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军校》 楔子 最快更新烈火军校最新章节! 清晨时起了雾,冰凉的雨丝铺天盖地的倾下来,与乌沉沉的海面连成一片,轮渡的烟囱里喷出股股浓烟,将远近的天空染上一层铁铅灰的颜色,让人倍感压抑。船长之前发了通知,说是顺远禁严,暂时不能靠岸,无奈下只得在公海上飘着,等着岸上的通知。这一等,就等了足足一天一夜,直到今天早上,才获准入港。 谢襄站在甲板上,裹着一身黑昵大衣,额角碎发垂下来,遮住她大半张脸去。港上熙熙攘攘,一排黑色小奥斯丁驶进来,尖锐的鸣笛声远远传来,穿透了冰凉的白雾,直直的扎进耳朵里去。 “襄襄,这里风大,先进舱里等着吧。” 小珺站在一旁,手里撑着伞。一名四十多岁穿着考究的先生提着箱子匆匆而过,眼看就要撞在她的身上,谢襄手疾眼快的一把拉过她。 “对不起,抱歉。” 那人匆忙说了一句,脚下没停,快步朝特包厢那边走了。 风大了,谢襄转过头去,只见特包舱那边荷枪实弹的一排警卫,一个年轻的身影被簇拥在中间,穿着一身褐色的皮质大衣,戴着一副看着就不像好人的二饼眼镜,动作极大的晃了晃脖子肩膀,又扭了扭腰,半点沉稳也没有,招摇的很。 “不知道是哪家的败家子,排场倒不小。” 小珺撇了撇嘴,小声的嘟囔一句。 硬壳军帽,五角星帽徽,黄斜纹布军装,金色肩章,这是南都政府刚刚修改统一了的军用制服,地方上的肩章目前还是灰色的。 南都来的吗? 谢襄暗暗想着。 这伙人跟她一样,是在港岛登的船。上个月初六,通昌铁路被炸,南平关那边又在闹工人运动,几条铁轨都被掘开,顺远的铁路交通彻底瘫痪。紧接着,左忌明、刘茂言、杜律等奉安系高官相继被暗杀,司令张仲勋发了大狠,戒严全省,封锁要道,顺远彻底成了泼水难入的铁桶。 别人等得,谢襄却等不得,她当机立断,绕道港岛,从水路入境,然后就遇上了这伙人。 因为这位公子哥儿的到来,轮渡禁严了整个特包区,便是之前就包了包厢的客人也被请了出来,措辞虽客气有礼,却毫无商量的余地。然后,三楼宴会厅就成了私人领域,歌舞升平,整夜不歇,热闹的与当今这凄风苦雨的时事好似两个世界。 封锁足足维持了一个多钟头,等到特包舱那位少爷的车队走远了,其他旅客才被获准下船。旅客们七嘴八舌的猜测那人的身份,却没有一个人为耽误时间而抱怨,显然在这样兵荒马乱的年月,这种事情早已是司空见惯了。 “襄襄,先去我家吧。” 谢襄一把拎起小珺手中的箱子,点了点头。 “恩。” 夜极静,连窗外的风都已止歇,谢襄坐在镜子前,默默出神。灯火温黄,投下一道暖暖的影子,四周那样安静,小珺和她妈妈的对话在这片静谧里显得越发清晰。 “襄襄要来顺远上学?” “是啊,新华女校,我不是跟你说过了。” “北平那么多好学校,干嘛非要来顺远?再说,她哥哥之前就是在这出的事。” “嘘……” 声音又弱了下去,谢襄回了神,散开头发。镜子里的女孩子眼睛很大,鼻子很挺,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带着几分严肃,不同于江南水乡女儿的柔媚,她的模样里有些北方女子的英气,像是寒冬腊月里挂在枝头上的松塔,明明不是花,却有花的形状。 这个样子,应该是行的吧。 “咯吱”,门被推开,小珺端着托盘走进来,托盘上放着一碗汤,旁边还有一条雪白的毛巾。 小珺坐下,有些担忧的看着她。 “襄襄啊,你……真的想好了?” 谢襄一笑,拿开毛巾,拿起下面藏着的一把剪刀。 “想好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烈火军校可不是好玩的地方,你这一剪刀下去,可就没有退路了。” 谢襄握起一把头发,剪子横在上面,“唰”的一声,长发落地。 “我本来也没想回头。”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一章 蒙混过关 最快更新烈火军校最新章节! “下一个,沈君山!” 谢襄的呼吸不由得急促了起来,排在前面的人进了门,下一个就到她了。尽管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这会仍是不免有几分紧张。 “呼,冷静些。” 谢襄在心里暗暗念着。 “下一个,谢良辰!” “到!” 几乎是下意识的,谢襄极为响亮的答了一声,走廊等候的其他学员有些诧异的打量着她。她连忙低下头,不自在的拽了拽自己刚剪的短发,捏着自己的体检报告单,向医务室快步走去。 “砰”的一声,谢襄与里面出来的人撞个正着,报告单散了一地。 “对不起。” 谢襄连忙道歉。 沈君山蹲下身子,将报告单拾起,低头打量着她。 眼前的人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皮肤很白,身量很瘦,脖子细的好像轻轻一用力就能扭断,指甲上还有不仔细看看不出的淡粉色,明显之前涂过指甲油,又用刀子刮去了。这才几年,烈火军校就败落成这样,连这种素质也能通过入学考核? “谢谢。” 谢襄接过体检单,转身进了医务室。 “姓名。” “谢良辰。” “年龄。” “十九。” “行了,把衣服脱了,到床上躺着去。” 戴口罩的医生站起身,模样有些严肃,他挽起袖口,指着一旁的病床,说道。 谢襄纹丝不动,讪讪一笑:“大夫,能不脱衣服吗?我有点不好意思。” 医生明显一愣,诧异的上下打量着她。个子不高,长得也有些瘦弱,眉眼却很精神,穿着一套簇新的小西装,看起来家境应是不错。 “你一个大小伙子,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谢襄扭捏的揉了揉衣领:“我没在别人面前脱过衣服。” “别废话。”医生不耐烦:“赶紧脱了躺上去。” “大夫,你就通融一下吧。” 谢襄上前,不着痕迹的抓住了医生的手腕,摇了摇,可怜巴巴的哀求道。 “我看你是不想通过啊,那就出去,别浪费我时间。” “大夫……” 医生不耐烦的想要推开谢襄的手,来回拉扯间,忽觉手腕一沉,他低头看去,一只黄橙橙的、小拇指粗细的金镯子从谢襄的手腕上滑下来,戴在了他的手上。 医生一愣,看向谢襄。 谢襄尴尬一笑,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她小心翼翼的,带着巴结和讨好的,又有几分腼腆和羞涩的问:“大夫,我过了吗?” 市立医院门前草木葱葱,行人较少,很是安静。似乎动荡的时局也影响了这里的生意,让生老病死都慢了下来。谭小珺站在门外,轻咬着唇,来回踱着步,紧张的等待着。 谢襄难掩兴奋的小跑出来,一把拍在谭小珺肩头。 谭小珺眼睛一亮,做贼般的小声问道:“怎么样怎么样?” 谢襄点点头,谭小珺“哇”的一声就叫了出来,左右进出的行人不由得看向她们,谭小珺吐了吐舌头,强将满腔的不可思议压了下去。 “你怎么办到的啊?” 谢襄神秘兮兮的靠过来,背对着医院大门,悄悄掀起袖子。只见她白生生的手腕上明晃晃的戴了十多只“金镯子”。 “哇,你哪来这么多钱?” 谢襄一笑,小声说:“假的。” “假的?”小珺一惊:“你就不怕他们过后找你?” “来呀,只要他们愿意承认自己收受贿赂。” 谭小珺撇了撇嘴,竖起一根大拇指道:“你厉害。” 谢襄一把挽住谭小珺的手:“走吧,去吃东西吧,我饿死了。” “不急,我带你去个地方。” “哪啊?” 谭小珺神秘的一笑:“男人去的地方,你敢不敢啊?” 谢襄满不在乎:“我现在连男澡堂子都敢进。” “吹吧你。” 谭小珺轻笑一声。一辆军车路过,车上站了满满一车士兵,打着绑腿,穿着高筒靴,扎着武装带,端着步枪。车子开得很快,扬起满地尘土,行人们咳了两声,随后各自离去,没人在意,也没人多看两眼,大家似乎都习惯了这样的画面,习惯了这样平静中带着丝紧张,安宁里又藏了些危险的日子。 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妥,报纸上杞人忧天的担忧似乎离生活很远。暗杀、投毒、行刺,那是大人物们的日子。 但其实,并没有那么遥远。 仔细想想,不过是几年的时间,江山几度易主,家国风云变色,皇帝下台、民主共和、军阀混战、战火连绵,纵观国朝上下五千年,少有这样热闹的局面。英雄人物如过江之鲫,各种口号、各种思想、各种声音,让人目不暇接,都想在这百年不遇的时机里,登上舞台发一声自己的喊。 这是一个野心勃勃的时代,危机中埋着火种。却也是一个浮躁糜烂的时代,腐朽的楼阁之间,飘荡着诱人的歌声。就比如眼前这座帕里莫歌舞厅,富丽锦绣金壁辉煌,任谁看了,都不会相信顺远城外还有饿肚子的流民,他们此刻正躺在漆黑的草棚子里,等待着明早政府发下的清可见底的米汤。 谢襄依旧穿着今天去体检时的男装,站在帕里莫门前,不由得又想起了大哥的话,她微微退后一步。 “我们来这干嘛呀?” “带你来认识个朋友。” 谢襄微微一愣:“你在这还有朋友?” “喏,就是她。”谭小珺指着前面的巨幅海报,一个美艳的女人,穿着一身蓝紫色的旗袍,颈项修长,雪白如玉,她指间夹着一支香烟,侧脸望过来,媚眼如丝,勾魂摄魄。 “曲曼婷是你朋友?”路过的酒客不可思议的问了一句。 谭小珺一扬下巴:“是啊,怎么样?” 酒客嗤笑一声,也不回答,径直进了舞厅去。 “你!”谭小珺气急,忍不住追上前两步,谢襄一把拉住她。 “行了,进去吧。” 大门徐徐开启,红色的长毯自前门铺入厅内,巨大的水晶吊灯缀在顶棚上闪着银色的光亮,灯光照射在明滑如镜的地面上,银星点点,溢彩流光,恍惚间,谢襄竟有一种踏在满天星河上的错觉。 小珺拉着她的手一路穿行,经过层层侍者终于在舞厅外围停了下来。 金碧辉煌的大厅内,中间是盛大的舞台,半弧形的小舞池似众星拱月般遍布在舞台周围。巨大的红色幕布垂落下来,将整个舞台遮的严严实实。而周围的舞池内却是热闹一片,有身姿妙曼的女子穿着一身艳丽的旗袍在台上轻歌曼舞,盈盈细腰如流水般晃动,飘渺悠扬的的歌声在半空中流转蜿蜒,似有无数小虫的触角在耳鬓间撕挠。 座位零星散布在舞池外围,客人们三三两两坐在一处,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谢襄扫了一眼在座的宾客,这些人皆是盛装而来,衣料昂贵,剪裁考究,男士或西装、或长衫,女士则以旗袍居多,鲜有几个穿着新式的洋装。前排落座的几名身影,均是顺远各界的世家名流,如此看来,这位女星的号召力还真是不一般。 歌声和人声混杂在一起,她很快觉得不大自在,“小珺,我去下洗手间。”谢襄放大音量,对着谭小珺耳畔说道。 问过侍者,她在人群中挤了半天,好不容易上了二楼。 二楼女厕内,记者们寻访不见的大明星曲曼婷此刻正坐在卫生间的隔间里吞云吐雾。鲜红的指甲将她的一双玉手衬的更为白皙,她夹起一根烟蒂放在嘴边,半响,缓缓吐出一个烟圈。 自从回了顺远,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安静过。但凡她出现的地方记者和闪光灯总是如影随形,让人片刻都不得放松。尤其是她与顺远商会会长沈听白的一段艳闻,更是成了记者们争相报道的故事,任凭她如何解释终是没人相信他们之间的清白关系。 相比于事情的真相,人们似乎更愿意关注于它所带来的热度。 门被推开的声音不大,曲曼婷却微微一惊,这般颓废的样子,并不适合被人看见。她将手中的烟头丢到马桶中冲走,随即拿出手提包里的香水在身上喷了喷,很快,馨香馥郁的香水味道就充斥了整个厕所隔间,连带着衣身鬓发都沾染了点点暗香。 伸手抚平了酒红色旗袍上的褶皱,扭动着腰肢从隔间内走了出来,下摆处用金丝线绣的一双蝴蝶随着步伐晃动,似欲振翅而飞,与旗袍一色的尖头高跟鞋敲在地板上,发出悦耳的清脆响声。 精致的金色手提包被放在了洗手台上,曲曼婷漫不经心的向旁瞟了一眼,眼神瞬间变的凌厉起来,转过身来抱起手臂盯着谢襄。 这道目光过于恶狠狠,谢襄想不去注意也是不能,她略有些疑惑的问:“这位小姐……” 话还未说完,一只金色的手提包冲着脑袋就砸了过来,谢襄一时躲避不及被砸了个正着,捂着头愤怒地看向曲曼婷:“喂!你怎么打人啊?” “小流氓!小小年纪不学好,跟踪我?你毛长齐了吗,就敢追女明星追到女厕所来了?” 眼前那女子身姿袅袅,艳丽无双,刻薄犀利的言语与她的楚楚身姿不甚相符。 谢襄抬头刚想与她理论,却猛的看见了镜子中的自己,一身标准的男士小西装,一头利落的男士短发。明亮的灯光映射在她的脸上,她恍然大悟,难怪会被当成跟踪狂,原本组织好的激烈措辞无奈也变成了一句毫无震慑力的道歉。 “不好意思,这是个误会!” “误会你个头!”曲曼婷冷哼一声,显然是不相信她的解释,挥舞着小包再次向她袭来。 第一次是毫无防备,第二次肯定不会让她得逞。谢襄利落的侧身,反手剪住了曲曼婷挥过来的手臂,把她按在洗手台上。 “我都说了是个误会,你怎么跟个泼妇一样?” 曲曼婷气喘吁吁的,张口就要喊,此时门外传来敲门声,紧跟着一个男士的声音传来,“曲小姐,你在里面吗?”显然曲曼婷的高喊惊动了他。 谢襄一惊,她不想惹麻烦,连忙松开曲曼婷,打开洗手间的门,撞开门口的人就跑了出去。 身后传来曲曼婷的大喊,谢襄左右查看,在楼梯上的记者们听到动静后纷纷往这边看,她朝着厕所的方向一指:“曲曼婷在那!” “是曲曼婷?” “是曲曼婷!” “曼婷小姐!” 记者蜂拥而至,看着曲曼婷目瞪口呆地被记者迅速包围,谢襄呼出一口长气,轻松下了楼。 谢襄找到谭小珺的时候,她正兴致勃勃的和酒保聊着天。 随着一阵萨克斯细腻委婉的乐声响起,舞台上的红色幕布缓缓拉开。场上的灯光由暗渐明,伴随着曲曼婷的登场闪烁不停,随即万千霓虹皆化作一道追光照在舞台上绰约多姿的倩影上。 佳人一身酒红色的旗袍,衬得她肤白若雪,眼波流转处,皆化作风情无数,仅是出场,便已牢牢抓住全场目光。 谢襄无心欣赏美人,语气中有些急迫,“小珺,你不知道刚刚我……” 话未说完,声音便消失在观众热烈的掌声中。谭小珺不知道楼上的事,一腔心思全都放在了舞台上面,指着曲曼婷笑道:“快看,我朋友要表演了!” 谢襄头疼的拽了拽她,谭小珺毫不知觉,兴奋的和众人一起欢呼拍手,十分捧场。 终于等到一曲唱罢,观众又是鼓掌又是吹口哨,谢襄跟着配合的拍了拍手,想要叫谭小珺跟她先走。 “什么大明星,唱的也不过如此嘛。”慵懒的男声自二楼传来,声音虽不大,却在这热闹的舞厅中显得格外清晰。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章 荒诞初遇 最快更新烈火军校最新章节! 楼下众人皆惊讶的抬头向上望去,谢襄也好的抬起头。 身穿黑色燕尾服的男人翘着二郎腿悠闲的坐在二楼的卡座上,气度容貌在一众宾客中尤为醒目,但最令谢襄注意的却是他的一双眼睛,他的眉骨很高,眼窝又深,便衬得他的眼神十分深邃,可谓目若朗星。男人左右看了看,不在意道:“都看着我干嘛?我说的都是实话,排场不小,水平一般。” 谢襄看着他觉得有些眼熟,这人像是那个在船上看到的特包舱的少爷。 他轻飘飘的一句话仿佛是一碗冷水倒进了滚烫的油锅里,顿时,楼下的众人便都群情激愤了起来。 “臭小子,怎么说话呢?” “你再说一句试试!”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争着抢着要给曲曼婷出气。 男人用手指掏了掏耳朵,拎着酒瓶摇摇晃晃的走下了二楼,随意挤开人群:“让一让让一让,没看见我喝醉了,腿脚不方便吗?” 讽刺的是,虽然大家嘴上骂的痛快,却没有一个人真的敢拦住他的去路。 将酒瓶放在舞台前,他打了个响亮的酒嗝,仰起头看着曲曼婷:“虽然你唱的一般,但好在长得还不错。小姐,待会下了班,一起出去喝一杯怎么样?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一笔满意的出场费,我顾燕帧不是差钱的人。” 顾燕帧,他竟是顾燕帧!这个名字在北平的各个学校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除却他那些顽劣事迹,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便是缀在他名字前的一堆头衔——内政部常务次长顾宗堂的儿子,教育厅厅长胡柳翁的外孙,胡云生胡司令的外甥,徐少帅的小舅子……任何一个头衔拿出来都极有分量。 众人惊愕之下议论纷纷,顾燕帧不是应当在北平吗,什么时候跑到顺远来了? “这位先生,我不是交际花,请你自重。” 曲曼婷眉梢一挑,眼中尽是不屑。这种花花公子她在上海滩见过不少,可是像他这样不怕死的还是头一个。不过曲曼婷想不到的是,即使是做花花公子,顾燕帧也是其中最强悍的那一个。 顾燕帧根本不理会她说什么,灵巧的翻上了舞台,随着尖叫声响起,一把将曲曼婷扛在肩上。 “嘘,乖一点,我们要跑路了。” 门前十几个彪形大汉站成一排挡住了二人的去路,顾燕帧满不在乎:“怎么?英雄救美吗?”话音落下,他拿起附近的一个背包猛地向前方抡了过去,保镖们措手不及,纷纷倒退,有人拿手挡着脸,有人想要伸手去抓住那个在空中挥舞的背包。 没想到来帕里莫还能见到这样一出好戏,谢襄看的津津有味,就差捧把瓜子坐下来呐喊叫好了。 不对!脸上的笑容逐渐僵硬,那个背包怎么那么眼熟。 “回来!我的包!” 眼看着顾燕帧扛着曲满婷冲出舞厅,谢襄急忙追了出去,徒留下一头雾水的谭小珺。 黑色的身影在长街转角处便消失不见了,街道旁的路灯似乎因为年久失修已经损坏,只能借着幽幽的月光看清大致的路况。 前方传来顾燕帧不满的声音:“你又啰嗦,唱歌又难听还这么胖,到底是怎么当上明星的?”随后便是一声痛哼,像是被曲曼婷打的很痛。 谢襄撒开步赶过去,气喘吁吁,“站住!把人放了,然后把我的包还给我。” “小流氓?” 路灯底下,在和曲曼婷对视的那一刻,曲曼婷仇恨的怒火顿时转移到她的身上。 “你们,你们是一伙的!” 怎么她想象力这么丰富,谢襄愕然,紧接着皱眉:“真不是!” 曲曼婷不为所动:“哦,先是你跟踪我,然后他掳走我,你们是有预谋的,你们要干什么?你们是劫匪,你们要绑架我!” “都跟你说了不是!不是!你这个人怎么听不懂人话?” 都这么乱了,顾燕帧反而在一旁看起了热闹,“啧啧啧,好人不好当啊。” 两人吵得厉害,尖锐的警哨声蓦地划破这无边长夜,紧接着,数十辆警车从街头巷尾处涌了出来。 车门打开,一个个穿着军装的警卫冲了出来,端着枪将三人团团围住。 黑色的雪佛兰停在人群周围,司机走下来恭敬的打开了车门,入眼是一双漆黑的皮鞋,笔挺的西装裤,熨烫平贴的灰色衬衣,外罩一件深灰色的风衣。举手投足间,自有一派沉稳之风,这般气势风度除了沈听白,在顺远县内再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喂,你们这样就有点没意思了,大家都是文明人,开个玩笑何必惊动警察呢。”顾燕帧眼角一抽,把曲曼婷放了下来。 沈听白眼神冷峻,似是风雨欲来。他上下打量了顾燕帧一眼,将目光落在曲曼婷身上,“没事儿吧?” 曲曼婷回头恶狠狠对着顾燕帧的脚踩了一下,也不管顾燕帧在她身后如何哀嚎,像是找到主心骨一样跑到沈听白身边,带着哭腔说:“我没事,听白,你可得帮我狠狠教训他们!” 沈听白怎么可能拒绝她,揽着她的肩一边往车上走,一边温声细语的安慰。 行至车门前,他回过头看了看顾燕帧,又看了看谢襄,最后把目光放在了何队长的身上,意味深长道,“何队长,有劳了。” 沈听白办事利落,他来这里一趟已经是屈尊,救了人就走,留下面色不善的何队长,还有一众敲着手中警棍,冷笑连连的警察。谢襄看着黑色的车子越开越远,渐渐融入这茫茫夜色之中,又看了看眼前逐渐向自己靠拢的警察们,顿时有些慌乱,小声对一脸无所谓的顾燕帧说:“你有后台的吧,快点说出来吓住他们。” 顾燕帧正色道:“本少爷行走江湖,从来都是靠自己,靠不了自己再靠后台,而且像我这种高手一个打十个不成问题。” 谢襄听他这么英武,松了口气,放下心来。 “可是”,顾燕帧话锋一转,“他们好像不止十个人。” “所以呢?”谢襄有了不好的预感,警察们撸起袖子一拥而上,顾燕帧急忙蹲下双手抱头大喊:“别打脸!” 谢襄目瞪口呆的看着顾燕帧,忍不住骂道,“你个蠢货!” 如今这个形势,顾燕帧已然是指望不上,只能靠自己了。谢襄猛地擒住朝她冲过来的一名警察手腕,右臂挥出,借由转腰横跨之力将其向前一带,那人便摔在地上。望着暂时止住脚步,一众警察惊叹的目光,谢襄收回攻势,得意一笑,这招白鹤展翅是当初教她国术的老师傅的独门绝学,也是谢襄学的最好的一招。 “可以啊!”何队长上下打量了谢襄一眼,随后冷笑,大手一挥,“兄弟们,一起上!” 双拳难敌四手,饶是谢襄精通国术也无可奈何,她最终还是和顾燕帧一起鼻青脸肿的被拖上了警车。到达警局时已是入了深夜,圆月高悬,整个顺远都静了下来,连声犬吠也不曾听得。 公职人员后知后觉,许久之后才发现顾宗堂唯一的儿子被他们自己抓进了牢里。如今,顾次长发了话,让何队长“好生”照看着。警局上下寒蝉若噤,生怕惹这二世祖一个不高兴便大祸临头,而那个罪魁祸首此刻却带着几个警察一起悠闲的打着牌。 “二条!”顾燕帧打出了一张牌道:“你看,本来不算多大的事非要搞得剑拔弩张。现在好喽,整个顺远有头有脸的人物都知道了,新任奉安省督察顾宗堂的儿子不长进,刚到顺远就被关进了局子。天一亮,我们顾家就要成为顺远的笑柄。何队长,你好大的官威啊!” 三名一起打牌的警察相互对视了一眼,能吃牌的也不敢要,只是低着头一个劲儿的抓牌,何队长弓着腰站在顾燕帧身边陪笑,脊背已经微微发麻,却仍不敢直起身。 谢襄坐在一边,一脸鄙夷的看着正在打牌的顾燕帧,这位少爷,打架的时候惨叫连天,一点力都不出,如今进了警局却开始耍起威风。 “队长,顾家的人到了。”警卫进门通报。 顾家终于来接人了! 整个警局如蒙大赦,皆是松了一口气,何队长登时挺直了腰,送神一样将二人恭恭敬敬的请上了车。 车子缓缓开走,谢襄透过车窗向外望,只见警卫们一排排整齐站好,脸上皆是挂了彩,看上去十分滑稽。 车子开了一段路,谢襄已经迫不及待的让司机停车,黑色小轿车慢慢停靠在路边,她狠狠的甩上车门,身后传来顾燕帧的声音,“再见啊!” 谢襄头也不回的挥了挥手,“再也不见!”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三章 最快更新烈火军校最新章节! 朝阳已从山巅处升起,将顺远的山川河流都镀上了一层金光。“烈火军校”五个大字在朝阳光辉的照耀下显得更加苍劲有力。 烈火军校是为了培养军事人才而设,能来到这里求学的无非是两种人,一种是高官富商们的世家公子,不过大多只是为了让他们在这里混上两年,磨练磨练性子,毕了业再分配一份体面的工作,虽说这里条件严苛但也总好过在家里花天酒地。另一种便是既无家庭,也无背景的平民子弟,这种往往都是有突出表现的人才,经过旁人引荐才能进来。 而谢襄既不属于第一种,已不属于第二种,她不远万里从北平赶至顺远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代替哥哥谢良辰进入烈火军校。两年前,谢良辰被选入烈火军校,却为了救人死在了顺远,从那以后谢襄便下定决心要替哥哥完成遗愿,让谢良辰这个名字记载在烈火军校的名册上。 “哇!太气派了。” 听到这声惊叹,谢襄忍不住笑了一声,扭过头去看。来人穿着一身破褂子,肩上背上皆是斜挎着一个个小包袱,手中还推着一个独轮手推车。谢襄仔细瞧了瞧,车上的物品摆放杂乱齐全,身上穿的,平时用的,应有尽有,其中最为醒目的就是那堆物品上扣着一口锃亮的大锅。 那人一看谢襄回过头来,急忙上前一步,热情的问道:“我叫黄松,你也是新招的学员吗?” “嗯,我叫谢……”话到嘴边顿了顿又收了回去,随后用略微粗犷的声音说道:“我叫谢良辰。” 黄松人热情话也多,拉着谢襄便开始絮絮叨叨的说着自己一路逃荒的从军经历。