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颂之,如歌》 第1章 第一章 当今天下五分而立,北有西晋、元武,南有云国山海为伍,隔海相望为东漓,楚国为中。 五国中,楚国最为富庶辽阔,向北延伸直到漠北草原,向南直入南海,与云国并肩而立,西临无人高岭,东至东海入口,四季分明,楚国皇族百余年的治理下,百姓衣食丰足,安居乐业。 正所谓饱暖思□□,太久的安乐生活,民风渐懒,声色犬马之风日渐盛行,歌舞声乐之气弥漫。 树大易招风,钱多易招贼!百年来西晋草场锐减,元武海啸频发,隔海相望的东漓渔业日渐艰难,除了面积虽小,却也因气候适宜,四季可耕而富庶一方的南方云国外,几国默契般盯上了楚国。 楚国纪元天泽十五年年尾,北方遭遇西晋元武合理围攻,东部沿海遭东漓战船强行登陆,南方云国虽未参战,却也并未应允楚国调兵相助,而是聚兵守在了云楚边界,摆明了要做个黄雀。 一时之间,楚国三面为敌,却无良将强兵,节节败退。无奈间,楚国皇帝楚御亲赴蜀中请当年悖逆他意愿非要请领巨资强军强武的温戍温老将军出山。 天泽十六年年初,温晏携子温旭,带领蜀中两万兵士赴北方御敌.楚国长公主楚寒予亲赴东海延疆鼓舞士气,退敌入海。 天泽十六年夏,元武降。温晏带领边关十万将领对抗西晋,温旭则领命携原蜀中而来的两万精锐赴东海驰援长公主。 三月后,西晋退兵,温晏驻边戍守。又过一月,东漓退兵,温旭携一万精兵护送长公主回京。 同年十二月,西晋寒冬缺粮,卷土重来,战事只持续了半月有余,便被温晏一举拿下头领。捷报于年节前最后一日上朝时送达皇宫,楚皇大喜,下旨赐婚,召温晏之子温旭为长公主驸马。 天泽十七年上元节,温旭于灯市最繁华的长锦街上铺了一整条街的红绸,并当众宣表心意,倾心十载,而今愿弃兵权,只为红妆。至此,盛传了一整个年节的皇帝以公主婚嫁意欲收缴兵权平息,转而称颂驸马痴心。 天泽十七年二月初二,长公主出嫁,时年十五岁。 天泽十八年,又是上元节,长公主产下一女,名唤温乐。驸马得女后竟欣喜过及,当场吐了血。自此以后,驸马身体每况愈下,查而不得因,只以为是征战旧伤导致,只得名药将养。 天泽十八年十一月,驸马畏寒严重,长公主请旨,举家赴蜀中为驸马调养。 林颂就是在这个年节前夕,如往年一般出山凑热闹时,遇到了那个百姓口中貌若谪仙,温婉沉静的楚国长公主,楚寒予。 当时大队过山坳,突发了地震,几千人的队伍被碎石打的四散而开,长公主的云顶八辕大轿被前后的滑落的巨石卡在了路中。 林颂被震下了山崖,正抓着石缝里的树根挂在半山腰上,看着那顶豪华的大轿子啧啧感叹,果真是有钱有权的富贵人家。 她常年在深山里,只过节的时候才能“偷偷”跑出来凑热闹,是以并不知道长公主要来蜀地之事,只感叹遇到了大人物。 正在她感叹之际,一抬眼便看到了对面同她一样挂在半山腰的数十黑甲蒙面之人。 劫道儿的?不像!没见哪个劫道儿的穿成这样。看这杀气浓重的样子,像是刺杀的。这边林颂正思索着,对面山腰上的人似是望了望她,见是一黄口小儿,便没再理会,只等余震停了,数十人齐刷刷飞落而下,直奔车轿而去。 楚寒予扶着被震的脸色苍白的温旭才出了车驾,便被他又扯着往回走,边走边见他抽了身旁侍卫的长刀拿在手里。 “有杀气!” 楚寒予没有说话,只抬眼看了看周围的护卫,便加快了步伐往车驾走去。随行的只余二三十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丫鬟家丁和十几个护卫,上千的精锐兵将全被周围高垒而起的碎石挡了去,一时半刻进不得坳谷来。 黑甲刺客与护卫厮杀之时,林颂还挂在山腰上,为着刚才那个白衣女子抬眸时的惊艳愣在了当场。 眉含远黛,目尽星光,唇齿盈盈,不染尘霜。林颂突然就不讨厌自己这一世变小了的身子了,至少她眼睛不再近视了,还修习了武功,才没能错过这么美的风景。 正在她看着慌乱一团的人群中那抹淡定镇静,如银河星宿中最闪亮的明星般的身影发呆之时,余光却看到那颗星辰身后一把明晃晃的利剑正向她的后心穿刺而去...... 此后经年,林颂一直在想,如果她那一年没提早一天下山,如果她没学武功,如果她没有条件反射的弹出那颗石子,如果她弹完那颗石子后转身就走,留那人听天由命......又或者,如果她没转世穿越到这个世界来...... 怎么可能,她来到这个世界,就是来遇到她的,只那一眼,她就能确定。再不信什么一见钟情,再嗤之以鼻一眼万年,也都发生在了她的身上。 心不由己,身不由己,只能道一句:林颂啊林颂,你这个俗人,也免不了美□□惑! 十一年前,她还是二十一世纪几十亿人中,活得相当清淡的一个。三十郎当岁,平淡无奇的工作,领着还算可以偶尔逍遥快活游山玩水胡吃海喝的工资,一二知己,三五狐朋,七八狗友。 没谈过恋爱,没追过人,没妥协结婚。暗恋一个人暗了十年,将自己大好的青春都暗没了,还是怂的从来没说过,而后就是近十年的心如止水心无旁骛心若枯井,只差立地成佛了。 她死的很蹊跷,至今没确定,是因为她畏水还是畏高还是畏水加高...因为她经常见江河湖海,没觉得自己畏水,她也常爬山登楼的,没觉得自己畏高。 可不知道怎么的,第一次坐大船出海,甲板...也没山高啊,水...还没走到深的地方啊,她怎么就那么往下一望,就直接眼前一黑栽了进去... 从此以后,三十几岁的人,成了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漫漫无聊人生路,这一栽,又得从头走一遭。 她一直觉得这是老天爷嫌弃她上辈子过得太无趣,想给她一个完满的人生,有吃有喝有钱有权还有伴。可她一出生就被扔了,捡她的人没钱,穿的是粗布麻衣,住的是深山老林,过得是日日挥汗... 她还是没死心,觉得老天爷是在攒个大的给她,在一个合适的时机,一股脑的抛给她,给她一个大惊喜。 可最后,可笑的是,上天给了她一个有夫之妇,还被临终托付妻儿,还被被托付的人狠狠扇了一个耳光,让她滚。 这世间的事啊,总是那么出人意料又合乎情理。那一巴掌和那句“你永远都比不过他,你不配”,生生的将本想逍遥一世等老天大礼的林颂,送去了风沙漫天的漠北。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2章 第二章 夏日的漠北热的异常燥人,风沙夹着热浪扑面而来,打在脸上都是烫人的疼。林颂猛灌了一口酒,望向茫茫无人的大漠,刺眼的阳光从沙硕反射进她的眼睛,让她有些恍然,突的忆起了五年前那一巴掌后,她夺门而出时刺目的日头。 五年了,像她如此健忘的人,忆起那半载的日子时,却格外的清晰,清晰到如在昨日一般。 当年的她虽武艺过人,却也还是少年的身子,一人对敌数十杀手,也没免得受伤。若伤在他处还好,她大可回山里泡老头子的草药桶子。可偏偏为了护住身后的人,挡住两方袭来的长刀,不得已上了手又上了腿,最后连瘸子都当不了,只能被人抬到了长公主行宫。 小腿被砍,伤到了骨头,虽因年少愈合的快,却也没快到可以翻过七八个山头回竹楼。林颂不知道自己是想要多留些日子,以此为借口,还是这腿真的就需要三个月才能翻山越岭。反正她留下了,享受了三个月有钱有权又有美人的日子。 三个月后,她虽回了山,却还是三天两头的往城里跑,带着山里采的人参鹿茸云耳蕨草等,到行宫蹭两天山珍海味,顺便见见长公主。 正所谓日久情深,她虽知道她已嫁人生子,却只能管住自己的嘴,管不住那颗沉寂太多年的心。那时的她并没有多想,只想经常见见她,给她的夫君多找些滋补药材,那个人活着,她就开心,她开心,自己也就开心。 她真的没有那么伟大,若她遇到她时还未婚嫁,她定也要争抢的。只是跨越生死太晚,重生的太迟,她已嫁人,而她,也才十一岁而已。 林颂度过了前世今生里最为鲜活的半年。那半年里,楚寒予对她是温柔照佑的,她也对她…和她夫君极度坦诚,除了她的女儿身外,连她前世之事都说与了他们。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瞒着自己的女儿身,原本她也没有想扮作男子,只是为了习武翻山而特意做了短打的粗布麻衣,如前世般随便束起的马尾,加上还未发育的身子,众人的错认下,她并没有澄清。 或许,那时的她,只以为相遇短暂,终会断;也或许,她想在她的记忆里,留存一个翩翩少年郎,而不是邻家小妹妹罢。无论如何,她终是瞒了下来,连自己都不清楚理由。 不知道是她刻意隐瞒了的身份,还是因她坦诚了前世,也或许两者都有。总之,自那之后,温旭看她便不同了。 她给公主吹曲子,他会看看她,再回头看看唇边含笑的妻子,低头苦笑;她送公主草编的蚱蜢逗她开心,他会默默的走开,留她们独处;春季多雨,木凳湿寒,她替她暖了让她坐,他会道:“阿颂体贴入微,是个可托付之人”。 有时候公主不在,他便跟她讲些她的事,比如她虽是冬日生的,却畏寒的很,她喜甜不喜酸辣,却不喜欢点心的甜腻,只喜欢糖果的甘甜,像糖葫芦、葡萄那样的,她半夜会渴,又不愿起身,所以睡前总要备盏清水放在床边,她喜诗乐画作,不喜刺绣…… 说得多了,总会有那么几次,被突然而来的公主听见。那么聪慧的人,听见的次数多了,便也知道了他意欲何为。 起初,她只以为他同她无话可聊,才总说起公主的事。每每他说起,她虽认真记下,更多的却是感慨他爱的深切。 她意识到事情不对,是在那人从最开始的疏远,变成了不再让她入府。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来温旭知道她其实并非只有十一岁后,都在有意无意的试探她。 他曾再三问她,前世她的世界里,果真大都二十几岁才成婚的?二十岁的女子真的不会有人嫌年纪大吗?你会觉得寒儿二十岁老吗?年轻如你,等年满十五岁,那么多豆蔻青春的姑娘,你还会真心愿意娶二十岁的女子吗…… 而后的三个月里,她依旧三天两头的下山送药,放在门口,再默默的将前几日送来的,已发霉在门廊边上的草药拿走。 那三个月里她从未再见过她。是啊,温旭病的更严重了,她应是日日陪在身边的,怎么会出府呢。 再次见到她,是在九月的一个艳阳天。虽已入秋了,蜀地的日头却是到了最毒辣的时候,湿热的空气让人颓靡。侍卫找到她的时候,她正趴在庭院的竹床上收拾刚刚晒干的滋补草药,听闻她请她过去,兴奋的用衣摆包了草药就丢下侍卫往山下飞奔。 她是从后门入的府,被丫鬟悄悄的带到他房间的。三月未见,他已眼窝深陷,形容枯槁,竟是有些将去的意味。 他颤抖着手,紧紧抓住她的肩膀,直直的看着她,执拗的等她答应,答应他好好照顾他的妻儿,答应他等她来日成年,将寒儿娶回家,答应他护佑寒儿一生平安。 她迟迟没有回答,不是不愿,而是觉得这一答应,他没了牵绊,便也会没了命。直到那个七尺男儿两行滚烫的泪滑下,她才觉得,让他死不能安过于残忍了。 “我…” 正待开口答应之际,紧闭的房门轰然被推开,一袭白衣强劲而来,直将她扯到了地上。 “你怎么敢答应!你怎么配答应!不过一介平民,胸无点墨,毫无建树,只醉心山野的无知小儿,就算你真有转世,前世里也不过是只蝼蚁,你凭什么,凭什么配得上本宫!你拿什么护佑本宫!武功高手本宫有的是,不缺你一个!若不是有难时遇见,你连站在本宫面前都不配!” “寒儿,咳咳…寒…寒儿,住嘴!阿…阿颂,寒儿她只是,只是气我…咳咳…故…故意这么说的,你别…咳咳咳…” “长风,你躺下,盖好寝被…躺下!本宫命令你躺下!你听好了,我楚寒予只有温旭温长风一个驸马,现在是,将来也是!你若敢走,我就与乐儿相依为命,终生不嫁!只要你敢!” “寒儿你…咳咳…你听我说…” “本宫不听!” “林颂,你听好了,本宫是大楚的长公主,只有疾风少将温长风配得上当本宫的驸马,你永远都比不上他,你不配!滚!不要再让本宫看见你,否则任你武功通天,本宫也能杀了你!” 半日前还在兴奋着她召见她,短短几个时辰,便成了彻骨的悲痛,疼的她忘了该好好呼吸,只憋着气息站起身来,如行尸走肉般,慢慢的踱着步子往门边走。 “阿颂…咳咳…” “你如果不放心,就别死,如果是我,托付给谁我都不放心,只有自己守着,才觉得心安,保重。” 门外的阳光太过不近人情,她都伤心成这样了,还要将她的眼刺的生疼,疼的看不清来路… 一粒风沙打在了她的眼上,再次睁开眼,入目的是茫茫黄沙,不见尽头…… 不管前世今生,她一直以为,只要不是得了绝症,都是能治好的,最好治的就是积劳成疾积郁成伤,只是时间会长些而已。有爱人陪伴,有条件滋补调养,有所牵挂,想要活下去,那便不会死。 可她错了,那个神勇无比的疾风将军,那个长公主唯一挚爱的男人,在她走后没有两日,便丢下他的妻儿走了。 世事…无常…不由人。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3章 第三章 “少将军,少将军,宫里来人了,叫您回去接旨,您快下来吧。”林秋站在瞭望台下仰头看着又坐在那喝酒看黄沙的林颂,扯着嗓子喊。风沙刮进了他的嘴里,他也顾不得了。少将军等了五载,终于有圣旨是颁给他的了,他替他高兴。 “与我有关?”林颂望着远处天地交融的地平线,头也不回的问道。 “有关有关,是给您的,指名颁给您的,小的塞了银两,公公说是喜事,少将军,是喜事,您快下来吧。” “边关荒地,能有什么喜事,难不成让我替了干爹,做这晋北将军不成。”林颂跃身而下,弹了弹满身的黄沙,漫不经心的说道。 “反正是喜事,您赶快回去吧。” “圣旨又不会跑,急什么。”虽这般说着,脚下的步子却迈的急。五年了,五年了,终于,那个京城里的显贵看到了她,那是不是说,她,她也看到了。 “嘿嘿,这不是您一直惦记着京城嘛,小的也是替您急啊。”林秋是真的欢喜,主子来边关五年,时常念叨的就是京城。 他知道,京城有主子惦记的人,这五年来他不畏生死,每每战事都冲当先锋,为的就是京城的人能看到他。 主子虽从未说过那里的人,但每每望月兴叹,日日里无事便跑到这瞭望台来望着漫天黄沙发呆,虽在军中常笑谈风月,却也难掩眼底的落寞。他跟随主子五年,不必多言,心下亦是了然。 “泥鳅,你说,会不会是召我入京?”