好绷带,直起腰去洗了手,“效用甚好,且再服几天药以防万一。” “好了?”阿鸾面色惨白如纸,神色依旧坦然。 云中客颔首,“自然,否则你以为我花这么长时间作甚?给你胳膊上雕花呢?” “南玥的尸毒,也不过如此。”阿鸾低声冷笑。 云中客可不这么认为,“是你命大,用内劲护住了心脉,没让毒走全身,否则就算我师父来了,也未必能救得了你!” “你师父是谁?”阿鸾顺势问。 云中客又不傻,“作甚?过河拆桥?是不是解了毒,就要开始杀人灭口?我告诉你,你敢杀我,我就敢拉你当陪葬。” “夫妻才会死后同穴,就算你救了我,我也不会对你以身相许的。”阿鸾轻嗤。 云中客先是一愣,然后极是鄙夷的打量着她,“啧啧啧,姑娘家家的,浑不要脸,谁要你以身相许了?我就算打一辈子光棍,也不会看上你这蛮女。哎哎哎,放下,放下!” 阿鸾自以为悄无声息的将兵收走,谁知…… 咳咳咳,还是被发现了! “你这人真不知好赖,救了你,你还不知道感恩,竟要偷我的东西,拿回来!放下!”云中客气急,当即将阿鸾收起的兵夺回来。 这可是阿珏的东西,那小子将兵看得极重,要不是因为下雨,怕淋着兵,他也不会将东西置放在药箱内。 “小气!”阿鸾轻嗤,“不过是想看看罢了,又不是什么金银珠宝,看你给稀罕的。” 云中客将兵收好,“你不稀罕,自然有人稀罕。” “慕容珏的?”阿鸾忽然明白。 闻言,云中客微微一怔,不语。 得,她猜到了! “不若这样,你跟他打个招呼,就说这兵,我借来看看,改日定当归还,我不会偷走也不会损坏!”阿鸾笑嘻嘻的凑上去,“云大夫?云神医?” 云中客翻个白眼,“喊爹都没用。” “就你这么小气,以后哪个小鬼敢投胎到你这儿?”阿鸾撇撇嘴,旋即起身往外走,“不借便罢!”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 慕容珏立在门外,长身如玉,容色清隽。 屋内,骤然落针可闻,安静得出。 慕容珏缓步迈进房间,扫一眼屋内二人,终是将视线落在阿鸾身上,“兵是我的。” 阿鸾眉心微蹙,心头了然。 他,一直在附近,且听得一清二楚。 深吸一口气,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将受伤的胳膊往身后掖去。 却听得慕容珏道,“要借,得问我。” 阿鸾愣怔:“……” 云中客:“……” 当初查察现场的时候,慕容珏便发现了行凶者武功高,行事谨慎,身上有伤,且中尸毒,而且此人的藏匿之处很是诡异。 搜遍了整个京都城都无迹可寻,唯一的可能是……这地方是寻常军士不敢去搜,或者说是无法进入的,除却皇宫,他也想不出第二处。 慕容珏目不转瞬的瞧着阿鸾,云中客默默的收拾好了药箱,默默的跨出了房门。 屋子里的氛围不太对,还是先走为妙。 出去的时候,他还不忘极为狗腿的关上房门,要打架也得关起门来打,免得到时候闹得整个京都城的人都知道,慕容家少、将、军当街与女子斗殴。 嗯,传出去不好听! “你怎么出来了?”柳千行就在大堂里待着,瞧着云中客背着药箱下楼,当即站起身忙问,“少……公子进去了?你出来,万一、万一那妖女对公子做点什么……” 云中客眉心一皱,直接将他摁坐回去,“别一口一个妖女的,这丫头若是真的阴狠毒辣,公子岂会留她,何况我这不是囫囵个的出来了吗?” “你出来有个屁用,关键的是公子!”柳千行急得不行,却被云中客死死拽住,“松手,我得去看看公子!” 云中客叹口气,“就你?估计还不够那妖女塞牙缝的。” 柳千行愕然:“……” “关公刮骨疗伤,她亦是面不改色,那份气度和镇定,非寻常女子可比,哦不,连你都比不得!”云中客拿起桌案上的筷子,夹了一块酱牛肉塞进嘴里,“你就省点力气,顺便给自己省半条命,否则这般闯进去,公子没打死你,那妖女也能去你半条命。” 云中客第一回给阿鸾诊治之后,想了很久,合着慕容珏那副神态自若的模样,猜想……这女子多半就是宫里那位阿鸾姑娘,也就是…… 敢在慕容珏胸口,踹个鞋拔子印的蛮女! “这般厉害?”柳千行不敢置信,“你见识过了?” 云中客喝口小酒,“我见过,但没疼过,咱家公子倒是硬生生的疼到了心坎里。” 柳千行不解,“这是何意?” “何意?最懂你的,往往是势均力敌的对手。”云中客美滋滋的回答,“你个大老粗的,不懂就别瞎捣乱,免得坏了公子的好事。” 柳千行的面色不太好,顾自嘀咕了一句,“我倒是觉得,未必是好事。” “你懂个屁!”云中客不理睬。 慕容家的人,都是要奔赴边关上战场的,有个武艺高强的夫人,对慕容珏来说才是最般配的,比那劳什子的隋善舞不知好多少倍。 想那隋善舞,除了一副好皮囊,什么都没有,没就没有吧,最后连内里都是肮脏不堪,外表端庄贤淑,实则男盗女娼。 这样的女人,配不上慕容家的门楣,配不上慕容珏! 思及此处,云中客狠狠灌了一口酒。 “我是不懂,然则公子就算要另娶,也得要找个香门第的大家闺秀才是。”柳千行低语。 云中客冷笑,“香门第?大家闺秀?公子在边关浴血杀敌,戍守大周天下,然后……任由那些个腌臜东西,在后方撬你墙角,睡你媳妇,再毫不客气的给你生个野种?” 柳千行语噎,再也吐不出半句话。 “什么香门第不香门第的,但凡有心,那便是尊贵,否则……与山间的野鸡也没什么区别。”云中客提起这事儿就恼火。 该死的,不要脸的。 慕容珏此生端正,唯一一笔墨色,便出自这不要脸的死女人! “呸!”临了,云中客还不忘啐一口。 柳千行默默的端起酒盏,未敢多言。 房内。 阿鸾瞧着慕容珏递来的兵,眸色晶亮,“真的可以借我?” “难得遇见个,喜欢看兵的女子。”他说。 慕容珏的房内,清一色的兵,平生也没什么喜好,就喜欢安安静静的坐在房里看,但隋善舞不是,她一眼都不喜欢看这些,惯来在他面前走来走去。 “多谢!”阿鸾快速收了兵,顿了顿,瞧着缓步行至桌案旁坐下的慕容珏,她犹豫了一下,“那个……” 慕容珏顾自倒了杯水,抬眸瞧着她被冷汗浸湿的脊背,方才用药的时候,应该很疼吧?只是,隔着门墙,竟没听到她喊疼,倒是个倔强的。 “受命于人,还是别有所图?”慕容珏终于说到了正点上。 阿鸾转身,缓步行至他身旁坐下,“你就不怕,我跑了?” “身上有伤,尸毒刚解,你敢跑我便打断你的腿。”慕容珏慢条斯理的开口,“你若不信,大可试试。” 阿鸾轻嗤,“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对自己这双脚,还是挺满意的。” 放下手中杯盏,慕容珏挑眉睨着她,精致的五官嵌在惨白的面上,少了之前的异域风情,多了几分楚楚之色,然则……即便历经解毒之苦,他也没能在她脸上,看到半分示弱。 倔强的人,有颗倔强的心,像极了圣洁的雪峰之巅,绽放的雪莲。 爱也干脆,恨也干脆。 来也淡然,去也淡然。 她坦然的站在那里,眼睛里没有那么多阴谋诡谲,只有烛光微跃,泛着明灭不定的潋滟亮色,“我与你不同,你心系天下,我则拼尽全力只护一人,你是大义,我为私心。” “殊途亦可同归。”慕容珏说。 阿鸾托腮瞧他,“从云中客第一次为我解毒,你便知道了,是我?” “是!”慕容珏点头。 阿鸾顿了顿,“在宫里的时候,那一局棋,你真的是在步步相让?” “是!”慕容珏别开视线。 阿鸾叹口气,“果然,乳母和大长老所言不虚,大周男子多狡诈!” 慕容珏定了定神,幽然启唇,“这话……不是!” “那你是什么意思?”阿鸾梗着脖子问。 慕容珏面不改色的瞧着她,半晌没有说话。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60章 番外24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慕容珏不会哄人,素来也不爱说话,阿鸾开了口,他也只是坐在那里,静静的看着她。 “是大周男儿不狡诈,还是说,慕容少、将、军自个不是狡诈之人?”阿鸾双手叉腰,一副理不直也得气壮的姿态,“少、将、军为什么不说话?答不上来?” 慕容珏倒了杯水,徐徐递到了阿鸾跟前,“喝水。” 阿鸾:“……” 是嫌她话多,说得口干舌燥? “喝口水,慢慢说!”慕容珏补充一句。 阿鸾:“……” 果然,是在嫌她话多。 喝口水,定定神,屋子里的氛围忽然变得尴尬起来,阿鸾原也不是话多的人,只有熟了才会对着那人聒噪,如她对着齐韵儿的时候,便有着说不完的话。 可是现在……慕容珏不喜欢她聒噪,所以她得想清楚,自己该用怎样的说话方式。 到了慕容珏这儿呢?他发誓,他是真的真的,纯粹的给她倒杯水,让她润润嗓再说话,毕竟方才解毒,委实耗费精气神。 “不管是为公还是为私,只要是为了天下百姓,便是做好事。”慕容珏喝口水,淡然望着她,“但是你这般不顾生死,可想过自己?” 阿鸾自然也是想过的,但是她觉得…… “不管你要护着谁,首先你得保住自己的命,若是你连自己都护不住,还谈什么将来以后?”慕容珏音色低沉,透着些许凉意。 从窗户缝隙里渗进来的风,吹得烛火摇曳,满室光影缭乱。 “我自然是知道的。”阿鸾喝口水,“但是有些事,由不得我做主,形势所迫,必须有所取舍。” 慕容珏点了一下头,眸色微恙,“你……喜欢看兵?” “我所识的字不多,大部分是靠猜的,但这兵比那些枯燥的之乎者也好得多。”她笑了笑,给出了最后答案,“我喜欢!” 慕容珏紧了紧手中杯盏,“我此番来京都城,所带册不多,但你若是真心喜欢,我可以借你看看。” “甚、甚好!”阿鸾抿唇,眉眼弯弯如月,“那我如何找你借?” 慕容珏想了想,“夜里的这个时候,还是这里吧!” 客栈里,也安静。 “若是你有不懂的地方,也可以带着问题来找我,夜里没什么事儿,我会在这里,若是有事,我会让云中客提前通知你。”慕容珏喉间滚动,“如果你有任务……” 所谓任务是指什么,阿鸾和他,皆心知肚明。 “能否也提前告诉我?”慕容珏问。 阿鸾面色微恙,这是她与皇帝之间的约定,她并不想把慕容珏也牵扯进来,他原就在边关戍守,在某些方面来说,他应该对南玥之事避嫌。 避嫌,是为了帝王的信任! 多少功臣,死于帝王的多疑?! 这点,阿鸾心知肚明。 “少、将、军!”阿鸾犹豫着开口,“我住在宫里,我也是从宫里出来的,很多事情不是我想说,就能说得清楚。这么说吧,君心难测,您最好别卷进来!” 一句君心难测,将彼此的处境,说得一清二楚。 诚然,她是个聪慧之人。 诚然,他亦如此。 慕容珏忽然笑了一下,“鸾姑娘是在担心我?” “少、将、军戍守边关,才有了大周百姓的安宁,若是可以祈求,惟愿少、将、军身康体健,无病无灾。”阿鸾起身,神色略显孤寂,“这桩事,已经不是我能决定。” 语罢,阿鸾抬步往外走。 慕容珏没有挽留,静静的坐在那里,听得她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门,吱呀一声打开。 而后,又吱呀一声合上。 慕容珏仍是坐在那里,等着云中客进来的时候,他还坐在那里,保持着最后的姿势不动。 “阿珏,什么情况,人都走了。”云中客笑问,“她就是那个阿鸾?就是往你心窝窝里踹一鞋拔子印的?” 慕容珏睨他一眼,“注意措辞。” “哦,是你让了她一脚!”云中客叹口气,“不过,人家都走了,你这、这什么情况?貌似一点都没进展,是不是这丫头不好搞定?” 想来也是,虎狼之药上了身,也能岿然不动的,怎么可能是好对付的! “我的那些兵,还在你那儿吧!”慕容珏忽然问。 云中客点头,“是啊!都在呢,知道你宝贝这些东西,一本没少我都给用油纸包着!哎呦,现在不是跟你说兵的事,咱们要说的是这丫头对你有没有感觉?” 慕容珏眉心一皱。 “哎呦,皱什么眉,我认真的!”云中客就着他身边坐下,“这丫头功夫极高,而且聪明伶俐的,若是能与你一道,回头咱们去了边关,对你而言也是多个帮手。” 慕容珏还是没吭声。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61章 番外25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哎呦,你不要不说话,如此这般像极了闷葫芦,打量着让媳妇自己跑上门?”云中客直摇头,满脸的失望至极,“你要晓得,这宫里的女人,多数是属于皇帝的,阿珏……我说这话,你明白吗?” 慕容珏正因为明白,所以一直没说话。 皇宫里的女人,哪怕是个宫女,都是谁可以随随便便肖想的,毕竟你能看上的,说不定皇帝也会看上,今日平淡无,明日飞上枝头。 这种事,历朝历代都有过! 不足为。 “趁着皇帝还没下过圣旨,也没有这般心思之前,要下手就得赶早。”云中客提醒,“晚了可就真的完咯!” 慕容珏还是坐在那里,瞧得云中客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反正你跟那隋善舞没多少感情,既已早早的抽身离去,何必……”云中客一怔,在慕容珏的注视下,将“隋善舞”三个字咽了回去,转而又道,“既然已经和离,你即便再娶,也是不打紧的。” 何况,他注定要回边关去的。 “她……可能被皇帝看中了。”就在云中客转身之际,慕容珏开了口。 回想起她闭口不提的任务授予人,还有……那日在御花园里的情景,宋云寂显然是很抗拒他跟阿鸾接触,所以云中客那句话说错了,说皇帝没有这般心思,这哪里是没心思,分明是早早的将心思都放在了她的身上。 “什么?”云中客愣怔,“那可就难办了!” 是难办了! “那这丫头是什么心思?”云中客忙问,“这丫头也有心入宫吗?” 慕容珏想了想,“这倒是没看出来。” “那不就得了!”云中客双手环胸,“只要皇帝还没下旨,鸾姑娘也没答应,就不是个事,关键是要抓紧时间办了这事,回头……你探探鸾姑娘的口风呗!” 若是姑娘愿意跟他走,皇帝看在燕王干下的那些腌臜事上,也会允许这桩亲事。 毕竟,皇帝的弟弟愧对慕容家,现在慕容家只要一个无名无分的女人,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皇帝不好拒绝,否则宋云奎和隋善舞那点破事捅出去,谁的脸上都不好看。 尤其是,皇室! 外头的雨,还在哗哗下着。 阿鸾揣着怀里的兵,尽量避雨而行,不得不说,这云中客的虎狼之药,委实厉害得紧,原就被冷汗浸湿的衣裳,因着风雨吹袭,愈发凉得厉害。 回到房间的时候,阿鸾第一反应是将兵取出,“好在没淋湿。” 视线有些模糊,她轻手轻脚的将兵放在枕头底下,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气,下一刻……耳畔只剩下齐韵儿的疾呼。 “阿鸾?” 脑子里混混沌沌的,仿佛有什么凉凉的东西覆在了额头,然后有人在耳畔说话,但到底说了什么,阿鸾委实听不太清楚。 说什么呢? 是谁在说话? 宋云寂黑着脸,若眼神可以杀人,他定会杀了眼前这帮混账而无用的东西,“太医院养的都是废物吗?一个两个跟朕说不知为何?不知为何!什么都不知道,朕要你们何用?” 太医跪了一地,各个抖如筛糠,“回皇上的话,鸾姑娘身上余毒未清,只是身子过于虚弱而昏迷,至于什么时候醒……” 这事,谁说得准? 这丫头中毒颇深,如今体内毒素清除得所剩无几,只剩下余毒未清,实属命大。 谁也不知道她是用了什么法子,让自己活下来的,但元气大伤也是真,没有个小半月是不可能好转的,至于何时能醒转,更是个问题。 宋云寂面色黑沉的盯着床榻上的阿鸾,也只有在她闭上眼睛的时候,他才能这样近距离的,安安静静的看着她。 “下去!”宋云寂敛了脾气。 阿鸾……大概不喜欢他在她面前发脾气,何况边上还立着眼眶通红的齐韵儿。 “下去吧!”这句,他是冲着齐韵儿主仆说的,“若是有什么事,朕会让人告诉你,你怀着身孕不宜太过操劳,去歇着吧!” 齐韵儿张了张嘴,终是被芳泽拦下。 芳泽扶着她,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房间。 房门外,齐韵儿面色发白,有那么一瞬,她想回去,可又耐住了脚步,宋云寂正在气头上,这会进去显然是不明智的。 “主子别担心,鸾姑娘福气好,不会有事的。”芳泽低声关慰,“何况,有皇上有太医在。太医不是说了吗?鸾姑娘身上的剧毒已解,只是余毒未清,身子太过虚弱罢了!” 齐韵儿点点头,终是无奈的离开。 房内。 宋云寂坐在床边,轻轻的为阿鸾掖好被角,伸手探了探阿鸾的额头,“还是有些烫。” 太监赶紧去换了帕子,恭敬的递给宋云寂。 给阿鸾换了额头的湿帕子,宋云寂眉眼微垂,挥了挥手,示意太监退下。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俄而又“吱呀”一声合上,整个房间,只剩下宋云寂与沉睡的阿鸾,这样的感觉委实不错。 独处! 俯身上前,轻轻的吻上阿鸾的眉心。 那一瞬的冷热交替,感觉太过妙,让宋云寂心动不已,若不是因为她尚在昏迷之中,他真的有可能……重新将帕子覆在她的眉心,瞧着面色惨白的人儿,帝王胸腔里的那颗心,已然跃动得不能自己。 “阿鸾,好起来!”宋云寂握住她的手。 阿鸾的手,不似寻常女子的光滑细腻,常年握剑动武之人,掌心里有着清晰的茧子,就是这样一双手,能掌人生杀,就是这样一个女子,于大雨中冷喝一句:还来吗? “阿鸾!”宋云寂又低唤了一声,“阿鸾,朕想给你最好的,你快些醒来,什么南玥细作,什么南玥刺客,朕都不用你再插手,朕不要你当刀子,朕想要你……” 当朕的女人! 可惜,阿鸾什么都听不到。 大雨滂沱,烛光葳蕤。 有人心猿意马,有人心狠手辣。 总有光亮,照不到的角落。 “确定是阿鸾?”马车内,传出低冷的女声。 黑衣斗篷的男子立在马车外,大雨哗哗打在身上,遮掩着他低哑的声音,“我亲眼所见,云中客为其疗伤,所用虎狼之药,有几味药……是专治尸毒的。” “该死的东西!”女子显然是愤怒到了极点,“蛊惑人心,魅惑男人,她倒是玩得很顺手嘛!眼下各联络点被端,咱们与外头的消息联络已然不那么顺畅,长此下去,我们也跑不了!” 男子愕然,“那……如何是好?” “我得好好想想,该如何才能对付她?”女子咬牙切齿,“绝对不能让她活下去,不然这麻烦会源源不断的而来,你我都会死在她手里。终究是她知道得太多,必须死!” 男子犹豫了半晌,“据说现在,皇帝很宠爱齐贵人,而她又是在齐贵人宫里,这要是动了手,万一齐贵人追究起来,皇帝那头肯定会帮衬着,咱们未必能脱身。” “南玥的叛徒,必须死!” 马车,扬长而去。 大雨哗然,下到天明。 黎明时分,大雨方歇。 阿鸾,始终没醒。 宋云寂去上朝的时候,齐韵儿和芳泽才有机会入房间照顾。 瞧着阿鸾双目紧闭的样子,齐韵儿偷偷拭泪,“惯来见她活蹦乱跳的,忽然躺着不动,委实不习惯,我还是喜欢看她翻墙头,在屋顶窜上蹿下的样子。” 至少那样,说明她身康体健,什么事都没有! “主子放心,鸾姑娘肯定会好起来的,余毒未清……咱们好好照顾着,仔细用药,将余毒清除不就行了吗?”芳泽宽慰的瞧着自家主子,“主子莫要难过,不然鸾姑娘醒来,定是要难过的。您知道的,鸾姑娘最见不得您掉眼泪!” 这是实话,阿鸾最见不得齐韵儿哭,用阿鸾的话说,女儿家的眼泪落在开心之时,便是上苍赐予的珍珠,落于痛苦哀愁,委实不值! 齐韵儿点点头,坐在床边,温柔的望着昏迷不醒的阿鸾,无奈的叹口气。 云中客的虎狼之药委实厉害,一直到当天夜里,阿鸾都没苏醒。 待宋云寂处理完了朝政,便又麻溜的回到了阿鸾的床边坐着,众人皆悬心,虽然太医说,她的毒正在逐渐消退,但是人未清醒,便不算无恙。 客栈里灯火缭乱,云中客托腮,百无聊赖的撇撇嘴,“据说,白日里陷入了昏迷,这会都没过来,说明还在昏迷之中,你在这儿等……也是白等,倒不如去宫里看看。” 慕容珏没说话,夜闯宫闱,若是被人发现,是要闯下大祸的,更有甚者,会被扣上入宫行刺的污名,他慕容珏行得正坐得端,岂能做这样有违礼数又犯禁之事。 “懒得管你,光杆子回边关的又不是。”云中客揉着眉心,“咱们这些人,长久处在边关,别说是娶媳妇,军营里都是男人,连个母鸡都难见着,你若是这般犹豫不决,到时候可别来找我哭!” 慕容珏凉凉的睨着他。 “得,您是慕容少、将、军,您不会哭,您只会拎着刀奋勇杀敌,然后被人撬墙角……”云中客兀的咬到了舌头,疼得他眼泪星都出来了,“哎,你去哪?” 慕容珏抬步往外走,“回去睡觉。” 睡觉? 呵…… 连个女人都哄不到,还有脸睡觉?活该孤枕难眠! 昨儿下雨,今儿出个大太阳,于是乎到了夜里,又潮又闷,体感不是太好,没来由的,让人的心境也跟着烦躁起来。 宋云寂坐在床边,瞧着依旧昏睡的阿鸾,两道眉已然拢到了一处。 药都喂下去了,人就是不醒,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可惜,谁也不知道阿鸾寻的哪位大夫解毒,否则倒是可以揪进来给看看,是不是药量太重?又或者药石用得不当? “皇上!”太监行礼,“丞相求见。” 宋云寂起身,缓步往外走,前几日因为重惩贾妃的缘故,这位贾丞相就表现得颇为不满,看样子……有必要换换血了,有些人在某个位置上待了太久,连臣子的本分都忘了! 皇帝走后,便有小宫女端着汤药,垂首进门。 及至床边上,小宫女将汤药放在床头凳上,直起身瞧着床榻上双目紧闭的阿鸾,悄然靠近几步,似乎是在确定,阿鸾是否醒转? 确定阿鸾依旧昏迷沉睡,小宫女快速抽出了袖中的短刃。 寒光乍现,生死一念。 窗户骤然被风吹开,惊得小宫女慌忙收起了短刃,吓得花容失色,面色苍白的盯着窗口,却只看到风吹着窗户,吱呀吱呀的煽动,并无其他。 饶是如此,也足以惊心,小宫女忙不迭行至窗口,伏在窗口四处张望,确定没什么人,这才静下心来,将窗户重重合上。 经此一吓,待其再回过神来,齐韵儿和芳泽已经进了门。 “为何还没醒呢?”齐韵儿担虑。 小宫女快速端起汤药近前,“主子!” “交给我!”芳泽接过,“主子,鸾姑娘该吃药了。” 齐韵儿点头,拂袖坐在床边。 小宫女行了礼,快速往外走。 “等等!”齐韵儿眉心微蹙。 小宫女骇然心惊,下意识的握紧了掩在袖中的短刃,“主子还有什么吩咐?” “这药有点苦,你去拿点蜜饯过来!”齐韵儿吩咐。 小宫女如释重负,“奴婢这就去。” 待人出去,芳泽不由笑道,“主子,鸾姑娘昏睡着,您这要了蜜饯也没有用处,难不成要泡水喂给鸾姑娘?” “这宫女好面生。”齐韵儿瞧了芳泽一眼,“你去看着点,我觉得不太对头。” 芳泽愕然,“主子的意思是……” “阿鸾做的什么事,咱们心知肚明,但凡有异样,都不能轻纵。”齐韵儿面色微沉,“她能成为皇上的刀子,自然也有人想要折了这柄刀子。阿鸾是为了我,也是为了不入宫,我亦不能让她有所闪失!” 芳泽会意,“奴婢去瞧瞧。” “自己小心,若是察觉不对就撤,宁丢勿醒。”齐韵儿温声叮嘱。 芳泽点头,“是!” 待芳泽离开,齐韵儿端起边上的汤药,正欲往阿鸾嘴里喂,窗外忽然“砰”了一声,生生将她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放下手中的药碗。 这药是方才那个婢女拿来的? 定了定神,齐韵儿放下药碗,寻思着……还是等芳泽回来再说罢!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62章 番外26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不多时,芳泽便急急忙忙的回来了,面色微白的冲着齐韵儿行礼。 “怎么了?”齐韵儿委实吓了一跳,“面色这般难看?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主子?”芳泽不知道该怎么说,“奴婢出去就没瞧见人了,寻思着去小厨房问问,毕竟这汤药刚端过来,您也让她去拿蜜饯,可谁知……谁知小厨房的人说,没见过她。” 齐韵儿心头砰砰跳,骇然扶着床柱站起身,“没、没见过是什么意思?” “就是、就是那碗药……原是让红英来端,可是红英到了厨房并未瞧见药,底厨娘都说许是被谁打翻了,这会正在重新煎!”正因为如此,芳泽才会急忙跑回来,怕就怕晚一步,主子把药给喂下去了。 还好,还好齐韵儿忽然醒过神,留了个心眼。 主仆二人面色发青的望着那碗药,各自惶然,原以为那些东西离自己很远,如今才晓得,其实并不遥远,阴谋诡计就在身边。 “我差一点……差点害死了阿鸾!”齐韵儿哆哆嗦嗦的开口,“我差点杀了阿鸾?!” 芳泽慌忙摇头,“不是的不是的,咱们也没想到,这些人如此狠毒,竟是杀到宫里来了,主子与鸾姑娘姐妹情深,鸾姑娘不会怪您的。” “这碗药……”齐韵儿滑坐在床边。 芳泽心惊,“奴婢马上去倒掉!” “别!”齐韵儿呼吸微促,“留着,等皇上来再说。” 芳泽先是一愣,俄而马上明白了自家主子的意思,“是!” “以后阿鸾的药,我亲自煎,亲自喂,除了皇上之外,谁都不许经手。”齐韵儿咬牙切齿,“我倒要看看,那些人如何得逞?!” 芳泽行礼,“奴婢去吩咐小厨房,把药炉放门口,如此也能盯着。” “嗯!”齐韵儿点头。 这法子好! 待宋云寂回来,齐韵儿便跪在了他面前,毕恭毕敬的大礼参拜。 “这是作甚?”宋云寂忙不迭将其搀起,“怀着身子,无需行此大礼,若是有什么事,只管言说便罢!” 齐韵儿红了眼眶,“请皇上,给阿鸾做主!” “阿鸾……”宋云寂慌忙松开她,行至床前,“阿鸾还没醒呢!” 齐韵儿指着床头凳上的药,“皇上此前离开之后,有一陌生的宫人进了房间,瞧着是给阿鸾送药,实则是要杀了阿鸾,这药……这药嫔妾不敢动,只待皇上回来做主!” “杀、杀了阿鸾?”宋云寂骇然,忙去探阿鸾的鼻息,俄而握住了阿鸾的手。 还好还好,掌心还是热的,呼吸也还是暖的,说明人没事。 “多亏了主子发现及时,否则这药喂下去,只怕鸾姑娘……”芳泽音色轻颤。 宋云寂目色狠戾,瞧了小太监一眼,“让太医查查看,这碗药是否被人动过手脚?!” “是!”太监领命,快速离去。 药,着实是被人动过了手脚。 三位太医跪地行礼,得出的结论是:药被人下了剧毒,足以见血封喉! 见血封喉,那是什么概念? 齐韵儿的脑子里唯有四个字:必杀阿鸾! “皇上!”她扑通跪地,“他们要杀阿鸾,要阿鸾死!” 宋云寂的面色,早就全变了,“马上去搜,无论如何都要把这宫女给朕找出来!朕要将这些混账东西,千刀万剐,凌迟处死!” 一声令下,满宫彻查。 谁都不知道宫内发生何事,只瞧见大批的侍卫到处搜查,据说是皇帝动了大气,而且是在齐贵人宫里生的气,究其原因如何,委实无人知晓。 一番搜查下来,什么都查不到,画师拿着齐韵儿描绘的“宫女”画像,分发给侍卫。 饶是如此,依旧无所收获! 慕容珏立在后偏门位置,眸色微沉,人都跑出了宫,宫里的侍卫自然不会有任何的收获,这宫女鬼鬼祟祟,瞧着还有些手脚功夫,定然是那些南玥细作之一。 南玥细作?定是因为阿鸾杀了太多南玥细作,所以这帮人就趁着这机会,进宫杀了她,究其原因,视她为死敌,除之而后快! 慕容珏之所以没有打草惊蛇,就是想顺藤摸瓜。 显然,对方正好给了他这个机会! 漆黑的夜色,掩去鬼魅的行踪,寂静无声。 慕容珏发现,这些南玥人很是喜欢大周的四合院,许是觉得巷子里的四合院比较容易藏人,又或者住得舒服,毕竟是卖命的勾当,活一日算一日,不能太过亏待自己。 四合院的大门一关上,慕容珏便窜上了墙头。 她能做的事情,他便能做。 她为私,他为公。 殊途同归,何尝不可?! 那一夜的京都城,再添了一笔笙箫热闹,阿鸾能做到的事情,慕容珏也能做到,并且做得比她更干净利落,不留痕迹。 慕容珏回来的时候,云中客就在他房内的桌上趴着,听得动静,懒洋洋的托腮瞧他,“睡不着出去溜大街了?顺带着给我带了宫里的早饭?” “胡言乱语什么?”慕容珏褪却外衣,搁在衣架上,“要睡觉,回去自己的房间,别总跑到我这儿,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两有点什么?!” 云中客瞬时醒了大半,“阿珏,你以前从来不会这么说的。” “我一直都这么说的。”慕容珏捋起袖子。 云中客轻嗤,“重色轻友,眼下是有了心上的尖尖,怕人家误会,所以拼了命的把我往外赶,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还不是怕消息传到人家的耳朵里,人家误以为你是断袖,回头连个机会都不给你。” “再胡说,摘了你舌头。”慕容珏洗了手,捻着帕子擦拭。 云中客哀叹一声,“你以为不是这样的,阿珏,你变了……变得翻脸无情!” “滚出去!”慕容珏行至床边。 云中客一怔,“补觉?哎呦,昨夜这是做了什么好事?” 闻言,慕容珏一个眼刀子甩过去,“大夫似乎不需要舌头,只需要留着脑子和手便罢?” “杀人灭口也没你这么狠的。”云中客抬步往外走,“你不说,我还不会去打听?” 对此,慕容珏没有任何的反应。 打听? 正好。 也不知宫里现在是什么情况? 不知她,是否醒了? 然则,还不待云中客出去,柳千行倒是率先冲了进来。 “少、将、军不好了,城内又死了一波!”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63章 番外27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云中客的身子狠狠震了震,按理说这不太可能,那丫头尚在昏迷之中,至今还躺在宫里,不可能跑出去杀人,难道是有同伙?  “少、将、军这是……”柳千行愣怔了一下,“刚起?还是刚睡?” 说这话的时候,柳千行将注意力落在云中客身上。 “你看我干嘛,我还困着呢!”云中客翻个白眼,“我有几斤几两你还不知道,不可能是我干的!” 柳千行眉心一皱,“那我也没说是你干的,你心虚什么?” “哎哎哎,你最好把话说清楚,什么叫心虚?”云中客拽着柳千行往外走,“来来来,咱们站在太阳底下评评理,看到底是谁心虚!” 待房门合上,慕容珏幽然叹口气。 “你拽着我干什么?”柳千行狠狠甩开云中客的手,“我这厢还没跟少……” “少什么?”云中客冷哼。 都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实际上呢? 兵遇到大夫,也是有理扯不清。 “城内出了事儿!”柳千行重新强调了一遍,“你是耳朵不好使吗?左耳进右耳出?我说了,又死了一帮人,也就是说,此前的案子又得加上一宗。” 顿了顿,柳千行看智障一般看着云中客,“我都这么说了,你还没明白?” “什么时候发生的?”云中客想起了一夜未归的慕容珏。 柳千行想了想,“半夜。” “约莫什么时辰?”云中客又问。 柳千行眉心微蹙,“看尸体,死了大概三个多时辰。” “三个时辰?”云中客心中了然,那是差不离了。 真没想到,这小子不声不响的,就把她没办完的事儿给办了,虽说不怎么懂得言语,却是个实打实的行动派,如此这般,倒是好过那些空口白牙之人。 “你有线索?”柳千行问。 云中客见鬼般睨着他,“来了京都城之后,你脑子便长了草,我成日跟着阿珏,能有什么线索?” “那你这副神色作甚?”柳千行转身就往回走。 云中客轻嗤,“阿珏今儿精神不佳,你少去叨扰他。” “是身子不适?”柳千行骇然,“少、将、军没事吧?” “你别去打扰他就没事,走吧!”云中客抬步就走。 柳千行皱眉,“去哪?” “废话,自然是去看尸体,难不成帮你看媳妇?”云中客叨叨的往外走,“呵,光杆子一个,你也得有这个娶媳妇的命!” 柳千行眉心突突跳:“……” 还大夫呢?真损! 四合院内,尸体横七竖八的倒伏着。 进了门,云中客便去检查那些尸体,一个个都是一刀毙命,与之前阿鸾的杀人手法几乎是一模一样的,杀人的刀都是临时从他们手里夺下来的,之后亦未带走。 “怎么样?”柳千行忙问。 云中客心里了然,但面上还是得犹豫一下,“瞧着和前两次没什么区别。” “没区别?”柳千行眉心微凝,“这怎么可能没区别呢?这次下刀,力道更重些。” 云中客轻嗤,“都是一刀毙命,谈什么重不重,何况上次他们用了尸毒,这一次……定然是激怒了对方,所以没什么可怪的。你要是给了我一巴掌,下次我见着你,肯定下死手,就是这么个理!” 想想,也对! 柳千行一度觉得,自己怕是出现了幻觉?又或者是,收到的消息有误,不是说,没醒吗? 这到底是醒了? 还是没醒? “你这什么表情?”云中客皱了皱眉,“都是一个人干的,你还不高兴?怎么着?抓一个抓不住,打量着抓一窝?有这能耐吗?” 柳千行翻脸,“少损我两句,你会死啊?” “会憋死!”云中客抬步就走。 这一次的倒是没有什么尸毒,约莫都用在上一次,集中使用,对付阿鸾,可惜啊……阿鸾没死,于是乎这帮人就倒霉了!也……更着急了! 京都城内又出了这档子事,闹得人心惶惶的。 有人欢喜有人愁,欢喜的是名单到手了,愁的是……名单有所损伤。 阿鸾醒来的时候,宋云寂不在,唯有齐韵儿守在床沿,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盯着她。 “姐姐?”沙哑的嗓子,略显干涸。 齐韵儿狠狠闭了闭眼,确定不是自己的幻觉,紧赶着让芳泽去倒水。 “来,慢慢的坐起来,别着急!”齐韵儿赶紧将软垫子塞进阿鸾的身后,“别着急,喝口水润润嗓子,阿鸾睡了很久!” 阿鸾的确睡得迷糊了,这会脑子还是懵的,一口水下喉,才算稍稍清醒,“我睡了很久?” “觉得如何?”齐韵儿忙问。 阿鸾伸手压了压眉心,“有点昏昏沉沉的,不过……” “太医说,毒已经退了,只要好好养着,就没什么问题。”齐韵儿忙道,“你别担心,没事!” 关于有人要杀她之事,暂时掩一掩,等阿鸾的身子好转再说,免得这丫头受了刺激,拎着刀便跑了。 阿鸾点点头,睡得久了,四肢麻木,委实不怎么舒服。 “去看看药好了吗?”齐韵儿道。 芳泽颔首,药炉就在门口,无需离得太远。 半晌,阿鸾蹙眉,“姐姐把药炉都端来了?” “哦,离得太远不方便照顾你,底下人不懂事,偶尔还会打翻了汤药。”齐韵儿解释,“放在门口位置,即煎即吃,知道你怕苦,姐姐连蜜饯都给你备下了!” 阿鸾冲着她笑,“姐姐想得周到。” “醒了就好!”齐韵儿如释重负。 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回去,谢天谢地,安然无恙。 “姐姐,我饿了!”阿鸾笑道。 齐韵儿笑了,“行,你好好歇着,姐姐亲自去给你下厨,做你最爱吃的小点心,不过……你也得乖乖喝粥,留一点肚子吃小点心便罢!” 刚醒来,不可吃太生硬的东西,只能喝点流食,齐韵儿自然是仔细的。 待齐韵儿走出去,屋子里空置下来,阿鸾扶着床柱下了床,到底是大病一场,身子有些疲软,她在床沿定定的站了许久,才算稳住身子,缓步朝着桌案走去。 案头放着精致的木盒,内里装着她心爱的花生。 “哪有这般虚弱?”她剥着花生,幽幽的叹口气,“吃饱喝足,屁事没有。” 指尖轻捻,轻吹碎裂的花生皮,将乳白色的花生仁丢进嘴里,齿间“嘎嘣脆”,滋味甚好,这才是生活的美好,吃爱吃的东西,做想做的事情。 外头传来动静的时候,阿鸾还在嚼着花生,头也不回,“姐姐做小点心,竟也这般快如闪电,可是知道我饿得慌,紧赶慢赶的?” “饿了?” 眉睫陡然扬起,阿鸾忙不迭起身。 宋云寂听人来报,说是阿鸾醒了,他便赶紧过来瞧瞧,果然……果然是醒了,完好无损,安然无恙,而且会吃会喝,也会喊饿。 天知道,看到她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他这心里的惶恐与惊惧,唯恐她便这样昏睡着,再也无法醒转! “皇上!”阿鸾行礼。 宋云寂疾步上前,快速搀住她,“身子还未痊愈,莫要跪着,起来!” 搀起了人,却没有松手的意思,宋云寂一直握着她的胳膊,灼热的目光,直勾勾的落在她身上,仿佛怎么都看不够。 “皇……” 不待阿鸾退后,宋云寂猛地上前一步,快速将她圈在了怀中,力道之大,恨不能将她揉碎在自己的怀中,“别说话,让朕抱一下!” 阿鸾五指蜷握,已然双手握拳,抗拒之意极是明显,“皇上……” “别说话!”宋云寂抱紧了她,将下颚抵在她的肩胛处,已然将她整个圈在怀中,摁在胸膛内最温热的位置,那一瞬的激动,他几乎无法用言语形容。 只要她活着,活着就好! “皇上!”阿鸾眉心微蹙。待确定宋云寂平静下来,她才敢推开他,毕竟……她也担心自己太过抗拒,会适得其反。  宋云寂终是松了手,“好些了吗?” 阿鸾点头,与他保持安全距离,“阿鸾没什么事,多谢皇上关慰!” “没事就好!”宋云寂再伸手想来牵她的时候,阿鸾再次退后了几步,那般的拒人千里,是显而易见的抗拒。 宋云寂收了手,面上不太高兴,心内却是庆幸,还会发脾气,说明体内的毒和外伤都好得差不多了,只要她身子好起来,待事情结束,他便会…… “饿了?”宋云寂笑了笑,“身子刚好,别总站着,坐下来罢!” 阿鸾颔首,“谢皇上。” “来人,去准备点吃的。”宋云寂今儿高兴,什么都可以不计较。 他的阿鸾醒了,阿鸾没事了,阿鸾还是那个清清冷冷的阿鸾! 屋子里安静得落针可闻,阿鸾本就不愿与皇帝说话,宋云寂也不愿搅了她的平静,瞧着她动作娴熟的剥花生吃,期间,她连眼皮子都不曾抬一下,权当他是空气。 饶是如此,宋云寂也觉得极好。 齐韵儿与芳泽进来的时候,便只看到这样平静的一幕。 大周帝君安安分分的坐在一旁,仔仔细细的剥着花生,动作不是太熟稔,不似一旁的阿鸾,熟练的剥壳去皮,再将花生仁塞进嘴里。 主仆二人面面相觑,这画面怎么瞧着有些怪异,却又和谐得让人哭笑不得? 皇帝剥花生,平生还是头一回见! 关键是,宋云寂竟还乐此不疲,兴致盎然……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64章 番外28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姐姐!”阿鸾快速起身。 齐韵儿携着芳泽行礼,“皇上!” “把东西放下罢!”宋云寂倒也没怎么不好意思,坦然的捻着帕子拭去手上的花生皮,轻描淡写的开口,“阿鸾饿了!” 阿鸾……饿了! 四个字,让众人面面相觑。 “怎么了?”宋云寂眉心一皱。 芳泽赶紧将托盘放在桌案上,小粥小菜,还有精致的糕点,一一呈现在阿鸾面前。 “不是饿了?愣着作甚,吃!”宋云寂指了指身边的位置。 阿鸾没动弹,瞧着齐韵儿。 幽然叹口气,宋云寂起身走到窗口位置坐着,阿鸾这才坐定。 “韵儿陪着吃点。”宋云寂拂袖,捏起窗口的册,慢条斯理的开口,“两个人吃,比较有食欲。” 齐韵儿行礼,乖顺的上前,坐在阿鸾的身边,姐妹两个坐在一处,偶尔低语浅笑,倒是极好。 期间,宋云寂一直没说话,瞧着是在看,却是好半天都没翻页,耳畔是两个女人说悄悄话的声音,伴随着低低的偷笑声。 内心翻涌着歆羡,宋云寂多么希望,以身相代,若是阿鸾对着他也能这般,那该多好?! 吃饱喝足,阿鸾的精气神便也起来了。 “好些吗?”宋云寂起身,“若是不打紧,便来御房,朕有话要跟你说。” 阿鸾寻思着,若是旁的事,皇帝必定是在这里说了,既是去御房,只怕是因为那桩事……思及此处,她便起身行礼。 “姐姐莫忧。”阿鸾低声道,“大概是那桩事。” 齐韵儿面色微变,“这……” 她立在那里,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阿鸾离去,无可奈何。 御房。 阿鸾毕恭毕敬的行礼,“皇上!” “昨天夜里,阿鸾昏睡不醒。”宋云寂顿了顿,“但还是有人替阿鸾,完成了该做的事,虽然没有收到消息,但是这些死去的人,应该也是南玥的细作。” 阿鸾猛地直起身,狐疑的望着皇帝,似乎不太明白皇帝的意思,“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有人替阿鸾完成了该做之事?” “不是你安排的?”宋云寂愣怔。 阿鸾也愣了,“不可能,阿鸾一直昏迷着,怎么有时间去安排这桩事?而且阿鸾也没有收到消息,不知这些人便是咱们要找的细作。” “既不是你,也不是朕?那么会是谁?”宋云寂定定的望着她。 他原以为,是她的帮手所为,谁知,竟不是? “阿鸾,不知!”她摇头,确实不知道,一觉睡醒已经是这个时候,哪里还有时间去安排别的?活着,已实属万幸。 宋云寂面色微沉,定定的审视着她,半晌没有说话。 “皇上,阿鸾没有说谎!”自古帝王多疑心,这点,阿鸾比谁都清楚。 皇帝不相信她,这是显而易见之事! “所以说,在你与朕之外,还有人在找这批细作?那么,会是谁?”宋云寂终是开口,缓步行至阿鸾身边,音色低沉道,“阿鸾真的没有帮手吗?” 还是说,她在护着谁? 其实,说阿鸾在护着谁也是说得通的,毕竟她对帝王恩宠这般不屑,并且对他的示好百般抗拒,换做寻常女子,断然不会如此。 但若是阿鸾心里有人,那这些事便都说得通了! “阿鸾一直独来独往,没有帮手!”她说得斩钉截铁,“这件事,阿鸾也是刚刚才知道。” 宋云寂敛眸,她昏睡了这么久,的确不可能安排这事,那……到底会是谁? “难道是……”宋云寂眯起危险的眸,“那个宫女?” 阿鸾不解,“皇上在说什么?” “你昏迷的时候,有个宫女悄然潜伏进来,准备杀了你!”宋云寂负手而立,“是韵儿和芳泽救了你,没让对方得手,但这宫女转身便消失了,朕让人搜遍了整个皇宫,都没找到此人半点踪迹,保不齐已经出了宫。” 阿鸾顿了顿,“出宫之后被人盯上,再被人灭口。” 这事,便捋顺了。 “想来便是如此。”宋云寂轻嗤,“没想到,还有人盯着他们,几欲赶尽杀绝,倒也是极好的。” 阿鸾的面色不太好,能这般悄无声息的做下此事,绝非泛泛之辈,“敢问皇上,此番的细作都是为一人所杀,还是多人所为?” “据仵作验尸所得,是一人所为。”宋云寂深吸一口气,“正是因为如此,朕见识过阿鸾的手段,才会怀疑阿鸾有帮手,如阿鸾这般武艺高强。这人猎杀的手段,与你一样,几乎没有什么差池,若不是朕亲眼见着你昏睡不醒,定会误以为,阿鸾半夜出宫替朕去办差了!” 阿鸾摇头,眸色微滞,能与她这般做得干净,手段与她一致,必定是接触过这桩案子的人,而且此人武艺高强,与她一般无二。 纵观京都城内,能与她匹敌的没几个,最为熟悉的,而且知晓她在办差的,似乎只有慕容珏?! 慕容珏! 是他吗? “阿鸾的脸色不太好,是想到了什么?”宋云寂俯身瞧她。 阿鸾抿唇,“阿鸾没想什么,只是刚刚醒来,脑子还有些懵,一时间想不出来,谁有这般本事,能将事情处理得这般干净。” “朕也想不明白,此人到底是在帮着朕,还是在帮阿鸾?”宋云寂意味深长的开口。 阿鸾躬身行礼,“只要是杀南玥细作,那就是在帮皇上,皇上泽被天下,才有这般归心之福。” “阿鸾!”宋云寂兀的捏起她的下颚,迫使她迎上自己的眸,“朕要天下归心,也想要阿鸾归心,阿鸾……做得到吗?” 阿鸾退后半步,避开了与他的接触,“阿鸾会细查此事,请皇上放心!” “阿鸾说放心,朕便放心。”宋云寂摩挲着指尖,上面还残留着属于阿鸾的温暖,“朕,相信阿鸾!” 阿鸾行礼,“阿鸾告退!” 宋云寂立在那里,望着她转身的背影,一如既往的身形笔直,一如既往的从不回头,什么时候……她会回头看他一眼,然后如后宫所有的女人这般,给予他眷眷不舍的情意? 出了御房,阿鸾去了御花园。 她立在回廊里,驻足在檐下,瞧着那个空荡荡的亭子,眉眼间凝着淡淡的愁绪。 是他吗? 昨夜,是他做的吗? 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之前,她不会轻易下结论。 站了许久,阿鸾转身回了宫内。 “阿鸾?”齐韵儿松了口气,“回来了?累吗?饿吗?” 阿鸾握了握她的手,“姐姐别这么担心,我没事,不累也不饿,就是觉得有些事想不明白,一时半会的有些静不下心。” “那你好好的静一静,姐姐不会扰你。”齐韵儿觉得,只要阿鸾好好的,别的都不重要。 阿鸾点头,“别让人来打扰我,晚饭时候我会出来的。兹事体大,我、我想……想清楚点!” “出了大事?”齐韵儿骇然。 阿鸾敛眸,“是!” 既然阿鸾说是,那齐韵儿便下令,让小宫女在外头候着,谁也不许打扰阿鸾。 关上房门,阿鸾换好衣裳,白日里出宫有风险,但是她一刻都不想再待在宫里,她想去找慕容珏,问清楚昨夜的事情是否与他有关。 打开窗户的瞬间,阿鸾愕然愣在当场。 “少、将、军?” 慕容珏立在窗外,神色有些怪异,倒像是被当场抓包的毛头小子,眉心微凝,耳根子略略泛红,“听说你昨夜昏迷,想来身子虚弱,有些话不方便跑出宫问我,所以、所以……我来了!” 他一句“我来了”,委实将她逗笑了。 阿鸾瞧着他微红的耳根,不由的眉眼弯弯,笑得愈发明媚,“也亏得你来了,省得我翻墙头。烦劳少、将、军,爬个窗户?”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65章 番外29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爬墙和爬窗户在动作上没多大区别,但是在性质上却差别很大:一个窃盗财物,一个是为偷心。 慕容珏犹豫了很久,毕竟这是女子的闺房,男女有别,他踏出了这一步,怕是就没有回头路了,自身因着隋善舞而担了这污名便也罢了,若是牵连到阿鸾…… 这样明媚的女子,不该沾上与他这般的污名! “你若不进来也成,我出去!”阿鸾作势摁在了窗棱处,“当然,若是被人瞧见了,保不齐要误会点什么!” 宫内都是皇帝的眼线,保不齐会被侍卫或者暗卫瞧见,饶是慕容珏进宫亦是小心翼翼,生怕行差踏错,进她的房间,是最好的避人耳目的法子。 “我来!”慕容珏轻叹一声。 翻窗户这种力气活,还是要让男人来。 阿鸾让开些许,待慕容珏进了屋,便探头往外头瞅了两眼,快速合上了窗户,“我吩咐过外头,不到晚饭时分不许进来打搅我,所以暂时不会有人过来。” “好!”慕容珏话不多,进了屋子也只是站着,并不触碰屋内的一景一物。 阿鸾皱了皱眉,“怎么,嫌弃我这屋子里脏?” “不是!”慕容珏轻咳了一声,“这是你的闺房。” 阿鸾被他逗笑了,“闺房?” 慕容珏愣怔,倒是没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这的确是她的闺房,即便是宫里又如何? “大周女子的闺房,男儿不许踏入?”阿鸾倒了杯水,就着桌案旁坐下,“少、将、军打算就这样站着同我说话?坐吧,我不是你们大周女子,没那么多规矩和芥蒂,你别这般忸怩。” 顿了顿,她将杯盏搁在桌子对面的位置,“好歹,你也是征战沙场的边关少、将、军,杀敌尚且不怕,何故要怕我来着?” 慕容珏淡然入座,“我没有怕你!” “所以啊,既不是死敌,何妨真心结交?”阿鸾笑呵呵的给自己倒了杯水,“人与人相处,不就图一个舒适吗?与你觉得舒适的人相处,远离那些让你不适的人,这是本能!” 慕容珏兀的笑了一下,她的意思是,与他相处很是舒适? “你没事吧?”慕容珏道,“醒来之后,是否还有哪里不适?” 阿鸾摇头,“已经没什么大碍,不过,多亏了你。” “我?”慕容珏眉心微凝。 明艳的女子含笑托腮,就这么眉眼弯弯的看着他,“宫外,昨夜,是你吧?” “既是目的相同,便不分你我。”慕容珏默默的端起杯盏,临了,解释了一句,“是我!” 阿鸾抿唇,“其实我也猜到了,会是你!这桩事,终究是要有人去做的,不是我也会有旁人,但我没想到你慕容少、将、军竟然会亲自去做。” “假他人之手,反而容易暴露,杀一个是杀,杀一窝也是啥!”慕容珏面色微沉,“只是不知,这样的细作什么时候能彻底铲除?” 阿鸾紧了紧手中杯盏,“其实你是知道的,这些人……大部分是跟着你们从边关回来的,目的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让他们活着!” “是!”对此,慕容珏没有任何异议。 只是…… 如何铲除,委实是个问题。 “他们想杀你,你自己当心,即便是宫里,也不该掉以轻心。”慕容珏想起昨夜之事,心里多少有些后怕,若不是及时发现,若不是齐韵儿多个心眼。 后果如何? 难以预料。 眉心陡然微蹙,阿鸾若有所思的望着他,“昨夜,你在宫中?” “我……我是来找细作的。”他解释。 阿鸾“哦”了一声,尾音拖长。 找细作,找到了宫里,而且还找到她的房间外头,委实不容易。 “确实找到了细作。”慕容珏忽然有种越抹越黑的错觉,“也是因为这细作进来杀你,我才有机会跟着她离开皇宫,找到了他们的老巢,将他们一锅端了。” 阿鸾打开了桌案上的盒子,慢条斯理的取出花生剥着,“我又没说不信你,你解释这么多作甚?” “这不是……”慕容珏瞧着空荡荡的杯盏,一杯水都喝完了,还没绕开这个话题,显然是有些无趣,脊背有些汗涔涔的,一时半会竟是找不到话茬。 阿鸾抿唇,“我昨儿回了宫便昏睡着,所以那本兵还没看,你能不能宽限两日,莫要这么早来追讨?待我看完了,定然会去找你,将兵还给你。” 慕容珏兀的想起这桩事,是了,兵……兵! “好!”慕容珏点头,“你若是喜欢看,我倒是还有其他。” 阿鸾定定的望着他,眉眼间的悦色显而易见。 须臾,她低低的应了声,“好!” 说来也怪,阿鸾自认为不是个害羞之人,也非胆怯之辈,可到了慕容珏面前,总觉得该收敛一些,又怕收敛得太过,显得矫揉造作。 而慕容珏呢? 他自认为是个成过亲的人,在某些方面真的配不上阿鸾。 “谢谢!”阿鸾忽然开口。 慕容珏正在思虑其他,骤听得声响,足足愣了半晌,“什、什么?” “你没在听?”阿鸾眉心微蹙,“你在想什么?” 慕容珏深吸一口气,“终是孤男寡女理该避嫌,我、我这就走!” “如此算来,少、将、军算是阿鸾的救命恩人。”阿鸾托腮瞧着他的背影,“在咱们南玥倒是没什么说法,但是在大周,据说是有什么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之理!” 慕容珏愕然转身,有些不敢置信的望着她。 “阿鸾读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少、将、军见多识广,学识渊博,不知能否为阿鸾释疑?”她声音清亮,却又带着些许低柔,眉眼含笑,面带期许。 慕容珏心头颤了颤,“鸾姑娘,有些话我约莫要与你说清楚,我只是暂时回京都城,不久之后,我便要转回边关,因着和离之事,我向皇上请奏,若无传召,此生不再踏入京都城半步。” 阿鸾骇然。 此生不再? 那就是说,他若是回了边关,就再也不会回来?! “告辞!”慕容珏抬步朝着窗户走去。 阿鸾站在那里,瞧着他推开窗户,终是没有吭声。 此去边关何止万里之遥,离京都城越远,也就是离姐姐越远,她想跟着慕容珏走,却是舍不得姐姐孤身一人陷在这皇宫。 走的时候,慕容珏犹豫了一下,脚步稍稍停滞,但最终什么都没说,她亦无挽留! 没有一个女子,愿意去苦寒的边关,承受风霜雨露的侵蚀,京都城的富庶与繁华,与边关是截然不同的景象,何况……还得时时刻刻的担惊受怕。 战争,从来都没有仁慈一说。 从宫内出来,慕容珏情绪有些低落。 云中客是在护城河边找到他的,“年轻人就该有年轻人的那股子热劲,趁着年轻,把该做的都做一遍,来日老了也不会抱憾。” “你说得轻巧,怎么没见你去娶她?”慕容珏轻呵。 云中客轻嗤,急吼吼的行至慕容珏身边,“现在说的是你,你别把话题扯远了。” 风,荡起河面涟漪阵阵。 “你该不会被隋善舞伤着心了,所以对女人……嗯哼,不感兴趣了?”云中客挠挠额角,“若然如此,倒是有些难了,毕竟对女人不感兴趣,那就是对男人感兴趣,这男人和女人在一处能绵延子嗣,这男人和男人在一处……生不了!” 慕容珏眉心狠狠一皱,“你脑子里到底装的什么?” “见你不高兴,逗你个乐。”云中客挨着他坐下,“说句实话,阿珏,你觉得鸾姑娘怎么样?” 慕容珏敛眸,“很好!” 行,那就是满意。 “以你的身份还有这般好面相,这鸾姑娘多半也是动了心的,怎么就不能明说呢?”云中客不解,“说清楚,带回去,成个亲,洞个房,这不就完事了吗?” 慕容珏叹口气,“她是齐贵人的妹妹。” “哦,舍不得荣华富贵。”云中客扶额,“这倒是难了!” 欲壑难填,是最难之事! “她不是这样的人。”慕容珏冷着脸。 云中客挑眉,“这才多久,便如此相信她?这般了解?阿珏,你变了!” “废话真多!”慕容珏不愿搭理他,起身欲走。 云中客立在那里,“那你问过吗?” “问什么?”慕容珏继续往前走。 云中客轻叹,“亲口问,愿不愿意跟你走!你连问都没问过,压根没开口,便替人做了决定,这是你的不对,何况……你不给她机会,对她来说公平吗?” 慕容珏顿住脚步,云中客旋即笑呵呵的凑上去,“退一步讲,万一人家就是在等你这句话,你却死活不开口,到时候亏的还是你!问过了,不愿跟着去,你死心便是,但若是她愿意呢?” 若是,她愿意呢? 慕容珏狠狠皱眉。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66章 番外30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慕容珏没有信心,这种事不是谁都能承当得起的,离开繁庶之处前往苦寒之地,时时刻刻都得面临着战争与死亡,连他自己都觉得残忍,遑论女子! “阿珏?”云中客一怔,“哎哎哎,你去哪?” 慕容珏没说话,大步流星的离开。 “唉!”云中客直摇头,“这样下去,怕是回了边关,也没能问出口,真是个榆木脑袋。” 不远处,柳千行驻立,“你说谁榆木脑袋呢?” “你要是想当榆木脑袋,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得长得像阿珏这般俊俏才行。”云中客负手前行,心想着该怎么才能给他们牵牵线? 话敞开了说,若是不同意或者有了抉择,以后也不会有什么遗憾。 误会之所以为误会,遗憾之所以为遗憾,都是因为闭口不谈心事,总以为来日方长,总把“自以为”当做“她以为”! 事实上,自慕容珏离开后,阿鸾也想了很久。 慕容珏说这话,就说明他这心里也是有点……有点喜欢她的吧?但是他要离开京都城,要去边关领兵抵御南玥来犯,随时面临着生死考验,而且再也不回京都城。 这对阿鸾来说,是一种艰难的抉择,她做了这么多,就是想让姐姐过得好些,在宫里能安稳度日,以后诞下皇嗣,不会受人欺负。 把玩着掌心里的北珠,阿鸾神色沉沉的坐在窗口,心里有些沉甸甸的! 一直到了晚饭时分,齐韵儿在外头敲门,阿鸾才回过神来,快速去开了门,“姐姐!” “你……”齐韵儿愣了愣,环顾四周,小声的问,“没出去?” 阿鸾点头,“一直在房内。” “吃饭吧!”齐韵儿让芳泽将食盒放下,“我还以为你出去了,所以提着食盒过来瞧瞧,也不敢来叫你。” 人若不在,放下食盒就走,不会惹人怀疑。 阿鸾笑了笑,“姐姐思虑周全。” “最近怎么喜欢看兵了?”