他人长得憨厚,皮肤黝黑,说话间两条粗黑的眉毛上下舞动,让人看了人忍俊不禁。 一声尖锐的汽笛声自二人身后传来,谢襄急忙将黄松拉到路边。黑色的小轿车飞驰而过,极速前进下撞倒了停在路边的独轮车,车上的物品七零八落的洒了一地,就连那口漆黑锃亮的铁锅也狠狠的摔在地上破了个口子。 谢襄瞪大眼,想要追上去理论,却被黄松一把拉住。 “算了,算了。为了个锅不值得,再说我也才知道,原来在学校不用我自己生火做饭。” 谢襄莞尔,摇了摇头,蹲下身来陪着黄松一起拾捡物品,“军校不比别处,你这么好的性子,迟早是要受欺负的。” 黄松嘿嘿一笑,笑容老实憨厚,看的谢襄满心不是滋味。 天是一望无际的蔚蓝,阳光明媚而又灿烂的有些刺眼。 烈火军校占地广阔,共设有宿舍楼、办公楼、演习场、训练场等四个大场地,还包括医院、食堂、公共澡堂等数个小场地。此刻,学员们集合的地方就是占地最广阔的训练场。场外,是穿着整齐的武装士兵,端着步枪在四周把守。场内,是早到的学员们,两两三三的围作一团,懒散的站在训练场地聊着天。 这边两人刚刚站定,那边便有人过来找茬,眼前的男子尖长的脸,瘦高个,即便是穿着一身军装也掩盖不了他身上的那股纨绔之气。 李文忠走过来,其他学院纷纷给他让路,他一把推在黄松肩上。 “叫你呢,乡巴佬,你耳朵聋了?” 黄松忍了忍,终究是没有忍住:“你,你叫谁乡巴佬?” “当然是叫我们这里最像要饭的那个人,你挡在路中间,害的我的车被撞坏了,你打算怎么赔我?” 这番颠倒黑白的能力令人自愧不如,谢襄见黄松老实巴交,连话都说不利索,义不容辞上前一步:“明明是你开车撞了我们。” 李文忠哈哈大笑,指着独轮车大声说道:“就算是我先撞的你又怎样?你要我赔什么?车里的那口破锅吗?” 顺着李文忠的指尖望去,那一口铁锅在太阳的照耀下泛着黑色的光,与这整洁明亮的烈火军校显得格格不入,仿佛它的出现就是为了彰显主人愚昧与贫穷。 训练场上响起了一阵阵哄笑声,这笑声刺耳非常,逼得黄松一张黝黑的脸泛出了红色。 “呸,乡巴佬!”李文忠狠狠的朝着黄松啐了一口,眼底眉梢尽是不屑。 “乡巴佬也比汉奸强。”谢襄听到了,冷哼一声,目光恶狠狠划过他胸前佩戴的日本商会徽章。 国家羸弱,群魔乱舞,无论是国人还是洋商都妄图在这岌岌可危的土地上分一杯羹。不久前,清廷联日抗俄,这番行为无异于以狼驱虎,日本商会会长佐藤一夫上台,就接替了俄国在顺远的所有商务,不仅如此,日本商会还意图垄断顺远的所有经济贸易,又被顺远商会从中阻挠,两方交锋,矛盾已然不可化解。 烈火军校名义上是为培养陆军初级军官所设,按照如今的局势发展下去,这批军官终有一日会被派去战场与日军对战,眼前这人敢在烈火军校这种地方公然佩戴日本徽章,可见也是个没脑子的蠢材。 “你……”被谢襄说到了痛处,李文忠涨红了一张脸。 他父亲只是个小官,因为攀上了日本商会这颗大树才有钱财供自己挥霍。他自知烈火军校一半以上的学员都要比他有背景,但他天生便是这般爱出风头的性子,今日为难黄松,不过是因为见他衣着寒酸,出身寒门,是用来立威的最佳人选。没想到他面前站着的这个小白脸是个牙尖嘴利的主,一句话便直中要害,让人丝毫没有反驳的余地,可是这口气,他无论如何是咽不下去的。 李文忠随手拿起黄松小推车里的盆便向谢襄丢了过来。谢襄自幼与哥哥学过拳脚功夫,身手敏捷,稍一侧身便躲过了飞来的盆。 “铛!” 平地一声惊雷。原本吵闹的人群顿时变得安静起来,李文忠故作镇定的咽了咽口水,只觉得脑子发晕。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四章 沈家二少 最快更新烈火军校最新章节! 被盆砸到的沈君山自谢襄身后缓缓走出,抬头看着他。 “对,对不起。”短短的几秒对视中,李文忠败下阵来:“沈二少,我是无心的。” 沈君山身姿挺拔,个头出众,军装上衣整齐的塞在军裤里,没有半分褶皱,与其说他是学员,倒更像是个真正的军人。他静静的站在那里,眼中的肃杀之气喷涌而出,仿佛是正在觅食的猎豹突然看见了一只肥嫩的兔子。 李文忠被这种眼神盯的毛骨悚然,后退着想要跑,却被沈君山一脚踢在了背上。他身不由己的向前一扑,半跪着摔倒在地上,沈君山紧随而上,右脚踩着他的脖颈,稍一用力便使他的脸紧紧贴在地上。 “辱人者,人恒辱之。这句话就当我给李少爷的见面礼了。”沈君山脚下踩着李文忠,目光停留在掉落在地的徽章上,眼中的厌恶之色一览无余。 他与日本商会有什么过节吗?谢襄暗暗想着,不过,无论有没有,这人今日都算是为她和黄松解了围。 “砰!砰!砰!” 三声枪响盘旋在训练场的上空,枪声震耳,久久才散去。 吕中忻自军用野战车上走了下来,四名士兵持枪紧随其后。 来到这里之前,谢襄就已经打探过,烈火军校共有两位主教官,分别是吕中忻与郭亭,一主武一主文。 眼前这人便是大名鼎鼎的吕中忻,他长得文质彬彬,下巴方正,身形较为消瘦,穿上长衫就是个教先生的模样,不过做事却雷厉风行,是他们的武术教官。而正在车里呼呼大睡的郭亭,脸上架着一副墨镜,满脸的络腮胡也不知多久没有剃过,他没有穿外套,只是穿了件军装衬衣,薄薄的衬衣下肌肉的轮廓依稀可见,凭谁也想不到他会是个文职教官。 “很有精神嘛!”吕中忻冷冷的环视一圈道:“刚才参与打架的,出列!” 人群中一片寂静,有两个人缓缓走出,是沈君山和李文忠。谢襄眼角瞥见黄松向前迈步,刚想拉住他却晚了一步,心里一叹,只得认命的陪着他站了出来。 “所有参与打架的带着你们的行李,负重跑,五十圈。” 五十圈!人群一片哗然,这么大的训练场地,五十圈过后估计他们的小命也快没了。谢襄仰头望天,欲哭无泪,究竟是要多倒霉的运气才能遇到这种事情。 黄松举起手来小心翼翼的开口:“教官,我的行李好像有点多。” 吕中忻看了一眼黄松身后的独轮车,立刻皱着眉骂道:“你是来参军的还是来落户生孩子的?连锅都带了,来当厨子吗?” 众人大笑,吕中忻一记眼刀剜过去,这些人身上一寒,立刻噤声。 “在战场上,装备就是你们的命,你看看你们,一个个东倒西歪吊儿郎当,简直就是一群废物。现在,所有人都给我举着你们的行李负重跑五十圈,跑不完的今天没有晚饭没有床铺,都去给我睡训练场。” 言辞之犀利,态度之狠绝,彻底的让谢襄改变了对于他文质彬彬的看法,起码自己的教先生从来没有像他这样中气十足的骂过人。 不知何时,一辆黑色的小轿车停在了训练场中,车门打开,顾燕帧坐在后车座上悠闲的啃着西瓜。他里面的衬衣衣襟有一半露在了军裤外面,就连军装外套也松松搭搭的罩在身上。放下手中咬了一半的西瓜,顾燕帧将满是西瓜汁的手在军装外套上蹭了蹭,深绿色的军装外套立刻留下了一滩水渍。 “哟,都在呢,吃西瓜吗?” 吕中忻看着他这副邋遢的样子,眉头紧紧皱起,谢襄在心中为顾燕帧默默哀悼,以吕中忻的行事作风,今日,他怕是会很惨。 果不其然,吕中忻一声怒喝:“卫兵!把他的衣服给我扒了吊起来!” “什么?”顾燕帧瞪大了一双眼睛,看着眼前一拥而上的士兵,想也不想转身就跑。可惜这位少爷的体力着实差了些,人还没跑出训练场就被抓了回来,被扒的只剩下军裤吊在了旗杆下。即使处于这种状况,顾燕帧依旧不安分,仍在叽叽喳喳的嚷着,不用听,谢襄也能想的出来,无非是“你放我下来咱俩比划比划”、“我要去告你”这样的挑衅之语。 像顾燕帧这种世家少爷,吕中忻这么多年没见过一千也见过八百,根本不将他放在眼里,转过头来对众学员喊道,“还愣着干什么,要我背着你们跑吗?” 谢襄紧忙扛着行李跑了起来。 临近晌午,日头越发的毒辣。 莫说谢襄是个女子,便是烈火军校的一众男生也要坚持不住了。汗水浸透衣衫,谢襄的体力越发不济,渐渐落后于其他学员们,望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背影,谢襄憋红了眼圈,想起了昨日与谭小珺的对话。 “襄襄,你从小体能就好,又跟着老师傅练国术,上次我们去香山三个小流氓都打不过你。如今你进了烈火军校,那些学员大多都是些二世祖,八成连小流氓都赶不上,你女扮男装,一定要克制,千万别争强好胜,引人注意,露了马脚。” “你放心吧,我会把握好分寸的,维持个不上不下的位置就行了,绝不出头。” 不上不下! 绝不出头! 如今看来她却是说了大话,真真是年少轻狂啊。 偌大的操场上都是学员们的喘息声。只有旗杆下的一方净土处,被吊着的顾燕帧悠闲自得的唱着大戏:“驸马爷,近前看端详,上写着,秦香莲她三十二岁……” 刚刚睡醒的郭亭从军用野战车上走下来,摇头晃脑的听着顾燕帧的戏腔,顺手拿起车内剩下的西瓜一边大口的吃着,一边含糊不清的说道:“小子,唱的不错,再大点声。” “喂,吃西瓜那个!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你既吃了我的瓜又听了我的戏,不去帮我求求情吗?” 郭亭顺手从兜里掏出两块大洋,朝顾燕帧扔了过来。 “接住了,小子。你半个西瓜才多少钱,我给你两个大洋够仗义吧!” 大洋在空中翻了个面,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叮的一声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郭亭走过去捡了起来,“嘿,有两块大洋,谁丢的?没人要我可捡走了啊。”说着,将大洋放进口袋里头,嘿嘿一笑,也不回的驾车离开。 顾燕帧目瞪口呆,从来都是他戏耍别人,如今却被别人戏耍了一遭,这种滋味可真不好受。他将头转向正在跑步的谢襄,心里暗暗想,还是这种看起来蠢笨蠢笨的人要有趣些。 谢襄踉踉跄跄的吊在队尾,脸色煞白,腿脚发软。四十八圈已经是她的极限了,她弯着腰,双手撑在膝盖上开始休息,看样子是不打算再跑了。 已经跑完全程的黄松又从前面折了回来,把谢襄身上的行李都扛在了肩上。 “快跑,就差两圈了。” 谢襄大口喘着粗气,肺像着火了一般难受,那火舌自肺部燃起,直直的烧到了喉咙。张开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喉咙干涩的发痛,谢襄只得摆摆手示意黄松不要管自己了。 黄松坚持不肯走,他将手中的行李和铁锅都放在地上,盘腿而坐,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 “你不走我也不走,咱们一起不吃晚饭,一起去睡训练场。” 谢襄以手抚额,无奈的叹了口气,终究还是不忍连累他一起受罚,只得继续摇摇晃晃地继续跑。 路过旗杆时,听见顾燕帧那厮仍在咿咿呀呀的唱着,“杀妻灭子你良心丧,咬定了牙关你为哪桩!啊哈哈哈哈哈!” 顾燕帧这一出大戏直唱到繁星密布,谢襄剩下的这两圈也直跑到皓月当空。 筋疲力尽的谢襄像是游魂一样找到了宿舍,直接扑倒在带有自己名牌的床上,疲惫的身体已经不能支撑她再做任何多余的动作了,只得躺着打量自己即将生活两年的地方。 宿舍是标准的双人间,两张小小的单人床皆铺着雪白的被罩。虽不及家里的床松软舒服,倒也算得上是干净整洁,最令人满意的就是每个宿舍还配有独立的卫生间。 谢襄微微侧头,望向旁边的床铺。本应贴着学生名牌的地方空空如也,看来自己的镯子没有白送,竟然分配了一个单人间。想着想着,心中越发欢喜,连带着身体也有了力气,高高兴兴的从床上爬了下来,拿出箱子里的衣物去洗漱。 宿舍的门把手再次微微转动,顾燕帧拖着疲惫的身躯走了进来,今日被倒吊了一天,滋味儿可着实不好受,脚步虚软无力,刚一进门,他便直挺挺的躺在了谢襄的床上。 “累死小爷了。” 脑袋猛地一沉,床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咯到了自己,伸手一掏,眼前是一件嫩粉色的蕾丝小背心。顾燕帧愣了一下,拿着小背心在胸前比了比,看着颜色款式都应该是女孩子的贴身物件,这种东西怎么会在这里。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五章 仗义解围 最快更新烈火军校最新章节! 谢襄换好睡衣,从卫生间出来看到的便是这一幕——自己的贴身衣物被顾燕帧紧紧的攥在手里,她顿时觉得全身的血脉逆流到了头顶,双颊爆红,紧接着失声尖叫。 冲上去一脚将顾燕帧踹翻在床,顺手夺回了小背心。 “你变态啊!” “你有病啊!”顾燕帧被这一脚踹的直咳嗽,“一个大男人,往被子里藏这种东西你才是变态吧,我怎么会和这么变态的人住一间宿舍。” “你和我住一间?”,突如其来的噩耗让谢襄措手不及,倘若真的和他住在一起,那接下来的日子……她蹲下身来,实在不想接受这一切的开始收拾起自己的行李。 去找教官换房!这是此刻谢襄脑内唯一的想法。 “所有人,十秒钟内穿好衣服出来。” 说曹操曹操到,正想着去找吕中忻,他便送上门来。谢襄急忙推门出去,立马被眼前的场景吓得没有了声音。 狭长的宿舍走廊上,所有学员整齐的站成两排。有的人穿着军装,有的人只穿着军裤。谢襄偷偷侧头望去,有一个学员甚至满头的泡沫,身上只用一条浴巾围着,虽然用手拽着,可是还是会时不时的往下掉,在这极其安静的时刻,学员们的目光都放在了那人身上,那条万众瞩目的浴巾最终侥幸的依附在主人身上。 吕中忻攥着一根军用警棍,面色阴沉在学员中走来走去,昏黄的灯光随着他的步伐在脸上来回晃动,像极了索命的厉鬼。 “烈火的规矩,你们应该已经知道了。我今天来,是查你们的私人物品,但愿你们没带进来什么违禁物品。第一天认识,我还想给你们留下个好印象,呵呵。” 语毕,一脚踹开了第一间宿舍的门,四名士兵鱼贯而入,冲了进去。 谢襄听着在士兵们宿舍内大肆翻查的动静,心虚的低下了头,倘若箱子里的东西被看见…… 黄松侧头看着谢襄,她那本就白皙的脸此刻惨白的吓人,远远望去,竟比宿舍走廊新刷的墙还要白上三分,他低头扯了扯她的袖口。 “良辰,你没事吧?” 谢襄说不出话,仍是低着头,只是身躯止不住的颤抖。 宿舍的门相继被打开,学员们的物品纷纷被丢在了门口。装有香烟的袜子,木匣里的手枪,还有卷在衣服里的白酒,统统被搜了出来。 一步,两步,三步。 谢襄闭上了眼睛,在心中默默祈祷,但吕中忻还是走到了她的箱子前。 “这是谁的?”吕中忻用警棍挑起箱子里的蕾丝小背心甩在地上,随后又用警棍在箱子内翻了翻,雪花膏、花露水、小发夹纷纷掉了出来。 看得走廊内一众学员皆是目瞪口呆,烈火军校内,连苍蝇都是公的,哪来这么多女孩子的玩意。 “我问,这是谁的。” 此时此刻,谢襄觉得周身一片冰凉,仿佛坠入冰窖一般,羞愧、恐慌紧紧的包裹着她。这件事情今日是躲不掉了,谢襄深深吸了一口气,心情沉重的微微向前迈出右脚,旁边的顾燕帧却抢先一步站了出来。 “这是我的!” 谢襄转过头,紧紧地咬住了自己的舌头。 “看什么看,就不许别人有点个人爱好吗。”顾燕帧冲着谢襄嚷嚷,随即转头望向吕中忻,“教官,这都是我女朋友送我的,说是进了军校好久都见不到留个念想,学校没有规定不准有女朋友吧。” 这一番话说的理直气壮,学校规定如此,吕中忻也拿他没办法,只得冷哼一声,“刚才搜出违禁物品的,五军棍,二十圈。” 卫兵上前,将几个被罚的学员带走。不多时,宿舍楼下传来一阵阵惨叫,伴随着楼道内昏暗的灯光一同摇曳。 呆呆的回了房,好一会儿,谢襄的精神才缓了过来,看了一眼那个老神在在,翘着二郎腿在床上哼歌的二世祖,她鼓起勇气站在顾燕帧床前:“那个……刚才谢谢你啊。” “啊?你说什么呢,蚊子哼哼似的,听不清!” “我说谢谢你!” “不用谢,室友之间互相帮助是应该的”,顾燕帧摆了摆手,一脸的理所应当:“你去把我的鞋擦了,袜子洗了,衣服叠好,然后再给我打水,沏杯茶。” “你说什么?”她不可思议的看着他踢了一下床下的鞋子,鞋子上还摆着一双袜子。 顾燕帧笑的更得意了:“我都说过了,室友之间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可你这袜子……”谢襄捏住鼻子,伸手将那团东西拎起来。 “你放心,我不会歧视你特殊的个人爱好的!”顾燕帧的眼神里闪着精光,还想说什么的谢襄顿时败下阵来,认命的提起鞋袜进了卫生间。 夜晚的水格外凉,手遭罪,鼻子也不好受。 等到收拾好一切,顾燕帧早就歇下了。谢襄嫌弃的甩着手,蹑手蹑脚的关了灯,爬上了床。来到烈火的第一天就这样的惊险与刺激中度过了,以后的日子里还有多少挑战在等着她呢?谢襄不知道,但她也不害怕。 “哥哥,你会保佑我的,对吧。”手中的相片坠子被轻轻合上、紧紧的握在手心。 归根究底,谢襄是幸运的。 而那些倒霉的人此刻都在训练场跑着圈。 月亮又大又圆,如水般的倾斜下来,照在这静谧安详却又烈火涌动的校园。 天还没有完全亮起,隐隐泛着青黛色,薄雾低垂,将整个烈火军校都笼罩在轻纱里。 花坛旁,昨日受罚的学员们还在歪七扭八的酣睡着,昨日的体罚令他们疲惫不堪,即使是在这种恶劣的条件下,年轻人们仍旧睡得香甜,微微的鼾声混合着些许咂嘴声一同飘荡在校园中。 郭亭提着酒瓶,哼着小曲儿摇摇晃晃的在校园里走着。他身上仍旧穿着昨日那身旧衣服,衣襟半敞,胡子拉碴,应当是彻夜饮酒,一夜未眠。 尖锐的鸣笛声自郭亭身后传来,他微微侧身,那车便擦着他的肩膀一路绝尘而去,直到教学楼前才稳稳停住。车轮卷起的阵阵尘土扑面而来,郭亭毫无防备的呛了一脸的灰,弯着身子直咳嗽。 车门缓缓打开,露出一双墨绿色的军靴,然后是挺阔的军装,一丝不苟的头发,还有那一张刮得干干净净的面无表情的死人脸。 “老吕。”郭亭叫了他一声。 吕中忻连头都不曾回一下,整了整军装的衣领,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随后便向教学楼走去。当吕中忻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教学楼的门口时,刺耳的铃声响彻了整个校园。 谢襄猛地睁开眼睛,掀开被子就冲向了洗漱间,今日是开学的第一天,又是吕中忻授课,一定不能迟到。 卫生间内水流冲洗的声音吵得顾燕帧频频皱眉,随后翻了个身咂咂嘴继续睡了。 “良辰,你起了吗?”门外传来黄松的敲门声。 “来啦来啦!”谢襄一边提着鞋子一边蹦蹦跳跳的走向门前。 听着“嘭”的一声关门声,顾燕帧哼了一声,怒气冲冲的用被子裹着头继续睡了。 因着今日起的晚,谢襄与黄松皆是匆匆吃了一口早饭便赶到了训练场。 日光强烈,晃的人眼睛生疼。 经过昨日的体罚,学员们都已经见识过吕中忻的狠厉,没有一人敢乱动,全都乖乖站好的等着训话。 “今天的报纸都看了吧?” 他一开口,谢襄便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如今,德国和日本在山东开战,国家形式更加危急,可是北平政府和南方革命军却迟迟没有动作。 人民怨声载道,纷纷向政府提出抗议。 可是,抗议也是无用,军队既无装备也无人才,真到了需要打仗的时候却只能龟缩不前,任由山东战火连天。 今日是山东,明日就有可能是奉安,后天北平也有可能沦陷,当今这个世道,道义公平全都是无稽之谈,只有强硬的拳头、坚实的炮火才是谈判的资本。 “国家势弱,所有的谴责与抗议都无济于事。我能交给你们的只有手里这把枪,我会让你们经历最残酷的训练,我要把你们打造成最精锐的尖兵,在未来的战场上,保卫我们的国家!保卫我们的人民!你们有信心吗?” “有!” “大点声!” “有!” 一声声呐喊倾注了同学们对国家的赤诚热血,年轻人的血总是热的,而热的血更容易相信希望。 除了顾燕帧这个异类,因为他压根就没有来。 顾燕帧赖在宿舍睡懒觉,被卫兵发现后押解着送到了吕中忻面前,气的吕中忻直皱眉,大手一挥,就将顾燕帧发配去泡大澡。顾名思义,泡大澡就是要在冷水里泡上一天,倘若是冬日,非得发烧几天才能痊愈。好在现在是夏日,不过,这也有顾燕帧受的了。 泡大澡不好受,可是训练也一样艰难,烈火军校一向是个冷酷的地方,每天的训练量足足比其他军校高出了一倍,而且训练难度更是严苛。无论是烈日酷暑,还是暴雪寒潮,只要达不到规定便不能休息。 此时,呈现在学员面前的便是这烈火军校最基本的障碍训练跑,在谢襄眼里无异于地狱深渊。带队的教官叫宋华平,专门负责学员们的体能训练,可怕的是,这位宋教官的脾气与吕中忻相比起来居然不相上下。 “快点,快点,你们都没吃饭吗?”宋教官的怒吼又在耳边响起,其中还夹杂着道路爆破的声音,像是春日的惊雷,震耳欲聋。 谢襄一跃进入深坑之中,坑内烟雾弥漫,即便是这样,看守的卫兵仍是孜孜不倦的往坑中扔入烟雾弹。有些学员被烟雾呛的咳嗽流泪,有的已然支撑不住爬到一半便掉落下去。谢襄找准机会,一鼓作气的爬了上去。 即将登顶时,一个身影忽地从旁边挪过来,踩着她的肩膀狠狠的踢了她一脚,谢襄肩上一痛,手一松滑落跌入坑底。隔着朦胧不清的烟雾,谢襄依稀看到了李文忠那副挑衅的嘴脸。 “这个混蛋!”谢襄心里暗骂,随即站起来继续往上爬。 因为在坑内耽误了些时间,等到她到达负重跑场地时,天空已经下起了倾盆大雨,尘土混合着雨水使道路变得更加泥泞了起来。 扛着一根圆木摇摇晃晃的跑在队尾,谢襄的脸上血色全无,嘴唇也因为缺水而泛起一层薄皮。黄松见她这样十分担忧,亦步亦趋的跟在谢襄身边:“良辰,你行不行啊,我帮你扛着吧。” 关切的声音经过雨水的冲刷断断续续的飘入耳中,谢襄摇了摇头,脚步踉跄,险些摔倒。一辆吉普车飞驰而过,车轮碾过水坑,溅了谢襄一脸的泥水。视线被泥水模糊,谢襄猛然摔倒在地上,黄松心下着急,赶忙伸出手去扶,却在碰到她肩膀的一刹那被鞭子狠狠的抽了一下。 “自己站起来!废物!如果你什么都倚靠别人,现在就立刻收拾东西滚回家去,免得到时候在战场上连累别人。”宋教官对着谢襄狠狠骂道,随后又指了指黄松,“你现在帮他就是在害他,还不走!” 谢襄咬咬牙,用双手撑着地面,试图爬起来,却又再次摔倒。眼前一黑,几乎要晕厥过去,就这样了吗,谢襄,就这样放弃了吗? 她的脑中不断回响起一个声音,“襄襄快跑!快!” 是谢良辰的声音,那时她被一群流氓围在巷子里,是哥哥出现救了她。他拉着谢襄的手在街上奔跑,那时的阳光正好,照耀在谢良辰的面庞上,给他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光。他微微低头看着谢襄,“襄襄!快跑!” 谢襄咬紧了牙爬起来,目光逐渐清明,她扛起圆木,又开始继续踉踉跄跄的跑着。 郭亭拎着酒瓶晃晃悠悠的从教学楼中走出,看着训练场一群正在跑步的学员们摇了摇头,突然间,一个身影疾驰而过,险些将他撞到,“小兔崽子,跑得倒快。” 说话间,又有一群卫兵从他身后跑了过来,郭亭被连番撞了几下,好不容易站定,刚想张嘴开骂,却看见那几个卫兵将顾燕帧团团围住 “不打了,说好了不打了啊,我这就回水牢去。”顾燕帧蹲在地上双手抱头,一副乖乖听话的样子。卫兵们却不吃他这一套,齐齐上前将他按在地上,惨叫声隔着重重人群传到郭亭的耳中。 “我说,怎么回事啊这是?”郭亭挖了挖耳朵向卫兵们走来。 “报告教官,这小子被吕主任罚去泡大澡,结果他偷袭我们跑了出来,还打伤了两个兄弟。” “抬走!抬走!”郭亭看了看蹲在地上鼻青脸肿的顾燕帧,又看了看同样挂了彩的卫兵们扬了扬手,随即拎着酒瓶走向训练场。 偌大的训练场上只有谢襄还在独自奔跑,其他的学员早已归队。 尽管雨已经停了,一团团黑云还是压在头顶不肯散去,连半分星光也不能见到。顾燕帧被卫兵们从水牢中丢了出来,此时此刻,这位桀骜的公子哥儿全身上下除了眼睛,没有一处地方还有力气动。 借着路灯的昏黄灯光,顾燕帧看见一个身影向他走来。是谢襄,她拖着圆木,一步一挪的凑了过来,好不容易走到他身边,和他并肩躺在训练场上。 良久,顾燕帧微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扛木头舒不舒服?” “还行,比你泡大澡舒服点。”谢襄的声音同样有气无力。 谢襄说:“明天,我不要再最后一个回来了!” 顾燕帧说:“明天,我要把他们都揍趴下!” 年轻的声音在这空旷的训练场上响起,带着少年独有的热血与希望。 