林颂喜欢走路,路上能放空一切,任思绪漫天飞舞,走着走着,就好像走过了一生。即便现下她也急着回去,却还是选择了走路。她需要这长长的一路,来冷静狂跳不止的心。 “少将军早些回去不就知道了,骑马吧。”林秋牵着马走在她身后,闻声疾走了两步,歪着脑袋看林颂。 “不了,过喜易变伤,我还是冷静下吧。” “嘿嘿,主子除了步子迈得急了些,可没见脸上有多急。” “我看这泥鳅的绰号也要改了,改成棒槌,你看如何?” “别啊主子,棒槌多难听,听着就像个没脑子的愣头青。” “你现下就像个没脑子的愣头青。” “行了,你骑马到城门等我吧,我一个人走走。” “是!” 今年的沙尘比往年更胜了,不用想也知道,西晋的草场甸子又少了。这几年虽屡屡进犯,却也是散兵游勇居多,大战也就两手的数,只是再这么下去,西晋国内日子难熬,不出两年,又会有一场大战了。 走了近一个时辰,林颂才远远看到了牵着马等在城门外的林秋。这一路,竟是越走越慢了。 “怎么不入城等,城里风沙不比这里少多了?” “我这不着急嘛,往日里您这么走回来也不过小半个时辰,今儿个走得急,怎么走了一个时辰了。” 林颂没有说话,起身跃上马背,入了城去。 她也不知道,只是越走越觉得自己是空欢喜一场,不免觉得自己着急忙慌的样子可笑,便不自觉的慢了下来。 入了外城,骑马不过盏茶的功夫就到了军营。林颂下马的时候,就看到了正立在殿外等得有些焦急了的公公。 “公公恕罪,在外巡查行的有些远了,手下人找的久了些,让您久等了。” “林少将军这是哪里的话,老身只是怕少将军出了什么差池,才有些心急了,出来看看的,无碍无碍。” “公公请进帐吧,外面风沙大。” “诶!林少将军果然玉树临风,俊朗不凡,少年英雄。” “公公过奖了,一介武夫而已。”她可不信自己玉树临风,明明身形比军中的士兵瘦小了些,虽也不算矮,却也没到临风的份上。玉树就更是扯淡,这漠北的风沙吹了五年的脸,算不上老树皮,它也早不嫩了。不认识的人见了,都会以为她儿子都开始读书了。 “少将军可不能这么说,这不光漠北,整个楚国谁人不知惊雷将军,您不是少年英雄,谁还能是。” 敢情你也没把前面的当回事儿,得,算我自作多情。 “常老将军,林少将,跪下接旨吧。” “臣、末将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晋北将军常继义子林颂,随同常老将军戍边五载,身先士卒,骁勇善战,屡建奇功,保得漠北安宁,特封镇国将军,从二品官职,领兵一万;另,林将军年少有为,俊逸不凡,品行出众,甚得朕心,闻林爱卿已年方十六,为保漠北安宁,至今尚未婚配,朕爱才心切,膝下唯有一爱女长宁公主待字闺中,现特将爱女许配与卿,以为林家香火永济,世代保我大楚安宁;爱卿京中无府,特赐将军府一座……” 只那一句“将爱女许配与卿”,林颂便再也听不得后面的旨意。她原本只是想让她看到自己,想离她近一些,想护她周全,却从未曾想过,要娶她。 且不说她这身份在这个世界里被接纳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只当年那人誓不改嫁他人的决绝坚定,她也从未想过有一天可以娶到她。 接到这样的旨意,本该高兴的。可她却开始害怕,怕她的身份被她知晓,怕她会休了自己。她不怕死,只怕再无力护佑她。 “…钦此!林将军,领旨谢恩罢。” “林将军?林将军!” “啊?啊,谢皇上恩典。” “林将军,快收拾行囊,随老身进京吧,可别让皇上久等了。” “是…是。” 漫漫五载黄沙路,我终是等到了进京的圣旨,可以离你近些,可以护佑你一生安乐。可我却未曾想过,你会嫁与我。我是愿意娶你的,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愿意,只是我怕,怕离你太近,会让我送了命。 我怕,怕有朝一日你要杀了我,那我该怎么办?我该将你托付谁来守护?不,我不能死,谁来护你我都不会放心,我得活着,好好活着,只有我护你,心才得安宁。 我穿越生死而来,穿越宇宙洪荒,只为来护你一生。护你一世周全,安宁平乐,于我,才是完整的一生。 对不起,楚寒予,我只能站在离你最近的远方守护你,我不能娶你,不能。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4章 第四章 林颂回京,皇帝特允带三百精兵随行,常继亲自挑了三百忠勇精锐,交予义子。 “儿啊,京城不比这漠北,漠北虽凶险,过的都是刀尖上舔血的日子,可京城却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那里…总之,万事小心,我在漠北手握楚国半数兵士,你要学会内敛,京城的礼节言行没有学过,便少说少做,也不要像在漠北一样事事出头,那里不知道多少人虎视眈眈的盯着咱们,干爹老命一条,不怕死,你还年轻,凡事别让人抓了把柄,着了人家的道。” “干爹,颂儿知道,干爹放心。” “我知你京中有惦念之人,只不管那人是谁,都放下吧,长公主是皇上最疼爱的公主,你娶了她,就算再有痴情之人,最终也只会害了那姑娘的。” “颂儿明白。” “不要轻信于人。” “嗯。” “不要……” “干爹,颂儿都知道,京城虽安宁,但官场险恶,人心可畏,不露锋芒,不结党,与人为善也要保护好自己,我都知道。” “我儿聪慧,还有一句,若有人拿我作威胁,不要顾及我,做你当做的事,若有大难,也不要顾及我,能逃就逃,我一把老骨头了,早入土,早和你干娘团聚。” “颂儿…记下了。” “走吧。” “颂儿给干爹磕头,这一走,不知何年何月才得归,不能侍奉左右,干爹战场上要多加小心,照顾好自己。” “走吧。”常继背转了身去,摆了摆手便不再言语。 林颂磕完头,转身出了营帐,跃上战马,回头看了看营帐被风吹起一角的门帘,默道一声平安,转身疾驰而去。 京城,楚寒予,我来了。这些年你过得可好?乐儿长大了吧?你们什么时候回的京城?可还习惯?有没有被人欺负?呵,怎么会,你那么聪慧,定是不会被欺负的。 “将军,我怎么看您一点儿也没有高兴的样子,反倒是心事重重的呢?”林秋策马行到林颂身侧,歪着脑袋问。 “何事当乐?”林颂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草草的回了话。 “这第一乐,就是将军当将军了啊,还是皇上御赐的。” 林秋知道,以前虽然军中大家都认少将军,但毕竟京城里头那位并没有开口承认他常将军义子的身份,也就是说,他只是私下里的身份,并不被皇家礼法相护,常老将军百年之后,这晋北将军的头衔也不会世袭到他头上。可皇上这旨一下,便是认了少将军的身份,这宗蝶中便有了少将军的名字,将来晋北军就可以名正言顺归于少将军了。 且不说这后话,就单单眼前,少将军只是个先锋郎将,手下兵力不过三千,现升了镇国将军,还赐了一万精兵,这也当喜的啊。 “二呢?”林颂敷衍道。 “将军终于进京了啊,参军五年,天天不要命的打仗立功,不就是为了等这一天。” “三?” “皇上将长公主许配将军啊!哦…将军是因为这个不高兴吗?” “四?” “没有四啦没有四啦,哪这么多理由…” “将军,您是因为这婚事不高兴吗?小的听说长公主生的极美,虽然性子冷,但是待人也是极好的,而且,虽然年长了点儿,皇家公主,养的好,肯定委屈不了爷的…还有啊,虽然有了个小郡主,但将军还年轻啊,总会有自己的孩子的。”林秋小心翼翼的看着林颂的反应,生怕他一个不高兴,抬脚把自己踹下马。 “将军…将军?” “何事?”思绪被打断,林颂有些不耐烦的转过头来,拧着眉毛瞪林秋。 “将军…您是不是放不下心上人,不想娶公主啊?” “几日到朔州?” “啊?哦,照我们这脚程,怎么着也得十日吧。” “这么慢。” “主要我们还带一刘公公,还有常将军给您备的聘礼,跑不起马来啊…将军到朔州有事?” “跟刘公公说,我有事先行一步,朔州等你们。”林颂说完,在马上就卸起了盔甲,卸完丢给一旁的林秋,扬鞭而去。 “诶将军你去哪儿…你不带我啊…喂!芙蓉你跑的也太快了,将军都听不到我的话了!呸呸,溅我一嘴的土,还不如漠北的沙子好吃。” 林颂行的很急,不过一个时辰就到了临近的镇子,草草吃了点饭,又备了些口粮,出了镇子就往南行去。 回京是往东南方向走,路过朔州,可她要去的不是朔州,而是锦州,朔州正南方。回程路上,朔州是离锦州最近的,芙蓉一日就可跑到。可照他们这脚程,到了朔州也没时间再去了,她还得赶在七月初七之前入京。 锦州…楚寒予曾说,那是他们南下入蜀中路上书画音律最为浓郁的地方,那儿有座钟楚楼,建的极为清雅,内里挂着许多名家书画,日日还有音律大师坐馆,声乐也优雅的紧,她很喜欢。 林颂想去看看。她自出了蜀中,就一路北上去了漠北,这大楚的山河她还从未赏过,其他地方她倒无所谓,但锦州,楚寒予喜欢的地方,她想看看。 天泽二十四年六月二十八日,离五年前林颂被禁止出入长公主行宫的日子有些近,疾驰了六日,林颂终是到了那人口中赞叹不绝的锦州。 果然,这里真的如她所说,浓郁的书画声乐气息。街上琳琅满目的书法画作与乐器,走到哪儿都能闻到墨香,也都能听到不知何方传来的琴音袅袅。 “小二,这琴音自何处传来?”林颂换洗了一番,准备趁着天色未晚,出去小逛一圈。 “啊,是钟楚楼的琴声,客官有所不知,这钟楚楼是我们锦州城内最出名的地方,就在城中央,建的高些,又有巧匠能人做了些机巧,使得里面的乐音可以传到锦州城的每一个地方,就算您跑到城南最远的角楼边上,都能听的真切。” “如何走?” “沿着这条路往南,第三个路口能看到一条大路,左拐行上个三里路,就能看到一条两侧立满木雕青灯的石铺小径,小径上都是零星的墨迹,客官一看就能知道,沿着小径直往南走,就能看到了,城中央最高的那座就是。小店北城边上,客官走过去可有点儿远。” “无碍,多谢。” 傍晚的锦州有些凉爽,这般漫步在街上,竟有说不出的惬意平静,就好像回到了还没遇到楚寒予前,无忧无虑玩乐的日子。 钟楚楼的纸灯很是特别,比这雅致的楼宇更吸引林颂。普通的四角灯笼,木框是上下参差不齐的组合,上面没有任何雕刻,也没有打磨的光滑,涂的青灰色颜料都看得出凹凸的质感。纸也是青灰色的,上面没有任何画作,只在角落处很小的写了一个草草的“楼”字。 林颂看得有些入神了,没有注意到不知何时,旁边正站了位素衣长衫少年。 “这灯有这么好看吗?”少年的声音很清澈。 “无形无束,不争自明,好看。”林颂转头看过去,是个干净清明的少年,看得人心情舒畅,便认真答了话。 少年明显有些愣了,察觉到自己失礼,从容的抬手作了揖,“那公子如何看这‘楼’字?” “你如何看?”林颂是活了两世的人,一看这架势,明显的就有老师考学生的意味,被一个一看就没十八岁成年的小屁孩考,她不干。 “…小弟有疑,此处名为钟楚楼,这提字既不是‘钟’也不是…当然,楚字不行,其实钟字若不甚好听,也大可提上锦州的锦字,为何要用这建筑之名提字呢?” “‘钟’封闭,太过束缚,‘楚’字忌讳,‘锦’字繁荣,而‘楼’字…”林颂看她越往后说,对面的少年越难掩眼中的激动之色,突然住了嘴。 “‘楼’字如何?”林颂突然停了话语,让少年不免着急,急急的向前迈了一步,扬声问。 “看你这样,灯笼你做的吧?问我作甚!” “兄台怎知是我做的?” “做的不错,我喜欢…借过。”林颂没有回话,而是抬腿准备进楼。 “‘楼’字如何?”是清冷的女子之声。 林颂迈开的步子就那么顿住了,这声音…她急急的回头…果然,果然是你,五年了,五年了,想不到会是这样遇见你。 仍旧是一袭白衣,依旧是清眉深眸,依旧是淡雅如水,依旧…好像,有些瘦了。 对面的女子见她看到自己愣在了那里,不免皱了眉头。 “念曦,走。” 她没有认出自己。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5章 第五章 “‘楼’字源于草木,掩于繁芜,不喧不争,不闭不放,是为通。”她急急的冲着她的背影道。 “再解得意境,亦是登徒子,心不正,有才又如何。”那人头也不回的上了楼,未有一丝停留。 “兄台兄台,小弟言止,字亭陌,不知兄台贵姓?哎…兄台…喂!” 林颂急急的行到五层,却见侍官正为那人合上隔间的门。 “小兄弟,我要那间客人隔壁。” “真是抱歉,那间的客人将两边的隔间也包下了。” “那…就这间吧。” 林颂倚在隔间的木雕墙上呆愣了很久,突然就笑了。呵呵,她竟然不认得自己了,或者,她从来都没记住过吧。 林颂抬手摸了摸自己有些沧桑的脸,也是,这五年的风沙,脸都不是以前的脸了,她认不出也正常吧。 正思杵间,隐隐听到那间的人聊起了她。虽然隔了一个隔间,听不太清晰,但以林颂的武功,还是隐约听的出谈话的。 “娘亲,你为什么要嫁给那个惊雷将军,你不爱爹爹了吗?” “隔墙有耳,不可多言。” “左右我都让竹儿包了,没人的。” “胡闹!如此文人雅韵之地,怎可行奢靡之事!” “娘亲,你…真的要嫁吗?” “是。” “你不爱爹爹了吗?” “爱。” “那你为什么要答应嫁个那个将军?” “兵权。” 兵权…兵权…幸好,幸好,因为有兵权,你还是会愿意同我亲近些的吧。我虽不能娶你,但你放心,兵权在我手里,就在你手里。原谅我不能拱手送你,没了兵权,我也无法保护你了。那么,该怎么让你相信,我会站在你身后,生死相护? 是了,有的。把我最怕的东西给你,你握着,就会安心了。你爱你的他,我给我能给的安心和护佑,这样就很好了,很好了。 思罢,林颂走出隔间,踱步下到了三楼画廊。最担心的事有了着落,心情也就变得舒畅了,欣赏画作的兴致也就浓了。 “这晚间的灯都掌了,人都白日里赏画,晚间赏乐吟诗,兄台怎的晚上跑到这空无一人的画廊来了,这画的颜色还瞧得准吗?不影响赏鉴吗?”是刚刚那个唤作言止的少年。 “你不恼?” “恼什么?” “刚才的无礼。” “那小姐不也对你无礼了,你不也还是追上去了。” “认错人了。” “我说呢,刚看你一副遇到故人的样子,只可惜让人当成好色之徒了。” “无碍。” “不知兄台这次可否告知姓名了?” 林颂站在了一幅看起来有些普通的山水画前。