齐韵儿瞧着窗台边上,半敞开的兵,心下略略迟疑,转而冲着芳泽使了个眼色。 芳泽会意,行礼退下,守在房门外。 “阿鸾,你跟姐姐说,这本兵是哪儿来的?”齐韵儿瞧着册上的批注,“这可不是你的字迹,也不是皇上的笔迹。” 阿鸾点头,“慕容少、将、军之物。” “阿鸾。”齐韵儿握了握她的手,“你先吃饭,吃完之后姐姐与你说点体己话。” 阿鸾定定的看了她半晌,终是点了头,只是心里揣着事,哪里吃得下,原本喜欢的菜肴,此刻竟是味同嚼蜡,不过片刻便放下了筷子。 “看吧,都开始茶不思饭不想了!”齐韵儿望着她笑,“阿鸾是个大姑娘了,有了心事,有了心思,也有了心上人!” 阿鸾不说话,指尖捻起腰间的北珠,若有所思的把玩着。 “阿鸾是放心不下姐姐。”齐韵儿还能猜不到她的心思吗? 阿鸾一心为她着想,她也明白阿鸾的心思。 所谓知己,当如是! “姐姐,我没有!”阿鸾抬了眼帘。 齐韵儿叹口气,“你放心不下我,可又想离开皇宫,挣扎着不知该如何抉择,可是阿鸾……姐姐不能陪你一辈子,只有那个真心对你好,真心爱护你的男人,才能与你厮守一生,白首偕老。” “姐姐?”阿鸾眉心一皱。 齐韵儿又道,“姐姐知道,你有诸多的放不下,所以在你成为皇上的刀子时,我便让哥哥去查了些许,关于慕容少、将、军的事情,尤其是他与隋善舞和离之事。” 听得慕容珏之事,阿鸾心神一震,仔仔细细的盯着她,“姐姐?” “你且听我说完。”齐韵儿继续道,“哥哥说,是隋善舞对不起慕容珏,说白了,是女人不守妇道,成了亲还与外人勾三搭四。这桩事,真的不怪慕容珏,而且……慕容小夫妻二人,感情平淡,并没有太深的情意,此后聚少离多,更是谈不上夫妻之情。” 阿鸾紧了紧掌心里的北珠,“姐姐?” “慕容珏是个极好的,与你正般配,你别放不下我!”齐韵儿笑着望她。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67章 番外31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齐韵儿说了这么多,都在透露着一个意思,就是支持她跟着慕容珏去边关,甚至于带了些许推波助澜的意思,这跟往日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姐姐?”阿鸾低唤,“发生了何事?” 齐韵儿摇头,冲她温和浅笑,“你莫要胡思乱想,姐姐只是觉得,你年纪也不小,到了该成亲的年纪,断然不可因为姐姐而误了终生。阿鸾,姐姐陪不了你一辈子,何况你这要强的性子,若不是寻个治得住你的人,怕是要翻了天去!” “所以,姐姐是想找个人管着我?”阿鸾满脸的为难之色,“可惜啊,阿鸾这性子,谁若是敢来硬的,定是要打得他鼻青脸肿,饶是什么少、将、军也不例外。” 齐韵儿无奈的笑了笑,看着她不说话。 许是顾虑着阿鸾的身子,齐韵儿坐坐便离开了,让阿鸾好好休息。 只是,阿鸾哪里闲得住,齐韵儿前脚刚走,阿鸾后脚便溜出了小门,在姐姐的地盘上,她想探点什么都不容易,毕竟姐姐那般心思细腻,定是什么都交代好了。 尚府的事情,其实随便找个人,刀架在脖子上问两声,就能知道得清楚。 果然,如阿鸾所料,宋云寂对尚下了手,所谓下手,只是表面上的严惩不贷,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因为齐韵儿怀着龙嗣,若是刺激到了母子平安,宋云寂便是得不偿失。 阿鸾翻身上了屋脊,一个人静静的坐在上面,底下的喧嚣与繁杂,都跟她没有任何关系,她靠在弯角处,双手抵在后脑勺位置,心里有些沉甸甸的。 宋云寂开始行动了,而这般行动却不是明着冲她来的,他太清楚她的软肋,也很明白她所在乎的是什么,这一步棋走得,委实正中她的心坎。 风,吹动衣袂翻飞,惹得青丝缭乱。 天色渐暗,天际出现了第一颗星星。 宋云寂行至宫道,听得底下的侍卫禀报,说是阿鸾姑娘又上了房顶,他才仰头望上看,那个翘着二郎腿,仰头看夜空的女子,饶是浸在漆黑的夜里,仍不掩周身明艳。 喜欢的人,总是越看越喜欢。 望而不得的人,总是越来越痴迷。 “皇上,要让鸾姑娘下来吗?”底下人轻声问。 宋云寂拂袖,“不用,她这样挺好。” 所有人都知道,齐贵人身边的鸾姑娘,是整个后宫最特别的存在,哦不,是……对皇上而言,她是最特别的存在,至少宫里的人,没见过皇帝对谁,有这般另眼相看的时候。 阿鸾躺在上头,对于周遭的事情浑然不觉,只觉得风吹得格外舒服。 宋云寂立在宫道,唇角不自觉的勾起,满心满眼都是她。 也不知过了多久,许是阿鸾累了,翻个身坐起来,淡然朝着底下瞥一眼,正好瞧见仰头的宋云寂,隔着距离四目相望,终是阿鸾率先收回了视线。 纵身一跃,阿鸾稳稳落地,毕恭毕敬的行礼,“叩见皇上!” “朕很想知道,阿鸾在看什么?”宋云寂亲自将她搀起。 阿鸾退后两步,“阿鸾什么都没看,只是不合群,喜欢独处罢了!” “朕倒是想去坐一坐阿鸾的位置,看看阿鸾看过的风景。”宋云寂唇角含笑,他弯腰,尽量凑近了她,“阿鸾愿意带朕去看看吗?” 他带着难掩的温柔轻哄,可她抬头看他时,眼底清明至极,浑然不受他的蛊惑,连半分动容之色都没有。 “皇上,太危险了!”阿鸾说,“您不会武功,屋脊太滑脚,阿鸾不敢。” 这是拒绝。 宋云寂的面色变了变,“阿鸾便是这般的抗拒朕?朕哪里做得不好,阿鸾能不能告诉朕,朕会改。” 堂堂大周帝王,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委实让人意想不到,连阿鸾也跟着愣了愣,可转瞬间,脑子里又理智得不成样子。 帝王,素来只有喜新厌旧的薄情,没有情深不负的专情。 “皇上很好,是阿鸾不识好歹!”阿鸾行礼。 宋云寂面色黑沉,兀的扣住她的手腕,大步流星的往前走。 周遭都是奴才,阿鸾并未“抗旨”,免得落人口实。 后头奴才齐刷刷跟着,惹得宋云寂极是不悦,扭头低喝了一声,“都别跟着!”便拽着阿鸾进了僻静的假山群,将她摁在了冰凉的假山壁上。 阿鸾没动弹,若她真的要出手,养尊处优的宋云寂,还不够她两巴掌的! “阿鸾!”宋云寂轻唤着她的名字,“朕要你一句实话,你是不是心里有人了?” 阿鸾想了想,是有人了,但不是皇帝,这话……现在说起来有些不方便,皇帝不是她的谁,没资格质问她这个问题。 “皇上!”阿鸾作势要推开他。 然则…… 宋云寂却扣着她的双肩不肯撒手,就在她几欲推开他的瞬间,心内的兽忽然奔涌而出,他快速俯首,摄住了阿鸾的唇。 刹那间的唇齿相依,是那样的美好而令人沉迷,以至于宋云寂激动得不能自己,愈发卖力的呼吸着,属于她的呼吸。 这是,他的! 阿鸾委实没想到,皇帝会突然如此这般,有那么一瞬,她想起了南玥,想起了狼主,似乎也是这样的感觉,强人所难,让人厌恶至极。 回过神来,阿鸾狠狠推开宋云寂。 他若不是皇帝,她定让他后悔来人世走这遭。 “阿鸾!”宋云寂呼吸微促,瞧着面色发青的人,不觉得自己是冲动,这件事他肖想了很久很久,只想着一直没有机会。 上次她晕厥在床,他盯着她那么久,满心满肺都是让她成为自己的女人,只有这样,她才不会想着逃跑,只有这样她才不会再对他拒之千里。 “皇上请自重!”阿鸾没出手,已经忍耐的极限。 转身离开的刹那,腕再次被扣住,阿鸾的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抬手那一掌直逼宋云寂的面门。 呼吸微滞,阿鸾的掌心距离他的面门不过毫厘之距。 “你想杀朕?”宋云寂咬了咬牙根,“阿鸾,你就那么厌恶朕吗?” 阿鸾收了手,徐徐下跪行礼,“皇上可以杀了阿鸾,但不能侮辱阿鸾,阿鸾是人,有自己的想法,也有自己的坚持,请皇上成全。” “你的坚持是什么?坚持抗拒朕?”宋云寂面色黢冷,“阿鸾,你为何如此固执?” 阿鸾垂眉顺目,“在阿鸾的心中,皇上是阿鸾的姐夫!” “可你明明知道,朕要当的不是你的姐夫!”宋云寂自认为,对她已经给足了容忍,所有的等待都只是因为……她是阿鸾,他是真的喜欢她。 可最后呢? 这丫头还是拒他千里之外! “在阿鸾心里,您只能是姐夫,阿鸾不愿意与姐姐共侍一夫。”这的确是心里话。 宋云寂哼哧哼哧的原地转圈,显然是拿她没办法。 “皇上!”阿鸾扬起头瞧他,“您放过阿鸾,阿鸾这辈子都会效忠您,做您手里的刀子。” 宋云寂一把将她从地上拽起,“朕要的不是刀子,是女人!” “您有三宫六院,有的是女人!”阿鸾不畏不惧的瞧着他,“皇上最不缺的就是女人!” 宋云寂觉得自己快要被她给气死了,咬着牙冷冷的开口,“天下为朕所有,偏偏你不是,阿鸾……你觉得朕会容忍这种事情发生吗?” 阿鸾勾唇笑了一下,微光中泛着嘲冷,“皇上可想过,若是阿鸾要走,您无论如何都是留不住的,即便真的能留住,那也只是一具尸体。皇上口口声声说喜欢阿鸾,可问过阿鸾是否想留下?” “朕知道,朕拿你没办法。”宋云寂是皇帝,可皇帝也有办不到的事情,比如说……眼前这个女人的心,他可望而不可即,明明人就在面前,却不能将她占为己有。 阿鸾退后两步,“皇上若是没别的吩咐,阿鸾出宫给您办差!” “阿鸾!”宋云寂上前一步,“若是朕、朕不愿放手,你……” 阿鸾行礼,纵身一跃,消失在宫墙头。 你不愿放手是你的事,她愿不愿意留下是她的事。 今日是必须出去的,而且是出城,阿鸾几个落点便窜出了宫门,立在街头的时候,她还是犹豫了一下,然后去了与司云日常碰头的巷子。 司云出来得很是匆忙,而且气息不稳,应该是格外紧张。 “怎么了?”阿鸾低声问。 司云扯下遮脸布,“都被包围了,想出来没那么容易,亏得我支开了人,才得以脱身。皇上不知道为何,忽然对相公出手,这桩事在朝廷上闹得沸沸扬扬的,咱们也在想办法脱困。” “齐大哥若是出事,姐姐必定担心,而我为了姐姐和齐大哥的安全,想来是该应允皇帝的要求。”阿鸾苦笑两声,“你说是不是?” 司云愕然,“什么?” “只是差了一道圣旨,我执意不肯,他也没办法。”阿鸾敛眸,“罢了,暂且不说这些!大长老的名单兴许已经拿到手了,所以我今日出城,同你知会一声,若是……若是出了什么事,你心里有数!” 司云骇然,“他们会不会去拦截?” “这就说不定了。”阿鸾环顾四周,“我现在成了他们的目标,我若不死,他们岂能心安?” 司云点了头,“之前在宫里的发生的事,我也都知道了,没想到连宫里都不放过,也敢进去闹腾,好在这些人是强弩之末,应该不长久了!” “成败就在名单,只要我拿到名单,谁都别想跑!”阿鸾拍了拍她的肩膀,“回去吧,交给我!” 司云感激的望着她,“你定要小心。” “好!”阿鸾冲她笑。 有时候,司云真觉得阿鸾这人没心没肺,不管什么时候都能笑得出来,可细想起来,却是那样的重情重义,为了情义,连命都可以豁出去。 这样的人,怎么能不可爱呢? 阿鸾悄然出城,不从城门进出,而是翻墙出去,速度极快。 大长老和乳母都在城外的林子里守着,只待自家小姐出来,然则都这个点了,还是没瞧见人,难免心头惴惴不安,生怕出了什么意外。 “哎呦,可别出什么事才好!”乳母急得团团转,“小姐在京都城这么久,也不知道……” 大长老扶额,“你别在我眼前转圈了,再转两下,我怕是要晕死在这儿,你就省省力气,放过我行不行?族长是什么人,还用得着你来担心?” “你倒是没生养过,怎么知道生养的艰辛?我是小姐的乳母,不管她是族长还是寻常女子,都是我一口一口喂养起来的,我不心疼谁心疼?倒不似你们这些没心没肺的男人,不知道心疼人。”乳母咬着牙,愤愤不平的数落着,“小姐被逼着离开南玥,我这心里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得了得了,这是大周,不是南玥。”大长老觉得耳朵都快长茧子了,“眼下最重要的是这份名单!” 乳母轻嗤,“你还好意思说,让你保管一份名单罢了,竟给捯饬成这样!回头小姐问起来,看你如何交代?” “我……”大长老有些理亏,“我也不想这样!”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68章 番外32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大长老,族长来了!”底下人急忙来报。 阿鸾赶到的时候,乳母第一个迎上去,大长老倒是有些生疏似的,悄然站在后头,半晌没有吭声。 林子里漆黑一片,连车前的马灯都被熄灭,是以阿鸾瞧不清楚大长老面上的神色,只是心内略有怪,这老头平素也没见着如此扭捏,今儿是怎么了? “这才多久没见,大长老便如此羞涩,怕不是出了什么事,没脸见我?又或者大长老是娶亲了?怕小妻子误会?否则怎么就不愿靠近我呢?”阿鸾笑着打趣。 乳母也变得有些踌躇起来,言语间带着些许的犹豫,“小姐啊……不怪大长老这样,人总有年纪大的时候,这年纪一大嘛,很多事可能、可能办得没那么细致。” “名单出事了?”阿鸾心下一转,便明白了两人的意思。 大长老急忙摇头,“不是不是,不是名单出事了,名单就在我手里,族长您的吩咐,我怎么可能、可能辜负您的信重,但是……但是当时我也没想着多看一眼,所以这名单缺了一角。” 阿鸾骇然,“缺了一角?缺了名?” “是缺了点。”大长老默默的将一封信递上,“请族长过目!” 阿鸾快速接过,乳母忙不迭吹亮了火折子。 羸弱的火光之下,阿鸾仔仔细细的瞧着名单上的这些人,上面有详细的记载:在南玥的身份、姓名以及出处;在大周的身份、姓名以及上属何人。 “有了这份名单,即便没杀光南玥的细作也不妨事。”阿鸾面色沉沉,“只要杀了这上面的人,京都城便算安全了,那些乌合之众,群龙无首之下什么都做不了。” 只是,缺了一角。 “八个人,少了两个?”阿鸾愕然,“怎么会少两个?” 这八个人是南玥派出的全部精锐,所谓精锐,是寻常细作达不到的程度,蛰伏大周各个重要的关窍之内,伺机而动,不会轻易暴露身份。 知道他们的人,少之又少,唯有狼主和其下属几个人罢了! “族长恕罪!”大长老音色微颤,“我委实没想到,会变成这样,当初要是若看两眼就好了!” 阿鸾叹口气,“当时很危险吧?” “您离开了南玥之后,狼主就下令,将所有的机密,全部都收拢回宫中存档,再不许咱们古族接触半分,没法子,我只能让人进宫去偷,为此还折了几个族人,所幸东西到手了。”说到这儿,大长老幽然轻叹,“但是也惊动了狼主,怕是这会……” 见着大长老说不下去了,乳母旋即补充道,“小姐莫要怪罪大长老,委实不是他一人之过,狼主自您走后,对咱们古族多为忌惮,更甚者,狠狠打压,如今偷盗名单事发,咱们虽然出来了,但是族人们的日子怕是不好过,狼主已经下令,追剿叛徒!” 所谓叛徒,可不就是眼前这位吗? 古族的人偷盗名单,显然是为了阿鸾这位旧族长,所以追剿叛徒,说的应该就是追杀阿鸾。 “这是大周的国土,南玥就算想要追剿我,也得掂量掂量,人力物力财力够不够?又或者被大周发现,反而暴露了这些细作。”阿鸾并不担心自身。 瞧着手中的名单,她现在担心的是这两个藏匿在黑暗角落里,不见光亮的细作本尊。 “会是谁呢?”阿鸾狠狠皱了皱眉。 且不管是谁,名单上的人……先处置! 骤然间,有冷风掠过,阿鸾面色陡沉,拂袖间抓住了袭扰的冷箭,当即冷喝,“小心!” 名单在这儿,杀手也在这儿。 “抢回来!”黑暗中,有男子的声音响起。 阿鸾快速收了名单,冷声低喝,“分头走!” 音落瞬间,大长老和乳母极为默契的分散跑,各自翻身上马,各自策马疾驰。 身后,一帮黑衣人紧追不舍。 目标很明确,就是阿鸾手里的名单,无论如何都必须把名单抢回来,否则南玥的损失恐怕就不只是几条命这么简单。 只是,阿鸾的功夫何其之高,想要制服她何其艰难!光明正大是绝对行不通的,是以……只能兵行险着,走的阴谋诡计之道。 穿着黑衣斗篷的男子,立在暗夜里,宛若嗜血的魔,恨不能将前方的人,吞噬得连骨头都不剩,他收到的消息是名单被盗,却不知那份名单,在南玥的时候就已经缺了一角。 慌吗? 自然是慌的。 性命攸关! 所以,要不惜一切杀了阿鸾,包括与阿鸾接触过的所有人。 如乳母,如大长老。 黑衣人蜂拥而至,阿鸾终是没跑过这帮围追堵截的混账东西,长刀砍断马蹄,马声嘶鸣,急速朝着前扑去,所幸阿鸾纵身跃起,落地时快速打了个滚,这才卸去了扑落地的劲道。 翻身而起的瞬间,阿鸾已经出手。 昏暗的世界里,杀机四伏,暗影晃动。 若是明刀明枪,阿鸾倒是不担心什么,唯独这……骤然间袭来的石灰粉,迷了她的眼睛,背后冷剑袭来的时候,阿鸾已然睁不开眼睛。 身后一凉,阿鸾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到混乱的周遭动静,凭着本能躲闪! 四下,突然安静下来。 背上被划开了一道血痕,鲜血不断的往外涌,被石灰粉迷了的双眸,根本就睁不开,灼热与刺痛分散了她的注意力,根本没办法留意身边的动静。 “把名单交出来!”有人开口。 阿鸾勾唇冷笑,“有本事自己来拿!” 纵然无法睁眼,想杀她也需要一定的本事,否则,就她这性子,能拼死与他们同归于尽。 “杀了她!” 不管她是否交出名单,今日这一战,他们就没打算让她活着离开。 背上、胳膊上已经鲜血淋漓,即便如此又如何?阿鸾逐渐习惯了靠听力辨别周遭事物,夺了对方的手中剑,招招毙命。 不是想杀她吗? 呵,有命就来试试! 暗影纵身而起,刃口寒光利利,直逼阿鸾面门,速度之快,快速闪电。 然则下一刻,但闻“咻”的一声巨响,伴随着弓弦崩拉之音,冰冷的箭矢生生圻断了黑衣人手中的剑刃,箭从那人面前掠过,若不是他躲闪得及时,只怕要随了这柄剑而去。 不远处,慕容珏策马疾驰。 弯弓上箭,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他与阿鸾不同,阿鸾功夫虽好,却不是狠戾之辈,而慕容珏是从沙场的死人堆里爬回来的,见过尸骨成堆,看过血流成河,对于敌人素不留情,必全力以赴。 及至跟前的瞬间,慕容珏纵身而起,马背上的佩剑,应声出鞘,剑花四溅,刹那间鲜血如注。 名单,势在必得。 慕容珏,却没那么好对付。 在某些方面,男人和女人的体力与反应力,终究是有些区别的,拿石灰粉对付阿鸾可行,对付慕容珏却是痴心妄想,沙场上什么状况都会发生,必须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想偷袭他……痴心妄想。 “怎么样?”慕容珏落在阿鸾身边,“是否撑得住?” 两个背对背站着,各自持剑。 “少、将、军?”阿鸾忽然鼻子一酸,转而笑靥明媚,“今日能与你并肩一战,阿鸾荣幸至极!” 慕容珏微怔,这可不像是伤重的女子,该说的话,寻常女子,到了这般重伤之际,该说的不是:疼?救我?帮我? 能留予后背的,是最信任的人! “杀了他们!” 黑衣人一拥而上,名单……必须拿到。 可是有慕容珏在,别说动阿鸾,饶是靠近都困难,手起剑落,反倒是慕容珏将他们赶尽杀绝,纵是孤身前来又如何? 他慕容珏,有这个资本。 黑衣斗篷的男子率先翻上马背,“撤!” 都到了这个地步,再不撤,怕是连自己都保不住,求生的本能,让他们不得不灰溜溜的逃跑,然则,不远处的大长老和乳母,甩开了那些黑衣人,已经循着声音领着人朝这边而来。 若不是身边的阿鸾浑身是血,慕容珏绝对不会放过那些人,眼下……让阿鸾活下来,才是重中之重。 听得马蹄声渐行渐远,阿鸾握剑的手止不住的颤抖。 “鸾姑娘!”慕容珏音色微颤,快速扶住了她,“他们走了!” 阿鸾的面上满是石灰粉,她什么都看不到,却能感觉到来自于慕容珏的温柔磁音,带着一丝丝的焦灼与慌乱,眼前一黑,当即不省人事。 “阿鸾!” 阿鸾伤得不轻,浑身鲜血淋漓,双目紧闭的躺在慕容珏怀中。 那一瞬,慕容珏整颗心都跟着颤了颤,下意识的将她抱紧,她的血烫着他的肌肤,他轻轻嗫嚅着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清晰无比。 “阿鸾,阿鸾……”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69章 番外33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那一夜,阿鸾没有回去,齐韵儿一直等到了天亮,也没见着人回来,一颗心从山巅坠入深渊,冷得人浑身直哆嗦。 没回来? “阿鸾,没回来。”齐韵儿面色惨白,眼眶通红的望着芳泽,“为什么没回来?出事了吗?阿鸾……” 芳泽也不知道该如何宽慰,“主子,您先别着急,许是鸾姑娘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她一定会回来的。” “阿鸾?”齐韵儿眼下乌青,定定的望着宫门口方向,阿鸾没回来,她便在这里等着,等着阿鸾回来,阿鸾素来重承诺守信用,不会丢下她一去不回的。 半晌,齐韵儿垂眸,“只要你好好的,走的时候……跟我说一声也行。” 可是阿鸾什么都没说,那是否意味着,阿鸾还会回来? 宋云寂疾步走进院子,乍一眼坐在回廊里,失魂落魄的齐韵儿,他便知道事情不太对,换言之,大大的不妙,阿鸾即便厌恶他,也不会舍得齐韵儿。 “皇上?”底下人低低的开口,“鸾姑娘怕是真的没回来。” 齐贵人的脸色,是骗不了人的。 “没回来?”宋云寂止步不前,“不,不会的,她一定会回来。” 连自己都骗不了自己的,宋云寂觉得……根本无法接受,阿鸾所办何差,没人比他更清楚,没回来就意味着出事了。 南玥那些细作,大部分死于阿鸾手中,对阿鸾可谓恨之入骨,几欲除之而后快,一旦阿鸾被擒,势必只有死路一条。 这丫头性子刚烈,断然是鱼死破的下场,即便是同归于尽,她也不会让那些人占到一点的便宜。 “阿鸾?”宋云寂疾步往外走,“吩咐下去,马上派人去找,无论如何都要将她找回来,生要见人……不,一定要活的!” 底下人被吓着了,半晌没敢吭声。 “还不快去!”宋云寂冷喝。 显然,皇帝生气了,几乎可以用龙颜大怒来形容。 宫内的侍卫快速跑出去,都说是为了找一位姑娘,至于是找谁,倒是没怎么听说,毕竟“阿鸾”这两个字,知之甚深的是后宫那些人,以及……尚府。 司云想过,此番凶险,却没想到竟是凶险至这地步,阿鸾那么好的功夫,那么聪慧机灵,竟也没能逃过那些人的手掌心。 思及此处,司云遍体生寒,不知前路在何方,这些人不死,死的就该是她,是尚府,是齐家的满门老小。 “阿鸾?”司云立在墙下,只待天黑之后……天黑之后,才能出去看看究竟。 阿鸾,你可千万不能有事! 京都城内,城外,都在找寻阿鸾的踪迹,可是直到傍晚时分,阿鸾都没回来,也没有踪迹可寻,这么一个大活人,就跟人间蒸发了似的! 僻静的山脚下小茅屋内,阿鸾双目紧闭,面色发青唇色发白,瞧着情况不太好。 云中客拔了银针,瞧着漆黑的针尖,幽然叹口气,“真是够狠的,下了这么重的毒,若不是我及时赶到,怕是大罗神仙都救不了!” “你这都倒腾一天了,怎么还没好呢?”乳母急得团团转,“到底行不行?” 云中客翻个白眼,“这不是废话吗?要是不行,不得砸我自己的招牌?放心吧,死不了!” “呸!”乳母啐了一口,“大吉大利,小姐不会有事的。” 云中客叹口气,“放心吧,没什么大碍,只是清除余毒需要点时间,身上那些伤因着被毒浸过,所以愈合起来需要一定的时间。” “没事了?对吗?”坐在床边,一直没说话的慕容珏,终于开了口。 云中客点头,“放心吧,她没事了,好好将养着便罢!” “什么时候会醒?”慕容珏问。 云中客瞧了一眼外头的天色,“至少要两个时辰之后。” “好!”慕容珏敛眸,“她醒转之前,你别走开,就守着罢!” 云中客愣怔,“你让我守着她?” “我也守着!”慕容珏补充。 云中客皱了皱眉,略带无奈,“罢了,我去外头看看,药煎好了没有?” 见状,乳母紧跟着出了房间,待合上了木门,这才低声问道,“他是不是对我家小姐……有不轨的企图?” “这话说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什么叫不轨的企图?男未婚女未嫁,那叫正常的男女相互吸引,看你给说得这一嘴的龌龊。”云中客轻嗤,“我家阿珏好着呢!” 乳母冷笑,“谁知道是不是真心的,我家小姐也好着呢,容貌好,出身好,功夫好,寻常男子上哪儿找这么得力的好媳妇?我可告诉你们,要动我家小姐,得先过我这关!” “您哪位?”云中客不屑。 乳母趾高气扬,“小姐是我一手带大的,我就是她娘家人,你们骗得了她,骗不了我,哼,我会盯着你们,免得你们祸害我家小姐!” “哎呦喂,看你这副得意模样,阿珏那副模样,你瞧不中?”云中客问。 乳母愣了愣,少年人生得倒是眉清目秀的,跟自家小姐委实般配得很! “阿珏乃是大周边关统帅,慕容家乃是世家名门,配不配得上?”云中客又问。 这么一想,一个古族的族长,一个是名门世家,倒也是门当户对,乳母细想着,诚然还是比较般配的,只是这婚姻大事,终归还是需要男女双方来确定。 “我们南玥和你们大周不同,你们所谓的门当户对,于咱们而言那都是后话,关键是两个人是否真心相爱。”乳母很清楚,自家小姐为什么跑到大周。 还不是狼主那挨千刀的所害?! 小姐不愿将就,所以这事儿嘛……最后也得看小姐的意思。 “我跟你打个赌,你家小姐肯定是中意我家阿珏!”云中客摇着蒲扇。 乳母白了他一眼,“哼,吹牛都脸不红气不喘的,你也是个人才!” “啧……”云中客眉心微皱,“我发誓,我说的是实话!” 乳母不以为意,“少年人别太浮躁,动不动的发誓,不然每逢打雷下雨的,都得吓得屁滚尿流!” “你……”云中客咬咬牙。 罢了,不跟一介妇人计较! 阿鸾一直昏睡着,慕容珏安安静静的坐在床边,至于外头的动静,他们浑然不知。 不知整个京都城已经被翻个底朝天,不知道皇帝派人城内城外的找,更不知因为此事,皇帝心生疑虑,在找不到人之后,以为阿鸾跑了,所以……将齐家的人以莫须有的罪名下狱。 也因为这样,齐韵儿憋了一口气,晕厥在地,所幸太医来得及时,才护住了母子周全! 宋云寂找不到人,便觉得阿鸾是借着这次的机会,逃离他的身边,究其缘由应该是他吻了她,惹恼了她,于是乎这小妮子把心一横,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了。 黑漆漆的御房内,宋云寂没有点灯,静静的站在后窗口,望着外头被风吹得呼啦作响的树,“你为了远离朕,离开朕的身边,便是连你姐姐也不要了?阿鸾……” 阿鸾,是这样吗?! 一声惊呼,阿鸾骤然坐起身来,额角冷汗涔涔而下。 慕容珏眸中满是惊喜之色,“进来!快、快进来!” 云中客本来就蹲在门外打盹,听得动静,赶紧往内跑。 人醒了,但是精神头不是太好,瞧着这副模样……应该是被吓醒的? “快看看。”慕容珏快速让开。 云中客紧赶着为阿鸾搭脉,“倒是没什么大碍了,就是这外伤得好好养着,还有这眼睛……这两日是见不得强光的,不然以后会有所影响!” “我……睡了多久?”阿鸾呐呐的开口。 乳母端着水进门,“这都睡了一天一夜了。” “一天一夜?”阿鸾心头咯噔一声,“坏了,那宫里什么情况?” 这事儿,谁也不敢多说。 慕容珏幽然吐出一口气,“皇帝派人四处找你,大概是觉得你跑了,所以想把你抓回去!” “我怎么可能跑?”阿鸾作势想要下床。 乳母慌忙拦着,“哎呦我的小姐,您现在身子虚着呢!刚刚解完毒,这会外伤一箩筐,再折腾,您还要不要命了?听乳母的话,好好歇一晚,明儿回去都来得及!” “齐尚下狱。”慕容珏说,“皇帝……” 阿鸾苦笑,“帝王本多疑,不信我才是正常的!”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70章 番外34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阿鸾做的决定,无人能改,自己闯的祸自己来收拾,皇帝怕她跑了所以将齐家的打入天牢,那么她现在回去就能换得尚府合家平安。 说起来,一条命换那么多条人命,倒也是值得的! 听闻阿鸾回来,宋云寂亲自去了宫门口,乍一眼面色惨白的人儿,大周的帝王骇然倒吸一口冷气,不敢置信的望着她。 “阿鸾回来了!”她跪地行礼,“回来得有些晚,请皇上恕罪!” 宋云寂这才回过神,二话不说便将她搀起,在阿鸾即将倒地的瞬间,快速将人打横抱起,转身折回宫内,她回来了!回来便好! 只是,这一身的伤…… 何其触目惊心! 太医院的太医都进了宫,一个个都围拢在阿鸾的病床前,皇帝的脸色已然难看到了极点,若是阿鸾再闹出什么好歹,只怕是要人头落地。 齐韵儿躺在床榻上,面色亦是苍白得厉害,却还是推搡着芳泽,让芳泽去探探消息,乍听得底下人来报,说是阿鸾回来了,然则还不待她高兴,便知道了皇帝抱着奄奄一息的阿鸾踏入宫门的事儿。 阿鸾平素连病痛都不轻易喊出口,如今却是连路都走不了,可想而知其伤之重,怎不让齐韵儿担心? “快去!”齐韵儿眉心紧皱,眼角微红,“紧着阿鸾便是!” 芳泽点头,疾步离开。 然则,房门外头都是侍卫,芳泽哪能进得去,只能守在外头,等着太医出来,方可上前询问,打探出点消息。 太医开了方子,都是些外敷内服的药,至于阿鸾体内的毒……太医倒是没探出来,毕竟云中客出手在前,阿鸾是做好了准备才回来的,伤口皆是简易处理。 宋云寂坐在床边,瞧着阿鸾幽幽的睁开眼,搁在心口的巨石总算落下,他软了声音,温声唤着她的名字,“阿鸾?阿鸾?” “皇上?”阿鸾瞧了他一眼,转而环顾四周,这是她的卧房没错。 她本不会这般虚弱,然则为了掩饰慕容珏的参与,她只能让自己虚弱至此,负伤这般严重还驱使内劲,一路轻功回宫。 到了宫门口的时候,伤口早已全部裂开,鲜血浸透了衣裳,乍一眼看上去……任谁都会吓着。 闭上眼睛的瞬间,阿鸾心里想的是,醒来之后该如何应付皇帝的盘问,是以这会睁开眼,阿鸾第一反应便是,皇帝会问什么? 问她昨夜在何处? 发生何事? 还有她身上的伤,是谁帮着处理的? 又或者,又或者无数个怪的问题? 但是这一次,阿鸾似乎失算了,宋云寂什么都没问,只是盯着她看,就像是看失而复得的珍宝,恨不能将她捧在掌心里,怎么看都看不够。 阿鸾坐起身的时候,微微往后挪动了些许,两道娇眉微微拧起,“皇上,您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朕想看清楚阿鸾,眼前的阿鸾是不是真的?”宋云寂眼底的欣喜,已然无法掩藏,“阿鸾,是你吗?是朕的阿鸾吗?” 阿鸾点了一下头,“是阿鸾,但不是皇上的阿鸾。” 若是之前,宋云寂听得这话,定是要动怒的,但是现在……阿鸾依旧抗拒,让宋云寂相信了眼前的人就是阿鸾,是真的阿鸾。 因为真的阿鸾,不愿他靠得太近! 宋云寂笑了,“阿鸾回来了就好!想吃什么吗?要喝水吗?” “皇上为何不问,阿鸾昨夜去了何处?发生何事?”阿鸾掖了掖被角,面色依旧苍白。 宋云寂定定的望着她,“阿鸾愿意告诉朕吗?” 那口吻像极了哄孩子,带着丝丝讨好。 可阿鸾不是后宫那些傻乎乎等着皇帝宠幸的女子,皇帝的讨好,只是心有余悸的收敛,不是出自真心,所谓的讨好,何尝不是试探。 “他们用石灰粉袭击了我,若不是我拼死杀出重围,被一个大夫所救,怕是已经死在了城外。”阿鸾无奈的扯了扯唇角,“身上的伤,就是他们所为!树敌太多,这也是避无可避之事,阿鸾杀了太多的南玥细作,注定会有此一劫!” 宋云寂听得心惊肉跳,什么叫死在城外?他的阿鸾也会死……想到这一层,宋云寂便觉得,更有必要留下她,更有必要让她好好的,待在宫里。 “阿鸾!”宋云寂近前,“朕不让你当刀子,你好好的留在朕的身边,可好?” 阿鸾没吭声,不反对也不答应。 这般模棱两可的态度,倒是让宋云寂觉得,经此一事,兴许事情会有转机,阿鸾历经生死,想来也会后怕,人只要想活着,就会有服软的时候。 宋云寂,不怕阿鸾不服软! 待阿鸾服了药,宋云寂才安心的离开,回了自己的寝殿去更衣,毕竟身上沾了阿鸾的血色,身为帝王,理该顾着仪容才是。 宋云寂前脚刚走,阿鸾后脚便落了地。 知道阿鸾不喜欢被人盯着,宋云寂临走前撤走了侍卫,是以阿鸾进出倒也是方便,敛去方才的虚弱之态,阿鸾扶着门墙瞧了一眼周遭。 确定四下无人,她这才喘口气,疾步朝着齐韵儿的寝殿走去。 芳泽正在汇报消息,连带着太医院的药方都誊了下来,生怕漏掉了什么,惹得主子担心。 齐韵儿靠坐在床榻上,面色惨白至极,却还是仔仔细细的瞧着手中的方子,“倒是还好,都是些温补的药材,还有愈伤的东西,还好……还好!” 怕就怕,弄点什么解毒的东西在内,那就意味着阿鸾必定中了毒,上回的尸毒之事,已然将齐韵儿吓得够呛,这会是断然不敢再体验一次。 “姐姐!”阿鸾进门。 齐韵儿骇然,“你怎么下床了?芳泽,快!” “是!”芳泽赶紧上前,将阿鸾搀着,“鸾姑娘不该下床,太医叮嘱了,您该好好休息!” 阿鸾坐在齐韵儿的床边,冲着她笑,“在姐姐眼里,我便是如此的弱不禁风?姐姐放心罢了,我没事,只是一些小伤而已,过几日便会痊愈。” “同姐姐说说,到底出了何事?”齐韵儿轻轻拍着身边的位置。 阿鸾笑了,慢悠悠的钻进了姐姐的被窝里。 见状,芳泽行礼退出了寝殿,只管在门外守着。 “让姐姐,看看你的伤!”齐韵儿低声说,作势要去解阿鸾的衣裳。 阿鸾快速摁住了她的手,“姐姐有孕在身,见不得血,还是别看了!伤迟早会好的,姐姐莫往心里去,眼下要紧的是齐大哥他们。” “这是朝廷之事,你莫要放在心上,由着他们去吧!”齐韵儿眸色略显暗淡,“在姐姐的心里,阿鸾同样重要,不需要阿鸾牺牲什么,阿鸾只要好好的便罢!” 阿鸾抿唇,“我差点死了。” 齐韵儿猛地呼吸一窒,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小腹。 “是慕容珏救了我!”阿鸾低声说,“当时他们用了石灰粉,我什么都看不到,身上挨了几刀,刀子上都淬了毒,他们压根就没打算放过我,是慕容珏拼死护着我,我才能活着回来。” 齐韵儿眼角为红,嗓音都带着颤,“所以你没回来,是因为你伤得太重?还是中毒太深?” “兼而有之。”阿鸾敛眸,“但不管是哪一种,阿鸾还是回来了,姐姐可以放心。” 齐韵儿呼吸微促,“你让姐姐如何放心?” “姐姐,名单我拿到了!”阿鸾说,“但是缺了一角,少了两个名,这桩事我会去办,办完之前我得想明白自己的退路。” 齐韵儿敛眸,所谓的退路实在是太难了。 皇帝看中的人,由得你退吗? “阿鸾,能走……则走!”齐韵儿定定的望着她,“莫要顾虑到我,抗旨不遵是会掉脑袋的,姐姐宁可看着你远走高飞,永世不回京都城,也不愿意看你死!” 她太了解阿鸾的性子,有些话不得不说。 “慕容珏既肯出手救你,就说明他待你是不同的,慕容家乃是忠良世家,若是你真的跟了他,他必定不会亏待你。”齐韵儿眼角湿润,“皇上顾虑慕容家,定不敢轻举妄动,满朝文武之中,唯有他……能让皇帝对你死心。” 阿鸾眉睫微扬,抿唇不语。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71章 番外35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自己好好考虑。”齐韵儿郑重其事的拍着她的手背,“阿鸾值得更好的,而不是囿于宫廷,老死在这无边的冷寂之中,像花儿一样等待凋谢。” 阿鸾望着她,笑得有些苍白,“姐姐说的是自己吗?” “是啊,说你的同时何尝不是在说自己?”齐韵儿苦笑两声,“姐姐这辈子,都会在这宫里……这辈子生也后宫死也后宫,以后白发苍苍,还是深陷其中,难以逃出生天,阿鸾,这是姐姐的命,但不是你的命!” 阿鸾眉心微蹙,“可若是阿鸾走了,姐姐岂非更孤独?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姐姐若是受了欺负,谁帮姐姐出头,谁为姐姐出气?” “姐姐的下场已经在这儿,怎么忍心让阿鸾也落在这火坑里?”齐韵儿靠在身后的软垫上,侧过脸瞧她,“阿鸾喜欢自由,喜欢宫外的蓝天白云。” 阿鸾没说话。 “阿鸾喜欢的,姐姐都喜欢,但是姐姐更喜欢阿鸾。”齐韵儿眼角含泪。 能为她豁出命去的人,怎么能不喜欢呢?多么可爱的姑娘,理该有更好的结局,而不是像她这样,一辈子就在这四四方方的城内,再无挣扎的机会。 她也想,像阿鸾这样,自由自在的,出宫看看,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不是成为皇帝的女人,一辈子都得照着规矩办事,像个木头人一样。 “我已经没机会像阿鸾这样,能自由出入宫闱,所以我希望,阿鸾不要走姐姐的老路,这条路太辛苦,也太可怕了!”齐韵儿抚着她的鬓发,“阿鸾是南玥飞过来的鹰隼,理该翱翔天际。” 阿鸾眼角湿润,“姐姐这人……太矫情,惹得人想哭。” “那就去……那个能让阿鸾笑的人身边。”齐韵儿伸手拭去她眼角的泪,“记住了吗?” 阿鸾点头,“记住了!” “两姐妹之中,总要有一个人,够得着幸福才好。”齐韵儿紧了紧被角,“这样的话,哪日姐姐不幸福了,还能收到阿鸾的信,听听阿鸾的幸福,觉得……除了男人之外,人生还有别的盼头。” 阿鸾笑了笑,心头释然。 芳泽守在门外,也不管这二人什么时候出来,留着两姐妹在房间内说着体己话,免得闲杂人等打扰。 夜色浓重。 慕容珏立在宫墙外,有些失眠,一个人静静的站着,也不知道想做什么?进宫是绝对不可能的,遵纪守法的慕容家少、将、军,绝对不会做这种有悖宫规之事。 对于阿鸾,慕容珏有些心浮气躁,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要开口,然则……诚如云中客所言,给自己一个机会,也是给她一个机会。 有些话不说,兴许一辈子都没有机会! 说了,也许…… 说与不说,是个难题,谁也不能保证这个难题能得到最圆满的答案! “你说你到底在犹豫什么?”云中客兀的冒出来。 慕容珏极是头疼的揉着眉心,“怎么哪儿都有你?跟屁虫吗?” 云中客笑嘻嘻的瞧着他,“话不能这么说,作为兄弟,我是真心关心阿珏的终身幸福,作为下属,我这也是为了三军着想,主帅得了一个贤内助,保不齐还能帮着上战场杀敌,这等好事自然是要关心关心的!” “屁话真多。”慕容珏掉头就走。 云中客依旧紧跟不舍,“这哪里是屁话,我这是真心话,阿珏,眼下细作的事情只剩下最后一步,若是彻底解决,你就该离开京都城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慕容珏顿住脚步,不得不说,时间真的不多。 “你要是真的问不出口,我来帮你问咯。”云中客笑呵呵的凑上去,“成人之美,也是功德一件!” 慕容珏侧过脸瞧他,“你别忘了,自己是个毒医!” “呦呦呦,这都是上辈子的事,怎么还挂在嘴边呢?”云中客轻嗤,“据说这一次,皇帝亲自抱着她回去,阿珏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慕容珏不是傻子,是个正儿八经的男人,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企图,往往都表现在行动上。 皇帝,中意阿鸾! “我瞧着那丫头对皇帝不上心,皇帝都对她动了心思,她却只愿当皇帝的刀子,说明她并不想入宫,既然如此,满朝文武之中,能救她出火坑的只有你!”云中客这话说得极是中肯,“以慕容家在大周的威信,皇帝不可能和你抢女人,他是帝王,不是燕王!” 提及宋云奎,慕容珏面色骤沉。 “哪怕出于对慕容家的愧疚,对你的弥补,皇帝也会放她离开,只要你肯开口。”云中客一语中的。 慕容珏凝望着墙头半晌,终是匍出一句,“嗯!” 嗯? 那就是说,这小子开窍了? 开了窍之后,这夜……便显得更长了些,但在此之前,他还是要亲口问一问阿鸾,她……愿意跟着他走吗?只要她点头,他一定会带她走。 阿鸾这一觉倒是睡得极好,只是一早起来活动筋骨的时候,见着下朝归来连朝服都没来得及换的宋云寂,这一夜积攒的好心情,顷刻间一扫而光。 “皇上!”阿鸾行礼。 宋云寂担虑的瞧着她,“身子还未见好,怎么不多休息一会?” “阿鸾……”她顿了顿。 姐姐说了,不能说没事,该装的时候还是得装一下。 “怎么了?”见她欲言又止,宋云寂急了,疾步上前想要搀住她。 阿鸾快速退后两步,“阿鸾身上伤口未愈,不敢让皇上触碰,请皇上恕罪!” “无妨,没事就好!”宋云寂直勾勾的盯着她,不得不说,见惯了强势而冷酷的阿鸾,此刻带着虚弱和憔悴的阿鸾,竟是别有一番风情。 她原就生得与大周女子不同,眉眼间自成一派风、流,此前凌厉至极,如今柔和下来,愈让人心痒难耐,未能得到这个女人之前,真真是怎么看怎么好! “朕询问过太医,太医说只要好生将养着,不出十天半月,阿鸾就没什么大碍了!”宋云寂温声开口,“朕喜欢阿鸾安然无恙的样子,你可一定要好起来。” 好起来,才能承旨! 宋云寂是真的不想再等了,迫不及待的想要让她,成为自己的女人。 “是!”阿鸾躬身。 即便她抗拒又如何?待这一次伤势痊愈,她不答应也得答应。 “好好休息,朕待会再来看你!”宋云寂笑了笑,转身离开。 阿鸾眉心微凝,瞧着宋云寂离开的背影,来了……又走? 只是单纯的来看她? 她不信! 帝王多疑,不信她,那她……也不会信他。 回到屋内,阿鸾解开箭袖,心下却微微一怔,下意识的看向窗口位置。 须臾,她将箭袖丢在桌案上,抬步朝着窗户走去,及至窗前站了站,猛地推开了窗户。 慕容珏立在窗外,长睫微微一颤,连带着喉间都跟着滚动了一下。 “少、将、军这是刚下朝?下了朝不出宫回去歇着,跑我这儿作甚?”阿鸾笑盈盈的问。 他望着她,眸色晶亮,眉眼弯弯如月,一颗心兀的悬了起来。 “怎么了?”阿鸾愣怔,“是因为我的那份名单……” 慕容珏急忙摇头,“不是,我不是为了名单而来。” “那,是为何?”阿鸾定定的注视着他。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灼热,慕容珏耳根子发烫,掩在袖中的双手微微蜷握成拳,他哑着嗓音,低低柔柔的开口问她,“鸾姑娘,我……我还能,翻你的窗户吗?”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72章 番外36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阿鸾先是一怔,俄而便品出了点异样的滋味,娇眉徐徐舒展,唇角笑意愈发浓烈,她徐徐让开身子,意味深长的望着慕容珏,“窗户就在这,只怕少、将、军不敢翻!” “是吗?”慕容珏扶着窗棱,纵身而起,毫不犹豫的翻过了窗户,落进了她的房间。 落地的瞬间,阿鸾看着他优雅转身,轻轻的合上了窗户。 窗户合上,慕容珏深吸一口气,转回身盯着阿鸾,“我进来了,也关上了窗。” “所以,少、将、军是在告诉阿鸾,您没打算再避嫌?”她立在那里,笑盈盈的望着某人红红的耳根,眉眼间凝着少见的温柔。 慕容珏点点头,“所以我才敢进来。” 这倒是把阿鸾给怔住了,断没想到,慕容珏会忽然这般主动,她原以为、原以为他就算有所心思,也会隐忍着,毕竟慕容珏看上去,不似那种会花言巧语哄人的男子。 见他愣怔,慕容珏紧了紧袖中的手,有些事就得他先迈一步,毕竟……他是男人! “鸾姑娘可知道,让一个陌生男子进入闺房,意味着什么?”慕容珏低声问。 阿鸾仰头望着他,这人生得一副好皮囊,说起话来磁音浓重,让人听得整颗心都跟着软下来,酥酥麻麻的,像极了吃醉酒的样子。 “这话,你此前就问过。”阿鸾说,“我也回答过。” 慕容珏深吸一口气,“两次的问题是一样,但我希望得到不一样的答案,鸾姑娘可愿意给我一个……发自内心的答案?” “少、将、军希望得到什么答案?”阿鸾问。 慕容珏目不转瞬的盯着她,呼吸略显紊乱,“一辈子的答案。” 心头咯噔一声,阿鸾不敢置信的盯着他,“一辈子?永远?” “是!”慕容珏似乎怕吓着她,终是退后了一步,“我经过了深思熟虑,所以……也希望鸾姑娘深思熟虑,不必急着回复我。” 阿鸾咬了咬唇,“在我回答你的问题之前,少、将、军能否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只管问。”他有些激动。 阿鸾盯着他,“可信我?” “信!”他点头。 她追问,“实话?” “是真是假,口说无凭。”慕容珏自认真心,可……可信不信这种事,终归不是说说而已。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是否从一而终?”她问。 这倒是把慕容珏问住了,从一而终这四个字,向来用在女子身上,甚少会用在男儿身上,想了想,他低声问,“鸾姑娘所问,是不是纳妾之事?” 阿鸾一怔,大眼瞪小眼的与他对视。 好像,是这个事?! “我此生只想简简单单的,一生一世一双人,无二心分与他人。”慕容珏郑重其事的回答。 阿鸾抿唇,“寻常男子尚且三妻四妾,你堂堂慕容家的少、将、军却这般如此,叫人如何相信?” “我身在边关,需应付各种战局,一颗心只付一人,哪里还有心思付与她人?”慕容珏这话委实不假,“真心之人,一个足矣!” 阿鸾双手环胸,灵动的眸子里蓄满了星辰微光,“少、将、军倒是心思简单,不似他人。” “阿鸾!”慕容珏屏住呼吸,“你……愿意……” 他抿唇,宛若难以启齿。 阿鸾笑盈盈的瞧着他,一颗心悬在了嗓子眼,只等着他说出那句话,可这小子……说了半句就没了下文??她盯着他,等到黄花菜都凉了,慕容珏也没能问出那句话。 “阿……阿鸾?”慕容珏脑子里一片空白,有些话到了嘴边,愣是怎么都说不出来,仿佛鱼刺卡在了嗓子眼,咽不下吐不出。 阿鸾身子前倾,目不转瞬的盯着他的唇。 说啊! 你倒是说啊! 慕容珏呼吸微促,又喊了一声她的名字,“阿鸾,你愿意、愿意跟我走吗?” “你早说不就完了,害我等了这么久!”阿鸾如释重负,真是吓死了,就怕他把话咽回去,然后若无其事的离开,若是如此,她便是真的尴尬。 慕容珏:“??” “愿意!”阿鸾兀的握住他的手,“来,坐下!” 慕容珏:“……” “咱好好合计合计,你打算送我什么当聘礼?”阿鸾摊开掌心,“别愣着,你们大周求娶,不都是有什么聘礼啊?定情信物之类的吗?” 慕容珏点点头,可他这是下了朝过来的,身上什么都没带,要赠予她什么呢? 事情的跨度有些超过他的预期,他本来想着,让她考虑几日,等他为她办完了差事,再等她的答案,到时候她若愿意跟他走,他就带她去边关,再不回京都城。 但是现在…… 诸事太快,快如闪电。 “没有吗?”阿鸾问。 慕容珏局促,“是我思虑不周,未曾带点珍贵之物在身,要不我……” “罢了!”阿鸾将脖子上的狼牙解下,“这个赠你,要保管好,这是我族至高无上的信物。慕容珏,以后你就是我的!” 慕容珏愣愣的坐在那里,瞧着她将狼牙挂在他的脖颈上,“我、我定会保管好!” “好!”阿鸾如释重负,“你们什么时候走?” 慕容珏敛神,总算清醒了些许,“待办完你的差事,我便会向皇上此行,然后便娶你为妻。” 阿鸾笑了笑,“你不嫌弃我的出身?” “你可嫌弃我,曾娶过一妻?”慕容珏问。 所以,大家谁都别嫌弃谁,重新开始,从心出发。 这二人,都是心性纯净之人,只想着要简简单单的生活,不需要勾心斗角,也不用蓄意争宠,相濡以沫,相互扶持。 自此后,且看双鬓白发,依旧郎情妾意! “以前如何,我管不着,因为我不曾参与,但是以后……”她负手而立,歪着脑袋就这么坏坏的笑着,指尖轻挑起他的下颚,“我做主。” 慕容珏笑了,薄唇轻挽,坚定的匍出一个字,“好!” 得了阿鸾的承诺,慕容珏难掩激动的出了宫,只待处置完南玥的细作,就能欢欢喜喜的带着阿鸾去边关,他们可以在边关成亲,在三军的见证下,安安静静的在边关生活。 什么宫闱倾轧,什么帝王恩宠,都跟他们没关系! 阿鸾回头便将事情告诉了齐韵儿,表面上,齐韵儿如释重负,可实际上呢?待阿鸾离去,齐韵儿让芳泽扶着她起身,赶紧去写了信。 “主子,您这是作甚?”芳泽不解,“少、将、军开了口,对鸾姑娘来说是好事,您怎么……您这是反悔了?不想让鸾姑娘离开了?” 齐韵儿摇头,“我巴不得阿鸾离开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可是……他们太快了,我这厢都还来不及准备,怕只怕到时候,还不等慕容珏动手,皇帝就已经先下手为强了!” “您是说皇上会、会对鸾姑娘……”芳泽骇然。 齐韵儿叹口气,“皇帝这辈子,就没有得不到的女人,做不到的事,兄弟尚且能夺人妻子,他又何尝不可?阿鸾回来,哥哥就被放出来了,这说明什么?说明皇帝对阿鸾,势在必得!” “诚然如此!”芳泽点头。 齐韵儿思虑再三,“这桩事,我一人办不成,要让阿鸾安安稳稳的去边关,就得动点手脚!既要安皇帝的心,也要安阿鸾的心。” “主子,您还怀着身子,可要注意身子。”芳泽担虑的瞧她。 小腹已经微微隆起,齐韵儿伸手轻抚着,低声叮嘱芳泽,“这事别让阿鸾知道,免得她到时候担心。”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73章 番外37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事实上,阿鸾心知,皇帝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她,这就好像已经到嘴的鸭子,谁舍得吐出去?想要让皇帝松口,要么迫不得已,要么心死如灰。 不过,她相信慕容珏。 慕容家的少、将、军,这身份怎么说都足以让皇帝松口,且不会为难齐家,她毕竟不是真正的齐家人。 再向皇帝要人之前,慕容珏得先把事给办了,天下之重,重在国泰民安,他所希望的大周是百姓安居乐业,无战无乱,而这些南玥的细作便如跗骨之蛆,定要尽快除去! “傻乎乎的,一个人笑什么呢?”云中客笑问。 慕容珏快速将脖颈上的狼牙塞回襟内,“属猫的?” “还说呢,身为三军之帅,竟是连我走进来都没察觉,可见这心思不知飘到了谁家?”云中客方才可都瞧见了,这小子藏了什么东西在怀。 这般小心谨慎,如此珍而重之,想来是宫里那位给的。 “她的伤好些了吗?”云中客问。 慕容珏低声应了“嗯”,转头猛地望着他。 “可见,是真的进去瞧过了。”云中客负手立在他身旁,“阿珏,是不是该回边关了?” 慕容珏难得笑了一下,“很快就会回去。” “好!”云中客点头,“那我去准备!” 慕容珏却忽然叫住他,“这桩事暂时不要外传,我另有打算。” “你这话有点意思。”云中客犹豫了半晌,摸着下巴瞧着他,“你是担心皇帝不肯放人?还是担心南玥的细作之事?” 房门外,骤听得南玥细作这四个字,柳千行骇然顿了一下脚步。 对这桩事,他委实是最伤心的,这南玥的细作一日不除,慕容珏就一日不回边关,对于京都城的某些鼹鼠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 一个阿鸾倒也罢了,明的不能,咱就来暗的。 但是慕容珏不一样,一则为三军统帅,二则武艺高强,他跟阿鸾不一样,防备与警惕比谁都高,且他若是出了事,只怕边关大乱,朝廷也不会善罢甘休。 简而言之,动慕容珏的代价太大,谁都折腾不起! “进来!”慕容珏突然开口。 柳千行蓦地回过神,当即迈步进门。 “少、将、军!”柳千行行礼。 慕容珏淡然自若的坐定,“在外头不进来作甚?” “您跟军医在商议事,卑职进来不太方便,索性在外头等等!”柳千行躬身行礼,倒也说得合情合理。 慕容珏点了一下头,“清点人数,随时准备拔营离开。” “大统领要回去了吗?”柳千行大喜过望。 云中客轻嗤,“啧啧啧,瞅瞅,就这德行,京都城繁华无比,怎么?亏待你了?来了一趟京都城,天子脚下,也不知道给自个找个知冷知热的,脑袋别在裤腰上的日子,还没过够?” “你懂个屁,那些娇滴滴的小娘们,哪有兄弟们聚在一起,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来得痛快?”柳千行笑嘻嘻的回答,“那卑职这就去准备。” 慕容珏没说话,柳千行屁颠颠的离开。 云中客倒是有些诧异,“这小子最近不知是怎么了,神出鬼没的,听得要回边关竟是这般高兴,该不会是惹了什么风、流祸事,紧赶着要回边关避祸吧?” “千行这人素来谨慎,而且办事稳妥,不会这么胡来。”慕容珏敛眸,“你还是操心操心自个吧!” 云中客皱眉,“我操心自己作甚?” “据说,烟儿已经在来京都城的路上!”慕容珏起身就走。 云中客面色大变,“哎哎哎,不带这么玩的,慕容珏,是不是你?是不是你透露的消息?回来,你给我回来说清楚……” 夜色浓重。 阿鸾事先离开了房间,虽说还是出了宫,倒也没往别出去,只是去了那间客栈,果不其然,慕容珏早就在那儿等着。 将兵往桌案上一摆,阿鸾笑盈盈的坐下,“你早就来了?” 慕容珏摇头,“刚到!” 对此,阿鸾也不拆穿,毕竟这茶杯里的茶都凉透了,哪里是刚到的样子。 “都看完了?”慕容珏转了话茬,接过桌案上的兵,“还、还想看吗?” 阿鸾笑着摇头,“以后有的是机会,现如今,你我的相处时间不多,理该用在正途上,看你便罢了!哈,慕容家的少、将、军,容貌俊俏,生得秀色可餐,我这厢正心猿意马呢!” “倒是没瞧出来,你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慕容珏有些诧异。 阿鸾抿唇,心想着,他莫不是不喜欢这般?犹豫了一下,她低声冲他道,“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我喜欢!”慕容珏起身,“边关之地,倒不适合那些太过矜持的女子,你这般,正好!” 当然,这话也可以倒着来说。 比如:正好,是你这般! “按照你的指点,已然找得差不多了,我先去办差,你且在这里好好休息,回头我再来找你!”慕容家抬步就走。 阿鸾抿唇,“那我等着少、将、军的好消息!” “你可以叫我阿珏!”他立在门口,回头望她。 阿鸾笑得眉眼弯弯,略带羞赧的唤了一声,“阿珏!” 慕容珏的办事速度比之阿鸾更快,更狠,更干净利落,毕竟是行伍之人,在杀人这方面委实不遑多让,一夜之间,该死的死,该消失的消失。 不过,为免皇帝起疑,慕容珏并未假手他人,阿鸾交代的事情,皆是他一人完成。 阿鸾是单枪匹马,他自然也该独立完成。 在慕容珏离开客栈之后,阿鸾也紧跟着离开了一会,去见了司云一面。 司云二话不说便抱了阿鸾一下,开口的时候连嗓音都带着颤,“我还以为再也见不着你了,以为你死了!所幸,所幸老天爷长眼,你还活着!” “他们倒是想让我死,不过我这人福大命大,死不了!”阿鸾笑了笑,“齐家没事,便是万幸。” 司云叹口气,“我知道,齐大哥说过,皇帝是因为你才对付齐家的。