两人相视而笑,顾燕帧起身,将手递给她。谢襄看了一眼,笑着打了一下他的手,自己挣扎着爬了起来。乌云渐渐散开,月光下两个相互搀扶着的身影一瘸一拐的向宿舍走去。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章 欢喜冤家 最快更新烈火军校最新章节! 宿舍里一片安静,顾燕帧刚洗完澡,裸着上身,坐在床边擦头发,突然打了个喷嚏。 “一定是有人在背后骂我!” 谢襄打量他一眼,灯光下的男人宽肩,窄腰,肌肉略薄,看起来有那么一把力气……脸上微微发红,赶紧移开视线,她翻了翻自己的包,找出几片药,目不斜视的递给他:“喏,你今天泡了一天的水,估计是感冒了。” 顾燕帧立即摇头,被宠坏的小少爷似的:“我不吃药。” “爱吃不吃。”谢襄收回手,白他一眼,还不稀罕给呢。 顾燕帧啧了一声,盖好被子准备睡觉。 “你明早会按时起床的对吧?” 对面几乎是必然的没有声音,谢襄抱着手臂皱眉,吕中忻催命般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要是顾燕帧明天还是迟到,你就陪他一起泡大澡!”她打了个激灵,确认道,“你明早会起来的吧?你要是还迟到,我可要跟你一起泡大澡了!” 谢燕帧在被子里翻了个身,蒙住头,闷闷道,“看心情。” 一拳头打在棉花上,谢襄脸上的表情僵了一僵,磨牙,“你,你要是不起来,我……” 后面的话咽回了肚子里,她看了一眼桌上没动的药片,沉沉叹了一口气。 夜里闷热,故而只关了半扇窗,却不料早晨起了风,厚重的窗帘一下一下的拍打在窗子上,发出一声声闷响,天色还没有完全亮起,谢襄就已经迷迷糊糊的醒来了。 侧过头去看,旁边的床位深陷,雪白的被子卷成一团软塌塌的盖在上面,顾燕帧显然是没有起来。 一手拿着衣服,一手拎着军靴,谢襄静悄悄的进了卫生间,片刻后,整理完毕的谢襄坐在床上望着顾燕帧陷入了沉思。 顾燕帧为人霸道刁横,倘若今日将他吵醒,自己定会被迁怒。若是不叫醒他,今日一定真的会被吕中忻抓去泡大澡,两相权衡间,哪个有威慑力不言而喻。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顾燕帧一动不动,谢襄长眉一横,皱起眉说:“顾燕帧,起床了!” 上前推了推他,窝在被子里的人形往床里面挪了挪。 见他像是钉在床上似的,谢襄有些生气,一脚踹在他的身上,“快起床!要迟到了!”这次终于有了反应,顾燕帧被吵醒了,愤怒的坐了起来,从手边抄起一个枕头就丢了过去,随后又“嘭”的一声栽倒在了床上。 谢襄来不及躲避,被砸了个正着,顿时恶向胆边生,咬牙切齿,“顾燕帧,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 她转身向卫生间走去,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盆冷水。 “哗啦!” 冷水自盆中倾泻而出,一滴不剩的浇在了顾燕帧的头上。 “你有病啊!” 刚刚的怒气在冷水泼下的那一刻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剩下的只有心虚。看着坐在床上满面怒容的人,谢襄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咽了口口水假装镇定的说道,“我,我这是为你好,你也不想被抓去泡大澡的吧。” 顾燕帧眯了眯眼,嘴角带笑的看着她,现在他这幅样子和泡大澡有什么区别?瞧他这幅表情,谢襄顿时慌了,凭借对他的了解,顾燕帧已经处在爆发边缘,谢襄拉开房门就往外面跑,却只堪堪伸出了个手臂,就被跳下床的顾燕帧一把抓住按在地上。 “嗯?还想跑?”顾燕帧欺身而上,抡起拳头作势要打她。谢襄连忙两手护在胸前抵挡,二人你来我往,横在走廊上打作一团。 旁边的宿舍门被人打开,收拾利落的沈君山走了出来。他目不斜视、抬脚、跨步、从两人身上迈了过去,整个动作一气呵成,仿佛没有见到躺在地上的两人一样。 “借过。”冷淡平稳的声音落下,笔挺的背影渐渐远去。 谢襄与顾燕帧停下了动作,均是望着沈君山的背影目瞪口呆。 “有个性!”顾燕帧感慨道。 “我也这么觉得!”谢襄附和道。 短暂的共识解决不了漫长的打斗,两人相视一眼后继续开战,直到整栋宿舍楼的人都走空了,才边唧唧歪歪的互相抱怨,边急急忙忙的向训练场赶去。 今早与顾燕帧打斗着实耗费了许多体力,加上时间紧急,所以没有吃上早饭,本就在一众学员中体力垫底的谢襄没一会儿就被大部队远远的甩在后面。倘若就她一人清净的跑在后面倒也无妨,偏偏顾燕帧还是个既记仇又不安分的主儿。一会哼着歌跑过来敲敲她的头,一会又拽拽她的行军包挑衅的看着她。 是可忍孰不可忍,谢襄是个要强的性子,拼尽全力追了上去,在身后狠狠的给了他一拳。两人你追我赶,一路上打打闹闹,不知不觉竟已超过了排在第一的沈君山,居然从吊车尾变成遥遥领先。 惊掉了一群人的眼珠子。 谢襄在转弯处加速甩开了人,急忙爬上了障碍墙,刚准备跨过去,腿上忽的一沉,被人一把抓住了脚腕。低头一看,那一脸坏笑的不是顾燕帧又是谁。心里暗道不好,一时间却也想不出什么方法脱困,只能眼睁睁看着顾燕帧将自己从墙上拽了下来,四脚朝天的摔在地上,疼的直皱眉。 “谢良辰,加油哦!”顾燕帧坐在障碍墙上兴冲冲的对着谢襄做了个鬼脸,然后转身一跃便消失在了高墙后面。谢襄看他那样子,知道这家伙是玩的上瘾了,跟着从障碍墙上翻下去,一抬头就发现头顶有一个黑影笼罩,宋教官背着手阴沉的看着他们:“训练结束后,你和顾燕帧,一人五百个俯卧撑!不做完不许休息!” 如果再给谢襄一次机会,她一定不会叫顾燕帧起床,哪怕是泡大澡呢?总比在做俯卧撑的时候也要和那个死对头大战一番要轻松一些。 * 次日清晨,起床铃响起,谢襄刚刚醒过来,映入眼帘的便是笑容满面的顾燕帧,他穿着整齐的站在自己面前,手中还端着一盆冷水,不好的预感顿时涌上心头。 “早啊,谢良辰!”话落,一盆凉水兜头盖脸的浇了过来。 良久的沉默,谢襄响彻云霄的怒喝惊醒了不少还在睡梦中的人,“顾燕帧,我要杀了你!” 走廊里其他宿舍的门接二连三的打开,一群人探出头来观望,谢襄和顾燕帧的打斗,已经变成百无聊赖的学生们的一个谈论话题。烈火军校内有规矩,打架随意,只要不打坏学校内的东西其他一律不管。虽然如此,学生们仍是互爱互敬,一副友爱谦让的祥和局面,真正将这条规定付诸于实践的只有顾燕帧和谢襄两人。纪瑾一边刷着牙,一边看着宿舍的门赞叹道,“又打起来了,啧啧,精力真充沛!体力真好!” 周末美好的上午时光就这样被顾燕帧破坏了,谢襄将湿透了的床单晒好,拎着行李去了小珺家。 出了校门,顺远城的繁华一点一点的在视线中回归。商店门口挂着各色各样的广告牌,摩登女郎在五彩缤纷的画面上朝着众人甜笑,电车时不时满载着客人驶过,偶尔有开着新式洋汽车的人招摇而过。 新华女校门口,不少留着时新学生头,穿着红蓝相间格子校服的女学生们从校园里走出来,谢襄站在门口,远远就瞧见谭小珺和同学相伴着走出校门,立刻高喊:“小珺!”不出意料的引来诸多女学生的指点和围观。 谢襄迎了上去,又叫了一声,“小珺。” “你总算来找我了!”谭小珺见到她一脸惊喜,小跑过来一把将她搂住。 谢襄将头靠在好朋友的肩上,始终平静的脸上终于露出几分难以支撑的疲惫,低声说:“我想死你了。” 离别之情还未详叙,两人这般互动,已经惹来了周围女学生的集体惊呼,她们这才醒悟过来,手拉着手迅速离开。 一路小跑到街上,相视一笑,都觉得这乌龙让人实在无奈。没头没脑的走了一会儿,谭小珺已经迫不及待的问她,“烈火军校怎么样,是不是训练特别累,还挺的住么?跟你一个寝室的人是谁?他有没有发现你是女的,怀疑你了吗?” 一连串的问题无一不正中红心,谢襄想起这两天受的折磨,唉声叹气了一会儿恨恨说:“同寝室的那个……快别跟我提他,我都要烦死了。” “怎么回事?他欺负你了?”谭小珺一下子就急了。 谢襄见此,心里暖融融,反而平静了下来,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这个待会说,先问你件事,我们学校放假,我不想一个人住宿舍,这两天能不能去你家住?” “行是行,不过你女扮男装去烈火军校的事情我没跟家里人说,你又要我保密,又要穿这身去我家,肯定会出纰漏。” 谢襄也反应过来,低头看着自己一身男装,脑门发胀,“是不行哦,那怎么办?” “别忙,跟我来,我有办法。”谭小珺神秘的一笑,扯着她加快了脚步。 听了谭小珺指示,换好了裙子的谢襄扯了扯假发,看着镜子里美目盼兮的女孩儿,眉眼转动之间,往日那个熟悉的自己似乎又找了回来。 谭小珺趴在试衣间门口,水汪汪的眼珠子瞅着谢襄,“这样多好,真想不通你为什么会那么想不开,别看了,你好不容易出来,我带你去见几个朋友。” 谢襄无奈地说:“你什么朋友啊,咱们去哪儿?” “吃大餐!地方不远,就在对面!”谭小珺拉着她往外走,偏过头带着笑,“高档西餐厅,保管你满意。” 谢襄无奈的随着她走进一家西餐厅,立在门口的侍者替她们拉开玻璃门,殷勤的问:“两位小姐好,请问是否有订位?” 谭小珺道:“曲小姐订位。” 侍者为她们引路,谢襄听着曲小姐三个字就直觉不好,脚步放缓,“小珺,我……” 可惜餐厅并不算太大,曲曼婷坐在临窗的一桌,闻声侧过头,见了谭小珺开心的摆手,笑道,“小珺,这边!”随即又好的看了一眼谢襄,眯起眼睛挠了挠光洁的脸颊,似乎在回忆些什么。 谢襄瞪圆了眼睛,还没来得及说话,余光瞥见两个高挑的男子又朝着这边走了过来,只是看了一眼,她就惊慌失措的转过身。 那是沈听白和沈君山!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章 匆忙逃离 最快更新烈火军校最新章节! 谢襄可不敢就这样和他见面,这会儿也顾不了这么多,连忙对谭小珺说:“那个人,那个人是我同学!” “啊?不会吧!”谭小珺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巧,跟着瞪圆眼睛,耸起肩膀。 “曼婷,这是我弟弟沈君山,刚留洋回来,你们小时候见过的,还在一起玩过,记不记得了?”说话间沈听白走到桌旁,对曲曼婷柔声说道。 曲曼婷点点头,抬头打量了一眼沈君山,“沈君山?我记得那时候他还没我高呢,又啰嗦又爱哭,整天追在你后面,拖着个鼻涕傻乎乎的,呵呵,真是判若两人,一点也认不出了。” 还是一样的牙尖嘴利,开口就不饶人。 沈听白听了就笑,看着沈君山,沈君山并不生气,也跟着一起微笑。 三人的目光顺势转到另一边的两个女孩子身上,谢襄站不住,死死低着头,头发垂下来遮住脸,这会儿说别的也是徒劳,她眼睛一转,捂着肚子快速走开,边走边说:“不好意思,我去一下卫生间。” 谭小珺朝几人充满歉意的点头,匆匆跟了上去,“我陪她去。” 一路小跑进洗手间,谭小珺跟了上来,刚关上门,谢襄就忍不住碎碎念:“怎么办怎么办,那个沈君山是我的同学,我刚刚表现的是不是很不自然,他不会认出我来了吧?” 谭小珺拉着她站定,安慰道,“他应该没注意到你,再说你换了女装,又戴了假发,也不是那么好认的。” 谢襄哭笑不得,“还有你那个明星朋友,那天在帕里莫,我也见过她!这回死定了。” 谭小珺比她镇定一些,搓着手想了想,“你冷静点,别自乱阵脚自己吓唬自己,现在你先走,我回去观察一下情况。” “这样行么?”谢襄伸手拉住她,仿佛拉住救命稻草,谭小珺点头,“没事,我就说你临时有事先回家了,反正他们也不认识你,顶多是觉得你有些失礼。对了,你在街上逛一会儿就回我家,我和她们聊一会儿也很快回去。”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 谢襄和谭小珺告别,鬼鬼祟祟的出了卫生间,一溜烟从餐厅后门离开。 街上人来人往,一辆高档轿车从她面前驶过,谢襄没看到车子里的顾燕帧,顾燕帧却面露异色,扭头望了过来。 可惜那个女装的谢良辰很快就走的远了。 谭小珺家在一个地段不错的长街里,她的母亲很是热心,一见谢襄就嘘寒问暖,几乎将她当做第二个女儿看待。错过了高档晚餐,换来心含歉意的谭小珺亲自下厨煮面,谢襄听她说沈君山没有认出自己,略微安心,一边吃面,一面教育滔滔不绝花痴沈君山的好朋友,“你哪儿看出他斯文,你是没见过他发起火来什么样!” 谭小珺不为所动,反而兴奋地追问:“什么样,什么样?你快跟我说说,是不是特别英俊,特别帅,特别有气场?”很显然今天下午的小聚让她对沈君山有了极好的印象。 谢襄扑哧一下笑出来,“花痴!”吸着面条不忘朝着她伸出手,往谭小珺脸上轻轻掐了一下。 谭小珺嘻嘻的笑,不肯罢休,“跟我说说嘛。” 回想了一下沈君山的丰功伟绩,谢襄无奈的说:“是挺霸道的,他们家什么背景啊?看着挺厉害的。” “挺厉害?那是相当厉害啊!沈大少爷是顺远商会的会长,在顺远城可是手眼通天的人物,黑白通吃。他们家和曲家算是世交,沈大少爷从小就喜欢曲曼婷,不过我跟他接触不多。” 谢襄点了点头,谭小珺瞅着她的表情,试探道,“襄襄啊,昨天听我爸说,现在时局越来越不好了,报纸上天天都在说哪哪打仗死了多少人,听着就吓人。你现在进了烈火军校,将来会不会要上战场啊?你毕竟是个女孩子,你不害怕吗?” 一谈到这个话题,氛围总是格外凝重,房间里蓦地安静下来,谢襄低头吃面不吱声。 谭小珺叹了一口气,终于还是说:“你哥哥若在,也不会愿意看到你这样的。” 哥哥…… 谢襄沉默,轻轻摇摇头。 脑海中的哥哥在灿烂的笑着,一转眼,化作燃烧殆尽的相片,谢襄如何不知道自己女扮男装的危险,可她只能紧紧抓住现在,尽管如坐针毡。 美好的假日一晃即逝,告别了谭小珺和热情的伯母,谢襄搭乘电车回到了烈火军校。 刚进宿舍大门,就撞见郭亭拎着两个暖瓶哼着歌走出来。响亮的打了个招呼后,谢襄下意识的将手中小珺妈妈送的零食藏到身后。但这种小动作怎么能躲得过郭亭的眼睛,他看了看谢襄身后的食物,又看了看自己手中暖瓶上贴着的名字标签,纯白色的标签上,顾燕帧与谢良辰两个黑色印刷字体格外显眼,郭亭直接指着她道,“你和顾燕帧一起受罚。” “啊?” 谢襄一脸茫然,一提到顾燕帧她便知道没什么好事,她怒火一下子就烧起来,快步朝着宿舍去,刚到走廊就与正在开门的黄松和朱彦霖撞上了。 “良辰,你回来的正好,顾燕帧从校外带了酒,我们一起去喝。”黄松兴冲冲的拉着谢襄往宿舍跑。 “酒?怎么带进来的?”谢襄眉头一皱,隐隐有了些猜想。 朱彦霖拿着两包花生米凑了过来对她说:“装在暖瓶里拎进来的,嘿!真有他的。” 此时此刻,就算是个傻子也明白了其中原委。 “不用去了!”甩开黄松的手,谢襄快步向宿舍跑去。 “为什么?”身后传来黄松和朱彦霖整齐划一疑问的声音。 这两人还不知道暖壶已经被郭亭发现并没收了。 “因为,他现在就要死了!” 语毕,谢襄一脚踹开宿舍的门冲了进去,随后朝着还不知道状况的顾大少恶狠狠冲了过去…… 寂静了两天的小宿舍里重新有了活力,伴随着乒乒乓乓的打斗声,众人感慨这才是日常生活嘛,今天又是非常正常的一天。 人也打了,气也出了,该干的活是逃不过去的。 谢襄拿起拖布狠狠的戳在厕所的水泥台上,她似乎将那水泥台子当成了顾燕帧,用力之大仿佛能将白色的瓷砖戳出来一个窟窿。 “怎么了,谢良辰,顾燕帧又惹你了?这么大的火气。” 谢襄闻声回头,看见纪瑾和朱彦霖正站在那里解手。 她好歹是个女孩子,见此顿时红了脸,转过身去不敢回头:“快点,完事了赶紧出去!我要刷厕所。” 纪瑾一脸坦然:“我们上厕所也不耽误你啊。” 倘若谢襄是个男人,倒也是不打紧的,将拖布一丢,谢襄转身离开,出了公共卫生间的门直奔训练场去,以往午休时间,顾燕帧都会悠闲的躺在草坪上晒太阳。 “为什么是我去刷厕所,明明我才是被连累的受害者。”谢襄找到他,站在顾燕帧面前,将他头顶上的阳光遮的严严实实。 顾燕帧压根没将她的气愤放在眼里,依旧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你可以不刷啊,我又没强迫你。” “你……”谢襄气结,自知吵不过他,只得坐了下来与顾燕帧僵持着:“你不想办法解决,我就不走了!” 这句话倒是对顾燕帧很有威慑力,毕竟晒太阳是个享受的事情,要是旁边坐着个人一直盯着自己,那这件事就变成了一种煎熬。顾燕帧眼睛一转,计上心来,拽着谢襄走,“你跟我来。” 顾大少的主意多,手段更多,没一会儿,一辆水车停在了公共厕所门前,顾燕帧从车里跳了出来,将水枪递给谢襄,自己手中也握了一把,两人并肩而立,打开阀门便开始对着厕所一顿猛冲,墙壁逐渐褪去原本的微黄变得洁白透亮,就连砖缝中的污渍也冲刷的彻底。关上阀门,两人一笑泯恩仇,爽朗的笑声盘旋在厕所上空没一会儿,便戛然而止。 厕所最内侧的隔间缓缓打开,浑身湿透的吕中忻走了出来,头发上的水滴顺着那张铁青色的脸缓缓流下,明明正是三伏天,谢襄却觉得浑身发冷,不禁打了个寒颤。 今日,宜婚丧嫁娶,不宜出门,尤其是和顾燕帧一起! 被怒气冲冲的吕中忻大骂了一顿之后,两人一前一后的扛着一根圆木在泥潭里做着蹲起,顾燕帧不停的埋怨:“你为什么不先进去看看里面有没有人?” “为什么不是你去看看!”谢襄没好气的说,自从遇到他自己就一直在倒霉。 当第五百个蹲起结束后,谢襄猛地放下圆木向食堂跑去,顾燕帧一个不妨被狠狠的砸了一下。听到这声痛呼,谢襄解气的哈哈一笑,随即加快了步伐。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八章 月夜谈心 最快更新烈火军校最新章节! 一轮明月早已升上了黑丝绒般的天空,周围缀着几点散碎的星子。 这么晚,食堂早就关门了,谢襄站在门口发出一声哀叹,一抬头,看见叼着着面包的顾燕帧大摇大摆的从面前走了过去,谢襄本来打定主意不理会他,但是现在望着他手中的面包,她眨了眨眼睛露出一点笑容,眼中满是希翼。 顾燕帧将口中的面包咽了下去,拍了拍鼓鼓的肚子,一脸可惜的说:“这么好吃的面包,吃不掉好可惜啊。” 谢襄急忙跑到顾燕帧面前,缓缓的伸出手,可怜巴巴的望着顾燕帧。顾燕帧顿时笑容更盛了,随即伸出手来,谢襄眼睁睁看着剩下的面包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最终掉落在垃圾桶中。 听着顾燕帧得逞的笑声,摸着肚子,谢襄垂头丧气的走回宿舍。 “砰”的一声,历史再次重现,她又撞到了刚刚走出宿舍门的沈君山,只是这次比上次更加窘迫。 沈君山盯着谢襄正在咕噜咕噜叫的肚子,良久道:“没吃饭?” 谢襄满脸通红,不敢直视他,侧过身去点了点头。 “等一下。”清冷的声线不带一丝感情,沈君山转身进了宿舍,没一会儿谢襄手中就被塞进了一袋饼干。 这怎么好意思,饼干在这里可是奢侈品唉。 “不用不用,我其实不是很饿……”肚子又叫了一声,沈君山看着她尴尬的神色,将另外一只手里的小包药片也塞给了她。 “饼干快过期了,和药一起吃,预防拉肚子。” 话音落下,面前的门就被砰的一声关上,留下傻了眼的谢襄,好半天才捧着饼干和药片,走出了宿舍楼。 明月高悬,谢襄一路走一路啃饼干,抬头看了看天空,身手利落的爬上高高的障碍墙,晃着脚看着手里的药片。 沈君山这人也算有意思,给了饼干不忘给药,就算明天真的拉肚子了,也不怪他好了。 正胡乱想着,远处黄松跑了过来,气喘吁吁说:“良辰,我就知道你在这里,吃饭了吗,我宿舍有炒面,你跟我回去吃点吧。” “不用了,我有东西吃。”谢襄挺感动,晃了晃手,一仰头把药片倒进嘴里,苦味从舌尖开始蔓延,她急忙吃了两块饼干将药味压了下去。 黄松见她不动弹,也爬了上来,在她身边坐下,好脾气的陪着,过了一会儿,黄松终于想起来来找她的目的,“明天武术课的比试抽签结果出来了,你的对手是李文忠,他这个人阴险狡诈,你可得做好准备啊。”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谢襄不以为意的啃完饼干,和黄松两人怪无聊的望了一会儿月亮,跳下障碍墙对黄松招手,“走啦,先回去睡个好觉吧。” 这一夜因为有了饼干垫肚子,晚上倒没有被饿醒,只是第二天仍旧是腰酸背疼,浑身难受。 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烈火军校的道馆内,在木色的地板上反着亮光,学员们围坐一圈。圈内,努力调整好状态的谢襄和李文忠正在激烈的对峙。 李文忠招式迅捷,出拳迅速,饶是谢襄灵活闪避也渐渐落了下风。李文忠一见她势微,心中便有了盘算,突然发力,举起刀凶猛的劈了下来。 殊不知谢襄是故意示弱,就在等着李文忠露出破绽,身子向后一仰,躲过木刀,灵巧的从李文忠腋下穿过。李文忠那一刀凝聚力全身的七八成力气,一刀劈空,身子便不住的向前栽倒。膝盖着地在堪堪收住这股力气,不料谢襄攻势从后方袭来,一把木刀划破长空,李文忠闻声回头,那木刀在它鼻尖停下。 输赢显而易见。 谢襄收起木刀,后退一步鞠躬行礼,场外响起阵阵喝彩声。 李文忠失了面子,脸色难堪,谢良辰一向是烈火军校内体力垫底的那个,今日输在他的手上简直丢了大人,于是趁着谢襄毫无防备提刀就劈了过来。 木刀带着巨大的冲击力狠狠的辟在了肩膀上,谢襄一着不慎,疼的失了力气,直直向后栽倒。 她面前的沈君山连忙起身,顺势接住了她揽在怀中。 黄松等人全都围了过来,谢襄刚才打的不错,怎料李文忠背后偷袭,还出手这么重,谁都看得出她受伤不轻。 顾燕帧虽然平时喜欢欺负谢襄,但却容不得别人欺负他。看着谢襄一张小脸疼的煞白,顿时抿平了嘴角,跳上台,抬腿一脚便踢在了李文忠的胸口上。李文忠还手格挡,却被顾燕帧以力借力卸了他的刀,反手将他打翻在地。 木刀再次指着李文忠的鼻尖。 “你懂不懂规矩?”语气毫无温度,显然是动了气,一向嬉皮笑脸的顾燕帧难得正经了起来,旁边的学员没有一个敢上前阻拦。 “血?良辰,你流血了!”黄松忽然大叫一声,沈君山低下头,看到谢襄的肩膀上渗出了血色,伸手想去查看她的伤口,却被谢襄可怜兮兮的按住了手。 李文忠的朋友们全都跳上了台子,护在他的身边,和气势逼人的顾燕帧对峙,听到吵嚷声的吕中忻从外面走进来,一脸怒容:“你们干什么?” 顾燕帧丢下木刀,冷冷的看了李文忠一眼。那双眼睛竟比刀子还要厉,大热天惊起了李文忠的一身冷汗。 “良辰受伤了!”黄松嚷嚷着,一脸紧张。 谢襄抬起眼睛,看到吕中忻用锐利的眸子盯着自己,连忙哎呦叫了一声,好不容易等他转开视线,却听到他对还瞪着李文忠的顾燕帧道:“你,送他去医务室。” “我?” “你有意见吗?” 顾燕帧很不情愿,觉得这话就像是在问他:“泡大澡么?” “没,不敢有意见。”顾燕帧嘟囔着,走到谢襄身侧,带着嫌弃的表情,一把将她打横抱起,谢襄第一次被家人以外的男人抱着,一时间羞红了脸,急忙在他怀中挣扎。 “你放我下来! “老实点!” “放我下来!” 又是无休止的死循环式吵闹,直到走到医务室,受到医生严厉呵斥,两人才安静了下来。 “把衣服脱掉我看看伤口。” 谢襄一惊,紧紧的攥着自己的衣服领子试探性的问:“医生,能不能不脱衣服啊。我不习惯在别人面前脱衣服。 “你年纪不大,思想倒是挺封建的。”医生对待病人态度不错,轻笑道,“行了,别废话了,不脱衣服我怎么给你看,万一伤到了骨头怎么办。” “不会的,就是破了点皮,你给我点纱布和碘酒我自己回去就能上。” “那也得先清洗伤口、消消毒。”说着,医生转身就去拿药酒。 谢襄坐在病床上咬唇不语,若是让医生上药,那她的身份可就保不住了。 趁着医生不在,顾燕帧背对着她研究药柜,谢襄一溜烟就跑了出去。回到宿舍,将衣服领子扯开看了看伤口,肩膀处有道伤口,略微有些红肿,不过问题不大,用水清洗清洗上点消炎药就行了。 宿舍门被推开,一见是顾燕帧回来了,谢襄急忙将衣服掩好,警惕的盯着他。没想到,他也在盯着自己,对视许久,谢襄败下阵来。 “你看什么!” “我在看,你是不是个女人。” “你说什么?”