画的内容很是写实,虽是宏大的山水,树与岩石也刻画的极其细腻,连半个指盖大小的岩石上都细细的画了裂纹,半隐在水中的石上都描了流水常年冲击后的痕迹。空中的云很是清淡,连山间的雾气都隐隐约约的,虽有灯光之扰,却也看得出这幅画里颜色并不浓重。 “姓林,字如歌。”她没有回头,盯着画的左下方发起了呆。 “林如歌,好名字,与我们锦州很是相称…林兄喜欢这幅画?” “还好…” “这幅画可是钟楚楼的招牌,是乐逍遥的醉卧山水,此画可谓是栩栩如生,似是将山水搬入了画中一般,让人观之以为亲临了这处山水,虫鸣鸟语,水声潺潺,山中清新的风都似是真真切切的吹在脸上…乐逍遥的画作不多,却每幅都是精良之作,堪称经典…你看,林兄这般喜欢画作,定是听过此人的,是我多嘴了。” “甚少出门,未听闻过。” “林兄你没有听过?乐逍遥可是画界的传说,其流传于世的画作虽不多,声名却是很高。他喜作风景画,每每名字都带了人间烟火气,画的却都是世间万物。就像这醉卧山水,明明名字里带了人,却半分人影都见不到,只在左下角…看,就这儿,画了一只打翻了的葫芦,一尾吹乱的草席。他的画作,充满了对世间美景的不愿亵渎,就连名字都是提在背面,怕扰了这一席山水。” “你认识他?” “不认识啊,这世间都没人认识他。” “那你如何知道的?” “知音!知音啊!就像林兄读懂我的灯笼一样,同惜自然鬼斧神工,同喜自在随性不拘,自当是能懂。” 两人正说着,言止就看到了自楼上下来的刚刚那女子,也向着这边走来。 “小姐,唐突了,刚刚林兄只是认错了人,以为小姐是旧识,引得小姐误会,言某代他陪个不是,还请见谅。”言止见林颂看到来人只杵在那儿低着头,也不作解释,因着知音之感,不免替他委屈,便开口解释了一番。 “无碍。” “小姐也喜欢这幅画?” “我爹喜欢!娘亲当然也喜欢!”旁边的小女孩似是有些敌意,特意提起了爹爹,像是生怕有人对她娘亲不怀好意。 “呃...”言止被这个五六岁娃娃的阵势惊到了。想不到这么年轻的小…夫人竟然孩子都这么大了。 不过,虽然眼前这位…夫人,当真是生的一副让世间男子都倾慕的容貌,但言止爱美,是喜爱赏美,眼前女子一看就不是普通大户人家的小姐,且性子也不是他喜欢的柔美类型,他真的只有惊艳,只觉值得赏阅一番而已。 “你们,可需要护送?”一旁许久未开口的林颂,一开口却是这么唐突的话。 “不必。” “夜深了,且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你们没带护卫,不甚安全。” “我娘都说了不必,你还…” “你怎知我不熟?你认识我?” 林颂看着一脸谨慎严厉的楚寒予,苦笑了一声。 “唐突了,告辞。”其实本想着和她多待一会儿的,这么多年没见,她只想在她身旁多待一会儿。 可她不认得她了,不认得了。疼吗?疼的吧,只是更多的,是被这结果当头棒喝般敲蒙了,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怕自己再行错说错,还是走为上策罢。 急急的行了几步,似是想起了什么,回头的时候,便看到了楚寒予拧着眉看着自己,似是在思考什么。 “言兄,你可知这钟楚楼是谁造的?” “自然是工匠喽。” “我指图稿建设之人。” “我啊。” “你?你才多大,这楼多少年了。” “我年方二十,楼年方七岁。” “你十三岁…” “我十二岁时,因受不了这锦州城书画音律杂乱无序,名字名画挂大街上晒太阳,四处声乐交叠嘈杂如噪声,各馆汇聚文人笔墨才学参差不齐,扰人的慌,想起此前锦州还未成州时,曾是一个叫钟楚的书画小城,城我是建不了,所以就做个楼呗。当然啊,那时我还小,建造只学了皮毛,图纸出来,是老师给修缮的。” “你老师呢?” “退隐了,游山玩水去了。” “你出师了?” “自是!十七岁便出师了,外头的灯,就是近两年的。” “近日可忙?” “闲云野鹤。” “可接工程?” “谁的工程?” “我的。” “接,当然接!” “那收拾收拾,明日随我进京。”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6章 第六章 第二日一早,还未等来言止,林颂便在客栈门口看到了踏雾而来的楚寒予。清晨的风还算和煦,太阳还未出来,夜里的雨水化成了晨雾,楚寒予就站在雾口,将薄薄的晨雾推进了客栈。 “一同回京罢。”她说。 “我不向东,需去朔州同他们汇合。”林颂没有惊讶,楚寒予是个不喜生人的人,断不会和陌生人同行。她既开了口,想必是认出了她的身份。 “好。” “吃过早饭没?” “还未及。” “一同吃吧。” “好。” “乐儿呢?” “初醒,竹儿会带她过来。” “不急,言止还未到。” 一餐无言。 “林兄,我来了…这,这位夫人也在,失礼了失礼了。”言止行的有些急,冲到桌前才堪堪止了步子。 “昨儿见你还是翩翩君子,行止有度,今儿个怎么跟我一样了。”林颂心情有些好,往日调侃的脾性也就出来了,仰头尽了一杯酒,就开始了。 “我这不是怕你等得急嘛,昨晚太晚了,没地买马,今儿个一早先去买了马,耽误了些时辰…再说了,我可不是正经的文人,礼教束人,自在为主,时日久了你就知道了。” “没吃饭吧,去,另开一桌去。” “为什么啊,你这不有位置嘛,干嘛让我另坐。” “让你去你就去,废什么话。”楚寒予不喜与生人同桌进餐,她是知道的。当初她可是混了三个月,才在温旭的帮助下上了他们餐桌的。 “得得得,我去我去,真是的,大早上就饮酒,你也不怕脾胃给喝坏了!” “老子乐意!” “清早饮酒确是不妥。” 林颂正打算跟言止较劲,端起酒壶就打算往嘴里倒,听到楚寒予的话,生生的又撂下了。 待得乐儿赶来,众人皆吃过饭后,已是雾气尽散,艳阳高照了。这种天气下赶路,有的可熬了。 “林兄,后面马车里的夫人…同一客栈的?也要入京?” “入京。” “她护卫那么多,怎么还要和我们同行,认识?” “旧人。” “昨儿不是说认错人了,且…昨日那情形,她也不像是识得你啊。” “容貌有变,不识得也正常。” “哦…那她是…” “旧人。” “我知道,我是说,是哪家的显贵,这么气派。” “高门高户。” “你就不能说说?” “好奇?” “废话!” “自己问她去。” “诶,你这人…” “我去探探路…驾…” 本想着带着言止一个马术不精的,会拖了半日行程,明日午时才能到朔州了。怎料楚寒予的车驾随从一众上百人,生生将这行程又拖了两日,到达朔州时,林秋的队伍已在朔州等了一日有余了。 待看到了林秋一行人的盔甲□□后,又听人叫林如歌林将军,思杵当下京城传出来的言论… “林兄,你匡我。” “何时匡你了?” “你说你叫林如歌。” “林颂,字如歌。” “那后头马车里…” “是。” “我的天,怪不得这几日你不让我上你桌上吃饭,长公主的性子,能同我说句话就算我烧高香了。” “原来你烧过高香了。” “别闹,她那是同你说话,捎带我而已。” “怎么,这么怕她,她很可怕吗?” “不是,传闻长公主性子清冷,不喜与人亲近,况且,人家那身份,我怕行止有差。” 几百人的队伍,加之长公主的云顶八辕马车拖着步伐,等一行人赶到京城,已是七月六日的过午了。 京城的天很蓝,城墙很高,街道很繁华,是林颂没有见过的富庶繁荣。这,就是你生长的地方吗?很美。 待送得楚寒予到了公主府前,林颂深深的吸了口气,下马来到马车前,开口便道:“公主,我…末将可否同你入府一叙?” 该来的总会来,明日就要面圣了,她得尽快解决。 只她这话一出,还未等出了马车的楚寒予回话,一旁的竹儿就看不下去了。 “将军倒是殷切,也不看什么时辰了,莫不是想像当年一样,又蹭饭来了。” “末将有要事同公主商议,请公主应允。” “你…” “竹儿,着人将念曦安顿好了,去备膳…林将军,随本宫入府吧。” 公主府内景色宜人,就像它的主人一般雅致高贵,只林颂心事重重,无心欣赏,只跟着楚寒予进了正殿,又请她屏退了左右,自顾自的关上了房门。 “林将军关门作何,你我还未成婚,这么做易落人口舌。”楚寒予看了看紧闭的房门,不禁皱起了黛眉。 “公主…林颂恳请公主向皇上请旨,收回婚约。” 过了许久,久到跪在地上的林颂以为公主发了怒,正欲开口解释,便听到一声叹息。 “你可是,恼本宫当年的言语?当年…” “我知道,当年,不过是想他活。” “那你,觉本宫年岁太长?” “从未。” “嫌本宫婚嫁过,还育有一女?” “从不曾。” “那为哪般?军职?父皇封你镇国将军,领兵一万,从二品官职,你无需担忧做了驸马便丢了实权,父皇旨意,实为本宫下嫁,并非召你为驸马。” “公主,我…另有隐情。” “何情?” 林颂没有等到楚寒予让她起身,而是自己站了起来。楚寒予比她稍矮了两寸,见她无令便起了身,微仰起头看进她的双眼,有些不悦。 沉默片刻后,林颂抬起手来,将自己领口斜襟两方拉开,直到胸前的裹胸布全露了出来。 “你…”本因她扯衣襟的举动有些退了的步子,在看到她微隆的前胸时,不禁又迈近了一步。 林颂本也想像前世里看的电视剧一般委婉一些,扯下束发的长带来表明身份,只她这几年被边关风沙吹的,解了束带也只会像只枯鬼,估计还会被楚寒予斥她不知礼数。 “当年,我本也没想瞒着你们,只是那时我对你…对你动了倾慕之情,私心里并不想澄清。” “你不怕欺君之罪。” “这几日我也曾想过,是否是皇上想要我兵权。只我想起当年长风哥哥想让我护你时,曾说他很担忧你同四皇子的往来,将来会连累到你...我想,皇上赐我官职,准你下嫁,是想要笼络兵权的,只不过,你并不是为他。” “尽数猜测,不足为据。” “那就当我在赌吧,赌你需要。” “既知道父皇有心笼络,便当知他断不会准允退婚。” “万事总要试一试,才知道是否可成…我将把柄给你,你尽可信我可为你所用,我已在试了,你何尝不可?” “我可知你身份,旁人也可,京城藏龙卧虎,谁人都可能窥得,如何尽信?” “那我倾慕你近六载,至此未改,可能让你信?” “你…荒唐!同为女子,你怎能…”方才她提及,楚寒予还未恼,只当是她年幼无知,不懂何为倾慕而已,她倒是忘了,这人前世就已成人,这般竟是真的罔顾人伦! “情若能自控,你便不会心伤了,心若能管束,这世间也没有爱而不得了。” “林颂,你竟敢如此罔顾天道人伦,你…” “楚寒予,我无意与你争辩天道,也无心要说服你正视这事实,更未想过让你接纳这感情,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倾慕于你,为你赴漠北,为你封将,为你入京,我就是来护你的,这兵权本就是为你争的,你大可安心调遣,我不会有二心,你也无需耗神提防。” “你也无需负担,我不是来索求什么的,我没想过真要娶你,没想过站在你身侧,亦没想过要你多看我几眼,我只是想从心而活,守在你身后,不打扰,也不远去。这于我是活着,就如同你为他活着一样。” 楚寒予定定的看了林颂许久,眼里从怀疑变为愤怒,又从愤怒变为羞耻,到最后,什么都没有了,如一潭平静的湖水,毫无涟漪。 许久后,林颂默默的整理好衣襟,转身离去。 “林颂,我已爱过,嫁过,失去过,一生已尽,你枉作徒劳。” 行至门边的身子顿了下,随即拉开了紧闭的门。门外的阳光不似五年前那般刺眼,只是静静的打在身上,不热,也不冷。 “从无所求,何谈徒劳。”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7章 第七章 天泽二十四年七月初七,长公主楚寒予于朝堂之上请旨解除婚约,称愿弃公主之名,携女同返蜀中,终生不再入京,林颂上表愿尊重公主,无有怨言。楚皇震怒,当场下旨,二人于三月后成婚,在此期间,长公主同镇国将军同赴京西镇国军军营,整顿军风,培养感情,镇国将军府建成后方可回京。 七月初九,林颂领家将三百,携长公主赴京西军营。 “林如歌,婚约未消,你作何打算?”京西军营大殿内,楚寒予端坐在正位左侧的座椅上,侧头看着刚整军安顿完归来的林颂。 “进山打猎,不幸坠马跌落山崖,伤及根本,不能人道…公主怎么不上座?”林颂不假思索的回道,边说边坐到了近旁的椅子上。 “本宫非将非帅,怎可贪座,林将军应坐。” “哦,公主尊于末将,末将就坐公主下首罢。” “你是将军,怎…” “公主有公主的敬守,末将有末将的尊礼,既能全了公主,又能守了本愿,深究无意。” “那林将军拒婚,实为本愿了…也是,将军应是早就想好了应对之策吧,不然怎的这一路行来不见忧色…这般说来,将军倾心于本宫之言,原是做不得真的。” 林颂看了她半晌,那双眸子里,尽是戒备之色。 “婚嫁非你所愿,便非我所愿,信与不信,由你。” “我若不信,你当如何?” “公主想要如何?” “无所求者不可驭,林颂,我们成婚罢,生死同舟,荣辱与共。” “好。”林颂转身行至门口,习惯性的抬头看了看太阳,这一次,竟不知它是暖是冷,是明亮还是沉谙。 飞身跨上芙蓉,林颂准备进山开荤。 “将军,这都快日落了,您要去哪儿啊?” “泥鳅,去拿弓箭,再拎壶烧酒,我要去开开荤。” “啊?京西军比咱晋北伙食好,小的都看过了,牛羊管够,不用再进山打猎了。” “废什么话,快去就是!”她怎不知这京城富庶,只不过楚寒予疑心重,她要不离家出个走,表现一下“被迫”的愤怒和无奈,指不定那女人还得耗费多少心神算计和担忧。 嗯,看这天,晚上应该无雨,还好还好,不用露宿山头还淋个落汤鸡…楚寒予,你个磨人的妖精,害我有高床软枕睡不了,苦巴巴的跑去山里喂蚊子! “将军,小的陪您一块儿去吧。” “添什么堵,老实在家呆着,剧本改了,你家将军受不了伤了,明儿会囫囵回来的…对了,让付全回漠北等着工伤归家的军令吧。” “啊?剧本是什么…诶,将军,将军你不等等我啊…喂!”林秋看着一骑绝尘而去的马尾巴,有点儿懵… 将军不是要用付全那小子下半身受的伤应付御医,好拒婚的吗?难道…将军真的要娶公主了!天呐天呐,将军开窍了,被公主的美貌征服了,和尚要还俗了! 当晚,林颂找了个岩缝流水,蚊子少的山洞,在她缩在一个湿答答的山洞对着芙蓉抱怨楚寒予难对付的时候,军营中的林秋抱了几坛烧酒和几个晋北一同回来的兄弟悄悄的庆祝起了将军还俗的好消息。 