然则,皇帝终究也不是昏君,最多吓唬吓唬罢了,你莫往心里去,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你这话倒是说得……”阿鸾笑了,“有点嫂子味了!” 司云轻嗤,“滚!” “我许是要离开京都城了。”阿鸾说,“到时候你与齐大哥,好生盯着姐姐,宫里的那些女人,一个个拜高踩低的,心思不单纯,我怕姐姐吃了亏不肯说,她是极怕你们担心!” 司云点头,齐家已经收到了信,她自然知道阿鸾是为何离开。 “你只管放心!”司云深吸一口气,“但凡我还有一口气,必定替你守着她!” 阿鸾如释重负,“那我便放心了,名单上的六个人,都会消失,剩下那两个……你到时候在京都城内细查,其他的人,我会让勾魂使者,一律带走。没了这些人,来日就算再闹出一批细作,也不会认出你来!” “自然,也不会再认出那两人。”司云知道她的意思。 阿鸾觉得,这已经是最好的处置方式,“第六具尸体是你的,从此以后,你便是正儿八经的尚夫人,跟南玥那些细作没有半分关系。” “你替了我,成了南玥的叛徒。”司云提醒她,“此番随了慕容珏回边关,小心点!” 边关重地,南玥的细作更多,她很可能会成为首要目标,众矢之的。 “我知道!”阿鸾从替了司云出手,清理这些细作,便晓得会有那样的后果,“我不会有事,你且放心。” 司云瞧着她,委实有些心疼,“你这人有个坏毛病,永远都说自己没事,让旁人放心,但是跟着慕容珏去了边关之后,别再独自一人扛着了,女儿家,该喊疼的时候就得喊疼,你不喊疼……谁知道你疼?谁又会疼你?” “看看这心得,可见你在齐大哥面前没少喊疼。”阿鸾笑着打趣,“不过我到底与你比不得,我这人啊,皮太厚实,舌头也不会拐弯,回头让慕容家那位多喊喊疼,算是替了我罢!” 司云略显无奈,真是个倔驴。 “走了……还会回来吗?”半晌,司云低声问。 阿鸾笑了,“舍不得我?这都还没成婆妈呢,都这般婆婆妈妈了,以后还得了?” 见她避开了这个话题,司云便知道,她怕是不会再回来了,毕竟……京都城有个皇帝,皇帝肖想她已久,不回来也是对的。 只是,有太多人舍不得她! “好好过日子!”阿鸾转身就走。 “阿鸾?”司云低唤了一声。 阿鸾顿了顿脚步。 “谢谢!”司云低声说。 发自内心的,真诚的,感谢! “珍惜这条命,除了自己,别让任何人替你做生死之主!”阿鸾背对着她,“再见!” 以后,不用在私下见了! 慕容珏回来的时候,阿鸾正坐在烛光里剥花生。 听得动静,她停下手上的动作,侧过脸瞧他,笑得那样眉眼弯弯,低低柔柔的喊了声,“阿珏!”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74章 番外38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有那么一瞬,慕容珏觉得,所谓岁月静好,约莫如是! 事办完了,也该到了告别京都城的时候。 该走了…… 直到黎明前夕,阿鸾才离开客栈回到宫内,心情是舒畅的,因为不用考虑太多,结局既定,只要她养好伤就能跟着慕容珏离开。 只是,今日似乎有些不太对。 阿鸾回房补了一觉,这本就是她素有的习惯,然则……门外安静得很,她在檐下足足立了一盏茶的时间,都没见着任何的动静,这显然是不正常的。 怎么了这是? 心头不安,阿鸾疾步朝着齐韵儿的寝殿走去。 一路上,亦是空空荡荡的。 她记得回来的时候,还是瞧见了人的,怎么睡了一觉,起来就不一样了? 寝殿内,亦无一人。 心下微怔,阿鸾慌忙朝着宫门口走去,果不其然,宫门口立着大批的侍卫,一个个身穿甲胄,瞧着就是有备而来。 这些人必定不是自己过来的,定是奉命而为,慕容珏说他今日会问皇帝要人,毕竟她无名无分,说起来也只是后宫一位贵人的妹妹,而且还不是亲妹妹,只是个义妹,仅此而已。 宋云寂失算了,他所有的等待,比不上慕容珏的先下手为强。 从未想过,养在深宫里的囊中之物,竟还是被人惦记上了,关键是,惦记上了之后,你无力挣扎,除了成全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鸾姑娘!”太监来请。 宋云寂是没有挣扎的可能,为了自己的皇位和江山,他不可能学宋云奎,跟慕容珏抢女人,但他深知慕容珏的为人,若是阿鸾不同意,慕容珏绝对不会强迫阿鸾。 看到门口的守卫,再瞧见太监的那副嘴脸,阿鸾便晓得宋云寂打的什么主意。他扣住了齐韵儿母子,打量着是要逼她就范,让她拒绝慕容珏,老老实实的留在宫里,留在他宋云寂的身边。 太监没有直接领着阿鸾去找宋云寂,而是去了一趟冷宫。 阿鸾不知道为什么要带她来这种地方,毕竟她入宫这么久也没来过这儿,听姐姐说,这地方都是后宫里不得宠或者前朝那些被留下的太妃,所居住的冷所。 没人会管这些女子的死活,入了这冷宫,就离疯癫和死亡只差一步,这儿就是人间炼狱! “鸾姑娘,皇上也不想这么做,但有些事只能您自个开口。”太监低声提醒,“您可一定要想好了,有些事是不能有任何的差错的,否则……是要后悔一辈子的。” 阿鸾眸色陡戾,隔着一堵墙,听得内里的女人疯疯癫癫的吼叫着,宛若昭示着属于齐韵儿的下场,阿鸾的面色变了又变,掩在袖中的手微微蜷握成拳。 “姑娘?”小太监又喊了声。 阿鸾转身就走,头也不回。 身后,小太监笑了笑。 御房内。 阿鸾跪在地上,精致的容脸满是惨白之色。 “阿鸾。”宋云寂坐在御案前,压根没抬头看她,只埋首批着折子,“你可知道今日下朝之后,谁来寻过朕?跟朕说过什么?” 阿鸾抿唇,权当不知。 “慕容珏。”宋云寂说到这三个字的时候,捏着御笔的指关节,略略泛着青白色,“慕容家的少、将、军,进京和离的慕容珏!说起来,你应该不陌生,当日在护城河边,他与你一道护驾,你见过的!” 除此之外,宋云寂还真不知道,这二人什么时候走到了一起?! 一个在宫里,一个在宫外,不过是一面之缘,慕容珏竟然动了她的心思,可想而知,眼前的这人,是怎样的让人欲罢不能。 慕容珏是谁? 连隋善舞那样的姿容,都未曾让他动容,坦然和离而没有半句挽留,可对于阿鸾,慕容珏那口吻竟是势在必得,斩钉截铁! “是!”阿鸾应声。 宋云寂咬着牙,兀的将手中笔杆子生生捏断,“你私底下与慕容珏,见过多少次?” “皇上觉得呢?”阿鸾抬头望他。 宋云寂拍案而起,疾步行至阿鸾身边,突然将她从地上拽起,转身便将她抵在了柱子上,一双眼睛通红充血,仿佛要吃人。 “阿鸾,朕待你不好吗?”宋云寂咬着牙,“朕那般明里暗里的对你暗示,难道你都不懂?阿鸾,朕是真的想留住你,朕想要你!” 阿鸾被这么一撞,正好抵着脊背上的刀伤,瞬时出了一身冷汗,却还是面不改色的直视眼前之人,“皇上,阿鸾是人,有自己的感觉,皇上想要阿鸾,可问过阿鸾要不要皇上?” 宋云寂委实一愣,手上的力道稍稍松懈。 “皇上说待阿鸾极好,那么敢问皇上,阿鸾身上的伤拜谁所赐?阿鸾差点死在外头的时候,皇上在哪?您要的只是这具皮囊,不是您口中的真心实意。”阿鸾音色沉沉,字字诛心,“皇上要女人,满天下都是,您喊一声,全天下的女人都会为皇上倾倒。” 她阿鸾,不屑! “不是的,朕是真的喜欢阿鸾!”宋云寂挣扎着,却是那样的底气不足。 阿鸾苦笑,“皇上的喜欢,不过是贪图一时新鲜,您能保证一辈子只爱一个女人,一辈子只拥有一个女人?后宫无妃,唯尊皇后,您做得到?” 宋云寂没吭声,祖制不允许,他也不确定自己的一腔炙热,能坚持多久。 “皇上做不到的事情,自然有人做。”阿鸾斩钉截铁,“阿鸾要的,皇上给不起;皇上要的天下太平,阿鸾已经拼了命的去做,此后就算去了边关,阿鸾也会效忠皇上,为皇上戍守边疆,抵御外敌。皇上,女人易得,刀子不可求!” 宋云寂冷笑,笑得何其嘲讽,“朕有的是刀子!” “也有的是女人!”阿鸾不卑不亢。 宋云寂深吸一口气,“可阿鸾只有一个!” 阿鸾:“……” 这话,她答不上来。 “朕只要这独一无二的阿鸾。”宋云寂盯着她,目光灼热,恨不能将她融进自己的身子,“不管阿鸾说什么,做什么,朕都不会放手,更不会把你交给慕容珏!” 阿鸾紧了紧袖中的手,微微别开头,不去看他面上的狰狞之色,“敢问皇上,我姐姐呢?” “已经调宫安胎。”宋云寂想得不错,这齐韵儿果然是阿鸾的软肋,只要扣住了她,就不怕他的阿鸾跟着慕容珏跑了。 因为阿鸾,最重情义。 情义这东西是双刃剑,能救人也能致命。 “阿鸾也想看到自己的小外甥出世吧?”宋云寂冷着脸。 那一刻,阿鸾眼里的皇帝,再不复当日的温润之色,再无君子之风,更多的是一种浸染了阴谋诡计的可怖,将一个人内心深处的自私自利,不择手段,诠释得淋漓尽致。 “后宫之中,无宠不能活,皇上您这是要逼死姐姐吗?”阿鸾身子绷直,目光冷到了极点,“您把她丢出去,就等于让后宫众妃分食,就算不顾及姐姐,难道皇上也不顾及姐姐肚子里的龙嗣吗?” 宋云寂没说话,身上透出的决绝,让阿鸾彻底寒了心。 皇帝无情的时候,是真的无情,这样一个男人,有什么资格让她为之动心? “皇上对待姐姐这位枕边人,尚且说丢就丢,保不齐来日也会如此对我。”阿鸾音色凉薄,勾唇笑得那样嘲讽,“阿鸾是真的怕极了,怕哪日惹怒了皇上,就会变成第二个姐姐,第二个弃妇!” 宋云寂身形一震,面色惶然的瞧着阿鸾,仿佛意识到了什么,“阿鸾?” “请皇上放了姐姐,阿鸾这条命就在这儿,要杀要剐悉听尊便!”阿鸾跪地行礼。 宋云寂兀的捏起她精致的下颚,迫使她面对自己,“要杀要剐都无所谓,只求离开朕的身边,出宫去找慕容珏是吗?” “不管阿鸾选择谁,都不会是皇上。”阿鸾迎上他嫉恨的目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宋云寂声音低冷,“那你想过没有,朕若是得不到你,定也不会让慕容珏得到你,朕可能会、会赐死你!” “那就请皇上把阿鸾的尸体,交给少、将、军,阿鸾就是死,也不会留在皇上身边!”她徐徐闭上眼眸,无惧生死。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75章 番外39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宋云寂太清楚阿鸾的性子,她敢说出这话,就等于是下定了决心,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宋云寂彻底慌了,无法想象,阿鸾欢天喜地的跟着慕容珏离开的场景。 这明明是他养的家雀,为什么到头来却是为他人做嫁衣? 他不甘心,也不舍得。 “阿鸾!”宋云寂蹲下来,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面颊,“朕舍不得杀了你,难道你还不明白,朕不是一时兴起,朕是真的想要和你在一起,让阿鸾成为朕的女人。” 阿鸾望着他,能把虚伪的话说得这么理直气壮,并且情意深重的,怕也只有这位“君无戏言”的帝王了,“皇上是要让阿鸾成为您的皇后吗?” 皇后? 宋云寂没想过,因为阿鸾的身份搁在那里,即便她不是南玥的细作,不是南玥的谁谁谁,但是皇后之位……不是帝王想立就能立的。 除非,他想拿自己的帝王英名,去换她的皇后之位,与满朝文武作对! 满朝文武是不会允许,一个民女登上后位的。 “皇上的妻,是皇后,其他的女子都是妃妾。”阿鸾继续说,“深爱一个人,舍不得她做妾,不是吗?” 宋云寂呼吸一窒,“阿鸾?就算阿鸾是朕的妃妾,也是朕最宠爱的妃妾,这有什么区别?” “妻乃一生一世,妾乃是喜新厌旧,皇上觉得有没有区别?”阿鸾反问。 宋云寂答不上来,娶妻这事,他做不了主。 人言可畏,物议沸腾,满朝文武和天下人,都会议论他! “所以,慕容珏答应了你,让你成为他的妻子?”宋云寂目色凉薄。 阿鸾扯了扯唇角,没有说话,有些人是否给过承诺,根本不重要,因为你信他,知道他会给你的,是你最需要的,也是他此生最好的东西。 而有些人是不值得信任的,因为他所能给你的,只是他觉得最好的,却不一定是你想要的! “阿鸾?”宋云寂起身,仿佛是恨到了极处,愤怒到了极处,“你真的要跟他在一起,离开朕去边关?” 阿鸾敛眸。 “呵……”宋云寂背对着她,“那也可以!” 阿鸾猛地抬头,不敢置信的望着宋云寂的背影,因为他背对着她,所以她根本瞧不清楚,此时此刻,宋云寂的神色。 只是,她没想到,宋云寂会提出这样的要求,那样凉薄而狠戾。 他说,“想要跟他走也可以,必须得答应朕三个要求。” 阿鸾忽然有些心悸,皇帝果然不会轻易放她走。 从御房出来,阿鸾再无笑颜。 皇帝不能拿慕容珏怎样,但是他……知道她的软肋,便对她下手,即便他真的对她做了什么,慕容珏也不好说什么。 毕竟她跟慕容珏,尚未成亲,在外人看来,连个未婚夫妻的名义都不算。 出了御房,阿鸾忽然有种无处可去的感觉,干脆一个人坐在御花园里。 瞧着不远处的回廊里,宫人们来来去去的忙碌身影,脑子里却满满都是皇帝提出的那三个条件,她可以跑,但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眼下,她什么都没做,齐韵儿就被调宫,若是她真的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的跟着慕容珏走了,只怕姐姐真的会…… 骤然起身,阿鸾撒腿就跑。 僻静的后宫一角,阿鸾立在那里,瞧着破落的墙头,别的宫殿但凡出现破损都会予以修葺,可这儿……连墙头的杂草都任由生长,唯一比冷宫更好点的是,皇帝给足了伺候的奴才。 遮风挡雨的地方有些破败,其他的地方未曾亏待齐韵儿。 阿鸾纵身一跃,稳稳入了宫闱。 只是…… 立在回廊尽处,阿鸾瞧着芳泽唇角带着淤青,赫然心神一震,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眸,联想起一路行来,宫人们的窃窃私语,还有异样的目光,她顿时恍然大悟。 上次皇帝惩治了贾妃,满宫都不敢再小觑齐贵人,但是这次皇帝连怀孕的齐贵人都丢在此处,合宫都以为齐贵人失宠,于是乎跳梁小丑便一个接一个的欺上门来。 阿鸾绷紧了身子,狠狠闭了闭眼。 “阿鸾?”芳泽立在那里,手中还捧着安胎药。 阿鸾眼角微红的走过来,这才看清楚,芳泽不止唇角淤青,连眼角都带着伤,不,是半张脸都微肿着,显然是被人扇了耳光。 “谁干的?”阿鸾尽量保持平静。 芳泽原是想对她笑,奈何一扯唇角便是倒吸一口凉气,“嗤,没、没事,不小心磕的,主子在里头休息,你见着她别太激动,这不……安胎药还没喝呢!” “交给我吧!”阿鸾伸手接过。 芳泽笑着点头,“那你……” “皇上找过我了!”阿鸾说。 芳泽的笑,逐渐凝固在唇边。 “你们很快就能出去!”阿鸾头也不回的踏入寝殿。 芳泽立在原地,幽然叹了口气,怎么就……这么难呢? 齐韵儿躺在软榻上,眯着眼,身上掖着毯子,也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风吹着半掩着的窗户,屋内有些凉飕飕的。 阿鸾放下安胎药,抬步去关上了窗户。 “芳泽,别关了,我这心里躁得慌,开着窗户通通风,也算是通气儿!”齐韵儿照旧闭着眼睛,以为进门来的是芳泽。 阿鸾合上了窗户,“姐姐不舒服,可瞧过太医了?” “阿鸾?”齐韵儿猛地睁开眼,快速坐起。 阿鸾心惊,“姐姐慢些坐起,怀着孩子呢!”说着,赶紧将汤药端过来。 “你怎么找到这儿的?”齐韵儿瞧了一眼门口方向,“皇上没寻你的麻烦?” 阿鸾将安胎药递给她,“芳泽在外头守着,姐姐放心便是,现如今,姐姐连自个都顾不上了,还这般顾着我作甚?先把药喝了,喝完了我跟你细说。” “好!”齐韵儿点头,端起汤药一饮而尽,而后迫不及待的望着她,等着她的下文。 阿鸾将空碗放下,面色微沉的开了口,“姐姐在这儿,无需我多说,自然会有人领着我来寻,别说是此处,我一觉醒来,连冷宫都走了一遭呢!” “你去冷宫作甚?”齐韵儿骇然,“那地方晦气。” 阿鸾点头,“去冷宫,看姐姐的下场。” 齐韵儿:“……” 不用说,定是皇帝的杰作! “皇上让人传召我,进了御房。”阿鸾继续说,“各种条件一大堆,说来说去,就是不想放了我,这点,姐姐应该早就料到。” 就因为料到,所以齐韵儿甘心留在这里,没让人给阿鸾送信,走的时候也是静悄悄的,生怕惊动了睡梦中的阿鸾,到时候这丫头铁定要闹起来。 这一闹,不就正中皇帝下怀? “若是旁人,我定然是要瞒一瞒,但是对着姐姐,我没什么可以保留的。”阿鸾挨着软榻边上坐着,瞧着面色微白的齐韵儿,“姐姐受苦了。” 齐韵儿摇头,“姐姐不怕吃苦,只怕你受委屈,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皇帝,还有什么条件?” 若非如此,她的阿鸾,为何面露难色? 她太了解阿鸾,阿鸾……素来是个潇洒之人啊! “皇帝给了我三个要求。”阿鸾继续说,“第一条,便是让我今晚侍寝。” 齐韵儿一口气上不来,差点没厥过去。 “姐姐?姐姐!”阿鸾骇然,“芳泽!芳泽快进来!” 芳泽原守在外头,隔着门也听不到小姐妹们的体己话,然则阿鸾这一喊,委实惊了芳泽,来不及开门,直接撞门进了寝殿。 “快去倒水!”阿鸾掌心凝力,焦急的为齐韵儿渡气,“姐姐,姐姐?”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76章 番外40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齐韵儿是真的气厥过去了,好在阿鸾赶紧用内力稳住了她,否则不知要闹出什么大祸,芳泽及时去请了太医过来,整个宫苑算是热闹透了。 然则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皇帝宋云寂至始至终都没有过来,只是派人过来问了问太医情况,如此这般凉薄,委实让人感慨,君恩如流水,伴君如伴虎。 此前盛宠优渥,如今却成了皇帝最嫌弃的样子! 阿鸾跪在床前,面色泛白。 “鸾姑娘快些起来吧,主子不会怪您的。”芳泽红着眼眶,“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您啊!” 正因为知道,所以阿鸾才愧疚至此。 “是我害了姐姐!”阿鸾低声说。 床榻上,传来齐韵儿低低的声响,“胡说什么?你何时害我了?” “姐姐?”阿鸾跪着上前,“姐姐,你醒了?” 齐韵儿叹口气,“你这样跪着,我怎么同你说话,你快些起来,坐姐姐身边来,听见了吗?” “是!”阿鸾当然知道她的意思。 待阿鸾坐在了床边,齐韵儿面色惨白的问,“这第一桩要求,姐姐知道了,那第二桩呢?” 阿鸾哪里还敢多说,才听了一句,齐韵儿就成这样了,这若是都听完了,肚子里的孩子还能保得住?太医说了,断然不能再受刺激。 “姐姐,等你好些再说吧!”阿鸾抿唇。 齐韵儿冰凉的柔荑,轻轻覆在阿鸾的手背上,“阿鸾,说给姐姐听,姐姐……想听!” “主子,怕是不敢再说了,还是先养好身子吧!方才太医说了,您这是急怒攻心,若是再来一回,身子铁定是受不住的!”芳泽也怕极了。 主子腹中的孩子,哪里经得起这般折腾。 “阿鸾,说!”齐韵儿也是个执拗的。 阿鸾瞧着她微红的眼眶,微微抿了一下唇,“皇上的第二桩条件,是让我在京都城成亲。” “如此,还好。”芳泽如释重负。 可齐韵儿却不这么想,眼神幽幽的盯着阿鸾,“没那么简单吧?第三个条件是什么?” 阿鸾叹口气,委实什么都瞒不过姐姐,“姐姐素来不爱争抢,却是什么都明白,就算我不说,姐姐应该也猜到了些许。” “皇上,不会轻易放过你!”齐韵儿虽然不知道,皇帝和阿鸾说过什么,他们之间有过怎样的争执,可她聪慧,晓得皇帝此生骄傲,都因阿鸾而折,必定不会轻易让阿鸾与慕容珏在一起。 拿慕容珏没办法,只能从阿鸾身上下手。 “是!”阿鸾点头,“说是成亲还是客气了,皇上是要……要让慕容珏纳我为妾。” 齐韵儿狠狠喘了两口粗气,阿鸾急得慌忙去顺着她的胸口,“姐姐莫慌,姐姐莫急,没事没事,这些都不是个事儿,只要结果是我还能活着离开京都城,便当是好事多磨了!” “欺人太甚!”齐韵儿素来好性子,到了这会,脑子里一片空白,愣是想不出骂人的话,最后也只吐出这咬牙切齿的四个字。 是的,欺人太甚! 嫡庶尊卑,在大周,妾永远是妾,即便以后被扶正,那也只能是继室,与正儿八经的娶进门的妻子,是截然不同的。 说出去好听了,已然是正妻,可其出子女,终究还是会被人瞧不起。 “姐姐别着急,方法总比问题多,是不是?”阿鸾冲她笑。 瞧着这丫头没心没肺的笑,齐韵儿愈觉得心酸不已,皇帝这三个条件,简直是步步诛心。 若是阿鸾侍寝皇帝,是个男人都会心存芥蒂,对慕容珏何其不公?!若不侍寝,皇帝不予放人,慕容珏又得奉命回边关,以后便是万里之隔,相会无期。 若为妾,生同床,死……未必能同穴,毕竟妾室不一定能入祖坟,何其可悲! 皇帝还留了一手,若是慕容珏和阿鸾不在意那两个条件,那便在京都城成纳妾之礼,这不是昭告天下,让二人连作弊的机会都没有?! “我原是为你准备好了嫁妆,到时候,让你以齐家正儿八经的二小姐身份出嫁,女人这辈子,嫁人就跟投胎一样,终究要有个退路,齐家便是你的母家,吃了苦受了委屈,来找姐姐说说。”齐韵儿转头,眼泪吧嗒吧嗒的落在枕头上,“谁知道……” 阿鸾伸手,轻轻拭去她的泪,“姐姐别小气,即便是做妾,你这嫁妆也得给我,对不对?” “阿鸾?”齐韵儿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阿鸾笑了,“不哭了,多大点事,阎王殿鬼门关我都闯过来了,还怕一个人间帝王?他有张良计,就不许我有过墙梯?近来我倒是瞧了些许兵,只觉得那些行军打仗的计策,用在别的地方也是不错的。” “阿鸾?”齐韵儿撑着坐起身来,“不管你想做什么,都不许瞒着姐姐,都得告诉姐姐,知道吗?无论何时,姐姐都会站在你这边。” 阿鸾点头,“知道了,爱哭的姐姐!” “此事你跟慕容珏商议,若他退缩,那此人不要也罢!若是他愿意与你承担,必定会跟你一起想办法,愚忠之人不可取,愚孝之人不可嫁,这是同样的道理!”齐韵儿拭泪,温声叮嘱,“记住了吗?” 阿鸾深吸一口气,“记住了!” “这桩事,还是要好好合计,免得你吃亏。”齐韵儿定了定神,既然事已至此,如阿鸾所说,方法总比困难多,方法、方法…… 阿鸾笑着,“姐姐聪慧,咱们一道想个法子,待天黑之后,我便悄悄出宫去找他。” “怕是你……出不去了!”齐韵儿敛眸,“现在就去吧!” 皇帝知道阿鸾喜欢摸黑出宫,既然要留她侍寝,自然不会让她走,现在出去倒是还有些可能。 可她们终究想得太乐观了,出了寝殿,出不了宫门。 连这破落的宫门外头,也立了不少侍卫,一个个配着刀剑,墙头更是每隔一定距离配备了弓箭手,这般严阵以待,就是为了防范阿鸾这个女流之辈。 真是煞费苦心! “出不去了!”芳泽说。 阿鸾挑眉,“我若是要出去,就凭这些人,能拦得住我?虽说不能毫发无伤,但总归是拦不住我,只是姐姐在这儿,我倒是不敢轻举妄动。” “其实,主子将最坏的结果都想到了,只是她不曾料到,竟然真的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芳泽无奈的摇头,“你能想象,主子内心深处的崩溃与失望吗?” 入宫之初,满怀期待,其后渐淡,终归平静! 原以为,皇帝就算不宠她,终究也是位明君,可谁能想到,明君不干好事,竟也生出了这般龌龊的想法,行如此肮脏之举。 齐韵儿是失望的,很失望! “你打算怎么办?”芳泽问。 阿鸾坐在台阶上,“你回去伺候着,我倒是要看看,这些人要守我到什么时候?” 宫里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出去,慕容珏理该收到消息了。 寝殿内。 芳泽疾步转回,“主子,您好些了吗?” “都准备好了吧?”齐韵儿问。 芳泽颔首,“您放心,自打尚府受了无妄之灾,齐大人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依着您的吩咐,该备下的都已经备下,可是主子……万一让皇上知道,这便是欺君之罪!” “欺君之罪又如何?”齐韵儿目色狠戾,“往日里总觉得,平淡度日便罢,如今我才晓得,你不去争就得死,你不去做,别人就会欺上你,让你无路可走。” 语罢,齐韵儿瞧着芳泽面上的红肿印记。 芳泽下意识的别开头,免得主子瞧见了,心里更难受。 “去准备吧!”齐韵儿瞧着门口方向,“阿鸾,还在外头?” 芳泽颔首,“大概是杠上了,但是顾忌着主子您的身子,倒是没敢轻举妄动。” “阿鸾,心善。”齐韵儿说,“原是我想庇护这丫头,临了临了的,她倒是成了我的铠甲,我反而成了她的软肋,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芳泽苦笑,“您与鸾姑娘的情意真好。” “相互的,她待我以性命,我必护她以性命。”齐韵儿叹口气,“你快去吧!” 芳泽行礼,悄然退出了寝殿。 台阶上,阿鸾依旧坐着,就跟门口和墙上那些侍卫,大眼瞪小眼。 确定阿鸾还在宫里待着,宋云寂便觉得自己的话见效了,如此一来,阿鸾即便不愿跟他,也不会离开皇宫,随慕容珏去那万里之遥的边关。 他得不到的,旁人也休想! 直到夜幕垂沉,宋云寂慢条斯理的进了宫。 谁都没想到皇帝还会来临幸齐贵人,早前借势来踩两脚的宫妃,委实吓得不轻,毕竟有贾妃的例子在前,谁都不想赴其后尘。 “皇上!”齐韵儿面色惨白的行礼。 宋云寂环顾四周,寝殿内透着隐隐的甜香味,应该是刚用过点心之类,只是……桌案上搁着些许花生壳,却没瞧见阿鸾的踪迹。 “阿鸾呢?”宋云寂问。 齐韵儿先是一愣,而后抿唇解释,“阿鸾身子不大舒服,吃过饭之后就回房休息了!” “当真?”宋云寂显然不信。 天一黑,他的阿鸾就会飞走,飞出宫墙,飞出城门,飞得那么高,他怎么都抓不住她…… “是!”齐韵儿行礼,“皇上若是不信,可自己去看!” 宋云寂拂袖转身,大步流星的朝着外头走去,直奔阿鸾的房间。 屋子里点着一盏豆灯,风从窗户虚掩的缝隙吹进来,惹得室内影影绰绰,光影斑驳至极。 宋云寂进来的时候,阿鸾正在屏风后面沐浴,氤氲雾气腾然而起,伴随着清晰的水声叮咚,光影里的人,正在百无聊赖的拨弄着洗澡水。 那一瞬,随行的小太监快速退出房间。 房门快速合上,屏风后传来阿鸾的低喝,“谁?芳泽?” 一般情况下,能随意进入阿鸾房间的,除了齐韵儿就是芳泽,再有便是打扫的宫娥。 宋云寂缓步朝着屏风走去,及至屏风边上,他清晰的瞧见阿鸾背上的血痕,伤势未愈,伤口结痂而愈显狰狞可怖,足见当时交手的惨烈。 她是真的,差点死在外头! “阿鸾!”宋云寂动情的低唤。 阿鸾蓦地双手环胸,背对着他蜷起了身子,仿佛想起了什么,兰指轻弹,指尖的水珠瞬时射穿屏风,桌案上的烛火应声熄灭。 室内,骤然陷入一片漆黑之中。 “阿鸾!”宋云寂上前,毫不犹豫的圈住了她,“阿鸾!阿鸾!” 他就这样,一遍遍的喊着她的名字,怀里一空,她竟如泥鳅一般滑脱,宋云寂骇然变了脸色,“阿鸾,别走!是朕!” 只听得趿着鞋慌乱小跑的声音,紧接着人影闪出了屏风,似乎是要朝着房门口跑去。 宋云寂急了,“阿鸾?” 房门紧闭,外头的人绝对不会进来。 这宫里就那么点事,谁的心里不是跟明镜似的?皇帝和宫里的女人,除了繁衍子嗣,还能有什么勾当?多少女人恨不能得皇帝恩宠,从此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夜幕垂沉。 房间里偶有动静传出,但是谁也不会进去,只会退到了院子里,然后将整个院内和院外,包围得水泄不通,皇帝留在这宫内,明日合宫都会知道,齐贵人又得盛宠的消息。 客栈内。 阿鸾安然剥着花生,“皇帝不许我出来,奈何我这人长了翅膀,不让我飞,我偏要飞,好在姐姐替我疏通了一番,天亮之前回去便是。” “有人守在宫门?”慕容珏问。 阿鸾点头应声,“嗯!” “说好的信你,不管发生何事,我都会信你!”慕容珏握了握她的手,“带来的亲兵业已准备妥当,无论如何我不会让你做妾。” 阿鸾嚼着嘴里的花生,“在我的心里,名分其实没那么重要,我们南玥人看中的是人,不是身份和地位,你们所谓的妻妾,对我来说不如你说的那个,一生一世一双人。” “我在意!”慕容珏说,“我此生光明磊落,不愿落人口实,更不愿委屈了你。” 阿鸾笑了,“若是因为你的光明磊落,让你我不能待在一处,那还有什么意思?人要学会变通,妾便妾罢,我不在乎,但若是哪日你负了我,慕容珏……我会亲手杀了你,言出必践,女子亦无戏言!” “好!”慕容珏点头,“若相负,以命偿!” “若不负,长相依!”阿鸾笑着回应。 二人都是豁达之人,没那么弯弯绕绕的,即便在一处,没有成亲之前,慕容珏舍不得碰她,就好似那句话,若欢喜,必予尊重。 慕容珏给予了阿鸾,应有的尊重和信任。 此生不相问,此生永不疑。 天亮之前,阿鸾应诺离开,从原路返回,不会惹来任何麻烦,毕竟齐韵儿都已经做好安排。 宫内依旧静悄悄的,不过……阿鸾刚进了后门,就被芳泽拦住了。 这条路线是齐韵儿给的,芳泽守在这里并不怪。 “怎么了?”阿鸾不解,“是姐姐出事了?” 芳泽摇头,“主子请您过去一趟,先别回房间。” “别回房间?”阿鸾不解。 芳泽点头,“主子又不会害您,您还怀疑主子?” “我怀疑姐姐作甚,只是怕惊扰她,这个时辰,还在睡着吧?”阿鸾跟在芳泽身后,瞧着她绕道后院隐蔽的小路,从假山那头绕到前殿,然后才朝着齐韵儿的寝殿走去。 芳泽解释,“你没回来,主子哪能睡安稳觉,这不,一直等着呢!” “早知道如此,我便早些回来。”阿鸾有些懊恼。 芳泽叹口气,“回来也没用,不过今儿的时辰,刚好!” 进了寝殿,齐韵儿靠坐在软榻上,眼下略显乌青,瞧着好似没睡好。 “姐姐?”阿鸾低低的喊了声。 齐韵儿睡眼惺忪,倦怠的瞧着阿鸾,“回来了?” “姐姐睡吧,阿鸾回来了。”她轻轻的为齐韵儿掖了掖被角,“没事了!” 齐韵儿笑了,“芳泽,你领着她去。” “是!”芳泽颔首。 阿鸾自然是有些懵,不过姐姐说什么便是什么,姐姐又不会害她,左不过今儿委实有些怪,竟是一大早的叫她在这儿沐浴,连热水都准备好,一旁还搁着崭新的衣裳。 “洗吧!”芳泽笑道,“都是备好的,不管外头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来,只管待在浴桶里便罢了,外头有主子呢!” 阿鸾点点头。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让人难耐。 宋云寂只觉得身边一空,再然后便是窗户“吱呀”一声,待他起身喊了声“阿鸾”,屋子里早就没了人影,外头的小太监在叫唤着,宋云寂也没搭理,下意识的勾起了唇角。 虽然卑劣,却是遵从内心。 他很确定,自己喜欢阿鸾,很喜欢很喜欢,是非她不要的那种欢喜。 但是阿鸾对他便不是,昨晚她很抗拒,即便到了情深处,亦是一声不吭,只是绷紧了身子,他见识过她挨了鞭子也没吭声的倔强,所以对她的隐忍,并不觉得怪。 “看样子,你是真的想离开朕,跟着慕容珏去边关对吗?”宋云寂衣衫单薄的立在窗口。 以她的功夫,若要挣脱,他根本奈何不得她,但是他之前提过三个要求,所以……她忍了这口气,做到了其中的一个要求。 为了慕容珏,那样倔强的女子,竟隐忍到了这地步,宋云寂还能说什么? 得到了,也失去了! “人呢?”宋云寂更衣完毕,立在檐下问。 小太监急忙回答,“在齐贵人的寝宫里。” 闻言,宋云寂疾步行去。 寝殿门口,齐韵儿行礼。 “皇上!” 宋云寂深吸一口气,面色有些不自然,“阿鸾她在你这里吗?” “在!”齐韵儿面带难色,“只是……” 宋云寂听得阿鸾就在里头,自然是耐不住,抬步就往内走,然则下一刻,却见着齐韵儿挡在面前,“韵儿,你这是作甚?阿鸾她……” “皇上,不管阿鸾做了什么,您能不能、能不能别跟她计较?阿鸾年少冲动,但她不是故意的,请皇上宽恕阿鸾!”齐韵儿声泪俱下。 宋云寂瞧着她隆起的小腹,抬步进了寝殿,然则还没走几步,他便驻在了原地,隔着一段距离,仍能清晰的听到,内里传出的水声。 水声? 之前她就是在沐浴,如今又在沐浴? 不,情况不一样了。 她这是……嫌他脏? 突然间的认知,让宋云寂猛地捏起了袖中的拳头,目色沉冷到了极点,她就这么不愿他碰她? “呵!”宋云寂拂袖转身,周身冷戾的扬长而去。 不愿让他碰又如何? 他已经碰了! 今生今世,在她成为慕容珏的女人之前,她先做了一回他宋云寂的女人! 他倒要看看,慕容珏待她之心有多真诚? 知道此事之后的慕容珏,是否还会要她? 但凡是个男子,怕是都受不了,成亲之前,自己的女人被他人所玷污。 这想法很恶毒,可谁让他是慕容珏呢! 宋云寂因为燕王之事,已经动过慕容家一次,此番不管是因为愧疚还是弥补,他都不可能跟慕容珏抢女人,宋云奎可以不要脸,但是他宋云寂是当朝天子,丢不起这人! 见着皇帝离开,齐韵儿与芳泽对视一眼。 芳泽会意,疾步朝着阿鸾的卧房走去,进去之后第一件事是将床单之类的物什,全部卷走丢到小厨房的灶内焚烧,这些事都是她亲力亲为,不敢假手他人。 做,就得做得干净,否则一旦被人戳穿,是要掉脑袋的! 瞧着灶内燃起的火焰,闻着浓烈而刺鼻的臭味,芳泽心头砰砰跳,只要过了这一劫,鸾姑娘就安全了,主子也会安全! 烧吧! 烧吧! 早朝刚过,这桩事便刻意的传到了慕容珏的耳朵里。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77章 番外41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乍听的这消息,慕容珏微微挑了一下眉。 云中客就守在宫门外,冷不丁暴跳了一下,“这像什么话?欺负人也不带这样的!” 小的抢了人家明媒正娶的妻,现在大的也来掺合一脚,简直是欺人太甚!皇家非要折腾得慕容家断子绝孙才肯罢休是吗? 慕容珏没说话,他答应过阿鸾,信她。 “不管发生何事,我都信她!”慕容珏侧过脸瞧着云中客,“我要的是这个人,是她的余生,只要她解释,我就信!” 云中客犹豫了一下,“你想过没有,不管她是否真的跟皇帝有过这种事,消息传出去了,她的名声便会比隋善舞还臭,到时候入了你慕容家,连带着慕容家都会蒙羞!” “慕容家的声誉,从来不是因为女人的清誉而得来!”慕容珏浑然不在意,“我慕容家,靠的是御守天下,抵御外敌,用命换来的荣耀。如果因为阿鸾的声誉,而让慕容家颜面扫地,那这荣耀未免太不中用,不要也罢!” 云中客叹口气,“你这小子,我现在是给你分析利弊。” “我不需要利弊,我只看结果。”慕容珏抬步往马匹走去。 柳千行当即行礼,将马缰地上,“少、将、军,卑职听说……” “污言秽语,不听不闻不议论。”慕容珏面无表情。 然则下一刻,他还没来得及翻身上马,小太监却急急忙忙的跑出来,“少、将、军,皇上传召御房。” 音落,众人面面相觑。 云中客眉心微凝,声音低沉而细弱,“我说什么来着?麻烦来了。” 待慕容珏离去,柳千行赶紧上前,“怎么回事?外头传得沸沸扬扬,说是少、将、军看上了皇帝的侍寝婢女?真的看上宫女了?” 这宫女是谁,柳千行心知肚明。 “少废话,阿珏心里有数。”云中客轻斥。 御房内。 慕容珏毕恭毕敬的行礼,“叩见皇上。” “阿珏无需如此多礼。”宋云寂皮笑肉不笑,缓步行至慕容珏身边,“既是要回去了,可都准备好了?” 慕容珏素来清冷,一问一答,并不多话,“是!” “阿珏这一去就不会再回来了。”宋云寂深吸一口气,“是否有什么没完成的心愿?” 慕容珏俯首行礼,“臣所有,皆是皇上所给,慕容一族誓死效忠皇上,永志不移。臣此生,俯仰无愧,只求一人心,只得一人余生,再无所求。多谢皇上成全,臣感激不尽!” 掩在袖中的手,微微蜷握成拳,宋云寂轻呵了一声,“没想到,你对阿鸾竟是这般情深,朕原以为你只是缺个贤内助罢了,还想着从世家女子中,挑个能文能武的,谁知你竟是……” “臣只要阿鸾!”慕容珏行礼。 宋云寂舍不得,心里舍不得,脸上也写着舍不得。 可慕容珏全当没看到,打定主意下定决心,皇帝要天下太平,他慕容家肝脑涂地,愿意为大周拼命,但是在阿鸾的事情上,他不想有一分一毫的退缩。 “阿鸾?”宋云寂背过身去,脊背挺得笔直,“若朕不放呢?” 慕容珏跪地,“臣,只要阿鸾!” 宋云寂狠狠的闭了闭眼,“慕容珏,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为了一个女人,你要跟朕叫板?” “臣不敢!”慕容珏垂着眼帘。 宋云寂呼吸微沉,“只要你开口,朕会为你另择文武悉备的女子。” “臣不需要世家女子,也不需要文武悉备的女子。”慕容珏斩钉截铁,“臣,只想娶阿鸾为妻,请皇上应允!臣与阿鸾,感激不尽!” 宋云寂徐徐扬起头,“阿鸾……” “不管阿鸾发生何事,也不管阿鸾会经历何事,臣都只认她一人。”慕容珏又不是傻子,岂会听不懂皇帝的意思,“请皇上成全!” 宋云寂咬着后槽牙,依旧背对着慕容珏,“阿鸾身份卑微,不足以与慕容家的少、将、军匹配,纳妾可以,娶妻……不成!” 眉心陡然拧起,慕容珏不怕自己受委屈,却是不忍让阿鸾受委屈。 不能娶妻,只能纳妾? 但,皇帝能松口,便是极好的事情,这妻与妾嘛……只要不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成亲,谁知道他是纳妾还是娶妻?只要回到边关,山高皇帝远便罢! 然则…… “朕会亲自将她赐给你!”宋云寂咬牙切齿,指关节泛着瘆人的青白色,“以妾室之名,许你在京都城行纳妾之礼。” 慕容珏骇然扬起眼眸,不敢置信的望着皇帝的背影。 从御房出来的时候,慕容珏清隽的面上,唯有如墨寒色,自己受辱倒也罢了,但是阿鸾……做妾?大周嫡庶分明,若为妾,除非妻死妾扶正,否则永远都是妾。 连带着妾室以后的孩子,都只能是庶子,即便扶正之后,其身份地位也不可能与那些正儿八经的嫡子相较。 慕容珏立在宫道上,许久许久都没有挪动脚步。 这该如何与阿鸾言说? 他只想娶一人,终一生。 从未想过纳妾,也不愿纳妾。 皇帝给他出了个难题,既然他慕容珏自诩情义深重,那皇帝就从阿鸾身上入手,要跟阿鸾在一起,就必须委屈阿鸾,又或者……还有一条路,放弃她! 慕容珏不想放弃,他知道阿鸾那性子,定然也不会放弃的。 “少、将、军?”兀的,一声低弱的轻唤。 慕容珏愕然回过神,“你是?” 小宫女左顾右盼,快速将一张小纸条塞进了他手里,“鸾姑娘给的!” “阿鸾?”慕容珏心惊,快速捏紧了手中的纸条。 左右无人,阿鸾没有来。 慕容珏深吸一口气,当即行至僻静的角落里,拆开了手中的纸条,是阿鸾的字迹没错,歪歪扭扭的,像是蜘蛛爬一般的难看。 她会写的大周字不多,便用最简单的三个字,回应了他所有的踌躇。 我愿意! 这是阿鸾给的勇气。 他的阿鸾说,愿意! “傻丫头!”慕容珏苦笑着,眼角微微泛红。 三个字,是她给予的全部信任,也是她的决心。 慕容珏紧了紧手中的纸条,满心欢喜的离开皇宫,帝王为难他,说明帝王已经没了法子,拿阿鸾没辙,拿慕容家没辙。 待小宫女转回,阿鸾快速迎上,“如何?” “奴婢将东西交给了少、将、军,说是鸾姑娘给的,少、将、军紧赶着就收了!”小宫女忙道。 阿鸾点头,“那便好!下去吧!” “是!”小宫女屁颠颠的离开。 芳泽上前,“你让她送了什么给少、将、军?” “送了他三个字!”阿鸾神秘兮兮的竖起三根手指头,笑得眉眼弯弯。 芳泽满脸嫌弃,“你那字写得跟蜘蛛横行似的,少、将、军能认出来吗?” “我这次写得极好!”阿鸾翻个白眼,“你莫要小看人!” 芳泽一脸狐疑的望着她,她能写得很好才怪!主子教了那么久都没教会,一下子就变好了?不信不信!打死也不信! “真的!”阿鸾轻哼两声,走之前还不忘着重咬字,“真的!” 真的才怪! 宋云寂以为,这般严苛的条件,会逼得二人退缩,有皇帝从中作梗的婚事,谁敢继续? 偏偏,阿鸾和慕容珏敢! 慕容珏回去之后,便开始筹备成亲之事,很快整个京都城的人都知道,慕容家的少、将、军于金殿和离之后,得皇帝恩赐一女为妾,行纳妾之礼,共赴边关生活。 事已至此,谁都不能再阻止这二人在一起。 乍听的慕容珏要纳妾之事,隋善舞以为自己听岔了,说句不好听的,虽说她与慕容珏聚少离多,但当初也是慕容珏和慕容家的长辈,亲自上门与隋家商议的婚事。 即便后来是帝王赐婚,可隋善舞一直觉得,慕容珏当初也是愿意的,所谓的愿意,便是没有抗拒也没有反对。 原以为他性子如此,本就是个冷疙瘩、冰碴子,所以自己唆使慕容珏拥兵自重没有成功,可没想到,有朝一日,慕容珏竟要纳妾,直接打破了隋善舞所有的幻想,还有膨胀得不成样子的自信! 不是慕容珏榆木不开窍,而是她不够迷人,根本动不了慕容珏的心。 他兴许真的想过,要与她好好过日子,但是从未想过让她参与到他生命里,参与各种重大事件。 但是,阿鸾做到了! 那个南玥的叛徒,居然占据了慕容珏的心?! 隋善舞不甘、不服,可她不甘轻举妄动,京都城内的细作,被阿鸾杀得所剩无几,再有风吹草动,隋善舞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命,能全身而退? “心里不舒服?”宋云奎问。 瞧着某人面上的不悦之色,隋善舞温柔的伏在他怀中,“所幸他心有所属,否则我是真的担心……” “担心什么?”宋云奎将她抱紧,恨不能将她揉进骨血中,“将你再抢回去?他敢!” 隋善舞笑了,笑得那样明媚娇艳,“好了,别生气了!” “你是我的!”宋云奎吻上她的唇,“只要你乖乖留在我身边,我什么都听你的,可好?” 隋善舞深吸一口气,抿唇不语。 “怎么了?”宋云奎急了,“你还想着慕容珏?” 她伸手,在他腰间轻轻掐了一把,“真是被你气死了!” “那你是怎么了?”宋云奎急了,“是哪儿不舒服?我马上让人去找大夫,你等着!” 隋善舞慌忙拽住他,“你、你真是笨死了,我、我有了身孕!” “有、有什么?”宋云奎欣喜若狂。 明眸皓齿,美人娇俏,撒娇的声音柔柔软软的,让人听得整颗心都软了,“王爷……要当父亲了!” 宋云奎欢喜得厉害,当即起身往外走,让人去请大夫,顺便将屋子里有锐角的地方都包起来,这等好消息,他恨不能昭告天下。 乍听得此事,云中客一口咬在手指尖上,愤然丢了手中的瓜子,“真是晦气!” 这大好日子竟听得这种噩耗,不是膈应人吗? “这颜色,倒是衬得阿鸾!”慕容珏无心其他,瞧着手中的红绸,想挽起个绸花,奈何握刀握剑的手,委实不适合做这些。 几番折腾之后,慕容珏放弃了。 期间,云中客一直挑眉盯着他,瞧着他这笨手笨脚的样子,“果然,不管是男是女,谁先动了心,谁就输了,阿珏……你输了!” “输了如何?”慕容珏开口。 云中客叹口气,“输了,就是一辈子。” “正合我意!”慕容珏无奈的放下手中的红绸,俄而瞧着手边的簪盒,这支碧玉簪还是她特意让人打造的,是她最喜欢的木槿花纹饰。 碧玉缠枝木槿花,着东珠点翠,简单至极,没有过多的点缀,像极了她这个人,简简单单,不慕荣华,不羡富贵。 “完了完了,这是中毒太深了,对着一枚簪子都能笑成这样?”云中客直摇头,苦着脸托腮,“惨了!阿珏,你想过没有,你可能会娶个母老虎回去?母老虎,嗯,知道是什么意思吧?” 慕容珏横了他一眼,“我与她不容易,母老虎又如何?我自找的。” 云中客:“……” 嗝…… “对了对了,阿鸾真的没意见?她原本可以作妻的,毕竟有齐贵人在她背后撑着,但是现在给你做妾,你跟她解释过妾是什么意思吗?”云中客追问。 慕容珏点头,“她愿意。” “愿意?”云中客愕然。 慕容珏敛眸,“我也愿意!” 于是,这便是一段感情的开始。 你愿意,我也愿意。 宋云寂是真的没辙了,这场婚事是他亲自下旨所赐,虽然只是个妾,却沾了齐贵人的名头,尽管私底下人,不少人知道阿鸾“伺候过”皇帝,但……既是妾,自也无所谓。 只要不是慕容家的少夫人,又有什么打紧呢? 纳妾不需要繁琐的礼仪,没有三媒六聘,甚至于不需要夫妻交拜,所有的一切从简,毕竟是个妾室,否则样样俱全,与娶妻有什么区别? 当阿鸾穿上了嫁衣,笑盈盈的站在齐韵儿面前时,齐韵儿差点哭出声来,这桩婚事委实不容易,她这是冒着欺君之罪才得来的成全。 盼只盼,阿鸾能幸福! “姐姐!”阿鸾握住齐韵儿的手,“莫哭,这是好事。” 齐韵儿哪里止得住,“阿鸾定要幸福,姐姐都看着呢!” “跨出这道宫门,阿鸾便是最幸福的。”她抚了抚头上的发髻,因着是妾室,没有正儿八经的凤冠霞帔,一切从简,“不过……等阿鸾立下战功再回来庆功的时候,看后宫里谁还敢再欺负姐姐!” 齐韵儿又哭又笑,“傻丫头,跟着他去了边关,不要傻乎乎的往战场上冲,记住自己的身份,你是个女子,不需要身先士卒充当先锋!” “姐姐这话说的,好似怕我……” 还不待她说完,齐韵儿快速捂住她的嘴,“童言无忌,大好日子里,别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姐姐不爱听,你不许说!” “是!”阿鸾冲她笑。 不远处,宋云寂站在回廊里,幽邃的瞳仁里,翻涌着无尽的痛楚与不甘,猩红逐渐浮,却只能压下心头的不舍,他终是帝王。 一句君无戏言,便是他与阿鸾之间,最好的结局! “阿鸾?”宋云寂低低的喊着她的名字。 一袭嫁衣的女子,是那样的惊艳,那样的美好,让他想起了那一夜的迷醉,可惜……只有一夜,若是能日日夜夜的陪着他,他该有多满足?! 阿鸾,终究要成为慕容珏的女人了。 宋云奎抢了慕容珏的妻,于是慕容珏便抢了他皇帝的心上人,说起来,这算不算最成功的的报复?又或者,是报应不爽。 阿鸾朝着马车走去,因为是纳妾,没有那些礼数之较,上了车便直奔宫外。 出了宫,她便是自由的,便是慕容珏的女人。 “阿鸾!”宋云寂忽然发了疯似的往前冲。 然则下一刻,齐韵儿快速上前行礼,“皇上!” 喉间酸涩,宋云寂站在宫道上,瞧着装饰着大红绸的简易马车,摇摇晃晃的往前驶去,在他的视线里渐行渐远,最后彻底的消失不见。 心尖尖上的人,终是被人摘了去,那一瞬间的鲜血淋漓,宋云寂觉得自己快喘不上气来了。 “阿鸾!”他站在那里,眸色猩红。 别人可以去追心爱的女人,唯有他不行,因为他是皇帝,是这天下之主,他肩上扛着天下,脚下踩着江山社稷,不能丢了颜面失了身份! 齐韵儿微微绷直了身子,然而垂下眼帘,轻轻抚着自己隆起的小腹。 阿鸾,安全了! 马车出了宫门,阿鸾想掀开车窗帘子,却想起了齐韵儿的交代,让她不要回头看。 “不要,回头看?”阿鸾把玩着腰间的北珠,“姐姐放心,阿鸾都记着呢!” 慕容珏立在酒楼门前,饶是皇帝不许他娶亲,但该热闹的时候还是得热闹,喜酒是免不得的,他不想让她冷冷清清的来到自己身边。 马车停下来的时候,慕容珏一颗心都快蹦到了嗓子眼,不是没成过亲,只是……头一回对枕边人有了期待,以至于激动得不能自己。 车门打开,阿鸾弯腰走出,只一眼马车旁的夫君,扬起明媚的笑,音色清亮的唤了声,“阿珏。” 慕容珏一笑,将手递向她。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78章 番外42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十指紧握的瞬间,慕容珏只觉得此生足矣。 阿鸾从马车上走下来,扫一眼那些陌生的笑脸。 很可惜,大长老和乳母不能出现在这里,见不着她出嫁的场面,要不然他们一定会为她高兴,这样的好日子里没有亲人的祝福,委实是少了点东西。 但是,依旧得高兴。 丝竹管弦之音不绝于耳,所有人都在向慕容珏和阿鸾贺喜,即便是纳妾又如何,众人皆知,少、将、军无妻,既是无妻,那就意味着在少、将、军娶妻之前,这位妾室会行使正妻之权,操持慕容家的一切。 慕容珏侧过脸瞧着身边的人儿,心里满是欢喜,从未像此刻这般欢喜至极,他稍稍靠近她,压着嗓音低低的开口,“即便我打了胜仗,也不曾像今日这般,欢喜至极!” “那你的意思是,我比打胜仗更得你心?”阿鸾低声回应。 慕容珏想了想,好像是这个理儿。 “你便是胜仗。”他说,“单枪匹马闯阿鸾的营帐,擒了阿鸾回来,做压寨夫人。” 阿鸾在桌子底下,轻轻掐了他一把,“尽胡说,分明是我擒了你,怎么就成了你擒住我?你莫要占我便宜,否则我定是要与你较量的。” “今晚试试?”慕容珏问。 阿鸾想了想,一本正经的点头,“试试就试试!” 谁怕谁啊?! “你两说啥呢?”云中客忽然从一旁窜出来。 委实吓了阿鸾一跳,捂着心口瞧着他,“你这人走路怎么没声音?” 不只是走路没声音,吭气的声音都低,这无声无息的逃生功夫,确实练得十足十。 “我是个大夫,当然知道怎么走路最轻,怎么控制自己的呼吸。”云中客洋洋自得,“倒是你们,我在前头敬酒,你们倒好,小夫妻两个躲这儿清闲?” 慕容珏起身,“这是我的不是,不过……阿鸾不适合饮酒,还是好好休息为妙。” 见着慕容珏离开,阿鸾眉心微凝,“为何我不适合饮酒?” 论酒量,她还真不一定输给他。 不过…… “夜里的时候,总要有一人保持清醒。”云中客意味深长的笑着。 阿鸾先是一愣,俄而好似明白了什么,面上瞬时浮起娇艳的红晕,“浑是个不要脸的大夫!” 坐在床榻边上时,阿鸾瞥了一眼枕边的东西,眉心微微拧起,这是什么东西?用油纸包裹着,四四方方的,像是? 阿鸾寻思着,阿珏这笨蛋不会真的送她一本兵,就当是定情信物了吧?不过想想,她家这位夫君是有点木讷,保不齐真的会这么做。 屋子里也没什么人,阿鸾坐着也是无聊,干脆撕开了油纸包,打开了内里的东西。 只是,这东西?? 渐渐的,阿鸾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望着册上绘着的两个小人。 渐渐的,阿鸾眉开眼笑,兴致勃勃跪的捧着绘着小人的册。 嗯,真好看! 酒楼后头,停着一辆马车,有声音从内里低低的传出。 “东西给了?” “废话,偷摸着送进去的,肯定要送到,不过这丫头能不能看得法门,倒是个问题。” “你这才叫废话,小姐那么聪慧,能瞧不出法门?” “也是,这丫头从小学什么都一学就会,不过……会不会看得走火入魔?” “胡言乱语什么?什么叫走火入魔?走火入魔,忙着给姑爷生孩子?” 马车内,静默了一会。 “咱留在这儿,是等着她……入洞房吗?” “唉,可惜了,不能赴小姐的欢喜宴。” “下次……” “滚你的下次!你敢诅咒小姐,仔细我扒了你的皮。” “呸呸呸,我嘴贱,我嘴贱!二人一定会白头偕老,举案齐眉。” “还有早生贵子,儿女成群!” “走吧!” “出城吧!” 马车徐徐离开,车轱辘碾着青石板,发出清晰的脆响,车内有人低低哼着小调,何其欢喜! 慕容珏是真的高兴,免不得多喝两杯,只是这份高兴在对上门口来人时,消失得干干净净。 别说是慕容家,饶是云中客也跟着黑了脸,满堂宾客亦是如此。 “今儿此处,是慕容家少主成亲,两位似乎不太方便,若是要吃饭,另寻去出!”云中客行礼。 宋云奎携着隋善舞款步走进来,“既是少、将、军大婚,本王自然要来恭贺的,恭贺少、将、军喜结连理,早生贵子!” 这话若是旁人来说,倒是恭贺之意。 但是出自宋云奎之口,可就变了味。 “这燕王来干什么?”柳千行拽住面色黑沉的云中客,生怕他这一冲动就坏事,“咱们这不过是纳妾之礼,随便操持就过去了,他这是……来找茬?” 云中客冷笑,“还带着她来,真是不要脸!” “嘘!”柳千行轻嗤,“仔细被听到,她现在可是燕王妃,回头找少、将、军算账,吃亏的是咱们。” 云中客咬着牙,就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人! 宋云奎立在慕容珏面前,笑得宛若胜利者,那般的趾高气扬,不可一世,“咱们也不是空手而来,为了恭贺少、将、军新婚大喜,咱们备了一些薄礼!” 燕王府的薄礼,自然不是薄礼。 但是燕王府的礼,你不收也得收。 和离,是在皇帝跟前作数的,若是慕容珏表现出任何的不满,那就是对皇帝的不满,所以……慕容珏还得心平气和的面对眼前的冤孽。 “燕王驾临,实属荣幸!”慕容珏执杯在手,“谢燕王不吝赐教,使我余生得一真情!” 言外之意,多谢你接盘,否则我如何能寻得真爱? 宋云奎的面色自然不好看,这事是他自己做得不地道,夺人妻子,不管怎么说都是缺德到了极点。 然则,脸色更难看的是隋善舞,原以为自己的出现,会让慕容珏多少有点愧疚,或者与阿鸾这样身份卑微、而容貌不及自己的女子相较,慕容珏会后悔……谁知,主动送上门成了一个笑话。 慕容珏坦坦荡荡,说成全他们便是半点情分都不留,说是放手便是再不会眷恋半分。 是以到了最后,反倒显得隋善舞念念不忘,而非慕容珏执念不休。 “少、将、军大肚能容,真是佩服!”宋云奎咬着后槽牙,皮笑肉不笑,“不过,慕容家的少主在这种地方成亲,也不知道是委屈少、将、军,还是委屈了您的妾室?” 他刻意将妾室二字咬得生重,眼底带着满满的嘲讽。 谁不知道,阿鸾伺候过皇帝。 皇帝睡过的女人,赐给慕容珏当妾,这蠢货竟是拿来当宝。 对于身外名,慕容珏素来不愿计较,戍守边关之人,生死尚不能自主,遑论什么名誉,但是此时此刻,他是真的生了气!若只是针对他倒也罢了,但是带上了阿鸾,他不能不计较! “阿鸾虽为妾,吾亦再无妻。”慕容珏回答的决绝,“慕容家只会有这么一位女主子,我此生子女皆由其所出,我此后余生皆由其所主,所以阿鸾是妾还是妻,根本没什么区别!” 别说是隋善舞,饶是宋云奎亦愣住了。 以为自己赢得漂亮,谁知却是输得屈辱。 云中客轻嗤,“费尽心思,得了旁人不要的东西,还洋洋得意,自以为收了什么宝贝,真是笑死人了!” 这话,说得很轻。 但字字句句,何其真实,也是慕容珏所表达的正解。 在场那么多人,宋云奎的面上青一阵白一阵,夺人妻子的得胜者,耀武扬威不成,成了自取其辱的蠢货,接了别人不要的女人,还自鸣得意! 慕容珏再不济,也不敢是纳了皇帝的女人为妾,而他宋云奎,却把隋善舞立为燕王妃,相较之下,更见下贱。 楼下乱糟糟的,阿鸾推开窗户,一眼就瞧见底下的,燕王府的马车。 得,大喜之日还有这般晦气? 阿鸾心里清楚,慕容珏不善言辞,有些话只会憋在肚子里,即便受辱也不会多说什么,可阿鸾气不过,已然是一刀两断的关系,竟还跑到这儿欺负她的男人?! 定了定心神,阿鸾走到梳妆镜前,捋了捋自己的云鬓,趾高气扬的走出房门,行至楼梯口的时候,乍一眼立在那里看热闹的柳千行。 “光看热闹,是不是不痛快?”阿鸾问。 柳千行愣了愣,“嗯?” 音落瞬间,阿鸾已经拔了他的佩剑,提着红艳艳的裙摆,不紧不慢的走向大堂。 “喂……嗯,小夫人?”柳千行回过神,已为时太晚。 