谢襄大惊,仔细研究顾燕帧的神色,他脸上还是那副略显邪气的笑容,叫人分不出他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她不得不故作镇定,“骂、骂人是不是?” “你说你长得又矮又瘦,体力那么差。包里还藏着女人穿的衣物,更不敢在别人面前脱衣服,就连睡觉都裹得严严实实,你说你不怪?”顾燕帧摸着下巴紧紧的盯着她,目光灼热的要将她盯出一个洞来。 谢襄有些慌神,急忙抱着药品走向卫生间,“你个神经病,我懒得和你废话。” “你最好不是,不然一个女人长成你这样你那得多惨啊!” 顾燕帧转身出了门,留下谢襄紧紧拽着胸前的衣服,重重吐出一口气。 因为谢襄受伤,午饭和晚饭都是黄松给他送过来的,一个下午她都在床上躺着,不知不觉睡了好几觉。月上中天,旁边顾燕帧的呼吸声渐重,可是谢襄却睡不着了,索性坐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月光发呆。 今夜的月亮又大又圆,难得的明亮,恰如多年前那个夜晚的月亮一般。 那时,谢良辰还在,谢襄也还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往日与谢良辰一同坐在台阶上看月亮历历在目,冷风徐徐,那时她还有一袭及腰长发,风一吹便如海藻般随风飞舞。 “哥,爸说奉安的局势不好,你去参军会有危险的。” 谢良辰轻轻的抚摸她的发顶,目光悠长,“我不去谁又会去呢?襄襄,以后你就会明白,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的,虽然可能不会成功,虽然对大局毫无帮助,但还是得去。绳锯木断,水滴石穿,任何伟大的事业,都是一步步完成的,只要不放弃,总有成功的一天。” 她看着哥哥,心里千头万绪,却无法言说,只得掩住哽咽,将头靠在他身上,“嗯,我等你成功归来的那天。” “好”,谢良辰说话的样子很坚定,他将手中的烟轻轻弹飞,轻笑道,“抽烟不好,你可不要学哦。” 火星在空中划过一道耀眼的弧线,璀璨而又绚烂。烟头落地,火星渐渐熄灭,隐于黑暗之中。 谁又能想到,这一别竟是永远。 从那以后,谢襄不再跳舞,而是走进烈火军校,以谢良辰的身份继续活下去。或许,只有这里,才能告诉谢襄如何才能成为一个像谢良辰一样的战士。又或许,这里会成为谢襄生命最后的归宿。 思及此,谢襄再也不敢往下想了,披着件衣服便慌忙的走出门去。更深露重,迎面扑来的寒凉水汽,令她顿时冷静了下来。抬头望去,如渊的夜色中有火光在隐隐闪动,谢襄走了过去,看见沈君山正坐在平房仓库的屋顶上抽烟。 沈君山见她顺着梯子爬了上来,晃了晃手里的烟道,“抽吗?” 谢襄连忙摇头,“我不会。” “我以前也不会,在国外学的,现在回来抽国内的烟总觉得不够味。” “为什么回来?现在国内局势不好,到处都是战争,我有很多朋友都举家出国了。” “躲不掉的,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绳锯木断,水滴石穿,只要敢上路,总会离终点更近一步。”沈君山一笑,将手中的烟蒂弹了出去,烟蒂在半空中划了道弧线,飞掠过去。 “抽烟不好,你不要学了吧。” 谢襄有些愣住了,她低低地应了一声,随后便陷入沉默之中,她不说话,沈君山亦不搭话,气氛顿时尴尬了起来。 良久,谢襄才继续道:“对了,今天道馆的事谢谢你。” “谢什么?我扶了你一把吗?那你应该谢顾燕帧才对。” “他那么讨厌,我才不要谢他呢。” “听语气,你不喜欢他,真巧,我也不喜欢他。”沈君山的语气里一片淡漠,如同他这个人一样,“不过与其说不喜欢,倒不如说是嫉妒吧,嫉妒他能活得那般潇洒肆意。” 沈君山难得说这么多,他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夜深了,回去吧。” 谢襄跟在沈君山身后静默不语,脑中想的却是他刚才说的那番话。 这个世界上就是有那么一种人,生来便不受拘束,一生潇洒自由。即使身处最动乱的时代依旧可以保持真我,看似吊儿郎当实际上活得比任何人都清醒,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会以最舒服的姿态去寻求自己想要的东西。 倘若非要谢襄用一个词语来形容顾燕帧,大概就是骄阳吧。早一分的朝阳太凉薄,晚一分的夕阳又太沉重。 只有骄阳正好,炽热而又耀眼。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九章 半山公馆 最快更新烈火军校最新章节! 清晨的薄雾还没完全散去时,谢襄换了一身女装来到了火车站。 谭小珺昨日特意来烈火军校寻她,说是北平的家里来了电报,她父亲谢之沛今早便能到顺远,叫她早做准备,不要露出马脚。因此谢襄向学校告了假,早早地便来到车站等候。 伴着隆隆的轰鸣声,火车徐徐驶入站内。谢襄踮起脚尖向站内望,隔了三列车厢终于找到谢之沛的身影。他穿了一身灰色的风衣,戴着金丝框的学士眼镜,风尘仆仆的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谢襄急忙迎了上去,亲亲热热的挽着他的手一同去暂住的宾馆。 谢之沛是个教先生,整日都浸在中钻研学术,一向不喜出门应酬,不知道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能让谢之沛不远万里奔波。 不等谢襄问,谢之沛便对爱女说了原委。 “我这次来是受沈家之邀。前阵子他们商会资助了我们学校一批棉布,这半年来市面上棉布紧销,北方的市场大多被日本人把持跟着,顺远商会敢于公开销售低价棉布,这是爱国行为。他们邀请我和你妈妈来参加棉机厂的落成宴会,你妈妈身体不舒服,你就代她去吧。” “妈她生病了吗?”谢襄心中立刻担忧起来。 “不是,只是过几天就是你哥哥的祭日了。” 提到谢良辰,两人皆是落寞。一转眼,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吗?哥哥的死,宛若一把烧红烙铁,将悲痛深深的印在父母和谢襄心中,这种疼痛并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而是会在伤口处不断地发炎、溃烂。 久而久之,这个名字便成了不愿再提起的禁忌被深深的埋在心里,可是一旦提起,那便注定是一种蚀骨锥心的疼痛。 车子在林荫小道上一路飞驰,最终在半山腰处停了下来。 半山公馆是一栋宏伟的欧式大楼,乳白色的墙漆使整栋大楼看起来宽敞明亮,窗子镶嵌着五彩玻璃,阳光一晃,煞是好看。屋内的装修也全然不似其他商会那般金雕银铸,反而多用上好的松木做摆设,墙上也挂着许多古玩字画,这栋楼内处处都透着一股高贵典雅之风。 谢襄挽着谢之沛走了进去,不过几步路便遇到了谢之沛的一众老友熟客,看着父亲不停的叙旧寒暄,谢襄随手拿了个满是奶油的纸杯蛋糕,漫不经心的跟在父亲身后。她一向不喜欢这种宴会,到场的每个人皆是精心打扮,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就连那喝茶吃饭的动作都不知私下里演练过多少次了,一颦一笑都像是复制的一般,华丽而又空虚。 “襄儿”,谢之沛忽然有所发现,连忙唤她,“快与我一同去见沈先生。” 远远地,沈听白正坐在沙发上与人谈笑,他对面的女子大半个身子都陷入沙发中,看不清楚面容,但从身影依稀可以看出窈窕细弱,沈听白面对着她喜笑颜开,对面女子的身份立刻显而易见。 谢之沛带着谢襄上前,却被两名身着西装的男子抢先一步。 “沈先生。”为首的那位男子和沈听白打招呼,声音温和有礼,发音很是蹩脚。谢襄仔细的打量着他,这张脸她在报纸上见过,正是日本商会的会长,名叫佐藤一夫,跟在他身边的另一个人是他的心腹真田信一。能让这两位人物亲自出场,看来沈家的棉织厂已经真实的触动到了日本人的利益。 简单寒暄两句,佐藤一夫带着从容不迫的笑容,又端起酒杯敬了敬倚在沙发里的美人。 “曲小姐国色天香,沈先生有美人在旁,真是让人羡慕。对了,听说前阵子曲小姐在帕里莫险些被人掳走,如今局势不稳,歹人很多,曲小姐进进出出,可一定要多加小心啊,万一出了什么事……” 放在其他地方,不过是句寻常叮嘱,但从佐藤一夫口中说出来,便是赤裸裸的威胁。 听到这句话的沈听白面色陡然一变,显然是动了怒。曲曼婷从沙发上缓缓起身,姿容顾盼生辉,嗓音清丽婉转,从容说道:“不劳佐藤先生担心,听白会保护我的。” 谢襄见她一脸淡定,目光紧接着朝着自己望过来,匆忙低下头。 曲曼婷瞅着谢襄和谢之沛,略眯了一下眼。上回在西餐厅里虽然匆忙,但她还是看清楚了谢襄的模样,极面熟的一个人,就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看在她也是谭小珺的朋友份上,同时为了支走佐藤一夫,曲曼婷出声提醒:“听白,那位老先生好像在等你。” 沈听白很自然的点头,随即回头对着佐藤一夫说:“我还有事,就不送佐藤先生了,月黑风急,还望先生一路小心。”语毕,再未多看他一眼,径自牵着曲曼婷走了过来。 见到沈听白朝着他们走了过来,谢之沛脸上带上了感激之色,“沈先生,我是谢之沛,这次是特意来感谢沈先生上个月为我们学校捐赠的物资。”他上前一步,恭敬的伸出手。 “哦,是北平的谢先生啊,小事一桩,我也只是尽我的一点心意,这位是?”沈听白指了指躲在谢之沛身后的谢襄。 “这是小女,她在顺远读护校,我们父女许久未见,这次就带她一起来了。襄儿,过来,我给你介绍认识沈先生。” 谢襄仍是低着头,状似扭捏不敢上前,曲曼婷见她这样更是好,不住的上下打量着她。 “大哥,我刚刚还在到处找你……” 糟了,谢襄心下一惊,连忙背过身去,刚刚那声音,是沈君山! “襄儿,襄儿?” 耳边再次传来父亲的呼唤,谢襄避无可避,索性将脸埋在手中的蛋糕里,再转过身时,已是一脸的奶油。 “刚刚有人撞了我一下。”谢襄低着头,不敢去看父亲那尴尬的脸色。气氛一时凝住,好在沈听白及时打了圆场,“没关系,君山你快带谢小姐上楼去清洗一下。” 这下走也不想走,留更不能留,只得硬着头皮随沈君山一同上楼。 谢襄进了卫生间,拧开水龙头,默默掬起一把清水泼在脸上,奶油缓缓滑落,露出女子原本清秀的面庞。 镜子里的女子眉头紧锁,思绪百转。 这可怎么办啊!谢襄等的脸上的水都干了,趴在门边上往外看,她在洗手间呆了许久,沈君山居然就这么在门前的沙发上坐着不走。 乐曲声自楼下响起,沈听白和白碧云在舞池中偏偏起舞,沈君山在楼上望见了,眉头微微皱起。 他不喜这位白家小姐,不止因为她看似天真可爱实则骄纵跋扈的性格,更因为她是白市长的女儿,而白市长一向是个左右逢源的人,只要不涉及到自己的利益,他绝不会插手任何事情,同样,谁能给他利益,他就会对谁听之任之。 哪怕对方是日本人。 温馨浪漫的圆舞曲骤然停下,变成了热情似火的探戈,沈君山骤然前倾身体,看到顾燕帧拉着曲曼婷滑进了舞池。 那两人配合默契,动作优美,舞姿活泼,很快便引起了宾客们的连连赞叹,沈听白停了下来,宠溺的看了看曲曼婷,随即拉着一脸不满的白碧云退出了舞池。 沈君山顿时明白了顾燕帧应是在为曲曼婷解围。风情绰约的美人总是要遭人嫉妒的,更何况还是一位有着沈听白这种忠实追随者的美人。这群上流社会的世家小姐们见风使舵的本事一向出神入化,今日沈听白与白碧云共舞,那些多嘴多舌的小人定会以为曲曼婷在沈家失了势。 沈君山出神之际,余光瞥见一人从旁边悄悄溜了出去,一怔间,便看清那身影是谢襄无误,立即起身追了过去。 “谢小姐!”沈听白在身后喊她。 谢襄一个激灵,跑得越发快了,一个转弯,便已经将沈君山甩脱。地上只留下一只白色小皮鞋,沈君山捡起皮鞋,继续向前追去。 望着沈君山离去的背影,趴在休息室门缝观望的谢襄松了一口气,松开紧紧捂着服务员嘴的手,略带歉意的说道:“对不起啊”。 服务员摆摆手,“没事儿。不过小姐,你的手劲可真大。” 谢襄讪讪一笑,推开门蹑手蹑脚的走了出去。 原本以为是一次天衣无缝的逃跑,可惜她没有发现,这一切都被坐在最角落里的顾燕帧尽收眼底,半明半昧的光影中,依稀可见他那双略带笑意的眼。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十章 军事演习 最快更新烈火军校最新章节! “少爷,楼下的宴席快要散了,老爷正到处找你呢。” “知道了。”顾燕帧不紧不慢,一脸的懒洋洋,拿眼睛瞥了一眼不远处的灯红酒绿,脑海里还是刚刚自己见到的那番景象,嘴角挂着笑便一点一点的扩大了。 “少爷,容我多句嘴。您这脾气也应该改改了,上次进警局的事已经惹得老爷不快了,如今日本人在奉安增兵,老爷名义上是奉安省督,实际上要钱没钱要人没人。从张仲勋到白裴庸,各个心怀鬼胎,上面的更不用说了,军事上也是一盘散沙,那些学生也不安分,三天两头游行请愿。老爷已经几天没睡好觉了,你难得回来一次,就别再惹老爷生气了。”司机老赵语重心长。 顾燕帧垂着头也不回他,根本没有将老赵的话放在心上,良久回过神,拍了拍他的肩:“我心里有数。对了赵叔,帮我查一下今晚沈家赴宴的女眷中有没有一位姓谢的小姐,大约十八九岁的年纪。” 夜幕低垂,顾燕帧望着灯火辉煌公馆大厅微微出神,低声哼道:“谢良辰,你可真有意思啊。” 提前逃跑的谢襄对半山公馆后来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第二天将谢之沛送上火车后,谢襄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刚想好好休息一下,却收到烈火军校举行军事演习的消息,只得匆匆忙忙赶回了学校。 这次演习总共出动了三辆军用卡车,卡车行驶在崎岖的山路上,车上的学员皆是一身野外作战服。 一回学校就赶上演习,谢襄坐在角落里,抱着自己的冲锋枪一路仔细思考这次军事演习的内容。因着这是谢襄来到烈火军校的第一次正式演习,她心中不免有些担忧。往日训练的对手不是同等级的学员就是熟悉的讲师,而这次却是真正上过战场经历过枪林弹雨的军人。 她从未见过真正的战争,对于战争所有的认识都来自于哥哥的口述,谢良辰经常给她讲一些战场上的故事,比如那累累白骨的阵地沙场,又比如那流离失所的战争逃民,但最令谢襄印象深刻的却是透过那绵远悠长的话语中所浮现的一个个清晨——当光明的利刃刺透黑暗的阴霾,有幸得见曙光的一双双充满希望的眼睛。 谢襄想,军人的使命应当就是守护住这一份希望吧。 耳边响起黄松的鼾声,谢襄抬起头望着前方,天色已经变得阴沉,头顶的一片片乌云交汇叠织,仿佛是要坠下来一般,露水落入泥土内的最后一点芳香,也在这闷热的空气中消失殆尽了。 车子缓缓停下,眼前是一片茂密的丛林,打眼望去,深棕与墨绿混做一团,像是一副随意描慕的油画般赏心悦目。这里的树木高大茂密,想来多年来未有人造访,山脚下的绵延战火终是烧不尽这山上的青葱希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清新森然的气味冲进脑内,顿时放松了不少。 “良辰。”黄松不知何时醒了,推了推她,一脸严肃,“要出发了。” 这次军事演习的任务很简单,躲过隐藏在树林内敌军的攻击,穿过去,到达集合点。 一声哨响,学员们做鸟兽散,奔入林中。深绿色的野战衣与一望无际的茂林融为一体,远远望去瞧不真切,竟分不清哪个是树,哪个是人。 谢襄一路跟着黄松两人一起行动,他们两个也算磨练出了默契,屡屡出其不意,将敌人轻易制服。 此刻黄松双腿垂在树枝上,正警惕的注视着朝这边走来的敌人。右手做枪状向前一指,随即倒挂着垂了下来,未开刃的匕首向前轻轻一划,一名敌军的脖颈上登时便显现出一条明显的蓝色痕迹。落下的双腿再次跃起,匕首顶住了另一名敌人的背心,另一边收到手势的谢襄自草丛中窜出,掏出手枪直指第三名敌军的额头。 两人的动作迅速,丝毫不拖泥带水,短短几秒便俘获了三名敌军。黄松无视三名敌军的白眼,笑嘻嘻的扯下三人手臂上的蓝色布条。布条一旦摘掉便意味着牺牲,更意味着此次阻挡任务的失败,三名敌军垂头丧气的走向阵亡点。 前方响起激烈的枪声,与此同时,后方一枚信号弹极速的闪入了天空,最后化作红色的烟雾消散。 谢襄眉头微微皱起,看这样子是出事了,听这枪声,前面根本不是自己人。 她连忙招呼黄松,黄松道,“我去前面看看什么情况,你回去找信号弹发出的地方,那里应该有我们的人。” “不行,你一个人去太危险。” 黄松哪肯让谢襄跟着自己一起涉险,笑道,“放心吧,我会见机行事的。” 谢襄说不动他,只好嘱咐,“千万小心!” “好。”黄松循着枪声窜了出去,一路在林间飞奔,还未到达地点,便撞见了蹲在草丛里的沈君山、纪瑾和顾燕帧三人。 枪声骤然停下,几人失去了方向,在林中停了下来。 “枪声消失了,我们怎么办。”纪瑾问道。 “我们练习用的都是空包弹,这声音不对,而且数量很多。应该是两伙人在开火。”沈君山有条不紊的分析着。 “遭了。”黄松猛的一拍脑袋,“我得去找良辰。刚刚有人发射了求救信号,良辰去救人了,要是撞到那些人可就危险了。” 顾燕帧脸色一变,匆匆往黄松说的方向转身就走。 沈君山也有些着急,对着纪瑾嘱咐:“你去指挥部报告情况,我和黄松继续去找谢良辰。” 天色渐黑,乌云彻底压了下来,冰凉的雨滴缓缓坠落。 谢襄睁开眼睛,挣扎着想要起身,去发现脚腕疼痛难忍。撩起裤脚一看,脚踝处被石头割破了个口子,此时正缓缓的向外流血, 扯下一块衣料草草的包扎好伤口,她开始打量眼前的处境,自己应该是掉到了捕猎用的陷阱,陷阱上方,被人重新覆盖了一层杂草。先是以信号弹为饵,诱她前来,随后趁其不备将自习推入陷阱之中,再以杂草覆盖,显然不想让人发现坑底的谢襄。 是谁要害我? 空中电光闪闪,猛的响起一声惊雷。电光火石间,谢襄的脑中浮现出一张熟悉的面孔。 李文忠,一定是他! 谢襄咬了咬牙,忍痛站了起来,开始向上爬,雨滴越来越密集,猛烈的冲刷着本就不坚实的土地,陷阱周围的土壤变得泥泞,谢襄用力一抓却抓了一把淤泥在手中,失了力气,眼看着又要跌入坑底。 视线中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影,隔着重重雨幕,他英俊的面貌带上几分急迫,朝着自己伸出了手。 “沈君山?” 她抬头惊叫,随即那只带有薄茧的大手紧紧抓住了自己的手,用尽了力气将她拉了上来。 * 滂沱大雨中,顾燕帧在林间穿梭寻找多时,仍是不见谢襄踪影,不由得烦躁了起来。正在焦急中,隐约看到一个身影缩在树下,他心中大喜,急忙跑了过去将那人身子扳正。 “谢良辰?” “当!”一根棒子狠狠地敲在了顾燕帧的头上,随之而来的还有曲曼婷尖锐的叫声,顾燕帧眼前一黑,大片的红色取代了暗沉沉的夜色。 他捂着头,看清面前是谁,这功夫还有心情扯皮,“怎么是你……算了,这下咱俩算是扯平了吧。” 曲曼婷衣着凌乱,不知为何一个人流落到这荒郊野外,看这架势,必然和刚才交火的那些人脱不了干系。 曲曼婷误伤了人,惊慌失措,她望着血流如注的顾燕帧,心中升起一股愧疚之感,不过很快就被恐惧取代了,她撇撇嘴,委屈的流下眼泪,“你是来救我的吗?” 像是再也受不了了,曲曼婷随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张开双臂就要扑在顾燕帧的身上。 顾燕帧呆住不动,在她扑过来之前闭上眼睛,干脆利落的晕了过去。 醒来时,顾燕帧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干净整洁的卧室里。卧室虽然不大,但是装修的格外精致,梳妆台上摆放者许多瓶瓶罐罐,看样子应该是女子的闺房。 这是哪里? 顾燕帧皱了皱眉,拼命回想被打之后发生的事情,却不小心扯到了伤口,伸手去摸,入手的是纱布绵软的触感。只是这包扎的手法却过于生疏,东扯一道,西拉一条,潦草的令人烦躁。手下稍一用力,纱布就被扯了下来。 楼下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顾燕帧起身摇摇晃晃的走出卧室下楼查看。刚刚走到楼下,厨房中便传来了曲曼婷的尖叫,顾燕帧循声走了过去,倚在厨房门口。望着一地的狼藉问道“你在干嘛? “你醒啦!”曲曼婷欣喜的转过身来看着顾燕帧,一身乱糟糟,比起刚刚在野外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明亮的灯光下,曲曼婷一脸黑灰,左手拿着菜刀,右手拿着的锅盖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而锅中正在向外窜着火苗。 “喂!你的锅。” 曲曼婷急忙回身:“啊!着火啦!”急切之间,舀起一瓢水便倒了进去,火越来越大,她扔掉菜刀急忙后退,“怎么办怎么办?” 顾燕帧无奈的叹了口气,走过去捡起了掉落在地上的锅盖扣在锅上,冷冷吩咐:“出去!” 雕花的红漆木餐桌上,放着两碗面。金黄的荷包蛋煎的正是火候,用筷子轻轻一挑蛋黄便缓缓流出,让人看了食欲大振。 顾燕帧抬头看了看正在将脸埋在碗里吃饭的曲曼婷,十分沉重的叹了一口气,“好了,现在你告诉我,这是哪里?” 曲曼婷头也不抬的吃面,“我小姨的别墅,前几天刚就叫人来打扫过,本来打算住几天,谁想到刚一出门就遭到了日本人的追杀。还好我福大命大逃了出来。” “这么说刚才林间的那阵交火声就是你们喽。不过这小日本追杀你干嘛啊,嫌你唱歌难听啊。”嘴上这么问,心中却已经有了盘算,抓曲曼婷,无非是为了威胁沈听白。只不过这次行动失败,下次更不知道会用什么手段了。 曲曼婷瞪了他一眼,本来还想抱怨,目光却落在他剩下的半碗面上,最终不争气的问:“剩下的可以给我吃吗?” 她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把面前的一碗面吃了个干净。顾燕帧瞪着眼睛,惊讶的看着她面前像是刷过一样的碗,曲曼婷被他看的不自在,咳了咳,假装镇定的解释道:“你那么重,我背着你走了那么远的路,当然饿了。” 顾燕帧摆了摆手,唇抿了几次,最后无奈的闭上眼睛。 “吃吧吃吧。” 曲曼婷一把将碗端了过来,迅速的解决剩下的食物。 曲曼婷还在喝汤,门外车灯闪烁,几辆汽车停在了别墅门前。两人连忙站起来,小心翼翼的伏在门口,暗暗观察外面的动静。浓浓的夜色勾勒出沈听白稳健的身影,曲曼婷大喜,一把推开门雀跃的跑了出去,沈听白紧紧抱住她搂在了怀里,语气凝滞:“对不起,我来晚了,吓坏了吧。” “小场面,我不光自己逃了出来,还救了人呢。”曲曼婷心里安定,这会儿早就恢复了精神,一脸得意的说道。 话刚说完,顾燕帧就十分配合的推门走了出来。 沈听白微微一愣,随即换上了一副得体的笑容:“原来是顾公子,正好一起回去吧。”他见曲曼婷身上的衣服被泥土蹭的脏兮兮,还有几处破口,也没有客套的心思,语毕,将大衣罩在曲曼婷肩上,搂着她上了车。 顾燕帧抬脚跟了过去,看着前面这一对璧人,顿时打消了调侃的想头,坐在后面一脸闷闷。 浓浓的夜色逐渐吞噬掉林中的那座小别墅,顾燕帧看着窗外飞驰掠过的树木,心中泛起些许担忧。 谢良辰她,应该安全了吧。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十一章 浴血搏斗 最快更新烈火军校最新章节! 杂草茂盛的丛林里,谢襄正伏在地上一动不动。刚刚前方的林子里响起了枪声,沈君山前去查看直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在黑暗中,人的恐惧会被无限放大,但此时,比恐惧更加牢牢占据谢襄内心的是担忧。 “等我回来。” 这是沈君山离开时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不知为何却总让谢襄想起那个风和日丽的中午,谢良辰拎着箱子走出大门时对谢襄说的话,“襄襄,等我回来。” 