而长公主寝殿内,被念叨了一晚上的长公主并没有打喷嚏,林颂负气出走的消息让她稍稍宽了心,睡了几日来最为安稳的一觉。 第二日过午时分,消失了近一日的林颂拎着几张血淋淋的兔子皮毛回到了营中,顺手将皮子扔给了林秋,准备去洗漱一番。 这漠北五年,竟是不太适应有些潮气的中东地区了,身上有些粘乎。 “哎,将军,怎么就兔皮啊,肉呢?” “本将军不吃饭的?” “可这夏日的皮毛这么薄,也没啥用啊,拎回来做甚?” “废话这么多,仔细处理了,本将军自有用处。” “哦…将军,镇国军的士兵们自打您来了,就没见着您,听说您出去打猎找乐子了,正不满呢!我们的兄弟又没啥职权,没法管啊,都要打起来了…” “打起来最好,全给我打趴下,就老实了!” “这可是您说的,我传话去了啊。” “回来!叫他们百夫长以上的,都到教场集合,要打就打全窝的,等老子去!” “得勒!” 林秋以为他们家将军要亲自收拾这帮没打过仗,只知道领着军饷快活度日,还屁事儿一堆,嫌他家将军不亲自接见,让人恨的牙痒痒的镇国军,结果… “听说你们对本将军意见很大啊,嫌本将军礼数不周,没来拜会,没把你们当根葱啊!那既然这样,你们也别当葱了,来,我这三百家将随便挑,打成葱花的,今晚下酒,还是根葱的,今晚喝酒,不挑的…我的随侍亲自伺候!” 这是林秋见过的最混乱也最迅速的比试,他给他家将军沏了壶茶的功夫,一地葱泥就铺满了,连葱香味儿都飘了过来,腥的他没把壶丢他家将军头上。 林颂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歪在教场的石阶上,看着家将退下后四仰八叉鼻青脸肿的镇国军,和几个还站得住的副将,皱起了眉头… 几个还站着的副将以为这惊雷将军是对他们镇国军的战斗力不满,正想上前再请战,却见林颂站起身来转头看向了自家的三百家将,其中百人瞬间跪了下去… “程飞,进京了,安逸吧?享受吗?” “属下知错,请将军责罚!” “以一敌百的队伍,一对一还给老子打出了十招开外去,有脸讨罚?” “林家军听令,负重十里,一个时辰归!”被唤作程飞的副将径自起身下令,三百将士一背一,二话不说开始往营外跑… 负一人重,十里,来回二十里…将士们心里苦,今晚这顿酒怕是没着落了… 教场上的葱泥翘起葱头来,瞠目结舌的看着这一切,竟然庆幸起自己被打来,不然这么个跑法,葱泥都当不成,早入土为安了。 “怎么样,地上躺的舒服吗?不舒服的可以回家躺着,老婆孩子热炕头,从此不见大魔头…我林颂治军就是这样,他们这是家常便饭,这也是你们的一日三餐,受不了的赶紧上报,本将军算你工伤,想留下的,爬起来自己去追,无需负重,跑不够数的一样回家,没工伤钱,自己看着办!” 林颂是个懒人,这烂泥一样的军队,给他一千人都是累赘,一万人,就是个五指山,他不想要,也不会要。 楚寒予现在这架势,不是他原先计划的保护她远离朝堂纷争能满足的,他需要好的士兵,但现在这些人,他练起来太累,只想挑些有骨气的,然后丢给那三百家将,图个清闲,好专心对付楚寒予的疑心病。 昨儿个夜里想好了,还不知道用什么方式把这摊子甩出去,这帮人就送上门来了。正好,简单粗暴又快捷,还顺便出了昨晚露宿山洞的憋屈气,正合他意。 “将军将军,长公主!”想着想着,正当他因为甩出去累赘高兴的时候,林秋戳了戳他,回头看过去,楚寒予已经不知道在门廊上站了多久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8章 第八章 第八章, “公主。”林颂调整了下情绪,皱起眉头迎上去,行了个作揖礼。 今日洗漱后他没穿盔甲,而是一身青衫,简单的束了发,发尾随意的垂下,在风里摇曳,就像楚寒予的衣摆一样轻盈。 锦州时,楚寒予没有打量过她,现下看来,如若不是漠北的风沙沧桑了她的脸,这人还算是个翩翩公子的样子,虽长相普通,如峰的剑眉和有些凌厉的双眼却异常夺人,竟不似女子那般温润,难怪无论是当年的她和温旭,还是五载军营生活,都未曾有人怀疑过她的身份。 “林将军治军,竟是这般…” “粗暴?林颂是先锋出身,从来不是个有耐性的人,浮躁的很,除了两件事外,其他都是速战速决,绝不拖拉,时间久了公主就能习惯了。” “锦州一遇,还以为多年不见,将军已变成了沉敛稳重之人,不似当年那般跳脱难安了,竟不想漠北五载,将军还是未变…只是不知是哪两件事,是能让林将军耐得下性子来的?” 林颂愣了片刻,没有回答。 “公主此来,有何事?” “念曦不喜这军中枯闷,本宫想明日带她进城看看。”见她有意撇开话题,楚寒予也未深究,只顺势答了话。 “乐儿…念曦郡主昨夜睡的还适应?” “还好,就是白日里无处可去,有些脾气了…将军可直接唤她乐儿,毕竟也会是一家人。” “额…是…啊对,明日里我派家将随护,公主放心。” 楚寒予突然的亲近之色让她有些懵,没有拒绝也未答应。 “林将军不陪同吗?”楚寒予倒不意外,虽不知林颂作何打算,但看样子昨日里却是打散了她的算盘,这人有气,不愿相陪也属正常。 “啊?哦,那个,我…我那个,还要练兵,练兵。”废话,她当然想陪着,想陪着的心都快跳到脸上来了,可她得憋着啊,不然昨儿个的“负气离家”不白装了,露宿山野不白露了!这个女人觉得共生死,比她爱她利用起来来得更可靠,她就只能表现的惜命一点儿,多表现表现怕被连累不想成婚,还能让她安心点。她可真累! “本宫还以为,将军今天这一出是想把练兵的差事丢给家将的,难道是理解错了?将军这是要亲自操练?那这三个月岂不是很劳累?” “……”楚寒予你这个聪明又腹黑的女人!不去的话,日后就得天天泡在军营演个殚精竭虑的操劳鬼,去的话就得端一天,装一整天被逼无奈的怨妇,林颂啊林颂,你怎么看上的又是个妖精! “将军可是哪儿疼?怎么这般难受的表情。” “额…我在想怎么安排林家军练兵…那什么,明日末将陪同,公主先回去休息吧……泥鳅,看看那帮废物回来没,还有林家军,回来后叫他们都滚过来。”林颂扯着嗓子吼完,回头看了看得逞远去的楚寒予,皱起了眉头。 看来你是真要淌朝堂这淌浑水,不然以你这般不喜近人的脾性,也不会耐着性子亲近于我,这京城的日子,该是不会好过了…唉,那就好好过这三个月罢! 当晚,长公主派人前来邀镇国将军一同用膳,林颂以“震三军,降懒驴”为由拒绝了。这倒不是推脱之词,楚寒予要干大事儿,林颂察觉到了,所以这一万镇国军,他要了,不但要了,还要认真整治。 还好,虽然这群人安逸日子过太久,废物了些,但终究还是有些骨气,也抗摔打的,这么被揍了一通又跑了一大圈,没一个走的,这让林颂看到了希望,也格外认真起来,连夜于议事厅下达了治军令。 林家军三人一队,入百夫长麾下,任教头,千夫长以上程飞带,两月后对垒,整军重编!教场上没趴下的那几个,升为督军,负责巡检,不合格的立马踹回家。 “泥鳅,明日你照着我以往整军的路数,理个章程出来,骑兵队强弩队弓箭手强袭队各队需具备条件列明,交与督军,让他们选人。” “将军,为何不让我们的人选啊,他们…能行么?” “他们不是我的人,才最合适,若是我的人,这军中换血,上头那位该疑我造反了……入了这朝堂,你也当多思量了,这也是战场,没有硝烟,却满是陷阱,战场的警觉机敏你要是丢了,就回漠北去,还能保条命。” “小的明白,只是看将军您这么上心,想是要真的用他们,小的怕…不过也对,他们能在我们先锋十二队里挑出来的精兵手下撑得住,想是有些本事的。” “然后呢?”林颂挑了挑眉,问道。 “然后…当然是将军您英明啊!” 看林颂眉毛皱了起来,林秋赶紧转了转眼珠子,“将军放心,小的明儿就查查他们有没有派别结党。” “嗯,孺子可教!滚去睡吧。” 这一通安排下来,竟是不知不觉到了半夜时分,像是回到了漠北军帐内,连夜同干爹讨论对敌之策的日子…… 楚寒予,以往我只想有个权柄,护你周全,既然你想涉政,那便给你强将为盾,雄兵为矛,有何不可!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9章 第九章 第二日清早,林颂便被揪了起来,揪她的,是念曦郡主-温乐,他的起床气都没敢发,因为这小孩儿对她敌意很大,估计楚寒予是教化过的,不准过份,不然这小娃娃能瞪死她。 果然,有什么样的妈,就有什么样的娃,没一个怜香惜玉的,这才睡了仨时辰,美容觉都不给!只是这被瞪了没俩时辰,林颂就自己体验了一天瞪人的活计。 只怪楚寒予长得太标志,进城一路,没个不回头的男的…林颂觉得这一天眼都瞪瞎了…嗯,小乐儿也不容易,瞪人不是个轻快活儿! 傍晚时分,林颂揉着瞪直了的双眼进了军营,正准备往卧房走,就被林秋挡住了回笼觉的路。 “将军,谭副将到了。” “嗯?他怎么来的?” “骑马啊!” “废话!我说什么由头!” “常老将军说他是您入军营时带的护卫,属家臣,跟皇上请的旨。” “我这便宜老爹也是真能耐,惊雷军三百精兵能讨来给我做护卫,这惊雷军副将都能变我护卫。” “常老将军请的旨是…”林秋看了看走到正殿前停下的长公主,压低了声音,“是做公主的护卫。” “哦…公主,给你用的,你接待吧,我去睡会儿,眼疼。”林颂一听那闷葫芦要给楚寒予,高兴的对着楚寒予的背影喊道。 “本宫不需要。” “身边总得有个武功高强的吧,收了吧,我没心监视你,谭启也不是个多话的。” “本宫有护卫!” “…林秋,清场,放谭启!”林颂现在很困,他要去睡觉,谭启那个木头他也不想带在身边,碍眼的很,他又要速战速决了… 只见林秋快速的撵走了前院的家丁丫鬟,扯着嗓子喊了声谭幼成,话音未落,一股风就落到了林颂身前。 “将军!” “你主子在那。”林颂随手指了指楚寒予,眼皮都不带抬的。 “卑职谭启,参见公主。”楚寒予抬眼看了看这个居高临下,不卑不亢,一脸肃穆的男子,扭头就走。 “本宫有护卫,不需要。” “幼成师侄啊,人家公主看不上你。”林颂一屁股坐在了门廊的木栏上,看着楚寒予跨门的步子慢悠悠的说…话音才落,紧接着就有一暗卫被不知从何处甩了出来,正砸在楚寒予面前,让她生生顿了步子,皱着眉头转过身来。 “才第一个…”林颂没有理她,拖着腮帮子看谭启跟爬起来的暗卫对了两招,听到她数数,谭启速战速决将那暗卫一脚踹倒,又揪了一个出来。 “第二个…” “第三个…”“第四…谭幼成你给老子快点儿!”林颂数着数着,就没性子了。一旁的楚寒予一直没有喊停,就那么冷冷的看着,越看脸越冷。 林颂看了看被揪出来的七个暗卫,想也差不多了,叫停了谭启。 “公主是想他偷偷跟着你呢,还是大大方方带在身边?” “林如歌!”楚寒予第一次被人这么生猛直接的打脸,这人不但跟当年一样不分尊卑上下,处事粗俗,还更过分了! “公主慢慢享用,林如歌要回个笼,告辞。”话音都没落,林颂就一溜烟跑没影了,比谭启出来的都快。 一旁的谭启胡子抽了抽,没说话,正抬脚打算走,身后传来了一句冷冷的:“以后随护!” 楚寒予丢下这句话,转身就往卧房走。她可不想这人隐到暗处去,跟在身边,还能盯着,既然常继要护犊子,派人防她,那就明着来! 回到卧房的林颂并没有睡,不是她不想,只是翻来覆去也睡不着。 干爹将谭启送了来,还特意请旨放到了公主身边,不知道是担心她还是不放心楚寒予,只是无论为何,京城这淌水,肯定是暗流汹涌的,不然漠北动荡日益频繁之下,他也不会将谭启调走的。 再者,她也不知自己以这样的方式将谭启塞到楚寒予身边是否真的妥当。在她面前露谭启的功底,林颂是不在意的,打了她的脸,林颂也是无所谓的,只要能让谭启护她,她也能安心不少。只这些暗卫…都是温旭留给她的,这于她是逆鳞,林颂怕她难过。 翻来覆去的担心,林颂索性爬起来,找上了门。 “幼成,你出去下。” 林颂找到楚寒予时,她正坐在书房的长椅上,手里端着一本书,半天都没翻动。 被打断思绪的楚寒予听到林颂的话,头也没抬,“谭护卫,别忘了你是本宫的护卫!” 林颂看了看充耳不闻,径直走了的谭启,抿了抿嘴,“公主,幼成他,是江湖人,习的是江湖路数,江湖路数擅轻功隐遁听声,长风大哥的护卫都是军中之人,习的都是实实在在的打仗本事,没有高低之分…刚刚,是林颂过分了。” “只是你身边,需要个江湖人,毕竟各有所长…” “或者,让谭启去外间,你出门的时候再带在身边?” “要是你实在不喜,谭启我带走也成。” “公主,我知道长风大哥…” “林如歌,他的人,你碰不得!”楚寒予终于抬起头来,怒目瞪着林颂,字字声厉。 “你倾心于本宫,本宫可以随你愿,但他的一切,你都不能碰!” 半晌,林颂才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苦笑。 “公主能给我什么呢?” “你想要什么,本宫都可以给。” “我想要你的人,你也愿意?” “…成婚之夜,随你。” “楚寒予,你在乎他的人,我知道,可你没必要如此委屈自己…说来说去,你还是不信我。” “以你的武功,将来若有事,逃命不是问题,以谭启的修为,护常继也不费吹灰之力,本宫拿什么信你?” “我的心,不可信?” “少年迷恋,终有尽时。” “要了你,我就不会变心,不会逃了?这什么鬼逻辑!” “新婚之夜,将你给我,可敢?” 这突如其来的邀约,让林颂这个转世而来的人都惊到了。她不是不知道这古人的保守,正是因为知道,她才惊讶于楚寒予对这惊世骇俗不伦之恋的承受能力。 “林如歌,本宫问你,你可敢!” “楚寒予,这京城里,到底是什么,让你愿意如此委身,如此强迫自己?我不信,你不在乎我的女儿身,也不信,你愿意做这种事。” “若你不敢,就算你身边高手如云,本宫仍能杀你!本宫用不得,旁人亦得不着!” “呵…你笃定了我怕死?” 林颂毫无波澜的脸,让楚寒予有一瞬的慌乱,那一瞬,林颂捕捉到了。 “我输了,输在怕死…既将心给了你,这身子给你,也算圆了我所愿了…只望你,好生待我,莫要弃了…我…害怕。”那个世界的开放是楚寒予所不懂的,可林颂愿意表现的在意,越在意,这个女人越放心。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0章 第十章 京西军中,消失了五日的言止找上了门。 “草民言止,参见林将军。”落落大方,举止有度。 “我面前就不用装了,累不累!”林颂一脸的嫌弃。 “初见的时候你不也装了。” “没装。” “是是是,没装君子,装了一肚子事!不过…看现在这样子,事儿解决了?” “算是。”想想自从她答应了楚寒予委身的事之后,那女人再也没费心亲近于她,解决了这个多疑的女人,确实算是了事了。 “恭喜恭喜!” “宅子看过了?” “看了看了,你也真是的,皇上赐你的宅子,自己不亲自去看看,以示承恩,倒让我先去探了。” “空宅一座,有什么好看的…可想好了如何改建?” “图纸我都带来了,就是给你看的。话说你请旨自建的时候,皇上没有不满?” “管那么多!图纸拿来看下。” “别,咱还是先谈价钱,亲兄弟明算账,谈钱好办事。”言止挑了挑眉,攥紧了手里的图纸。 “若是图不满意…” “自是改到你满意为止…不过我言止的造设,自认天下还没有不满意的。” 林颂懒洋洋的撇了眼一脸得意的言止,打定了要不满意! “多少?” “一千两。” “多少?!一千两,你怎么不去抢!”还没等林颂发作,一旁的林秋就跳了起来。 “你吼什么吼!斯文!斯文懂不懂!” “你不去打听打听,谁人不知言亭陌的园林造设图千金难求!我这都已经念在你家将军知交一场的份上,减了九成多了!够意思了!” “你…将军,咱不用他了,您自己都可以的,用他干嘛!” “诶诶诶,说什么呢,就他这一介武夫,能欣赏的了这书画意趣就很难得了,你还想他能建宅?!你也不想想,他要能的话,还叫我来干嘛。” “你个…” 林秋已经气的要上手了,看这架势,热闹再看下去就该给言止收尸了。 “行了行了,烦不烦!泥鳅,皇帝老儿赏了多少金银财宝?” “将军!” “废什么话,快说!” “赏银一千两,珠宝算起来也就值个七八百两…将军,您在漠北可没攒一分钱,这都是留着给您娶媳妇的。” “建宅拨了多少?” “两千两。” “言亭陌,建宅子花费多少?” “三千吧…行了行了,看在我欣赏你的份上,一口价,八百两!行了吧!” “拿图来吧。” 林秋还要发作,被林颂一个怒目瞪了回去,蔫巴巴的去数钱了。 林颂本来只是想打击打击言止的嘚瑟劲儿,准备好了要说不满意,可看了图纸后,他真的不满意了。 宅子看上去虽然内敛有度,利落有矩,又处处透着随性洒脱的小细节,巨石横木中还隐露千钧之力,能如此将内敛与大气,随性与严正融合的毫无违和感,林颂确实佩服。 只这宅子修建的太合他性,非她所愿。 “怎么了?不满意?”言止看他皱起了眉头,自己也跟着严肃起来。 “不满意。” “不可能!我们虽然认识不久,可我自认了解你,绝没读错,这宅子一看就是你的喜好。” “你是没读错我,只是你读错了人。” “此话何意?” “这宅子,是建与她的,当随她。” “长公主?” “你自想想,她立于这府中,可融于这景致?” “自是…嗯,有些不入。” “重画罢。” “好,那…公主喜书画音律,你可没那么多钱买这么多大家之作!” “不要太过明显,别让她看出来,我不是要讨她欢喜。” “啊?为什么啊?你不是…那日初见,我可是看得出来的,你喜欢她…为何不让她看到?” “如若有人心悦于你,而你并不喜欢她,还很排斥,又不能推开,只能忍着,那她对你好的时候,你作何想?她给你的东西,你不能扔,又不想要,你会如何?” “那我肯定烦死了…她…不喜欢你?讨厌你?” “算是吧。” “林兄,追女孩子这么个追法,她看不到,你永远都得不到啊。” “原本…也没想追。”前世里就是个懦弱鬼,以为重生了能勇敢点儿,她是勇敢了一回,表了白,却是逼的那人不得不委身,非她所愿。 “啊?你这…唉,行吧,只是…怎么做的隐秘啊…我可是专呈人喜好的。” “她惯穿白衣,你若绿意盎然繁花似锦的,她站在里面,你不觉得俗气?!” “额…这倒是…吼什么吼!我又没上心观察过,能赖我么!” 林颂白了他一眼,转而望向了殿前洒落进来的阳光, “她喜静,你那悬榭清流便不做了,她好音律,琴房离她近些,她每日傍晚都喜欢看日落,无论行到何处都会,你亭廊修的高些,房屋离的远些,她每日晚间都要看看乐儿,再行许久的路才回房,两院的笼灯要密些,门廊用防蚊虫的,她喝茶的时候喜欢吹风,茶室对流窗要做好,她…” 林颂不知道说了多久,等她回神的时候,言止正深深的望着她,连她停了话都没有察觉。 “需不需要纸笔?” “如歌,她该知道这些。” “她该又如何,又不是她所愿。” “你这样,怎换得她真心?” “若有一日,她放下过往,也不再厌我,我自会让她知道,而现下…守在她触手可及又看不见的地方,于她于我,都是最好的。” “不累么?” “你喜游山水,累过吗?” 言止笑了笑,拍拍她的肩膀,转身欲走。 “亭陌,简而精,她喜欢精细的小玩意儿。” “放心吧,记下了…不过…” 行至门边,言止想起了什么,转过身来,将一室阳光挡了去。 “你那些银子不够,还得加一千两,我要请技艺高超的匠工,保证你家公主行到哪儿坐到何处,都有耐赏的景…还有,我的劳务费不能再减了!” “好。” 言止走出殿外,也学着林颂的样子抬眼看了看有些刺目的阳光,收回视线时,他终于明白林颂为何每每发呆完了,就要抬头看看太阳了。 阳光入眼,四望皆是暖意…你的眼里,到底有多少荒凉?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1章 第十一章 言止走后第二日一大早,林颂就敲了长公主的房门。正与乐儿用膳的楚寒予愣了下。 “林将军今日起的挺早。”回京的路上就见识了林颂嗜睡的毛病,骑着马都能小憩一番,这一大早就起来了,倒是稀奇。 “额…我…”林颂抬眼看了看大亮的天,有些尴尬。 “还未用早膳吧,不如同我们一起。” “娘亲,我不想和他一块儿吃饭!”还没等林颂屁股碰着凳子,温乐就不高兴了。 “念曦,本宫说过什么?”楚寒予面无表情的问道。 “…可不可以不要换爹爹…” 换爹爹?林颂抬眼看了看给乐儿夹菜的楚寒予,又看了看嘟着嘴一脸不高兴的温乐,更尴尬了。 “林将军用膳吧。” “哦,不用,我是来跟公主辞行的。” 听了林颂辞行之言,楚寒予明显皱了眉头,停了玉箸看过来,“何事?” “出去挣点儿银子,五六日就回来了。”林颂搓了搓衣摆,尴尬的更甚了。 “父皇不是赏赐过了,何事竟是不够?” “我…” “缺多少?”楚寒予看她似有难言之隐,便也不再深究。 “一…一千两。” “黄金?” “不是,白银,白银…公主放心,我一不打家劫舍二不偷鸡摸狗,就是进趟山。” “本宫有,狩猎危险,便不要去了。” “啊?那哪儿行,怎么能用公主的银子,不妥,不妥。” “就是就是,娘亲怎么能把咱的银子给他用,不行!”一旁的温乐附和道,难得的同意了林颂的话。 “念曦,吃完了就去习字罢。” “娘亲…” “竹儿,带她下去。” 等丫鬟将不情不愿的温乐带走了,转过了回廊,楚寒予才收回视线,看向林颂。 “念曦还小,需要时日熟络,林将军…” “没事儿没事儿,我知道,还有,公主能不能别老林将军林将军的叫了,像是要给我下令办差似的。” 林颂本是想让她叫她名字,显得没那么生分就好,结果楚寒予愣了下,随即开口道:“好,如歌,可妥当?” 一声如歌,叫得林颂有些恍惚,恍惚间似是回到五年前,她携着温旭自雨亭而来,远远的冲她微笑,唤她-如歌。那唤声,真的如乐,似歌。 “不妥?” “啊?哦,没有没有…那什么,我得出发了,就先不打扰了。”林颂没有答应,她有些难过,想赶紧离开,不想她看见。 “就快要成婚了,便是一家人,本宫的便是如歌的,一会儿让竹儿去取罢。” “不用不用,真的不用,我自己可以挣…那什么,反正挣了也会花光,成婚的时候我也会身无分文,公主的银子还是留着我们婚后过日子使吧,到时候就靠公主养活了。” 林颂走后许久,楚寒予才站起身来,向着琴房而去… 那句“过日子”,让她陷入了无边的过往,久久不能回神… 过日子吗…如此温暖,又如此遥远的生活…漫漫孤影,恍恍行来,竟是时过五载了。 她想起他还在的日子,他去东海延疆助她对敌,他拥她入怀,替她挡下凌厉的海风,他带她回京时,说要弃甲娶她,上元节的十里花路,她披上嫁衣出嫁,乐儿出生,蜀中的日日相依…还有…他喜欢见的那个少年。 他说,他喜欢那个少年的洒脱,他喜欢他的不羁,喜欢他偶尔的老成,又时常的不着调,喜欢他对世间万物的解读,喜欢他看起来平淡,却处处令人惊奇…他说,如歌如歌,颂之,当如歌,如歌二字,更像是字…林如歌是先有的字,名是他取的。 她怎么忘了,林如歌也在那段过往里,在她与他的最艰难,也最幸福的过往里。锦州一遇,她竟然没有认出她来,若不是她说要送她回去,若不是她笃定自己非当地人士,那么自然的说出口,她都没有细细打量她,她的相貌… 这般想着,楚寒予突然发现,相处这几日下来,她从没有仔细看过她,现下想来,竟是模糊的紧… 若长风知道,该不高兴了吧,当年她将她骂走,他盼了两日,直到走时,都在念她…只是不知,当年你若知她非他,可还想托付? 林颂回来的时候,已是第六日的清晨,楚寒予正坐在前厅看温乐学舞,一抬眼就看到了一身黄黄绿绿的林颂杵在门口,似是没有料到她在前厅。 “受伤了?”扫了眼林颂像是在山上滚过一样的衣服,楚寒予示意竹儿将温乐带了下去。 难得的,温乐这次没有对着林颂凶,反而仰起小脑袋仔细瞅了瞅林颂,才随着侍女离开。 “本宫问你,可曾受伤?” “啊?”林颂正惊奇于温乐的态度,听楚寒予问话,一脸茫然的转回头来,不明所以。 “你这一身…” “哦,没事儿,都是蹭的。” “收获可丰?”楚寒予边了茶水递过去,边问道。 “嗯,泥鳅进城去卖了,估计得明儿个回来。” “那就好。”林颂并没有说去卖什么,既然她以为是猎物,那就这样吧。 两人对坐了会儿,楚寒予看着她动都没动的茶杯兀自出神,林颂也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越坐越坐不住,起身准备告辞间,楚寒予幽幽的开了口。 “你还是不喜欢喝茶。”林颂低头看向桌上的茶杯,抿嘴笑了笑,并未言语。 “性子倒是变了不少,不像以前那般爱惹事了,安静了许多。” “公主那日是没见我怎么让人揍百夫长的么?”林颂不知道重逢这许久,她为何突然提起过往,只能打哈哈。 楚寒予没有回她,望着门外出神了很久。 “长风总说,你多变的很,可就是没见过你安静的样子……” “你的开朗,你的洒脱,你对世界的云淡风轻,你游戏天下的纵情,还有偶尔的叛逆…他说你是他想成为的人…” “他喜欢同你交谈,听你对万事万物的见解…” “他欣赏你的武功才华,还毫不做作的张扬自夸…” “蜀中那时,你不来的时候他总会念叨…他还念念不忘要同你喝场酒…” “林颂,他走的时候你在何处,你可知他离世?可知他走前还念起你?为何…你不来送他?是因为我当年说的…” “没有,与你无关。”默默的听了这许久,林颂终于知道楚寒予这是怎么了。她念起过往,忆起他对自己的欣赏,她突然想对她好些了,因为他。 林颂低头又看向那杯茶,愣了一会儿,察觉到楚寒予投来的目光,她看向地上投来的阳光,没有回望过去。 “既如此,为何不来为他送行?”楚寒予望向林颂,有些失落,又有些不甘。 “走远了,回不了。” “他视你如亲兄弟,日日挂怀,你竟嫌送他太远,你…你可当他…” “我本就不是男子,怎么做兄弟?” “你…!”楚寒予看着一脸无辜的林颂,她从未想过,她竟然这么毫不在意。 “当年你们也知道,我死过一次,前世里过得并不多么自在,捡来的这辈子只希望能无牵无挂无责无任,潇洒自在的游戏人间,若不是遇见你,若不是一见倾心,若不是他命在旦夕无法照顾你…”林颂看得到楚寒予渐生怒意的脸,可她还是说了下去。 “他没能力照顾你,甚至没命陪你,我只是放心不下你。” “林如歌!你好冷的心!他如此待你,你却视若罔闻,只顾自己,就连他死,你都毫不在意!你…” “我从未想过让他死!我宁愿他活着,好好活着,我只能护你,他才是你要的幸福!…可他还是死了…” “他从未离开,他一直活着,活在我心里,活在念曦身上!” “林如歌,你给本宫记住,你永远取代不了他的位置,你比不过他,你不配。!” “那婚约…” “婚约如旧,你我只一场交易,我遂你心愿,你助我成事,若你不愿…” “好。”林颂打断了她的话,径直起身离开,未再回头看一眼。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2章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林颂睡了一整天,她原本没想过跟楚寒予生嫌隙,只想默默陪在她身边,能偶尔说说话,对坐一会儿就好。 今日的情景是她始料未及的,她不知为何楚寒予会突然忆起当年温旭对她的好,她只知道,这不是个好兆头。 楚寒予是痴念深重的人,和温旭有关的所有人事物她都在意,他留给她的五百护卫她养着,哪怕老了的都不弃,他给她的暗卫她留着,尽管他们的功夫比不上她自己的暗卫,温乐她宠得无法无天,一点磕碰都不行… 其实,若她能因为温旭的喜欢而待自己好点儿也挺好,只是若这样,她定会舍不得利用她,还要费尽心思去护她,这并不是她想要的。 楚寒予,就这样吧,纯粹点儿,不掺杂任何感情,你使唤的也能无所顾忌,我也不会成为你的软肋,挺好的,挺好的… “林兄林兄,在哪儿呢你…诶,你在屋顶干什么?找你半天了。”言止站在夕阳的余晖下,仰头看向屋顶瓦砾上斜躺的林颂,不知道是不是夕阳落幕的原因,言止觉得那画面有些凄楚。 “睡觉!” “好好的你跑房顶睡什么觉,这还没到晚上呢,就开始睡了。” “不是开始,是结束了。”林颂跳下房顶,懒懒地甩了甩胳膊,往议事厅走去。 “啊?你什么时候开始睡的?”言止边跟着他慢慢踱着步子边侧头问道。 “早间。”林颂想了想,她见楚寒予的时候太阳好像出来了。 “什么?你…在房顶睡的?一整天?” “昂,怎么了?” “你都黑成这样了,还晒一天大太阳睡觉,你是不是傻!” “…好像…大概…是吧。”林颂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不确定。 “好什么像大什么概,本来就是!虽说男子黑点儿也没什么,但你可是要娶公主的人,好歹注意点儿仪表啊!你说你…” “行了行了,废话这么多,图纸好了?” “好了好了,来来来,坐下看坐下看,我跑一天才到,累死了。” “京城到此就算你马术不精,也不过半日,怎么跑了一整天?” “嘿嘿…抢宝贝去来着!