乍见着阿鸾提着剑出现,大堂内的众人快速让开一条道,谁也不敢近前,一个个心惊肉跳的,不知道这位新夫人到底想干什么? 成亲当日,就要见血? “阿鸾?”慕容珏愣怔。 隋善舞面露慌乱之色,下意识的躲到了宋云奎身后。 “你想干什么?”宋云奎骇然。 阿鸾笑了笑,“没什么,大喜之日,想要来点乐子!” “什么意思?”宋云奎不解。 修长的指尖从刃口处掠过,阿鸾瞧着二人面上的慌乱,“据说燕王妃曾经是阿珏的妻子,如今出现在这里,想必是已经斩断了过去,要与燕王殿下好好过日子的。” “那是自然!”说实话,隋善舞是惧怕阿鸾的,这女人是个疯子,能手刃整个京都城内的南玥细作,几乎让南玥的计划彻底倾覆。 这样的女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隋善舞,不想死! “既如此,那便没什么可说。”阿鸾瞧着剑身上倒映着的、自己的容脸,笑得有些凉凉的,“若是心存良善,所谓旧爱就该当自己是个死人,而不是招摇过市,佯装大度。” 隋善舞气不打一处来,“你、你说什么?什么叫当自己是个死人?” “燕王妃这话问得怪,阿珏的夫人已经是个死人,您是燕王妃,难不成这燕王妃的身份还不能满足您,及不上这慕容家的少夫人之位?”阿鸾可不是好惹的。 姐姐说了,有些话得抬高了身份说,骂人……得骂得不带一个脏字,那才叫痛快。 若不是人太多,云中客还真的要给阿鸾鼓掌叫好。 痛快! 真是痛快至极! “王爷待我情深义重!” 还不待隋善舞说完,阿鸾勾唇冷笑,“既是情深义重,那我与阿珏就借花献佛,恭祝王爷和王妃,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再过不久咱们就要离开京都城,最好与二位永世不见,免得旧人相见,各自尴尬!” “你!你!”隋善舞呼吸微促,身子一软。 正好,宋云奎快速将她圈在怀中,面上满是慌乱焦急之色,“善舞?善舞你怎么样?” 娇俏的美人,娇滴滴的依在宋云奎的怀里,瞧着她满脸的泫然欲泣之色,不知道还以为她受了多大的委屈。 阿鸾立在那里,眉心狠狠皱了皱。 这一招,她不会啊! “还愣着干什么?”云中客一把夺了她手中的剑,二话不说就把她推到了慕容珏的怀里,压低声音急说,“照葫芦画瓢总会吧?” 瞧着她那迷蒙的模样,云中客真是恨铁不成钢啊,你让一个女巾帼去装柔弱,她也得柔得起来才行。 倒是慕容珏,反应极快的将阿鸾打横抱起,低声吩咐,“靠着我!” 阿鸾如玉般的胳膊,快速圈住了慕容珏,“这样可成?” “很好!”慕容珏抱起阿鸾,当即环顾四周,“内人身子不适,旧疾复发,我带她上去,诸位自便!” 语罢,慕容珏头也不回的抱着阿鸾离开。 “慕容珏,你给我站住!”宋云奎快速抱起奄奄一息的隋善舞,“善舞?你怎么样?” 隋善舞梨花带雨,面带幽怨,“善舞福薄,连累王爷受辱。” 云中客不得不承认,这女人就是个祸水,是个妖孽,众目睽睽之下也能扭曲黑白,分明是他们前来羞辱,自找没趣,最后反而成了他们委屈“受辱”? 如果不是身份悬殊,他真想用银针,治一治他们装了茅坑臭石头的脑袋! 宋云奎那性子,原就是暴躁至极,乍见着怀中的人哀哀戚戚的,更是心上一热,恨不能将这喜宴变成血宴,谁知还不待他动手,门外忽然响起了突兀的声响。 “慕容珏,你太不够意思,大家兄弟一场,你竟然背着我偷偷的办了喜宴,还拿不拿我当兄弟?我告诉你,今儿要是不跟我好好喝一场,我一定打得你满地找牙!” 慕容珏已经走上了木楼梯,听得这话,骤然转身。 顾殷身披战袍,风尘仆仆的立在门口,身后一排军士齐刷刷的列开阵势,与他一同前来的是顾夫人,也就是顾殷的结发妻子。 瞧着二人的模样,仿佛是刚从外头赶回京都城。 “你可知道要从边关请折子回京都城,再收到皇上的准召回京,有多难吗?慕容珏,你不仗义,当初我成亲的时候,你可没少灌我酒,连我家夫人都没放过,差点被你们灌得不省人事,怎么……想逃过这一劫?我告诉你,没门!”顾殷嗤笑,大步流星的走进来。 顾夫人扯了扯他的衣袖,“你再口无遮拦,倒是把人家的小娘子给吓坏了!” “这……”顾殷愣怔,“夫人所言甚是。” 顾夫人笑盈盈的望着阿鸾,“这位就是新夫人?” 他们刚回京都城,一路上光顾着赶路,哪里听得那些流言蜚语,自然什么都不知,只觉得慕容珏再婚委实太过寒酸,怎么也不回历城的慕容府去办,要在这京都城的酒楼里将就? 但他们这些在边关抛头颅洒热血的,到底没那么多忌讳,都是脑袋别在裤腰上的人,能活一日都是老天爷开眼,想来也不计较太多。 误以为是慕容珏对阿鸾,太过迫不及待。 说上了两句,顾殷才朝着宋云奎行礼,“王爷也在?” 对于隋善舞,顾殷和顾夫人是半点都不陌生,原本这女人应该在慕容家的怀里,但现在呢?矫揉造作的伏在宋云奎怀里,到底是什么货色,一眼就看明白了。 瞧着二人鄙夷的目光,隋善舞的泪落得更凶了些,别开头将脸埋在了宋云奎怀中,嘤嘤啜泣。 “阿珏待新媳妇就是好,众目睽睽也舍不得松手,怎么着,还以为我们夫妻是来抢亲的?”顾殷朗笑两声,“快些下来,仔细与你嫂子介绍一下,别藏着掖着!” 慕容珏抱着阿鸾重新回了大堂,“阿鸾,这是顾殷顾将、军,与我有八拜之交。” “顾将、军!顾夫人!”阿鸾拱手,行的是军礼,“叫我阿鸾便好,以后……我就是慕容家的人。” 只一眼,顾夫人便觉得这女娃,可比那隋善舞好上百倍,容貌虽然带着几分异域风情,可行事干脆而直爽,全然没有矫揉造作的样子。 “这从哪儿挑的珍珠?”顾夫人笑问,“真是可喜可贺。” 阿鸾是珍珠,那这隋善舞可不就是死鱼眼珠子了吗? 虽说不该这样贬低慕容珏的前妻,可到底是隋善舞自个生了二心,还没和离就与那宋云奎不清不楚。 宋云奎张了张嘴,刚要开口。 门口又响起了马蹄声,“怎么着,觉得我是个大老粗,便这般不待见,成亲都不叫上我喝酒,你们这两兄弟一个比一个没义气!” 说话间,有七尺壮汉领着军士冲了进来。 “哟,都到齐了?”顾殷笑着拍了拍慕容珏的肩膀。 一场宴,倒是将他们三位殿前、将、军聚齐了,委实不易!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79章 番外43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整个酒楼都热闹了起来,宋云奎虽说是燕王,可真正的兵权都落在这三位手里,他想争一争,就得韬光养晦,暂且不发。 怀里的人瑟瑟发抖,似乎怕极了这些人,嘤嘤啜泣之声,让人心酸不已! “王爷,咱们走吧!”隋善舞抽泣着,“这儿不欢迎咱们。” 宋云奎的眉心狠狠皱起,满脸都是怜惜疼爱之色,“不过是个纳妾之礼罢了,连娶妻都不能做主,还能嚣张到何时?” 他的声音不低,是以此言一出,众人都听到了。 骤听得纳妾二字,慕容珏紧了紧手中的杯盏。 也是在这个时候,顾殷夫妇和杜将、军才知道,慕容珏今日不是娶妻而是纳妾,三人面面相觑,都不太明白内情,各自神色迷蒙。 “王爷此言差矣,我杜某是个莽夫,不懂那些情啊爱的,但也晓得,若是两情相悦,不管是妻也好妾也好,相守百年便是一辈子!”杜仲秉性刚直,他可不像顾殷这般老谋深算,也不似慕容珏如此隐忍,一股子热血上来,定要为兄弟出头,“那些到不了头的,只能说是孽缘一场,福薄至此!” 顾殷拍了拍杜仲的肩膀,“说这些作甚,你这直肠子都能想明白,燕王和燕王妃如斯聪明,想必明白得更透彻,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即便是纳妾,那也是纳得心上人,此等人生大喜之事,不比那打胜仗,金榜题名,大旱逢甘露,更有意思吗?” “今日阿珏大喜,你们不去闹腾,打量着要放过他们小夫妻?”顾夫人笑道,“咱们成亲的时候被闹得狠了,这次绝对不能放过他们小夫妻!” 一句“小夫妻”将纳妾二字淡淡拂去,撇开了被燕王夫妇掀起的话题。 “妾室又如何?只要能同阿珏在一起,我何必在乎这些虚名。”阿鸾笑得眉眼弯弯,眼底碎了一池星辰,“阿珏心里有我,便已足够!” 慕容珏握紧她的手,“你若不离,我便不弃,生死相依,永世相随!” “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杜仲慌忙抬手,“欺负我家那口子没来赶场,故意让我心里不痛快?你们这都成双成对的,就我这……光着呢!” 慕容珏笑了,“嫂子她……” “怀着身孕不便赶路,没敢让她来。”杜仲笑道,“原以为阿珏会赶上我,谁知啊,你们都慢吞吞的,我这长子一出,你们生的那些个娃娃,还是得当弟弟!” 顾殷轻嗤,“这便宜先让你,回头你一溜的儿子,咱们都生闺女,全都嫁到你杜家,将你家的儿子训得服服帖帖,看你这老公公还得意不?” 杜仲愕然:这也成?! “血!血!” 这边正说得高兴呢,有人却突兀的喊了起来,刹那间所有人将视线都落在了燕王夫妇身上,有血从隋善舞的身上溢出,一点点的晕染了她的罗裙。 男人兴许还不太明白,但是顾夫人却是一眼就看明白了,瞬时变了脸色。 宋云奎发了疯似的抱着隋善舞往外跑,急急忙忙的离开,场面有些凌乱,嘶吼声更显得刺耳。 “这是怎么了?”杜仲摸着下巴的胡渣渣,“内伤?旧伤?看着她那活灵活现,拼了命折腾阿珏小夫妻的劲儿,一点都不像是有内伤的样子!” 顾夫人犹豫了半晌,“仿佛是有孕?” “有孕?”顾殷摇头,“怀着身子还能如此折腾?怎么,带着燕王来抢亲?不太可能。” 杜仲皱了皱眉,“这般模样不像是有孕,但是呢……这诡异的做派倒像是真的,我家那口子,怀着身子,嘴特刁,脾气还不好,睡不着也能发一通脾气,弄得我这都没了脾气。看她那疯疯癫癫的样子,倒像是有孕!” 疯疯癫癫? 这四个字用在隋善舞身上,阿鸾觉得……似乎有点像模像样。 “你觉得呢?”瞧着缓步上前的云中客,慕容珏低声问。 云中客眉心一皱,“顾夫人所言不虚!” 得! “血光之灾啊这是?”杜仲轻嗤。 下一刻,顾殷便在他小腿肚上踹了一脚,“胡言乱语什么?” “我倒是觉得,杜大哥所言不假。”顾夫人面色微沉,“相公,你觉得这隋善舞知不知道自己有孕?” 顾殷愣怔,“我不是她肚子里的虫子,如何得知?” “有备而来。”阿鸾明白顾夫人的意思。 慕容珏面色微沉,“都这样了,还不能两相放过?” “有些人不是你说放过,她就肯放过的。”阿鸾深吸一口气,“命里的孽债,前世的冤孽,总得偿干净了才行!” 慕容珏满面愧疚的望着她,“是我连累了你!” “心甘情愿。”她回他。 一场喜宴,落得人心惶惶的结果。 到了夜里,燕王府那头到底来了消息。 燕王妃腹中的孩子没保住,因为大出血,人已昏迷不醒,皇帝已经派出了太医,奈何太医束手无策,该用的药,该用的针,悉数都用上了,人还是无法醒转。 三兄弟围桌而坐,杜仲嘴快,半醉半醒的啐了一口,“活该!” 慕容珏心事重重,顾殷亦是眉心紧蹙。 燕王妃出事,宋云奎那性子能放过他们? “眼下,还是带着弟妹快些离开为好。”顾殷犹豫再三,“京都城已经成了是非之地,非久留之处。回到边关,反倒痛快又自在。” 杜仲打了个酒嗝,“此言在理,那女人瞧着就膈应,原以为就是柔弱了点,如今才晓得,竟是披着美人皮的蛇蝎,倒是小看了她!” “早些走吧!”顾殷说。 慕容珏颔首。 房内。 阿鸾与顾夫人坐在一处,顾夫人委实心疼阿鸾,“今夜原是你的新婚之夜,谁知竟是出了这样的事情,虽然与咱们都没关系,是她自作自受,但是到了皇帝跟前,未必能真的一辨黑白。” “我知道!”阿鸾点头,“不管未来如何,阿珏在哪,我便在哪。” 顾夫人笑了,“阿珏自个挑的,委实比慕容家那些老头子挑的,好太多太多。” “嫂子。”阿鸾抿唇,“阿珏不会有事吧?咱都没碰到那女人呢!” 顾夫人叹口气,“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闻言,阿鸾抿唇不语。 出了这样的事,谁都说不好之后会如何,连宋云寂也跟着愣了一下,断然没想到因为慕容珏与阿鸾成亲,导致隋善舞小产。 宋云奎跪在御房内,七尺男儿,音色哽咽,“请皇兄为臣弟做主!” “做主?”宋云寂紧了紧手中的御笔,却也没抬头看他,继续批阅着手中的折子,“那你先回答朕,此番阿鸾与慕容珏成亲,可有邀请你们夫妻二人赴宴?” 酒楼简陋,纳妾不得行礼,只能办一场酒席,按理说不可能邀请宋云奎夫妇过去的,宋云寂又不是傻子,岂会不明白内中的弯弯绕绕。 “皇兄!”宋云奎可不管这些,“善舞腹中所怀的是咱们皇家的子嗣,如今大出血昏迷不醒,危在旦夕,太医说、说善舞身子太过虚弱,此番小产,怕是以后……以后生育……臣弟无能,护不住自己的妻子,任由他人羞辱,可是皇兄,他们羞辱臣弟与善舞,何尝不是仗着军功,没把皇兄放在眼里!” 音落瞬间,宋云寂面色黑沉的将笔杆子甩了出去,“自己干了蠢事,还要把朕拉扯进去?你不要脸,朕还要脸!抢了别人的女人,你好生藏着掖着也就算了,竟还大张旗鼓的跑去人家的酒宴上!怎么着?还得昭告天下,说朕这不要脸的兄长,护着不要脸的兄弟,夺人妻子?!” 宋云奎心神一震,半晌没敢吭声。 “瞧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尽管,宋云寂自己也没出息,可好歹……他知道自己是谁,记得自己的身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宋云奎抬头,“可是臣弟的孩子……” “你还敢提孩子,不去凑热闹,孩子能丢吗?”宋云寂冷斥,“朕看重阿鸾,朕也想要学你,夺人所爱,可朕忍住了,因为朕是皇帝。宋云奎,别以为你是朕的兄弟,朕就会一次次的纵容你,下次你再敢带着你那个麻烦东西,去找阿鸾麻烦,朕一定废了你!” 宋云奎面露慌乱之色,“臣弟不敢!” “你最好不敢!”宋云寂深吸一口气,“这件事,朕会给你个交代,但朕的警告,你最好也记在心里,否则阿鸾有什么损伤,朕就掰折了你的心尖尖。滚出去!” 宋云奎行礼,面色哀戚的起身,脚步沉重的朝着外头走去。 “站住!”宋云寂音色微沉。 宋云奎大喜过望,但面上没敢轻易表露出来,“皇兄还有何吩咐?” “派人封锁城门。”宋云寂道。 宋云奎愣怔,“皇兄是怕他们跑了?” “废什么话?”宋云寂面色幽沉。 “是!”宋云奎撒腿就跑。 出了御房,心内的不甘与不平,夹杂着瘆人的愤怒。 隋善舞昏迷不醒是真的,大出血也是真,太医已经回来禀报过,所以这事错不了。 听得消息的时候,齐韵儿冷不丁抚了一下自己的肚子。 “主子?”芳泽心惊。 齐韵儿摆摆手,“不妨事,阿鸾如何?” “很好,只是……燕王府那位不太好,太医说,身子太虚弱,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而且经此一事,以后再想成孕,会比旁人更辛苦些!”芳泽尽量说得婉转。 所谓的更辛苦,自然是更难的意思,闹不好,隋善舞这位燕王妃,可能会断了后嗣。 “若是如此,燕王那个暴脾气岂会善罢甘休。”齐韵儿叹口气,“不过,这倒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芳泽颔首,“是!” “皇上那头有什么动静?”齐韵儿问。 芳泽想了想,“皇上似乎下令,封锁了城门,大概是怕少、将、军和鸾姑娘跑了!约莫是要等到燕王妃安然无恙,再放二人离开吧?” “安然无恙,那得等到什么时候?”齐韵儿委实担心得厉害,“这隋善舞是燕王的心尖尖,又是新婚燕尔,更是浓情蜜意的时候,此番受苦,必定要大做文章,我是真的担心阿鸾和慕容珏!” 芳泽也不知道该如何宽慰,只能在旁保持静默。 稍瞬,外头传来消息,说是皇帝来了。 听得这话,齐韵儿人快速下了床榻,出门去迎接,约莫想起了什么,又徐徐坐了回去,翻个身背对着外头,权当什么都不知道。 芳泽先是一愣,俄而便明白了主子的意思。 宋云寂进来的时候,芳泽扑通跪地行礼,“奴婢叩见皇上!” “这是怎么了?”宋云寂眉心微蹙。 芳泽忙道,“主子听闻了外头的消息,晚饭都没吃两口,便昏昏沉沉的睡下了,奴婢想请太医来瞧瞧,也被主子拒绝了。” “去请太医。”宋云寂面色微沉,眸色略显焦灼。 齐韵儿转身,低声叫住了他,“皇上!” “不舒服就该请太医来看看,你现在不是一个人,还得顾着肚子里的孩子。”宋云寂温声开口。 齐韵儿摇头,“芳泽,你先下去吧!” “是!”芳泽行了礼,快速退出了寝殿。 待寝殿大门合上,齐韵儿微微叹了口气,“嫔妾叩见皇上!” “你心里不痛快,朕知道!”宋云寂何尝不是,“但也得顾着身子。” 阿鸾最担心的,就是齐韵儿母子。 “嫔妾的身子不要紧,要紧的是阿鸾!”齐韵儿面色微白,“外头的事儿,嫔妾都知道了,皇上……这真的不怪阿鸾,阿鸾的性子您也是知道的,恩怨分明,绝不会伤及无辜。” 阿鸾的性子…… 宋云寂岂会不清楚,爱憎分明,干脆果断,那丫头不会做那些无聊的事,也不会费心思去害谁,她但凡有点心,仗着他的喜欢和宠爱,都能在后宫步步高升,又岂会心甘情愿的去做慕容珏的妾室。 “这事跟阿鸾没关系!”宋云寂道,“朕封锁城门,也是为了平息燕王府的事,免得到时候闹开了,对阿鸾不太好。” 齐韵儿定定的望着他,“皇上?” “朕相信阿鸾,也相信慕容珏。”宋云寂起身,“慕容珏那个臭脾气,若他真的有心,绝不会轻易和离,闹腾起来是燕王无理,可是为了皇室颜面,慕容珏忍了这口气,朕和宋家欠了他。” 正因为这样,最后那一刻,宋云寂愿意放了阿鸾,忍了这口气,否则,皇帝想要的女人,岂能让他慕容珏得了去。 “皇上?”齐韵儿眼角微红,“阿鸾要不是忍了这口气,只怕早就打起来了,她那性子不管不顾的,嫔妾是真的担心她。” 宋云寂点头,“所以朕封锁城门,明日就会让阿鸾进宫陪你,免得燕王犯糊涂,到时候跟阿鸾冲撞起来。朕倒不是怕阿鸾受伤,朕是担心阿鸾不分轻重,到时候……” 到时候杀了或者重伤宋云奎,谁都保不住阿鸾! 齐韵儿知道宋云寂的担心,也明白他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在这件事上,她偏向于先护住阿鸾再说,至于慕容珏……齐韵儿自问没有这个能力。 当然,齐韵儿也清楚,皇帝来找她“商议”此事,多半也是因为拿阿鸾没办法,只好七拐八拐的,拐到了她这儿,毕竟阿鸾比较听她的话,更在意的也是她。 关于隋善舞小产之后,可能无法再生育之事,确实出人意料。 别说是旁人,饶是隋善舞自己都没想到,不过是个一块肉罢了,不不不,确切的说,连肉都还算不上,只能是个芽尖,谁知这一去竟让她如此元气大伤。 即便得宋云奎宠爱又如何?若是来日无所出,自然会有人来替代她,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燕王府岂可无后。 这叫什么呢? 用云中客的话说: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 本来想用一个孩子的死,来换得燕王大怒,继而跪求皇帝降罪慕容珏和阿鸾,可谁知,皇帝也有自己的私心,一顿臭骂之后,偏心偏爱着阿鸾那小贱人。 隋善舞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晌午,侧过脸正好瞧见坐在床边,满脸憔悴的宋云奎,眼一热,瞬时留下泪来,委屈得不成样子,“王爷?” “善舞!”宋云奎大喜过望,快速凑上去,“觉得如何?” 隋善舞哭得不成样子,梨花带雨的望着宋云奎。 你说她没动过心,不然,此时此刻,她虚弱至极,内心深处渴望着关怀,对宋云奎投来的殷切,是那样的欢喜与刻骨。 “别哭,太医说,你身子大伤,断然不能掉泪,以后会伤眼睛!”宋云奎温声哄着她,“你莫哭,我一直都在,不会让咱们的孩子白白丢了性命,一定要让慕容珏付出代价!” 听得这话,隋善舞哭得愈发厉害,昏睡中她半梦半醒,隐约也是听到了太医的话,以后怕是再难有孩子,这可如何是好? 想要稳住宋云奎的心,稳住自己在燕王府的位置,无子嗣是断然不成,过继的孩子终究不是自己亲生,难保宋云奎以后不会生出二心,找别的女人绵延后嗣。 “孩子……”隋善舞泣不成声,“王爷,我以后可怎么办?若是不能为你绵延子嗣,善舞……宁可死了罢!” 宋云奎心疼的抱紧她,“胡言乱语什么,宫里的太医不中用,我倒是认得一个神医,回头我把他召入府中,长留府内伺候,专门为你诊治!” 隋善舞哭声骤歇,“神医?” “医术极高,为人简单,我救过他,所以他一定会答应我!”宋云奎眸色微沉,“你放心,不管是谁欺负了你,我都会为你讨回公道。” 慕容珏如何,阿鸾又如何? 终归是欠了他燕王府一条性命,他宋云奎岂能与他们善罢甘休! 隋善舞有些忐忑,也有些欣慰,忐忑的是自己这身子,怎么就弄成了这样?欣慰的是,燕王府与慕容家的梁子总算结成了生死大仇。 只是这位神医,真的能治好她吗?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80章 番外44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阿鸾进了宫,昨日这么一闹腾,成亲的喜悦被血色冲散了,尤其是皇帝下令关闭城门,这意味着什么,谁都很清楚。 虽说现在三位将、军齐聚京都城,皇帝不会轻举妄动,但三人都是铮铮铁骨,都是忠义之辈,若真到了那一天,君要臣死,臣……到底要不要死呢? “阿鸾别担心!”齐韵儿握了握阿鸾的手,“皇上心里清楚,这桩事不怪你们,只是燕王府那头情况不太好,皇上担心闹起来,才会封锁城门,暂时将你们留在这儿。” 已为人妇的阿鸾,挽起了长发,碧玉木槿簪简单而清爽,极尽干练,整个人瞧上去,比之前更多了几分沉稳,然则眉宇间的淡淡凝愁,让她整个人显得极为安静。 “阿鸾?”齐韵儿低唤。 阿鸾蓦地回过神,“嗯?” “走神了?”齐韵儿叹口气,“担心慕容珏?” 阿鸾点头,“有点。” “别担心。”齐韵儿瞧着她,“果真是成了亲的人,瞧着都沉稳多了,宫外的消息,我一直让人盯着,据说人已经醒了,只是……” 说到这儿,齐韵儿稍稍一顿,“反正,自作孽不可活,你莫要有心理负担。” “只是什么?”阿鸾问。 齐韵儿环顾四周,芳泽当即仔细留心周遭。 深吸一口气,齐韵儿低声开口,“只是燕王妃以后,怕是难以成孕,太医说她身子太虚弱,以后不太能生养,若是好好养着,许是还有希望。现如今,燕王正在满天下的请名医!” 阿鸾眉心一皱,没说话。 “怪得了谁呢?还不是自己作死?”齐韵儿喝口水,淡淡然的继续道,“她要是不去你们宴上,能出这档子事?你们夫妻两个,谁也没请她,是她自个往前送,皇上心知肚明,在燕王进宫哭诉之时,狠狠的训斥了一顿。” 尽管这训斥的缘由,有阿鸾的因素,但皇帝的一顿骂,能让燕王府有所收敛倒是真的! “所以说,你也别太紧张,莫要太慌张,这事儿还有转机,只要皇上站在你和慕容珏这一边,那燕王府就没办法兴风作浪。”齐韵儿顿了顿,“折腾成这样了,若还能从床榻上爬起来,我就真心佩服她隋善舞!” 阿鸾托腮,“我是在想,什么时候能离开这儿?姐姐,我想避开这些乱糟糟的事情,您知道的,我不太适合处理这种事。” “姐姐知道,所以才让你入宫,等外头的事儿平息了,你再出去。否则慕容珏会担心你,万一燕王府的人狗急跳墙,对你出手,那该如何是好?”齐韵儿笑了笑,“姐姐留你住两日,你就当是提前三朝回门。” 阿鸾笑了,“我那家乡,没有这习俗。” “入乡随俗,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齐韵儿这话刚说完,便瞧见了不远处,宋云寂的身影。 顺着齐韵儿的视线望去,阿鸾也看到了。 “姐姐,我终是成了亲的妇人,不便见天颜,暂避一下!”阿鸾转身就走。 齐韵儿没吭声,知道这丫头有心闭着皇帝,关于那一夜的事情,阿鸾时候也都知道了,心里有个疙瘩,但这件事是断然不能开口解释的,一旦开了口,欺君之罪……多少人都得跟着掉脑袋。 “阿鸾避着朕!”宋云寂叹口气。 齐韵儿行了礼,瞧着阿鸾离去的方向,略显无奈的笑了笑,“皇上是知道的,阿鸾这性子原就是如此,心里有点疙瘩也是正常的。” 那夜是宋云寂自己,硬沾了她,所以怪不得她不理他。 强迫之事,原不该出现在帝王身上,可他实在忍不住,无法眼睁睁的看着她离开,总归要留点什么痕迹在她身上,他才能甘心的放手。 事实证明,因为那一夜,他放了手,成全了她跟慕容珏! 但他也明白,阿鸾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不原谅便不原谅吧,至少他得到了,不是吗? 回到房间,阿鸾合上房门静静的在屋子里待着,许是心里烦躁,只觉得屋子里憋闷,便捏着兵坐在了窗户边上。 宋云寂不敢靠近,远远的站在回廊尽处,从这个位置看,似乎正好……能看到她翻阅兵的样子。 身边的小太监哪个不是诧异万分,谁见过皇帝如此痴心过一个女子的模样?就连鸾姑娘成婚,皇帝也派人悄悄的盯着。 当时怎么吩咐来着? 只要阿鸾后悔,随时接她回宫。 可惜,宋云寂没等到阿鸾后悔,却等到了生死相许的感人故事。 “昨儿夜里,杜将、军和顾将、军都在,慕容将、军与二人饮酒,顾夫人在房间里陪着鸾姑娘,是以……是以慕容将、军和鸾姑娘并未同房。”小太监这消息,对于宋云寂来说,简直是太过惊喜。 未曾同房? “所以说,燕王这一闹也不是全无好处的,成了亲还没来得及双宿双飞,就被带进了宫,慕容珏啊慕容珏,你不还是孤家寡人,守着寂冷孤夜?”宋云寂嗤笑两声,心情甚是愉悦。 小太监低声问,“皇上,那燕王府这边怎么办?” “自作孽不可活。”宋云寂压了压眉心,想起这不成器的兄弟,当即变了脸色,“都欺上门来了,真是好样的!太医那头怎么说?” “还是没法子!”小太监回答,“怕是燕王妃以后会……” 宋云寂骤然横了他一眼,“隋善舞?!” 说句实话,隋善舞这女人的确得貌美,但却是个中看不中用的东西,还喜欢拨弄是非。  挑唆他的兄弟,跟他的臣子相互撕咬,对于宋云寂这个皇帝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这女人留在宋云奎身边,早晚是个祸害。 “燕王府一脉,岂能就此无后。”宋云寂冷笑两声,抬头瞧了一眼窗口的阿鸾。 阿鸾皱了眉,心思显然不在上,整个人显出几分落寞。 见状,宋云寂的面色旋即冷下来,“从储秀宫捡几个出挑的,记着,眉眼之间越像燕王妃越好,送去燕王府伺候,就说是朕赏的!” 旁人送的,宋云奎不会要,但是皇帝给的,宋云奎不要也得要。 储秀宫的消息,自然是瞒不住齐韵儿的,何况……皇帝巴不得把这消息传到阿鸾的耳朵里,隋善舞来膈应她,他宋云寂就给她点颜色看看,免得这女人真的爬到宋云奎的头上,真以为这大周天下,由着她肆意妄为! 须知,燕王之上,还有皇帝!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81章 番外45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用膳的时候,齐韵儿将储秀宫的事儿这么一说,阿鸾的眉心快速拧起。 齐韵儿叹口气,“想笑就笑,别憋着,回头憋坏了,姐姐心疼。” “是吗?”阿鸾当即笑得不能自己,“还真别说,这一招真好使,身子还没痊愈呢,就被皇上这一招给膈应得,估计连隔夜饭都能吐出来。” 齐韵儿点头,往阿鸾的碗里夹菜,“这叫恶人自有恶人磨,老天爷长着眼睛呢,干了坏事还想全身而退,没这么好的事!皇上收拾她一顿,也是情理之中,背着燕王妃之名,还敢在背地里挑唆燕王和三位将、军的事儿,这是什么?说轻了,这叫内讧,说重了,那是干涉朝政。” 不过是个燕王妃,也敢染指朝廷大事,皇帝看得比谁都明白,正好借着这机会,给她拾掇一顿。 “据说,都是挑得与燕王妃相似的女子送过去。”芳泽在旁补充。 阿鸾笑道,“那不是更膈应?” “可不是嘛!”芳泽点头,“咱们出不去,不然真的可以瞧瞧,这人得气成什么模样?” 阿鸾咬着筷子。 “欸!”齐韵儿皱眉,“不许再爬墙了!” 阿鸾笑了笑,“到底是被姐姐看穿了,就是觉得……她既然能凑我的热闹,我为何不能去凑她的热闹,总不能她一直膈应我,我却忍成了包子吧?” “那就……看看!”齐韵儿低声说,“不许闯祸。” 阿鸾扒拉着碗里的饭菜,“那我吃饱点,多看点热闹,回来同姐姐说,也能让姐姐一起乐呵。” “好!”齐韵儿继续往她碗里夹菜,“你慢些吃,不着急。” 阿鸾抿唇,笑得狡黠,“我真是有点迫不及待了呢!” “迫不及待也得吃饱了再去看热闹,要不然空着肚子,自个也难受。”齐韵儿笑道,“来,多吃点,吃这个!你最爱吃的。” 直到肚皮都吃得圆滚滚的,齐韵儿才停下来,瞧着阿鸾揉肚子的动作,无奈的笑了笑。 “姐姐这是怕我走了就不回来,紧赶着把好吃的都塞进我肚子里?”阿鸾笑问。 肚子,真的快撑坏了。 齐韵儿瞧着她,眉眼温和的笑了笑,“姐姐怕你去了边关,就吃不上这精致的饭菜,若是真的打起仗来,估计连饭都吃不上,尤其是你这性子,真是不管不顾的,到时候连命都愿意舍给慕容珏。” 阿鸾想了想,会有这一日吗? 连命,都舍给他? 夜幕降临之后,阿鸾又开始了爬墙的生涯,不过这一回不是去清理南玥细作,而是要……凑热闹。 燕王府的墙头不是太好爬,毕竟出了隋善舞这档子事,宋云奎不得不加强戒备,怕就怕府内的消息,无止境的泄露出去,到时候影响太大,隋善舞必定会更难受。 当然,更可怕的是,皇帝已经送了一批女子进府。 若是有那些个投机取巧的大臣,再往府内送人,宋云奎拒也不是,收也不是,会闹得个里外不是人的下场。 事实,的确如此。 阿鸾入府的时候,瞧着各处的守卫和巡逻的守卫,好看的眉头快速拧起,可见这宋云奎是真的心疼隋善舞,也不知道那女人有什么好的,竟惹得宋云奎当宝贝似的供着! 王府内,哪儿的守卫最多,哪儿就是宋云奎的院子。 阿鸾悄然跃下,匿身暗中。 不过,宋云奎并不在隋善舞的房间内,只有隋善舞与奴婢二人在屋子里待着,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82章 番外46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对于自家主子的身子状况,拂秀很是清楚,“主子放心,那些药早就处置妥当了,药房里的大夫也就此闭了嘴,不会再有人知道真相。” “我是真的没想到,会变成这样!”隋善舞悔不当初。 一步错,步步错,满盘皆落索。 掌心,贴在自己的小腹处,这里曾经孕育过一个孩子,是她嫡亲的骨血,可是她拿自己的孩子当赌注,借此来挑唆宋云奎与慕容珏。 最后的最后,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我此后,怕是要失宠了。” 隋善舞很清楚,皇帝都出了手,到了这份上,如果她不能抓紧宋云奎,不久的将来,她会死得比谁都惨,失宠而无子,不管在后宫还是在燕王府,都是最可怕的事情。 “宫里来的那些女子,都被安排在了最北边的院子里,让她们平素离王爷远一些,再远一些。”拂秀说,“主子,您放心,奴婢会一直盯着的。” 话虽如此,心里却比谁都清楚,那是皇帝送来的人,怠慢不得。 隋善舞只是个燕王妃,这府内的事终究也是燕王自己做主,燕王已经为隋善舞挨了皇帝一顿骂,此刻更不敢轻易慢待那些女子,谁知道这些人当中,有没有皇帝的眼线? 以下犯上,兄弟情深这种事,一次两次就好,次数多了,任谁都会厌烦,等到皇帝厌烦了,别说是兄弟,饶是父子也会残杀。 自古无情,帝王家! “你去看看,燕王去哪了?”隋善舞现在能做的,就是知道宋云奎的具体动向。 拂秀也不敢明说,起身离去,宋云奎……宋云奎还能在哪? 自然是在,后院。 不得不说,皇帝就是皇帝,能坐在皇位上的人,到底是与寻常王侯不一样的,拿捏自家兄弟的心思,那是一掐一个准。 宋云奎刚知道隋善舞没了孩子,而且以后也可能无法生育,心里头的愤怒可想而知,但皇帝又压着他,在这京都城内,他委实没什么法子作妖,只能想个法子自我纾解。 醇厚的美酒灌入咽喉,刺辣辣的疼,却也能让人脑子变得模糊,不至于想得太清楚。再灌上几口黄汤,于是乎,是人是鬼都分不清。 帷幔之后,美人如云,巧笑如斯。 恍惚间,宋云奎只瞧见了隋善舞的脸,嗯……所有人都成了她。 皇帝让人挑选的,原就是有几分相似之人,这会正好派上用场,在宫内未曾承宠,如今入了燕王府,又听闻燕王妃可能无法生育了,一个个美人当即脑子灵活的,开始了争宠之路。 首先第一条,所有人通力合作,先把这燕王妃挤下去再说。 有燕王妃在,所有人都只能是妾,大家谁都别瞧不上谁,一个两个都没区别。 若是没了燕王妃,那就好看了…… 拂秀来的时候,正好是宋云奎喝得醉醺醺的时候,所以她便亲眼看到了,最不想看到的一幕,如隋善舞所言,宋云奎是不会让燕王府断子绝孙的。 不能生的是她隋善舞,他宋云奎可是正当盛年啊! 红罗帐暖,玉面玲珑。 妖娆的女子在帐子里穿梭嬉闹,宋云奎的笑声亦夹杂其中,满地都是零碎的衣裳,还有个肚兜,就这么直挺挺的挂在了花瓶上,风一吹,上头的海棠花就跟活了似的,迎风飘荡。 俄而,便是女子动了情的吟哦,伴随着男人做某项特殊活动时的吼笑声,整个帐内秽污不堪。 拂秀一个踉跄,终是退了出去。 这样的场景,不适合她在场,可她又不敢回去,怕不好与隋善舞交代,只能在外头的院子里干坐着,等着过一会宋云奎酒醒了再说。 阿鸾到是看得兴致勃勃,伏在那墙头,这些人干坏事,竟是连窗户都不关,可见这燕王府……啧啧啧,是有多龌龊不堪。 估摸着,底下人都见惯不怪了。 就是有些可惜,红罗帐随风飘动,委实瞧不清楚内里的状况,隐隐戳戳的,乌烟瘴气,再加上这烛光也不给力,看得人眼花缭乱的,除了模糊的影子…… 当然,阿鸾是不能往前凑的,再往前,不就被人抓住了吗? 回头往宫里这么一报,说她爬燕王府墙头,看人家燕王表演活、春、宫,虽说也没干别的事儿,但总归有辱名声,传出去委实不好听。 然则,道德上不允许她窥探,可那一双眼睛却是怎么都不舍得挪开视线,哎呦喂,这是真的好看啊,你看看,简直跟那本册上的一模一样。 阿鸾托腮,这么下去,是不是燕王府很快就会有子嗣了? 宋云奎自己有了孩子,那还有隋善舞什么事儿? 想想都觉得刺激,阿鸾有些小激动。 这一场盛宴,一直到了下半夜快天亮才结束,隋善舞半梦半醒之中,仿佛瞧见了一个人影,再睁开眼,果然瞧见了阿鸾就坐在床边。 “你、你怎么进来的?” 眼见着她惊慌失措的爬起来,快速用被褥裹住自身,阿鸾眼皮子突突的跳,“大家都是女子,你还怕我要了你不成?何况,就算你想给,我敢要吗?” 蛇蝎妇人,等于在自个枕边放刀子,谁知道哪天……刀子就抹了你的脖子。 “你想怎样?”隋善舞与阿鸾所想不同。 阿鸾是坦坦荡荡,隋善舞是小人戚戚。 一个是来欣赏她落魄之姿,一个是担心她查到了南玥之事。 细作就是细作,这辈子都平不了她内心的惶恐。 “不想怎样,就是觉得你也挺可怜的,一味的作践自己,殊不知你的作践在阿珏和我看来,宛若跳梁小丑,在乎的人会在意你的伤痛,不在乎的人只觉得你滑稽可笑,就是这么个道理!”阿鸾靠着床柱,冷眼睨她,“我不是阿珏,会对你忍气吞声,今儿我能进来,就说明你这条命要不要,全看我心情!” 隋善舞骇然,原就苍白的面色,此刻更是雪上加霜。 “其实我不说你也知道,我要警告你什么,慕容珏是我的男人,他跟你没有半点关系,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你要是再敢出现在他面前,我会让你知道,隋善舞变成隋瘸子,是什么滋味!”阿鸾兀的捏起她精致的下颚,“啧啧啧,如此花容月貌,若是被扒了皮,倒真是可惜了!” 语罢,她狠狠甩开隋善舞的脸,转而起身朝着窗户走去。 没走两步,阿鸾又顿住了,“知道你的奴婢为什么还没回来吗?” 隋善舞还沉浸在惶恐与愤恨之中,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神情有些发蒙。 “你的好王爷、好男人,这会正在温柔乡里,沉!醉!不!醒呢!” 窗户一开,阿鸾瞬间消失无踪,速度之快,快如闪电。 隋善舞疯了似的爬下床,可她的身子委实太虚弱,以至于刚刚下了床便软瘫在地,饶是如此,她也想是打不死的小强,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继续跌跌撞撞的往外跑。 她不信,她不信。 自己还躺在床榻上,虚弱得奄奄一息,宋云奎会抛下她不管,去跟别的女人厮混。 拂秀有些愣怔,断然没想到,隋善舞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是以这种狼狈至极的姿态,披头散发,衣衫凌乱,往日美丽的面上,只剩下苍白到了极点的崩溃。 泪水还是汗水,早已分不清楚。 “人呢?”隋善舞上气不接下气,瞧这副模样,好似随时都会倒下。 拂秀哪敢耽误,紧搀着隋善舞便往内走了两步,但也没敢走得太近,只是在门口站了站。 隋善舞腿软,因着刚刚小产,这会腿上还有些湿漉漉的,她将全身的力量都靠在了拂秀的身上,目中含泪的望着眼前的场景。 满地的衣裳随意丢弃,可见当时的疯狂。 红罗帐内,露出一截皓腕,雪白的皓腕上还有一些清晰的红痕,可想而知,之前发生过什么…… 隋善舞颤抖着双腿往前走,及至被搀到了床前,她兀的伸手,用尽全身气力撩开了帷幔,映入眼中的龌龊画面,让她顿觉天旋地转。 对于宋云奎,虽然是利用多于爱,可真的到了这一日,隋善舞还是接受不了,原本对自己百依百顺的男人,这会却成了这样的脏秽不堪,仿佛是生生打了她一巴掌,不只是脸疼,心肝肠肺肾都跟着疼。 慕容珏不爱她,不疼她,却也未曾做过对不起她的事情,哪怕她唆使他拥兵自重,他生了大气,也没有伤害过她,但是到了宋云奎这里…… “呵……”隋善舞苦笑着连连后退,“你说你爱我,我刚醒来,我刚为你丢了一个孩子,你竟这样对我,宋云奎!宋云奎!” 大概是被吵着,又或者三番四次的激烈运动过后,酒劲过去了大半,宋云奎还真的醒转了过来。吃痛的撑起沉重的脑袋,某人睁着一双迷蒙的眼睛,就这么不敢置信的望着眼前人。 隋善舞泣不成声,“我、我……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善舞?善舞!”恍惚突然间的灵魂归窍,宋云奎骇然从床榻上弹起,扫一眼满床的污秽,还有一个个不着片缕的陌生女子,瞬时出了一身冷汗。 纵然他是个傻子,也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我……”隋善舞摇摇欲坠。 那一瞬,拂秀厉声尖叫,“主子!” 宋云奎箭步而上,快速将隋善舞打横抱起,鲜血已经染红了她的裙摆,连鞋袜都被浸湿,“善舞?善舞!” 被抱起的那一瞬,隋善舞眼一闭,当即晕死过去。 当然,并不是真的晕死过去,她只是需要一个借口,让自己更为凄楚可怜,让宋云奎更有负罪感,自己受了这么大的罪,断不能功亏一篑。 燕王府的人去请太医的时候,阿鸾已经悠哉悠哉的回了宫里,此刻就坐在亭子里,美滋滋的剥着花生吃。 “回来了?”齐韵儿是拿着披肩过来的,“夜风大,到了晨起时分,更是刮得厉害,也不紧着些身子,万一冻着该如何是好?” 阿鸾笑着站在齐韵儿跟前,任由她为自己覆上披风,“不敢打扰姐姐休息,所以只能留在这儿偷着乐,想着等姐姐醒了,肯定第一时间找过来。” “什么偷着乐?”齐韵儿有些不解。 芳泽笑了,“主子您是不知道,鸾姑娘在这儿笑了好久,一个剥着花生,时不时的哈哈两声,底下人可都向奴婢说了好几次,怕是鸾姑娘受了什么刺激,等天亮了,定是要寻个太医瞧瞧。” “我哪有!”阿鸾笑着签了齐韵儿的手,搀着她坐下,“走之前,姐姐说过,让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好玩的有趣的,都要与你细说,谁知竟是一语成箴,还真的让我看了一出好戏,可精彩可精彩了!” 齐韵儿眼前一亮,竟也来了精神,“来,快与姐姐说说,你到底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阿鸾环顾四周,确定没什么人盯着,这才将夜里看到的事儿,与姐姐细说了一番,纯干货,没有半点添油加醋,毕竟这种风月事,即便不用任何华丽的辞藻,也够刺激。 这种事,齐韵儿听着也只是讶异了一下。 芳泽却是听得津津有味,俄而不敢置信的眨着眼,“不是说情谊深厚吗?之前为了燕王妃,连你与慕容少、将、军的婚宴都闹了,怎么……这才多久,就开始闹成这样?这么快就喜新厌旧?” “皇上赏赐的人,谁敢怠慢,饶是燕王又如何?”齐韵儿解释,“皇上终究是九五之尊,燕王有今日荣宠,都是皇上所给,若是把皇上惹急了,谁都没好果子吃。” 想想皇帝之前的那些手足兄弟,不是被发配边疆就是死无全尸,哪一个是好下场?唯有宋云奎,一直站在宋云寂这边,两人自小便是情谊深厚,否则也难逃这般下场。 留着宋云奎是因为此人只是个莽夫,就算给他滔天权力也成大业,对宋云寂而言,不足为惧! 皇帝杀了太多的兄弟姐妹,总要留那么一两个在身边,免得来日史工笔,在自己的身后名上添这么一比赶尽杀绝的骂名。 “这样的好戏,真是百年难得!”齐韵儿感慨,“可惜我没有阿鸾这般好本事,否则定要亲眼看看,毕竟这恶人自有恶人磨的场景,真是世上最痛快的事情!下回定要带着我出去一趟,我也想试试爬墙头的感觉。” 芳泽笑道,“主子,您还怀着孩子呢!” “来日,我带着姐姐,抱着小外甥,一块爬墙头,哎呦,这画面想想都觉得激动!”阿鸾指尖轻捻,白嫩嫩的花生仁瞬现,她望了齐韵儿一眼,将花生仁弹进了自己的嘴里。 齐韵儿含笑望她,“真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在姐姐面前,阿鸾不需要长大。” 这话,让齐韵儿听得浑身舒畅,这丫头真是愈发的能哄人了,“以后,这溜溜的嘴皮子,就要用在慕容珏身上了,姐姐这么一想,都觉得满肚子的舍不得。” “要不然,我把姐姐拐走?”阿鸾笑道,“这样姐姐就不会舍不得了!” “你要把朕的爱妃拐走,是不是也得经过朕的同意?”宋云寂忽然出现在不远处的回廊里,她们方才嬉笑怒骂,说得热络,他静静的看了很久,到了这会实在是耐不住了。 一步,两步,三步。 宋云寂终于站在了阿鸾面前,“与其拐走朕的爱妃,被朝廷派兵追赶,倒不如留下来,陪着你姐姐,岂非更省事更好?”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83章 番外47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宫里有宫里的规矩,阿鸾即便再想转身,也得暂时隐忍,宋云寂都到了面前,她必须得行礼。 事实上,阿鸾也是这么做的,“皇上!” “坐吧!”宋云寂拂袖,率先入座。 阿鸾瞧了齐韵儿一眼,两姐妹徐徐坐定,再不似之前的言笑晏晏。 “怎么,朕一来,都不说话了?”宋云寂有些不悦,之前不是说得挺欢?顿了顿,他面色微沉的扫过二人的脸,“是觉得朕太多余?” 齐韵儿当即行礼,“嫔妾不敢!” 阿鸾行礼,“妾身不敢。” 若是旁的倒也罢了,这“妾身”二字一出来,宋云寂掖在袖中的手,兀的蜷起,面色瞬时便得极为难看,她这是在提醒他,她已为人妇,已非昔日的孤女阿鸾。 “罢了!”宋云寂忍了一口气。 齐韵儿温声笑道,“皇上这个时辰过来,似乎……会误了早朝!” 眼下天光亮,按照皇帝的生活习惯,应该是洗漱更衣然后上朝,这个点就是早朝的点,所以她与阿鸾都没想到宋云寂会出现在这里。 “今日早朝,太热闹!”宋云寂意味深长的开口。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视线正落在阿鸾身上。 阿鸾心神一震,不知皇帝是什么意思? “嫔妾不懂朝政,不知皇上何意?”齐韵儿满脸迷惑。 宋云寂扶着案角起身,“燕王府之事太闹腾,昨儿夜里,燕王让人连夜从宫里请了太医过去,据说是那燕王妃二次出血,已然晕厥不醒,生死难料!” 齐韵儿面色骤变,阿鸾也没想到竟会这般严重。 想了想,阿鸾快速跪地行礼,“此事,同妾身和少、将、军无关,还望皇上明鉴!” 若阿鸾是为了她自身求他,宋云寂肯定是满心欢喜,必然会跟她保证,将这事儿处置得妥妥当当,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 可惜,阿鸾是为了慕容珏。 提起慕容珏,宋云寂心里头便不太舒服,一张脸瞬时黑沉下来,宛若山雨欲来,“此事朕心里知道,阿鸾无需三番四次的提醒朕。” 语罢,宋云寂冷然转过身,背对着齐韵儿与阿鸾。 慕容珏这三个字,不只是宋云奎的眼中钉,也是宋云寂的肉中刺,兄弟两个想要的女人,都跟慕容珏有关,真真是作孽! “皇上?”阿鸾抿唇。 齐韵儿摇头,示意她不要多言。 “阿鸾的眼里心里,全是慕容珏。”宋云寂转头望着她,“都说,先来后到,怎么到了阿鸾这里,就成了后者居上呢?” 阿鸾抬眸望他,没有吭声。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不是先来就能先到的,这种妙的东西,原就不分时间。 遇到了对的人,也许只是一眼! 一眼便够了,本来就没有公平可言。 “皇上,嫔妾身子不太舒服。”齐韵儿抿唇,瞧着好像……是有点不舒服,面色微白,身子有些晃悠。 芳泽和阿鸾快速搀住了齐韵儿,各自面露慌乱,全然不像是装的,毕竟怀着身子的妇人,与寻常女子的体质不太医院。 “快送回去!”宋云寂敛了神色,“清晨风大,怕是吹了风受了寒的缘故!” 转头便冲着小太监吩咐道,“快去请太医!” 小太监领命,撒腿就跑,眼下宫里有位有份的后妃不多,尤其还怀着龙嗣的后妃,来日若是诞下皇嗣,就会母凭子贵,到时候身份更加贵重。 阿鸾想了想,直接抱起了齐韵儿,面色焦灼的回了寝殿。 宋云寂瞧了瞧自己的手,想起了之前的场景,似乎也是这样……自己的女人被阿鸾抱走了,瞧着阿鸾急急忙忙离去的背影,他无奈的垂下胳膊,幽然叹口气。 这份心思,但凡能有一星半点落在他这位大周帝王身上,她都能在后宫站稳脚跟,可惜……可惜了! 进了寝殿,齐韵儿便被阿鸾放到了床榻上。 “阿鸾,我没事,就是不想让你太过尴尬,所以找个借口诓你回来。”齐韵儿笑着拍了拍阿鸾的手背,“姐姐哪有这般虚弱!” 阿鸾喘口气,有些腿软的坐在齐韵儿的床前,“到底是被燕王妃给吓着了。” 齐韵儿一愣。 “她当时去抓燕王的奸,回来的时候浑身是血。”阿鸾原也不觉得怎么,但是方才齐韵儿说不舒服,她骤然想起了隋善舞当时的样子,委实吓得心头砰砰跳。 齐韵儿忽然意识到,自己吓着她了,“阿鸾,姐姐不是故意的,你莫害怕!” “留下姐姐在宫里,阿鸾一百个一千个不放心,可是阿鸾也想遵循姐姐的意思,去好好的,痛痛快快的活一回!”阿鸾难得这般一本正经,“姐姐,我会好好的跟着慕容珏去边关,也会跟着他冲锋陷阵,相信过不了多久,我定然能在边关,为姐姐竖起一道屏障!” 齐韵儿没说话,所谓的屏障,是拿命和鲜血,去换得她在后宫的地位稳固。 “阿鸾,记住姐姐一句话。”齐韵儿瞧了一眼门口方向,确定无人,才低低的开口,“切记,功高盖主!” 阿鸾蓦地眉心一皱。 “我知道,慕容珏能征善战,我也知道阿鸾是个好样的,定然不会输给任何人,可是阿鸾……边关不稳,才需要慕容家,若是天下太平,若诸国臣服,你觉得慕容家还有存在的必要吗?慕容珏手里的兵权,会变成皇帝和满朝文武头顶上的刀子!”齐韵儿握紧阿鸾的手,“别太拼命!” 阿鸾笑了笑,“姐姐说的是,但是姐姐……身为将、军,戍守边关,若能用此身换得百姓安居乐业,那也是极好的,是莫大的功德!我给姐姐修功德,姐姐替我好好照顾这小宝宝,来日姐姐成为妃,贵妃,甚至于皇后,阿鸾就心满意足了!” “傻丫头!”齐韵儿含着泪,“真是个傻丫头。” 阿鸾起身,“南玥不会休战,而北澜又蠢蠢欲动,姐姐所说的天下太平,没有数十年是不可能有的,所以姐姐放心,阿鸾戍守边关一日,姐姐在宫中就多一分依仗,您只管把腰杆挺直了,若谁敢欺负我姐姐,阿鸾身在万里之遥,也会拼死赶回来!” “好!”齐韵儿点头,“好!” 姐妹两个在寝殿内说着体己话,宋云寂在外头站了站,也没有进去,等着太医过来行礼,他才回过神,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寝殿的大门,拂袖离去。 白日里倒还是平静,也没再听得燕王府的消息,只不过到了夜里,慕容珏却悄悄的进了一趟宫,进来却不是为了团聚,而是为了别离。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84章 番外48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阿鸾是欣喜的,望着慕容珏轻车熟路的从窗口跳进来,快速合上了窗户,“我还想着,等明儿出宫去找你,谁曾想你竟然自己进来了。” 慕容珏身长如玉,立在她面前,瞧着这张笑靥如花的容脸,心里生出万分的舍不得与不忍,他伸手将她捞进怀中,轻轻的摁在怀里,“别说话,让我抱一会!” 已然是夫妻,却要这般偷偷摸摸的,说来也是滑稽可笑至极。 阿鸾没有吭声,恍惚觉得有点不太对,伸手环住了他的腰间,闭上眼贴在他的胸膛,眉眼间满是柔和之色。 “我要走了!”慕容珏说。 阿鸾猛地睁开眼,扬起头,不敢置信的望着他,“你说什么?” “南玥进犯,边关急报,皇上已经下令,勒令我速速赶回边关。”慕容珏捧起她的容脸,在她唇上浅浅的啄了一口,“我要走了!” 阿鸾握住他的手,“我与你一起去!” “怕是不行!”慕容珏有些犹豫,“皇上说你我二人必须要有一人留在这京都城,以待燕王府之事平息之后,再行离开。” 阿鸾不解,“这不是明摆着要把你我分开?” “是!”慕容珏点头,“给我下令,让我离开京都城,去边关御敌,又要说什么平息燕王府之事,可见皇帝没安好心。” 阿鸾刚要开口,听得慕容珏这么一说,兀的冷静了下来,“皇帝是要我留我在宫里?” “没安好心!”慕容珏是个忠君爱国的好青年,如今也说了这四个字,可见内心深处是有所触动的。 阿鸾抿唇,“可见是个昏……唔……” 他吻上她的唇,浅尝辄止,“这话可不敢乱说。” 她一笑,面颊飞起殷红之色,“你说不说便不说,都听你的!” 慕容珏冲着她笑,清隽的面上,浮起浅显的宠溺之色,“不会太久,你想留下,我也不允。先遵循帝令,我先走,过不了多久,就会有朝臣上奏,让你与我团聚。” “你安排好了?”阿鸾笑问。 慕容珏拂袖落座,将她抱坐在自己的膝上,“自然不能将你放在京都城,既嫁了我,就得随我走,隔山望海的分离,成日的牵肠挂肚,莫不如孤家寡人!” “嗯!”阿鸾点头,“我要随你去边关。” 慕容珏握着她的柔荑,阿鸾的手不似寻常女子的白皙秀气,到底是习武之人,骨节分明,掌心略有薄茧,他将她的掌心贴在自己的手心里。 彼此掌心里的薄茧,轻轻的摩挲着,那样的令人心痒难难。 “等几日。”慕容珏道,“得皇帝亲自放人,你才能跟着我离开,否则齐贵人的日子不会太好过。” 阿鸾明白,“你放心,我懂!” “你在意的,我必当珍视。”慕容珏望着她,“有你我在边关,皇上不会对齐家有所举动,所以你我夫妻同心,一定能护住想护的人。” 阿鸾含笑望他,狠狠点头,想了想,她将唇凑了上去,技术太过生疏,一张嘴便磕在了他的唇上。 俄而,她眉心微蹙的望他,“我……不会。” “我也不会!”慕容珏忽然将她抱起,缓步朝着床榻走去,“但是你我可以试试,毕竟这种事总归要有人先熟悉起来,再带动另一人的。” 说着,他将她放在床榻上,双手抵在她面颊两侧,俯瞰着躺下的阿鸾,“走之前,有一桩事需要与夫人商量,还望夫人应允。” 阿鸾眨着眼,瞧着身上的他,“什么事?你说。” 慕容珏在她的唇上亲了亲,“为夫想补个洞房再走,去了边关难免底下兄弟们闹腾。” “是吗?”她笑嘻嘻的望着他,眉眼间散着媚人的光亮,长睫微垂,朱唇微抿。 “可以吗?”慕容珏低声问。 阿鸾忽然伸手圈住了他的脖颈,“我若说不可以,你便不要了?” 慕容珏看着她,“生当同床,死亦同穴,你跑不了!” “那……那你还废话什么?”她兀的弓起了身子,贴上了他的唇。 呼吸一窒,慕容珏顺手拽了帷幔。 红罗帐暖,此刻最是温馨。 阿鸾之前趴在燕王府的墙头,瞧了些许好东西,没想到这么快便派上了用场,脑子里一会是燕王府,一会是那本小册子,可到了荷枪实弹的时候,竟是半点都派不上用场。 身子就跟不是自个了一般,被翻来覆去的折腾着,到了最后……若不是慕容珏伏在她耳畔,一遍遍的唤着她的名字,她估计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拥着怀中的人儿,慕容珏在她的额角轻轻落吻。 阿鸾在睡梦中翻个身,继续窝在他怀中,美滋滋的睡着,这样的日子,要是能一直持续下去,该有多好…… 关于南玥进犯大周,绝非偶然事件,也不是凑巧,只是因为京陵城的细作折损了太多,若是再不让慕容珏带着阿鸾离开,只怕到了最后,连隋善舞也保不住。 好不容易将细作送进了燕王府,成了重要的棋子,若是最后坏在阿鸾手上,岂非功亏一篑? 唯有战争,才能让慕容珏速速离开京都城。 慕容珏走的那日,阳光甚好,阿鸾送君送到了城门口,慕容珏在她的额头亲了一次又一次,终是舍开了她,翻身上马。 阿鸾站在马下,仰头望着坐在马背上的夫君,徐徐伸出了小拇指,“听说这是你们大周许诺的特定方式。” 弯下腰,低下头,慕容珏做了这辈子最幼稚的事情,与他的阿鸾拉钩,他吻上她的唇,“我们这边是有这个方式,但是阿鸾要知道,一拉钩就是一百年,一百年有多长,阿鸾知道吗?” “知道!”阿鸾回答,“一生一世。” 慕容珏笑了笑,“那多拉几下?” “那便是连来生都定下了。”阿鸾笑着说。 分别,也该面带笑容。 此刻一为别,只为了来日的相逢再携手。 “等我!”阿鸾说。 慕容珏坐直了身子,瞧一眼城门口的车马轿辇,有皇帝有文武百官,自己回来的时候动静大,没想到走的时候也是这般大的动静,真是有些无奈。 “我在边关,以凯旋之音待你来!”慕容珏勒紧马缰,“阿鸾,好好的。” 阿鸾点头。 一声马鸣,尘土飞扬。 心爱的人,策马远去,为了家国天下。 阿鸾不觉得伤心,而是满腹的佩服与敬仰,那是她的男人,是她这辈子都要追随的少、将、军,是大周的光,是百姓的神。 “我的夫!”她低低的呢喃着。 宋云寂站在那里,只觉得满心满肺都塞了棉花,尤其是看到阿鸾和慕容珏的吻别,简直快要窒息,可他又没有别的法子。 即便阿鸾为妾又如何? 阿鸾是慕容珏上了心的人,谁都无法替代。 拂袖转身,宋云寂大步流星的上了御驾。 