可是谢良辰却永远回不来了,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永远的留在了顺远,他的满腔热血,他的宏伟理想都同他一样葬在了顺远,葬在了永远不能抵达的烈火军校。那一年,谢襄十六岁,谢良辰十九岁。如今,谢襄已经十八岁了,谢良辰却永远留在了十九岁。 前方再次传来一阵枪声,谢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给自己的手枪上了膛,拖着受伤的脚腕一步一步的挪了出去。 空气中浮动着铁锈的腥气,一具蒙着面的杀手尸体静静的躺在地上,红色的鲜血自他的额头缓缓流出,将身下的土地都染上了血色。一枪毙命,想来是沈君山的手笔,但刚才的枪声激烈绝不可能只有一个杀手,看来沈君山遇到危险了。 她沿路寻去,不多时就听见打斗声,此时另外一名杀手正骑在沈君山的身上,双手牢牢的扼住沈君山的喉咙,沈君山手臂还在淌着血,应该是在刚才的搏斗中受了伤使不上力气,那杀手的力气越来越大,沈君山脖子上青筋暴起。 一枚子弹准确无误的自身后射入了杀手的心脏,血液喷涌而出,尽数洒在了沈君山的脸上。 谢襄拿枪的手微微颤抖,还好赶上了,沈君山坐了起来,深深喘息了一会儿,一把抹掉脸上的鲜血。 他起身向谢襄走去,却被她扑了个满怀,谢襄紧紧的抱住了他,声音已经带了哭腔:“还好你没事。” “谢良辰,”沈君山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唤了一声,怀中的人毫无反应,仍是止不住的颤抖。 “谢良辰!”沈君山拔高了声音,“我们必须离开这里,刚刚我看到了纪瑾发射的信号弹,他们就在前方不远处,我们要去和他们会合。” 谢襄被他唤醒了,讷讷放下手臂。这是她第一次杀人,但令她害怕的不是杀人,而是刚刚沈君山的样子,无端让她想起了谢良辰。 当日的谢良辰,必定也曾经这样浴血搏斗,却没有沈君山这样的好运气,迎接他的是残忍的死亡……回去的路途依旧颠簸,谢襄坐在车上低着头微微出神,茫茫夜色下,墨绿色的头盔遮住了一双湿红的眼眶。 经过了昨日野外作战的惊险斗争,往日最令谢襄厌恶的训练也变得轻松起来,连带着宋教官那张冷冰冰的冰块脸夜也格外亲切。 中午休息,坐在食堂小口的咬着包子,谢襄的眼神不时的往隔壁桌沈君山的身上飘,她想上前去询问沈君山昨日手臂上的伤口严不严重,却又怕两人尴尬,只得坐在这里远远观望。 “良辰,看什么呢?”黄松顺着她的目光向远处望去,却只看到了黑压压的一群人。 “没什么。”谢襄低头喝了一大口粥,赶紧叉开话题,“对了,这次演习成绩出来了吗?” “都贴出来了,沈君山负伤被扣分,只排了第二。” “什么?太不公平了吧!我们能活着回来就不错了。”谢襄用勺子狠狠的搅着碗里的粥,“那我呢,倒数第一吧。” “没,你倒数第二,顾燕帧倒数第一。他不听指挥擅自离开战区还被老百姓给俘虏了,教官气得直接给了他零分。” “那谁第一,纪瑾吗?” 黄松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我,我第一。” 谢襄毫不留情的赏给了他一对白眼珠子。 因为伤了脚踝,教官给谢襄放了一个星期的假,七天后,谢襄的伤便已完全大好,重新开始参加训练。 这堂课教练要求学员们两两一组进行仰卧起坐的训练,谢襄倒霉的和顾燕帧分在了一组,只好跪坐在顾燕帧的脚上,双手压着他的腿。 “哎,你说花木兰从军那么多年都没被人发现他是个女的,她到底是怎么伪装的?”顾燕帧打量她瘦弱的身子一眼,琢磨让她主动交待的希望不大,但随口调侃两句还是很有必要的。 谢襄脸色微微一变,表情有了些许不自然,径自低着头不理他。 谢襄不理,自然有黄松上赶着去搭话,“没准是他队友太笨了呢。” 顾燕帧立即啧啧有声的反驳:“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笨吗,这不科学。” 宋教官走了过来,狠狠的踢了顾燕帧一脚,“好好做,聊什么天!” 顾燕帧小腿吃痛,猛的坐了起来,却忽略了谢襄就在他的面前。 两唇相接,谢襄愣住,向后仰坐在了地上。反应过来时,一颗心噗通乱跳的厉害,她双颊爆红,一脚狠狠的踢在了顾燕帧的小腿上,四处乱看了一会儿,捂着嘴慌不择路的跑了出去。 “谢良辰,你干什么去,训练还没结束呢?”宋教官要追上去,却被顾燕帧一把拉住,顾燕帧此时的样子像是得了什么大便宜,“教官教官,我刚亲了她一口,谢良辰脸皮薄不好意思才跑的。” “你一个大男人亲她干什么?”宋教官上下打量了一眼顾燕帧,摇了摇头,转身不再管他。 “教官!你那是什么眼神啊!” 学员们皆是哈哈大笑,只有李文忠望着谢襄离去的方向不知在想着什么。 上午的接吻事件对谢襄打击颇大,整整一天她都闷闷不乐。天色刚暗,黄松便拉着谢襄出去玩,名义上是带她散心,实际上是自己的酒瘾犯了,谢襄知道,却也并不戳破,有这个朋友陪在身边,她心里似乎也没有那么难受了。 烈火军校地处偏僻,方圆几里内没什么消遣场所,只有一家山南酒馆。酒馆的老板娘是谢襄的旧识,因为谭小珺在这里打工,谢襄总来找她,一来二去便与这酒馆内的人都熟识了起来。 山南酒馆的老板娘名叫霍小玉,四十出头的年纪仍是风韵犹存,一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配着眼角处的泪痣极为勾人,身材也是保养得宜,玲珑有致,怪的是这般倾国倾城之资却并无良人相配。 听小珺说,霍小玉的仓库内摆放一箱子的戏服和头冠,年轻时应当是个名角儿,旁的不说,就凭这个身段也必定会受人追捧,更何况她还有一把好嗓子,只是这么多年来从未听她唱过戏。 莫非是戏子与军官的爱情故事?谢襄曾在茶馆里听过这么一段,说是一位名满北平的戏子与一位年轻的军官互相爱慕,军官答应她从战场上回来就娶她过门,可是,这一走却再也没有回来。从那以后,戏子只唱《牡丹亭》这一出戏,听说这是她与军官第一次见面时所唱的,就这样,在无尽的等待与煎熬中,戏子溘然长逝。 其中真伪无从考究,但每每读来总会觉得心疼,好在霍小玉不是名满北平的名角,那位军官的存在与否也不得而知。 山南酒馆装修虽比不上帕里莫那般精致豪华,但胜在平易近人,这里的价格不贵,酒又好,极大的吸引了一些平民百姓。酒馆里面人头攒动,推杯换盏,一派歌舞升平,客人的笑声充满屋内,比起那些富丽堂皇的宴会,谢襄更喜欢这种轻松自在的氛围。 “谢襄,你怎么来了?”小珺瞧见谢襄进门,立即迎了过来。 黄松愣了一下,随即问道:“良辰,她怎么叫你谢襄啊?” “呃……那是我小名,我的父母朋友以前都这么叫我,不过因为这个名字太女气了,成年后就不用了。”谎话张口就来,谢襄在心中狠狠的佩服了自己一下,“对了小松,忘记给你介绍了,这位是小珺,我的好朋友。” 谭小珺与黄松握了握手,随即就推着谢襄向外走,“今天生意太好了,客满了你们明天再来吧。” 谢襄心里十分疑惑,但想着小珺这么做一定有她的原因,不假思索的拉着黄松想要离开。 可惜黄松根本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他个子高,视野广阔,已经兴奋的朝吧台处挥手,“顾燕帧!哎,大明星也在。” 没错,吧台边上的正是顾燕帧和曲曼婷。 谢襄看了看坐在吧台边上的顾燕帧和曲曼婷,哭丧着一张脸望着谭小珺,谭小珺亦是一脸生无可恋的看着谢襄:“缩头伸脖都是一刀,还不如痛痛快快的上吧。” “谢良辰,愣着干嘛,还不赶紧过来。”顾燕帧可恶的脸在灯光下该死的帅气,笑的很邪乎的催促着。 曲曼婷则是一脸疑惑的看着谢襄,这张脸她可记得,长发短发,就这一点区别:“他叫你谢良辰?那上次在半山公馆?” “那是他妹妹。”小珺不等谢襄开口便急忙替她掩饰,“她有个龙凤胎的妹妹叫谢襄,在新华女校读。” “谢襄?”黄松有些诧异,“你不是说你小名叫谢襄吗?” 这个蠢货!谢襄在心里暗暗地骂,别的事上脑子那么不灵光,拆台的时候反应倒是真快。 “我是襄阳的襄,我妹妹是香气的香。” “你还有妹妹?叫谢襄是吗?没听你提过,有机会带出来见见。”顾燕帧一脸玩味的看着她。 “她年纪小,住校,很少出来。” “双胞胎妹妹不是和你同岁吗?”黄松再次拆台,谢襄目欲喷火,愤恨的瞪住了他。 顾燕帧则是笑的更渗人了。 刚要暴起,小珺在后面偷偷按住谢襄,有条不紊的说:“别激动,别激动。”随即又道:“哥哥总觉得自家妹妹年纪小不懂事,不能带出来给别人看,哈哈,我哥也是这样。” 这次轮到曲曼婷诧异了,“你还有哥哥?我怎么不知道。” “表哥!我大伯家的表哥!” “不对。”顾燕帧摇了摇头,参与进讨论,“舅舅家的儿子才是表哥,大伯家的是堂兄。” 黄松反驳:“姨家的儿子才是表哥。” 曲曼婷敲了敲桌子,正色道:“舅舅家的和姨家的都是表哥!” “喝酒喝酒。”谭小珺长舒一口气,连忙倒了几大杯酒堵住了这些人的嘴。 这一喝便喝到了后半夜,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酒馆里的客人早已离去,酒保小六拎着酒瓶敲敲打打的喊道:“打烊了打烊了。” 谢襄几个起身离开,因为天色已黑,女孩子家单独回去不安全,顾燕帧和黄松就担当起了护花使者的任务,只留谢襄自己独自走回烈火军校。 路灯昏暗,两名酒鬼正在路上摇摇晃晃的唱着歌,一瞬间不少志怪传说、犯罪故事全都在她的脑袋里走马灯似的回放了一遍,一股寒气透过衣服直往里面钻,谢襄搓了搓手臂安慰自己,“不害怕不害怕,你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怕的。” 眼前一辆车子飞奔而过,车灯明亮,晃的谢襄睁不开眼睛,突然身子被轻轻拉扯,她已经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汽车掠过时溅起的点点水花尽数落在了那人黑色的风衣长摆上,谢襄抬头借着昏暗的灯光下看清了那人的脸。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十二章 日本囚犯 最快更新烈火军校最新章节! 顾燕帧冲她咧嘴一笑,满不在乎的样子,“看什么?是不是突然觉得我英俊帅气,魅力无敌。” 谢襄缓过神来,一把推开他,缓了一缓,压下心头泛起的羞涩问:“你不是去送曲小姐了吗?” “那个母夜叉,和家里吵架了,借酒消愁,一路上鬼哭狼嚎的向我诉苦,吓得我赶紧叫司机来把她送回了宾馆。”顾燕帧毫不在乎的把曲曼婷的事情就这么卖了。 谢襄没忍住笑出声:“前一阵子不是还调戏人家长得不错,今天就说人家是母夜叉,某人还真是善变啊!” 顾燕帧瞥她一眼,乌黑的深眸中某种光彩一闪而过,他今天出的好说话,竟然没有出声反驳。 一阵冷风吹过,谢襄打了个寒颤。顾燕帧将风衣脱下,随手罩在她的身上,“夜里风紧,你这小身板别再被吹跑了。啧啧,真弱,像个女人一样。” “你……”谢襄回手拽了拽风衣,转过头便张牙舞爪朝着顾燕帧扑了过去。 风中又传来两人打闹斗嘴的声音,吵闹却温馨。 上午十一点半,正是午餐时间,放学铃声按时响起,偌大的食堂却诡异的空无一人,所有的学员都趴在教学楼的窗边,满脸严肃的观望着楼下的情况。 楼下,吕中忻负手而立,目光紧紧盯住烈火军校的大门,他身后还站着两排荷枪实弹的卫兵。头上烈日灼灼,空中浮动着躁人的闷热,他们却一动不动的维持这这个姿势站了许久,一身墨绿色的军装仿佛扎根于地下,与楼下路旁的柏树几乎融为一体。 军绿色的铁皮车自城南监狱横穿数个街道终于顺利抵达了烈火军校。车门打开,几名警察押着囚犯从车上下来。 这些囚犯都是日本人,三名囚犯皆是一身黑色和服,衣襟处印着白色的花纹,梳着典型的日本武士头,脚下踏着厚厚的木屐。 囚犯一露面,楼道内的学员们顿时都躁动了起来。 混乱嘈杂的讨论声中,一个名叫朱彦霖的学生声音格外洪亮:“这个事还有什么好讨论的,人都送到我们地盘上来了,要揉圆搓扁还不是我们说了算,明的不行那就来暗的,牢里潮湿阴冷,又脏又臭,那几个日本人水土不服染上点病也是正常的。” 听这话,他们是准备自己动手了,可是说起来容易,真的要实际的去做,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谢襄将放在朱彦霖身上的目光收回,转头望向窗外,烈火军校的卫兵已经接过囚犯押解着向禁闭室走去,几名警察招呼了一声就驱车离去了。 吕中忻一言未发,神色始终严峻无比,谢襄觉得他的真实情绪恐怕要比躁动的学生们还要更加暴躁。 囚犯是日本商会的人,昨日夜里,这三名日本武士纵火烧了华西棉机厂一个库房和一个宿舍楼,七名工人和一个孩子被活活烧死,日本商会却公然包庇凶手,导致顺远民众群情激愤,工人罢工商人罢市,学生们也罢课游行,要求政府依法严惩凶手,还死者公道。 游行的学生攻击了日本商会,抓到了杀人凶手,警察厅出面驱散学生,还抓了四个带头的,现在关在城南监狱,并以不能把日本人和激进学生关在一起为由,将三名凶手另外送到了烈火军校,要吕中忻代为关押,等待审判。 说是等待审判,可是大家心里都知道,如今山东胶州湾沿线全线撤兵,北平政府正在和日本人谈判,这种境况下张司令断然不可能与日本为难。这几个日本武士在禁闭室里呆上几天就会被完好无损的送走,关押和审判,不过都是做给国人看的。 谢襄忽然侧过头看向沈君山,他斜倚在角落的窗边,半个人都罩在阳光打在墙上的阴影中,谢襄看不清他的神色,但是她知道,对于这件事,没有人比沈君山更愤怒。 华西棉织厂是顺远商会的产业,开业那天沈君山还亲自去了一趟,那天他的情绪很振奋,话也比寻常多。后来谢襄去沈君山的宿舍的时候,看到过他桌上的一张照片,照片应当是开业那天照的,照片里沈君山揽着一个大约七八岁的年纪小女孩,小女孩长得乖巧可爱,即使隔着照片都能感受到她两颗小小的梨涡里蓄满的笑意。 她还以为这是沈君山的妹妹,沈君山却满脸笑容的解释,这是他们华西棉织厂唯一的小成员,她妈妈在厂房工作,为了方便,就将这个叫做小桃的小姑娘带来一起生活。 谢襄想着小姑娘的面容失了神,半晌才发现那个位置早已没了沈君山的身影。 “看什么呢!”走过来的男人问了她一句,顾燕帧不知何时挤进了人群,换下了一身军装,只穿着常服,像是要出去。 谢襄被他吓了一跳,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轻而易举的能被顾燕帧惹恼,谢襄转过头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要你管!”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刚刚在看沈君山。”顾燕帧突然凑近,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她,那双眼里的情绪十分复杂,直到盯得谢襄低下了头,顾燕帧才直起腰似笑非笑道,“你放心吧,佐藤一夫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不会再对沈君山出手。” 目的?谢襄一惊,有些不明白顾燕帧在说什么,想到半山公馆的宴会时,佐藤一夫好像威胁过曲曼婷,她随即开口道:“他的目的是曲小姐吗?” “不全是,曲曼婷只是个引子,你还记得上次军事演习的枪声吗?就是日本商会找来的杀手,他们妄图绑架曲曼婷威胁沈听白关闭棉机厂,岂料失手了。人没抓住不说,反倒惹得沈听白发怒,直接砸了日本商会,还杀了真田信一。” “什么?”谢襄惊讶,这件事的信息量太大,最让人想不到的是,沈听白居然这么果敢决绝,砸了日本商会就是公然与日本人撕破了脸,难怪对方回头找华西棉机厂的麻烦。只是,日本人的报复,下手委实太过狠毒。 周围的人仍不肯散去,挨在窗边,两人被挤得面对面站在骄阳之下,他们被阳光晒着,就连彼此的面目都看不大清楚了。顾燕帧紧紧的抓了谢襄的手臂将她往自己的方向带了带,伏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我今天有事要回家一趟,他们要是动手,你别跟着瞎搀和。” 手臂上的力度逐渐加大,谢襄被捏的有些疼了,皱眉对上了顾燕帧那双深邃的眸子,他还不肯罢休:“你听到了没有?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谢襄说:“为什么,我做什么,和你有什么干系。” “你不听我的话?” 谢襄抿了抿唇,默不作声。 最近几天她和顾燕帧之间的关系已经好转了一些,兴许就是因为这个,顾燕帧才会特别的嘱咐她这些。 顾燕帧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倔,叹了一口气,“咱们是室友吧,当我拜托你了行不行。” 谢襄又不做声了,被他盯了一小会儿,半晌从鼻中发出微不可闻的一声,“嗯。” 得到了满意的答复,顾燕帧又深深看了谢襄一眼,终于放开了手,侧身挤进人群中离去。朱彦霖也带着一群学员浩浩荡荡的离开了,不知又在谋划什么,他临走时的神态让谢襄忍不住猜测今晚注定不会安安静静的度过。 不出她所料,晚上朱彦霖带着一众学员偷偷摸进了禁闭室,却不料吕中忻早已算到,正在里面等着他们。吕中忻发了怒,罚他们在训练场里扛着圆木做蹲起,今晚不做够一千个是别想回去睡觉了。 夜晚的风最是凉爽,吹走一身的燥热,谢襄支着手臂依在窗边,目光落在了远处的训练场上。 远远的,谢襄瞥见一个身影奔着宿舍楼走来,那番大摇大摆的身姿,六亲不认的步伐,除了顾燕帧也别无他人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十三章 秘密计划 最快更新烈火军校最新章节! 经过训练场时,他停了下来,似乎和吕中忻说了几句话,随后在一众学员喷火的目光中大摇大摆的走近了宿舍。 谢襄一动不动,看着窗前学员们的目光更加集中了,可思绪却飘到了门外,甚至听到那人铿锵有力的走路声。 宿舍门被推开,顾燕帧走了进来,他走的热了,脱掉外套,又脱了衬衫,随意的将雪白的衬衣丢弃在床上,光着上身和谢襄搭话,“他们被罚是因为关押在禁闭室的那几个日本人?” “嗯。”谢襄答了一声,下意识的回头看了顾燕帧一眼,又紧忙转回了头盯着窗外一动不动,脸颊染上了一丝绯红。 屋子里空气不流通,十分闷热,顾燕帧笑眯眯的凑到窗前,谢襄连忙悄悄地往一边挪了挪身子。 “你怎么没去?”顾燕帧注意到她的小动作,故意挨近了她问道。 “你不是说不能去吗?”谢襄一阵无语,因为他的靠近声音骤然紧了,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外面那些做蹲起的可怜人。 顾燕帧一阵笑,笑声低沉,斜眼看她说:“很好,这回怎么这么听话?” “我不是听你话。”谢襄立刻否定,想了一下,认真说:“我是有最起码的判断力。再说了,沈君山也没去。” 顾燕帧的笑脸消失了,盯着她看:“沈君山不去,跟你去不去有什么关系?” 谢襄却反而因此找到了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抬头直视他说:“沈君山不去,说明这件事有问题。” 那双漂亮的眼珠子里清澈非常,如果知道了她的真实性别,任谁也会觉得这其实是个清秀佳人。 “我就不明白了,你凭什么那么相信沈君山啊,再说了,我不是也说了那帮人不靠谱,这件事有问题吗?”顾燕帧一阵冷笑,看着谢襄的眼神就好像她犯了一个大错。 谢襄和他争吵惯了,毫不犹豫的就说:“你比他们更不靠谱!” 顾燕帧叹了口气,“我算明白了,在你心里,就沈君山靠谱。” 谢襄觉得顾燕帧那声叹息很是刺耳,天知道这家伙抽了什么风,“对!他比那些人,比你,都要聪明多了。” 顾燕帧被她说的恼火,上前靠近谢襄,扬了扬了拳头,“你哪只眼睛看出来他比我聪明的?” “你离我远点。”两人靠的这么近,谢襄满脸不自在,用胳膊将他向旁边推,“我说,你在屋子里能不能穿件衣服?你知不知道任何动物最大的区别在哪里?就是人知道羞耻,知道穿衣服,你成天光着身子走来走去,跟动物有什么分别?” “大老爷们光个膀子怎么了?再说了,我不是穿着裤子吗?来来来,我给你展示一下什么叫真正的光着身子!” 顾燕帧说完,利索的边解皮带边向她靠近,这下子谢襄再也受不了了,尖叫一声,转身就冲进了洗手间。 顾燕帧还不肯放过她,在外面敲了好一会儿门,还用一副十分不理解的语气在洗手间门口喊:“喂!你干嘛?” 谢襄皱着眉头,恍惚的一瞬间她还以为自己被顾燕帧看穿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身男装,蹙起眉毛摸了摸短短的头发,左右端详了半天。 “我洗脸。” “你不是洗过了吗?”顾燕帧就要伸手开门。 谢襄不说话了,眼疾手快的反锁了门。 顾燕帧在外面嘿嘿的笑,像是抓住了她的小辫子:“你头发还是湿的呢。” 一门之隔,里面是气的砸门的谢襄,外面却是心情愉悦的顾燕帧,不知何时,逗弄谢襄已经成为了他的一种乐趣。 这一夜直到屋子外面的人都散了,谢襄才从卫生间走了出来。顾燕帧早早就上了床,埋在被子里睡得香喷喷的,谢襄眯起眼睛走近看了他一会儿,回到床上,盘膝对着他。 朝顾燕帧扬了扬手臂,她打了个呵欠,望了一眼窗外的明月,又转头仔细的观察了一会儿顾燕帧的睡容,他睡得好香,一双天生的笑眼仿佛还残留着微笑的弧度……月光透过玻璃洒在他的脸上,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片阴影,使得他白日里的玩世不恭全都褪去了,整个人都变得宁静安详了起来。 察觉到自己的目光在对方脸上停留过长,谢襄打了个寒颤,赶紧翻身睡下。这一晚上不知道多少人彻夜未眠,第二天谢襄醒过来的时候,发现顾燕帧居然早早的就醒了,正在洗手间哼着歌。 现在学校关押着三个众矢之的的日本人,表面上看起来平静,实际上人人心里都打着小算盘。早上谢襄去食堂晚了一些,顾燕帧又偷吃了她的鸡蛋,不仅如此,面对谢襄的质问还狡辩,惹得看热闹的黄松和纪瑾一个劲的偷笑。 沈君山头一个吃完了饭站了起来,放下筷子起身向外走。 纪瑾连忙叫他:“你吃完了?” “嗯”,男人低沉的声音像是有心事,谢襄抬头望向了他。沈君山垂着眸子,坚毅的唇角抿成一条直线,仿佛感到了落在身上的目光,微微抬眼朝她看过来。 这个眼神让谢襄回想起许多个清晨,谢良辰也是这样的神情,表面上风轻云淡,实际上那双深邃的眼睛里,装着几乎无法掩饰的炙热。 “沈君山,我的那个计划,你有没有兴趣加入?”顾燕帧早上的时候一直在小声和几人聊天,见此连忙问道。 沈君山没说话,收回目光径直离开。 顾燕帧翻了个白眼,“整天摆着一张臭脸,像谁欠他钱一样。” 谢襄想起沈君山对自己的多番照拂,心里老大不乐意顾燕帧这么说他,“你怎么这么说话!” 顾燕帧脾气更大了:“我又没说你!” 眼看着两人又要吵起来,黄松连忙扯着顾燕帧的袖子,用十分热情的语气说道:“顾燕帧,顾燕帧,我有兴趣,我加入。” 顾燕帧掏了掏耳朵,“可是我没什么兴趣带着你啊。” 黄松毫不气馁,“带着我吧,朱彦霖他们不讲义气,没叫上我,要不我昨晚就跟着他们干了。” 顾燕帧被他逗笑了,就连谢襄都觉得黄松实在大条的过了头,黄松到底在可惜什么啊,可惜昨晚没能跟着朱彦霖他们一起去受罚么。 看着顾燕帧高高在上的表情,连她都有些好了,忍不住问:“什么计划啊?” 黄松的大嗓门就差嚷嚷的众人皆知:“当然是收拾那几个日本人的计划,你要保密啊!” 一旁的李文忠听到这句话,抬头诧异地望着他们,其他学生也都惊讶的看着他们。 顾燕帧几人狠狠的瞪着黄松,黄松懵懵懂懂的,直到走出食堂,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忽然就变成了众矢之的。 