一会儿给你看,先看图稿—这是总布局图,这是前院门廊,这是内院亭台,这是公主卧房,还有琴房的,郡主房间的,沿路廊桥的,扶栏灯箱的,房檐雕栏的,演武场石卷的…哦,还有你说的茶室,四面对流窗,皆是一高一低,绝对保证风的对流,冬日里将低的窗掩上,便无风了,还有还有…” 言止坐在地上,把每一处的细节图纸都一一摊了开,如数家珍的给林颂讲解,末了得意的戳了戳看入神了的林颂,“怎么样,是不是惊艳到了?” 林颂细细的看过每一幅图,想象着楚寒予立在其中的样子,流线的扶栏应和着她轻盈的衣摆,沉静而素雅的色彩衬着她的洁白,蜿蜒的窗柩将她的琴音回荡…言止这次没有让她失望,是她喜欢的样子,楚寒予的家的样子。 “很好,就照着建吧。” “没了?” “没了。” “你就不夸夸我?” “你本该就是这水平,不然本将军能请你?” “嗯,这话本公子听着顺耳,来,本公子高兴,我的宝贝给你饱饱眼福!”说罢,言止提起旁边被布包着的东西,小心翼翼的将布拆开,露出了内里的画筒来。 林颂看着他一寸一寸的绕开包裹的布,越看越觉得那画筒眼熟,正在想着打哪儿见过来着,林秋就风风火火的扑了进来。 “卖了卖了,卖够了将军…咦?这不是…”林秋一冲进来就看到了言止手中的画筒子,条件反射的就要秃噜。 “是什么是!瞎嚷嚷什么,还有没有规矩了!”林颂一个眼疾嘴快堵了回去。 “额…是…是个纸筒子,跟咱家的一样,嘿嘿。”林秋抬头看了看刚刚被忽略的言止,赶紧转了话头。 “银子呢?” “啊,这儿呢,将军,给,一千两,正正好好,不多不少。” “给他。”林颂冲言止努了努嘴,没有接。 “哈哈,来的太是时候了!我刚花了两千两买宝贝画,都没银子花了!”言止贼眯眯的看着手里的银票,没注意到一旁双双惊讶的林颂林秋两人。 “所以,你花了两千两,买了幅画?”林颂悠悠的问道。 “两幅,是两幅!乐逍遥的!虽然他磨掉了印章上的乐逍二字,本公子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自从三年前看到他的画作,要不是新画出来了,我还以为他死了呢。” “你才死了呢,怎么说话呢你!”林秋一听这话,立马怼了回去。 “你吼什么吼,我又没说你!他当年的画画的那么苍凉,跟风前残烛似的,我以为他老死了怎么了!” “你才…” “行了行了,你俩给我消停点儿吧!亭陌,去让程飞给你准备间卧房,明日再回去吧,稍晚会儿叫你吃完饭。” “得,你们有事儿你们聊,本公子也没心情给你看画了,改天吧。” 目送言止走后,林颂自地上寻了个舒适的姿势撑着身子歪着脑袋看已经笑开了花的林秋。 “将军,小的没私藏,那画廊老板真的就给了一千两。”林秋一看他家将军这姿势,就知道准没好事,赶紧收了笑,正色道。 “谁说你私藏了?” “那将军您这是…”要使哪门子坏? “很好笑是吧?说来听听,什么乐事儿?” “啊?不就…不就那画…言公子那银子…” “那有什么好笑的?” “言公子知道将军没钱,还巴巴的敲诈您,最后收的却是他花出去的银子,小的…小的替您觉得爽…”林秋小心翼翼的说完,说到最后都快没声儿了。 “爽你个大头鬼!劳神费力的是老子,花钱的是言亭陌,画廊老板舒舒服服干赚了一千两抽成,你乐什么乐,脑子有泡吧你!”林颂说的平平静静,跟拉家常似的,可林秋却吓得不清,因为通常这个时候… “明儿起,去山里找颜料去,煮好了晒好了研磨好了再给老子带回来!什么时候攒够十幅画的量,什么时候就不用去了!” “啊?将军,很辛苦的,还得凿还得晒,有的煮有的挤有的磨的,很多色还不好找,小的一个人哪干得了…” “现在知道这画来之不易了?知道辛苦了?” “小的去小的去,明儿就去!小的知错了,以后肯定找有良心的代办,那什么,都晚饭点儿了,能不能…不跑了?” “五里…” 林秋心里很委屈,跑的有气无力,明明是他家将军非要瞒着乐逍遥的身份,他才每次卖画都得找代办出面卖,不然哪有今天这回事儿!明儿开始他还要起早贪黑的进山…看来他家将军真的很需要钱!只苦了他了…作为唯二知道将军身份的人,肚子里的苦,只能找那个木头谭启去诉说了! 不过…得等跑完…呜呜…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3章 第十三章 打发走了林秋,林颂从地上爬起来,随意的拍了拍屁股,似是自言自语道: “京城里,也不知道哪家的水起了浪…” “回主子,无一躁动。”一身黑色劲装落到林颂身前,躬身道。 “看来这镇国军重地,太能挡风了…” “主子是想…” “镇国军是皇帝的尾巴,就算我进了山,都没人敢在镇国军的势力范围内投石,连个水花都起不了,怎么知道我这会儿是谁的鱼肉?” “总要知道先被谁惦记着,才能知道惦记谁吧?” “初洛姐姐,我该回趟老家了。”林颂看着门外仅余的一抹晚霞,喃喃道。 身前的女子一直没有回话,直到她说要回家。 “蜀中?” “蜀中是要去的,不过得过了中秋,带她一起…” “您要去蒙州?” “要成婚了,总要去祭拜下吧。” “那公主那边…” “还未过门,就不用去了,毕竟是饵,我一个人,还好解决些。” “属下同你去!” “回去给我好好盯着京城里的江河湖海吧,消息越准确快速,我越安全。” “那主子带着谭启和程飞吧。” “谭启现在是楚寒予的,程飞得替我整顿镇国军…” “那林秋…” “我不刚给他派了任务。” “好歹也带上常老将军给您的护卫…” “带上他们不就是白白送命的么,干爹才给了我三百护卫,每一个都金贵着呢!我可舍不得。” “我们本就是…” “诶呀!初洛姐姐,你就放过我吧好不好!虽然我武功没你们几个好,但好歹也是数的上的高手,带多了人就把鱼吓跑了,我能行的,你放心吧。” “主子,值吗?”初洛知道再劝也没有用,只得作罢。 “不会送命的,当然值。” “那若有一天会呢?” “那便是早撂挑子去享福了,你们就倒霉了。” “我们会帮她,但主子得活着…京中多变,初洛就不久待了,主子保重!” 初洛消失在昏黄的夜色中,没有给林颂回话的机会。 两日后,林颂进京请旨归家祭祖,并没有告诉长公主,于京城直接出发北上蒙州。 这一世的父母她并没什么感情,父亲在她还未出生的时候就走了,对于母亲,她也只记得刚出生时她看过她几次,没几天就去世了。 林颂只是找个由头往这京城里投颗石子。虽是前世见惯了宫斗戏码,但她并不擅长这些,谈不上有经验,在这里并没有什么优势。她只知道,她需要看到一些敌人,找到个线头慢慢理顺,就算不擅长臣谋宫斗的戏码,最起码防人得做好,不然不但保护不了楚寒予,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就太亏了。 饶是芙蓉脚力快,林颂到蒙州也是第二日入了夜了。林颂并没有进城,父母都是江湖中人,墓地自然也就选了山山水水之地,山脚休整了一晚,因为睡得不甚安生,第二日巳时才出发进山。 翻过三座高山,林颂才看到父母的墓碑,出生到现在第一次回来,坟头长满了杂草,看起来格外荒凉。可林颂没心思管顾这些,周围藏的杀手远远超出了她的预计,这一仗…不太好打。 正思杵间,一阵风刮过,草木皆动,刀剑出鞘的声音伴着风声倏然而来,一瞬间便将林颂围了起来。 林颂四望下去,这近百人的杀手将她内内外外围了七八层。 “你们的主子倒是很看得起本将军,一个队的兵力,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去打仗的。” “受死吧!” “诶,等等,不报个名号,好歹也给个理由吧,我这才进京封职,一无相熟之人,二无仇家,三没选党派,为何杀我?” “怪你娶错了人!都给我上!”领头之人说罢,一声令下,无数刀剑齐齐冲着林颂而去。 青山绿水,芳草依依,蝴蝶游戏着花蕊,白云随着风儿飘飞…在这本该享受‘山间一壶酒,快意恣平生’的美景下,林颂却被近百杀手围攻,从过午打到了日头西落。 时间一长,体力越来越跟不上,肩上被刺了一剑,左胳膊也被长刀划了,看这形势,久战不利,她只得狼狈的四处逃窜,寻着逃走的机会。 由于太过于关注逃走的口子,身后的剑抵到后心的时候她才察觉,急急的错了错身,躲开后心命门,心道这下完了,肯定得受个要坐月子的伤,失策失策。 就在此时,一声轻微的破空声传来,不远处的密林中射出一枚石子,生生的折断了抵在林颂后心的剑。回头看去,谭启已冲到她身侧,而他身后的山坡下,是正仰冲而来的百数林家军。 “你怎么来了,公主呢?” “下面。” “什么?下…”踹开一个持刀的刺客,林颂回头往山下望去,果然,程飞带着十数府兵将一袭白衣围在中间,已被冲锋的将士们落在了身后。 林颂焦急的看着那一袭白衣慢慢靠近,就是无法脱身过去。她担心这些杀手发现护卫薄弱的楚寒予。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林家军加入混战之际,刺客也发现了长公主,一时间,十几个持剑的刺客齐齐脱身冲着不远处的白衣袭去。 林颂管不得身后的长刀利剑了,只奋力挥着抢来的刀剑向前冲。她要去保护她,那些刺客是江湖中人,程飞的人挡不住,她必须过去。 十数个江湖杀手,毫不费吹灰之力的解决了楚寒予身边的护卫,只剩了一个程飞苦苦撑着。林颂远远看过去,那个女人一如当年一般,安静的站在一群刺客中间,镇定自若,毫不畏惧。 急急摆脱了纠缠,林颂一个跃身落到她身前,将她往身后带了带,回头看向一脸镇静的楚寒予,本想像当年一样说一句‘别怕’,却突然觉得很幼稚,当年就很幼稚,这个女人,根本不需要安慰。 刺客的攻势越发的狠厉,或是逼急了,不要命一般,只攻不守,招招往命门送。林颂要顾及身后的楚寒予,无法主动进攻,只能带着楚寒予不断躲闪,而一旁军武出身的程飞在这帮江湖杀手面前,显然也帮不上什么忙。 “程飞,去换谭启!” 程飞闻言,立刻脱身往谭启处去。只他一走,十数个刺客齐齐的冲着林颂而去,似是要在谭启来之前将她们解决,攻击的更是猛烈。眼见着一侧刺客的剑要抵到楚寒予背上了,林颂顾不得身后又遭遇的一次后心袭击,卯足了内力提起卷刃的刀,将那长剑砍断,一口作气,就着后心穿刺而过的剑气将长刀送入了身前刺客胸口,而后一个旋身,抱着楚寒予跳出了战圈。 刺客再次冲上来的时候,林颂趴在楚寒予的肩头,看着谭启飞身来到身前,紧绷的心神终于放下了。 嗯,楚寒予身上的味道挺好闻的,很清新,很舒服,就是有点儿冷冽。 “楚寒予,借你肩膀靠一靠。”林颂说完,整个身子都压到了楚寒予身上,眼睛开始打起架来,只勉勉强强撑到谭启焦急的脸出现在眼前。 林颂不知道楚寒予现在是什么表情,只迷迷糊糊听到她贴在耳边叫自己的名字,很好听。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4章 第十四章 除了温旭,楚寒予从未跟人如此近的接触过。林颂的身子瘦的有些过分,如此抱着都不甚沉重,是楚寒予未曾预料的。她想象不到,这么瘦削的人是怎么在漠北活下来的。 “林如歌…林如歌?”她一遍一遍的叫着,看不到林颂的脸,她只能叫她的名字,可那人只说了一句:“楚寒予,借你的肩膀靠一靠。”便整个身子压下来,再没了动作。 楚寒予的手上全是血,林颂贴着的前胸上也是温热一片,她有些…不知所措。 正踌躇间,身上突然一轻,是谭启将那人抱了过去。 “筑墙!”谭启一声令下,四周的林家军迅速的围了过来,全数背过身去,将她们三人围在了中间。 不知何时,这一仗竟是打完了,她都未曾发觉。 “公主请移驾!”他让她出去。 楚寒予看了看将士们让出的路,没有动作。回头间便看到谭启伸手要解林颂的腰带。 “你出去,本宫来!”她突然想起了她的身份。 谭启明显愣了下,“你知道?” “你也知?” “她的伤都是属下料理的,自是知道…看来公主很关心她的身份,人都伤成这样了,却先担心起身份来…别看了,他们都是出生入死过的亲兵,知道什么该听什么该看。”谭启难得的说了这许多的话,说完理也没理楚寒予,直接震碎了林颂的腰带,毫不犹豫的扒了她的衣服。 之前点的穴道已经不管用了,再不止血,心脏伤没伤着就不重要了,这血也能流死她。 “你...”楚寒予听了谭启的话,才发觉自己对这人竟是这般的无情,兀自愣神间,只见谭启粗暴的扯开了林颂的衣服,整个上半身都裸露了出来。 “公主不喜欢可以出去。” “她…怎样了?”楚寒予伸出衣袖挡了挡林颂的身子,尽量的只给谭启留处理伤口的余地,而后小心翼翼的问。 “剑锋伤了心脏。” “必须救活!”她瞪着他,不容置喙的命令道。 “公主是怕她死了没人帮你,还是真的关心她?”伤口上了药,暂时止住了血,谭启抬起头来看着楚寒予,认真道。 楚寒予被问的有些迷茫,一时竟是无法回答。是的,来的路上她一直在想,林颂若死了,还有谁可以用,她是否还得从头盘算…她害怕林颂出事,因为林颂对她来说很有利用价值。 可当她不顾一切的冲到她身边的时候,她突然想起六年前的那一次,她也是这样出现在她面前,那个小小的孩子于刀剑中穿梭而来,站在她的面前,仰起头对她说:“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这一次,她依旧从刀风剑雨中来到她身边,没有了当年的稚气,也没有了当年的张扬,只稳稳的站在她身前,替她挡下利剑,不顾生死。 “这些伤,都是为你,为立功,为进京,为了远远看着你护着你…这个傻子!”谭启见她许久都不回话,粗暴的推开她挡在林颂身上的胳膊,露出那人身上横七竖八的伤口,是战场上留下的,新的旧的,一层叠一层。 推的力气过大,楚寒予跌坐到了地上去,她就那么坐在那里,小心翼翼的抬起手,去摸她身上的伤口。 她一直以为是她发现了林颂,是她想尽办法将林颂调回京城,是她费尽心思绑住她…却原来,是她本来就想来到她身边,一步一步,从战场到朝堂。 她终于明白,当年那个恣意潇洒的小孩儿,为什么跑到漠北战场去,也终于看到,她所说的倾慕,真真切切,非是少年虚妄。 “救活她。”楚寒予怔怔的看着那个面无血色的人,第一次发现褪去沧桑后,那人还是个少年,本该青春洋溢的年纪,本该潇洒山水间的人,却生生的活成了现在的模样。 