回到宫内,齐韵儿已经备好茶点,阿鸾这一时半会的是不会回来。 宋云寂来她这儿坐坐,全是因为阿鸾而养成的习惯,想见阿鸾就得先见齐韵儿,久而久之便成了习惯,当然,也不是全无好处,齐韵儿会宽慰人,说的话句句温柔,能让宋云寂的心里好受点。 喝口茶,宋云寂平了平心绪,好在这段时间阿鸾还得继续留在宫内,等到隋善舞身子无恙了再说。 小夫妻二人成完亲就分开,对宋云寂来说,倒是有了些许心理安慰,至少迄今为止,沾了阿鸾身子的,就他宋云寂一人。 慕容珏走了,阿鸾还在宫里,他还能静静的看着她一段时日。 “皇上?”齐韵儿皱眉。 宋云寂这才回过神来,“嗯?” “您是身子不太舒服吗?脸色不太好,要不要宣太医?”齐韵儿低声问。 宋云寂摇头,“朕没什么大碍,只是瞧着阿鸾那般依依不舍的样子,心里憋得慌。” 想了想,齐韵儿忽然起身行礼,“皇上,阿鸾虽然是妾室,但已经是慕容家的人,还望皇上高抬贵手,千万不要往少、将、军身边送人,阿鸾会、会受不住的!” “朕没想过惩罚阿鸾,为何要这般作践她?”宋云寂黑着脸,“韵儿眼里,朕便是如此的不堪?得不到就毁掉?阿鸾是妾室,若朕再给慕容珏送女人,岂非是糟践阿鸾?” 齐韵儿摸不透皇帝,生怕皇帝会像对付隋善舞一般对付阿鸾,毕竟谁都看得出来,阿鸾对慕容珏是真的动了心。 皇帝知道阿鸾的性子,一旦打定主意,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多谢皇上!”齐韵儿如释重负。 她不能让阿鸾过上后宫争斗的日子,好不容易嫁给了心上人,理该和和美美的过一生,不该像她这般,在后宫倾轧中,赔上自己的一辈子。 “朕把阿鸾交给慕容珏,虽然心有不甘,但绝不允许慕容珏慢待她!”宋云寂咬牙切齿,“若是让朕知道,他待她不好,朕一定不会放过他。” 好歹,阿鸾在成为慕容珏的女人之前,首先成了他宋云寂的女人! 齐韵儿垂眸,未敢多言。 听闻慕容珏已经离开,隋善舞便知道,上头收到了她的消息,可听到了阿鸾还在京都城,又差点气得背过去,走了一个瘟神,留下一个煞星,这不还是要她命吗? 好在宋云奎心里有愧,日夜伺候在床前,这对她来说,便是最好的结果。 约莫过几日,燕王府门前来了一位大夫,自称是燕王府要找的,回来报恩的“神医”。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85章 番外49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神医不神医的,谁都不知道,反正瞧着挺年轻的,到底有多大能耐尚未可知。 “王爷!”底下人汇报,“门口说是有位神医,是您之前派人去找的,姓、姓裴!” 骤听得这“神医”二字,隋善舞比宋云奎还紧张,快速将视线落在宋云奎身上,“真的有神医?” “裴春秋!”宋云奎快速起身,“善舞,你且歇着,我去把人请进来!” “好!”隋善舞连连点头。 那一夜的折腾,隋善舞元气大伤,之前说是不太可能再有孩子,如今太医更是摇头不止,意思比之前更糟,若是没有孩子……隋善舞简直不敢想象后果。 若是没有子嗣,那一夜的事情将会重复发生,一直到……宋云奎的心思跟着孩子走了! 身为优秀的细作,怎么能允许这种事发生?她得不择手段,保证自己年老色衰之后,还能将宋云奎稳稳的捏在手中。  宋云奎去了前厅。 少年人长得方正,一身儒雅而温和。 “裴大夫!”宋云奎拱手,面上的焦急之色稍缓,的确是裴春秋,是裴春秋。 他来了,宋云奎就放心了。 别看此人年轻,却是医术了得,宋云奎亲眼见过,彼时有妇人落水,救上来时已经奄奄一息,是裴春秋用几根银针,就将妇人救活了。 “王爷!”裴春秋行礼,“在下听得消息,到底还是来迟了!” 宋云奎忙道,“没有没有,裴大夫能来,已经是本王的福分,还望裴大夫能施以援手,救救本王的王妃。只要王妃能痊愈,本王愿意万金酬谢!” “王爷不必如此,裴某居无定所,身无长物,唯有这一身医术拿得出手。当日承蒙王爷相救,侥幸捡回一条命,裴某不敢言恩,请王爷带路,裴某先看看王妃的病情再作回复。”裴春秋躬身行礼。 宋云奎点头,“走走!” 坐在床前,裴春秋专心为隋善舞诊脉,眉心微微拧起,“小产血崩,伤及根本,但也不是全然没了办法,想要子嗣还是有可能的。” 听得这话,隋善舞两眼放光,“真的?” “裴某不敢骗王爷和王妃,虽然伤得重,但不是完全没办法,只是需要王妃吃点苦。”裴春秋有些犹豫,“银针刺穴,让全身凝滞的淤血,排出体外,再佐以汤药和药浴,就能一点点的将王妃体内的亏空,逐渐弥补回来。” 隋善舞摇头,“我不怕吃苦。” “王爷?”裴春秋转头望着宋云奎。 一听要吃苦,宋云奎便犹豫了。 “王爷?”隋善舞哽咽着,“若是善舞此生不能为王爷生儿育女,倒不如死了算了。” 宋云奎终是松了口,“那就请裴大夫,帮着好生调养,需要什么药材,需要什么协助,只管开口便是,我宋云奎一定会竭尽全力。只要善舞能好起来,在所不惜!” “王爷与王妃鹣鲽情深,叫人歆羡。”裴春秋笑了笑,“只是,需要一定的时日,还望王爷给裴某安排个房间,安静一些,切莫有人打扰,裴某需要静心炼药。” 宋云奎忙道,“不妨事,本王马上让人把后院腾出来,为裴大夫充作药庐之用,王府之内所有人,不得擅闯药庐,违令者格杀勿论。” “多谢王爷!”裴春秋躬身行礼。 留在燕王府内,何尝不是避祸的好去处。 谁,还没个难处呢! 药庐是按照裴春秋要求的构造所修葺,王府内所有的珍贵药材,一一送进了药庐,任由裴春秋操持,只要能治好隋善舞,宋云奎真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委实在所不惜! 隋善舞也算是个硬骨头,用裴春秋的话来说,银针刺穴,疏通筋脉,乃是极为痛苦之事,尤其是女人的要害在腰腹之处,最是嫩,也最疼。 饶是每次施针,隋善舞浑身上下都被冷汗泡着,也没有想过要放弃,如此一门心思要为自己生儿育女的心尖尖,宋云奎又岂会不爱? 现在扎在隋善舞身上的每一根针,以后都会变成宋云奎心中的,每一分愧疚。 只是,谁也没想到,隋善舞这头还没起色,不到半月,后院倒是有人先怀上了宋云奎的子嗣。 这个消息,打得宋云奎外焦里嫩,委实没料到会是这样。 “封锁消息!”宋云奎咬着牙,“不许让王妃知道!” 杀了自己的孩子,宋云奎做不到,但是消息不传出去,似乎也有些困难,毕竟这燕王府就这么大,要藏一个有孕的妇人,似乎……似乎没那么容易。 隋善舞最在意的,便是这孩子一事,否则她不会宁愿吃那么多苦,也要为他生个孩子! 这可,如何是好?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86章 番外50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思来想去,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人送走,只要不送出京都城,生下来都还是他宋云奎的儿子。 虽然裴春秋一直在保证,一定会治好隋善舞,可到底能不能真的治好,还是个未知数,所以这个孩子断然不能就这么舍了,否则真的到了那一日,燕王府后继无人…… “王爷?”管家低声问,“这如何是好?” 宋云奎回过神,“马上安排,送她离开燕王府,在城内找个僻静的屋舍安置她,其他的事情等她生下孩子再说。” “是!”管家回过神来,赶紧带着人去了后院。 事实上,宋云奎完全不知道,究竟是哪个女子怀了沈韵,毕竟他当时喝了酒,醒来之后就走了,现如今又没有去后院瞧过,自然不知道其他。 管家当然知道,自家王爷极为在意燕王妃,紧赶着将人从后门送出去,此事必须速战速决,绝不可拖延。 裴春秋不明所以,但也不敢多问,毕竟是燕王府的事情。 此事办得静悄悄的,还真的没传到隋善舞的耳朵里,为此,宋云奎还提心吊胆了两日,生怕没做好保密工作。 后来,发现隋善舞没动静,便也放了心。 不得不说,裴春秋的医术委实不错,隋善舞的气色是一日日的渐好起来。 连太医回宫之后也跟皇帝汇报,说是燕王妃已经大好。 这是个好消息,可宋云寂却没那么高兴,隋善舞大好,就意味着他很快就会留不住阿鸾,阿鸾……要走了! 一想到阿鸾收到消息,迫不及待的赶去边关与慕容珏汇合,宋云寂的心里就跟猫抓似的难受,离开京都城之后,他再想见阿鸾,简直难比登天。 阿鸾要走了,这个意识让宋云寂再也无心批阅折子,放下笔杆子就往御房外去。 宫道上,宋云寂走得很是匆忙,面色黑沉得至极,他想见阿鸾,很想很想,哪怕只是远远的看着也好,即便阿鸾不愿理睬他,但也是活生生的阿鸾,是他心向往之的阿鸾! 进了宫门,隔着一段距离,宋云寂就听到了阿鸾的笑声,笑得那样爽朗而清脆,这样的笑声,只有在他未出现时,才能听到。 宋云寂压着脚步声往前走了走,终于见到了笑逐颜开的阿鸾。 前两日,花鸟局送进来一只能说会道的鹦鹉,宋云寂让人送到了这儿,说是给齐韵儿解闷、逗乐子,实际上是想让阿鸾高兴高兴。 花鸟局的花鸟不少,但毛色这般亮眼的,委实不多! 阿鸾的确很高兴,底下人来报,说是鸾姑娘时不时的与这鹦鹉斗嘴,逗得齐主子喜笑颜开。 “下来!你给我下来!”阿鸾仰着头。 鹦鹉立在檐角,“上来!上来!” 齐韵儿和芳泽站在院子里笑,许是被太阳晒了一会,主仆二人的面颊都是微微的红,“阿鸾,你同它计较什么?它只是鸟。” “哎呦这个扁毛小东西,看我……”阿鸾纵身一跃,直接窜上了屋脊。 所有人都吓了一条,尖叫着鸾姑娘小心,都知道阿鸾会功夫,可除了那一次为了齐韵儿与侍卫大打出手,从不轻易露底,是以众人的一颗心仍是高高悬起。 鸟在飞,阿鸾也在飞。 宋云寂站在回廊里,立在阴暗的檐下,瞧着在半空翻来滚去的女子,他的阿鸾……会飞!像极了她的名字。 阿鸾,阿鸾…… 鸾鸟在天不落地,只寻孤凤与和鸣。 他的鸾鸟,要飞走了。 纵身一跃,凌空一记漂亮的旋空翻,阿鸾稳稳落在齐韵儿面前,掌心里正抓着那只鹦鹉。 “阿鸾真是好功夫!”齐韵儿是真心夸赞,“这般好本事,怕是满天下都难找敌手,也只有慕容珏,才能降得住你!” 也是因为这样,阿鸾才敢夸下海口,成为姐姐背后的城墙,护她在后宫无虞。 “姐姐这话说的,阿鸾又不是妖精,还需要慕容珏来降服我。”明明是带着娇嗔说的,可任谁都能听出来,阿鸾不自然流露出的欢喜。 你若喜欢一人,哪怕只是提到他的名字,都会满心欢喜。 宋云寂知道这种感觉,她提到慕容珏便唇角带笑、眸中带光,他又何尝不是,想到阿鸾就觉得满心欢喜。 可惜…… 终是错过了。 明明,是他先遇到的。 “怎么就错过了呢?”宋云寂还是想不通。 若非要找个理由,大概就是缘分,人与人之间,真的需要缘分才能相遇、相处、相守。 “皇上!”芳泽率先看见了宋云寂,当即喊了声。 院子里的所有人,瞬时都变了脸色,扑通扑通跪了一地,异口同声的高呼,“皇上万岁万万岁!” 阿鸾面色微恙,行了礼便松开手,掌心里的鹦鹉旋即飞开,稳稳的落回了鸟笼子里,被阿鸾一通折腾,惊弓之鸟哪里还有气力再飞。 “这鸟不听话,去找花鸟局的小太监来便是,无需再翻上翻下的,万一受了伤怎么好?”宋云寂轻声说。 说话的时候,他的视线牢牢黏在阿鸾的身上。 阳光下的人儿,与娇生惯养的齐韵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没有那种皙白娇嫩,健康的肤色上,微微渗着薄汗,她半低着头,小扇子似的羽睫半垂,尽遮眼底精芒。 行完礼,她静默无言的站在边上,脊背挺得笔直。 “皇上所言极是!”齐韵儿接了话茬,巧妙的化解了这尴尬的局面,她心知阿鸾是绝对不会领情,并且也不会与皇帝说话,所以这茬得她来接,“阿鸾在宫内闲得发慌,这一身的好功夫也无用武之地,委实可惜了!” 这是什么意思,皇帝心里清楚,可是他怕,怕任何人提起来,偏偏齐韵儿提起来了。 宋云寂在想,齐韵儿提起来了,是否意味着,阿鸾心里早就蠢蠢欲动? “阿鸾,也是这样的心思?”宋云寂问。 阿鸾行礼,“阿鸾听说,燕王妃的身子已经大好,人也已经下来床榻,所以妾身想请求皇上,是否可以兑现承诺,放妾身离开京都城,前往边关与夫君汇合?” 她这一句“夫君”,是宋云寂这辈子,用权势地位乃至于性命,都换不来的温柔似水。 阿鸾的心,属于慕容珏。 宋云寂是悲观的,他太清楚了,阿鸾要走,谁能留得住?已经小半个月了,阿鸾现在才提出要离开,多半是怕他对慕容珏下手。 阿鸾想“放虎归山”而已,但是现在……她无需顾忌。 按照行程,慕容珏早就回到了边关,甚至于……早就重掌兵权,开始抵御南玥进犯。 “朕从未想过对慕容珏和阿鸾做什么,是阿鸾想错了方向。”宋云寂站在那里,眉目哀愁,“朕只是想留着阿鸾,久一些再久一些,可那又如何?阿鸾的心不在这儿了。” 留着人,也得不到。 “皇上?”齐韵儿开口,“阿鸾思念少、将、军,吃不好,睡不好,已然瘦了不少,嫔妾是真真看不下去了!” 宋云寂仰头长叹一声,“罢了,什么时候启程,同朕说一声,朕派人送你去边关。” “皇上,阿鸾身无长物,只需要带着一些细软罢了。”阿鸾急着走。 宋云寂喉间滚动,“朕还有些东西,要赏赐阿鸾,包括阿鸾的那些嫁妆……” “皇上,阿鸾不需要赏赐,也不想要赏赐。”阿鸾行礼,“来时两手空空,去时,带着姐姐的情义便罢,其他的,阿鸾一概喜欢。那些东西,还是留给别人吧!” 宋云寂张了张嘴,他是真的想把最好的东西交给阿鸾,可阿鸾什么都不要啊! “请皇上成全!”阿鸾这一跪,让宋云寂彻底的心疼了。 宋云寂躬身搀起她,“明日再走。” 阿鸾愣怔了一下,皇帝这句话,让她最是欢喜,但是…… “皇上,阿鸾现在就想走了!”阿鸾说,“今日和明日又有什么区别呢?迟早是要走的,倒不如早些离开,不还有句话叫做,捡日不如撞日吗?那就今日吧!” 宋云寂整个人都僵在了哪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芳泽!”齐韵儿开口。 芳泽行礼,会意的转身离开,不多时便将两个包袱抱了出来,一个包袱内是盘缠和干粮,一个包袱里头是换洗的衣服。 阿鸾本就不需要太多的繁杂,一匹马,一个人,就是全部。 “多谢姐姐!”阿鸾笑了。 姐姐,最是了解她。 皇帝松了口,不管是今日还是明日,都不再有阻碍。 宋云寂心知,此刻不放手,入了夜也没人能拦得住她,这丫头有一双翅膀,高耸的宫墙、森严的戒备也困不住她。 齐韵儿已经做出了选择,支持阿鸾离开,阿鸾……更不会久留。 猝不及防的分别,才是真的分别。 “阿鸾?”宋云寂呼吸微促,又想起了那日她出嫁离宫时的场景,“朕,朕送你出去!” 留不住,那就送出去,至少在阿鸾这里,他还能落个好印象,最后的好印象。 “多谢皇上!”阿鸾没有拒绝。 有皇帝亲自送她出宫,谁还敢再拦着她? 长长的宫道上,阿鸾走得脚步轻快,齐韵儿眼角微红,谁说离别为了重逢,便无需难过?这心里就跟扎了刺似的,怎么可能不难过。 “边关路途遥远,途中不要逞强!”齐韵儿哽咽着叮嘱,“还有还要,沿途定要小心那些个黑店,尽量走官道,不要为了贪图省事,走那些犄角旮旯的地方,纵然你有功夫在身,还是要留个心眼,不可大意!” 从宫道这头走到宫道那头,就这么点路,齐韵儿喋喋不休,说个没完,一会担心这个,一会担心那个,仿佛有一肚子的话,要叮嘱阿鸾。 阿鸾皱了皱眉,“平素也没见着姐姐这般唠叨,今儿这是要把一辈子的唠叨都用在我身上?” “你个不知好歹的丫头!”齐韵儿哽咽着,眼眶湿润,“要、要小心啊!” 阿鸾故作轻松的笑了笑,“姐姐这般模样,让我怎么舍得走?” 两姐妹眼对眼,万般不舍,皆化作唇角一抹轻颤的笑。 上好的千里御马,宋云寂伸手接过太监递来的马缰,转而望着阿鸾,“过来!” “皇上,妾身不敢承受。”阿鸾是南玥的马背上长大的,一匹马的好赖,她瞧上一眼便能看出个大概,这马……可不是寻常人能骑的。 宋云寂兀的拽住她的手腕,将马缰塞进了她的手里,“朕想赠予你金银珠宝,你不要,这匹马总归要收下吧?” “阿鸾!”齐韵儿低唤,“别拒绝了,想走就现在,皇上若是后悔了,你可就走不成了!” 这话,多少带着开玩笑的意味。 当着皇帝的面,与阿鸾开玩笑。 皇帝笑了,齐韵儿却哭了。 “明明是姐姐自己开的玩笑,倒是把自己给说哭了,真是笑死了!”阿鸾哽咽着,翻身上马。 芳泽将包袱挂在马鞍上,“鸾姑娘,一路小心!” 坐在马背上,阿鸾瞧着仰头望着她的姐姐,冲她露出灿烂的笑容,“我走之后,不许哭哦!等阿鸾回来,看后宫之中还有谁敢欺负姐姐!” 这话是冲齐韵儿说的,也是冲皇帝说的。 “放心!”宋云寂苦笑着,眼角微红,“朕应你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87章 番外51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阿鸾勒着马缰,深吸一口气,回望了一眼巍峨的宫殿,心底道了一句“再见”,然后再无任何眷恋的扬鞭。 一声“驾”,马鞭高高举起,高高落下。 马声嘶鸣,这个不属于京都城的女子,终于飞出了囚笼。 出城的时候,阿鸾的眼角带着泪,她也会难过,只是不想在姐姐面前掉泪,姐姐怀着身孕不能轻易落泪,理该高高兴兴的。 终究是有些舍不得的,阿鸾勒着马缰,就站在城门外,看着高高的城门楼子,瞧着城门口进进出出的百姓,“姐姐,保重!” 再见,还不知是猴年马月,一定要保重啊! 阿鸾走了,大长老和乳母也跟着走了,远离京都城,去边关随小姐生活,以后山高皇帝远,再也不会有人阻挠她的幸福。 阿珏,我来了! 此去边关路途遥远,阿鸾不想让自己陷在宋云寂的监视中,也不想与宋云寂有任何的牵扯,所以没要朝廷的一兵一卒。 有马,有她。 足矣! 阿鸾这一走,齐韵儿觉得整颗心都掏空了,一个人静静的站在宫门口很久很久,方才还艳阳高照的,这会竟是下起了绵绵细雨。 “回去吧!”宋云寂也没走。 都说帝王不长情,不专情,但很多时候,帝王也有属于自己的无奈,寻常男子的任性,最多是倾家荡产,可帝王呢? 国破家亡之祸,不是谁都能担得起的! “嫔妾第一次见着阿鸾的时候,就是在这样的天气,明明是艳阳高照,忽然就下起了雨,她血淋淋的躺在路边,奄奄一息的睁着眼。”齐韵儿笑得比哭还难看,“那时候,嫔妾正巧从寺庙回来,心想着可能是菩萨要让嫔妾积功德。” 齐韵儿扭头望着他,“嫔妾就是这样救了她,将她带回了家。” “她是……怎么受伤的?”宋云寂问。 齐韵儿笑了笑,“她逃婚。” 那一瞬,宋云寂整个人都颤了颤。 “为了自由,她不惜性命,所以从一开始,皇上可能就用错了方式。”齐韵儿抬手拭去眼角的泪,“她开口喊我第一声姐姐的时候,嫔妾便觉得,这辈子有个妹妹是件极好之事!” 宋云寂深吸一口气,“朕应她了。” 望着宋云寂拂袖转身的背影,齐韵儿骄傲的昂起头,望着伞面上的绘花,不再让眼泪掉下来,阿鸾应该不想看到她哭。 阿鸾你看,姐姐没哭! 以后,也不会哭。 宋云寂真的做到了对阿鸾的承诺,在阿鸾走后的第二天,齐韵儿成了四妃之一的齐妃娘娘,倍享尊荣。 只是,关于边关突然侵袭之事,齐韵儿心里有些担虑,便嘱咐兄长多加留意。 司云悄悄的给齐韵儿递了消息,是关于京都城内还有南玥细作残留的事儿,尽管不知道最后这两人是谁,但肯定还在京都城内。 哪怕不是两个都在,肯定也有留下一人。 会是谁呢? “这桩事没有结果之前,暂时压住。”齐韵儿眉心微凝,“让哥哥不要掉以轻心,阿鸾和慕容家去了边关,容不得大意。” 所幸去了边关,饶是京都城有细作,京都城出事,他们也能暂时躲开吧? “是!”芳泽颔首。 阿鸾走了,现在剩下的就是她们主仆二人,主子身在妃位,不知多少双眼睛紧盯着不放,身处深宫,处处都得小心谨慎,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别说齐韵儿想不明白,饶是司云也想不明白。 当然,但凡她能想明白,阿鸾都能替她清理干净。 最后两个人,到底是谁? 无解。 但不知道为何,齐韵儿和兄长一致认为,可能跟燕王府有些关系,毕竟京都城内现在闹得最厉害的就是慕容家和燕王府。 慕容珏折返边关,对燕王府最为有利! 然而,怀疑始终是怀疑,没有证据的怀疑,就算到了皇帝面前,也成不了证据。 皇帝护着燕王府是众所周知的事,齐韵儿只能隐忍着,若真的是燕王府,必须一击必中,否则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所幸,现在的齐韵儿是齐妃娘娘,此后的岁月里,隋善舞入宫参加宫宴,见着齐韵儿总免不得要行大礼。 只是,齐韵儿怎么都没想到,阿鸾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更没想到的是,归根究底,最后的幕后黑手竟是燕王府。 早知道,早知道如此,她一定会…… 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 ………… 慕容珏在第一次对南玥开战之后,收到了阿鸾离开京都城的消息,心里的激动自然无以言表,不过这是军中,身为主帅,喜怒不能轻易形于色,他自然不能表现得太明显。 高兴吗? 自然是高兴的。 媳妇要来了! 云中客摸着下巴,“听到阿鸾要来了,跟底下人分派任务,都和颜悦色了很多,可见啊……英雄难过美人关,是真的!” “你莫要胡言乱语,到时候扰乱军心,军法处置!”说这话的时候,慕容珏亦是笑着的。 云中客才不相信他,“军法处置?有本事你且试试,到时候看谁帮你布置房间,指望柳千行那个粗汉子吗?” 慕容珏想了想,“你进城去购置点东西,她终究是个女子,我担心她住不惯军营,何况在军营里也不方便,所以我想……” “呵……”云中客翻个白眼,“你想让她住在外头,也得问问她答不答应!我告诉你,这军营里的那么多人,真要较量起来,没一个人是她对手,你让她出去住,她会杀进军营,信不信?” 还别说,慕容珏真的相信,阿鸾的确有这样的本事,你敢让她住外头,不合着她的心意,真的能杀进军营! 奈何这妮子武艺高强,军营里一对一的话,估计……真是没人能治得住她。 “想清楚了?想明白了?以后可要对我尊敬点!”云中客趾高气扬的走出营帐,“不然我随时都会甩手不干的!” 柳千行正好从外头进来,听得这话便不太乐意了,“哎呦呦,你这怎么回事?还喘上了?” “有你什么事!”云中客哼哼两声,“本大爷的好日子要来了,呵!” 柳千行挠挠额角,“少、将、军,这是……” “你别理他,让他得意会。”慕容珏说这话的时候,兀自笑出声来,是发自内心的,爽朗的笑声。 阿鸾,阿鸾要来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88章 番外52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在阿鸾来之前,南玥又发动了一场战役,慕容珏自然是上了前线的,南玥来势汹汹,他不会让自己的兄弟们在前面丢命,自己在后面干看着。 何况,对战南玥也不是一次两次,对慕容珏而言,简直是家常便饭。 好在今儿来的不是耶律长河,否则这一仗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结束,据说南玥如今也在改朝换代,诸皇子在争夺狼主之位。 所以耶律长河必须留在都城内,边关之事皆交付耶律长河的兄弟——耶律长盈。 耶律长盈与耶律长河不同,此人阴狠毒辣,好不择手段,素来只求结果不论代价,所以跟他交手必须秉承一个原则:穷寇莫追! 大长老和乳母留在城内,被云中客安置在一个小四合院内,毕竟这会前面还在打仗,委实不便亲眷进去。 “上战场了?”阿鸾问。 云中客点头,“安置好你们,我就得回去,军中军医不多,我不能离开太久。” “我同你一道去!”阿鸾捋了捋鬓边的发,转头冲大长老和乳母道,“你们二位留在此处,莫要离开,毕竟身份特殊,若是惹来麻烦,到时候不好收拾!” 乳母倒是不太乐意了,“前面在打仗,您去作甚?还是留在这儿,等着姑爷找您过去。” “是啊是啊!”大长老也是担心,“我们的身份特殊,你若是出现在军营里,万一被南玥的人知道,万一动摇军心,万一……” 阿鸾眉心一皱,“哪有这么多的万一?” “你真的要去?”云中客倒是比较倾向于,带着阿鸾进军营,若是有什么事儿,这丫头一身的好功夫,保不齐还能搭把手。 女子出现在军中,本就是忌讳,但若是将、军的夫人,则另当别论,若这夫人武艺高强,是打仗的一把好手,更能鼓舞军心。 “为什么不去?”阿鸾背上包袱,拎着佩剑,“走!” 自知劝不住,乳母和大长老也只能干看着,无奈的叹气。 阿鸾跟着云中客进了军营,从她走进军营的第一时间,所有军士都在窃窃私语,不知道这位姑娘是何人? 瞧着这姑娘眉眼间英气非常,再由云中客领着,莫不是夫人到了? “这便是阿珏的军帐?”阿鸾放下包袱,环顾四周,“很是简单嘛!” 云中客清了清嗓子,“咳咳咳,我跟你说,你家阿珏此前还要让你住在外头,说是不方便在军中安置。” 阿鸾眉心微拧。 见状,云中客窃喜,又继续满脸为难的开口,“此番我将你领进来,已经违背了军令,到时候阿珏面前,你可要替我圆着些许!” “让我……住在外头,阿珏说的?”阿鸾问。 云中客连连点头,“就是他亲口说的,你没瞧见我连四合院都替你备好了?若不是他的吩咐,我费那劲干什么?” “让我住在外头,也不怕我半夜闯营,弄得他不得安生?”皇宫都进出自如,军帐嘛……最多是费点劲罢了! 云中客叹口气,“我也是这么劝他的,可是这人脾气固执,你也知道的,我只是个军医,哪里能作得了主帅的主?” “你少跟我扯皮!”阿鸾轻嗤,“我还不知道你。” 不过,慕容珏的确也是个固执而古板的人,在军纪上的确不会松口。 “你先等等,我去看看!”云中客转身往外走,心里窃笑,阿珏阿珏,你也有今日,看你媳妇怎么收拾你! 初来乍到,阿鸾倒也不敢乱走,毕竟军营不比其他地方。 有底下人悄悄的伏在门口瞧了两眼,奈何遮着帐门,压根瞧不清楚内里的动静,只能待风吹起,撩动帐门一角,才能窥得一二。 阿鸾一会翻翻这个,一会瞧瞧那个。 最后,她将视线落在了兵器架上。 能放在这兵器架上的器械,想来都是慕容珏平素惯用的,或者是他所收藏的珍品,旁的倒也罢了,这柄剑倒是极好。 她惯来使长鞭和剑这些轻灵的东西,如今见着兵器架上的剑,自然是有些手痒痒,悄悄取下来,小心的抽出剑。 刃口锋利,寒光灼灼,委实是一柄好剑! 这剑到也没什么花里胡哨的纹路装饰,握在手里的分量也是极好的。 不多时,云中客进门奉茶,瞧着她手里握剑,旋即一愣,“怎么?喜欢?” “挺趁手。”阿鸾道,“比我那柄临时从京都城带出来的,更称我心。” 云中客笑了笑,“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柄剑,是阿珏成年时,老、将、军所赠之物,阿珏极为珍视,走哪都带着。” “甚好!”阿鸾笑了笑,“前面如何了?” 云中客将茶盏放下,“暂时还在纠缠之中,战争这种事,素来不是一朝一夕可成,数日定输赢都是家常便饭。” “他们在哪?”阿鸾问。 云中客道,“在南玥与大周交界的岩口一带。” “岩口的地形倒是极为特殊,再往旁边去,便是葫芦山,过去容易遇见风沙暴,委实很吓人。”当初,她弯弯绕绕的,差点没死在风沙暴里。 至今想起来,都觉得汗毛直立,心有余悸。 风沙暴是很可怕之事,风卷残云沙漫天,你根本分不清楚方向,越走越远,越陷越深,偶尔遇见了流沙,更是九死一生。 所以葫芦山也称魔鬼山,这边风平浪静,那边生死难料。 心里有些忐忑,阿鸾端起了杯盏,又沉沉的放下,“我不放心,要不你带我去看看,哪怕隔着远,你指一指方向,我这心里也能踏实点。” 正说着话,外头传来了响声,据说是有受伤的军士被抬了回来。 云中客骇然,快速往外走。 阿鸾也坐不住了,紧跟着云中客出来。 受伤的军士浑身是血,背上还插着一支箭,眼见是奄奄一息了。 “战况如何?”云中客手一指。 军士抬着担架,将伤员抬进了医帐。 “他们、他们使诈!”伤员喘着气,“少、将、军……少……” “哎哎哎!”云中客急了,这话还没说完呢,怎么就晕了呢?这七上八下的,听个半句话,不是更让人着急吗? 阿鸾提着剑就往外走,揪住一人,“带我去找少、将、军!” 底下人哪敢啊! “还愣着作甚?”阿鸾急了。 云中客满手都是血,“带她去!你们几个跟着,保护好夫人!” 一听说是夫人,一个个都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都知道少、将、军在京都城娶了一位新夫人,却没想到,居然就是眼前这位。 且看新夫人翻身上马,动作干净利落,马鞍边上挂一捆长鞭,一柄剑,策马疾驰的模样,浑然不似那些娇滴滴的美娇娘。 倒是…… 倒是多了几分巾帼的英姿飒爽,眉眼间英气迫人。 策马疾驰,阿鸾没有片刻停留,她得在最快的时间内找到慕容珏,战事吃紧,她会以他为重,不会纠缠只听吩咐。 所谓夫妻齐心,生同床,死同穴。 前方交战很是激烈,站在土坡上,能看到前面空阔戈壁滩上,厮杀声此起彼伏,兵刃碰撞之音不绝于耳。 “夫人,下面打得太厉害了,还是别……夫人!” 还不待军士喊住阿鸾,只听得一声马鸣,阿鸾已经策马疾驰。 以人墙阻挡南玥敌军来犯的军士,骤听得身后有马蹄声,旋即回头去看,只见着一骑红尘飞奔而来,青丝翻飞,墨发如瀑。 为首的女子,手持冷剑,策马之姿何其飒爽。 耳畔,是身后军士的疾呼,“夫人!” 一声夫人,惊得众将士纷纷瞪大眼眸,皆是目瞪口呆。 只见着马儿撒开四蹄,刹那间奔至众人跟前,冷剑出鞘,利利寒光不知灼了多少人的眼。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89章 番外53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原以为,自家少、将、军杀敌已经足够勇猛,谁曾想少、将、军去了一趟京都城,带回来一个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夫人。 夫人英勇杀敌,之前跟随而来的军士,一个个自愧不如。 女子尚且如此,遑论他们这些男儿! 军心鼓舞,士气大振。 刹那间,锣鼓喧嚣,战鼓齐鸣。 慕容珏满身血污的转身,目光所到之处,正好是阿鸾手起剑落,毫不犹豫的斩落敌人的头颅,剑尖淌着血,她的身上亦如同他一般,血色斑驳。 许是察觉到了,阿鸾直起腰杆,转过头看他,沾着血污的面上,当即扬起明媚的笑容,低唤了一声他的名字,“阿珏!” 慕容珏将手中剑归鞘,踩着遍地尸骸朝着她走去。 “我来了!”阿鸾笑说。 “我知道!”慕容珏将她用在怀中。 一直都知道,知道你会来。 我越过尸骸,越过鲜血,走向你,拥抱你。 这大概就是乱世之中,最温暖的时候,你还活着,我也安然无恙,你我……还能给予对方,最温暖的拥抱。 阿鸾伏在慕容珏的怀中,饶是两人都是身心疲惫,可只要还有彼此在身边,便已经足够! 想想那些身先士卒的先人,想想那些浴血奋战的兄弟,为了保家卫国,宁可站着死,也从不退后半步。 活着,就是最大的幸事! 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要守住这片土地,守住那座城,守住大周! 慕容珏拽着阿鸾上马,两人同骑一匹马,先行转回军帐,剩下的事叫给柳千行和其他将、军,快意驰策,快意人生。 他们想要的厮守,便是从今日开始,以后的每一天都是余生。 何日余生休,何日同死生。 回到了营帐,慕容珏让阿鸾在帐内休息,而自己则是擦了把脸,便出去了一趟,他是主将,不可因为儿女私情而忘了自己的职责所在。 等着慕容珏回来,阿鸾已经洗漱完毕,换了一身干干净净的衣裳。 “这身衣裳,是我让云中客帮我找来的!”阿鸾立在那里,军士的装束,军士的身姿,挺拔而周正,“既然你担心有女子在军中不太方便,会影响军心,那我这样……是不是就可以了?白日里,你当我是你的兵,是你的将,是你手里的刀。” 阿鸾走到他面前,未施粉黛的面上,扬着自信的笑容,“白日里,我唤你将、军,夜里……你是我的阿珏!” 慕容珏委实被她逗笑了,这多嘴的云中客,他早晚得捋一捋这小子的舌头。 “将、军!”阿鸾行礼。 慕容珏一笑,伸手抱住了她,“出了帐,你是我的千军万马,入了帐,你才是我的将、军!” “那我们,就扯平了!”她伏在他怀中,笑靥如花。 慕容珏心想着,怕是这辈子都不可能扯平,只有扯不平,才能一辈子牵扯不清,“我想与你牵扯一生一世,来生来世。” “那就抱紧点!”阿鸾笑说,“我身上带刺,可不是谁都能碰的。” 慕容珏心满意足的点头,温声应道,“好!” 抱紧,这辈子都抱着,绝不放手! 山高皇帝远,再也不会有人能把他们分开,他们可以幸福的,在边关过一辈子,哪怕是餐风露宿,哪怕成日提心吊胆,但只要握紧彼此的手,便是无所畏惧! 军中,关于将、军、夫人的英勇事迹,被传得人所皆知。 一匹马,一柄剑。 策马冲进军阵中,斩杀敌人无数。 要知道,寻常军士尚且难以做到,这般勇猛直冲! 这是什么? 女巾帼啊! “夫人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数位将、军紧跟着云中客,“哎哎哎,这是哪儿寻来的宝,真是好本事,那身手饶是咱们几个,都未必是敌手。” 云中客收了银针,洗了手走出帐子,“你们都围着我作甚,要找女巾帼就去阿珏的帐子里,寻我有什么用?” “这位夫人好生厉害,不知系出何门?”底下人忙问。 远远的,柳千行持剑驻足。 他是真的没想到,阿鸾竟然会这般大胆,敢进军营,更没想到她竟然会上战场,与南玥为敌,南玥啊……她的母国啊! 为了一个男人,她居然对自己母国的兄弟拔剑相向。 呵……女人! 柳千行冷着脸,面色沉得厉害。 还好,这只是个开始。 南玥对大周的战争,不会就此结束,只是眼下……南玥那头有些自顾不暇,一旦新君继位,对大周的反扑会更甚。 忍!忍是最好的结果。 当天夜里,举行了庆功宴,阿鸾坐在慕容珏的身边,接受了众人的注目。 在这里,她不是妾室,是阿鸾的妻,即便有皇上的圣旨压着又如何?他认定了阿鸾,只许她为妻之身份。 其他的,一概不管。 篝火燃起,白日里还在生死一线,夜里便欢歌纵舞。 将进酒,杯莫停! 今日怎知明日事,明日谁知生与死,得过一日是一日,仰头大笑出门去,血染沙场谁是谁? “我原以为战场上,都是愁云惨雾的,谁知道,大家还能这样高兴?”阿鸾有些诧异。 慕容珏笑了笑,“哭也一日,笑也一日,大家就痛快的哭,痛快的笑,能从战场上下来的,都是九死一生之人,有什么看不穿,有什么看不透的?” “我喜欢这样的氛围!”阿鸾笑着靠在慕容珏身上,“有阿鸾,有阿珏,以后还有咱们的孩子,咱们一家人就在边关,山高皇帝远!只要一想到,能跟阿珏在这里过着逍遥自在的日子,我这心里头就、就好激动!” 慕容珏笑问,瞧着她眸中倒映的火光微亮,整个心都跟着砰砰乱跳,“激动什么?” 阿鸾想了想,忽然夺过柳千行手中的碗盏,仰头将酒一口饮尽。 “阿鸾?”慕容珏愕然。 阿鸾兀的又将空碗塞进了柳千行手里,委实将半醉的柳千行给弄得一愣一愣。 “要、要我这碗吗?”云中客端着碗盏,有些愣怔的问。 阿鸾忽然伸手,将碗盏接过,又是仰头一饮而尽。 旁边一众军士都跟着傻了眼,夫人不但武功好,杀敌勇猛,酒量也这般好,真是女中豪杰啊! 慢慢的打了个酒嗝,阿鸾微微绷直了身子。 “阿鸾?”慕容珏骇然,“这酒烈得很,你不能贪杯!” 阿鸾的面上迅速浮起殷红,直勾勾的盯着慕容珏,“我……嗝……其实不太会喝酒,但是阿珏,嗝……我……我给你生好多好多孩子!” 慕容珏:“??” 下一刻…… “阿鸾!” “夫人?”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90章 番外54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帐子内。 慕容珏面色铁青,坐在床沿一刻都不肯离开,视线直勾勾的盯着双目紧闭的阿鸾,“早知道这般不会喝酒,怎么能喝酒?” 语罢,慕容珏顿了顿,瞧着眉心紧锁的云中客,“我说你连手腕都快掐断了,到底诊断出来了没有?是喝醉了?来人,醒酒汤呢?” “吼吼吼,吼什么吼?”云中客轻斥,“平素挺沉稳一小伙子,到了这时候,怎么就耐不住呢?又不是什么大问题,我这不是看着吗?就碰了一下手腕,怎么就把手腕掐断了?” 慕容珏是担心在战场上,阿鸾是不是受了什么内伤,而未有告知旁人,若是如此,那该如何是好? 战场上,刀剑无眼,谁能保证万无一失?! “少、将、军!”柳千行快速上前,端着醒酒汤,“这……醒酒汤!” 慕容珏当即接过,正要喂给阿鸾,谁知却被云中客快速推开,“干什么?” “醉了,不就得喝醒酒汤吗?不然夫人明日醒来,会头疼。”柳千行自认为此事没有什么可争议的,怎么就不行了呢?一准是这云中客刻意刁难。 云中客叹口气,“什么醒酒汤不醒酒汤的,明日醒了,就高高兴兴的养着,好好的陪着就是!没什么事儿,是好事!” “哎呦你这当大夫的,怎么越发像茶馆里的说先生,就不能说句人话?”柳千行就不明白了,怎么就不能好好说话呢?如此阴阳怪气! 云中客起身,笑盈盈的望着慕容珏,颇有几分深意。 “你笑什么?”慕容珏眉心一皱。 云中客啧啧啧几声,“你说说你,什么时候偷摸着就把事儿给办了,明明成亲那日这般闹腾,压根就没有圆房,怎么就……” 毕竟,依着阿鸾的功夫,除非她愿意,否则谁能沾了她的身子? “你、你什么意思?”慕容珏愣怔。 云中客笑了,“什么意思?什么意思!阿鸾有孕了!恭喜恭喜,慕容家有后了!” 慕容珏骇然僵在原地,足足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有、有孕? 有后了?! “我、我慕容珏有孩子了?”慕容珏心头大动,“我、我……” 云中客连连点头,“别激动别激动,是你的是你的,都是你的!这人,包括她肚子里的那个,都是你慕容珏的,你别激动,来来来,深呼吸!” 慕容珏笑了一下,然后眼角微红,“我……我高兴!” “但也后怕!”云中客长长吐出一口气,“你想想白日里,她,策马狂奔,单枪匹马,杀敌无数,那劲……亏得这孩子够懂事,乖乖的,要不然,啧……不好说!” 慕容珏一听,面色旋即变了,“你是说,胎气不稳!” “这快马加鞭,万里追夫的,能稳吗?”云中客问。 慕容珏没说话。 “这疆场杀敌,万夫莫当的,能稳吗?”云中客又问。 慕容珏仍是没说话。 “唉,年轻是好,但别仗着年轻就不拿自个的身子当回事,妇人有孕,正是虚弱的时候,一定要好好养着。”云中客叮嘱,“眼下,我去开点药,安安胎!” 慕容珏总算开了口,“你快去!” “得找个女眷吧?”云中客问,“她终究是个女子,要是有些事,怕是……” 慕容珏眉心微凝,“她是我妻子,女人能伺候的活,我都能伺候。女子未必能做的活,我也能做!还有问题?” “女人能伺候的活,你是能伺候,但是女人不能做的活,你先忍忍,暂时、暂时不合适,咱先放一放好吧?”云中客意味深长的嘱咐。 慕容珏没说话,一旁的柳千行忍不住捂着嘴偷笑。 “你笑什么笑,我这是为了生命安全。”云中客千叮咛万嘱咐,“阿珏,来日方长,不要急于一时,哪怕是阿鸾忍不住了,你也得忍住,毕竟你是男人,有时候做出点牺牲,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慕容珏咬着后槽牙,“费什么话,去给阿鸾煮安胎药啊!” “是是是!”云中客转身就走。 这不就是卸磨杀驴吗? 哦,现在不能说杀这个字。 忌讳,忌讳! 慕容珏深吸一口气,“千行,你下去吧!” “是!”柳千行躬身行礼,快速退出了帐子,如此倒是松了一口气,只要阿鸾不上战场,南玥与大周交战就多一重把握。 太过骁勇善战的主将,都是威胁! 有了身孕,应该就不会上战场了吧? 慕容珏仔细的为阿鸾掖了掖被角,“现在,如愿了,以后可不敢再喝酒了,有些话不一定要喝醉了说,醒着也可以!” 睡梦中的阿鸾发出一声呓语,听不清楚是什么,仿佛是喊了声他的名字。 “阿鸾。”他凑近了她,在她不安分的唇上,轻轻啄了一口,“我们有孩子了!” 想了想,他将手伸进了被褥里,然后将掌心贴在她的小腹处,暖暖的掌心贴着自家夫人,护着自己的孩子,这种感觉无法用言语形容。 “阿鸾你感觉到了,在这里。”想起了皇宫里的那一夜,慕容珏满心满肺都是喜悦。 胜过千军万发在手,胜过大战凯旋而归,胜过一切!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91章 番外55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关于夫人有孕之事,暂时还瞒着诸将士,毕竟胎像不稳,暂时不要让太多人知道,免得吵着阿鸾养胎。 阿鸾这一觉睡得,直到第二天晌午,校场那头的练兵都结束了,才幽幽睁开眼。 一睁眼,慕容珏欣喜的凑上来。 “你这是怎么了?”阿鸾愣怔,大概睡前醉酒的缘故,这会倒是有些发怔,好似脑子也不太灵光了,然后……她快速搓揉了眼睛。 没错,没看错。 眼前的的确是慕容珏,只是这满脸的憔悴和胡渣子,与平素的不苟言笑,一脸肃然的慕容珏,有着清晰的差别。 慕容珏眼下略显乌青,胡子拉渣,瞧着好似等了一个世纪似的,在看到她睁眼的瞬间,所有的焦灼都化作了眼底的温柔,“醒了?有没有哪儿不舒服?还难受吗?有没有想吐的?” “就是喝了两碗酒而已,不打紧的。”阿鸾坐起身来。 慕容珏却是反应迅速,当即拿了软垫子塞在她身后,“你慢些,别太快,也别太着急,得慢慢来知道吗?” 阿鸾见鬼般盯着他,心里很不踏实,“怎么了?发生了何事?” “没事!”慕容珏笑道,“没事!” 他连道两个没事,可神情却紧绷,没事才怪! “是不是因为和醉酒,所以导致你在军士心中的威信骤减?还是会说,因为我……” 慕容珏快速握住她的手,“都不是,我只是单纯的着急,心疼阿鸾!阿鸾,我们有孩子了!你的肚子里,有我慕容珏的骨血,再也没人能把你我分开。” 孩子? 阿鸾定定的望着他,半晌都没能回过神来,“有孩子?我们的孩子?” “是!”慕容珏将掌心贴在她的小腹处,“这里,我的!” 阿鸾忽然笑了,将掌心贴在他的手背上,“这里,你的?” “是!”慕容珏连连点头。 于是乎,云中客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这两个初初升为父母的男女,含情脉脉的望着对方。当然,在云中客看来,这两是一脸的白痴相。 “有个孩子罢了,你两犯得着这么腻歪?”云中客将安胎药递过去,“喝了,安胎的!” 阿鸾点点头,若是换做以前,她最不屑的便是吃药。 最讨厌吃药,也最怕吃药,连姜汤都不愿喝。 但是现在…… 心有余悸,若是昨天再闹腾点,这孩子会不会有危险呢?而且,她还喝了两碗酒,这倒是都赶到了一处,万一、万一孩子有什么闪失? 阿鸾不敢想,越想越后怕,端起药碗便一口饮尽,“还有吗?” 慕容珏:“……” 云中客:“……” 半晌,云中客愤愤的接过过药碗,“这是药,你以为是喝汤啊?还有没有有没有,这玩意是你想喝就能喝的?胡……” 闹还没吐出嘴,就被慕容珏一记眼刀子,狠狠的逼了回去,愣是咽回了肚子里。 “我的意思是,是药三分毒,还是悠着点为妙!”云中客极是客气的笑道,“阿鸾,你好好养胎,尤其是前三个月,可能会有些不适的症状,比如说头晕、呕吐,吃不下饭,但这也没办法,等月份大起来便会好些!” 阿鸾点头,“那过了前三个月,是不是就安全了?” 听得这话,云中客意味深长的望着慕容珏,“安全是安全了点,但是有些事,该克制的还是要克制!” 慕容珏的眉心拧得……都快能夹死一只苍蝇了,身为大夫,这小子怎么三句话不离颜色? “你别当大夫了,当染坊的坊主罢了!”慕容珏嗤笑,“让人打盆水进来,顺便派人去乳母那里说一声,免得老人家着急。” 阿鸾的母家都在南玥,如今只有乳母和大长老在身边,那么他们就是阿鸾的母家人。 “好!”云中客点头,“我会亲自去一趟,毕竟是喜讯,否则她长久不回去,他们定会担心。” 阿鸾抿唇,“谢谢!” “与我客气什么?”云中客笑着往外走。 阿鸾笑道,“我倒是挺羡慕你与他们的情义,一个个都是肝胆相照的。” “沙场上,九死一生,活下来的都是过命的兄弟。”慕容珏握紧她的手,“你也是。” 过命的人,敢把后背留给对方的人,绝对是信任的。 阿鸾狠狠点头,有了这个孩子,他们更得小心谨慎,孩子需要父母双全。 乳母和大长老得知消息,那叫一个高兴,大长老成了木匠,乳母开始裁制小衣服,毕竟这活,她家小姐委实半点都不会。 让小姐绣花?得,鸳鸯绣成水鸭,什么都会大变样。 想想就是行了,断然不敢让小姐上手,否则来日小小姐穿着这样的小衣服,还不得让人笑话?不能不能! 阿鸾能自由出入军营,进出城门,乳母每每都给她炖了好吃的补身,阿鸾总是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回来,美滋滋的跟慕容珏说起城中趣事。 大概是因为南玥的内部争斗愈发激烈,阿鸾到了之后,竟也没再开战。 军中的将士们,看着将、军夫人的肚子,越来越大,即便如此,夫人依旧健步如飞,神清气爽,全然没有寻常夫人的吃力感,瞧着好似不是她有孕。 偶尔,夫人还会去练兵场,与将、军亲自巡视,并且教导军士如何能近距离的,以最快的速度撂倒对方。 所谓的文道,在夫人这里全然不顶用。 夫人习惯,一击必中,绝不留情。 夜里挑灯,阿鸾坐在慕容珏的桌案边,翻阅着属于他的兵,慕容珏最近在重新布置兵防,不知道为何,数月来一直有南玥细作时不时的闯入。 好在,他提醒了诸位将、军,务必盯紧,这些细作刚一进入就被擒获,但细作受过训练,被擒便自尽,无一例外,无一活口。 “在干什么?”瞧着阿鸾在发愣,慕容珏眉心微凝,“孩子又闹你了?” 阿鸾抚着圆滚滚的肚子,眼下都已经快七个月了,她也感觉到了一些吃力,尤其是晨起,格外贪睡,所以慕容珏才会这般担虑。 尽管成日将她带在身边,但总有顾不到的时候。 “没有!”阿鸾摇头,“孩子说有点烦闷,想出去溜达!” 慕容珏宠溺一笑,“是阿鸾想出去溜达。” 天近黄昏,灰蒙蒙的,外头的视线不太好,慕容珏放下手中的笔杆子,“我陪你出去走走。” “你不是要……”阿鸾瞧着他的兵防图。 慕容珏徐徐收起,“看得我眼花,心静不下来,许是陪你走走,能更尽善尽美。” 阿鸾知道他这是寻个理由,他愁眉不展的样子,她又不是没见到,但她也不戳破,握住他伸来的手,“走!” 晚风清凉,慕容珏牵着阿鸾的手,尽量走没人的地方,思来想去,便在军营外头的林子里踱步,毕竟是主将,总这般秀恩爱,难免影响不好。 就小夫妻二人,也没有旁人,安安静静的散散步。 不对,不是二人。 算上肚子里这个,是三个人。 一家三口! “其实我觉得……”阿鸾犹豫了一下,“阿珏,你想过没有,当日那份名单上,还缺了两个人,我们怀疑这两人还在京都城。可数月以来,我与姐姐的往来信中,姐姐没有提及半句细作之事,这不是很怪吗?” 慕容珏顿住脚步,眉心微拧。 当初,这件事是他们两个一起完结的,所以没有人比他们跟更清楚,名单的事情。 “你是说,漏之鱼可能不在京都城,在军中?”要不怎么说夫妻呢?这点默契,真真是极好的,一点就通,不需要多言。 阿鸾点头。 “这般想着,好似也有可能。”慕容珏眯起危险的眸子。 阿鸾扶着腰,缓步走到小溪边,就在溪边的石头上坐着,瞧着清澈的溪水,她倒是想把鞋袜脱了,将双脚泡水里,奈何她家这位……嫌溪水太凉,对她不利,就坐在她对面的石头上盯着她。 罢了罢了,不玩水便罢! 反正她是旱鸭子,也不怎么喜欢玩水。 “这两漏之鱼,乃是南玥精锐的细作,肯定在大周潜伏已久,想要抓出来,没那么简单!”阿鸾轻轻踹一脚小石子。 听得那小石子咕噜噜的滚到水里,发出清晰的“扑通”声。 “那就得好好谋算谋算,把这细作给抓出来。”慕容珏还是比较相信阿鸾的判断,无论在哪方面,他们必须做到夫妻同心。 阿鸾点头,弯腰去捡地上的小石子,奈何……指尖勾了勾,大肚子隔着,弯腰捡个东西竟也挺费劲。 下一刻,慕容珏快速挑了几个小石子塞进了她手里,“我来我来!” 阿鸾笑呵呵的接着一把小石子,一颗接一颗的往溪水里丢掷。 “你丢,我给你捡!”慕容珏蹲在溪边,认真的捡石头,不能太大,也不能有太多锐角,免得硌着她的手。 一只鸟从灰暗的天空飞过,阿鸾大喜,“有野鸡!” 音落瞬间,手中的石子顺势丢了出去。 她的动作极快,下手也是极准,慕容珏素来知道,她弓马骑射乃是精绝,待鸟从天际落下,便嘱咐她坐着别动,顾自跑去捡鸟。 然则…… 好半晌,慕容珏都没有回来。 天已经黑了,溪水泛着盈盈波光,将周遭倒映得阴测测的。 阿鸾心里有些忐忑,莫名的慌了起来,当即扶着腰站了起来,“阿珏?阿珏,你在哪?”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92章 番外56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阿鸾有些着急,吃力的从地上抓了一把石子,小心翼翼的朝着漆黑的林子走去,“阿珏?你在哪?阿珏?” “我在这儿!”黑暗中,慕容珏缓缓走出。 阿鸾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随手将掌心里的石子都丢了出去,水面上瞬时噗噗噗了一阵。 “你没事怎么不吭声,可真是吓死我了!”阿鸾走近了,才发现慕容珏手里的东西,应该是她一石子砸下来的那只野鸡。 只是这野鸡貌似有点小,握在慕容珏的掌心里,就这么小小的一把。 等等…… “这、这是我打下来的野鸡吗?”阿鸾诧异的问。 回到小溪边,波光嶙峋,阿鸾终于看清楚了慕容珏的脸,沉得这般厉害,仿佛是遇见了什么极为不悦之事。 自从阿鸾有孕,慕容珏甚少会绷着脸,但是这一次,似乎有了意外。 阿鸾心知,定是发生了大事。 “这好像不是……”阿鸾骇然,“这不是野鸡!” 慕容珏示意她坐下,待她坐稳了,他才将指缝间的东西递出去,“你打的不是野鸡,是信鸽,灰色的信鸽在这个时辰,不会发出突兀的惊响,更易隐藏。” “信鸽!”阿鸾倒吸一口冷气,所幸是坐着,否则怕是要激动得颤一颤。 慕容珏递过来的是一封迷信,“绑在鸽子腿上,里面用的是南玥的密语,我看不太懂,你且看看!若说此前是猜测,那么现在,应该是证据确凿了。” “军中的确有细作!”阿鸾打开了密信。 就这么一小管的密信,上头用极小的笔触,写了些许东西,但是此处光线不太好,阿鸾委实看不太清楚。 慕容珏取出了火折子,“这样你能看得更清楚。” 阿鸾委实看清楚了,只是呼吸愈发沉重,面色愈发难看,“这、这……这是在告诉他们,去一个地方取兵防图。” “兵防图!”慕容珏扬起头,狠狠的闭了闭眼,“兵防图还在我的桌上,我自己都是刚刚做好,只待修补,他们居然第一时间知道了我们要换防?!” 阿鸾扶着腰,几欲站起。 慕容珏赶紧搀了她一把,消息比较刺激,怕她万一太过激动……回过神来,他当即将她搀离小溪边,“你别太激动,回去之后将这上头的东西译给我看看。” “好!”阿鸾点头,“我们快些回去,这东西大长老比较熟悉,我也是跟着大长老才看得懂一些,若是译得不当,咱们去找大长老。” 慕容珏颔首,“可以!” “那这鸽子怎么办?”阿鸾问。 慕容珏想了想,“你方才打野鸡作甚?嘴馋?” “有、有点!”阿鸾心虚的笑了笑。 这丫头想吃肉,难怪…… 现在回去也没什么用,倒不如……掂量着手中的鸽子,慕容珏眉心微凝,“倒是有点分量。” 阿鸾一怔,旋即笑靥如花。 回去的时候,云中客正满军营的找人,“连个人都看不住,这药都要凉了,还找不到人,哎呦,可把我急死了。” 军中到底不比京都城,虽说吃饱喝足,但是要吃好,还是有些困难的,而阿鸾又是个闲不住的,体能消耗过大,眼下月份大了,无法食补只能药补。 “别吵了,在这儿呢!”慕容珏领着阿鸾上前。 云中客诧异,“你这是去哪儿了?” “没去哪,只是带着阿鸾四处走走。”慕容珏若无其事的开口,“不是你说的吗?让我带着阿鸾多走动,到时候日子差不多了,容易生产。” 这话,云中客没办法反驳,的确是这个理儿。 “那你也不能走太远。”云中客小声嘀咕着,“快些进来吧!” 环顾四周,慕容珏领着阿鸾进了帐子。 不远处,柳千行眉心微凝,倒也没有过去。 进了帐子之后,阿鸾在门口瞧了两眼,慕容珏快速行至桌案前,将之前自己整改过的军事布防图拿出来细看。 “阿……阿鸾,你干什么?”云中客不解。 阿鸾回过神来,扶着腰回到慕容珏身边,“怎么样?” “是动过了!”慕容珏面色微凝,若有所思的望着阿鸾,“自己的东西,被人动过了,自然瞧得清楚,没想到……居然在军中!” 云中客挠挠头,一点都没明白这二人在说什么,“哎哎哎,你们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到底在说什么?什么动过,什么军中?” “先把药喝了吧!”慕容珏说。 阿鸾点点头,皱着眉头把汤药喝下,又从桌案上的蜜罐里取出了蜜饯,这才缓解了口中的艰涩滋味。 “好好说说,是怎么回事?”云中客忙问,“怎么一个两个,都神神秘秘的,是出了什么事吗?不能跟我说?” 慕容珏叹口气,“最近留心军中。” “怎么了?”云中客急忙上前,压低了声音问,“是出现了什么异常?” 慕容珏抿唇,慢慢合上桌案上的军事布防图,“有人动过我的布防图,并且向南玥传送消息,打算窃取布防图,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细作!”云中客在军中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虽然他只是个军医,对于这些军中之事,不甚了解,但跟着慕容珏这么久,多少也明白慕容珏的性子。 不是大事,绝对不会是这样的表情! “还记得在京都城,那份名单吗?”慕容珏问。 云中客记得,“怎么了?还是跟那份名单有关?” 慕容珏点点头,转而望着阿鸾,“阴差阳错,错有错着。” “我们在林中,一不留神打下了一只信鸽,而这只信鸽呢……腿肚子上绑着送往南玥的密信,说是要将布防图交给对方。”阿鸾解释,将密信取出,放在了桌案上。 云中客赶紧拿起,打开来看了看,又乖乖放回去了,眸中带了几分无奈,“我、我还是听你说比较方便。” “能自由进出我的营帐,能窃取布防图的,只有我身边的人。”慕容珏低声开口,“所以这件事不能张扬,否则军心大动,军中必定大乱,反而给了南玥可趁之机。” 