到底都是年轻的学生,热情一上来,连谢襄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加入了这个明显不靠谱的小队伍。 禁闭室门前幽静的林荫小路上,一名看守端着食物向禁闭室走去。纪瑾按照顾燕帧设定好的剧本骑车经过,然后突然摔倒在地上,摔得倒是没有多疼,只是他的叫声却惨痛无比。 拙劣的演技果真吸引了看守的目光,就在这短短的一瞥之间,躲在树上的黄松早已将一颗红色的小药丸用弹弓打进了看守手中的汤盆里。 药丸的作用显而易见,三名日本武士享用完食物后便开始腹痛难忍,争相抢着牢房内唯一的马桶。就在这时,窗外一根细绳吊着一个兜子缓缓的坠下,兜子刚一落地,里面便窜出几只老鼠来,在这空旷的禁闭室内显得格外突兀。 顷刻间,屋内便传出阵阵惨叫声。 “啊,肚子好疼!” “我先来,我忍不住了!” “老鼠,八嘎,好多的老鼠!” 顾燕帧和谢襄掩着嘴小声击掌,随后弓着身子,悄悄地从禁闭室的窗边跑到了训练场与黄松和纪瑾会和,互相分享着日本武士的惨状,四个肇事者发出了一阵阵叽叽咕咕的笑声。 正打算回教室去,远处朱彦霖带着两名学员走了过来,一把扳过顾燕帧的肩膀,脸上带了些许怒意,“这几天的事都是你们干的?” 顾燕帧装糊涂,“什么事啊?不知道。”然后赶紧和谢襄几人互使眼神,几个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不知道朱彦霖到底是怎么猜到的。 就黄松一个人还不在状况,他捂着肚子,情不自禁笑出声来,不仅如此,他还满脸笑意的解释:“不是、不是我们。” “我不是在跟你们开玩笑!”朱彦霖猛的拔高了声音,一声怒吼在训练场上方上久久回响。 大家都愣住了,不明所以的看着他,黄松呆呆问:“朱彦霖,你怎么了?” “既然你们能接近他们,为什么不杀了他们?” 朱彦霖露出严肃的表情,瞪着他们几人,像是瞪着自己的杀父仇人。 “杀什么杀啊?没有国家,没有法律啊?开口闭口杀杀杀的,你杀过人吗你?”顾燕帧一把挣开朱彦霖的桎梏,揉了揉被捏痛的肩。 “国家?法律?要是有国家的话就不会有外国人冲到我们的土地上杀人放火,要是有法律的话,我们就不会连审判杀人凶手的胆量都没有。” 他说得分外激动,一旁的学员勉强打了个圆场:“好了彦霖。” 朱彦霖不肯罢休,指着顾燕帧,脸色严厉的怕人,“顾燕帧,我知道你们全家都是大官,你爸是北平派来的,督查奉安省,好大的威风。可是现在那些日本人,那些日本人烧了我们的工厂,杀了我们的工人,你爸去哪了?去哪啦?他夹着尾巴滚回北平去了!” 谢襄一听他这么说,就知道要坏,顾燕帧果然生气了,嚷嚷着:“你再说一遍?” “我就说怎么了,你们全家都是北平政府的走狗!” 这句话过于严重了,顾燕帧大怒,冲上去就要动手,被黄松和纪瑾一把抱住。谢襄跟着也拽住他,她扫了一眼不分青红皂白胡乱开炮的朱彦霖,心里掠过一丝阴翳,诚然朱彦霖的一腔情怀值得肯定,但他不能将这些罪责平白无故安到顾燕帧身上。 一向温和的纪瑾都忍不住了,大声道:“朱彦霖,你来这里耍什么横啊,有本事你自己去啊!” “是!我是没本事,但至少我没拿这事开玩笑!没拿它找乐子!” 谢襄这才听明白了,朱彦霖原来气的是这个,但他的愤慨和痛心来的太没有因由,使得几人还是懵懵懂懂的。 “好了彦霖,走吧。” “就是,跟他们有什么好说的?”朱彦霖的同伴们拉着他,眼神里竟然装着一模一样的愤慨。 顾燕帧出离愤怒了:“你给我站住!” “你们怎么说话呢?我们怎么了?什么叫跟我们没什么好说的?”纪瑾在旁边挥舞着拳头。 “你们没干什么?你们知不知道,关在城南监狱的那几个学生代表死了,被活活烧死的!那么大一个监狱,只有他们四个被烧死,这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你们心里应当清楚。”朱彦霖顿了顿,眼眶已经逐渐的湿润起来,继续哽咽着说道:“别人都冲进监狱烧死我们的学生了,你们呢?还在往杀人凶手的碗里下泻药,往他们住的地方丢老鼠?” 他喘了几口蹙起,双手在半空中狠狠摔了一下,而后抬手揉了揉眼睛。 霎时间,谢襄几人皆静默了下来。 这些他们真的全不知情,见几人不说话,朱彦霖转身就走,两名学生跟上,朱彦霖一脚踹翻走廊里的一个垃圾桶。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十四章 热血难平 最快更新烈火军校最新章节! “我呸!” 几人怔怔的呆立在原地,被朱彦霖骂了一顿之后,居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望着离去的朱彦霖,他的一身军装晃的谢襄眼睛生疼,虽说进入烈火军校是为了完成哥哥的遗愿,可是烈火军校的哪个军人不是将抵御外辱、保家卫国当作自己的责任。如今同胞惨死,杀人凶手却逍遥法外,倘若今日就这样让他们离开……谢襄低头看了看胸口处的徽章,握紧了拳头,她又如何对得起自己的身份、对得起这身军装。 “他说得是真的吗?”她喃喃说着,映入眼中的不再是平和安静的绿色操场,而是监狱里四个学生在火焰中挣扎的场景,他们的无奈,人民的无奈,国家的破败,这一切都在她心里掀起一阵又一阵的巨浪。 不知多久,在原地发呆的顾燕帧抬脚就走,朝着禁闭室就跑了过去。谢襄大惊,“喂!顾燕帧,你干什么去啊?” 按照顾燕帧这个性子,非得出事不可。 好巧不巧,日本商会竟在这个时候来接人了,当谢襄赶到时禁闭室门前,这里已经密密麻麻的围了几圈的人。 她一时间挤不进去,只能在踮起脚在外围观望。 圈子里群情激昂,学生们响亮的喊着口号,激动的朝着前方挤,卫兵们拉起人墙拦住学生们,谢襄看到朱彦霖也在这些人之中,口号喊得格外响亮。 宋华平拦在学生前面,大声吼着:“干什么,都想干什么?” “宋教官!华西棉机厂七名工人一个孩子,城南监狱四名学生,都是死在这些日本人的手上的。他们是杀人犯,是侩子手,我们不能就这么把他们放走!” “对!我们不能放他们走!” 群情激昂,卫兵上前推搡着学生们,领头的朱彦霖见此和卫兵厮打起来,另外两名卫兵冲过来,想要制服朱彦霖。 圈内传来一声枪响,混乱的人群顿时没了声响,乌漆漆的长枪笔直的指向天空,在阳光下泛着冷冷的寒光,持枪的是一双修长的手,骨节分明、青筋暴起,顾燕帧背对着人群,谢襄看不清她此刻的神情,但可以想的到那一双深邃的眸子此时必是蕴满了怒火。 宋华平看着顾燕帧的眼神满是震惊,这群学员来阻拦是在他的预料之内,毕竟少年热血。可是敢在数十支枪口下公然开枪,这个顾燕帧不要命了吗?他用手指了指顾燕帧道:“你干什么,造反吗?” 这既是做给日本人看的场面话,亦是他自己的疑问。 眼前是数枝对准自己的枪口,顾燕帧无所畏惧,“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这些人是人尽皆知的杀人犯。现在,外面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们,而你却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他们都放了,宋教官,我想问问你,你的名声不要了。脸呢?也不要了吗?” “我是奉了司令部,奉了……” “奉了市政厅的命令对吧,那批准释放他们的公文呢,手令吗,你该不会是想说你只是得到了某个人的口头命令吧,教官,人可以笨,但不可以蠢,这么明显的黑锅,你背的挺来劲啊!” 宋华平脸色阴晴不定,平心而论,顾燕帧的这番话不无道理,如今群情激奋,上万双眼睛都在盯着这三条人命。张忠勋,白裴庸这两只老狐狸将这个烫手的山芋丢给烈火军校,其中的利弊不言而喻,可是如今日方施压,这三人不放也是不行。 车旁的一名身形肥胖的男子见到宋华平摇摆不定,立即上前劝说:“宋先生,你别忘了……” “嘭”的一声枪响堵住了他要说的话,顾燕帧朝着他的方向开了一枪,子弹擦着他的衣角打在汽车上,激起一片火星。 人群中爆发一阵惊呼,日本卫兵纷纷将子弹上膛,呈警戒状的对准顾燕帧,谢襄见状急忙挤出人群,抢下卫兵的枪护在顾燕帧身边,场面一时混乱不堪。 事情发展到这步,不能再拖下去了,宋华平狠下心来:“下了他们的枪,把他们押下去!” 顾燕帧气的冷笑不止:“宋华平!你是确定要当汉奸吗?” “你说谁是汉奸?” “我当然是在说你。” 宋华平大怒,掏出手枪来直指顾燕帧的脑袋,“我毙了你!” 顾燕帧紧紧抿着的唇角居然仍在笑,“来啊!你有那个胆子吗?” 谢襄看着那黑洞洞的枪口,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在冒凉气,她忍不住大喊:“宋教官!你真要为了几个杀害我们同胞的日本人,枪毙自己的学生吗?” 似乎被这句话喊醒,宋教官虽然仍旧愤怒的瞪着顾燕帧,却终是移开枪口。 “把他押下去!” 卫兵一拥而上,几人被卸了枪,卫兵们还要过来抓顾燕帧,被他躲了过去,抓着谢襄就扬长而去。 所有日本人包括那三名凶手都上了车,开车的司机不屑的看着学生们,冷笑地发动汽车离开。 日本人做了这样的恶事,居然全身而退,饶是学生们再生气都没有用处。一整个下午,顾燕帧一直躺在床上生闷气,谢襄蹲在地上洗床单,一边洗一边偷偷摸摸的打量他,却又无从劝起。 倘若今天要对付的是那几个日本人,即使豁出命他们也会阻拦,可是阻挡他们的却是烈火军校的卫兵……国家危难,外敌环绕,他们又怎么能真的对自己的同胞开枪,更何况是一群服从命令的军人。 可是,这个命令要是错的呢?谢襄拿起洗好的床单向外走去,门一打开,风便涌进了屋内,清凉的风吹的脑子也清明了起来。 倘若这个命令是错的,那就不应该被执行。 夕阳西下,天边挂上了红霞一片,谢襄将盆里的床单拿出来开始晾晒,突然听到身后发出一声闷响,似是有人从不远处的围墙上翻了过来。 谢襄有些好,随即趴在地上,隔着长长的床单下方向外望去。入眼的是一双满是泥土的作战靴,那人将手边的背包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双干净的鞋子换上,随后又将那双脏了的作战靴放回背包。谢襄将脸贴的更低,终于看清了那人的脸庞。 “沈君山?” 白床单下面露出一张俊逸的脸孔,和谢襄四目相对,沈君山似是比她还要惊愕,“谢良辰?” “你怎么在这?啊,你出去了!” 沈君山微微点头,“嗯,你在干嘛。” “我在晒床单呀。”谢襄拽了拽床单,“白天事太多了,都没时间洗。” “哦。”沈君山点点头。 谢襄看了一眼他,“今天白天你不在学校吗?你知不知道,宋教官他……” 沈君山突然站起来走开,大步绕过衣架,将正在疑惑的谢襄一把从地上提了起来:“你这么说话不累吗?” 谢襄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也不作答,沈君山弯腰拿起她盆里的床单,作势要往晾衣绳上放。 谢襄见他如此,连忙去抢,“我自己来。” “一起吧。” 他手里拽着床单的两角,看向谢襄,谢襄连忙跑到另外一头拽住床单,两人合力将床单拉平。 “今天的事,你知不知道?”她抬着头问沈君山:“宋教官把那三个日本人给放了,日本商会的人派车给接走了。” 沈君山摇了摇头,一脸诚实的说:“是吗,我不知道。” 谢襄眨了眨眼睛,经过今天的事,她觉得自己许多的想法都变了,现在面对着沈君山,就格外有一种想要倾诉的欲望:“同学们都气的够呛,都跟卫兵动手了,顾燕帧差点被宋教官给毙了。” 沈君山皱起一双好看的剑眉:“那你呢?没受伤吧。” 谢襄扯起嘴角,“没有。” 沈君山笑了,他的笑容很是好看,谢襄也跟着笑,看着他的眼神里充满了一种自己也说不清的温情。 “对了,今天是休息日啊,可以请假外出的,你怎么还翻墙?” 沈君山拽了一下床单,把谢襄拽到了自己面前。他目光灼灼,带着点严肃望着她:“谢良辰,拜托你一件事,千万不要和任何人说今天在这里看见过我。” 谢襄知道他这次出门的事大概需要保密,连忙说道:“好的,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帮你保守秘密的。”一边说,一边郑重其事的点头。 “那就谢谢你了。”沈君山见此微微一笑,“我们回去吧。” 刚刚走到宿舍门口,两人就看见了正要外出的纪瑾,纪瑾瞧见沈君山,不由分说的拉起沈君山的手就向外跑去,“君山,正好,我有事找你呢。” 沈君山连忙将盆还给谢襄,外加一个背包:“背包你先帮我拿着。” “好。”谢襄赶紧接了过来,纪瑾拉着沈君山跑的瞬间就没了影,她在原地站了一会,掂了掂手中的背包,一点不安在心间飞快的掠了过去。 回到宿舍内,谢襄取出背包里的靴子,认认真真的刷,她眼前逐渐浮现出那日在深林中沈君山为自己包扎伤口的画面,月光下他那清冷的眉眼还有那双略带薄茧的手,温暖又轻柔的覆上她的脚踝。 想着想着脸便红了起来,她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冰凉的触感令谢襄顿时冷静了下来。 “谢良辰!想什么呢,脸这么红。”顾燕帧倚在卫生间门边打趣的看着她。 “是不是想我呢?” “呸,臭不要脸。”谢襄啐了他一口,随即将刷好的鞋子整整齐齐的摆放在窗台上。 勤勤恳恳刷洗干净的作战靴第二天一早不见了,谢襄找了半天,发现它们躺进了垃圾桶。 “顾燕帧!”怒吼声响彻整间宿舍,谢襄拎着靴子走了出来,被他事不关己的样子气的瞪大了眼睛,“你干嘛把我的靴子扔进垃圾桶?” 顾燕帧瞟了她一眼,手上动作不停,直到扣好衬衣上的最后一颗扣子才开口,语气里全都是揶揄:“那是你的吗,你这么矮的个能长出那么大脚?” “你!”谢襄气极,却又吵不过他,拎着鞋子径直出了门。 朱彦霖远远的跑来,见到谢襄出来,冲着她兴奋的挥舞着报纸高声喊道:“好消息!好消息!火烧华西棉机厂的那伙日本人被杀了!” 纪瑾宿舍门被猛地踹开,“什么?被谁杀了?” “不知是何人所为,警察局去了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不过,无论是谁做的,我都敬佩他是一条好汉。” 看着朱彦霖手中的那张报纸,谢襄心中却浮现出一个眉眼清冷的面庞来,心里的那一点不安随即被放大,她晃了晃头,眉头几乎拧成一团。 报纸既然能传到烈火军校,那就也能传到日本商会。 此时,印有《日本商人途中遇袭,凶手踪迹至今成谜》几个大字的报纸正静静的躺在日本商会的办公桌上。佐藤一夫抓起报纸狠狠的揉成一团丢在地上,秘站在办公桌前弓着腰静静的听佐藤一夫发着脾气。 “日本那边已经来信了,他们对于我接任会长这段时间内的所作所为十分不满,倘若在做不出什么成绩来,怕是就要让那个卑贱的女人来顶替我的位置了。”佐藤一夫一脸嫌恶,似乎对自己口中的这个女人十分厌弃,“给承瑞贝勒打电话,就说我要见他。” “是。” 一辆黑色的日本汽车缓缓驶入位于城郊的教堂内。 带有浓浓欧洲风格的教堂内,承瑞正在弹着钢琴,眼前是一众唱诗班的女童正在吟唱着教堂的赞歌,一阵阵歌声透过五彩的玻璃窗缓缓传出,惊起屋顶上一群群栖息的白鸽。 承瑞年龄虽然不大,一双黑白分明的瞳孔看着却十分摄人,他仅仅是安静的坐在那里也自有一种贵族之气。清朝已经结束,抛却一身长袍马褂,剃掉一头辫子,承瑞梳着最时兴的背头,白色的衬衣外罩一见黑色马甲,下身一条黑色西装裤,领子间还系有一个黑色蝴蝶结。 厚重的石雕大门打开一条缝隙,一位老者佝偻着背走了进来,附在福九的耳边轻声说着什么。福九挥了挥手,那人便退了出去。 “贝勒爷,日本商会的佐藤一夫在外求见。” 钢琴曲伴着女童的歌声依旧飘荡在空旷的教堂里,未曾停顿半分。良久,一曲赞歌终是结束,女童们缓缓退下,有侍女端着水盆跪在承瑞面前为他轼手,他抬眼瞧了瞧福九,“祖宗不孝,现在连一个蛮夷小国的商人也能随便见我了。” 福九低身道:“他是有事求贝勒爷。” “就让他候着吧,说我身体不好,没精神打理他那档子糟烂事。” “是。”福九弓身退了出去,走到一半时似又想起了什么退了回来,“贝勒爷,显蓉格格回国了。” 承瑞拿着药碗的手微微顿了下,随即仰起头一饮而尽。 “知道她回来是做什么的吗?” “显蓉小姐是织田秀幸的养女,佐藤一夫是织田秀幸的家臣。如今佐藤一夫将顺远搞得一团糟,显蓉小姐这个时候回来极有可能会接替佐藤一夫的位置,成为日本在顺远的代表。想必,这也是佐藤一夫找您的另一个原因。” “多留点神,她一到顺远立即告诉我。”承瑞转过身去继续弹琴,明灭的光影中瞧不真切他此刻的表情。 “是。”福九退了出去。 飘渺的钢琴声再次回荡在教堂内,却夹杂了一丝烦闷忧愁,承瑞很清楚金显蓉的过去,对于王府、对于顺远,她有着诸多怨恨,这番积攒了十几年的怒火必将呈燎原之势在顺远掀起一股浪潮。 而让承瑞和佐藤一夫都如临大敌的金显蓉此刻正站在讲武堂门前悠闲的等待着。 谢襄刚走出到校园门前,看见的便是这番光景。 一众学员三三两两围做一团,踮着脚看向门前的那位风姿绰约的没人,谢襄忍不住好,也凑了过去。 那名长相艳丽的女子拎着手提包站在门前,不时的向烈火军校内张望,似乎是在等着什么人。微风扬起她的裙摆,鹅黄色的洋装衬得她身姿优雅玲珑,她将一头短发烫成大大的波浪状,不同于这个年龄女生的天真懵懂,她独有一种成熟风韵。 在学员们的窃窃私语中,沈君山与纪瑾走了出来,那名女子飞快的跑了过去,一头扑进了沈君山的怀里,学员们倒吸了一口凉气,纪瑾抱着手臂晃晃悠悠的走了过来,在人群面前站定。 有好事的学员开始问起纪瑾,向沈君山这种高冷的性格,一定是问不出什么,他们也就只能去问纪瑾了。 纪瑾侧过头,不急不慢的说着:“她叫金显蓉,是君山在英国留学时的同学,你们呀,就别想了。” “不是吧,烈火军校好不容易来了个异性,还是个美女,居然就这样被沈君山拐走了!” 忽略众人的感慨,谢襄的目光直直的落在二人身上。 沈君山低着头不知与金显蓉说了什么,她轻轻锤了一下沈君山,唇边却绽放出一朵笑花来。 周边的学生叽叽喳喳的均是在谈论他们,郎才女貌,一双壁人,果真如此般配。不知为何,谢襄心里有些失落,俊俏的轮廓绷紧了,随即垂下头,脚步沉重的离开了人群。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十五章 格外关心 最快更新烈火军校最新章节! 烈火军校的训练总没有停止的时候,刮风下雨,白天黑夜,说练就要练,学生们苦不堪言,在家里养出来的脾气全都被教官们磨没了,渐渐有了正经军人的样子。 越练越发觉自己的不足,每个人的训练量也就越来越大。 一般的头疼感冒在这里根本不算病,谢襄本来在这群人中体力就是下游,更加珍惜身体的健康,万万不敢生病。 平时也就罢了,生理期时就不大妙了。 谢襄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肚子,一张小脸拧成了一团。 “良辰,良辰!” 黄松的大嗓门在烈火军校称第二那就没人敢称第一,他这一嗓子,登时就整个训练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好在他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压低了声音在谢襄耳边说道:“听说了吗?宋教官被辞退了。前几天他假传命令私放日本人,吕教官回来就发火了。”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就昨天,很多人都看到他被警察厅的人押走了,他还不服气,一直在骂吕教官。” 谢襄今日的反常引起了黄松的好,他低下头凑到谢襄面前仔细看了看她的神色,“你怎么怪怪的,今早早操我叫你你都没听见,不会生病了吧。” 谢襄目光躲闪,她是表现的有些怪,一个“大男人”来了生理期能不怪吗?可这事又不能告诉黄松,只能敷衍他说:“没事,我就是昨晚没睡好。” “哦。”听到回答,黄松不疑有他,又开始感慨起来:“你说宋教官平时看着挺好的一个人,怎么就……” “替罪羊罢了。”顾燕帧抱着肩站在一旁,虽是在接黄松的话,目光却一直放在谢襄身上。 谢襄抬头与他对视了一眼,随即低头小声嘟囔着:“阴谋主义者。” “那也比蠢货好!”剑眉向上一挑,顾燕帧略带挑衅的看着她。 谢襄刚想反击,却看见吕中忻昂首阔步的走了过来,他面色如常,似乎宋华平的事情并未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今天进行阶段性考核,以考察你们这段时间的训练成果,你们的成绩会直接上报给军部和司令府,所以大家都要竭尽全力!让我看到你们的进步。” “是!”整齐划一的回答声中,谢襄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小腹坠痛感让她浑身虚弱无力,她用手轻轻的覆在肚子上暗暗想:“今日无论如何也要撑住,决不能因为这种事情影响到成绩。” “体能考试第一项,射击,现在开始。” 听到命令后谢襄拿起手枪,全神贯注的盯着标靶,手指轻轻叩动,前方传来卫兵的声音:“谢良臣,四发6环,两发8环,合格!” 长吁了一口气,谢襄紧绷的身体渐渐缓和下来,除却苍白的脸色她的表现和其他学员一般无二,可是只有谢襄自己清楚,刚才的射击项目需要的技巧居多,可是接下来的几个测试项目需要的都是体力,在这种状态下达到合格的标准几乎毫无可能,但无论怎样她都要试一试。 接下来的两项接连失利,只剩下了负重跑一个项目,看着远远离去的学员们,谢襄依旧咬牙坚持着,按照这个趋势发展,合格已是无望,她现在只祈祷能够到达终点,让自己的测试成绩不至于太过惨淡。 顾燕帧不知何时跟在了她的身后,与她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谢襄已觉得眼前视野摇摇晃晃,漫长的跑道终于到达了尽头,顾燕帧从她旁边走过,谢襄踉踉跄跄的跟着他走回了队伍。 大家都瞧出这向来不肯服输的同学不对劲,只有吕中忻对她苍白的面色熟视无睹。 “谢良辰,除了射击以外,障碍跑、负重跑、体能对抗全都不合格。你就打算让我拿着这样的成绩单去见军部的长官吗?告诉他们这就是他们花了大价钱培养出来的精锐军官?” 谢襄低着头,不敢直视吕中忻的目光:“对不起教官,我今天身体不舒服,” “不要找借口,将来有一天你上了战场,如果身体不舒服,你能去跟敌人说改日再战吗?准备补考,如果你补考还是这个成绩就转去文职吧。” “对不起。”谢襄眼眶微微发红,她垂着头,眼泪盈在眼眶,努力掩饰自己的脆弱。 顾燕帧看她这样,心里莫名的有些烦躁,“教官,没那么严重吧,咱们学校培养的是军官又不是战士。” 吕中忻见他敢出头更加生气,拿着成绩单骂:“顾燕帧,我还没说你呢!你还敢插嘴?负重跑居然是倒数第一,你这么大个子连谢良辰都跑不过,你也好意思。你们俩一起准备补考,要是补考还不过我再跟你算总账!” 顾燕帧不以为意的耸肩,只是专注探头去看谢襄,只见她垂着头,眼眶微微发红,戳戳她的胳膊:“哭了?不会吧?” 谢襄垂着头,眨眨眼睛想要弄掉眼泪。 顾燕帧道:“有什么好哭的,我是倒数第一我都不难受。” “谁哭了?”谢襄嘴硬,可惜难掩哽咽。 顾燕帧对她露出一个笑脸:“知道我为什么跑倒数第一吗?我是故意让着你的,你这人面子浅,我怕你跑倒数第一受不了,这才故意吊在最后面的。怎么样,感动吧,今晚回去把我的衣服洗了怎么样?” 明明是应该感动的话却被他说的这么欠揍,谢襄果断拒绝:“我不要!” “干嘛这么小气,都能给别人洗,给我洗就不行?” 这是在影射那日给沈君山刷鞋吗?谢襄不知怎么答话,只得转过头去不再理他。 吕中忻的训话刚一结束,她就向教官借来了成绩单,仔细的比对了自己与其他学员的成绩后,在脑中制定了一个完善的训练计划,下次补考,她绝不能再失败。 回来的时候整栋宿舍楼很是安静,学员们都已经准备入睡了,谢襄捂着小腹在走廊里慢腾腾的走。 沈君山一身便装,刚刚打算要出门就看见了她,见她虚弱的连路都走不动的样子,沈君山蹙起眉,“谢良辰,你没事吧,生病了吗?” “没有。”