楚寒予是情枯,可她并不冷情,即便她替温旭不值,却也抹杀不了她对自己的好,即便爱不能,却也是深受触动。她需要她活着,不只是利用,她救她两次,她当对她好些。 “血止了,死不了。”许久后,她听到谭启的话,终于放下心来。 小心的托起林颂的身子,将她与身下的草地隔开,楚寒予静静的看着谭启拿出一根针来,揪了一根头发穿针引线,然后将针送到林颂伤口处的皮肉里。 “作何?” 谭启一手用力的捏住伤处,眼都不眨的直接穿了针,动作太过粗暴,楚寒予有些受不了。 “缝针,她教的。” 或是说话间抖了手,发丝断了。谭启视若无睹的重新扯了头发来继续,似是习以为常了。 重新穿了发丝,不过两三针又断了,伸手再欲扯头发时,楚寒予看不下去了。 “用本宫的。”她皱着眉头看谭启这般‘折磨’林颂已是忍无可忍了。 谭启闻言,只愣了下,便伸手要接她手里的发丝。楚寒予并未理会他,只将林颂的身子往她怀里拢了拢,腾出手来扯过谭启手里的针,默默的穿了发丝,咬着嘴唇俯身,却在触到林颂的伤处时犹豫了。 她抬眼看了看睡得深沉的林颂,有些下不去手。 “她习惯了,不疼。”谭启看她半天不动作,有些不耐烦。 “还是属下来吧。” “伤是为本宫受的,本宫可以。” “不是因为爱,就别对她好,她甘愿被你利用,但你不能玩弄她的心。”谭启说罢,未等楚寒予动作,便一把扯过针线,低头缝了起来。 “你们相识多久了?” “她的身份,她不说,我定不言,公主可以放心了。”谭启头都不抬的答非所问。 “她道于你的?” “...她父母于我有救命之恩,她就是我的使命,她想要的,无一违逆,长公主殿下可安心了?”谭启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直直的望向楚寒予,一字一句,清清楚楚。 他并不是多言的人,但他不允许,不允许这个林颂愿以命相护的女人疑她! “此生得你,是她的福分。”良久,楚寒予才幽幽的开口。 “此生遇你,是她的劫。” “呵...那你为何不杀了本宫,一了百了。” “楚寒予,你听好,谭启眼里没有天下,没有大楚,没有长公主,只有林如歌!我可舍命护你,只因不想她有软肋,我可听命于你,只为成她心愿,你活着,她就活着,我才活着。”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5章 第十五章 林颂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五日的黄昏,由于门窗都关着,屋里显得有些昏暗。甫一睁开眼,就看到谭启正襟危坐在床前,一住不住的盯着她。 “你怎的在这,楚寒予呢?”谭启别过脸去,起身让开了视线。不远处的桌前,是楚寒予静默端坐的身影,听到她的话,缓缓起身走了过来。 “醒了,感觉是否好些?”那双眸子里,是放下心神的疲惫。 “恩,没事了。”林颂宽慰的笑了笑。 “唉,谭幼成,能不能不一副哭丧的脸,我还没死呢!”林颂越过楚寒予的肩头,看向她身后一脸严肃的谭启。 “不能。” “生气了?” “...” “这一醒就让我看你苦大仇深的脸,扫兴,要不我爬起来给你磕个头,你给爷乐一个呗?” “我去煎药。”谭启没有理会她,径直走了。 “好不容易送走一个哭丧的,公主不是也要给林颂吊唁吧?”林颂看了看低头不语的楚寒予,调侃道。 半晌,楚寒予都没抬头看她,默默的也不说话,像在沉思些什么。 “林如歌,对不起。”林颂见她半天不语,正想再逗逗她,却听到她沙哑着嗓子,低低的一句‘对不起’。 突如其来的道歉,让林颂不禁愣了神,盯着她低着的头一时没了言语。她很安静,安静的连呼吸都是浅浅的,发丝轻轻垂在她有些苍白的侧脸上,有些许的凌乱...林颂忽然有些心痛。 沉默了许久,林颂终是捂着胸口的伤深吸了一口气。 “公主这一句对不起,倒是让林颂不好意思开口要赏了。”调整了下表情,林颂似有些不悦的笑道。 “林如歌,本宫放你走。” “放我走?取消婚约?撇清关系?公主莫不是以为皇上还能放我回漠北?没有皇家女婿的身份给我撑腰,怕是我这手握镇国军的惊雷将军,要成为京城里炙手可热的党派猎物了。” “本宫可以...” “想办法送我回漠北?公主要知道,干爹手握重兵,又待我如亲生,皇上需要我这颗定心丸,手握质子,比信任来的容易。” “公主殿下,莫要以为林颂愿意以命相护,只因倾心于你,我林颂不是圣人,所求甚多。” “只要本宫能给。”她抬起头来,直直的看向林颂的眼睛。 “那...公主可以吻我吗?”林颂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似叹息一般。而后定定的看着楚寒予,看着她的眼睛从内疚化为愤怒,看着她抿紧了双唇隐忍的模样。 是了,这就是她要的。这女人性子虽然清淡,却心柔的很,容易感动,容易感怀,容易悲悯,也容易愧疚,只有触及她的底线,激怒她,她才能放下情感,只有让她觉得自己的付出是为索取,她不能接受的索取,她才能冷下心肠。 林颂想笑,笑自己现下这般爱不能,还得想方设法推开她的样子。这般虽然站在她身前,让她看到自己,还不如她曾想的默默陪在身后护她周全的好。让一个你爱的人对你无情,是最伤情的事。 楚寒予,你还真是个磨人的妖精,现下想来,若你无情,该是多好。 “楚寒予,我为了你差点儿连命都没了,一个吻就这么难吗?”她要定了!她迫得她不得不将她推得远远的,就当给自己一个补偿也好。 过了许久,楚寒予都没有动作,只满含羞愤的盯着她。林颂垂下眼,那双眸子里的神情,让她委屈的想哭。 正当她以为楚寒予要忍不住拂袖离去的时候,突然一股馨香袭来,一如当日她受伤时,趴在她肩头闻到的味道,让人难以忘怀。一缕乌黑的发丝垂落到她胸前的手背上,她抬起眼帘,看到的是楚寒予近在眼前的眉眼。她紧闭着双眼,将唇贴了过来。 她的双唇有些微凉,软软的,轻轻的贴在她的唇上,让她不自觉的停了呼吸。林颂一眨不眨的看着楚寒予近在眼前的双眉,感受着唇间袭来的柔软,她不想错过这所有的亲昵。原来,接吻是这般奇妙的感觉,有些甜,有些苦,还有些...心疼。 突觉心口疼痛,林颂不舍的推开楚寒予,有些牵强的扯了扯嘴角。 “这伤受的值,下次再有这样的机会,我一定...” “没有下次,林如歌,往后没有本宫的准允,不得独自出行!”说罢,再未做停留。林颂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直到房门关上,才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鲜血。 迷迷糊糊快要睡着间,谭启来了,看到床边的血,如峰的眉毛拧到了一起,转身就要往外走,药碗都没放下。 “回来...” “她伤你了?” “没有。” “她伤你了!”他坚决道。 “真的没有...幼成,你有没有体会过接吻的感觉?” “...她?” “恩,我讨要的。” “为何?你明知...” “我知道,她会讨厌我,可我没办法,幼成,我没办法,她要送我回漠北,我不能回去。” “剑锋伤了心脏,凝神。” “前世今生加起来快五十的人了,好不容易体会了一次接吻,却是为了推开所爱的人...你知道这种感觉吗?” “...” “她心软了,她不想利用我了...可我想留下来,帮她。” “对不起。” “你也道歉,道的个什么...” “北上原由,战伤。”林颂有些恼怒,可看了谭启半晌,却一句责备的话都说不出口,他是为她好啊!这个带大她的男人从来没哭过,现下却是红了眼眶,她怎么责备。 “幼成,你本不是多言的人,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往后...缄言吧,我为她做的任何事,不要说,不要提,我不想再把她推得更远了,推她的力气,太累人了。” “恩。” “我的伤势,她...” “还未详告。” “那就好,不要说。” “放心。” “地上的血...处理下。” “恩。” “我困了...睡会儿...” “恩。” “初洛姐姐...” “还没到。” “让她等我。” “好,睡吧。” 甫一交代完,眼皮就已经撑不住的合上了,朦胧间,似有水滴落在手上,有些烫。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6章 第十六章 林初洛在林颂的床头坐了许久,从夜半到正午。 她从未见过如此脆弱的主子,在她印象里,主子还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小少年,昂着头看着她,拍着小小的胸脯告诉她和林秋,她会带她们走,离开那个鬼地方。奇怪的是,当时的她竟然就那么相信了,而她,也真的救了他们。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主子的功夫,而后许多年,无论自己武功修习的多么好,印象里始终是那个小少年最厉害,就算后来那个少年打不过她了,她还是觉得她比自己厉害。 一别五载,再次见到她,当年稚嫩的脸已爬满风霜,顽劣的性子已全然不见,连笑都没了当年的张扬,那句想了很久的‘漠北五载,可安好?’就这么哽在喉头,化为了一句‘平安回来,挺好。’ 那个小少年没了,消失在了漠北荒原。 “初洛姐姐…”她醒了。 “主子感觉好些没?”初洛背转身去拭了泪,才回身问道。 “我没事,就是需要多养几天,别担心。” “是初洛没能保护主子。” “别自责,我也没想到,会是四波刺客…可查到了?” “主子离京后,四皇子、六皇子、丞相皆有所动。” “似是还有人在查,为了不暴露身份,现下只跟在其后,还未有进展。” “哦?莫不是楚寒予的人…” “江湖人。” “江湖…墓地伏击也动用了江湖势力,看来想要我林颂命的,不止朝中三个党派啊。” “主子没回京前,皇上看厌了乐舞,曾突发奇想广邀天下武学大家入京比试,是不是…” “初洛姐姐这么一说,我反倒觉得不像了…太像了,便有些假了。” “主子有何想法?” “自我离京北上算起,半路的截杀显得有些仓促,虽狠厉,撤的时机却莫名其妙,不似想赶尽杀绝,我本以为是四皇子有意避嫌,可蒙州山脚下夜半的刺杀很显然是在装样子,毫无杀气,比半路截杀更像四皇子的人…反倒黎明时分的突袭才像真的刺杀,招招杀机,步步索命… “我本以为这第三波是丞相的人,毕竟他的心腹在漠北,我死了,没了质子在手,漠北战事又消停了近一年了,皇帝肯定会想办法削干爹的兵权,最易得利的便是他…可…” “第四波刺杀特意动用近百人,江湖势力占了三分之多,按主子的意思,这次刺杀还故意引我们想到皇上…如此看来,这次刺杀,可能与前三次背后之人有关。” “看来是有人既想当螳螂,又想当黄雀啊…初洛姐姐京中行事,要多加小心,背后之人狠厉,安全为重。” “主子…初洛可不可以…不回京了?” 初洛认真的看向林颂,她以为她会不同意,或者至少思考下可替代之人后再回她,可那人没有一丝的犹豫,听到她的话,弯起苍白的唇角冲她笑道: “当年救你们出来的时候我就说过,无需感恩,来去自由,随心随性就好…那时我对这世界没有欲求,也没想过而后真的会用到你们,五年前你们毅然决然的随我踏上这艰难险途,漠北的漠北,京城的京城,早已违背了当初我救你们的意愿,于我已是愧疚,就算你想回蜀中…” “主子,初洛不想回蜀中,初洛是想留在主子身边…当年漠北军营,我女子身份不便随行,才迫不得已让幼成和林秋照顾主子,他们都是男子,粗手粗脚的,且这包扎伤口…主子都长大了,怎么方便!” “额…” “京城的事主子放心,初一他们都可以独当一面了,我照顾主子,可以让林秋接应他们,他机灵,鬼心思也多,肯定能胜任。” “你误会了,我不是担心京城动向…” “那便准初洛留下吧。” 林颂似是在思索什么,初洛不知还有何原因不能让她留下,就那么静静的等着,直到听到有人走近了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初洛告辞。” “初洛姐姐不是要留下?那便不用藏了,是楚寒予。” “可是...”她想留下,本是想做隐卫,不然这么突兀的出现,或会暴露京中多年藏有眼线的事。 “不是外人,早些打照面也好,别哪天误以为敌,伤了你,况且...刺杀的事,需要探探她...扶我起来。” 长公主推开门的时候,初洛以为她看到自己会吃惊,但却并没有,她只是说了句“打扰了”,而后转身就要走,像是毫不关心主子的一切。 “公主来的正好,林颂有事请教。”主子似是并不在意公主的态度。 “何事?”她只是转过身来,并未走近。 “此行蒙州四次遇袭,敢问哪路是四皇子的人?除了四皇子,公主是否还和其余党派有所亲近?” “此话何意?” “两次假袭,林颂想不通。” 公主似是对于主子遇到了四次刺杀之事有所惊讶,却在主子提起两次假袭的时候,神情并未有所动。看来这个公主,并不只是她们查到的那般依附于四皇子楚彦。 “公主若不愿相告就罢了,初洛自会派人去查,只别认错了敌友,误伤了公主的人就好。” “你的人护你都不利,还是少操心京中之事的好。”她对主子并不完全信任,初洛替主子委屈,可她说的对,当初暗中护卫的人都追三数刺客而去,只留下主子一人,初洛想留下,便是想自己能护卫左右。 在这京城虎狼之地,除了她们,主子无人可信,唯一可信之人却疑她,她将自己所有的人都用在了她身上,那护卫主子,便由初洛来吧。 “给公主添麻烦了,林颂知错...以后初洛姐姐会留下,公主可以放心了。” “那便好...你当换药了。” “初洛可以,不劳烦公主。”她上前接过楚寒予手中的伤药,并未等应允。 初洛从未在意楚寒予的公主身份,从她进门到现在,她从未行礼,她眼里只有主子。就算这人是主子在意的,她可以舍命相护,却并不想尊重,她不值得。 初洛替林颂换好药,等她再次睡下后,出门便看到不远处站着的楚寒予,她似是在等她。 “林如歌的身份,还有谁知道?”呵,枉她还以为她要问主子的伤势,却原来是不放心主子的身份。 “公主殿下不如去了解下主子的过往,尤其是她为何要隐瞒身份。” “谭启说过,是为本宫。” “那你还不信任她!