阿鸾点头,“这件事还不知道是真是假,我得让大长老帮我把上面的地址译出来,否则咱也没地抓人。其次,若此事是假的,咱们兴师动众的,反而中了他们的反间计,得不偿失!” “我跟阿鸾是一样的意思!”慕容珏开口,“明日,你陪着阿鸾进城去找大长老!” 云中客若有所思的颔首,“放心,我会照顾好阿鸾的。” 军中细作? 是真是假?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93章 番外57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不管是真是假,总归是要处置的。 这桩事,三人心知肚明,但是谁也没往外说,出了这个帐子,云中客权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收拾了一下,第二天一早便陪着阿鸾出了军营。 恰好柳千行从练兵场回来,不由的皱着眉头多问了一句,“你们这是要去哪?这一大早的,是要进城?” “你哪只眼睛看到这是一大早了?”云中客轻嗤,“太阳都这个点了,再不进城,到时候顶着大太阳,不得晒得慌?” 柳千行皱眉,“我就是问了问,你这么激动干什么?又不是去做贼。” “哎哎哎,你怎么说话呢?”云中客不乐意了,“什么叫去做贼?你才做贼!” 柳千行张了张嘴,有些怼不过,只能认怂,“我、我说错了话了成不成?一大早的,哪儿来的这么大的火气?” 能不火吗? 京都城的漏之鱼,可能在军中乱窜,搁谁不闹心? 云中客昨晚想了一宿,实在想不明白到底是谁,而慕容珏和阿鸾也不敢去问,到底是谁进过他的帐子,只能特意安排一两个人,悄然盯着。 这南玥的细作,眼下都欺负到头上来了,云中客想想都觉得憋屈! “柳副将,没什么事儿,我们就是进城一趟,置办点东西!”阿鸾从马车内探出身子来,抚着圆滚滚的肚子笑道,“另外,我也有些嘴馋了!” 柳千行当即行礼,“夫人!” “没什么事!”阿鸾说。 柳千行哪里还敢多言,虽然知道阿鸾并不是真正的夫人,只是慕容珏的妾室,可慕容珏没说什么,他哪敢辩驳。 夫人就夫人吧,不过是个称谓而已。 马车扬长而去,柳千行拭一把额头的汗,转身朝着自己的帐子走去。 待进了城,云中客带着阿鸾直奔小院。 还没进门呢,隔着门面就听到一男一女的争吵声。 阿鸾压了压眉心,除了那两位不安生的老人家,还能有谁呢? 推开院门,阿鸾扶着腰走进去,“两个人加起来都快一百岁了,还这样不省心,隔着大老远都能听到你们在吵架,真是拿你们没办法!” 乳母率先迎上来,“哎呦我的小姐,你怎么过来了?” “我若是不来,怕你们吵起来没完,回头把院子都给我拆了!”阿鸾翻个白眼,瞧着笑盈盈的乳母,再望着憋红脸的大长老,“今日又是为了什么?” 大长老正欲开口,谁知,却被乳母抢了先,“小姐有所不知,前两日姑爷让人送来一车的布,我就想给小主子做两身衣裳,我说这是小公子,他非要说是小小姐。” 于是乎,两人便吵起来了。 “前两日?”阿鸾皱了皱眉,“你们两个,该不会是从前两日,一直吵到现在吧?” 乳母轻嗤,“谁说不是呢!” 阿鸾苦笑。 云中客:“……” 真能磨! “好了,都别争了,也都别吵了!”阿鸾瞧了云中客一眼。 云中客颔首,吩咐随行的军士,“守住院子,不许任何人靠近,若有异动立刻来报!” “是!”军士行礼,守在了院门位置。 阿鸾扶着腰往内走,乳母哼哼了两声,紧跟着自家小姐进去。 “哎呦这……”大长老有些咬牙切齿。 云中客叹口气,“你与她做什么计较呢?女流之辈,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反正阿鸾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都无所谓,都是慕容家的孩子,都是阿珏的子嗣,你说你们有什么可争的?” 这么一听,大长老眉心微蹙。 好像,是这样?! “快进去,阿鸾寻你有事。”云中客推搡着大长老。 大长老愣怔着,“我?寻我有事?” 这倒是了怪了,怎么会找他呢? “找我什么事?”大长老进了门,“难道是出了什么事?是南玥?” 阿鸾点头,瞧着云中客合上了房门,这才哑着嗓子低低的开口,“军中可能有细作,所以想请大长老帮我一桩事。” “细作?”乳母和大长老异口同声,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怎么军中还有细作?” 云中客坐定,“军中为何不能有细作?只不过是时间问题,到底是之前就潜入了细作,还是现在刚过进来的,这才是关键!” “大长老!”阿鸾将密信取出,轻轻的放在桌案上,“这个,帮我看一下,若是能译出来,自然是最好的,若是不能,怕是要费些心思了。” 大长老眉心微蹙,“我看看!你们莫要着急。” “这是什么?”乳母问。 阿鸾低声开口,“昨天夜里截获的密信。” “细作的密信!”乳母心惊,“这上面到底写了什么?” 大长老的面色已然全变了,“怎么会这样?” “如何?”阿鸾忙问。 大长老面色铁青,“军中果然有细作,此番用的还是当初的密语,大概是因为南玥现在内部在夺位,所以没空顾着换密语,上面说,两日后的午时,在塔水镇的客栈相见,交付兵防图!” “混账!”云中客咬着牙,“这兵防图一旦泄露,等于向南玥敞开门户,到时候敌军长驱直入,那不是……” 谁都知道其中利害,可是谁都没办法,不是吗? “细作!”阿鸾苦笑两声,“希望不是名单上的漏之鱼,只是咱们凑巧,抓住了军中早早潜伏的细作,否则……” 否则,太可怕了。 有细作长久蛰伏在慕容珏身边,细思极恐! “别着急!”大长老忙道,“既然知道了有细作,就好办!咱不能先自乱阵脚,得步步为营,先抓住细作,还得悄无声息的抓,否则姑爷身边出了这么个东西,怕是引起军中人心惶惶,人人自危的!” 正是顾虑至此,阿鸾和慕容珏才没敢动手。 他们不能打草惊蛇,必须以静制动,还得一击必胜! “塔水镇!”阿鸾眯了眯危险的眸子。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94章 番外58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塔水镇这个地方,并不是偏僻之地,相反的,四通八达,龙蛇混杂。 将接头地点设置在这里,显然也是有道理的,人多了反而不容易引起注意和怀疑,更容易隐藏身份。 得了消息之后,阿鸾便让大长老准备着,随时去塔水镇,毕竟这南玥密语,唯有大长老能看得懂。 身为古族的大长老,精通南玥各类文献,之前又保存过南玥皇室的秘辛,所以让他来处理这件事,是最好不过的。 阿鸾领着云中客离开小院,却也没有急着回去,而是在城内绕了一圈,买了些小玩意,身上沾了点荤腥气味,这才转回军营。 进去的时候,恰好又碰到了柳千行。 云中客这暴脾气,还不待柳千行躬身,扯着嗓门就喊了声,“怎么又是你?你是狗鼻子吗?隔着大老远就知道我们回来了?” 柳千行正半弯着腰,打算冲马车里的阿鸾行礼,听得这话,两道眉瞬间拧得生紧,“你怎么说话呢?出去一趟,吃辣子了?” “我吃什么关你屁事!”云中客正心烦着呢! 塔水镇之事,能不能找到人还是个问题,关键是让谁去?大长老虽然能看懂那些,但若是有什么突发事件,他未必能应付得了。 换作之前,阿鸾不曾有孕,倒是无所畏忌。 可现在,阿鸾有孕,慕容珏又不可能离开军营,得在军中仔细盯着,所以该让谁去呢? 不去不行,去又为难。 云中客委实有点上火,怕就怕到时候,还得阿鸾上,可阿鸾怀着身孕,若是有什么闪失怎么办?家国天下之事,素来最是为难人。 慕容珏在帐内等着,见着阿鸾进门,旋即放下手中的笔杆子,起身相迎,“阿鸾?” “是塔水镇!”阿鸾说。 慕容珏的面色瞬时变了变,但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下,搀着阿鸾徐徐坐下,“不着急,你慢慢说,先喝点水。” 说着,慕容珏转身去倒水。 云中客已经习惯了二人的相处模式,其实他也知道,慕容家子嗣凋零,倒不是慕容珏有多重视孩子,而是太缺乏亲情。 边关守军,那个不是活了今日没明日的? 枕边人在身边,恨不能将整颗心都捧给她,最怕的就是自己上了战场,最怕的是回不到她身边,怕就怕会亏待了她! 沙场生死,一误便是终生。 “塔水镇这地方四通八达,就算知道位置,都未必能抓住人。”慕容珏的想法,和阿鸾是一样的,“眼下只有塔水镇三个字吗?” 阿鸾点头,喝了口水便将杯盏放下,然后从袖中取出了纸条递给他,“大长老译出来的,具体的地名只有塔水镇,没写着具体的交接位置或者暗语。” “那就不好处置了。”慕容珏面露难色。 云中客叹口气,“关键是,让谁去?” “让千行去吧!”慕容珏道。 阿鸾摇头,“不行,他是你身边的人,与你最为接近,若是由他去,岂非惊动了那细作,所以不能动你身边的人。” “那,谁去?”云中客皱了皱眉,“我?可我这三脚猫的,跑路都不够资格,回头被人炖了。” 阿鸾扶着腰起身,“阿珏,让我去吧!” “不行!”慕容珏一口回绝,“塔水镇距离此处太远,舟车劳顿的,你哪里受得了?不可!” 阿鸾撇撇嘴,“那你说怎么着吧?” 一时半会的,慕容珏也拿不定主意。 怎么找? 这事儿还真是很为难。 身边的人不能动,毕竟一派出去,就会被人知道,是执行特殊任务。 “我假装肚子疼,让云中客陪着我进城看大夫,然后领着大长老去塔水镇,这是最好不过的借口,而军中若有异动,你定然能第一时间知道。”阿鸾道,“谁出去了、回来了,又或者南玥异动,你在军中坐镇,都能妥善处置。” 阿鸾笑道,“我怀着身孕,又不能替你做什么,横竖身子还康健,也没觉得太累,权当是出去溜达。” “我不放心。”慕容珏有些动摇。 阿鸾指了指他兵器架上的那柄剑,“你将那个赠我,我随行带着,就当是你陪着我!” “阿鸾?”慕容珏皱眉。 阿鸾又道,“还有你赠我的长鞭,都得给我带上,这样……你可放心?” “我去准备药箱!”云中客抬步就走。 这似乎是最好的选择,但前提是,慕容珏必须答应,否则根本走不成。 待云中客离开,慕容珏与阿鸾面对面站着,小夫妻两个谁都没说话。 阿鸾将他的掌心贴在自己的小腹处,“孩子很好,我也很好,但若是不揪出细作,大周就不太好了。兵防图之事,你我防得住一日,防不住长久,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啊!” 她说的,他都懂。 “阿珏,你有你想护的天下太平,我也有我要的阖家平安。”阿鸾笑道,“我答应你,会好好的保护自己,照顾自己,绝对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 慕容珏轻轻的抱住她,“委屈你了!” 跟着我,餐风露宿。 跟着我,提心吊胆。 “甘之如饴!”她低声回答,“愿为将、军效犬马之劳!” 云中客回到自己的帐子收拾药箱,却见着柳千行掀开帐门进来。 见状,柳千行一愣,“怎么,要出门?” “你哪儿这么多事?”云中客轻嗤,“我这是要出门吗?我若是要出门,还不得把我这些家伙事都带上了?回头让你们惦记走了,我亏得慌。” 柳千行皱了皱眉,“给我点金疮药。” “受伤了?”云中客一愣。 柳千行捋起袖口,“今儿练兵场上,跟人动手,谁知被日头晃了眼,吃了点亏!” 小臂上,一道血淋淋的伤口,皮肉外翻,虽然已经不再流血,但是愈合起来,委实需要些许时日,伤得不轻。 “没伤在敌军手里,竟然折在自己弟兄的兵刃下,真有你的!”云中客到底是刀子嘴豆腐心,赶紧去拿了金疮药和绷带,“别动,我给你包扎一下!” 柳千行点头。 俄而,柳千行皱眉,“嗤,你轻点!” “一个大男人,还怕疼?”云中客满脸嘲讽,但手上的力道明显轻了不少,待包扎完毕,便将没用完的金疮药,连瓶子丢给他,“别碰水,若是不小心沾了水,马上换掉。” 柳千行点头,将金疮药塞进怀里,回头又问,“诶,你这是要去哪?” “没什么,阿鸾的月份愈发大了些,但是呢……”柳千行顿了顿,“她有些身子不适,而咱们这儿地处偏僻,有些药材委实不多,照顾起来有些不妥。” 柳千行骇然,“你是说,孩子有些不太好?” “呸呸呸!”云中客淬了他一脸,“闭上你的乌鸦嘴!” “这不是你自个说的吗?”柳千行起身,“那你这一路上可得照顾好夫人。” 云中客继续收拾,想了想,当着柳千行的面,将那些保胎药都装进了药箱,“温补的,安胎的,安神的,一样都不能少啊!” “你这……干脆把帐子也搬走得了!”柳千行取笑道,“路上可得小心,距离这儿最近的是蒙城,但是路上多山道,行车不容易,回头你在城里挑个可信的妇人一道陪着,伺候起来也方便!咱们这儿都是男人,确实帮不上忙!” 云中客点头,“这还用得着你多说?” “行,那你忙吧!”柳千行抬步往外走。 云中客还不忘叮嘱,“你的伤定要仔细,还有,这几日我不在军中,可要小心阿珏,别让他太想念他家媳妇。” “去你的吧!”柳千行轻嗤,“少、将、军是谁?能这般粘人?” 云中客翻个白眼,“现在倒是嘴犟,来日自己娶了媳妇,还不定要粘成什么浆糊样呢!” “扯吧你!”说话间,柳千行已经走出了帐子。 行至僻静处,柳千行瞧着自己小臂处的伤,眉眼微沉,要离开军营? 是真的因为孩子? 还是因为别的? 阿鸾从来不知道,慕容珏是个如此多话之人,此前一直以为他生性冷淡,而后是因为孩子的缘故,所以多说了几句,但是今夜……阿鸾知道,并非如此。 慕容珏小心叮嘱着所有,有关于她去塔水镇的事宜,芝麻绿豆点的小事也不放过,事无巨细,悉数说了两三遍以上。 不知道是怕她记性不好,还是他记性不好? “我都记住了!”阿鸾无奈的揉着眉心,带着浓重的困意,“咱能睡觉吗?阿珏,我好困,咱好好睡觉吧,你说的我都记住了,我保证平安回来!” 她打着哈欠,靠在他怀里。 慕容珏叹口气,无奈的将掌心落在她的小腹处。 可惜,自己分身乏术,否则这种危险的事,理该他这个主帅来做,理该他这个夫君去做,怎么能让有孕的妻子去趟这趟浑水? 可是,细作不除,永无安宁。 阿鸾睡着了,睡得很沉,伏在他怀里像是温顺的猫儿,未能瞧见他眼底盛满的忧虑之色。 鱼和熊掌,终不可兼得。 翌日一早,阿鸾便与云中客启程离开了,柳千行立在军营门口相送,左看右看,都没瞧见慕容珏出来,想来的确如云中客所言,不是什么大事。 毕竟,连日来慕容珏对阿鸾,和其肚子里的孩子之谨慎,整个军营里的人,都是有目共睹的。 没事就好! 没事就好! 马车徐徐离去,阿鸾以指尖挑开车窗帘子,往后瞧了一眼,“你猜,会不会有人跟着我们?” “那可不好说。”云中客细想,“就算不是细作,夫人出了军营数日未归,想必也要多嘴问一句,所以军中情况不好探查。” 阿鸾叹口气,“要是有尾巴跟着就好了!” “诶,你这是手痒了?阿珏可叮嘱我了,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让你动手!”云中客哼哼两声,“我会盯牢你的!” 阿鸾一怔,“这都料到了?” “知妻莫若夫,你以为呢?”云中客洋洋得意。 阿鸾翻个白眼,略带娇嗔道,“这就是典型的不信任。”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95章 番外59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也不管信任不信任,反正他们是要去办差了,这差事容不得丝毫的马虎。 “哎哎哎,我跟着去,你去凑什么热闹?”大长老皱了皱眉头,瞧着乳母手中的包袱。 乳母轻嗤,紧了紧手中的包袱,“我管你什么热闹不热闹,我只知道,得跟着小姐,小姐去哪,我就去哪,跟着总没错,你们这些个大老粗,哪里懂得照顾有孕的妇人?反正,我不能把小姐放你们手里,不管是你还是云中客,都不靠谱。” 没成过婚的男人,在某些方面,委实照顾不周全,尤其是有孕的妇人,在这点上,大长老无可反驳。 “可……”大长老咬着牙,“你这是瞧不起人!” 乳母满脸的嫌弃,“那你也得有,让人瞧得起的本事!你是娶妻生子?还是奶过孩子?你这辈子估计连孩子都没抱过,菜都没洗过一根,你还有脸说什么瞧不起人!” “我……”大长老表示,心里有点委屈。 阿鸾刚进门,就听得乳母将大长老训了一顿。 “你们两个,吵完了没有?若是没有,我在外头再等等?”阿鸾扶着腰立在院子里。 乳母欣喜,抱着包袱就过来了,“哎呦,哪能让小姐等着,我就是教训教训这个老东西,免得他觉得自己有点本事,就眼高于顶,不把人放在眼里了。” “我有吗?”大长老咬牙切齿,“我、我就是说了那么一句,你你你,你就把我给怼得……我、我真想,我……” 云中客叹口气,轻拍着大长老的肩膀,“好男不跟女斗。” “对!”大长老咬牙切齿。 乳母得意的笑了笑,“小姐,乳母跟着你去,路上有个照应,免得这两个笨手笨脚的,照顾不好你!你看,我都收拾好了,让我跟着你去。” 这大老远的,南玥都跑过来了,怎么能在这节骨眼上与小姐分开呢! 小姐怀着身子,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 “走吧!”阿鸾笑道,“都收拾好了,还能把乳母一个人丢家里?咱来时一起,走也一起,早去早回。” 这下倒是极好,两辆马车。 阿鸾和乳母坐在后面车内,云中客和大长老坐在前面的车内。 如此,也算宽敞。 进了城,购置了点东西,毕竟阿鸾有孕,很多东西得路上备着,做完了这些,一行人快速离开城内,朝着塔水镇方向而去。 山路颠簸,阿鸾没想到,平素身康体健的,这山路绕了两圈,竟是有些……扛不住,半道上从马车上下来,缓了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 这一日,她几乎没怎么吃东西,腹内翻滚,几欲作呕。 到了夜里,众人便将车停在了路边的林子里,今夜便只能在马车上过。 “小姐?”乳母担虑,半道上打水让阿鸾漱口,其后又将之前备着的腌酸梅拿出来,烧了一壶热水之后,将酸梅泡了泡,“喝点,能舒服点。” 阿鸾点头,喝了两口酸水,嘴里的没滋没味,总算淡了几分,舌尖好似也活了些许。 “如何?”乳母忙问。 阿鸾深吸一口气,“好些了!” “吃点东西!”云中客将干粮递上,“前面是个村落,明天早上去吃点热乎的,晚上先将就着。” 阿鸾面色苍白的笑了笑,“我像是这么没用的人吗?放心吧,扛得住!” 只要,能抓住细作!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96章 番外60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是的,只要能抓住细作,吃点苦头又有什么打紧呢? 阿鸾只是有些不放心慕容珏,尤其是到了夜里,没了慕容珏在身边,竟是怎么都睡不着了,到底是成了命里的习惯,缺一不可。 不只是阿鸾,慕容珏也是睡不着,一个人静静的立在帐子里,就站在窗口位置,也不掀窗帐,只是这样站着。 想念这东西,比万蚁啃噬还难受,就那么一点点的挠着你的心肝肝,占据你所有的思想,让你除了她再也想不到别的。 慕容珏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会变成儿女情长之人! 须知,没遇见阿鸾之前,他满脑子都是黄沙与鲜血,睁开眼是军士,闭上眼是军帐,提起来的是杀敌刃,端起来的是庆功酒。 缘分这东西,还真是难说。 “少、将、军!”柳千行在外头行礼。 慕容珏回过神,“进来。” 柳千行进了帐子,毕恭毕敬的行礼,“在外头瞧着您还没熄灯,想来是夫人走了,您睡不着?” “千行。”慕容珏笑了笑,“坐!” 柳千行一笑,与慕容珏一道坐下,“您是担心呢?还是想念?” “有区别吗?”对慕容珏而言,没有区别,不管是担心还是想念,反正一颗心都在阿鸾身上,只要她平平安安的就好。 柳千行点头道,“您与夫人相识时日不长,没想到竟是这般情意深厚。” “有些人,相处一辈子也只是泛泛之交,而有些人,只一眼就足以让你心潮澎湃。”慕容珏道,“此前在京都城,我瞧着你时常出去,原以为你是遇见了什么人,或者是瞧中了谁,没想到你竟是一人归来。” 柳千行下意识的呼吸一窒,“少、将、军莫要打趣,卑职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有人喜欢。” “千行过谦了,你这容貌不差,又为人踏实,怎么会没人喜欢,等到天下太平,给你挑个媳妇,也该成个家了!”慕容珏倒了两杯水。 横竖睡不着,坐着聊聊天也是极好的。 柳千行哭笑不得,“少、将、军,可不敢说这事,卑职脾气暴躁,回头要是家里闹腾起来,那还得了?我还是孤身一人比较舒坦。” “你呀!”慕容珏叹口气,“以前我也是这么想的。” 与隋善舞那段婚姻,让慕容珏对大家闺秀的印象很差,以至于内心深处都有些莫名的阴影,生怕慕容家会闹出一个南玥的叛徒。 尤其是,每当夜深人静,想起隋善舞那些话…… 慕容家自成一军,理该拥兵自重!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字字句句,皆是谋逆之言。 也是因为这样,成亲之后的聚少离多,是慕容珏不敢面对的灭门之祸,他不敢去想,一个名门闺秀为何会口吐狂言?尽管,她当时似乎是在试探,又或者是无心之谈,只说过一次。 即便如此,也足以让忠君爱国之人厌恶。 “夫人什么时候回来?”柳千行笑问,“看少、将、军这般魂不守舍的,怕是舍不得夫人走开太久。” 慕容珏对于这话,倒是没有反驳。 他的确舍不得阿鸾离开太久,尤其是现在,阿鸾的肚子里还怀着孩子,也就是说,她和孩子在哪,他的家就在哪。 这丫头一走,把他的魂儿和家都带走了! “不会去太久,待身子好得差不多了,便住在城内待产。”慕容珏笑道,“军中都男儿,平时倒也罢了,但是这生产大事,委实马虎不得,咱们也帮不上忙。” 连喊个用力,都嫌你聒噪。 柳千行点头,“明白了,夫人也舍不得您,估计也不愿在外头待太久。” 慕容珏笑了,这倒也是。 然则,这太平日子没能过太久,南玥又开始了蠢蠢欲动。 隔日,边关来报,南玥正在调兵遣将。 没有时间去想那么多,慕容珏当即开始部署,军中的气氛瞬时紧张起来,所有人都开始提高警惕,各归各位,各尽其职。 有事做,就不会想太多,即便惦记也只能是惦记一时。 原本收到的消息是调兵遣将,到了黄昏时分,竟是直接发动了小规模的战事,慕容珏心里有些异样,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可到底哪儿不对劲,这一时半会的也说不上来。 边关开始交战的时候,阿鸾已经到了塔水镇。 如之前所料,塔水镇四通八达,想要找细作没那么容易。 安顿下来,住进客栈之后,阿鸾便去休息,乳母和云中客在旁伺候着,而大长老则去四处转转,这地方龙蛇混杂的,多一两个南玥的面孔并不怪。 不过,大长老加以易容,即便是南玥人,也得稍加掩饰。 塔水镇太大,大长老自然不可能走个全遍,只能先大致观察一下地形,然后再做打算,这一晃眼,便是天黑时分。 天一黑,客栈大堂里吃饭的人就多了,人多了就热闹。 一热闹,就有消息。 阿鸾缓过劲儿来,到了夜里便脑子清楚了,倒是将乳母给吓坏了,就怕阿鸾母子有什么闪失,好在有云中客在旁边守着,否则乳母早就去找大夫了。 关于细作之事,大长老倒是拿出了古族长老的气势,一把年纪了去打探消息,反而不会惹来多少人怀疑。 毕竟,谁会相信老人家是个细作呢? 最多是看他两眼,觉得这老头怕是脑子不太清楚。 待大长老回来,一帮人围拢在一处,稍稍一合计,多半也能有个底。 除了云中客,其他这三人可都是南玥古族出来的,当初狼主对阿鸾那是势在必得,恨不能将所有的好东西都捧到阿鸾手里。 阿鸾不稀罕,狼主便捧到了古族。 古族之事,素来是大长老操持较多,阿鸾不愿做的事情,大长老劳心劳力的给亲自办了,这不,现在就派上用场了。 确定了大致的位置之后,阿鸾心头稍松懈。 谁知,第二天的天一亮,众人便听得开战的消息。 别的消息传递不快,开战……对边关百姓而言,那可是第一要紧之事,消息便传得迅速,据说此番南玥来袭,委实突然,好在大周早有防范,未教南玥犯进半寸。 听得那些人夸赞慕容珏的时候,阿鸾抚着圆滚滚的肚子,笑靥如花。 “小姐委实有眼光,这姑爷寻得真是没话说。”乳母竖起大拇指,“一表人才倒也罢了,还这般好本事。” 阿鸾笑道,“您就不心慌吗?好歹咱也是南玥出来的,他这是跟咱母国对着干呢!” “慌什么,现在又不是大周去打南玥,是南玥要进犯大周,咱也都知道,太平日子才是老百姓想要的,那些个战争、掠夺,都是上头那些吃饱了撑的,想给自己添几块棺材板的混账东西,所生出的野心。”乳母看得明白,也看得透彻。 谁也不想打仗,可偏偏,皇帝想。 吃着自个碗里的,惦记别人锅里的,一心要吞并别人的国。 这闹腾来闹腾去,受罪的是手无寸铁的百姓。 谁向往太平,乳母就站谁这边! “可不是嘛!”阿鸾点头,“一家人团团整整的,多好!” 蓦地,阿鸾神情微恙。 “怎么了?”乳母忙问,“怎么脸色不太好?” 阿鸾扯了乳母一把,“别回头,有人盯着咱们!” 乳母心惊。 云中客正在左顾右盼,听得这话,愣是身形一震,“你说真的?” “我是肚子里怀着孩子,不是脑子里怀了孩子。”她还没孕傻到这程度,连不本能都忘了,“在左后方的位置,鬼鬼祟祟的,大概有两人,具体还藏着多少,得看咱们能给他牵出来多少!” 乳母有些心慌,“你这怀着孩子呢,可不敢乱动手!” “放心吧,为了这些宵小之辈,伤着我的孩子,不值得!”阿鸾轻嗤。 云中客深吸一口气,“镇子外面的茶棚里,是咱们的人,阿珏说,尽量别在镇上动手,免得惊扰了百姓,惹来百姓的不安!” “那还愣着作甚?咱不找他,他都来找咱们了!”阿鸾扶着腰,“去镇子外头喝口茶,歇歇脚吧!” 大长老还没回来,但是这些人跟上了阿鸾,阿鸾自然也不会舍近求远,放过他们去等大长老的消息! 来一个,收拾一个。 来一双,正好凑对! “走!”云中客在前面领路。 阿鸾和乳母则慢慢悠悠的跟在后面,乳母怀中抱着一包花生,阿鸾美滋滋的剥着花生,跟在云中客后面。 今儿的日头虽然大,耐不住风也大,若不提这些个糟心事,委实是个出游的好日子。 “热不热?累不累?”乳母温声问。 阿鸾摇头,悠哉悠哉的往前走,这塔水镇进出道上,来往人不少,出了镇子外便是一片林子,有个不大不小的茶棚。 此前来的时候,这茶棚就在了,但他们来得匆忙,时间也晚了,所以并未瞧见什么茶棚。 如今倒是看得清楚,茶棚的生意竟还不错。 “他倒是筹备得仔细。”阿鸾笑了笑。 乳母掸了掸凳子,“来,坐!” 云中客扯着嗓门喊了声,“伙计,来三碗茶!” “好嘞,客官您先坐,茶马上就到!”伙计巾帕一甩,当即提着茶壶过来,“三位,茶来咯!” 待沏完茶,伙计笑问,“可需要茶点?” “有什么来什么。”阿鸾说。 云中客点了一下头,伙计便扯着嗓门走开了。 不多时,一应茶点悉数摆上。 时过晌午,这个点的过路人,要么进城,要么出城,多半不会在这儿待着了,所以茶棚里的人渐少。 唯有不远处那一桌子的人,与阿鸾这一桌。 “什么时候动手?”云中客问。 阿鸾翻个白眼,“你不是说这儿是咱们的人吗?” “是啊!”云中客点头。 阿鸾撇撇嘴,“总得让他们先把钱付了,再要命吧?!” 云中客:“……” 乳母:“……” 果然是入乡随俗啊,小姐真真不是原来的小姐了。 “那就……就再等等!”云中客道。 阿鸾点头,美滋滋的喝着茶,吹着风,顺带吃着小点心,然则……她不动,那些人便不动,似乎是在忌惮着什么。 “他们都要对付你了,还会付钱?”乳母揉着眉心,“小姐,咱还是想点实际的吧!” “这还不实际?”阿鸾叹口气,“出来当细作,不可能一文钱都不带吧?南玥这般小气,那可就丢人了!” 云中客起身,行至茶棚的伙计身边,也不知道说了什么,伙计便端着酱牛肉过去了,说是邻桌送的。 这一来,众人皆惊,徐徐摸上了桌案上的刀剑。 “诸位诸位!”伙计心惊,“咱这是小本生意,诸位若是真的与那桌子的人有仇,先把茶钱给了成不成?” 众人面面相觑,这地方就在镇子外头,若是出了什么事,等着镇子里的人闻讯赶来,需要一定的时间,但若是有人通风报信…… 塔水镇四通八达,龙蛇混杂,有军士常驻。 默默的摸出银子,搁在桌案上,为首的男人狠狠瞪了伙计一眼,“别找麻烦,滚远点!” “那是那是!”伙计揣着银子,当即退开。 一帮人握紧了手中的刀剑,缓步朝着阿鸾走来,对待南玥的叛徒,他们绝对不会心慈手软,势在必杀! 乳母瞧了一眼气定神闲的阿鸾,低声叮嘱,“不要随意动手,你且忍着,有乳母在,不会让他们动你!” “知道知道!”阿鸾捏着筷子,美滋滋的往嘴里送了一粒花生米。 上齿碰下齿,咯嘣脆。 不远处,大长老气喘吁吁的跑来,“哎呦,可算让我找到了,你这一地的花生壳丢得太稀松,差点找岔了!” 四周的气氛忽然凝滞,大长老眉心一皱,瞪着手持刀剑,正欲靠近阿鸾他们的一帮人。 这是……找到了?! “找、找到了?”大长老低声问。 阿鸾笑了,“不是咱们找人,是他们找咱们。云中客,行伍之人叫这个是什么?” “请君入瓮!”云中客冷着脸,仿佛有些明白了,“他们是故意引我们过来的?” 阿鸾托腮瞧着这帮凶神恶煞的细作,“不好意思,你们是请君入瓮,咱们是将计就计,到了大周的地面上,不管你们是棋子还是弃子,咱都照收不误,一个不拉!” 音落瞬间,细作们一拥而上。 阿鸾手中的筷子冷然摔出,“一个都别想跑!”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97章 番外61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的确,这一次不斩草除根,一定后患无穷。 乳母抬脚就踹飞了冲上来的人,“敢动我小姐,我要你狗命!” 云中客赶紧护着阿鸾行至边上,瞧着茶棚的伙计瞬时抽出了藏起的兵刃,紧接着是不远处的草垛后面,涌出早已埋伏好的军士。 “放心吧?”云中客指了指前面,“以多敌少,没问题。” 这么多人抓几个毛贼细作,应该不成问题,不管在谁看来,这都是稳打稳算的买卖,绝对不亏,绝对不输。 连阿鸾都觉得,可以松一口气,无需自己出手了。 然则…… 冷箭袭来的瞬间,阿鸾狠狠推开了云中客,自己则一个旋身,堪堪避开冷箭。 好险,差一点! 真的只是,差一点! “没事吧?”阿鸾忙问。 云中客摔得不轻,待回过神来,快速从地上爬起,“快,有埋伏!” 的确,之前他们已经将附近清理干净,以为万无一失,若是有危险,只管跑出镇子,跑到茶棚里便能安然。 谁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走!”阿鸾捂着肚子,“大长老,乳母,撤!” 让镇子里的军士出来,才是万全之策。 “援军很快就来。”大长老忙道,“镇子里的细作,我已经让军士去端了,眼下……有生力量都在这里了。” 也就是说,这里便是残部。 所谓残部,那就是困兽! 从林子里窜出一小队手持弓弩的黑衣人,弓弩全部对准了阿鸾。 “南玥叛徒,杀!” 这是他们此行的目的。 其实想想也能明白,能看懂那封密信,能来这儿的,多半是南玥的细作,但是带着兵来抓他们的,肯定是细作之中的叛徒。 而所有的细作手里,都有一个必杀的叛徒名单。 上面,只有两个字:阿鸾! 从京都城到边关,这些人就没有放弃过,对阿鸾的追杀。 这个女人,知道太多有关于南玥细作的秘密,而且还成了大周主、将慕容珏的贤内助,以后还会成为南玥和大周在战场上,最大的劲敌之一。 趁着现在,杀了她,才是真正的明智之举。 乳母和大长老一人一脚,两张桌子当即跌起,挡住了袭来的暗箭,两人虽然年纪大了,可是为了阿鸾,他们将不惜一切,不惜生死。 “走!”阿鸾转身就走。 茶棚里的军士挡在了细作面前,可这些细作是抱着必死之心来的,所以一个个都卯足了劲,不要命的往前冲。 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杀了南玥的叛徒。 叛徒不死,南玥的细作就得被扫荡,这些年的努力几乎都白费了! 在细作冲上来的瞬间,阿鸾拔出了剑,拂袖间直取一人头颅,转瞬间,一个飞身,踹开了袭来的细作。 落地的瞬间,肚子有些隐隐作痛,额角瞬时沁出冷汗。 原是想不惊动百姓,如今看来怕是不能了,这帮凶徒穷凶极恶,不杀不足以平乱。 已然动手,阿鸾便再也收不住手。 在镇内的军士急匆匆的赶来时,阿鸾握剑的手抖了抖,生生劈断了最后袭来的冷箭,肚子……好疼!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98章 番外62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最后发生了什么事,阿鸾全然不知,只觉得整个人有些昏昏沉沉的,睡得迷迷糊糊,无尽的疲累感让她睁不开眼睛。 耳畔有低哑的哭声,仿佛是乳母,又好似大长老。 身子疲累而沉重,眼皮子也是…… 阿鸾想着,就睡一会,好好的睡一会,一会就好! 只是,她所不知道的是,这一睡,直接睡回了军帐。 当慕容珏刚从瞭望台上下来,听得底下人来报,说是夫人被抬回来时,脸色瞬时白得吓人,这辈子都不似这般脚软过。 柳千行的脸色也不太好,铁青得瘆人,然则还不待他跟着慕容珏进去,就被云中客拦了下来。 “你干什么?”柳千行皱眉,“不是说夫人是被、是被抬回来的吗?” 云中客瞪了他一眼,“你是不是眼睛不好使?白长了这么一对招子。” “什么?”柳千行没明白他的意思。 云中客叹口气,“人家小夫妻两个团聚,你凑什么热闹?你是谁?是阿珏他爹?还是阿珏他儿子?既然什么都不是,还敢进去碍眼?走走走。” “我……”柳千行无可辩驳,终是闭了嘴,讪讪的离开。 他是想看看,阿鸾到底……死了没有?又或者,是否伤至根本,再也无法上战场?她若是倒下了,慕容珏也算是去了半条命,等同元气大伤。 只可惜,现在进不去。 不过,也无需着急,很快就能知道结果。 布防图当时还没布置完成,所以不可能真的送到南玥手里,而且若要盗取,绝对不能留下任何的痕迹,否则兵防图一改,南玥大举来犯,岂非自投罗? “到底发生何事?这几日你不是带着夫人去养胎吗?怎么了?夫人这是有隐疾?我听人说,是被抬回来,为什么会被抬回来?”柳千行絮絮叨叨的跟着云中客进了医帐。 云中客也不作答,这事太造孽,尽管结果很不错,在塔水镇的细作,愣是一个没跑了,不仅是没跑,大长老和乳母那两个老家伙,愣是卯足了劲,把塔水镇附近的细作也给一锅端了。 小姐伤了身,那么这些欺负小姐的人,谁都别想跑! 慕容珏坐在床边,瞧着双目紧闭的爱妻,整颗心都是颤抖的,“阿鸾?” 他低低的喊了两声,仿佛是怕自己看错了,将耳贴在她的心口,确定能听到她的心跳声,这才眼角微红的扯了一下唇角。 没事就好,回来就好! 掌心贴在阿鸾隆起的肚子上,慕容珏呼吸微促,孩子也还在。 “阿鸾?”慕容珏又低低的喊了声。 阿鸾倦怠的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了慕容珏的身影,不禁幽然叹口气,“竟是连做梦都要跟着我,委实粘人!” “是梦!”慕容珏如释重负,“我这就消失,你闭上眼睛,好好睡。” 阿鸾乖乖的闭上眼,睡得何其安稳踏实,梦里都有他,真好! 将她的掌心贴在自己的面颊上,慕容珏静静的守着,一言不发,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阿鸾是在第二天早上醒来的,睁开眼的第一时间,所见慕容珏。 “阿珏?”她有些愣怔,“你怎么来塔水镇了?” “这是军营。”慕容珏解释,“你睡了很久,真是个贪睡的娘亲,以后咱们孩子都随了你,那可如何是好?大懒猪带着小懒猪,这军帐怕是要成猪窝了。” 阿鸾笑了,“哪有这当爹的,将自己的孩子当成猪,你愿意跟猪共度一生吗?” “甘愿至极!”他在她手背上亲了亲,“只要这只猪,别跑就成。” 阿鸾坐起身,怎么现在身子如此吃力呢? “我怎么回来的?”阿鸾问。 慕容珏神色微恙,“云中客说,你动了胎气,不适宜再乱动,这些日子就好好躺着静养。” 若是旁人说的,阿鸾定是半信半疑,可云中客都这么说……而且从塔水镇把她搬回来,这一路上她竟然没有任何的反应。 可见,她的身子的确是出现了问题。 “没什么大碍,你别担心。”慕容珏已经瞧出了她的不对劲,“就是有点累,孩子不太乖而已,跟你没关系,阿鸾别胡思乱想。” 阿鸾幽然叹口气,“宽慰我不是?!我又不是三岁的孩子,这样都能骗我吗?我四岁了。” “是!”慕容珏被她逗笑了,都这样了,还不忘逗他笑。 此生何德何能,怎么得了这样的宝贝呢?! “放心吧,我会好好吃饭好好睡觉!”阿鸾说,轻抚着肚子,“好好吃药,好起来!” 慕容珏如释重负,“好!” “南玥是不是又跟你们开战了?”阿鸾问。 慕容珏点头,“在你们走后,双方就动手了!” “赢了?”阿鸾又问。 慕容珏笑道,“你夫君我,什么时候输过?” “那便好!”她面色苍白,“别让我影响你,既在其位,便要全力以赴,我可不想但一个骂名,说是因为我,而惹得慕容少、将、军成了儿女情长之人。” 慕容珏轻轻抱着她,“你放心,我不是宋云奎,你也不是隋善舞。” “你是我的阿珏,我是你的阿鸾!”她伏在他怀中,“阿珏,正好趁着休养,我想想看,孩子的名字罢!” 慕容珏想了想,“你让云中客拿本子记下来,到时候我来拼凑,咱们再合计。” “好!”阿鸾笑着点头。 阿鸾似乎特别嗜睡,吃了饭,喝了药,又开始犯困,又开始睡。 “她……”慕容珏拽着云中客去了边上,“为何一直睡?其他的妇人,也是这样吗?” 云中客环顾四周,确定无人,这才开口,“身子虚弱罢了!此前我也担心,不过大长老和乳母说,他们古族的女子,有孕之后会教寻常妇人更虚弱,不过没什么大碍,只是贪睡。这大概,是她们与生俱来所欠缺,所造成的一种假象。” “所以,她没事?”慕容珏目不转瞬的瞧着他,生怕他说谎似的。 云中客翻个白眼,“我还能骗你不成?那是你的媳妇和孩子,我骗你作甚?对我有好处吗?我给她探过脉,脉象有些虚弱,那是之前动了胎气,其他的并无异常。” “那就好!”慕容珏是真的吓着了。 虽说有孕的妇人嘴馋贪睡乃是常事,可这一睡就几日的,换谁都得吓死。 “我们此番似乎是中计了!”云中客低声说,“他们是有备而来。” 慕容珏也反应过来了,“是为了清除叛徒,所以……知道京都城之事的不多,范围倒是缩小了不少,就从咱们带去的人当中查起,一个不漏,一个不少。” “好!”云中客点头,“不过,莫要怀疑我,我可没背叛你,也干不了细作那活计。” 慕容珏轻嗤,满面的嫌弃,“就你去当细作?露不露马脚是另说,就你这张嘴皮子,人第一个宰了你!” “也、也没那么不堪吧?”云中客摸了摸自个的嘴皮子,“做人太实诚而已!” 慕容珏轻呵,这已经不是实诚不实诚的问题,绝对是本质上的欠揍。 “罢了,那我去查一查!”云中客抬步就走,“唉,要告诉柳千行吗?” “不用!”慕容珏摇头,“此事无人知晓,那便不必再告诉千行,何况除了你,我现在不相信任何人。我把阿鸾母子的性命交给你,一定要保全他们母子平安!” 云中客颔首,“从你救我那日开始,我这条命便是你的,这些年跟着你在军中,所见生死胜过我此前无数,以前不懂为什么那么多人,要不顾生死,战死沙场,如今倒是明白了,无可奈何之中,更多的是挺身而出。” “总有人去做。”慕容珏笑了一下。 云中客叹口气,“放心吧,我一定会让孩子平安降生,阿鸾没事,贪睡是因为体质缘故,没什么大碍。” “好!”慕容珏点头。 云中客又道,“但是你也得有个心理准备。” “什么?”慕容珏愣怔。 云中客很是明确的告诉她,“可能会早产,所以一切事宜,我都会提前做准备,到了差不多时辰,让阿鸾去附近的农户家里生产,军中都是男儿,委实不太方便。” “你只管去办,我信你!”慕容珏拂袖而去。 云中客低头一笑,一句信任,一生托付。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哦,士为知己者死! 战争,还在继续。 南玥对大周的虎视眈眈,永远都不会停止,耶律长盈此人与耶律长河不一样,耶律长盈满肚子阴谋诡计,无所不用其极,而耶律长河则是追求沉稳。 对耶律长盈,必须加以防范,这人……太过阴狠! 其后,南玥和大周又来了几次交战,规模不大,但是惹得百姓人心惶惶。 边关一直战乱不休,老百姓的日子可想而知…… 京都城内,亦有了些许变故。 丞相告老还乡,齐尚被擢为丞相,百官之首,其次齐韵儿诞下皇嗣,被册为齐贵妃。 帝王无后,贵妃为后宫之首,执掌六宫印,宛若副后。 合宫皆知,皇上最宠爱的就是贵妃,以及贵妃所生育的小皇子,连皇子的名字都是皇帝亲自取的——宋玄青。 玄为墨,青为色,玄青为至尊之色。 虽然皇帝没有立储,可其中之意不言而喻。 旁人都以为皇帝有立储之意,且属意贵妃之子,唯有齐韵儿心中清楚,玄为至尊,青为阿鸾所钟之色,那不过是皇帝对阿鸾的一种寄托罢了! 假装这个孩子是阿鸾生的,给了自己一个迷梦般的幻境,幻境里有阿鸾有皇帝,也有他们所生之子。 所谓贵妃,只是皇帝对阿鸾的期许。 宋云寂,永远都给不了阿鸾后位…… 抚过孩子稚嫩的面庞,齐韵儿身在贵妃之位,面上却未见该有的喜悦,“上次收到阿鸾的信,是什么时候?” “已经是一个半个多月前的事了。”芳泽低声回答,“信上说,鸾姑娘似乎、似乎动了胎气。” 齐韵儿让乳母将孩子抱下去,一个人静静的立在窗口位置,面色微白,“胎像不稳,又在那样的地方,怎么能养好呢?” “可是主子,您也不好将人接回来,路途遥远,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芳泽解释。 齐韵儿垂眸,“皇上有大力提拔燕王之意。” 这话,是兄长说的。 “我是担心……”齐韵儿很清楚,皇帝的心思一直没能从阿鸾身上收回来。 隔得远了,看不见了,可心里的毒却越发扎根生长,也不知道哪一日,会突然间蓬勃而起,将理智神志通通抛诸脑后。 “那封信还在吗?”齐韵儿问。 芳泽笑道,“主子,鸾姑娘寄来的信,您都收着好好的,怎么自个反而忘了?” “后宫事多,脑子不太灵光了!”齐韵儿转身,“拿来!” 芳泽含笑将小木盒取出,“统共也就五封信,您都收着呢!前两封您看了一遍又一遍的,连信纸都揉皱了。” “阿鸾的字……”齐韵儿叹口气。 芳泽笑了,“鸾姑娘的字,还是那样乱糟糟的,不过,第一封和最后那些倒是不太一样了,可见慕容少、将、军没少教她。” “第一封信是她刚走的时候,那时候她的字不好看,我教她次数多了,她还嫌我太严厉,不过笔锋上,多少与我相似!”齐韵儿取出第一封信。 第一封信,是报初战告捷,那是阿鸾第一次杀敌,最后那一句写了她有了慕容珏的孩子。 那是她,刚到边关。 “主子,您这是干什么?”芳泽不解。 齐韵儿心慌,铺开信纸,拿着笔杆子的手都有些颤抖,“兄长说,皇上有、有意让燕王取代慕容珏的意思,我不知道皇上是什么意思,但只要皇帝心里有阿鸾,迟早会动慕容家。我与皇儿、与兄长有今日,是因为阿鸾!” “您是说,皇上在为鸾姑娘铺路?”芳泽骇然。 齐韵儿没说话,低眉瞧着桌案上的信纸,“不管是不是,都得留一手。” “主子这话,奴婢听不懂!”芳泽不解。 齐韵儿侧过脸看她,烛光明灭,眸色晦暗,“慕容家的兵权若是落在燕王的手里,你觉得慕容家还会有活路吗?慕容珏若有什么闪失,阿鸾岂能独活?那丫头的性子,你我都再清楚不过。” “皇上难道不会想到这一层?”芳泽慌了。 齐韵儿苦笑,“皇帝坐拥江山,唯一望而不得的便是阿鸾,当初送出去,如今早已后悔,你觉得他没有后手准备吗?帝王心,最是阴狠毒辣。” “可是主子,您要怎么留一手?”芳泽不解,“他们都在边关,您写个信通知鸾姑娘,鸾姑娘和少、将、军也没辙啊!” 齐韵儿摇头,“我保不住慕容家,没这么大的能力,惟愿有生之年,看不到慕容家被燕王府取代的那一日。否则我只能退而求其次,退而求其次……” 她定定的望着阿鸾亲笔写下的信,若真有那天,这大概是最后的护身符!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99章 番外63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芳泽不知道主子这是在做什么,她只能小心的守着,看着,瞧着主子一次次的临摹着这封信,第一次不太像,主子写完便烧了。 其后,一遍又一遍,直到一笔一划都臻至完美,瞧着与阿鸾的那封信几乎没有两样,主子才停下来,那时候……芳泽瞧着自家主子的手,连握笔都有些发抖。 练字和临摹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你要把自己的字迹写得跟其他人一模一样,需要全神贯注,并且下笔的力道都得拿捏得分毫不差。 阿鸾是习武之人,落笔的时候,手劲极重,所以齐韵儿模仿起来很是吃力,好在只是誊写了一遍,不需要她想太多,只需要把最后那一句模糊一下,便是大功告成。 “阿鸾,有孕。”齐韵儿抿唇一笑,“值得!” 这一封信,齐韵儿足足临摹了小半个月,然后将原来那封真迹烧毁,将自己临摹的放进原信封内,好好的放回原位。 希望这辈子都用不到,如此,阿鸾便能安然一生! “一家人,和和美美的。”齐韵儿将盖子合上,“是阿鸾最想要的东西。” 什么荣华富贵,什么功名利禄,对阿鸾来说都不重要,她逃离南玥来到了大周,图的不就是两情相悦吗? “边关还在打仗,据说已经僵持了很久。”芳泽低声开口。 齐韵儿点头,“有慕容珏,一定可以的。” “可是皇上……”芳泽有些犹豫。 皇帝有心让燕王宋云奎接手慕容珏的位置,迟早是要往边关指派的,如此一来,齐韵儿便担心了,怕极了宋云奎会从中作梗。 这些事,宋云奎不是做不出来,本就不知廉耻,怎么会讲仁义之道! 但愿,皇帝不会糊涂、疯狂到这地步! 殊不知,连日来,边关战事吃紧。 慕容珏已经足足两日不曾阖眼,耶律长盈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这几日一直在扰边,不断的发起袭扰,依着慕容珏的推断,不久之后,应该是要有一场硬仗要打了! 果不其然,半夜里耶律长盈派兵劫营,被击退之后,双方便开始交战。 其后,冲锋陷阵,战火连绵。 阿鸾还帐中歇着,外头的动静她都听得到,但是……她也没办法,眼下这种状况,她得先保住自己,才能护住肚子里的孩子。 护住了自己和孩子,慕容珏才能心无旁骛的迎战! “少、将、军?”柳千行提着剑冲上来,“您没事吧?” 慕容珏满身血污,站在土坡上,瞧着被逐渐逼退回边线的南玥大军,“没什么事儿,本就是在等着他们呢!” “额?”柳千行没明白。 下一刻,有副将上前行礼,“少、将、军,成了!” “什么成了?”柳千行不解。 音落瞬间,有焰火在半空炸裂。 紧接着,便是遥远的南玥大军的军帐,有火光燃起,熊熊大火趁着今夜的大风,刹那间成了烈烈之势,席卷整个粮草帐。 喊声,骂声,还有马鸣声,纷乱的弥漫着。 “敢劫营?”慕容珏冷笑,“釜底抽薪,还你!” 副将行礼,“少、将、军,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趁势而出,杀!”慕容珏一声令下,战鼓齐鸣。 杀,趁着夜,乘胜追击。 这一次,必须重创南玥大军,否则永无宁日。 柳千行紧了紧手中剑,眉心微拧。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600章 番外64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战场上的事情,永远都没有定数可言。 原以为只是乘胜追击,谁知耶律长盈竟是亲自领兵回击,双方打得不可开交,慕容珏没料到耶律长盈会现身。 但现身也好,若是此番正将耶律长盈拿下,所有的一切困局,都能迎刃而解。 “慕容珏!”耶律长盈大刀在手。 慕容珏也不甘示弱,当即持剑相迎,“等你很久了!” 从马背开始交手,及至落马厮杀,打得难舍难分,皆是以命相博,这个时候,断然不可分神,否则就是万劫不复,生死难料。 厮杀声,呐喊声,刀剑碰撞声,震彻天地之间。 许是夫妻之间的心灵感应,阿鸾扶着腰走出了帐子,云中客正在医帐内诊治送来的伤兵。 担架上都是血,伤员一个接一个的送来,有些在路上便已经断了气,有些还剩下一口气,但凡还能有些神智的,都不愿占用担架。 战场上的事,必须争分夺秒,毕竟阎王爷收人只论时辰不论其他! “夫人?”军士们慌忙行礼。 阿鸾摇头,“各司其职,该干什么干什么,不必管我。” 语罢,她顾自拿起了绷带,帮着受伤的军士疗伤。 这个时候,团结就是力量,什么将、军什么夫人都不重要,能御外辱者,皆是同胞手足。 “你怎么来了?”云中客愣怔,“这地方血腥味太重,不适合你过来,你赶紧回去休息!” 阿鸾没有理睬他,手脚麻利的为伤兵处理伤口。 “夫人?”伤兵瑟瑟发抖。 阿鸾敛眸,“别说话,好好休息!” 谁的命不是命?没有尊贵卑贱,只有生死与共,她相信,若是此刻慕容珏站在这里,定也会这么做的。 战事吃紧,阿鸾不是没见过战争,甚至亲自上过战场,可……可这次好似不太一样,军士伤亡惨重,死伤无数。 医帐放不下,就在后面的空地上,临时铺设了布片,让伤员躺下。 每抬来一人,阿鸾的心就多悬了一分。 她怕极了下一个被抬回来的就是慕容珏,和所有等待归人的妻子一样,既盼着见他,又怕在这样的场景下见着他。 但愿,都不是他。 身子吃不消的时候,阿鸾就退了下来休息,到底不似以前,还能硬撑着,现在她得为肚子里的孩子考虑。 “歇会!”云中客轻声说。 阿鸾点头,靠在医帐内休息。 约莫过了大半时辰,阿鸾稍稍缓过劲儿来,谁知外头忽然响起了凌乱的脚步声,慕容珏的副将急急忙忙的跑来,“云军医,快,跟我走!” “怎么了?”云中客知事情非小,拎着药箱就跑。 阿鸾识得这声音,当即掀开了医帐往外走,却只看到副将领着云中客急急忙忙的离开的背影,“这是怎么了?” 蓦地,阿鸾呼吸微促,撒腿就跑。 “夫人?” 慕容珏的帐子外头,重兵防守,足见事情非同一般。 “阿珏?”阿鸾瞪了一眼门口,几欲拦阻自己的军士,掀开帐子,快速往内走。 血腥味。 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在帐子内。 阿鸾整颗心都颤了颤,断然没料到竟然会是这样的场景,慕容珏躺在床榻上,面色惨白如纸,唇上血色尽无,双目紧闭的样子,仿佛……仿佛已经…… “阿……阿珏?”她忽然不敢喊他的名字,有那么一瞬的惊恐犹豫,生怕吵醒了他,双腿有些发软,她站在门口足足一盏茶的时间没挪动。 慕容珏呼吸微弱,他不知道,深爱的妻子就站在那里,看着云中客手脚麻利的处理他的伤口,整颗心都悬在了嗓子眼,若他知晓,必是怎么都舍不得的。 “别站在那里了,坐下吧!”云中客说。 柳千行浑身是血,当即扶了凳子,“夫人若是不敢过来,就在这儿坐着歇会,卑职……卑职罪该万死,是因为卑职,所以少、将、军才会……” “沙场之上,刀剑无眼,我谁都不怪,只恨掀起战火的罪魁祸首。”阿鸾扶着腰徐徐往前走,及至慕容珏床前,慢慢坐在了床头凳上,“谁愿意背井离乡?谁愿意血染沙场?哪个不知团圆?哪个不慕合家安?” 不怪,她谁都不怪。 从跟着慕容珏的那天开始,她就知道,早晚有这一日,方才是措手不及,如今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眼下主帅重创,消息必须得封锁,不能传出去。 然则,外头有些乱糟糟的。 “让所有人闭嘴!”阿鸾望着柳千行,“少、将、军已经醒了,听到了吗?” 柳千行先是一愣,而后便明白了,“是!” “告诉诸位将、军,按照少、将、军此前定下的计划,该怎么就怎么,莫要多加揣测,在少、将、军养伤期间,务必守住边关,不许南玥大军侵入大周境内半寸!”阿鸾咬着后槽牙。 柳千行垂眸,“是!” “最后一条,也是最关键的一条。”阿鸾目光沉冷,“谁敢妄议,乱我军心者,杀!” 柳千行愕然。 “军心不可动,否则必乱无疑!”阿鸾抚着微疼的肚子,“去办吧!” “那这里……”柳千行面色铁青。 阿鸾重新坐定,“有我!” 这帐子里不需要太多的人,毕竟知道真实消息的人,越少越好。 “是!”柳千行快速离开帐子,脚步匆匆,直到走出去甚远,他才顿住脚步,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帐子。 这个时候,是关键,若是……紧了紧手中剑,柳千行满脸的犹豫不决。 “如何?”阿鸾问。 云中客额头满是冷汗,“胸口被箭贯穿,又被砍了一刀,若不是他偏开了些,只怕已经命丧当场。箭已经拔出来了,所幸没有淬毒,否则后患无穷!” “耶律长盈!”阿鸾坐在那里,神情倒是没什么变化,唯独蜷在袖中的手,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 云中客敛眸,“阿珏虽然身经百战,但终究是血肉之躯,不可能事事顺遂,不过这一次……副将说,当时战况严峻,阿珏与耶律长盈在交手,但那一箭是为了救千行,由此分了心,此后便挨了耶律长盈一刀。” “柳千行?”阿鸾愣怔。 云中客忙道,“你莫要恨他,沙场上之事,原就是无可预料,虽然阿珏是为了救千行,但最后也是千行拼死杀出一条血路,将阿珏带回来的。他们是生死兄弟,所以……” “我只恨耶律长盈,恨南玥贪得无厌。”阿鸾分得清楚是非黑白,“我不怨柳千行,若不是他,怕是阿珏都已经回不来了。” 云中客点头,“他们是兄弟啊!过命的兄弟,比手足还亲,这些年在战场上,他们都是将脊背交给对方的人。” 阿鸾沉默了一会,眼角有些潮湿。 “你放心,我一定会让阿珏好好的。”云中客道。 阿鸾点头,伸手握住了慕容珏的手。 阿珏的手,凉得瘆人。 心头酸楚,阿鸾微微扬起头,努力将泪水憋了回去,不能哭……他一定会好起来的。 窗帐外头,柳千行眼眶猩红,满脑子都是云中客那一句:他们是兄弟啊! 是兄弟啊! 过命的兄弟。 阴暗的林子里,有暗影浮动,伸手不见五指,唯听得略显嘈杂的声响。 “死了吗?” “醒了!” “什么,伤得这么重竟还是醒了?慕容珏的命到底有多硬?” “命硬不硬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云中客的医术极好,活死人肉白骨对他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你们想让慕容珏死,恐怕有点困难!” “既然沙场上弄不死他,那你就毒死他!