谢襄摇了摇头,有些尴尬的放下捂着肚子的手,“我没事,你先去忙吧。” 头顶的那道目光过于凌厉,总有一种被看穿了的感觉,谢襄怕他继续追问,低着头飞快的跑回了宿舍。 门刚一打开,顾燕帧的目光就粘了上来,谢襄的目光与他轻轻相撞,随即拎起了暖水瓶,手中沉甸甸的重量让她有些诧异,这个顾燕帧今天是吃错药了吗,居然会主动打水。 心中虽然诧异,但也没有多问,转身进了卫生间开始洗衣服。烈火军校每天只有在特定的时间才会供应热水,每次接了一壶热水都是要留着洗脸和饮用的,因此只能用凉水洗衣服。现在虽是夏季,但水仍是有些冰凉,寒意顺着指尖遍布全身,谢襄咬着唇,一张小脸疼的煞白。 “衣服多吗?” 不知何时,顾燕帧站在卫生间的门口,英气的眉毛拧在一起,眼睛紧紧的盯着谢襄冰的通红双手。 “你说呢!”谢襄瞪了他一眼,指着满地的脏衣服对顾燕帧说道:“以后能不能麻烦你脱一件洗一件啊,我又不是你的保姆。” “你出去,我来洗。” 不知为何,顾燕帧脸上竟有了些许的怒意,谢襄不明所以的被推了出来,她坐到了床上,眼睛飘到了放在桌子上的玻璃杯,杯里装满了热水,此时还在源源不断的冒着热气。 是顾燕帧倒的吗?谢襄微微有些感动,捧起杯子喝了一口,暖意直达心底,刚才对顾燕帧的不满渐渐消散了。 卫生间里的水声不停,哗啦哗啦的,谢襄想进去看看,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坐着没动。 “嘭!”卫生间门被大力推开,浑身是水的顾燕帧走了出来,他将脏衣服全都拿出来装进了皮箱,拎着就往门外走。 谢襄放下杯子追出了门外,顾燕帧脊背笔挺,那步伐硬生生被他走出些大义凌然的气势,她扶着门喊:“你干嘛去?” “回家,洗衣服!” 望着消失在走廊拐角的黑色身影,谢襄默然了片刻。 今天的顾燕帧有些怪,怪在哪里她也说不出,这种感觉从很早便开始有了,只是一直不能确定,直到今天……看着桌子上还在冒着热气的水杯,谢襄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在眼下投出大片的阴影。 接下去的几天,顾燕帧表现的越来越怪,每次训练回来后,她都会发现自己的暖壶是满的、杯子里的水也是热的,就连脏衣服也会在一段时间后固定消失,然后再以整洁的姿态出现在宿舍内。面对这一切,谢襄从最开始的感动变成了害怕,浪子回头、改过自新她是不相信的,但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却是一条铁定的真理,谢襄暗暗下定决心,今天回去就要好好审审顾燕帧。 脑中想着这些事情,竟意外的觉得负重跑也没有那么累了,谢襄停下脚步看了看表,1分13秒,竟然合格了!训练了这么多天,第一次跑了这么好的成绩,收拾好背包,谢襄心满意足的向宿舍走去。 夜晚的校园格外寂静,皎洁的月光下,沈君山的侧脸格外清晰。谢襄刚想上前打个招呼,却被人捷足先登。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十六章 良辰,晚安 最快更新烈火军校最新章节! 一个窈窕的身影在沈君山面前站定,梳着高高的马尾,身穿一身红蓝相间的格子校服。这校服,谢襄记得分明在哪里见过?是了,小珺的校服也是这个样式的,她是新华女中的学生? 不等谢襄细想,那女学生已经兴奋的对沈君山开始做自我介绍。 “你好,我叫顾期期,三顾茅庐的顾,佳如梦的期。我知道你一定不认识我,但没关系,我认识你就好。”顾期期粲然一笑,全然不顾她面前的沈君山脸色阴沉,并且皱眉后退一步。 “天哪,我终于见到你了,还和你说话了,我好兴奋啊!”顾期期一脸激动难以掩饰,沈君山见此,变得更加警惕,转身就走。 “哎,你别走啊。”顾期期立马拉住他:“我还有话没说完呢。” 她压低了声音,左右看了一圈,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城外十里,往王庄走的那条岔口,我全看见了。” 沈君山神色微变,挣开被抓住的手,眯起眼:“你认错人了。” 谢襄躲在拐角里,把这一切都听了进去,多日来深埋在心底的猜测成了真,她立刻深深吸了一口气。 城外十里,王庄的岔路口,那就是日本人被杀的地方!果然,那日袭击日本军车的人就是沈君山。 等她回过神来,沈君山早就已经走远了,顾期期站在原地,沮丧了好一会儿。 谢襄也打算当做什么都没有听到的赶紧走,忽然间,李文忠居然从对面的树丛里跳了出来。 他分明早就躲在那里,不知道把刚才的事情听到了多久,但看着身影确实是朝着顾期期的方向追过去了。 李文忠此人睚眦必报,倘若让他知道了沈君山做的事,那沈君山就危险了,思及此,谢襄连忙跟了上去。 她的步伐小了一些,为了怕被发现,特意远远跟在后面。等终于跟上人,谢襄差一点就被眼前的情景吓得叫出声来。 树枝疏影横斜的影子斑驳在李文忠的身上,将他的一张脸割裂的狰狞可怖,而他现在的行为却比他的一张脸还要可怕。瘦弱的顾期期被他按在水槽里,还在不断挣扎,可是李文忠丝毫没有同情心可言,一门心思的质问顾期期关于沈君山的事。再这样下去……谢襄担忧的看了看还浸在水池里的顾期期,捡起一块石头向李文忠走了过去。 无论如何,不能让他去告发沈君山,更不能让他伤害无辜的人,石头猛地落下,狠狠的砸在李文忠的后脑,瞬间,他便瘫软了下去。 谢襄丢掉石头,惊慌失措的同时觉得手脚发软,她看了看同样颤抖的顾期期,上下打量:“你没事吧?” 顾期期哆嗦着摇头。 倒是个有些胆量的女孩子,就算被李文忠这样逼问,都从头到尾没有把沈君山的事情说出来。 谢襄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咬了咬牙说道:“快走!” 顿了顿,又补充道:“记住,今天的事和沈君山的事,你要全都忘记,以后不要再来烈火军校了,记住了吗!” 顾期期满脸泪痕,感激的看向谢襄,用力的点了点头:“我记住了,谢谢你大哥哥。” 顾期期跑的踉跄,谢襄看着她跑远,心里七上八下,李文忠在她脚下一动不动,满头鲜血。 心脏怦怦乱跳,夹杂着几分害怕,说不出的慌乱。 她蹲下来,试探李文忠的鼻息,不料一直昏迷的李文忠突然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腕,谢襄一惊,头皮都炸了起来。 李文忠的眼睛始终闭着,谢襄跌坐在地上,一下子所有的镇定都跑远了,既不能去报警,又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 她其实连自己刚刚到底怎么想的都不清楚,昏头昏脑的就冲了过来,做了没办法挽回的事情。 一路也不知道是怎么回的宿舍,左脚拌着右脚好几次都差一点摔倒。她抬头看烈火堂的牌子,心脏难受的厉害。 房间的门锁着,顾燕帧居然还没有回来,谢襄心里更加空落落,慌乱的翻找口袋寻找钥匙,但因为过于紧张几翻了半天都没有找到。 “谢良辰,你怎么了?” 沈君山的声音自身边响起,声线沉稳带着一丝安定人心的力量,谢襄转身,昏黄的灯光下映出她一双带着水汽的眸子,目光楚楚,额头也被冷汗打湿,顺着脸颊缓缓流下,她的手上和衣服上都沾着些许血迹,身体仍是止不住的颤抖,“沈君山,我好像,好像杀人了。” 楼梯处传来脚步声,沈君山一愣之下,脱下外套将她兜头罩下,揽着她回到自己的宿舍。万幸纪瑾不在宿舍,谢襄坐在沈君山的床上,仍是止不住的颤抖。 沈君山只穿着一件白衬衣,和她面对面坐在一起,瞧了瞧谢襄的脸色,说:“谢良辰,别害怕,慢慢说,发生什么了?” “李文忠,我好像杀了李文忠。”谢襄哽咽道。 “别害怕,慢慢说,李文忠怎么了?” “我,我刚刚听到了你和那个小姑娘的对话,李文忠也听到了。他追着那个小姑娘离开,我怕他对你不利,也跟了上去。我看到他逼问那个小姑娘关于你的事,那个小姑娘不肯说,他就把小姑娘往水里按,我、我就用石头,砸在了他的头上,然后、然后……” 沈君山握住她的手。 谢襄终于是忍不住的哭了,“沈君山,他是不是死了,我是不是杀人了?” 话音落地,自己就先打了个哆嗦。 沈君山连忙握住她单薄的肩膀:“谢良辰,先别怕,冷静点,现在的情况还不确定,你只是想救人,你不光救了她,你也救了我。” 他的声音很沉很稳,安抚了谢襄慌乱不堪的心情,谢襄深深地吸气,哭声小了一些。 沈君山说:“现在你仔细想想,刚才的事,有没有人看到?” 谢襄说:“只有那个小姑娘。” 沈君山说:“还有没有别人?” 他这么问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谢襄,嗓音是能够安抚人心的温和,谢襄摇了摇头,眼泪渐渐止住了。 沈君山点点头,“那就好,你现在去洗澡、换衣服然后睡一觉,其他的都交给我,你放心,没有人会知道这件事。” “可是……”谢襄抬起头望着他。 沈君山回以坚定的目光:“你相信我吗?” 他的表情很柔和,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温柔,谢襄默然了片刻,垂下头。 “我相信。” 沈君山走了,谢襄留在他的宿舍里,换上他的衣服。偌大的屋子只剩她一个人,她这时候已经镇定了下来,但“杀了人”的负罪感和害怕的感觉仍然在,上了床,她忍不住抱住自己,眼泪又顺着眼角滑了下来。 没有人在,伤心劲就又涌了上来,她放肆的哭了好半天,终于还是抵挡不住疲倦,沉沉睡去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恍惚间她仿佛感到有人在为她盖上了被子,是哥哥吗?谢襄紧紧抓住眼前的手,那只手僵硬了一下,随即紧紧的回握住了她。 “君山!这是什么情况啊……”纪瑾进门看见两人紧握住的双手,一时间有些吃惊。 谢襄登时便醒了过来,透过眼缝看了一眼被握住的手,又看了一脸惊讶的纪瑾,这场面委实太过尴尬,她只得继续装睡,想等到沈君山放开手再起来,可是沈君山却仍是不动如山,良久,他才抽回手,拿起被子塞了过去,随后将纪瑾推出门外:“你今晚去谢良辰房间睡吧。” “为什么啊?“ “不为什么,叫你去你就去。” 声音戛然而止,房门被重重的关上,谢襄有些后悔,自己刚才就应该离开的,现在醒过来岂不是比刚才更加尴尬。 嘭嘭的砸门声响起,谢襄大喜,连忙坐了起来,却是顾燕帧闯了进来,他一脸怒气,拉起谢襄的手臂就扯着她往外走。 “谁让你睡这了,你自己没房间吗?” “我,我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顾燕帧的出现正好给了谢襄一个离开的契机,她不假思索的就准备和顾燕帧回去。 “等一下,我有话对你说。” 沈君山出声拦住了他们,谢襄还没来得及询问,就听见顾燕帧恶狠狠的声音响起:“你干什么?什么话非得背着人说?” 谢襄拽了拽他的衣角,难得软弱的叫他的名字:“顾燕帧。” 顾燕帧把脸侧了侧,看了她一眼,谢襄的眼角很红,不知为何,刚才满满的怒气都被她柔柔的话语声给冲散了,脚步也自动向后退开。 沈君山走了过来,轻轻伏在她耳边说:“别害怕,李文忠没死,我们已经谈过了,他什么都不会说。” 说话间的呼吸尽数喷洒在谢襄的耳边,微微的有些痒,但更多的是安心。 悬了一晚上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她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轻松了,冲着沈君山笑了笑:“谢谢你。” 手臂忽然一痛,却是顾燕帧紧紧拉着自己,“说完了吧,说完就赶紧回去。” 顾燕帧的力气很大,谢襄被他扯着,一回头就看见沈君山温和的笑容,谢襄愣愣的和他摆手:“再见,晚安。” “晚安。”声音低沉,却又满带笑意。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十七章 五人行 最快更新烈火军校最新章节! 夜极静,静的仿佛可以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谢襄躺在床上却没了睡意,脑中浮现的都是沈君山的身影,他为自己披上外衣,在她恐惧的时候紧紧握住自己的手,还有伏在耳边说话时的细痒。 白天当着几个人的面,她不敢表现出太多的眷恋。 这种感觉,太过于熟悉,又太过于让人不自觉地想要去依赖,仿佛有他在,就不需要担心任何事情,这种安心的感觉从前在哥哥的身上找到过,现在则出现在沈君山身上,她对于沈君山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呢,谢襄也说不明白,只是觉得能呆在他身边就好。 懵懂的少年也会长大,谢良辰却始终停留在了那一年,渐渐被甩在了后面。 不管之前发生了多坏的事情,日子终究是要有条不紊的过下去。经历了惊魂的一天之后,在烈火军校的生活依旧极为充实,每天除了训练就是睡觉,如果能忽略顾燕帧时不时的坏脾气,那谢襄的生活也算是美好的。 在这样充实而又美好的日子里,谢襄终于迎来了补考,陪她一起的还有顾燕帧,长长的负重跑道上,两人的身影忽近忽远,顾燕帧轻松的超过了她,又倒退着跑了回来,再轻松的跑过去,再退回来,循环往复,乐此不疲,直到到达终点,这种折磨才算是结束。 “谢良辰,速度不够,耐力也不好,爆发力更没有,抗打击能力也弱,简直一塌糊涂。”吕中忻拿着成绩单看着眼前一脸沮丧的谢襄,话音一转:“不过勉强合格了。” “良辰!太好了!” 黄松揽着谢襄的肩膀开始欢呼,看起来他倒是比谢襄还要高兴。 吕中忻拍了拍手,“安静!这次考试就到这了,马上就是中秋节了,从明天起,你们将有三天的假期,收拾收拾回家过节去吧。” 人群再次爆发出欢呼声,这一次吕中忻只是笑笑并未阻止。 假期前,谢襄和黄松约好去山南酒馆放松一下,谢襄更想要顺便去看看小珺。 刚刚推开门就看到了老熟人,顾燕帧竟和曲曼婷在一起,两人坐在吧台前喝着闷酒,谭小珺正和他们站在一起说说笑笑。 谢襄来的匆忙,刚刚洗完头就被黄松拽了出来,头发都还没干。 坐在吧台旁,小珺连忙抽出毛巾为谢襄擦拭头发,“洗完头发怎么不擦干再出来啊?感冒了怎么办?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一样。” 谢襄低着头一动不动,乖乖的站在那里让小珺为她整理发型,等到头上没了动作后,谢襄将手中的盒子放在吧台上,“我给你带了好东西,快尝尝。” “是曲呀!”小珺打开盒子,拿出一块咬了一口,将剩下的半块递给谢襄,“好甜啊,你尝尝。” “不了,我不喜欢吃甜的。” “尝一尝嘛。” “哟!”曲曼婷终于看不下去了,搓了搓手臂,“你们俩可以了啊,我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谢襄后知后觉,这才发现周围的人都用暧昧的眼神盯着他们,一脸尴尬的试图解释,“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俩就是普通朋友。” “就你俩这样还说不是,傻子都能看出来。”曲曼婷撇撇嘴,回身看向黄松:“你说他们像不像一对?” “像,真像。”黄松憨笑,没发现曲曼婷在打趣自己。 谢襄觉得很不自在,黄松傻乎乎的挠了挠头,想起正事,“对了良辰,你家在北平,这次放假你去哪里啊?要不跟我回家吧。” “休想!”谭小珺冲着黄松挥拳头,“她当然是去我家了,我妈妈把他的床都铺好了。” 空气凝结,周围都安静下来。 “你还说不是,都见家长了!”曲曼婷尖锐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刻的宁静。 这回连谭小珺都坐不住了,“不是,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的。” 谢襄正色说:“你们真的误会了,我和小珺,我的父母和小珺的父母,都是早就认识的,我、我和我妹妹来这边读,很受他们的照顾,平时放假,我们都是回小珺家的。” 顾燕帧的目光立刻转了过来,眼里带着笑意,谢襄与他四目一对,立刻转过了头。 曲曼婷仍是不信,哼了一声:“你们家那么小,住得下那么多人吗?” 谭小珺说:“挤一挤,总是住得下的。” 黄松被大家丢在一旁,这会儿终于有机会插话,“要不你还是跟我回去吧,你一个大男人住在小珺家也不方便。我姐姐家离这不远,房子也够大,住十几个人都没问题。” 谢襄苦恼的揉了揉脑袋,“好吧。”她狠下心点了点头,看眼前这情况她要是真的去了小珺家,以后她们的关系怕是说不清了。 “不行!”顾燕帧和谭小珺同时大喊,然后面面相觑。 “怎么不行啊?”黄松瞪着眼睛。 顾燕帧说:“你们家就有地方住吗?” 黄松很老实,“我姐姐家可大了,再来十个人都住得下。” 谭小珺举起手,“那我也要去!” 黄松惊喜莫名:“你……哈哈,欢迎欢迎。” 顾燕帧和曲曼婷再次同声:“我也要去!” 瞪了添乱的曲曼婷一眼,顾燕帧胡乱说:“我也没看过海。” 曲曼婷哼哼唧唧:“我,我也是!” 谢襄看着眼前如此不靠谱的三人,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刚想出声阻止,黄松却一把接过话,“那就这么定了,明天一早我们在烈火军校门前集合,记得早起,不然赶不上火车。” “不用那么急,我开车正好五个人。”顾燕帧略微得意的说道,说完冲着谢襄挑了挑眉,一副邀功请赏的表情。 可是谢襄却并未看他一眼,而是低着头正在惆怅这几天应该怎么度过,加上个小珺倒还好说,可是另外两个人呢,一个玩世不恭的富家少爷,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大明星,简直一个比一个麻烦,最重要的是,这两个一凑在一起不是吵嘴就是打架,谢襄已经可以预见这次旅行的结果了。 她和小珺本可以趁着假期好姐妹团聚,在谭小珺家里吃吃喝喝睡睡,这一下,全被人给打乱了。 第二天一早,顾燕帧开着一辆豪华的敞蓬小轿车准时的停在了烈火军校门前,他从车上下来,将谢襄拉到副驾驶位置上坐好,随即回头问了问坐在后排的谭小珺和黄松,“曲曼婷呢?” 小珺在后座坐定回头望去,只见两辆黄包车相继驶来,前面坐着一身黑色洋装的曲曼婷,她画着精致的淡妆,涂着鲜红蔻丹的手上带满了各式各样的首饰,看着样子不像是出来旅游的,倒更像是去领奖的。 后面的那辆车子更为夸张,堆满了不同尺寸的箱子。 曲曼婷指挥着车夫将箱子都塞进后备箱,然后走到副驾驶座对着谢襄勾了勾指头,“你觉得让一个穿的向我这样得体的女士去跟后排那两个家伙挤在一起,合适吗?” 谢襄看着一身正装的曲曼婷耸了耸肩,无奈的走向后座。 顾燕帧突然侧身打横抱起刚刚入座的曲曼婷,回头就扔到了后座的谭小珺与黄松之间,后排顿时响起一片惊呼。 “还不过来!”顾燕帧将谢襄拉回座位,丝毫没有给众人反应的机会就启动了车子,这回,无论曲曼婷怎么叫喊都没法再坐过来了。 敞篷轿车一路飞驰很快便到达了海边,不远处,一座小小的土坯房就坐落在岸边,黄松将几人介绍给自己的姐姐和姐夫, 黄松的姐姐姐夫颇为热情,这些年轻的学生和黄松一样有着一腔热血,穿着打扮时髦,谈吐也有趣,让住在海边的夫妻二人既羡慕又好。 谢襄坐了好久的车,脑袋里被顾燕帧和曲曼婷一路上的吵架弄得嗡嗡直响,黄松兴致勃勃的要带着几人去海边捉鱼,她觉得倦,摆摆手说要先休息。 黄松与顾燕帧拿着渔叉和鱼竿离开了,曲曼婷也以见不得两人秀恩爱为由跟去了,只留下谢襄与谭小珺,两个人放好箱子,在床上躺了一会,下楼转了转,见马上到吃饭的时候了,就顺手帮着摆桌。 小珺一边摆放餐具一边问道:“我看你这一路出来笑得像朵花一样,是不是恋爱了?” 谢襄吓了一跳,连忙低声说:“怎么可能!学校里的人都以为我是个男的。” “他们不知情,但是你可以喜欢别人啊。”小珺用手指勾着谢襄的下巴突然凑近:“老实交代,是不是顾燕帧!” “他?我是眼睛瞎了,还是脑子坏了?”谢襄一脸无语,无奈的推开她。 “顾少爷怎么了,家世又好,长得又帅,人还风趣幽默,最重要的是你们每天朝夕相处,难道就没擦出点什么火花来?” 谢襄撇撇嘴,目不斜视的摆放手里的烧烤用品:“火药倒是擦出来不少,火花就没有。” 旁边突然没有了声音,谢襄扭头看去,顾燕帧正抱着曲曼婷走了过来,因为今日要下水,曲曼婷特意换了一身水蓝色的薄纱裙,裙角轻摆,在风中摇摆成画,而顾燕帧也随她一起入了画中。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十八章 大打出手 最快更新烈火军校最新章节! 说也怪,谢襄见了这一幕,只觉得心里重重沉了一下,她用手臂碰了碰小珺,“怎么样,现在知道我俩真的没火花了吧。” 顾燕帧看见两人一直望着这边,连忙快步走了过去将曲曼婷放在了席子上,随即看着谢襄解释:“她脚受伤了,走不了路,我才抱着她的。” 谢襄有些发蒙,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顾燕帧为什么要向她解释,眼前那人的目光有些灼热,谢襄心里沉甸甸的,她低下头,拎起地上的螃蟹想要离开。 “小松刚才抓了螃蟹,我去洗洗。” 怪,太怪了,顾燕帧最近真的是太怪了,难道自己又有什么地方得罪他了吗?是前天早上没把鸡蛋给他吃?还是上次睡觉关灯太早了?谢襄脑袋里胡乱想着,突然手指一痛,一只螃蟹夹住了谢襄的手指,她用力将螃蟹甩开,指尖的鲜血顿时就留了下来。 “怎么这么笨啊。”顾燕帧从刚才起就一直跟在她身后转悠,见此横眉竖目,居然比他自己受伤还要着急生气,一把抓住她的手放进嘴里,将血吸了出来,随后吐在地上,看到谢襄神色愕然,自己也愣了,僵着声音抱怨,“笨蛋的血也是臭的。” 谢襄一下子就皱了眉,把自己的手猛地抽了回来。 “你什么时候来的?”她质问道。 “就在你刚刚发呆的时候。”顾燕帧再好的脾气,被她这样横眉冷对也有些受不了,他的脸色沉下来,咬了咬牙,看着她的手嘱咐了一句,“伤口得冷敷一下,不然待会肿了可别哭。” “我哭不哭,关你什么事!” 顾燕帧本来转身要走,听她这么说,猛然转回来,挑起眉盯着她上上下下的看。 谢襄被他瞅得浑身都不自在,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想着谭小珺在这关键时刻居然跑了,只剩下自己和面前的大少爷,一会儿说不定又要和他打上一架。可今天她已经很累了,真的不想打架,实话实说,从下午她的心情不知怎的就有些不好。 沙滩边传来争吵声,远远看着,那边竟来了很多人。 谢襄松了一口气,打破刚才的沉默,有些磕磕巴巴的:“出什么事了?” “出什么事,跟咱们两个有关系么。”顾燕帧朝着她邪恶一笑,一副不肯放过她的模样。 两个人对峙了好一会儿,终究禁不住外面越来越大的吵闹声,见谢襄的脸都红了,顾燕帧终于大发慈悲决意放过她,拉着她要往外面走,却被谢襄一把甩开,顾燕帧只能咬着牙看向她一溜烟跑向黄松。 “怎么回事?” 一看是谢襄,黄松立刻放低了声音说:“我们正在烧烤,西坝子村的人就来这里让我们交钱,说这片沙滩是他们私人的。” 谢襄转头望去,只见谭小珺一只脚踩在椅子上,双手叉腰,她对面的是一群凶神恶煞的流氓,双方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谭小珺咳了一嗓子,朱唇微启:“你看看你们几个,一个个斜眉歪眼的,还敢管姑奶奶我要钱……” 剩下的话就连谢襄也听不下去了,谭小珺的一张小嘴似连珠炮般吐字,直嚷的对面十几个流氓插不上嘴。 曲曼婷坐在席子上一边吃着烤鱼,一边给谭小珺投去眼神的鼓励,讲到激昂处,还会抽出空来给谭小珺鼓鼓掌,喝喝彩。 “小珺可真厉害啊!”黄松一边鼓掌一边感叹道。 为首的流氓见自己吵不过小珺,失了面子,冲动之下上前一把将小珺推倒。 