若你能信任,若你能将你来京的目的,你的敌人,你的盟友都告知于她,她就不会以身犯险去自己查!护卫不利是我林初洛的错,可你,长公主殿下,才是罪魁祸首!” “她的身份公主殿下尽可放心,知道的,都是承她救命之恩的,民间与皇家不同,你们救人杀人都带着目的,你们不相信什么救命之恩涌泉相报,可我们不同,她救我们一命,我们生死都是她的,她想要的,想护的,就是我们要做的。” “这些时日初洛会隐身跟随,公主派来的那些喽啰可以撤了,主子我可以照顾好,公主还是盯好你的仇敌的好,免得再来一次突袭,扰了主子养伤。”初洛说完,未等楚寒予有所动作,便径直去了药房。 她不知道楚寒予在那站了多久,只许久后,远远的听到院中一声叹息,而后是缓缓离开的脚步声。 主子说过,你不是心冷之人,或许,她没有看错吧...只是,一个心不由己入火坑,一个身不由己在皇家... 刚刚是她说的过分了,究竟是谁不放过谁,谁在招惹谁,又怎么说!得清呢。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7章 第十七章 前世里的林如歌从来没有和那个心仪的姑娘表过白,也从没有在明了心迹的状况下相处过。虽然楚寒予待她只是利用的原由,却至少现在有些内疚在里面,因着她知道自己的心意,每日的独处变得微妙起来。 林颂所求不多,容易满足,她喜欢楚寒予每日午间来陪她用膳,然后静默的端坐一下午,看看书,弹弹琴。她就那么一住不住的看着她,无法言喻的幸福慢慢填满了心房。 “很好听。”她从不敢打扰她,怕她从沉思中醒来,早早的离去。可今日,她想同她说说话。 已是八月了,再过些时日该南下了。她同皇上请旨蒙州时,已一并请了南下蜀中拜谢师傅教养之恩的旨意。 “你说过你不懂音律。”楚寒予侧过身来,静静的看着她。 “音律的神奇之处在于感情,我不懂那些调子,却听得懂其中情感。” “是何情感?” “你不喜欢京城,为何还要回来?”她听得出她曲子里的无奈和压抑。 楚寒予愣了很久,她看着她,像是透过她看向很远的地方。 “林如歌,为何你不懂音律,却能以一枚青叶吹出轻快的旋律。”她不想回答的东西,总会岔开话题去,林颂已是习惯,亦默契般的陪着转开了话。 “只是不喜欢记那些调子符号,旋律不同,它总能让人印象深刻...青叶简单,只需转换轻气便可。” “你也曾如青叶般简单。” 她突如其来的感慨,让林颂怔了一瞬。 “如今依旧简单,只是不再青翠。”林颂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沧桑的脸,低头苦笑道。 “子寻快到了,她医术好,也喜好钻研滋养容颜之道,到时本宫向她讨些。”她看到她摸脸的动作,沉吟片刻,幽幽道。 “两世加起来本就是快过不惑之年的人了,一副皮囊而已...” “...本宫的夫君,还是注意仪表的好。”你是看着这张脸会内疚吧?不过夫君这俩字,甚是悦耳。 “好。” “时辰不早了,晚膳就不同你用了,好生休息。”楚寒予没有晚上用膳的习惯,看了看外面西落的日头,起身准备离去。 “今日就一同吃吧。”林颂急急的唤住她,身子起的急了,伤口有些疼,下意识的捂住了胸口。 楚寒予的脚步顿了顿,侧头看到林颂捂着伤口,眉毛皱了皱,折转了脚步走上前去小心的将林颂的身子靠在软垫上,才开了口。 “身上有伤,起这般急作甚。” “没...没事儿,忘了...今日一同用膳吧,不吃也行,就陪我坐会儿。” “已坐了一下午了。” “再坐会儿吧,等过两日,过两日我们就回京西军营,检阅完了操练成效,就该南下了。”不然,温旭的祭日就赶不及了。林颂没有说原由,怕自己对她做的事,又成为她的心理负担。 “南下作何?”楚寒予预料之中的惊讶道。 “去蜀中,请旨蒙州的时候就一并请了旨,要成婚了,师傅他老人家年龄大了,来不了,我们回去敬杯茶,皇上同意了,成婚是九月二十八,还得提前三日赶回来,所以过两日就得出发了。” “林如歌,你...” “不是为了你,我写信给师傅了,他老人家不来,我们总不能不去,毕竟他教养我十二年。”她其实并没有写信,那个老头儿身子骨硬朗着,写了信准来了。她得有个由头让楚寒予回去看看温旭,她也想去给他祭个酒,他们有约,这么多年,也该饯约了。 “赴蜀中,最快也要二十余天,你的身子不宜远行。” “无事,公主的软轿我不是改造过的,那个不颠簸,我就蹭公主的轿子了,不介意吧?”她的车轿当年是林颂改造的,那时是存了献宝的心思,外加温旭也能同她出游,便提议加了弹簧,想不到现在轮到她用了。 “林如歌...” “我的公主殿下,我可是很讨厌磨叽的,旨都讨来了,总不能自己请的旨再自己抗了吧...再说了,老头儿还眼巴巴的等我呢,公主若不想去,林颂只能借了你的马车自己去了。” “好,本宫同你一起。” “乐儿也带上吧,虽然路上赶了点儿,可能有些辛苦,但好歹让她回去看看她爹。”留在这也不放心。 “...好。” “公主,我饿了...”林颂抬起头,看向一脸沉郁的楚寒予,委屈巴巴的道。 “...”林颂一副受了委屈的表情,让楚寒予一时有些懵,忘了回话。 “公主...”“本宫去传膳。”自初洛说留下照料,又不便现身后,未免她行事不便,楚寒予便遣散了后院的下人,是以传膳还得亲自去。 “你...还回来吗?” “恩,一同用膳吧。” “好。”林颂笑的跟个孩子似的,看得楚寒予有些不忍,急转了身去,走至门边才停了下来。 她没有回头,只背对着林颂,像是自言自语一般的开口:“林如歌,谢谢你。” 而后没等林颂回话,就开门径自行了出去。 “初洛姐姐,事查的怎么样了?” “第二路是四皇子的人马,其他三路...尚在查。”初洛从暗处行来,低头答道。 “不奇怪,楚彦本就是装装样子撇撇关系,肯定还是想让上边查到的,其他三路继续追查吧,也不急在这一时,毕竟京城这风云,才开始。” “是,主子。” “楚寒予那边呢?” “除了四皇子,似是没有其他亲近的朝臣,好像这些年都没培养过自己的势力。” “楚彦也不是可以依靠的主儿,皇家自古多薄情,都是利益驱使,她应该也知道。不管她要做的是什么,肯定也跟夺嫡没什么太大牵扯。她本就不喜这楚国皇家骄奢淫逸的作风,也就无心这皇家势力,长风哥哥也曾说,她从小对皇宫里的争权斗势冷漠厌倦,看多了这权势之下子嗣日渐凋零,一心只想着离开皇宫,还培养什么势力。” “既想逃离,为何不拒婚?若是皇帝想笼络您,小公主虽然年纪尚小,也可先以许配之名调您回来,况且小公主不比婚嫁过还带着孩子的长公主更能显对您的器重?” “不是皇帝查过我,知道我当年的事,就是楚寒予想回来,查一下吧。” “蜀中不好么?” “好,她很喜欢,当年若不是温旭身体原因,她都没有机会...” “怎么了主子,可有不妥?” “查下温旭抱病的原由。” “主子以为...” “她不喜欢京城,在这里也没有势力,若执意回来,还有什么比温旭更重要的原因?” “明白了,属下这就去安排。” “初洛姐姐...”林颂叫住准备离开的初洛,有些犹豫的开口。 “主子还有何吩咐?” “别对她太冷漠,她很不易,她只有我,所以才会更谨慎,更不敢完全信任,她不比我,我有你们,有干爹,有老头儿,可她就自己,势单力薄,要护温家血脉,还要在这京城虎狼之地生存,还有事要做,她比我…孤独太多。” 这些天,但凡遇到楚寒予,初洛都会避开,林颂看在眼里,知道初洛是为她鸣不平,可她心疼楚寒予,她希望所有人都对那个女人好些。 “属下明白。” “谢谢你。”谢谢你的心疼,也谢谢你能理解我的心疼。 林颂不是个煽情的人,她能说的出口的只有一句谢谢。 初洛懂她,千言万语,唯心深记,一声道谢已是足够温热。 黄昏的光很是温暖,暖得让人的心都变柔了,初洛弯了弯嘴角,向着缓缓行来的楚寒予。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18章 第十八章 从蒙州回京西军营,原本一日能到的路程,硬是走了三天,就这样,林颂这一路也是辛苦的紧。 外伤倒还好,虽然贯穿了前后,但外伤愈合的还是快的。只这剑锋伤了心脏,颠了也不行,心脏跳快了也不行,林颂只能窝在楚寒予的云顶八辕大轿里,还不定期的得憋憋气,放慢呼吸,好让跳得过快的心脏慢下来。 实在是因为楚寒予睡着的时候她太能肆无忌惮的看她了,长长的睫毛,挺秀的鼻梁,细腻的皮肤,还有…她吻过的那双柔软的唇…阿弥陀佛,色即是空,空即是…空不了的色! 终于在第三日的入夜时分,林颂结束了这漫漫的煎熬。还好,等南下蜀中,小乐儿会在,她就能收一收忍不住看楚寒予睡颜的眼了,不然,路上没跑死,她也得实色而亡。 “将军啊,您终于回来了。”林秋迎上前去,小心扶着林颂下了马车。 “您怎么样了?都是泥鳅不好,该跟着您去的,去什么山里备颜…” “咳咳咳!”林颂故意咳了咳,示意他公主面前别提进山的理由。 她不是有意瞒着楚寒予自己会作画的事,只是觉得自己这在前世的世界里不值一提的写实画作拿到这个写实手法还不甚成熟的世界来赚钱已是不厚道,所以当年才隐姓埋名,不想担这书画大家的殊荣,赚钱是迫不得已,这高名还是能躲则躲,不是她该得的。 “你还缺银两?”身后正在下马车的楚寒予听到林秋的话,抬头问道。 “哦,不缺不缺,这不是急用钱临时抱佛脚抱的我完全没了乐趣,寻思着以防万一存点儿东西,有空的时候…处理处理,以备不时之需。”她想得是有空的时候画画,想起之前楚寒予错意她是去打猎赚银子了,便找了个合适的说词,这应该…不算骗她吧? “那些皮毛也不值几个银两,本宫这里有可应急的,还是让林秋在你左右服侍吧…”楚寒予想了想,又觉得一个男子伺候不妥,“算了,他伺候也不甚方便,还是…” “方便方便,林秋就是伺候将军的,公主放心吧,小的能伺候好我们家将军。” 林秋并不知道楚寒予已知晓林颂的身份,怕她换个人来伺候,再暴露了主子的身份,那事儿可就大了,主子还没见心仪多年的姑娘,再被刺死了咋办。 “公主放心吧,泥鳅知道…”林颂想了想,怕楚寒予觉得太多人知道她身份,又开始不放心,随即又开口解释道: “他当年是和初洛她们一起被我救的,公主放心吧,没有二心…而且还有初洛姐姐,她会替我换药的。” “随你,我去看看念曦。”楚寒予说完,就径直进了军营,朝着温乐的寝房而去。 那天追林颂追的急,她没有带温乐同去,若遣人送到蒙州,路上也不甚安全,还是军营也相对安全些,只得让她留在营中了。从小到大母子从未分离,楚寒予有些急着看她,便没有等后面的林颂。 谭启看了看林秋,转身也跟着楚寒予去了。 “将军,您的伤怎么样了?”林秋接到谭启的眼神,小心翼翼的搀着林颂,侧过头问。 “你家将军福大命大,死不了。” “将军该带着泥鳅的。” “带你干嘛,你有大用,带不得。” “什么大用啊,不就找颜料么,哪有将军的命重要。” “老子说重要就重要,你想顶嘴,也不看看是什么时候,有这么对伤患的吗!” “小的错了,错了…将军,伤你的人可知道是谁了?” “还未。” “那皇上他老人家也没让人查?” “呵,下了道严令追查的旨给地方,连个期限都没给,摆明了护犊子,你还指望他?老了,脑袋不管用了?” “不是,小的这不是挣扎一下嘛,万一他良心发现呢。” “你还真会做梦!颜料备好了?” “备好了备好了,早就备好了,要不是您让初三给小的带信儿吩咐小的照看小郡主,小的早奔您那去了。” “去什么去,有初洛姐姐在,你担心什么…还是你不相信她?” “怎么会,哪敢啊,初洛姐不打死小的!” “行了,明儿把颜料仔细装好送到京城去,然后收拾收拾行李,准备南下…这一路太急,也不会有时间作画,回来后也直接进京,不来军营了,该搬回去的都搬回去先放驿馆。” “去蜀中的事儿皇上允了?” “允了。” “可您还有伤…” “我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哦,初洛姐跟我们一起吗?”初洛一直隐在左右护卫,这在以前是没有的。 “一起,到了蜀中找个由头进府,以后就随我出入了。” “啊?那小的呢?” “跑腿!” “啊?!不要啊将军…将军你慢点儿,有伤有伤,别走这么急,小的不说了还不行么…” “将军啊…” “又怎么了!” “不是,这不看您心情不好,跟您说个新奇事儿。” “何事?” “这些天小郡主对您很感兴趣。” “哦?” “天天问小的将军您的事儿…比如将军性子怎么样啊,将军什么最厉害啊,喜欢什么啊,讨厌什么啊等等等等,还问起将军年轻的时候的事儿。” “怎么,本将军现在不年轻了?” “额…年…年轻。”就是得保养,我也得保养…好好的一张白嫩的脸蛋儿,都被沙漠风干了。 “口是心非!” “主子,您说这小郡主唱的哪出啊?之前看您一脸敌意,一点儿好脸色都没有,这怎么突然间转性了。” “是楚寒予吧,就是不知道用的什么法子,能让这个小刺头转变这么大,倒是好手段,本将军很有兴趣知道一下。”林颂说完,斜眼瞄了下一旁的林秋。 “别介啊主子,这小丫头虽然才六岁,却机灵的很,小的打探很多次了,威逼利诱啥都不管用,死活不张嘴啊。” “你还威逼了?” “就…就威胁了一小下下…” “多小的一下?” “就说不跟她说将军的事儿了呗。” “那小丫头怎么说的?” “她说去找军营里的人问。” “他们没你知道的多。” “小的也这么说的,可这小鬼精灵说…” “你特么大喘气给谁看的,有屁快放!” “额…将军这么凶干嘛!小丫头说:‘本郡主说的话,军中将士定是听的,三五十个打你够不够?需不需要三五百个?’” “哈哈哈哈…小丫头一点儿她爹的怀柔性子都没遗传,倒是跟我挺像,有意思,有意思!” “将军…”林秋很委屈,想他一个聪明绝顶,机灵过分的成年之人,竟然被一个小屁孩儿给威胁了,他家将军还幸灾乐祸的笑他,都不替他出头! “好了好了,不用你查了,我自己找个机会探探楚寒予…别指望我给你出气啊,楚寒予的宝贝就是我的宝贝,她打你我都不会拦着的!” 林秋很伤心,服侍了十年的主子是个白眼狼,他承受不了...于是乎,扶林颂回了房,他转身就进了书房提了两罐子偷藏的酒,找程飞去了。 反正初洛姐在,让她伺候去吧,他泥鳅要去借酒消愁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