只要大周军队群龙无首,必定军心自乱,到时候咱们就可以趁乱取之。” “慕容珏已经醒了,云中客和阿鸾一直守在他身边,你觉得我有机会下手吗?连尸毒都被解了,你们还有什么能耐,让慕容珏死?” “你该不会是因为慕容珏在沙场上救了你一次,便心软了吧?” “我没忘记自己的身份!” “那就好!” “若没什么事,最近不要再出现了。” “将、军得了大捷,消息会传回都城,到时候新的狼主登位,咱们将、军就是功臣,到时候你便是将、军眼里的功臣。” “是不是功臣不重要,我只是效忠南玥罢了!狼主……快不行了吗?” “狼主已经不行了,局势业已被将、军掌握,只待杀了慕容珏,引兵入大周,到时候整个南玥的文武百官,还不得对将、军俯首帖耳,奉其为南玥第一勇士?” 有了勇士之名,看谁还敢跟耶律长盈叫板! “知道了!”暗影转身。 “还有,阿鸾那个叛徒……上次塔水镇,咱们的人折损殆尽,她竟还能安然无恙的回来,委实是个迹。派出去的都是最后的精锐,为我们到了最后,还是功亏一篑?” “你觉得我也是叛徒?”暗影冷然。 “那倒不是,只是……眼下军中唯剩下你一名细作,咱们还是小心为好,什么时候把兵防图交上来?” 暗影不做声,隔了好半晌才冷笑一声,“你们都已经怀疑我了,即便我现在偷到手,给了你们,呵……你们敢用吗?” 音落瞬间,暗影消失无踪。 慕容珏其实一直没苏醒,连着昏睡了两日,阿鸾和云中客衣不解带的在旁边照顾着,生怕会有任何的闪失。 三军之帅,不可有失。 期间,军中倒是颇为安稳,柳千行竭尽全力,没让消息漏出去分毫,军心安稳,万事无虞。 一直到了第四天,慕容珏才醒过来,大概是有些愣怔,睁开眼的时候还有些懵,模糊的视线里,唯有两个身影在游荡。 “阿珏?”云中客低喊了一声,“醒了吗?” 好半晌,慕容珏才算彻底清醒过来,眉心微蹙着点了头。 “醒了!”云中客扭头望着阿鸾,“脑子还算清楚,算是过了生关死劫,好好养着便没什么大碍,我去看看药好了没有,你在这儿陪着他,不要跟他说太久,他需要休息!” 阿鸾颔首,挨着床沿坐着,“好!” 见状,云中客快速离开。 柳千行就在附近徘徊,骤见着云中客出来,当即上前,“少、将、军醒了吗?” “放心吧!”云中客笑了笑,“没事了!” 柳千行半垂着眉眼,“若不是要救我,少、将、军根本不会变成这样。” “你不必内疚,就算再来一次,阿珏还是会舍命救你!”云中客拍着他的肩膀,“你们是沙场上过命的兄弟,非血脉至亲,却比血脉至亲更亲。生死与共的情义,可不是谁都有的。” 柳千行没多说什么,只是笑了一下,笑得有些酸涩。 血脉至亲是什么东西? 他从未有过,也不曾有过。 但是现在,云中客却忽然告诉他,有些东西比血脉至亲更亲,他有些动摇,因为满心满肺的不解,所接受的那些思想,都停留在效忠二字。 云中客走了,柳千行还立在原地,掌心抚过胸口的位置,慕容珏身上那一箭,原本该扎在他的身上,但是……当时,慕容珏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如果不是这一箭,慕容珏应该已经杀了耶律长盈。 论功夫,慕容珏胜过耶律长盈一筹。 随时可以牺牲的棋子,和拼死相互的生死兄弟,两者之间有这鲜明的对比。 南玥不拿他们当人,而大周这些行伍内的兄弟,却与他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生死不曾弃! 可有些东西长在骨子里,是谁都没办法改变的,即便你想改,也不一定有机会,从走上这条路开始,就已经没了后路。 好在,慕容珏醒了。 尽管身子很虚弱,但大周三军有了主心骨,便什么都不怕了,眼下只要南玥不再来犯,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只是,耶律长盈既知重创慕容珏,便不会这么轻易的放弃,他素来不择手段,这么好的机会,又岂能轻易放过。 慕容珏受伤这些日子,耶律长盈派兵三番四次的袭扰,对方也在确认,大周之内除了慕容珏,是否还有别的有能之士迎战? 事实证明,没有了慕容珏的大周军队,胆小如鼠,只敢抵御,不敢大肆出击。 得出这个结论之后,耶律长盈很是得意,即便慕容珏没死又如何?只要慕容珏爬不起来,大周军队不足为惧。 收拾收拾,整装待发,该跟大周下一场血雨了! 殊不知,慕容珏那性子,只要没倒下,就绝对不允许南玥的大军,踏入大周境内半步,醒来之后,他便听到了南玥袭扰数日却没有进攻的消息,料到南玥怕是要进攻了,早早的找了诸位将、军进入帐内商议。 强敌来犯,请君入瓮! 要来,那就来吧! 柳千行眉心微凝,“少、将、军,您伤势未愈,还是多加休息为好,您才是大家的主心骨,断然不可有任何的损伤,其他的……交给咱们吧!” “好,那就拜托诸位了!”慕容珏面色惨白的躺回床榻。 布置军务,已然耗尽了他所有的气力,是该好好休息了。 此番重创,甚伤元气!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601章 番外65 最快更新上邪最新章节! 慕容珏半睡半醒,后来发生何事,他全然不知,只知道一觉睡醒,已经是数日之后,阿鸾不在,云中客依旧守着他。 “我睡了多久?”慕容珏没看到阿鸾,当下便有些心慌。 他很清楚阿鸾的性子,他没醒来,阿鸾是绝对不会走开的,除非有事,而且必须得大事,以至于她不得不离开他的身边。 是早产了? 还是战事出了问题? “阿鸾呢?”慕容珏当下拽住了云中客的手腕。 云中客正端着药呢,吓得差点连药汤都撒在他身上,紧赶着宽慰两句,“你这急吼吼的做什么?不就是有个媳妇吗?犯得着这么欺负我?先把药喝了!哎哎哎,你这是干什么?我让你喝药,你下床作甚?” “人在呢!”云中客一声吼,“先喝药!不然不告诉你!” 慕容珏横了他一眼,仰头就将汤药一饮而尽,“人呢?” “在呢!”云中客接过空碗,“我让她别老坐着不动,出去溜圈了,这个点应该也快回来了,你先顾好你自己吧,别到时候又躺下了,把烂摊子都丢给她。” 慕容珏满面愧疚,“是我不好,娶了她却未能照顾好她,让她挺着大肚子还要担惊受怕,顾着我那些军务!” “也亏得她刚来就立了战功,让诸位将、军服了她,其后你又带着她熟悉军务,所以你昏睡的这段时间,谁都没有多说半句,对她都是心服口服的。”云中客起身,“你慢慢的起来,免得躺太久,起得太快容易眩晕。” 慕容珏颔首,由云中客搀扶着,慢慢悠悠的在帐子内走了两圈,待身子适应了,不再浑身麻木,这才继续往外走。 今儿天气不错,外头阳光明媚的。 立在阳光下的瞬间,慕容珏只觉得浑身舒畅,这才是活着的感觉,温暖踏实。 “将、军!”众人闻之,皆上前行礼。 慕容珏报之一笑,九死一生,又活了,老天爷都不收他,大概是不忍心留下阿鸾母子。 “南玥之事如何?”慕容珏问。 柳千行疾步行礼,扑通跪地,“请少、将、军恕罪!” “这是怎么了?”慕容珏不明白,他刚刚苏醒,脑子里还有些凌乱,一时间也不知道柳千行所犯何罪? 见状,快速行来的诸位将、军也跟着跪地,“卑职等,愿意领罚!” “你安排的那些……”云中客有些犹豫,“耶律长盈的一员副将被诛,但耶律长盈安全逃离,所以咱们这费心挖的坑,算是失败了。” 没逮着耶律长盈,的确是失败了。 “耶律长盈是什么人?岂是随随便便就能抓住的。”慕容珏低低的咳嗽了两声,“都起来吧!此事你们必须引以为戒,耶律长盈狡猾至极,他吃了一次亏,不会再上第二次当,以后大家得小心。” 众人行礼,“是!” 远远的,阿鸾含笑驻立,扶着腰,大腹便便的望着立足阳光下的慕容珏。 他,终于睡醒了。 “阿鸾?”慕容珏低唤。 云中客赶紧挥手,众人快速退下。 小夫妻两个总算能好好的说会话,他们这些闲杂人等,可不得回避嘛! “阿珏!”阿鸾扶着腰走来。 慕容珏有些着急,“别动,我过来便是!” “好!”阿鸾顿住脚步,望着慕容珏吃力的朝着她走来。 终于,慕容珏安然无恙的立在她面前,伸手轻轻的将她揽入怀中。 “你终于醒了!”阿鸾伏在他怀里,笑得眼角通红,“怎么比我还懒,还能睡?你看我,早早的就起来溜圈了,你这当相公当爹的,也不知道起来陪我!” 慕容珏将下颚抵在她的发心,“以后,我都陪着你。” “说话算话,若敢食言,我一定不会饶了你!”她的嗓音,带着些许哽咽,“阿珏,你的计划失败了,耶律长盈跑了,其实我当时是想冲上去的,可是云大夫拦住了我,我……” 她的掌心抚上了肚子,孩子在呢,她也不敢太过不羁。 “幸好你没过去。”慕容珏在她的眉心轻吻,“否则,我该如何是好?”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602章 番外66 第603章 番外67 第604章 番外68 第605章 番外69 第606章 番外70 第607章 番外71 第608章 番外72 第609章 番外73 第610章 番外74 第611章 番外74 第612章 番外76 第613章 番外77 第614章 番外78 第615章 番外79 第616章 番外80 第617章 番外81 第618章 番外82 第619章 番外83. 第620章 番外84 第621章 番外85 第622章 番外86 第623章 番外87 第624章 番外88 “您怎么了?”拂秀不解,“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毕竟,面色忽然变了,肯定多多少少有点不大舒服,自从生完了宋岚,隋善舞的身子的确虚弱了很多,不似从前健朗。 “没事!”隋善舞尽力保持呼吸的平稳,又将视线落在了月儿身上。 不得不说,坏事做多了,总归是有阴影的,更可怕的是,年纪越上来,以前做过的那些事记得越清楚。 当初慕容珏和阿鸾死在了大漠,尸骨无存,对于隋善舞来说,一日未见尸身,便日日都悬心惊惧,毕竟当年的阿鸾,真真是个打不死的东西,她怕阿鸾这贱人没死,更怕被复仇。 尽管她也知道,当年的事情,除了生死不明的柳千行,已无人知晓其中真相。 “这孩子,倒是有几分灵气!”隋善舞瞧了一眼宋岚,“身为小郡主,大庭广众之下,岂可有失身份?回来!” 宋岚撇撇嘴,只好退回母亲的身边,一双眸子略带恼意的盯着月儿,“还灵气呢?我瞧着脏兮兮的,一身酸臭味!” “你可以考虑清楚。”宋宴说。 月儿不为所动,视线越过宋宴,落在了隋善舞身上,只觉得这妇人长得真好看,比她之前见过的那些婶娘和夫人,都好看! 不过,好看归好看,终与她没什么干系,微微羡慕一下便罢了! 因为月儿,没见过母亲。 “考虑?”月儿有些犹豫。 宋宴煞有其事的望着她,“是啊,等着你考虑清楚来找本王收留你!看你这副样子,怕是很久没吃过东西了,燕王府有你想要的东西,比如说……粮食!” 眼下这种境况,为了一口饭食,多少人争得你死我活,想活下去,就得有粮食。 月儿自身倒是无妨,可是她想起了小哥哥,奄奄一息的小哥哥,若无粮食怕是熬不过去。 “你真的能给我吃的?”月儿低声问。 宋宴笑得凉凉的,果然啊,贱民的眼里只有温饱,浑然不明白,进入燕王府效命,是怎样的荣光?! “自然!”宋宴一伸手。 底下人递上了一个馒头,宋宴接过。 “你想要多少,本王就给你多少!”宋宴将馒头递给她。 想要多少有多少? 月儿喉间滚动,肚子里咕咕的叫着,她委实饿了……可她想得最多的,还是小哥哥,阿九小哥哥还病着呢,没有药已然不成,若是再无吃的,恐怕会性命难保! “我可不可以……先拿这个馒头回去,我的家人还在等我!”月儿声音细弱,“我想把馒头给家人吃!” 对宋宴来说,一个馒头而已,丢在地上,他都不会多看一眼,自然不在意。可是看到月儿脸上那一抹折服的晦暗,心里倒是痛快了不少! 之前不是很骄傲吗?不也如此! “拿着吧!”宋宴冲她笑,眸色轻挑,“但是你……” 月儿抿唇,“救命之恩,没齿不忘,我答应你便是!” “很好!”宋宴负手而立,“你住在哪儿?” 月儿指了来时的方向,“那边有个破庙,我便住在那里,等我安置好了家里人,我就会兑现承诺,一定会来找你!” “好!”宋宴点头。 一个馒头,让月儿如获至宝,仿佛看到了希望,小哥哥有了吃的,就能活下去,而她若是跟着小王爷走,到时候也能攒点吃的给小哥哥。 这么一想,似乎很划算,就是自己吃点苦罢了! 只要小哥哥能好好的活下去,一切都是值得的。 城门口的事儿,终是散去,宋宴回到了马车内。 “哥,你干什么非要一个小乞丐?”宋岚满脸嫌弃,“那脏兮兮的样子,瞧着就让人恶心,你还往府内带,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母亲,你也不管管!” 隋善舞叹口气,“宴儿,这事岚儿所言极是,你总不能把什么人都往府内领吧?这女子是何出身,是什么身份,到底有什么居心,你一概不知,若是出了什么事,娘如何与你爹交代?” “娘!”宋宴靠在车壁处,“我自有打算。” 宋岚轻嗤,“打算?就你?你能有什么打算?” “之前在街上,这女子为了救人而顶撞我,甚至拒绝了我,这口气我得好好的出回来,横竖找不到可以对练之人,不如就她吧!”宋宴漫不经心的开口。 隋善舞一愣,“她顶撞你,你就要把她带回去?” “缘分也好,运气也罢!”宋宴也不知道,大概是顺心日子过久了,偶尔想换换口味,来点刺头比较有趣。 他一出生,什么都有。 身份、地位、荣华,父母之爱,众星拱月,可越是如此,他便越觉得这日子无趣,宛若一潭死水,激不起半分波澜。 但是这个小丫头嘛……初次相见,细雨绵绵中,她眼底的那股子倔强和拒人千里的淡漠,让他生出了几分兴致。 是的,仅仅只是兴致。 “哥,你该不会看上她吧?”宋岚轻嗤,“那可是个贱民,你这若是动了心,仔细爹娘扒了你的皮!” 宋宴最不耐的就是自己这个妹妹,仿佛是生来的冤家,连话都说不到一处去。 狠狠剜了她一眼,宋宴满脸嘲讽,“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一口一个贱民,哪日让人听了去,只怪咱们燕王府这般没有礼数!到时候,这笔账,是要落在爹娘的头上!” “你!”宋岚愤然。 隋善舞摁住了宋岚,“宴儿所言正是,管好你的嘴,别说得那么难听,贬了他人身份,何尝不是在造口业?” 宋岚别开头,不愿再搭理二人。 “娘,您说她会回来吗?”宋宴问。 隋善舞想了想,不知道为何,看到那丫头,总能想到阿鸾,大概是那双眼睛实在太相似,那副神情亦是如此。 不过,人与人是不同的,阿鸾那贱人与慕容珏,尸骨无存,他们的孩子说不定早就死在了外头,就算被旧部护着,也不可能出现在京都城附近。 朝廷钦犯,抓住就是个死! “她会回来。”隋善舞回答。 宋宴一愣,“娘为何这般肯定?” “猜的。”隋善舞笑了笑。 宋宴皱了皱眉,猜的?! 月儿抱着心爱的馒头,走得飞快,身后不时有难民睁着发绿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即便如此,她还是死死的护着馒头。 破庙内,阿九有些神志不清。 身子不舒服,又悬着心,几乎可以用饥寒交迫来形容,这辈子他都没吃过这样的苦,但显然这样的苦,他也是愿意承受的。 人生百态,酸甜苦辣。 你不尝一尝,不知道真正的活着,是什么滋味! “小哥哥!”有熟悉的喊声在耳畔响起。 阿九睁不开眼睛,虚弱的躺在草垛上,他想着……自己是不是快要死了,怎么浑身都没气力,又冷又饿又渴,大概是快要不行了吧? 出来的时候就想过了,也许是要死在外头,甚至于,他是想要死在外头的,仿佛只有这样,才不会拖累身边的人,觉得自己是个废物。 “小哥哥?”月儿有些着急,“月儿回来了,小哥哥,小哥哥!” 可是,阿九双目紧闭,奄奄一息。 月儿慌了神,“小哥哥?” “我看着,八成是不行了!”老乞丐在旁虚虚的开口,“已经是这般模样,再加上身子原就不好,怕是抗不过去了,你就别费那劲儿,是不是要到吃的了,来来来,给我给我……” 月儿瞪了他一眼,请的将阿九扶坐起来,用自身暖着他,“小哥哥,你醒醒,我要到吃的了!” 想了想,她将破碗里的水拿过来,掰了一点馒头,往水里沾了一下,然后掰开阿九的嘴,将馒头和水塞进去。 “阿九小哥哥,你吃点!吃下去就有力气了!”月儿红了眼眶。 背后温暖至极,嘴里有水源源而入。 阿九虚弱的睁开眼,入目便是小丫头圈红的眼眶,“你怎么……哭了?” “你吃!”月儿的眼泪吧嗒落下。 阿九机械性的往下咽,其实脑子并不是太清楚,浑浑噩噩的,像是做梦,又不像是做梦,一个馒头是在他半梦半醒中吃完的。 其后,月儿又抱着他许久,直到他掌心逐渐回温,逐渐暖和起来,这才将他放平,躺回了草垛上。 “你都给他吃,我吃什么?”老乞丐虚弱的问,“死丫头,总归要留一口,就算不给我留,那你自己呢?难道三个人死一块吗?” 月儿面色青黄,“小哥哥身子不好,自然是先顾着他,咱们又不是没挨过饿,再等等也许就好了!你若是实在饿得慌,就喝点水吧!” 老乞丐靠在廊柱处,瞧着院子里横七竖八躺着不动的难民,“很快,就轮到我们了!” 有些人会死,有些人还在艰难的活着。 一直到了第二天,阿九都没有苏醒,不过身子却没那么凉了。 “你去哪?”老乞丐问。 天一亮,月儿便起身离开。 “我……我再去找点吃的。”月儿没了法子。 一文钱逼死一个英雄汉,到了绝境的时候,什么都是假的,只有命是真的,可你无能为力,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不会因为你命如草芥而放过你。 林子里,难民们发了疯,开始抢东西,见着人就抢,连月儿这样的小姑娘,也不放过! 月儿没力气了,饶是底子不错,真的要轮番打架,也是力有不逮,她被打倒在地上,那些人想要搜她身上的东西,脖子上的狼牙是不值钱的,倒是那颗北珠…… “还给我!”月儿歇斯底里。 有那么一瞬,她是绝望的。 杨叔叔说,那是她母亲的遗物,也就是说,这辈子她见不到母亲,只有那东西代表着残存的母爱,可现在……他们要把它抢走。 月儿死死的抱着北珠在怀中,打死也不肯撒手,拳打脚踢又如何,不松手就是不松手,她趴在地上,嘴里满是血腥味。 蓦地,有大批的军士冲过来,对着难民就是一顿棍棒,拔剑的瞬间,有难民死于当场,然后剩下的难民,顿作鸟兽散。 宋宴从马车上走下来,“你不是很能打吗?” 月儿抬头看他,唇角溢着血,眼神依旧是那样的倔强与坚毅,即便身上带着伤,即便虚弱到了极点,她亦没有要低头的意思。 那样一个硬骨头,不管何时何地,怎么都打不死! “能不能,再给我一个馒头?拿到馒头,我就跟你走。”她嗓音低哑。 宋宴点头,“可以。” 悄悄的收好北珠,月儿踉跄着站起身,接过馒头的瞬间,她喉间滚动了一下,然后慢慢的转身,朝着破庙方向走去。 “你的命就这么不值钱吗?”宋宴站在她身后,“一个馒头?” 月儿不说话,在他们这些富家公子眼里,他们的命本身就是低贱如草芥,如今这般言语,不过是想让她低头,服软,让她承认自己的卑微与卑贱。 她,偏不。 回到破庙,阿九居然醒了。 只是,依旧虚弱至极。 他半睁着眼看她,长睫被风吹得轻轻晃动,想开口却实在没力气,只是目不转瞬的望着。 “小哥哥!”月儿将馒头塞进他手里,“好好活下去。” 阿九拼尽了气力,死死握住了她的手腕,“你……要丢下我?” “不是!”她摇头,冲着他挤出一抹淡淡的笑,眉眼弯弯如月,眼角却微微的红,“小哥哥长得这么好看,一定要好好活着,要不然……真是舍不得!” 说着,她将北珠悄悄塞进他的掌心里,“这是我娘的遗物,是我身上最珍贵的东西,若是实在活不下去了,你就卖了它然后……回家吧!” “你去哪?”阿九问。 月儿掰开他的手指,一根,两根,三根,终是挣脱了出来,她逆光而站,音色温柔而哽咽,“小哥哥,保重!” “衿月!”阿九低唤。 月儿顿了顿,终是没有回头。 “你知道衿月这二字的意思吗?”阿九虚弱的说这话,目不转瞬的盯着她的背影,“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心如日月,寄吾长思。” 月儿迈步出了破庙,微微扬起头,深呼吸了一下,把即将夺眶的泪,生生憋了回去。 阿九悄然收了北珠进怀,狠狠咬着手里的馒头。 直到你走出了我的视线,我才想起,一直以来都忘了告诉你,其实我不叫阿九,我叫——傅九卿!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625章 番外89 “这没心肝的丫头!”老乞丐无奈的叹气,饿得发慌,终是盯上了傅九卿手中的馒头。 下一刻,他已经扑了上去。 不只是老乞丐,连带着院子里的那些人也跟着扑了上去。 半个馒头,让所有人抢得头破血流。 傅九卿无力的靠在那里,看着院子里的人抢得你死我活,神情冷漠得与最初没什么两样,最初,是指未遇见衿月之前。 老乞丐没能抢到吃的,饿得连叫都叫不出来了。 城内进不去,城外活不了,这日子委实不知该如何过下去! 夜深人静的时候,傅九卿会一个人静静的想着,衿月到底去哪了呢?馒头给他,母亲的遗物也给她,她该不会是把她自己……给卖了吧? 殊不知,在衿月入燕王府的第一日,宋岚便动了手,给了她一顿鞭子。 衿月身子虚弱,没什么力气,自然无法反抗,鞭子落下的瞬间,衿月满地打滚,借着打滚的力道,尽量闪避。 可即便如此,还是狠狠的挨了几鞭子。 “你干什么?”宋宴冷喝。 宋岚把玩着手中的鞭子,“你没看到吗?我这是在教训奴才呢!” “教训奴才是你的事,但你最好别动我的奴才!”宋宴目色飒冷,“宋岚,别以为你是我妹妹,我就拿你没办法!” 宋岚紧了紧手中的鞭子,“怎么,我连教训奴才的资格都没有吗?” “人是我带进来的,你这是在打我的脸!”宋宴拽起衿月,迈步挡在她身前,“宋岚,打狗还要看主人,你别太放肆!我才是燕王府的小王爷,以后少在我面前抬身份!” 宋岚咬牙切齿,只恨自己不是男儿身。 “我们,等着瞧!”她狠狠甩开鞭子,大步流星的离开。 宋宴面色微沉,瞧着宋岚离去的背影,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每次都跟我作对,若不是看在你是我亲妹妹,我一定……” 顿了顿,宋宴才意识到自己还拽着衿月,当即收了手。 “小王爷!”进门的时候,管家就派人说过了,小王爷身份尊贵,见着小王爷必须行礼,若不识礼数会被丢到暴室。 入了燕王府,就签了卖身契,也就是说,入了朝廷的奴籍便再也不可能逃走,否则会牵连族人,即便没有族人,逃奴会被朝廷终身缉捕,即便有了子孙后代,也是代代为奴,世世不得翻身。 衿月不曾接触过这些东西,一时半会的还不是太明白,但她知道一点,不能离开燕王府,否则跟她有关的人,都会死! 奴才? 她是燕王府的奴才了? “起来!”宋宴瞧着她身上的伤,面色暗了暗,“来人,带她下去……疗伤!” 衿月想起他之前护着她,与宋岚较劲的样子,眉心微微一皱,离开的时候说了句,“谢谢!” 宋宴愣了愣。 谢谢? 长这么大,还没人跟他说过这两个字。 这倒是,新鲜! 拂秀对这隋善舞汇报发生的事情,两位小主子一点都不安生,为了个奴才而争执,委实不太像样,但这话可不敢当面说,得说得婉转。 “打伤了?”隋善舞手里捏着鱼粮,瞧着鱼缸里的锦鲤,眉心微微拧起。 拂秀颔首,“挨了几鞭子,不打紧!” 平素,小郡主也没少打人,王妃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啊,只要不打死人,其他的又有什么关系? 郡主是金枝玉叶,才是真正的不可损伤! “她不该动宴儿带进来的人!”隋善舞将鱼粮丢进鱼池里,“走吧,去看看!” 拂秀愣怔,“主子?” “若是长日如此,以后宴儿这小王爷,威信何存?”隋善舞叹口气,“去把披风拿来,我去看看那丫头,也算是帮衬了宴儿一把!” 来日若是宋岚再这般如此,谁还会把宋宴放在眼里? 覆着披风,隋善舞趁夜去了衿月的住处,哪知一打开房门,骇然愣在当场……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626章 番外90 那一刻隋善舞所见的狼牙,就好似前尘往事,倒灌进了脑子里,淹得她的五脏六腑都快要溺毙,不管是心虚还是害怕,都足以让她站不稳。 拂秀慌忙搀住了自家主子,“王妃?” 屋内,衿月刚换好衣裳。 之前的衣衫已经被鞭子甩破,伤口随意处理了一下,倒也没什么大碍,就是这衣裳……衿月有些舍不得,每年,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穿上杨叔叔送的新衣裳。 “好好的一件衣裳,就这样破了!”衿月无奈的叹口气。 但是管家说过,府内的奴才是不能穿着缝补的衣裳,所以这衣裳只能作废,当然……这些都会从她的月例或者一日三餐中扣除。 骤然听得外头有动静,衿月委实愣怔了一下,快速出了门。 “王妃?”衿月赶紧行礼。 进了王府,别的没学会,这行礼倒是愈发娴熟。 隋善舞目不转瞬的望着眼前的衿月,逆光站在门口的小丫头,在抬头的瞬间,用一双明亮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她。 刹那间,脊背窜起一阵阴寒之气,隋善舞觉得周遭有些阴森森的,“你……你母亲叫什么?” “月儿没有母亲,是孤儿。”衿月说的是实话,她是真的没见过母亲。 可听在隋善舞心里,却不是这么回事,心里种下了怀疑的种子,便是越看越像,越看越不对劲,以至于回去之后,整个人都处于惊慌之中。 “拂秀,你可看到了?”隋善舞一把拽住拂秀的手腕。 拂秀抿唇,“奴婢、奴婢就看到那么一眼,可是主子,未必是她,毕竟这狼牙又不是什么稀罕之物,人人都能有,她这乡野丫头在山上乱窜,保不齐遇见过狼,扒了两颗狼牙也有可能的。您先别自己吓唬自己,这丫头……” “是她!是她!肯定是她回来了!”隋善舞心虚吗? 自然是的。 阿鸾和慕容珏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就是她最大的心病。 “主子,您别胡思乱想,不过是个小丫头,瞧着有几分相似罢了,您要知道,这世上相似之人多了去!”拂秀不觉得这便是阿鸾的女儿,世上之事,哪有这么巧的? 若然是慕容家的遗孤,肯定是由慕容家的旧部私底下护着,且看看这小丫头,为个馒头就把自身给卖了,哪有混得这么惨的慕容遗孤? 不是,肯定不是! 隋善舞摇头,“肯定是她!你马上派人去查她之前的落脚处,能出现在京都城附近,肯定是、是有预谋的,慕容家的人,回来报仇了!” “您别着急,王爷不是快回来了吗?”拂秀慌忙抚慰,“王爷这些年一直在边关查察,想必会有慕容家遗孤的线索。” 隋善舞这才定下心神,“你不说,我都忘了!是了,奎哥快回来了,等他回来……先办了此事再说。” “是!”拂秀端上杯盏,“您喝口水静静心,这桩事已经这么多年,朝中无人敢提,可见皇上心中的怨气未消,如今慕容家的残党余孽都是朝廷钦犯,算起来都是该死之人,哪怕不用咱们动手,朝廷的人也不会放过他们。” 这话是真的。 朝廷钦犯,被抓住就是一个死! 如此,隋善舞的一颗心稍稍镇定下来,若然是慕容家的人,必须斩草除根。 “所幸,人就在燕王府,跑不了!”拂秀补上一句。 隋善舞狠狠闭了闭眼,所言在理! 宋云奎,两日后便归。 只要过了这两日,是不是慕容家的人其实也没那么重要,依着宋云奎的行事作风,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人。 慕容珏的子嗣,必须死得干干净净。 月儿走了之后,傅九卿等了一天一夜,未敢阖眼,只怕她回来了,他又睡着了,到时候连话都说不上。 可是,她一直没回来。 月儿所不知的是,在她走后的第二天,破庙外便来了一群人,傅正柏亲自率人,走进了破庙。 收到京都城的消息的时候,傅正柏就在京都城附近,彼时,他做好最坏的打算,实在找不到傅九卿,他就来京都城,动用所有的人脉。 旧宅的老管家也不知道,那小丫头送来的消息是否属实,但出于谨慎,就往衡州传递消息。消息是在半路送到了傅正柏手里,不管是真是假,傅正柏不敢错失任何有关于傅九卿的消息。 事实证明,他的判断是正确的。 傅九卿,真的在京都城附近。 “小五?”傅正柏急吼吼的冲进来,乍一眼躺在草垛上,身形憔悴,万分狼狈的傅九卿,疼得五脏六腑都揪在了一起,“小五?快,快,药!” 傅九卿奄奄一息,只觉得有凉凉的东西,滑入咽喉,冰冷刺骨的身子,好似突然生出了鲜活的血液,像是……像是那个小傻子抱着他时,那种逐渐温暖的感觉。 可惜,小傻子走了。 连她去哪了,他都不知道。 “小五?”傅正柏抱起儿子,“爹带你回家。” “等等!”老乞丐不敢置信的望着他,“你到底是什么人?这孩子你不能带走,你……” 傅正柏皱眉,“我是他爹,为何不能带走?” “谁知道你是不是看这孩子生得好,想要把他带走卖了!”老乞丐虚弱的拽着傅正柏的裤管,“在月儿那丫头没回来之前,我不会、不会让你把他带走!” 傅正柏正欲开口,却听得怀中的傅九卿开了口,低低的喊了声,“爹!” “小五?”傅正柏如释重负,又轻轻的将傅九卿放下,“觉得如何?” 傅九卿喉间滚动,“爹,对不起!” 对不起,却也……不后悔。 若不是因为这一场离家出走,他不会遇见衿月,也不会感受到活着的意义,更不会生出活下去的勇气。 “你我之间不需要这三个字!”傅正柏喜极而泣,“爹带你回家,你身子……吃得消吗?” 傅九卿侧过脸,瞧了一眼老乞丐。 对于老乞丐方才的拦路之行,傅九卿是心怀感激的,“爹,给他点吃的吧!” “可以!”傅正柏扭头望着底下人,“每个人,三个馒头。” 底下人行礼,快速离去。 馒头,简直就是现在最奢侈的东西。 傅九卿坐在草垛上,执意要等发完了馒头再走。 老乞丐脏兮兮的双手,捧着馒头就狼吞虎咽,吃得着急了,又狠狠灌了两口凉水,笑得那叫一个心满意足,“我知道,你是在等那丫头!” 傅九卿没说话。 “什么丫头?”傅正柏不解。 老乞丐继续道,“你就别等了,她若是回来,一定早就回来了!” “她,会去哪?”傅九卿问。 老乞丐顿了顿,“这就不好说了,咱们这些人,命比草贱,能活一日算一日,她拿自己换了两个馒头给你,就说明有人买了她,至于是谁……” 咱也不知道,毕竟谁也没出去过。 傅九卿紧了紧手中的北珠,她为什么不回来?只要她回来,他就可以带她回衡州去,到了傅家,她想吃什么,他都可以给她。 可是…… 门口,始终没有出现她的身影。 他的小傻子,丢了! “小五,你在等谁?”傅正柏问。 老乞丐叹口气,“别等了,若是她回来,我再告诉她,你这副身子骨,若是再留在这里,怕是要没命的。” 傅九卿点头,“若是月儿回来,烦劳让她去衡州傅家找我,我、我会把她母亲的遗物还给她,只要她想吃的,我都可以带她吃,只要她来找我,我便……”  说到最后,傅九卿有些气急。 “小五?”傅正柏已然等不下去,快速将其抱起,“别说了,先回去。” 傅九卿被带上了马车,坐下的那一瞬,他伏在了车窗口,目光直愣愣的盯着破庙,他得记住这个地方,永远都不能忘记。 “别看了,身子要紧!”傅正柏快速取了厚厚的大氅,覆在他的身上,“离开家这么久,真是担心死我了!别担心,我们会在京都城逗留两日,待你身子稍稍好转再离开不迟。” 傅九卿侧过脸看他,面色惨白如纸,“爹……” “以后别再一声不响的离开,你想做什么,告诉爹,爹一定会好好陪着你!”傅正柏叹口气,拢了拢他身上的大氅,“好好休息,一切事情,等你养好了身子再说。爹,怕失去你!” 傅九卿半垂着眼帘,虚弱的身子,让他连呼吸都觉得困难,这些日子忍饥挨饿,让他本就残破的身子,更是雪上加霜。 眼一闭,他便没了意识! 累了好久,撑了好久,也该好好歇着了…… 闭上眼睛之前,他低低的道了一句,“不去旧宅!” 傅正柏不知道他为何这般固执,但傅九卿提的要求,他从来不会拒绝,不去旧宅便不去罢,京都城内有的是客栈。 只是,傅正柏没想到,傅九卿这一睡,足足睡了三天三夜。 三天时间,足够让所有的事情发生极大的变数。 宋云奎归来,隋善舞倒卧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模样,瞧着何其楚楚。关于衿月之事,拂秀没有半分隐瞒,一五一十的说了个干净。 对此,宋云奎沉默了良久。 “王爷?”拂秀不解,“这可能是慕容家的余孽。” 宋云奎面色凝重,隋善舞低咳两声,“拂秀,你先出去!” “是!”拂秀行礼退下。 待房门合上,隋善舞轻轻握住了宋云奎的手,软声低语,“是不是有什么难处?我不是想赶尽杀绝,就是怕……怕万一成真,慕容家的怨气,必定不会放过咱们。人是宴儿带回来的,不知道她是不是蛊惑了宴儿,我……” 宋云奎抱紧了她,轻轻拍着她的脊背,“你别担心,这件事交给我!” “奎哥,你告诉我,是不是真的有什么难处?”隋善舞仿佛已经猜到了些许,“是因为……宫里的人?” 宋云奎叹口气,“关于慕容家的余孽,即便是抓住了,也未必是死罪。” “不是……朝廷钦犯吗?”隋善舞不明白,依照大周的律法,这等谋逆的余孽,不是应该杀无赦?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宋云奎起身,负手而立,面上有些淡淡的凉意,“你知道吗?这些年,我一直在找慕容珏的那两个孽种,朝廷也在,但是……皇帝亦是!” “皇帝?”隋善舞低低的咳嗽着,美丽的容脸泛着异样的苍白,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皇帝是想亲手了结慕容珏的两个孽种? 宋云奎的神色变得很复杂,“如果我说,皇帝是想保住这两个孽种,你信吗?” “不信!”隋善舞摇头,“当年阿鸾执意要跟慕容珏离开京都城,等同于背叛了皇上,那么皇上对这两个孩子,应该也是深恶痛绝的,按理说阿鸾一死,皇上应该会把怒气撒在这两个孩子身上,所以……” 宋云奎摆摆手,“你别忘了,宫里还有个人,她比任何人都希望阿鸾和她的孽种,能安然的活在这世上。” “贵妃?”隋善舞宛若醍醐灌顶。 即便这些年齐韵儿什么都不做,什么都没说,甚至在当年慕容家被诛连的时候,她也不曾站出来为慕容家求过情,但是她现在是后宫之首,协理六宫,等同副后,皇帝还着重栽培她的儿子。 这一步步的走来,何尝不是一种另类的威胁? “齐家?”隋善舞呼吸微促。 宋云奎叹口气,“皇兄命人,暗中查找两个孩子的下落,尤其是慕容珏的长子慕容安。暗卫们得到的命令是,不许有所损伤,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说实话,隋善舞还真的不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左不过是齐韵儿那个女人,使了点魅惑的伎俩,让皇帝暂缓了对慕容家两个孽种的刑罚罢了! 死,是肯定会死的! “这孩子,皇兄要定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627章 番外91 隋善舞真的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消息。 “什么叫做,要定了?”心里发慌,面上还是得镇定,明明隐约能猜到些许,却还是不敢轻易承认,皇帝留下这两个孽种,恐怕是为了与阿鸾的那份情。 宋云奎转身望着她,“数年前,那女人还在京都城,还住在宫里,那些流言蜚语……还记得吧?” 流言蜚语? 不提还好,提起来……隋善舞便有些恼火,当年若不是先嫁了慕容珏,没办法再入宫,她这魅人的功夫必定是要用在宋云寂身上。 当然,宋云寂肯定不似宋云奎这般好糊弄,这也是个问题。 “奎哥,你的意思是,慕容安可能是……”隋善舞骇然瞪大眼睛,总算想到了点子上,“皇室血脉?帝王龙嗣?” 宋云寂的眉心狠狠皱了皱,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说的? 慕容珏与阿鸾已经死在了边关,尽管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权当已经死了,所以这件事的真假,根本无从判定。 “除非抓住那个孩子。”宋云奎说,“只有让皇兄死心,才能解决这桩事,否则皇兄对慕容家永远都会留有余地。” 隋善舞摇头,“可是当年,当年慕容家被株连九族,不也是皇上亲自下令?” “皇兄,后悔了!”宋云奎冷着脸,徐徐坐回床边,“因为皇兄,是真的喜欢那个女人。” 隋善舞愣了愣,“如此说来,刚入府的月儿到底是不是慕容珏的女儿,还真是、真是不好说,就算是……怕也不好处置!” “找到了又如何?有个齐韵儿,你觉得以如今丞相府和贵妃在皇帝面前的地位,知道咱们找到慕容珏的女儿,会眼看着她被处死吗?”宋云奎有些犹豫,“那女孩,你是如何肯定,她便是慕容珏的孩子?” 隋善舞敛眸,“那双眼,长得太像她母亲,而且这气势……总之,瞧着就像是阿鸾。还有,她脖子上挂着狼牙!” 宋云奎眯起危险的眸,“连你都觉得像,那么皇兄见着她,又会作何感想?” 眉睫骇然扬起,隋善舞哑然失语,只怪自己这些年一直在府内待着,有些东西还真是跟不上外头的变化。 没能得到阿鸾,那么阿鸾与慕容珏的女儿……与皇帝没有半分血缘关系,若是皇帝动了心思,岂非又给自己找麻烦?到时候,美人计前,错案平反……后果不堪设想! 宋云奎与隋善舞心照不宣,各自沉默。 决不能让慕容家,有任何翻身的机会! “我去找宴儿问清楚。”宋云奎开口,“你好好休息,交给我!” 隋善舞颔首,“我相信王爷,不会输给两个死人。” “那是自然!”宋云奎在她眉心轻轻落吻,冲她宠溺一笑,这才起身离开。 宋宴自然不知道自家父亲要做什么,但他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了这个不常年在家,又待自己极为严苛的男人,当即一五一十的将事情说得清楚。 关于,如何碰到月儿,如何用两个馒头就换回了一个人靶子。 “父亲?”宋宴不明白,一个小丫头,为什么宋岚看她不顺眼,父亲也要过问?往常他买个奴才玩耍,父亲从来不管,母亲也不会过问。 这月儿,莫不是真的有什么过人之处? 当然,宋宴是不敢多问的。 宋云奎对他太过严苛,以至于这个肆意张扬的小王爷,到了父亲面前,就是老鼠见了猫,压根不敢多嘴。 父亲不说,他便……不敢多问。 只是他不知,自己这一句话,为多少人招致杀身之祸。 是夜,凄风寒雨。 大批的蒙面人包围了整个破庙,有男子穿着黑衣斗篷,缓步从破庙门口走进来,“之前从这儿走出去一个丫头,年纪不大,长得很水灵,叫月儿,是谁带来的?” 没人回答,老乞丐隐约觉得不太对,将身子往草垛里缩了缩。 “她是从这里走出去的!”男人低喝,“都没人认识吗?还是你们不想说?” 有人许是怕了,战战兢兢的指了指正殿草垛里的老乞丐,“他们是一起的,咱们都是后来才进来的,委实不知道。” 冷剑利利,寒光灼灼。 “她是从哪儿来的?”男人问。 老乞丐哆哆嗦嗦的摇头,“不知道。” “再问一遍,她父母是谁,她从何而来?”男人的语气,显然是不耐烦了。 老乞丐身子抖如筛糠,“她是个孤儿,不知道从哪来的,你们……你们想干什么?” “你还知道什么?”男人继续问。 老乞丐摇头,“不熟!” “那你们呢?”男人冷眼扫过院子里的所有人。 所有人都摇头,有些甚至压根没见过衿月。 深吸一口气,男人缓步朝着破庙门口走去,“一个不留!” 刹那间,为了片瓦遮头而在这里苟延残喘的人,都成了这里的孤魂野鬼。 老乞丐骇然瞪大眼睛,冷剑划过脖颈,鲜血喷溅在廊柱处,瞬时滴落在地,他至死都没想到,无缘无故的,竟会招来这样一场杀戮。 整个破庙内,哀嚎阵阵,老弱妇孺,无一幸免。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628章 番外92 杀戮,血腥。 衿月的过往被扼杀在黑暗中,燕王府用鲜血,洗去了她无忧无虑的童年,那一夜的一把火,破庙被烈火吞噬,再不复存在。 黑衣斗篷被掀开,宋云奎望着被烈火焚烧得一干二净的破庙,勾唇笑得狠戾,“不管以前是不是,现在……都不是了!” 以后,她就是燕王府的一条狗,一个奴才,任人鱼肉。 回到燕王府,宋云奎瞧着不远处的灯火。 “那个丫头暂时住在那里,跟新进的这批少年一起!”管家低声汇报,“王爷,是不是要把她摘出来,另行安排?” 宋云奎眯起危险的眸,“不用!” 他到要看看,慕容珏的女儿,有几斤几两? 慕容珏,你活着的时候斗不过本王,死了……尸骨无存,你的女儿还有你的儿子,本王会替你好好的“照顾”他们! 衿月因为困在燕王府内,有专门的教头,教他们功夫。 一帮年纪相仿的少男少女聚在一处,有这不谙世事的兴奋,偶尔也会发发小牢骚,毕竟习武是件辛苦的事。 烈日当空,亦得扎马步,腿肚子直颤也不能动弹分毫。 衿月自小跟着她的杨叔叔习武,这些基本功早已练得扎实,是以并不觉得有多难,相反的,在习武方面,她的悟性极好,天赋极高。 许是因为骨子里流淌着慕容家的血液,又或者像极了她的母亲,在所有人都倒下的时候,她依旧可以屹立不倒。 连教头都暗暗吃了一惊,王爷让他留心这丫头,看看她有几斤几两,没想到这丫头……眼下年岁小,便表现出如此忍耐力,长大了恐怕是个厉害的! “小月。”教头道,“要不要练两手?” 所有人都在休息,唯有衿月立在树下,温习今日的招数。 听得这话,小小年纪的衿月歪着脑袋瞧他,眼神里满是不解,“教头的功夫这么好,月儿这三招两式,怕是挨不住您一拳!” “在我手底下走出三招,就算你赢!”教头居高临下的睨着她。 小丫头,怕是连一招都走不出吧? 衿月不曾在府内露过真功夫,大家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尽量表现得跟大家一样,否则……她怕大家会排斥她。 无父无母的孩子,孤独的长大,内心深处对同伴的渴望,胜过一切。 “我不敢!”衿月抿唇。 与衿月最为交好的珠儿,笑盈盈的走到她身边,拍着她的肩膀,“小月,试试吧!” “我、我不行的!”衿月紧了紧袖中手。 珠儿笑道,“我相信你!” 衿月愕然望着她,“真的?” “试试!”珠儿将一根树枝塞进她手里,“我看好你!平素教头对咱们这么凶,你现在有机会了,别跟他客气。” 这话,倒是把衿月逗笑了。 “来吧!”小校场上,教头手里拿着教鞭。 衿月呼吸微促,杨叔叔教的那些东西,早已融在她骨子里,这些日子她一直藏着掖着,就是怕被人瞧出来,她自带功夫。 现如今,教头也教了些功夫。 若是能将两者融会贯通,会不会…… 紧了紧手中的树枝,衿月行礼,“教头,得罪了!” “小月,三招!”教头纵身而起。 一个在燕王府教习了这么多年的教头,胜券在握的成年人,一个是刚入府没多久的小丫头,就算是悟性再高,又能如何? 力量悬殊,胜负早已注定。 别看衿月年纪小,在习武方面,杨衎对她很是严格,一招一式都是从小打磨,大概是亏欠,又或者知道她是朝廷钦犯,不想让她赴慕容珏和阿鸾的后尘。 自保,是他最后能为慕容珏做的事情。 他们给予了他家的温暖,他便将这份温暖,还在了慕容珏的女儿身上。 杨叔叔说过,硬碰硬是最蠢的,人要利用自己的长处,避开自己的短处,在关键的时候一招致胜,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轻敌。 而现在,教头轻敌了! 衿月武功不敌教头,但是她身形敏捷,又是因为瘦小,几个圈绕下来,就已经让大块头似的教头,晕头转向。 这个时候,比的是耐性。 衿月在林子里野惯了,无聊的时候,她也会跟着阿狗在林子里乱跑一通,学着阿狗捕猎的样子,去抓山兔。 教头拘泥于招式,正好称了衿月的心,但衿月也明白,不能真的赢了教头,否则以后的日子,她会苦不堪言。 三招,她用逃跑,逃出了两招,在最后一招,教头用擒拿的时候,稳稳的被他抓住。 果不其然,在教头的面上,她看到了如释重负的神色。 教头,也怕丢脸吧! 经此一事,教头应该不会再拿她开涮。 “小丫头,还得勤学苦练才好!”教头心里暗暗叫苦。 这丫头的下盘功夫极为稳当,而且躲避的功夫,极为敏捷,怕是以前……受过高人指点,若不是最后一招拿捏住她,恐怕自己这教头的脸面,都得丢个一干二净。 夜里,回房歇息的时候,珠儿笑嘻嘻的凑过来,“我瞧着,你是让着教头的。” “可莫要胡说。”衿月面色微变。 珠儿环顾四周,“你的身法这么快,应该不是初初习武。” 这点,衿月没有否认,但也不承认,只是保持了沉默。 “得空能不能教教我?”珠儿笑问,“我也想和你一样,快如闪电!这样以后出任务的时候,不会被人抓住,哎哎哎,你知道什么时候,咱们才能出任务吗?” 衿月摇头,她是真的不知道。 “等咱们从鬼庄出去的时候,就可以了!”珠儿拽过她,“你教教我吧!我,想活着!” 衿月刚要开口,骤见着不远处,那帮少年过来了,都是一批进来的,但是在某些方面,男子和女子到底是有区别的。 女子较为柔弱,男子多数是恃强凌弱。 进了这鬼庄,都想成为燕王府最得力的暗卫,虽然暗卫最是危险,往往执行最可怕的任务,但是平素却是最潇洒的。 想要什么,有什么。 燕王府的顶尖暗卫,便是如此! 人越少竞争越少,毕竟名额就那么几个,而现在这帮少女,最是碍事,也最好欺负,若是能就此死了,自然更好!  “你们在前院,跑这儿干什么?”有年纪教长的女子,疾步上前,“这儿都是女子,不适合你们来!再不滚,我去告诉教头!” 为首的少年人,仗着身材魁梧,一把推开了女子,“小月,今日练武场上,你跟教头比试,功夫不错嘛!” “我不是输了吗?”衿月退后一步,顾自铺床。 白日里练了这么久,早就累了,她懒得跟这些人纠缠。 “之前不是挺骄傲吗?怎么,现在输了,骄傲也没了?”少年人忽然走过来,一把揪住衿月的衣襟,不得不说,在他们的眼里,衿月的功夫不弱,在以后的逐级对战之中,她会是一个强劲的对手。 若是,这个对手没了…… 在少年将衿月甩出去的瞬间,衿月闭了闭眼,若是今日她还手,恐怕……这样的祸事会源源不断而来,她只求安稳,并不像惹事,更不想出类拔萃。 “小月!”珠儿第一时间扑上去,在衿月的身子撞向墙角的瞬间,挡在了衿月的身后。 只听得“咔擦”一声响,那是骨头断裂之音。 衿月骤然明白,眼前这个少年,是想要自己的性命,下一刻,她快速抱住了身后的珠儿,瞧着珠儿惨白的面色,心头止不住激荡,“珠儿?” “有点疼,不打紧!”珠儿靠着墙,面色惨白,额角不断有冷汗渗出。 “珠儿?” “小月?” 所有少女都围拢上来,然后怒不可遏的盯着这帮豺狼。 “滚出去!” “你们滚出去!” 少年冷眼睨着这帮弱女子,“就凭你们,也想入燕王府成为暗卫?呵,还是早点死心吧!如果我是你们,趁着现在还能自主选择怎么个死法,就早早的一脖子吊死!” 刹那间,少年们哄堂大笑。 “你们!”较为年长的女子,当即扑了上去。 衿月紧了紧手中手,“珠儿?” “没事!”珠儿额头的冷汗涔涔而下,“小月,我小时候……小时候,爹瞧不起我是个女儿,所以经常、经常打我和我娘,最后还把我卖进了燕王府。那时候我就发誓,咱们、咱们断然不能被男人欺负,我、我不怕疼,但是不能被欺负!” 衿月敛眸,瞧着周遭的小丫头们,有的比衿月的年纪还小点,各个都是战战兢兢,略显畏惧之色。 再看方才扑上去的少女,快要被他们打死了! 在这里,强者能主宰生死,若是真的被打死,那也只是技不如人! 鬼庄,不缺鬼。 徐徐站起身,衿月冷眼望着眼前的人,耳畔是珠儿的喘息声,“小月,帮帮杏儿姐姐,她会被打死的!” 那个被叫做杏儿的少女,已然只剩下一口气。 这些人下手,没留余地。 衿月纵身而起,身形快如闪电,手中的凳子,狠狠砸碎在为首少年的头上,刹那间鲜血迸溅,在所有人愣怔的瞬间,一个旋身,一记漂亮而快准狠的扫堂腿,将所有人击倒在地。 “杏儿姐姐!”衿月低唤。 其他女子见状,快速将奄奄一息的杏儿抬到了床榻上。 “拼了!”小丫头们一声喊,应声而上。 衿月咬着后槽牙,伸手拦住众人,“看好杏儿和珠儿,这里交给我!”  远远的,宋宴无声伫立,目不转睛的望着孤身独战的衿月。 他知道她功夫不弱,却没想到,竟是这般天赋,只一人便将所有的少年都打趴下,即便身上也挂了彩,却不曾皱过眉,喊过一声腾。 这样的女子,他真的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若是宋云寂在场,恐怕要误以为,这便是阿鸾重生,可惜……宋云寂至死都未能见着。 “再有下次,我就拧断你们的脖子!”衿月龇牙,目色如狼,“马上滚出后院,别让我再看到你们!” 一帮小子被打得鼻青脸肿,面子里子都过不去,恨不能将衿月撕碎了,可……他们拿她没办法,一人都能打得他们落花流水,若是屋子里的少女都扑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走!” 瞧着一帮人落荒而逃,衿月如释重负,捂着面颊“嗤”了一下,谁说不疼,不过是装模作样的唬他们罢了! “所以,白日里……你在装?”教头从阴暗处走出。 衿月骇然,当即行礼,“教头!” 教头握拳,“你敢骗我!” 突如其来的一拳,打得衿月瞬时飞了出去,落地的瞬间,一口鲜血喷涌在地。 “教、教头!”衿月觉得疼,浑身都疼,好似散了架一般,“我、我没有!” 教头咬牙切齿,“我都看到了!暗卫不需要这么多的心思,所以今日,怕是留不得你了!” 究竟是丢了脸才留不得她,还是因为别的,怕是有待斟酌。 衿月攀爬在地,面色惨白如纸,方才教头那一拳,震得她五脏六腑都疼得厉害,实在爬不起来,“教头,我……我一定乖乖听话,我……” “晚了!”教头立在她面前,快速抬手。 一掌落,便可香消玉殒!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629章 番外93 “住手!”宋宴翻身从栏杆处跃下,面色黑沉的望着抬手的教头,“你就是这样替燕王府训练暗卫的?” 教头没想到,小王爷这么晚还会过来,而且他没收到消息,显然……是从后门进来的。 鬼庄的规矩,主子可以随时来视察,而且不许透露主子的行踪,所以宋宴进出鬼庄,不受任何限制。 这是燕王府的地方,他是燕王府的小王爷,谁敢拿他怎样?! “小王爷!”教头赶紧行礼。 宋宴上前,一脚踹在教头的膝盖处,只听得砰的一声响,教头已经跪在了地上。 “起来!”宋宴转身,将衿月搀起,“怎么样?” 衿月唇角染着血,面色惨白得厉害,饶是被宋宴扶着,亦有些身形微颤,“没、没事!” “都疼成这样了,还没事?”宋宴有些气恼,转头望着跪地的教头,“不知道,这是本王送进来的人吗?让你好好的教,居然只想着杀人,照你这个杀法,但凡有点用处的,都让你杀完了,以后燕王府要用人,都去乱葬岗找鬼吗?” 屋内的小丫头们,哪敢跑出来。 这可是小王爷! 燕王府的,小主子! “还愣着干什么?”宋宴冷喝,“把人扶回去,来人,找大夫过来!” 小丫头们这才手忙脚乱的将摇摇欲坠的衿月抬回房间,待将她放在床榻上。 “小月?”珠儿忍着疼,低低的唤着,“小月?” 衿月双目紧闭,已然晕厥。 “小月?”珠儿吓得哭了,“她会不会死啊?来人啊,快来人啊,救人啊……” 杏儿面色惨白,“别、别慌!小王爷不是让人去找大夫了吗?别慌,不要自乱阵脚,要镇定,镇定!” 到底是年长,在某些方面,委实沉稳些。 外头。 宋宴听得屋内的哭喊声,没来由的一阵烦躁,一脚踹在教头的肩头。 对方是小王爷,教头哪敢还手。 宋宴这一脚,力道不轻,教头直接摔到在地,脚面已经踩在了他的脸上,宋宴般弯下了身子,冷睨着脚下的教头,“燕王府不是你做主,最好认清楚自己的主子是谁,再敢背着主子,干出这等下作的事情,本王就把你的脑袋拧下来!” “小王爷,奴才、奴才不敢!”自称奴才,是正解。 宋宴抬了脚,下一刻,忽然抽出了随扈的佩剑,狠狠扎进了教头的胳膊处,“这条胳膊不老实,就好好的治一治,免得你好了伤疤忘了疼!” “谢小王爷不杀之恩!”教头爬起来磕头,捂着鲜血淋漓的胳膊。到了这份上,只有求饶,谁让他这条命,都是燕王府的呢! 宋宴深吸一口气,“滚吧!别再让本王发现,你又对本王的人动手。记住了,她是本王领进来的,这条命是本王的,谁敢擅作主张,本王就让他死在前头!” “是!”教头行礼,狼狈离开。 大夫进了房,宋宴缓步朝着房门口走去。 “小王爷,奴才们的房间,怕是不适合您进去!”底下人劝诫。 宋宴眉心微凝,奴才……心下犹豫。 是了,她是他的,奴才!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630章 番外94 奴才终究是卑贱的,主子永远是高高在上的,身份悬殊,便是最深的沟壑。 可他不知,她原该尊贵无比,尊享荣耀,只因为他父母的陷害,让她成了无父无母的飘零孤女,成了燕王府的奴才。 “本王做事,需要你们多嘴吗?”宋宴抬步进门。 所有人都退开两旁,主子永远是主子。 大夫过来瞧了瞧,衿月内伤不轻,可见方才教头是下了死手的,是真的……想要她死,只可惜,他打偏了,伤及筋骨,却未伤及肺腑,否则小丫头必死无疑。 “真是命大!”宋宴皱了皱眉,瞧着躺在床榻上,面色惨白如纸的小丫头。 明明有着和宋岚一般的年纪,却比宋岚可爱多了,大概是天生的冤家,宋宴打小就不喜欢宋岚,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 而宋岚呢? 亦是如此。 有好多次,宋岚甚至在想,若是没有这个兄长,整个燕王府的敬重,以及父母的宠爱,是不是都会属于她宋岚一人。 自私自利下的心肠狠毒,是六亲不认的! 宋宴如此,宋岚亦是如此。 确定衿月没事,宋宴才慢慢悠悠的离开鬼庄,今夜他没打算回府,就宿在鬼庄内。 “小王爷?”心腹程南上前行礼,“您方才这是……” 重惩了教头,若是被燕王知道,不太好交代。 “本王就是不喜欢,那些人揣着小九九,还非要装作一脸的大义凛然,叫嚣着为燕王府尽忠,那是尽忠吗?程南,你觉得呢?”宋宴问。 程南垂眸,不敢多言。 的确,那不是为燕王府揽才,是给燕王府添堵。 “燕王府早晚是本王的,若是不从根源抓起,以后要用之时,本王上哪儿找人?”宋宴轻嗤,“本王要培养的奴才,必须是忠心的,但前提是,得有本事!燕王府,不需要废物!” 程南点点头,“小王爷所言极是。” “那丫头是本王自己带进府的,若是能轻易被人欺负了去,那本王威严何在?这么不把本王放在眼里,本王岂能容他!”宋宴躺在床榻上,“换个教头!” 程南一愣,“那之前这个……” “废了。”宋宴轻描淡写。 人命,在他们眼里,宛若草芥。 “是!”程南行礼,“卑职这就去办!” 外头,月色清冷。 宋宴爬起来坐在床边瞧了好半天的月色,脑子里忽然清醒了些许,为什么会突然对那小丫头这般心软?是看见她孤独中的倔强,像极了自己? 殊不知,不过是一报还一报。 衿月受了伤,一直昏迷着,到了第二天的晌午才醒转,珠儿告诉她,原先那个教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新的教头,让她好好养伤。 “那你和杏儿如何?”衿月低声问。 珠儿面色有些苍白,“你还是顾着自己吧!” 顿了顿,珠儿低声道一句,“对不起!” 衿月愣了一下,“说什么胡话呢?” “我忽然明白了,你为什么、为什么不愿出手。”珠儿抿唇,眼底含着泪,“你是对的,没有成为强者,只能假装弱者,不然会死!” 衿月,差点就死了。 “珠儿。”衿月望着她笑,“善良的眼睛,看到的都是良善;身在黑暗,所见皆是黄泉,不怪你,真的!” 珠儿拭泪,“你要好好的,要活着。” “自然。”衿月点头,“我还有好多好多的事情没做呢!你呢?” 珠儿点头,“我也有好多事没做,我还得好好的活着!” “那便是了!”衿月冲她笑,笑得眉眼弯弯,“我们一起从这儿出去,然后一起共事,一起办差,想想都觉得甚是美好。” 珠儿被她逗笑了,这一笑,便捂着肚子,“之前伤着脊背,这一笑就疼,你莫逗我!” “还疼得厉害吗?”衿月忙问。 珠儿看着她,轻轻的摇头,“我伤得,没你这般厉害!” “以后别为我挡了,谁的命不是命呢?”衿月低低的说。 珠儿可不理会这些,少时的情义,是最为深厚的,带着信任与依赖。 门外,宋宴站了站,终是拂袖而去。 谁的命不是命? 呵呵,作为奴才,不就是得为主子卖命吗? 燕王府的暗卫、死士,本就是用来牺牲的。 换了教头,不代表日子会好过,基本功该练的还是得练,该吃的苦还是要吃,衿月恢复之后亦不例外,只是自此后,宋宴便不大来鬼庄了。 他到要看看,多日之后,自己与这小丫头相较,到底谁更胜一筹,但他是主子,卯足了劲和一个奴才计较,委实不太像话。 程南看在眼里,倒也没敢多说。 因为被衿月单枪匹马的教训了一顿,之前那帮少年人也都老实了很多,甚少有人敢轻易欺负后院的小姑娘们。 自此,少年们结成一帮,而小姑娘们,则跟紧衿月,以衿月为中心,凝聚力来自于安全感,衿月给予的安全感。 这一年,谁都没有踏出鬼庄半步。 年底的时候,隐约能听到外头的鞭炮声,眼见着是快过年了,可是……衿月还是出不去,也不知道杨叔叔找不到她,会不会急疯了? 一年了,杨叔叔可能放弃了? 小哥哥怎么样了? 衿月长高了很多,模样也变了些许,五官更立体,眉眼更精致,但因为常年的风吹日晒,肤色沉沉,不似寻常人家的小姑娘,娇俏可人,反而多了几分沉稳。 小哥哥走的时候,什么都没留下,她倒是将北珠送给了小哥哥,也不知道,小哥哥若是真的走了,还会不会记得她? 高墙外头,有太多的牵挂,她想出去又没办法出去! “想出去吗?”杏儿笑问。 衿月点头。 “有机会的。”珠儿跳出来。 衿月不解,“教头不是说,没有最后的比试,是不许出去的吗?” “今年是小王爷吩咐,说咱们这些孤女本就无依无靠,无人可联系,可以出去两个时辰。”杏儿解释,“据说,往年是不被允许的。” 衿月诧异,“小王爷吩咐的?” “王爷不在京都城,燕王府的事情惯来都是王妃打理,王妃宠爱小王爷,自然对小王爷百依百顺。”杏儿笑了笑,“不过……我们家里都没人了,出去也没什么用。” 珠儿笑问,“小月在外头可有亲人?” 亲人? 衿月没有。 “没有血缘亲人,是个孤儿,无父无母,但是……”衿月扬起头,“想去看看外头,习惯了外头,自由自在的!” 比如,杨叔叔。 比如,老乞丐。 又比如,阿狗! 要是能出去,那该多好? 事实是,她们真的出去了。 这在鬼庄,是先例。 因为入了鬼庄的少男少女,唯有经历过最后的试炼,活下来的人,才能走出这鬼地方,否则只能死在这里,变成一具尸体抬出去。 难得能出去一趟,即便是两个时辰也好。 杏儿和珠儿无处可去,自然是跟着衿月走的。 只是,衿月没想到,时隔一年,破庙……不见了?! “庙呢?”站在空地上,衿月呼吸急促,不敢置信的瞧着眼前的一幕,腿有些软,她觉得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荒凉一片,蔓草丛生。 草都齐腰了,庙……没了! “老乞丐?老头?”衿月红了眼眶,“为什么会这样?老乞丐呢?老乞丐?老头,别玩了,出来吧!” 杏儿到底年长,已然看出了不对,快速拽住了衿月,“小月,没事没事,可能是搬走了而已,你别着急,我们帮你找找,你说的老乞丐是什么模样?高矮胖瘦,你形容一下。” “对对对,我们帮着找!”珠儿急忙附和。 衿月疯似的冲进蔓草丛中,怎么会变成这样?老乞丐即便是死了,破庙总该还在吧?那小哥哥呢?小哥哥走了吗?若是杨叔叔看到破庙成了这样,会不会也以为她已经死了,放弃了她? 没了破庙,就像是没了家,没了最后的根,从此以后,便是真正的孤儿,再也没有家了! 来时无路,去时无方。 宛若世间的游魂野鬼,飘荡在人世间,谁也不认得你,不记得你,而你……终将被遗忘,彻底的遗忘! “老乞丐?小哥哥?”衿月哭了。 训练再苦再累,她都不曾皱过眉头,因为心里的角落里,还有一丝光亮,可现在……光亮消失了,只剩下了漫天荒草。 “这里……”珠儿吓得厉声尖叫。 衿月慌忙冲过来,骇然僵在原地。 不只是衿月,连杏儿也是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不敢置信的望着地上的一小块骨头。 这可不是寻常的骨头,是头盖骨,是人的头盖骨! “这里,发生过什么?”杏儿面色惨白。 珠儿慌忙将杏儿搀起,“我们找找看,找找看!” 话音未落,衿月已经开始手扒荒草。 破庙原本伫立的位置,如今只剩下了遍地的荒骨,头盖骨一个个的被挖出来,没被腐化的白骨也被挖出来,荒草抚平之后所剩下的,是死不瞑目的怨气。 “不是消失了?”衿月神情迟滞的望着杏儿和珠儿,“不是失踪不是离开,是死了?对吗?” 杏儿与珠儿面面相觑,“小月,你……可能不是你的亲人,当年灾荒死了很多人,你要知道,可能、可能……” “连你们自己都圆不了是吗?”衿月深吸一口气,仰望着天空,“没了,什么都没了!我什么都没有了……” 真的没了。 哭,有用吗? 没用。 人还是要活着的,活下去。 衿月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鬼庄,回去之后一个人静静的坐在屋顶上,远处的鞭炮声响起,昭示着新的一年要来了,可是她在新的一年来临之前,失去了所有的一切,连根都拔了! 她检查过了,杨叔叔没有留下信号,他们说过的,说好的唯一的联络暗号,都没有! 杨叔叔,也不要她了。 “小月!”杏儿在底下喊。 衿月愣怔了一下,飞身落下,“怎么了?” “郡主来了!”杏儿低语,“点名要见你!” 珠儿有些犹豫,“小郡主的面色不太好,要不,还是别去了吧!装病?装肚子疼?装死也行!” “小郡主,是咱们的主子!”杏儿有些无奈。 君臣之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主仆之间,主要奴死,奴不得不死。 这是命! “我没事!”衿月眼角微红,“你们就别操这份心了,我去见郡主。” 郡主,宋岚。 人人都知道,这位小郡主性子暴躁,对奴才非打即骂。 杀人,也是有可能的。 “郡主!”衿月立在院中行礼。 漆黑的夜色里,风吹灯盏轻晃,宋岚双手环胸立在台阶上,冷眼睨着站在院中的衿月,一年未见,这贱奴倒是长高了很多。 不只是长高了,眉眼也长开了,越发有了动人之色,可惜身着简朴,很多东西都被尘埃所覆掩。 衿月站在那里,安安静静,不言不语。 主子是主子,奴才是奴才。 这是她在鬼庄生活了一年,被注入的信念之一,所有人都会在这里被洗脑,生出最可怕的奴性,渐渐的忘了自己最初也是自由的风,成了受锢的狗。 “衿月!”宋岚拾阶而下,“这一年,你在鬼庄里受训,看样子过得还不错,据说你是整个鬼庄,这一批进来的童子之中,最为优秀的。” 衿月没说话。 优秀不优秀的,对她来说都不重要,她宁可在外头漂泊无依,也不愿在这里错过最后的温馨时刻。挨饿固然可怕,孤苦无依更让人难以忍受! “不如,我试试!”宋岚一伸手,底下人快速递上一根鞭子,“我倒要看看,你有多优秀,你有多本事!” 想起宋宴苦练功夫,暗地里与衿月较劲,宋岚这心里就不是滋味,即便她不喜欢宋宴,厌恶宋宴,但是宋宴是小王爷,是燕王府的主子,主子怎么能这般轻贱,与一个奴才纠缠不休? 宋宴无所谓,但燕王府丢不起这个人! 鞭子,狠狠朝着衿月甩去。 衿月当即窜起,稳稳避开了这一鞭子。 “还敢躲?”宋岚咬牙切齿,“你活腻了?” 衿月骇然。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631章 番外95 主子赐鞭,奴才是不能躲的,这是规矩。 主子要你的命,你也得跪着死,进了鬼庄,便得受着,否则死的就不止她一人,身边的所有人都会受到牵连。 谁都不知道,院子里发生什么事。 从始至终,衿月都没喊一声疼。 院门外头的人,只听得鞭子落在身上,衣衫尽碎,皮肉开裂的声音。 珠儿满脸是泪,若不是杏儿压着,怕是已经冲进去了。 杏儿说,“这就是咱们的命,你今日冲进去,待会死的就不止你一人,还有咱们后院的所有人,一条命……不能拿这么多人去换!” “可是小月……”珠儿泣不成声。 杏儿没说话。 只有等里头的声音歇了才能进去,也就是说,只能等宋岚打累了,衿月不死,才有活下去的机会。 足足半个时辰,足足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之后,宋岚出来了,珠儿和杏儿赶紧行礼。 微光中,珠儿悄悄抬了头,瞧见了宋岚手里的鞭子,染着血的鞭子,这鞭子都染血了,小月岂非…… 待宋岚一走,珠儿和杏儿慌忙冲进了院子,“小月!小月!” 黑漆漆的院子里,没有半分活人的气息,唯有血腥味弥漫不去,充斥在鼻间,让人作呕。 “小月?”珠儿哭着喊,“你在哪?” 杏儿忽然发现,花坛底下伏在一个黑漆漆的影子,好像是……是个人?是小月!是小月! “小月!”杏儿疯似的冲过去,“小月?珠儿,在这儿呢!快过来!” 珠儿哭着跑过来,瞧着杏儿抱起了血淋淋的衿月,当即捂着嘴嚎啕大哭,真是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地。 “小月?”杏儿抱起衿月,“珠儿,快走!” 这个时候,先止血,先疗伤,哭是最没用的。 鬼庄内,最不差的就是金疮药和止血散,毕竟这儿就是炼狱,生死都得靠自救。 房间内所有的小丫头都聚拢在一处,打水的打水,拿药的拿药,疗伤的疗伤,所有人都忙着为衿月的命奔波着,让她能活下去。 活下去,活下去! “小月!”杏儿瞧着衿月额头的上,这血淋淋的痕迹,应该是撞在了花坛上的石头,伤口凹凸不平,血流不止,“快,先洗伤口,把上头的泥沙石屑取出来!” 伤着别处还好,伤着头……万一、万一,后果不堪设想。 “小月!”珠儿咬着牙。 外头响起了喧闹声,小丫头急急忙忙的跑来,“是那些男子!” 得知衿月受伤,所以这个时候是最好的机会,杀了衿月,一雪前耻,而且只有这样,才能提高自己活下去的几率,有衿月在,他们前院就一直被这帮女子压着,委实气恼。 “不能让他们进来!”杏儿下令,“堵住门口,护住衿月!” “是!” 双方剑拔弩张,眼见着是要干一场大仗。 “谁敢上前一步?”杏儿拿着葫芦瓢,“我就弄死谁!大不了,大家同归于尽!你们,也别想站着便宜!” 这话不假,除了衿月,大家都是半斤八两。 真要打起来,胜负难定!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632章 番外96 “闹什么?”一声低喝,伴随着鬼庄内的大批的守卫,纷至沓来,包围了整个后院。 那一瞬,所有人都是慌的。 “杏儿姐姐?”珠儿惶然。 杏儿拍了拍她的手背,“看好小月,这里交给我!” “嗯!”珠儿点头,悄然退回屋内。 衿月依旧躺在床榻上,生死难料。 宋宴负手而立,冷眼瞧着原本虎视眈眈,刹那间颓萎至极的少年人,“燕王府培养你们当暗卫,你们却在这里动这样的心思,是教头没告诉你们,这里的所有人,从头至尾都属于燕王府,没有主子的吩咐,谁敢做主他人性命?” “小王爷!”所有人,扑通扑通跪地。 一个个面色发青,谁也不敢吭声,宋宴上次就全力护过衿月,那么这次赶来,定然也是要救衿月。 事实证明,确实如此。 知道宋岚来了鬼庄,宋宴便马不停蹄的赶来了,他太清楚宋岚的性子,也知道她会做什么。从小到大,但凡宋宴感兴趣的,宋岚都会加以破坏,甚至于觊觎着想要夺走。 宋岚,是被母亲惯坏的卑劣贪婪者。 兄妹二人,宛若生来的死敌。 “都带下去!”杀是不可能的,这毕竟是燕王府未来的有生力量,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饶,若是不治一治,来日还不定要惹出什么祸事来。 程南手一挥,所有人都被带下去,一顿打是逃不掉的。 只是…… “小王爷?”程南有些犹豫,“这是奴才们的房间,您还是别进去了!” 宋宴横了他一眼,“本王做事,还需要你来教?” “卑职不敢!”程南骇然。 宋宴大步流星的进了屋子,一眼就看到躺在床榻上的女子,面白如纸,若不是胸前略有起伏,只怕与死人无异。 衿月躺在那里,安安静静,不似之前的鲜活,这样的衿月,是宋宴不曾见过的。 靠近了,他才看到衿月身上的血痕,除了那张脸,其他地方几乎没有完好的,一道道鞭痕,皮肉外翻,都是宋岚的杰作。 他这个恶毒的妹妹,素来以折磨奴才取乐,即便相貌生得好又如何?心思比男子还狠辣,真真是蛇蝎毒妇。 “小月?”宋宴低哑的喊了一声。 衿月双目紧闭,没有任何反应。 幽然叹口气,说心疼倒没有,就是觉得愤怒,宋岚那死丫头肯定知道,他近来想与小月较量,所以才会先下手为强。 “小王爷,大夫来了!”这大夫是宋宴自己带来的,与鬼庄内的大夫不同。 宋宴退到一旁坐着,“治好她,别让她死了!” “是!”大夫行了礼。 杏儿和珠儿在旁边守着,生怕有所闪失,幸亏衿月命大,又或者是慕容珏和阿鸾在天有灵,受了这么重的伤,小小年纪的衿月,还是活下来了。 衿月昏迷了两天两夜,醒来的时候,正逢天边残阳如血。 “我……我怎么了?”她坐在那里,神情木讷的望着杏儿和珠儿。 两个小丫头面面相觑,珠儿“哇”的哭出来,“不会撞傻了吧?” “别胡说!”杏儿皱眉,呼吸微促的坐在衿月面前,“小月,还记得我吗?” 衿月眉心微凝,神情有些恍惚。 “完了,真的撞傻了!”珠儿哭着喊。 杏儿也慌了神,这、这病没遇见过,若是皮外伤倒也罢了,可这……估计是撞着脑袋,所以这问题怕是大了去。 可脑子里的东西,咱也瞧不出个所以然,除了额头磕出来的血痕,别的……似乎也没什么。 “杏儿姐姐,你说这可如何是好?”之前,都是衿月护着她们,诸事都是衿月拿主意,可现在衿月成了这样,连个商量事儿,拿主意的人都没有。 衿月定定的望着眼前二人,“杏儿姐姐,我怎么了?” 杏儿反手就一巴掌,打在了流泪的珠儿面上,低声问,“疼吗?” “疼!”珠儿愣怔。 杏儿点点头,“还好还好,还记得我们!” 珠儿捂着脸,“姐姐,疼!” “没事,没打你脑子上。”杏儿如释重负,“小月,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可把咱们给吓死了,没事就好!” 衿月只觉得脑子里空空的,恍惚间有些东西,变得愈发不真实,她伸手想要握住,却发现这些东西消逝如指间流沙。 “到时辰了,先吃饭!”杏儿道。 衿月刚刚苏醒,自然不能下床,跟着他们去饭堂。 “好好歇着,我们把饭带回来。”杏儿道,“别想太多,都过去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望着杏儿和珠儿离去的背影,衿月掀开了被褥,吃力的走下了床榻,行至门槛处,她已经没了气力,虚弱的坐在门槛上,靠在门框处,瞧着天际的火烧云。 脑子里,空空如也。 她隐约觉得,自己好似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又或者很重要的人,因为不管她怎么想,都想不起来,之前发生过什么事? 记忆,是从宋岚挥鞭开始,到现在为止。 “小月?”她有些痴愣,“我是从哪儿来的?”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为什么会留在这里? 这是什么地方? 打她的是什么人? 脑子里,空了! 宋宴站在回廊里,程南不由的感慨一声,“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醒过来,真真是天可怜见。” “命真大!”宋宴低语,缓步朝着她走去。 有那么一瞬,衿月瞧着宋宴的身影,心头生出了异样的感觉,逆光里的少年人,肤色被衬得雪白,记忆中……似乎也有这样一个小哥哥,生得好看,肤色雪白! 可,他是谁呢? 也许,就是眼前的人。 眼前的人,是燕王府的小王爷。 “醒了?”宋宴居高临下的望着她。 衿月扬起头,虚弱的望着逆光里的宋宴,唇角微扬,忽然扯出了一抹浅淡的笑容,带着孱弱的病态,却有着异样的美。 病中的小丫头,身上的英气散尽,不似之前的锐利,连五官都变得柔和,看人的眼神,温温柔柔,委实是极好的。 她望着他笑,他也跟着笑。 后来宋宴想着,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种感觉渐渐的变了呢? 大概是从她杀光了所有人,成为唯一一个从鬼庄里出来的人,成了燕王府最优秀的暗卫,日日夜夜都守护着他的周全。 人啊,日日见着便不再有思念的感觉,时日久了,更觉得麻木而无趣! 在鬼庄里三年,衿月练就一身铜皮铁骨,一门心思闯出鬼庄,宋宴说,只要出去,就能到燕王府胜任暗卫之责,她又是他带进府的,所以出了鬼庄也会跟着他。 衿月信了,结果是…… 最后那场比试,是在一个野外的洞窟内。 所有人都被关在一起,洞窟的入口被炸塌了,要想出去,就得杀光这里的所有人,只能留一个。 三年,留一人。 每一年进来的少男少女,每隔三年都得清空,只剩下一个人……心狠手辣,绝情绝义的,活着走到燕王府。 那一刻,衿月不想死,但也不想让身边的人死去。 三年,身边这些姐妹都是她最亲最近的人,她不记得以前发生过什么,唯有这些姐妹陪着她到了今时今日。 冷剑横在身前,衿月站在杏儿身边,“这些年,咱们一直并肩作战,所以今时今日,要出去就一起出去,要留下就一起留下。”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杏儿笑着看她。 珠儿握着剑站在衿月身边,“那就拼了,宰了这帮臭男人,咱们冲出去,那、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共饮庆功酒!”杏儿说。 珠儿狠狠点头,“对!” 共饮庆功酒! 所有人都极为默契的,在最后的关头,将生的希望留给了衿月。 为什么? 因为衿月的功夫是所有人之中最好的,她们未必能活下来,但也要有人带着她们的信念活下来,从这个山洞里,活着走出去。 三年时间,让那些少年人快速成长,无论是从个头还是体型,都胜过这些姑娘,所以到了最后,少年人活下来的几率更大。 衿月浑身是血,握着剑的手,手背上青筋微起。 杏儿搀着珠儿,还有几名小姐妹,一起退到了洞内最深处。 “小月?”杏儿满脸血污,瞧着不远处的小姐妹尸体,嗓音略显干哑,“好好活着,姐姐把机会让给你,替我们活下去!” 衿月没说话,握紧手中剑。 “我不行了!”珠儿满嘴是血,脊背上挨了一剑,皮肉外翻,“小月,活着走出去!” “对,我们保你一人,绝对不能输给这些王八犊子!” “对!小月,活着走出去!” “小月,你是我们之中武功最好的,一定要替我们报仇,杀了他们!活着,活下去!” “活下去……” “上!” 衿月什么都听不见,耳朵里嗡嗡作响,手中剑被劈断也未察觉,最后那个男子,武功不弱,她看着他一剑刺进了杏儿的咽喉,鲜血瞬时喷涌而出。 杏儿倒下的瞬间,冲她扯了一下唇角,连句多余的再见都没有。 “姐姐?”衿月觉得自己疯了。 什么招数剑术,能杀死对方的就是好功夫,她杀了这么多人,最后已经精疲力竭,只怪自己平素为什么不再努力一点? 再拼命一点? 断剑,生生砍下那人的头颅。 衿月浑身是血的站在尸堆里,脚下是小姐妹的尸体,也有那些男子的尸体,脑子里满满都是小姐妹们围拢在一起,嬉笑怒骂的笑脸和声音。 她们一遍遍的喊着:小月?小月! “如你们所愿,小月……可以活着走出去了!”她提着血淋淋的头颅,摇摇晃晃的走向洞门口。 当洞门被打开,当第一缕光落在她身上,她眯了眯眼眸,徐徐转身望着洞内横七竖八的尸体,泪腺干涸,却是一滴泪都流不出来。 “杏儿姐姐,珠儿,姐姐妹妹们,你们看……小月没让你们失望!”她低声呢喃,“我,活下来了!” 眼一闭,身一仰,她所有的光亮自此消失。 再醒来,已经在燕王府。 从今儿起,她便是正儿八经的燕王府暗卫,昼伏夜出,是最可怕又最忠心的存在。 一开始,宋宴还是挺高兴的,可后来想起她倒在血泊里的样子,眉心便皱了起来,大概每个男人心里,总有那么点诡异的念头,觉得女人就该如白纸一般纯洁干净。 可是衿月呢? 满手是血,浑身血污。 以后会变本加厉,成为燕王府的暗卫,杀的人……会更多! 更重要的是,宋宴知道,不管自己怎么勤学苦练,他的天赋永远都比不上衿月这个奴才,也就是说……他永远都不可能超过她。 这种认知,让高高在上的小王爷,生出了厌恶的情绪。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非要跟一个奴才比较? 明明,他们是天壤之别。 在后来,她消失之后,宋宴才想明白问题的关键,那不是比试,只是他不喜欢她比他强大,把他衬成了一个废物,一个需要女人来保护的废物。 而顾若离的出现,正好填补了他内心深处的虚荣,让他获得了属于男人的高高在上,还有无处安放的保护欲。 衿月,从来不需要他保护。 唯有柔弱的顾若离,才需要男人的呵护。 衿月在燕王府,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存在,是极为无趣的存在,她会悄无声息的伏在屋脊上,静静的看着宋宴的一举一动,也会一个人静静的望着月,想起死在山洞里的那些小姐妹。 她孤单,但不寂寞。 她虽然忘记了幼年的事情,但得到了那么多小姐妹的疼爱与呵护,她是知足的。 只是,这燕王府内并不那么容得下她。 尤其是,宋岚! 衿月尽量躲着宋岚,因为宋岚的脾气太横,见她一次打她一次,若是见不着,便能躲开这顿打。 暗卫身上带伤,很难出任务,所以……宋岚偶尔会手下留情,打的次数多了,见着衿月都没反应,连喊疼都不会,便觉索然无趣。 就好比这一次,宋岚甩了几鞭子,衿月却站在院子里,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真是个木头,跟个死人一样,连喊疼都不会!” “郡主?”庭芳瑟瑟发抖,“还是算了吧,若是被小王爷看到……” 宋岚冷笑,“小王爷?呵,若真是对这贱人有所好感,这么多年怎么连个陪床的机会都不给她?贱皮贱肉的贱人,终究也只是烂命一条。我哥心比天高,能看上她?呵,笑话!” 衿月的眉梢,不自然的抬了一下。 “不过嘛……”宋岚双手环胸,忽然笑得阴狠,“你这番话,倒是提醒了我!” 庭芳骇然,“郡主,您、您想做什么?” “小脸长得不错!”宋岚兀的钳起衿月的下颚,迫使她抬头,“啧啧啧,挺漂亮的,虽然不似大家闺秀,但若是褪了这身脏兮兮的皮,兴许能有点用处!” 这么一想,宋岚忽然振奋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633章 番外97 衿月的眉心跳了跳,奴才是不能违背主子的,这是这些年……所有人对她灌输的思想,她不能有自己的想法,只能照着主子的吩咐办事。 夜色沉沉,月色迷人。 宋宴吃了点酒,回了自己的院子,却没想到屋子里竟有些许光亮,这光亮于他而言,有些刺眼,因为…… 房间里坐着一个人,身着单薄的纱衣,眉眼间凝着淡淡的愁绪。 她看着他的时候,眼睛里有光,唇角有笑。 小时候把她捡回来,三番四次救过她,宋宴见过她所有的样子,狼狈的、坚毅的、肮脏的,唯独这样带着几分娇羞的模样,是他见所未见的。 衿月下意识的拢了拢身上的薄衫,光亮中,她不敢直视他的眸,只能别开头望着桌案上明灭不定的烛火。 “你怎么会在这里?”风吹过,宋宴回过神,快速合上了房门,将欲言又止的程南挡在了门外。 想吗? 宋宴是想的。 这是他捡回来的人,仿佛是一种固定思维,认定了她便是他的。他是燕王府的小王爷,不管是人还是物,拿到手里……就是他的。 房门合上的瞬间,有风掠过烛台。 风吹,烛影摇曳。 不知是酒劲上来了,还是宋宴打心里就认为,她早晚是属于自己,对于衿月的出现,他没有抗拒甚至于……是希望看到她的。 “小王爷!”衿月行礼。 宋宴的双手搭在她的肩头,连呼吸都变得滚烫。 因为被精心打扮过,今夜的衿月,五官精致,低头的一瞬间,宛若眉目含情,那样的迷人,像极了勾魂的小妖精。 衿月,无疑是美的,只是平素执行任务,不施粉黛,成日一身灰褐色的衣裳,让整个人看上去老气横秋。 暗卫不需要精致,因为他们的使命就是卖命! “月儿?”宋宴欣喜若狂,快速将她抱在怀中,身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叫嚣着,几欲蓬勃,他是那样的想要她。 “小、小王爷……”衿月不懂得哄男人开心,也不知道该怎么伺候男人。 她,只会杀人! “这样,挺好!”宋宴圈住她纤细的腰肢,呼吸愈发急促。 下一刻,他快速将她打横抱起。 衿月是心慌的,双手环住宋宴的脖颈,不知该如何是好。可这是小郡主的命令,身为奴才如何能违背? “小王爷,奴才……”被放在床榻上的瞬间,衿月缩了缩身子。 宋宴是燕王府的小王爷,有些东西早就懂了,也动过,毕竟他身负为燕王府传宗接代的责任,而且富家子弟或者官宦之子,在这方面都有专人教授。 于此,宋宴有过陪床。 当然,陪床只是陪床,不过是帮着主子熟悉这方面的东西,并不是真的被抬了身份。 奴才永远是奴才,卑贱是刻在骨子里的,这辈子都甩不掉贱奴的身份。 宋宴俯首,吻过她的眉眼,“别怕,你早晚都是本王的。” 横竖,都会有这一天的。 暗卫又如何? 她是他带回来的,就是他的,这辈子都是。 衿月屏住呼吸,闭上了眼睛,宋宴压着她,吻过她的眉眼,吻过她的唇。 然则,就在宋宴解开她腰带的瞬间,腰间的些许红痕让他猛地清醒过来,当即眯起了眼眸,“宋岚又打你了?” 衿月睁开眼,望着他,没吭声。 四目相对,宋宴目光灼灼,终是再次覆上她的唇。 然则下一刻,外头忽然响起了嗤笑声,宋宴面色陡沉,瞬时翻身落下了床榻,疾步走到窗口,快速打开了窗户。 宋岚被震了一下,笑容僵在唇边。 “你弄的?”宋宴冷问。 宋岚的视线越过他,落在了床榻上坐起的,衣衫不整的衿月身上,“若是母亲知道,兄长跟着贱奴这般耳鬓厮磨,不知会气成什么样子?” “闭上你的臭嘴!”宋宴怒目直视。 宋岚双手环胸,“这么生气作甚?哦,是嫌我坏了你的好事?呵,还差最后一步是吗?哎,那可真是可惜了!贱奴没能飞上枝头,从枝头掉下来了,吧嗒,摔死了!” “你闭嘴!”宋宴回头看了一眼,赤脚站在地上的衿月,“地上凉,回去!” 衿月愣了愣。 “听不懂吗?”宋宴冷然。 衿月抿唇,老老实实的坐回床边。 “这般心疼?”宋岚嗤笑,“母亲快到了,不知道她见着这一幕,会不会先打死她呢?燕王府的小王爷,和暗卫搅合在一起,真真是没脸见人呢!” 有那么一瞬,宋宴很想撕了她的嘴。 真的,很想!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634章 番外98 即便如此,宋宴还是没能玩过宋岚,因为燕王妃隋善舞是真的来了。 乍一眼,眼前的情景,隋善舞只觉得浑身血液逆流。 你能想象吗? 自己最恨的那个人,你口口声声称之为贱人的女人,勾了你的前夫,又将你踩在泥潭里,如今她的女儿爬上了自己儿子的床榻。 且看宋宴,回望着衿月时的那种眼神,若说宋宴没动心,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隋善舞是愤怒的,一张脸铁青得厉害,“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混账东西?她是暗卫,你是主子,纵然你想要陪床,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姑娘多得是,你要多少有多少?为什么非要选择她?” 宋宴不明白,母亲素来不会干涉他的任何事情,为什么在衿月这件事上,会大发雷霆?想了想,多半是宋岚的缘故。 这个祸害精! “母亲!”宋宴行礼,“是我的意思,跟小月没关系。” 宋岚插着腰,“哟哟哟,还没想到,哥哥竟然有这般情义,真是让人敬佩,只是不知道,这小贱人是什么心思?她不过是想飞上枝头变凤凰,你还当真了?” 隋善舞上前一步,立在了衿月面前。 眼前的衿月,跟阿鸾倒是有所不同,大概是因为她太过平静,与那个活奔乱跳,火爆脾气的贱人性格相左,但是这眉眼间的英气。 即便是个奴才,也是个与众不同的奴才。 难怪,难怪宋宴会…… 隋善舞深吸一口气,“你敢爬上主子的床?” “奴才该死!”衿月俯首,承认错误,是暗卫的第一要素,主子永远是对的。 服从,是他们烙在骨子里的本能! 便是料定了,不管结果如何,衿月都不会把她供出来,宋岚更是肆无忌惮,“母亲,您看这小脸,擦一擦胭脂水粉,还真是可人得很!” “闭上你的嘴!”宋宴怒然,“宋岚,你自己搞的鬼,此番还想怎样?我告诉你,这燕王府,还轮不到你做主。” 宋岚咬牙切齿,不就是因为,她非男儿身,这宋宴真是哪儿疼戳哪,他不让她好过,她自然也不会让他称心如意。 兄妹二人,宛若天生的死敌。 “她做不了主,难道我也做不了主?”隋善舞满脸的恨铁不成钢,“宴儿,你是燕王府唯一的小王爷,岂能、岂能……唉,你太让我失望了!” 音落,隋善舞转身离开。 “娘?”宋宴愕然。 母亲这般如此,倒是让他有些难受,大概是真的伤到了母亲的心。可之前他也要过陪床,要过女暗卫,母亲从未如此,为什么到了衿月身上就不行呢? 难不成在衿月的身上,藏着母亲不可告人的秘密? 母亲是二嫁之身,这点府内之人不提,宋宴也是知道的,莫非这衿月…… “你高兴了?”宋宴冷眼望着宋岚。 宋岚两手一摊,“关我什么事?这是你管不住自个的下半截,同我没关系,只是她嘛……你得不到,谁也得不到,阎王爷看中了!” “谁敢动她?”宋宴冷然。 宋岚双手环胸,“我动了,怎么样?不只是我,连母亲……也不会饶了她。都说,少年情分最难忘,她是你捡回来的,如今死在你手里,想必是最刻骨铭心的。哥,心疼吗?疼不疼?” “你这个疯子!”宋宴猛地抬手。 突如其来的一巴掌,宋岚毫无防备,瞬时被打得一个趔趄,若不是边上的庭芳搀扶得及时,只怕是要摔在地上了。 “宋宴!”宋岚捂着脸,眼眶猩红,“连父亲母亲都舍不得碰我半分,你居然为了这个贱人而打我?” 宋宴眯起危险的眸,“我不是为她打你,我是为了我自己。你敢算计我,这一巴掌就是对你的小惩大诫,若再有下次,我保证会打得你爬不起来!” “我是你妹妹!”宋岚切齿。 宋宴嗤笑,“这个时候,想起来是我妹妹了?之前对着我冷嘲热讽,大呼小叫的时候,怎么不记得要尊敬兄长?” 宋岚语塞,瞬时落下泪来。 兄妹二人谁都不愿退让,最后是宋岚哭着跑开,“我要去找母亲!” “小王爷?”程南呼吸微促,“王妃怕是要训斥您的!” 郡主挨了一巴掌,这可了不得。 可宋宴偏不信这个邪,“只管让她去,本王倒要看看,母亲是不是会真的偏向她?她怕是连自己是谁都没搞清楚,也敢兴风作浪。” “小王爷?” 程南几欲继续劝诫,却被宋宴拂袖制止,“不必再说,本王心里有数。” 想了想,宋宴转身将一直跪地的衿月搀起,“先回去吧!” 衿月抬眸看他,躬身行礼,“是!” 待她直起身,宋宴伸手,亲自为她拢了衣襟,俄而又将一旁的外衫取下,覆在她的身上,“外头有点凉。” 衣衫上,带着属于宋宴的气息,夹杂着未散的酒味。 衿月面颊绯红,抿唇望着他,微微扬起了唇角。 “回去吧!”宋宴也没了心思。 这会得先处理好母亲那头,至于宋岚,爱死哪死哪。 后来的后来,宋宴想着,若是当天夜里就要了她,他们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若是要了她,多年后的重逢,他在她心内的分量是否会更重,挽回的余地更大? 也许,她就不会再跟着傅九卿了! 可惜没有如果。 宋岚把人送到了他的床榻,反而将她与他的距离,隔得更远。 卧房内。 隋善舞觉得自己快要疯了,气得眼眶猩红,气得直拍桌子,“怎么就这么不成器?这么混账?什么人都敢沾!” “主子,小王爷年轻不懂事,而且上一代人的恩怨,他浑然不知,哪里晓得这些?”拂秀温声宽慰,“何况奴婢也瞧出来了,此番是小郡主在背后作弄,怕……不是小王爷的本意,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小王爷怎么能说是上了郡主的当?” 隋善舞这才意识到,自己大概真的气过头了,竟是忽略了这一层,“宴儿最是好脸面。” “可不!”拂秀叹口气,“被小郡主摆了一道,小王爷有苦不能言,偏偏您呢也是个急性子,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训斥了小王爷。” 隋善舞抿唇,“我……” “主子,小王爷要脸面,咱可不能硬着来。”拂秀低声说,“小王爷是您生的,他那脾气您还不知道吗?也就是图个新鲜。但若是咱们盯着不放,说不定他反而会……” 隋善舞抿口水,“宋家的男人,都护短,而且……” 内心深处,都是偏执的。 看看宋云奎,再看看宋云寂。 这么多年,宋云奎一直对她言听计从。 这么多年,宋云寂一直对阿鸾,念念不忘。 大概是骨子里流淌的东西,所以隋善舞是真的怕,怕宋宴认定了衿月,若是如此,只怕……她可不想让自己好不容易争来的“江山”,就这么轻易的还到了阿鸾和慕容珏的手里。 那二人都不是她的对手,她岂能败给衿月这个小丫头片子,不管她是不是阿鸾的女儿,这丫头都不能成为她燕王府的一份子,更不能进宋宴的心。 宋家的男人,上心容易,放手难! “娘!”宋岚哭哭啼啼的跑来,捂着脸伏在隋善舞的怀中,“我哥为了那个贱人,居然打我!母亲,你一定要为我做主!” 隋善舞深吸一口气,“起来,让娘看看!” 宋岚哭得梨花带雨,依言起身,松开捂着脸的手,半张脸红肿得不成样子,足见宋宴下手不轻,想必当时很是愤怒。 “娘!”宋岚泣不成声,“你和父亲都舍不得动我,他居然打我!母亲,好疼啊,我脸好疼啊,您可一定要为我做主!” 隋善舞音色平静的问,“你要母亲如何为你做主?” “杀了衿月,打宋宴一顿。”宋岚脱口而出。 隋善舞眉心微凝,“宋宴?” 宋岚原就是个一根筋,显然有些愣怔,不知道母亲这是怎么了? 然则下一刻,隋善舞忽然抬手。 “王妃?”拂秀疾呼。 为时已晚。 宋岚猛地被掀翻在地,之前对着宋宴,多多少少还是有点防范,但是对着自己的母亲,宋岚是全身心的信任。 忽然间的一巴掌,打得她连哭都忘了。 “母、母亲?”宋岚不敢置信的望着自己的母亲,“母亲?” 隋善舞的手,有些轻微的颤,“平素,你跟宴儿怎么闹,母亲都不会管,因为你们都是母亲的孩子,母亲偏帮着谁都不好,可是现在,岚儿,是你错了!” “我错了?”宋岚还没反应过来,面颊刺痛,耳蜗内,嗡嗡作响。 隋善舞居高临下的睨着她,“宴儿将来是要接掌燕王府的,是整个燕王府的继承人,你直呼其名,是为不尊;他是你兄长,你敢对他下套,是为不敬。你尊不敬,难道不该打吗?兄妹之间为了一个外人闹成这样,传出去成何体统?” 叹口气,拂秀快速将宋岚搀起,“小郡主,快起来,王妃也是……” “别碰我!”宋岚狠狠推开了拂秀。 力气之大,推得拂秀登时一个踉跄,差点摔在地上。 隋善舞面色沉冷,“放肆!” “母亲,为什么你们都偏帮着那个贱人?”宋岚泪如雨下,“你也打我!连你也打我!就因为我不是男儿,所以整个燕王府都没我的份,为什么?” 隋善舞骇然,“你、你胡说什么?这燕王府原就该是你兄长的,来日你是要嫁出去的,你怎么能生出这样的想法?” 与兄长争夺燕王府,往深处想,隋善舞便想起了后宫之争,兄弟阋墙,六亲不认,想想都觉得毛骨悚然。 “趁早,给我打消了这个念头!”隋善舞咬着后槽牙,“不许想!” 宋岚绷直了身子,“母亲你偏心。” “这不是偏心不偏心的问题,这是事实!”隋善舞冷眼睨着她,“岚儿,弄清楚自己的身份,别一味的肆意妄为,若哪日真的出了事,你爹只会保宴儿不会保你,你明白吗?” 父母疼爱是一回事,但所谓的价值又是另一回事。 宋岚大概没想到,看似父母宠爱的背后,藏着这样的残忍,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整个人止不住的颤抖,“不,不是这样的,母亲……” “岚儿,这件事是你做错了,母亲希望不会有下次,否则就不是一巴掌这么简单。把人送上去容易,但是要扯下来有多难,你想过没有?”隋善舞难得正儿八经的训斥自己的儿女,“你如此轻率,不知轻重,来日闯出祸来,怕是要害了整个燕王府!” 宋岚连连后退,面色惨白,“我讨厌你们!” “郡主?”拂秀疾呼。 宋岚已经跑开。 “主子?”拂秀急了,“郡主年岁还小,有些话怕是太重了,她会承受不住!” 隋善舞紧了紧袖中手,“我有什么办法,别人不知道,你还不清楚吗?府门外头,还藏着一个宋家子嗣,若是岚儿害了宴儿,我……我已经无法生育,岂非要让别人的儿子,鸠占鹊巢?我只有护住了宴儿,才能护住眼前的一切。” 拂秀垂眸,这事……燕王当年藏得极好,等隋善舞察觉,孩子已经降生,那才是燕王府的长子! 养在府外的,长子!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635章 番外99 当然,隋善舞有足够的把握和自信,只要自己不死,只要宴儿无恙,宋云奎绝对不会把那个女人的孩子接回来,养在府外只是防着……以防万一罢了! 须知,偌大的燕王府若是无人接掌,那就是断子绝孙。 宋云奎即便再爱隋善舞,也不愿看到那一天,自己辛苦了一辈子的功业,功亏一篑,无人继承。也是因为这样,隋善舞不得不容忍那个野种,在外头苟活。 “当年慕容珏和阿鸾这般待您,您也挺过来了,如今不是挺好吗?”拂秀温和的宽慰着,“主子,您别想太多,难过的日子早就过去了,现在是您的好日子。” 隋善舞苦笑,“别忘了,宫里还有个齐贵妃一直盯着!” “那又如何?该死的,都死了。”拂秀笑了笑,“您放宽心,小王爷就是贪图一时新鲜,仅此而已,等过了这阵子,就不会再念想太多了。” 隋善舞想了想,“宴儿也长大了,该有个王妃了!” “主子?”拂秀愕然,“现在立妃,怕是小王爷会生出别的心思,要不再……缓缓?” “我不能让那个女人,害了我的儿子!”隋善舞咬牙切齿,“当年他那样对我,我死都不会原谅这对狗男女!” 不远处,宋宴立住脚步,面色微沉,他别的没听到,最后这句倒是听得清楚。 “狗男女?”宋宴诧异。 母亲说的,是谁? 她的前夫? 据说,那个男人为了一个妾室,宠妾灭妻,最后幸得父王呵护,母亲才能与那畜生和离,嫁入了燕王府。 当然,嫁入燕王府之前,母亲还受尽了白眼和羞辱,在他之前本还有个兄长或者长姐,就是因为那对狗男女,母亲失去了一个孩子。 后来,这对狗男女双宿双飞,离开了京都城去了边关,结果老天爷有眼,让他们双双死在了边关,尸骨无存。 思及此处,宋宴目色沉沉。 这样的父母,生出来的子女,多半也是心术不正的吧? 再想起衿月被送进房间,被他压在了身子底下的时候,那副娇柔的模样,真真是要多做作有多做作。 所以,她在骗他? 装模作样的骗他,如宋岚所言,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 宋宴拂袖而去,周身冷冽,都是骗人的! 经过这一夜,衿月心中忐忑,不知道要用怎样的心境,再去面对宋宴?差一点,差一点,她就成了他的女人。 即便没有身份,她也不在乎。 在她孤独的人生中,除了那些小姐妹,唯一给过她温暖的就是宋宴,他救过很多次,帮过她很多次,尤其是他吻她的那一幕,她觉得好似有什么东西,瞬时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想,她是心甘情愿的,愿意为他生为他死,为他拼了这条命。 自从那些小姐妹死去之后,她日夜勤学苦练,当年若是自己能撑起一片天,大家都不会死,她也不会孤身一人。 可惜啊,回不到当年。 即便现在,她已经是整个燕王府,最精锐的暗卫。 只是,衿月没想到,这是她痛苦的开始,是所有煎熬的开始。 翌日,她便被燕王妃赐姓。 靳! 靳月! 靳,为吝啬,为辕马。 她不知其意,但如此一来,整个王府都知道,她身份特殊,地位与众不同,对她倒是尊重了不少,宋岚也未再寻过她的麻烦。 但是…… 宋宴自此也没再来找过她,好似全然没有发生过那件事,他依旧做他风、流潇洒的小王爷,女人只是他生命中的调剂,今日是她,明日是她,再后来也可能是别人。 但不管是谁,都不会是她靳月。 是了,她现在是靳月,不再是衿月! 似乎也是从这时候起,宋宴再没有唤过她一声“小月”。 燕王妃对她亦是热络了不少,温柔的关慰,各种柔情,让靳月生出了一种错觉,类似于自己的长辈。 她没有见过母亲,可看到燕王妃温柔对待宋宴和宋岚时,靳月就会在想,自己的母亲在世,是否也会这样温柔似水的疼爱她? 燕王妃的温柔以待,大概就是母亲的样子吧? 为了燕王府,为了维持这样的安稳,让燕王府不至于被人欺辱,靳月勤练武功,出江湖任务的时候,特意留心那些武艺高强的江湖人。 别看江湖杂乱,若是能好好的养着,来日就能派上用场。 眼下的江湖,最豪横的应该就是离魂阁。 离魂阁只论钱,不论人。 拿钱办事,杀人不眨眼。 对于江湖人而言,简直是深恶痛绝的存在,靳月有心留意,毕竟这事儿可不是闹着玩的,若是祸害至朝廷,燕王府少不得要奉命办差,覆了这祸巢。 当然,若是要出任务,肯定非她莫属。 从身单影只,到后来的姐妹成群,靳月用了不少时间,但只要跟着她的,都是绝对的效忠,并且绝对的信任。 在她身上,有这与生俱来的统帅之气。 你不得不承认,有些人,生来就有这般本事。 如靳月,如她母亲,父亲。 慕容家的儿女,便是如此! 拉起一支女子军,没有费太大的劲儿,她要的是大家的心甘情愿,从不强人所难。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682章 146 小白就这样跟着傅子音跑了,一大一小跑得飞快,他瞧她一手拽着他,一手提溜着裙摆,绣鞋踩在回廊的青石板上,发出“嗒嗒嗒”的脆响。 挽起的发髻,因为急速的奔跑而略有松散,等着她停下来的时候,额角已经渗满了薄汗,小脸红扑扑的,鼻尖也是那样的红,整个人气喘吁吁。 “没事吧?”傅子音嘴里哈着白雾。 这大冬天的,经过这么一跑,浑身都热乎得厉害,小丫头终于松开他,捻着帕子给自己擦汗,俄而又冲他招招手。 数日相处,两个人倒是有了几分默契。 小白稍稍矮了一下身子,谁让他个头太高呢! “我给你擦擦汗,免得冷风吹着,到时候你冻出伤寒来!”小丫头边说,便帮着他擦汗,动作很是温柔仔细。 小白一动不动,任由她帮自己擦汗,从这个角度看去,光亮落在她身后,他只能瞧见她精致的下颚,还有……圆嘟嘟的小脸。 带着婴儿肥的容脸,肌肤吹弹可破,宛若剥了壳的鸡蛋,白白嫩嫩得很,她神情专注的盯着他的额角,长长的睫毛略微卷翘,掩着明亮的墨瞳,在下眼睑处落着斑驳的剪影。 好看,真的好看! 这世间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小人儿? 就像……哦,像是白玉娃娃一般。 “好了!”傅子音笑着直起身,“没事了!” 小白站直了身子,俯首睨着她,眉眼间的清冷渐渐散去。 “你别怕,我爹娘不是真的想赶你走,他们只是不放心而已!”傅子音坐在栏杆处,悠然晃动着双腿,“你大概不知道具体情况,姥爷说我们家之前不在这儿,是为了一些恩怨才会蛰隐在这里。” 想了想,小白在她身边坐下。 小丫头两手抵在身子两侧,双肩微耸,叹着气晃着腿,“据说,爹娘为了我们,放弃了很多东西,宁愿平平淡淡的过,也不想再大富大贵里勾心斗角!你知道吗?我爹娘真的是最好最好的爹娘,所以你不要生我爹娘的气!” 小白没有生气,他只是有些羡慕。 父亲虽然真心疼爱母亲,可后宫还是不断有新人进来,有时候母亲坐在无人处,愣愣的发呆出神,他便悄悄的站在远处望着。 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岁月静好,寻常人家尚且可行,但是在他们家,似乎……没可能! “姥爷说,爹当年为了娘,好几次差点丢了命,而我娘为了爹,亦是拼尽了全力,又为了给爹生孩子,险些活不下来,就因为有了他们的生死相许,才有了我和哥哥的存在!”傅子音笑着扭头望他,“小白,你有没有很羡慕?” 小白很羡慕,心里有些酸涩。 娘想要的,大概也是这些吧? “我很羡慕!”傅子音继续道,“爹娘不敢接受你在宅子里,是因为怕这样的日子,会因为你的到来,而彻底消失。爹娘历经生死,过怕了那样的日子,想给我和哥哥,最平静的生活。” 小白垂眸,仿佛在想着什么。 “你别担心,爹娘瞧着我这样护着你,定然不会再让你走的。”傅子音深吸一口气,“他们最疼我和哥哥了!” 小白目不转瞬的凝视着她,眸色灼灼。 “没事了,回去休息吧!”傅子音伸个懒腰,“明天,我请你吃冰糖葫芦啊!” 小白忽然笑了一下,认真的点了点头。 殊不知,两个孩子这么一走,书房内真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这姑娘还没长大呢,就这般胳膊肘往外?”宋烈忍不住笑出声来,“瞧她那架势,倒是让我想起了当年的你!” 这话,是冲着靳月说的。 靳月皱了皱眉。 只见着漠苍一拍大腿,“哎哎哎,你不说,我还真没觉得,然而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当年月儿这丫头,也是这样护夫的!” “是吗?”耶律桐没见过,当即好奇宝宝似的睁大眼睛,“我只听人说过,倒是没瞧见过,原来便是这般架势!” 傅九卿倒是不生气,旁人兴许会觉得,有失男人颜面,他却是心内颇喜,大家说的都是事实,靳月是真的以命相搏,护他周全。 这是事实,也是她爱他的见证。 “有、有吗?”靳月愣怔,“哪有?” 说这话的时候,她抿唇笑望着傅九卿。 谁知,傅九卿却大大方方的握住了她的手,一本正经的告诉她,“有!” 这下连慕容安都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对于向靳月示爱这方面,傅九卿从不遮遮掩掩,亦半点都不否认,但凡需要他点头,他从不摇头,更不会说不。 “都老夫老妻了,还说这些!”靳月红着脸,“罢了,别说了!这么多人呢!” 这里坐着的,不是至亲就是挚友,怪让人不好意思的! “没外人!”傅九卿说,“都见过。” 靳月:“……” 她就那么虎? 这里,唯有耶律桐不曾见过,靳月“一妇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那孩子,怎么办?”靳丰年问。 话题,终是有回到了小白身上。 事情终是要解决的,不是吗? “先留着吧!”傅九卿开了口,言归正传,“出去之后出了事,伤的是皇后与太后的心。” 这也是靳月不忍看到的,所以……傅九卿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她伤心。 毕竟当年顾白衣和太后,真真是帮着靳月的,没有慢怠过靳月半分,为人当俯仰无愧,何况小白还是个孩子。 傅九卿自己,也是当父亲的! 儿在外,父母忧,若有损,心更伤。 伤在儿身,痛在娘心。 “嗯!”靳月点了头,“爹,帮着小白走出来,孩子不说话,始终不是个事儿!来日若是真的有什么事,怕也说不清楚。” 靳丰年点头,“交给我!” 不说话,的确不是个事。 原以为,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只要消息不外泄,旁人怕也猜不到小白在府中,谁知第二天一早,傅子音推开小白的房门。 屋子里,空空荡荡。 “小白?”傅子音皱眉,“起得那么早?” 屋内,无人。 “小白?”傅子音想着,他定是饿了,所以去厨房找吃的,现下去厨房定然没错。 谁知道了厨房里,厨子和厨娘都摇头,说没见过小白。 “没来?”傅子音双手叉腰,“那就奇了怪了,怎么会不见踪影呢?难道一大早的,就躲起来了?不是说好了,不生气嘛?真是小气鬼。” 傅子宁站在院子里,悠哉悠哉的耍了一套拳,还跟慕容景过了过手,惹得一旁的慕容静直拍手,啃着馒头连声叫好。 “就知道吃!”慕容景揉着酸疼的肩膀,“哥,下手有点重。” 傅子宁想了想,一本正经的忽悠,“我又长了一岁,力道肯定比去年要重!” “是……这样吗?”慕容景挠挠额角。 还有这个说法? “你干什么呢?”傅子宁瞧着满院子跑的妹妹,默默解开箭袖的扣子,“一大早的,你玩猫捉老鼠呢?” 慕容景皱眉,疾步上前,“阿姐,你做什么呢?找什么呢?姐,你说出来,我帮你一起找,是不是丢了什么?发簪?发钗?耳坠?” “你知道得倒是挺多!”傅子宁瞥了慕容景一眼。 还发簪、发钗、耳坠呢! “见到小白吗?我找遍了所有的屋子,都没看到他!”傅子宁撇撇嘴,“不知道是不是出府了?又或者躲起来了。” 傅子宁环顾四周,“你在找小白?” “对啊!”傅子音点头,“一大早的,屋子里就没人。” 闻言,傅子宁大步流星的朝着小白的屋子走去。 房门还开着,是傅子音之前推开的,屋子里的确空空荡荡的。 “傻子,这被褥都叠得好好的,说明他昨晚根本没睡。”傅子宁挑眉环顾四周,“你看看这屋子里的东西,动都没动过!” 打开衣柜,倒是少了两件衣服。 “跑了?”慕容景问。 慕容静将最后一口包子咽下,狠狠的点了头,“肯定是昨晚姑姑和姑父,他们把小白找过去,让小白意识到,自己白吃白喝是不对的,只好灰溜溜的跑了。”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慕容景轻嗤,“不过,走了也好!” 傅子音的面色难看到了极点,“好什么好?人生地不熟的,小白根本不是这儿的人,万一再被人拐走了,那该如何是好?” “这么大的人了,不至于吧?”慕容景小声嘀咕。 傅子音抬步就走,谁知下一刻,却被傅子宁一把拽住,硬塞给她一封书信,“看看!就在桌子上摆着,你太心急了!” “书信?”傅子音诧异,“小白不是不会写字吗?” 傅子宁叹口气,“拆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傅子音真的是没想到,小白不但不会写字,而且……字迹漂亮,瞧着颇有几分大家风范,自然也比傅子音写得更好看。 “他的字,还真好看!”傅子音愣怔。 上面只简单的交代了几句,大致意思是,小白不愿让傅子音为难,自愿离开傅家,回去寻父母双亲,让傅子音不用再找他。 “有缘当可再聚,他日必归重谢?”傅子宁轻嗤,“这小子是个没心肝的,咱们这般待他,他居然说走就走,啧啧啧……算了吧!” 傅子音眼角红红的,抬头望着自家兄长,“怎么算?” “人都走了,说明没缘分。”傅子宁说,“让他回去吧!他也有父母亲人,眼见着都到了年关,自然是思念父母,急着回家的。”  傅子音摇头,“你们都不知道,小白他不能说话,又人生地不熟的,他根本不认得路,当日还是我与明珠把他捡回来的,怎么能说丢就丢了呢?” “那能怎样呢?”慕容景问,“人都丢了,难不成还要去找?” 傅子音抬步就走。 “哎哎哎,你去哪?”傅子宁狠狠瞪了慕容景一眼,转身疾追,“妹妹,小妹!小妹!” 傅子音真的去了街上找,倒也可惜了,没有小白的画像,只能大致形容一下,身高长相之类的,可小白好似人间蒸发了一般,居然没有半点踪影可寻。 “这人怎么就跟消失了异样?”慕容景挠挠额角,“哥,你说他会不会故意躲着不见咱们,就是想看咱们着急?” 傅子宁瞥他一眼,“吃饱了撑的?” “那可不一定,姑姑和姑父都要赶他走,他干脆先下手为强,自己对自己动手。”慕容景说的也不是没道理。 不过…… 傅子宁轻嗤,“自己对自己下手?他要是有这般狠心,拿下小妹不是更好?犯得着吃这样的苦头?还躲起来呢?不过是个外乡人,他能往哪儿躲?能把这九曲十八弯的街道,认全乎就不错了。少废话,继续找!” “要不,告诉姑姑他们?”慕容静嗑着瓜子。 傅子宁摊开掌心,“来点!” “哦!”慕容静当即抓了一把瓜子,放在了傅子宁的掌心里,“哥哥,你说这人能找到吗?” 傅子宁摇摇头,“谁知道呢?找找看吧!” 人丢了,总归要找的,不管能否找到,这是良善心! “找吧找吧!”慕容景抓了一把瓜子,继续满大街的找人。 不远处的巷子里,小白背着简单的小包袱,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那四个小小的身影,在街头的人群中穿梭着,看样子,是在找寻他的下落。 尤其是为首的傅子音,走几步便抬一下袖子,隔着距离也能感受到来自于她的焦灼与惶恐。 对不起! 小白在心内开口,然后小心翼翼的环顾四周。 他不是傻子,傅九卿和靳月找他进书房,一屋子的人都那样谨慎的瞧着他,他便知道,肯定是出了什么事。 唯一的大事,便是他的身份。 想来,是家里人找来了。谁敢窝藏他,谁就会倒霉,他不能连累傅家,所以最好的解决的方法,便是快点离开! 深吸一口气,小白快速转身。 谁知,下一刻……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凌晨不更,勿等 今晚在外面过节,本子没电了,明天来看!!!!凌晨不更了,别等!祝大家双节快乐!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