顾燕帧不耐烦的走过去要动手,却见谢襄突然窜了出去,一脚踢翻了流氓头子,护在小珺面前。 “谭小珺,你还说你们俩不是一对!”曲曼婷烤鱼也不吃了,挥舞着高跟鞋加入了战局。 流氓们一拥而上,可惜双方实力对比太大,顷刻间就都躺在了地上。 顾燕帧拍拍手,走到谢襄身边小声说:“怎么样,手还疼不疼了?” 谢襄脸色沉了下来,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随即将目光放在了前方乌压压的一群人身上,刚刚逃跑的流氓带着更多的人冲了过来,人人手中皆拿着扁担棍子。被小珺踩在脚下的流氓头子一见到自己的同伙来了,立刻有了精神大声喊:“东子!快来!给我狠狠的揍这几个小兔崽子,给我狠狠的……” 话没说完就被一脚踢晕了过去,谢襄走到众人面前,双臂展开,一个漂亮的白鹤展翅呈现在众人面前,“哈!”谢襄凝神聚气,气势十足。 “哈你个头啊!”顾燕帧一把抓起谢襄的衣领开始狂奔,疾风中飘荡着他的喊叫声:“人太多了打不过,快跑啊!” 随后,一群乌泱泱的人群追着他们从海岸东边跑到了海岸西边,曲曼婷脚上的伤还没好,一个踉跄便狠狠的摔倒在地上,几人不得已停了下来,身后的流氓们也停住脚步站在几人面前摩拳擦掌。 顾燕帧看着他们手中粗长的棍子,咽了口口水朝黄松喊:“你不是说你们这里民风淳朴吗?” “对啊!”黄松一脸认真:“你看他们有拿刀的吗?” 另外几人难以置信的看着他,黄松又补充道:“我们老家两个村子打架经常见血的。” 曲曼婷对着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随即站了出来,对着逐渐逼近的流氓大声喊道:“站住!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流氓们突然停住脚步,缓缓向后退了一步。 突如其来的惊喜让众人有些摸不着头脑,曲曼婷有些沾沾自喜,随即又上前一步:“我希望你们明白,现在是法治时代,打架是犯法的。尤其是伤害像我这样的公众人物,你们要付出的代价是不可估量的,聪明的,就赶快离开!” 眼前的人群如潮水般涌来又如潮水般退去,很快,沙滩上就没了他们的踪影,就连刚刚被打晕在地上的都被其他人连拉带拽的拖走了。 顾燕帧走到曲曼婷身边,难以置信的问道:“实话实说,这些人是不是你花钱雇来的?” “当然不是。”曲曼婷得意的回头,却在一瞬间脸色变冷了起来。 身后,二十多号彪形大汉整齐的站成一排,围成一个半圆状将几人保护起来。 “这是谁啊?”谢襄察觉到气氛异常悄悄的问小珺。 “还能是谁啊?曲大小姐的护花使者呗。”小珺答道,随即又凑在谢襄耳边低语,“沈听白的人。” 谢襄看着一脸怒气的曲曼婷有些疑惑,曲曼婷与沈听白是自幼订下的婚约,在外人看来,沈听白才貌双全,对她更是好的没话说,两人可以称得上是天作之合,可是深入了解后才发现曲曼婷似乎并不太喜欢他,对于他给的一切都十分抗拒,这其中的原委谢襄不得而知,不过她大概可以猜得到,曲曼婷之所以拒绝,是因为不想拖欠沈听白的人情吧。 因为今晚曲曼婷兴致不高,大家皆是早早的回去睡下,这一夜,谢襄听着顾燕帧沉稳的呼吸声,睡得格外香甜。 浪潮不断拍打着海岸,远处传来了几声海鸥的啼叫,一晚安眠,安静的早晨显得格外的美好。谢襄伸了个懒腰,走出院内,贪婪的呼吸着海风。 海边的清晨最是令人愉悦,只是除了眼前的景象。 门前,昨日拉风的敞篷小轿车如今却变成一堆废铁,零零散散的散落在地上,不用想,也知道是那群流氓干的。 屋子内的人都走了出来,黄松看着损毁的车陷入了沉默,随即开口道:“对不起啊顾燕帧,都是因为……” “打住。”顾燕帧拍了拍他的肩膀,“又不是你砸的,你道什么歉啊,再说了,我也不差这一辆车,现在当务之急是我们怎么回去。” 他这一说,几人的注意力顿时转移到回去的方法上了,这里偏远,根本找不到一辆可以租用的汽车,难道要一路走着去县城吗? “村头刘老三家有两头驴,我去借来,套上车驼送你们回县城,然后从县城搭火车回去就行。”黄松姐夫在一旁出着主意。 “行是行,就是时间有点急,不一定能赶在今晚的门禁之前回去。”谢襄一脸苦色,她可不想被吕中忻罚去泡大澡。 正在踌躇间,一辆白色的小轿车停在几人面前。 “沈君山?”谢襄十分惊讶:“你怎么在这里?” 另一边车窗缓缓摇开,露出一张精致的面庞,金显蓉笑吟吟道:“我许久未回顺远,君山这次是来陪我散心的。你们的车看起来好像坏的很彻底啊,要不要搭个顺风车呢。” 沈君山点点头附和着她说道:“只是要麻烦你们在后座挤一挤。” “我不坐!”顾燕帧抱着肩膀站在那里,一脸的傲娇,他一向看不惯沈君山,更是不愿受他恩惠。 “那更好,正好坐不下,你去坐驴车吧。”曲曼婷瞥了她一眼,拎着裙角率先挤进了车门。谭小珺、黄松也接连上去。谢襄刚刚迈进一只脚就被顾燕帧抓了回来。“我不坐,你得陪着我。” “莫名其妙!”谢襄心里暗笑,甩开顾燕帧重新上了车。 顾燕帧愤愤的看着几人,一狠心,也侧身挤了进去,车内本就拥挤,再加一人更是连车门都合不上。 “人都装不下你还装箱子,先放小松家吧,下次再来拿。”顾燕帧一边说着一边将曲曼婷的箱子都丢到了地上。 待到车门终于合上,沈君山开着车子绝尘而去,徒留下曲曼婷的一声声的呐喊:“顾燕帧你混蛋,我的衣服啊!”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十九章 酒后胡言 最快更新烈火军校最新章节! 深夜的道馆,空旷又寂寥,谢襄独自一人在训练场地内打着沙袋,脑中充斥着沈君山与金显蓉的身影,心中有些烦闷,出拳毫无章法,将沙袋打的哗哗作响。 半晌,肚子里的气撒得差不多了,胳膊和拳头都打得生疼,她坐倒在地上喘着粗气,有些懊恼的抓了抓自己的一头短发。 都扮成男人了,谁会这么不开眼,喜欢上自己啊。 “谢良辰?你怎么在这里,快滚过来喝酒!” 一只酒瓶咕噜噜的滚到了谢襄脚边,循声望去,喝的醉醺醺的郭亭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正斜倚在看台上大马金刀的坐着。 他的衣服上尽是泥土灰尘,想必是喝多了去哪里打滚了。 郭亭问:“还喝不喝?不喝把我酒还回来。” 谢襄摇头,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灰尘,捡起酒瓶子走上了看台。 “郭教官,你什么时候来的啊?” “不久,从你进来抽风开始。” 谢襄有些无语,打开瓶盖,狠狠的灌了一大口酒。酒味辛辣,呛得她连连咳嗽,火热的液体顺着喉咙一直烧到胃部,她实在不能理解郭亭为什么这么喜欢喝酒,明明难喝的要命。 郭亭眯起眼睛看他,见她喝的痛快,心情大好,举起自己的酒瓶子和她撞了一下。 “来!干杯,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 大喜?谢襄心下一惊,郭亭都这把年纪了还要娶妻吗,还是他纳妾了……是谁这么倒霉被他看上了,不会是霍小玉吧?! 郭亭看着她向自己投来的怪异目光说:“你别瞎想啊!是我的大仇人今天死了,可惜人不是我杀的。我也说不上是开心还是失望,我找了那么多年的仇人却被别人给杀了,真他娘的莫名其妙。” 咕咚!又一个空酒瓶被丢到了地上。 谢襄点点头,这才明白过来,国仇家恨,这个年头大把人都有横亘在心头的往事,她从前也看不开,过了这段日子再回想,那些郁猝渐渐的散了不少,遂安慰他,“教官你就想开点吧,你仇人死了还被你知道了,这就不错了,你都这么大岁数了,你的仇人估计也年轻不到哪里去,没准过几年就老死了……那你不是更郁闷。” “啪!”额头被郭亭狠狠的拍了一巴掌,谢襄疼的直呲牙,再一看,郭亭已经拎着酒瓶晃到了拳场。 “臭小子说话那么难听,敢说我老,来呀!比划比划!” 谢襄不甘示弱,起身走向拳场,虽然自己的体能比烈火军校其他的学员都差,但是她可是从小练国术出身,打一个文职教官,至少不在话下。 “教官,先说好了,场上不分老幼,我要是伤到你,你可别找我麻烦。” 说罢,谢襄猛地出拳,一套八极拳舞的虎虎生风,郭亭皱着眉头看了看她,左手拿酒,右手成拳,向前一挥,一击即倒。 “花里胡哨的,服不服?” 谢襄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震惊道,“我,我这是一时失误,再来!” 不过片刻,谢襄再次倒在地上惨叫:“教官,你确定你是做文职的吗。” “服不服?”郭亭下巴一扬,笑眯眯的看她问。 “我服了!”好汉不吃眼前亏,该认怂时就认怂,谢襄果断认输。 “再来!” “我已经服了!”谢襄爬起来往宿舍跑。 未走两步,就听到身后虎虎生风的声音传过来,谢襄只好转身出拳,空旷的道馆内再次飘荡起谢襄的惨叫声,“啊!我服了!我服啊!我真的服了!” 鼻青脸肿的谢襄有些绝望的躺在地上,今天她总算是见识到了郭亭的厉害,原来真正的高手都是深藏不露的,眼前被递过来一瓶酒,郭亭看着她,“起来!喝酒!” 打架输了,喝酒绝对不能输,谢襄接过酒瓶大口的喝了起来。她和郭亭打了几场架,又喝了一场酒,关系莫名近了许多,两人喝光了酒,这才勾肩搭背的向宿舍走去。 狭长的走廊内,每个宿舍门都长的一模一样,谢襄带着郭亭逛了一遍又一遍,还是没有认清哪个是自己的宿舍门。 “谢良辰?” 谢襄循声回头,一看到是顾燕帧从宿舍探出头来,立即咧开嘴嘻嘻笑,侧过头对郭亭说:“真笨,咱俩,都走过了!” 见谢襄和郭亭都一身酒味,站都站不稳,顾燕帧连忙上前扶住谢襄,瞪着郭亭义正言辞道:“郭教官,你竟然带着学生喝酒,你这是公然违反校规!” “你少装正经,你,你每天晚上翻墙出去,当我不知道吗?” 郭亭大着舌头嚷嚷,然后朝着顾燕帧得意一笑,一把将谢襄推入他的怀里,“你,带她回去,我走了。” “教官再见!”谢襄眼睛都睁不开了,脚跟一扣,想要敬个标准的军礼,身上却没有力气,软踏踏的瘫在身后那人的怀里。 “这是喝了多少。”她听到顾燕帧叹了一口气,紧接着自己被连拖带拽的将丢在了床上,顾燕帧略带嫌弃的将毛巾递了过来。雪白的毛巾递到鼻尖,谢襄却不接,只是闭着眼将脸伸了过去。 顾燕帧心中一动,低头看着她,那张白皙的脸上布满了红晕,谢襄紧闭着眼睛,细长的睫毛不断扑闪着,一下一下的,抓的顾燕帧心里发痒。 察觉到眼前这人半天都不动,谢襄睁开眼睛可怜巴巴的望着顾燕帧,她眼角微红,眸中水汽弥漫,轻轻叹了一口气。 自己怎么就对她狠不下心呢?顾燕帧也跟着叹气,无奈的蹲了下来给她擦拭,毛巾在脸上轻柔的划过,留下一汪水痕,明明是应该嫌弃的,可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关心与安慰。 “你看看你,不会喝就别喝了,喝成这个傻德行,累了吧,赶紧睡觉。” 谢襄乖乖的点了点头,手伸到了自己衣服的领口处:“脱衣服再睡觉。” 顾燕帧赶紧转过头去,不敢再看她,他自认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是在这种时候也不能趁人之危,还是要把持一下的,不过,能坚持多久他就不知道了。 谢襄眼前发晕,解了半天都没能成功解开一个扣子,撒娇似的哼道:“顾燕帧,你帮帮我呀!” “那我可转过来了啊。”顾燕帧心下一喜,期待的搓了搓手,蹲下来解她的扣子:“这可是你让我解的,醒了可别翻脸。” 谢襄醉醺醺的什么都不知道,反而笑眯眯的点了点头。 扣子一颗颗的解开,活色生香的场面却并未出现,眼前只有一层又一层的裹胸布,顾燕帧恼火的将扣子全部重新系上。 “你就这么穿着睡吧!” “不舒服。” “叫你穿着你就穿着!” “哦。”谢襄委屈的答了一声,回身就往床上倒。顾燕帧一把按住她,再次蹲下,开始为她脱鞋。 谢襄笑着低头凑近他:“顾燕帧,你知道吗,我叫谢襄不叫谢良辰,我是个女生,你们都被我骗了。” “知道。” “我刚才还被郭教官打了一顿,你知道吗?” “我知道。”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呀!” “因为你很蠢!” 谢襄抬手打在顾燕帧的后脑勺上,满脸委屈的跳了起来。 “你骂人,向我道歉!” 看着正在耍酒疯的谢襄,顾燕帧心知不能和她讲道理,双手做投降状连连后退,“行行行,你是老大,我服了,我道歉,对不起,行了吧。” 谢襄略微满意,向前逼近,忽然脚下一软,一下将顾燕帧扑倒在床上。顾燕帧关心则乱,唉哟一声,顺手就把她搂在了怀里,紧接着绵软的声音自胸口处传来,“咦?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啊?” 顾燕帧默默搂着她,一脸不自在的咳嗽了一声,终究是没能松开手。 谢襄见顾燕帧侧过头不理自己,砸了咂嘴,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就睡去了。 醒来时,屋子内只有谢襄一人,顾燕帧不知去了哪里,床头放着的水还是温的,想来他没有离开多久。 窗帘拉开了一半,强烈的阳光透过窗帘射了进来,铺满了一地的金黄,谢襄看了看表,这一觉竟然睡到了中午。 “呦,醒了,我还以为你得睡一天呢。”顾燕帧从门外走进来,扫了坐在床上发呆的谢襄一眼,问:“睡得怎么样,头还疼不疼?” 谢襄看着顾燕帧把手里的盒饭放在桌上,脸上带着笑意,顿时有些不安,她的记忆只停留在道馆和郭亭喝酒,至于怎么回的宿舍,以及之后的事情全都不记得了,昨晚上到底怎么回事,应该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谢襄窘迫的抓了一把头发,小心翼翼的试探,“昨天、昨天晚上……我是不是喝多了?” 顾燕帧抱着肩嘴角带笑的看着她,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你说呢?”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深沉的声线中带有戏虐的味道,谢襄听在耳中更加忐忑。 “那我、我有没有耍酒疯,说什么、怪的话呢?” “你说呢?” 又是这一句,谢襄欲哭无泪,哭丧着一张脸:“我到底说什么了?” “你这么问,是有什么秘密怕我知道吗?”顾燕帧突然弯腰靠近她,一双眼睛一瞬不瞬的望着她,深邃的眸子带着探究的意味一寸寸的侵蚀着谢襄的神经,半响,谢襄才反应过来。 “当然没有!” 两人隔着很近的距离互相瞪着,他那目光犀利得叫人心里面发慌,谢襄本来就十分不安,见到他那目光,更是心跳的飞快,只能硬撑着咬牙笔直坐着。 顾燕帧眼中滑过一道流光,到底直起身,收起了笑容,板着一张脸道:“警告你,以后不许喝酒!尤其是和郭亭,他那个老色鬼成天往山南酒馆霍小玉那里跑,你还敢跟他喝酒,你不怕……” “我怕什么?我,我一个大男人。”谢襄硬着头皮说。 “男人就安全了吗?男人就没有危险吗?这年头什么人都有,更何况你长的那样,看上去就像个小姑娘。” “你说谁!” 谢襄坐在床上,两只眼睛因为宿醉还水汪汪的,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一副随时要跳起来的模样,看起来像只可爱的小兔子。 顾燕帧不跟她吵了,嘴角勾起来轻笑一声,转身将饭盒拿过来递到她面前,“趁热吃吧,今天下午还有对打练习,你可别再像上次一样,被人打得找不到北。” “哼!”谢襄冷哼一声,她不跟饭较劲,接过饭盒快速的吃了起来,她要补充好体力,今天下午,就要让这个瞧不起自己的人大吃一惊。 下午的比试,顾燕帧与沈君山居然分到了一组,就在谢襄心里已经默默为顾燕帧点起蜡烛时,却发现两人竟然势均力敌,这发现顿时让她的心里翻起一阵惊涛骇浪。 上次受伤,沈君山为自己包扎伤口,手法娴熟,谢襄忍不住夸赞了一句,之后沈君山给自己讲了他之前的经历,原来他三年前就已经回国当了战地医生,经历过的战争规模虽然不大,但却都很惨烈,手下也沾有不少人命。 再看看顾燕帧,一个富家少爷,整天吃喝玩乐,居然能有这么好的身手,对于此,谢襄只能感叹这人真是天赋异禀。 “可以了,回去吧。” 吕中忻出声,结束了两人漫长的打斗。 “朱彦霖,你想跟谁打?” 朱彦霖环视了一圈,看着黄松皱了皱眉,又看了看李文忠撇了撇嘴,最后将目光放在了谢襄身上。 “就谢良辰吧!” 谢襄走了上去,接过朱彦霖递过来的木刀,朱彦霖伏在她耳边说:“你放心,我轻点,不会打疼你的。” 这是,柿子挑软的捏吗?谢襄有些哭笑不得,上次她很不幸的被挑选和吕中忻一起比试,不过两分钟的时间就被打倒了三次,自那以后谢襄就被烈火军校的人当作笑谈,吕中忻甚至还说过,倘若谢襄一直是这个水平,那就休想从这里毕业,不过…… “谢谢你哦。” 谢襄一笑,眼睛眯了起来,现在的她可不是当初的那个她了。 刀法凌厉,招招皆是奔着朱彦霖的要害而来,一砍一劈间,朱彦霖就被打倒在地,捂着肩膀痛呼起来。 “你没事吧。”谢襄挑眉,自从上次被吕中忻训诫后,她就请了郭亭指导自己,潜心研习了一个多月的刀法,一把大刀已经使得出神入化了,今天下手没有准备,着实狠了一些。 “你这是扮猪吃老虎啊!”朱彦霖躺在地上大叫。 谢襄一笑,搀扶着朱彦霖走下台子。 她也觉得自己越来越厉害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十章 解救劳工 最快更新烈火军校最新章节! 夜幕低垂,一座占地广阔的木材厂坐落在郊外。背靠群山,其他三面均是筑起高墙。厂外是绿意森然,树木与灌木丛交织堆叠,将整个木材厂隐于深山之中。厂内却是石沙筑地,无半株植物,满目可见的只有巨大的油桶和圆木等工业设施。 月光倾泻下来,映在石沙地上,流转出一地银光。这银光好似一片巨大的幕布将木材厂与丛林隔绝成两个世界,里面是罪恶涛涛,外面则是暗流涌动。 烈火军校的一众学员们便潜伏在这涌动的暗流之中。 一个小时前,一阵急促的警报声响彻整个校园,随后两辆军事用车驶来停在了宿舍楼下。不到三分钟,全校的学生便已经穿戴整齐的坐在车中。 车内寂静无声,没人知道要去哪里,要做什么,但却没有一个人发问,都在静静的等待命令。路途由平坦开始变得颠簸起来,空中隐隐浮动着树木的清新香气,和上次军事演习的一般无二,谢襄顺着车尾的缝隙望了望,他们已经出了城。 约有二十几分钟的路程,车子终于在一条僻静的小路上停了下来。谢襄跳下车,眼前是一望无际的树木,树枝交错缠绕,透进一地细碎的银光。一只装有装备的黑色背包递到面前,谢襄接过背包,跟着队伍一同伏身进入树林,直达树林边缘处的土坡旁,吕中忻便站在这里等着他们。 “这里表面看是一家木材厂,实际上是一家非法拘禁、贩卖劳工的据点。军方所掌握的情况表明,最近两年发生在奉安的几次大型非法贩卖虐杀华工事件,都与这家木材厂有关系。警察厅的人已经监视这里有一段时间了,但是刚刚收到风声,警察厅里有内鬼,对方得到了消息很有可能在今晚转移。司令命令我们协助警察厅的人,在他们转移之前实施抓捕。” 谢襄踮起脚望了望远处的木材厂,茫茫夜色中只能依稀看出一个冰冷的轮廓,究竟用了多少同胞的尸骨才能堆积成这般铁血寒凉,而今晚又将需要多少热血才能融掉这满山尸骨。 外敌未驱,国内却先自相残杀,他们将洋人当作阿谀奉承的主子,却将同胞当作换取利益的工具,如今这个世道,竟已这般腐朽不堪。 “对方受雇于国外势力,武器弹药充足,还很有可能持有极富杀伤力的重型武器。木材厂一面靠山,三面被高墙围绕,24小时都有人巡逻,并配有经过专业训练的警犬。厂内有三处瞭望点,由三人轮班看守,监视范围覆盖整个木材厂。里面占地广阔,没有植被,没有遮挡物,很难通过。因为对方还关押着大量劳工,为防止他们狗急跳墙,所以我们要秘密潜入,没有找到关押点并救出劳工之前,不可开枪惊动敌人。” “现在开始检查自己的装备!” 顷刻间,树林内便想起了整齐划一的子弹上膛声。 “对表!” 谢襄看了看表,现在是10点57分,还有三分钟这场战争就要开始了。 指针指向11点整,学员们迅速分散开来,没入无边的黑暗之中。 谢襄与沈君山、纪瑾一组,从东南边潜入。翻过高墙,三人藏身在墙角处。悬挂在楼上的高倍探照灯不断的在院子里来回闪过,谢襄的一颗心也随着灯光一同摇晃。 沈君山不知何时悄悄跑了出去,探照灯划过,离他只有几厘米的距离,谢襄忍不住要惊呼出声来。却见沈君山猛地滑进一根水泥管里,灯光过去,照在冰凉的水泥管上,谢襄悬着的一颗心顿时放了下来。 沈君山从水泥管的另一边钻了出来,迅捷的爬上了瞭望楼,匕首出鞘,两个鲜活的生命变成了两具温热的尸体倒了下去。 谢襄与纪瑾端着枪跟上沈君山的步伐,一同向关押劳工的仓库走去。 仓库门前,是两名装备精良的看守,乌黑的枪口看的人心里发慌。 沈君山皱了皱眉,这仓库占地虽大,可是周围却没有掩护的物体,想要在不用枪的情况下杀掉两人恐怕有些难度。 正在思考间,有两个身影已顺着绳子从空中跃下,一脚踹翻两名看守,随后便是刀子入肉的声音。 “出来吧,我们在房顶都看到你们三个了。”眼前笑嘻嘻的两人,正是从西边潜入的顾燕帧和黄松。 “朱彦霖呢,他不是和你们一起吗?” “他留在瞭望楼那看人,以防敌人提前换班。”顾燕帧拿出一截铁丝费力的开锁。远处传来一声枪响,随后,枪声相继响起,连成一片。轰隆一声巨响,大门处火光冲天,将半壁暗夜染成了无尽的血红。 顾燕帧正在开锁的手依旧沉稳,声音染上了些许怒意:“警察厅这群白痴!” “咔哒”一声,门终于开了,满天的火光照亮整个房间,仓库内关着一片黑压压的人群。谢襄心中大喜,连忙跑过去开枪射击监舍上的门锁,可锁头在子弹的撞击下却依旧完好如初。 “长官,那边桌子上的迷彩布下面。”一名劳工伸出手指着位于屋子正中央的桌子。 谢襄连忙跑过去查看,却在揭开迷彩布那一刻脸色突变,一个硕大的炸药包端端正正的放在桌子上,上面的数字鲜红的刺眼,只有不到三分钟的时间了。 顾燕帧看她呆住不动也走了过来,见到炸药后愣了一下,挤出个苦笑,“你们有人学过拆弹吗?” 众人皆摇了摇头,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沈君山拿着枪走了出去:“有人来了,纪瑾和我去拖延时间,你们尽快。” 谢襄盯着炸药包依旧毫无反应,她在上见过这种炸药,可惜的是,尽管看过,她仍是不敢确定。 “开关在左边,引爆器在右边,暴露在面前的三根线,我认为应该剪绿色或者黄色的。”谢襄喃喃道。 “说什么,没听清。”顾燕帧拿起剪刀:“你说剪那一条?” “剪……黄色的。” 眼看着剪刀逐渐逼近黄色的线,谢襄突然不敢确定,大喊道:“也可能是绿色的!” 顾燕帧扭过头看着她:“你确定吗?” 生死面前,谢襄脑袋里嗡嗡直响,一下子想到死去的谢良辰,一下子想到守在不远处的沈君山,一下子注意力又放在直勾勾盯着自己的顾燕帧身上,勉强点点头说:“我在上看到过这个线路,但是我不敢确定。” 黄松看着谢襄为难的目光,弱弱的出馊主意,“要不就都剪了吧。” 顾燕帧白了他一眼,见谢襄始终拿不定注意,剪刀放在红色的引线上,“我觉得红色也不错。” 看着只剩20秒的引爆器,劳工们都慌了:“各位长官,没时间了。” 黄松一惊也跟着大喊:“要爆了!要爆了!” “剪哪根?”沈君山听到吵闹声,大步走了回来,深深望着谢襄。 “黄色的吧,我记得是黄色的。”谢襄还是有些不确定。 沈君山拿起剪刀一把剪断了黄色的线,众人齐齐惊呼抱着脑袋蹲在地上。谢襄呆呆的看着他,他竟然这么相信她。 鲜红的数字停在0处便不再改变。 是黄色的! 谢襄顿时松了一口气,正当大家都处于劫后余生的喜悦中时,沈君山早已拿起机关枪对着墙壁扫射起来,片刻,石块墙皮纷纷掉落。 “撞开!” 劳工们齐心协力,一起撞开石墙逃了出去。 沈君山下了命令,“我们兵分两路。我和谢襄带一队人先从东边撤退,顾燕帧和黄松带着人从北边撤退。” “好!” 两队人马分散开来,各自前往集合点。 东边的集合点劳工们人满为患,北边却是空无一人。很显然,通过刚才的拆弹考验,劳工们全部选择了更为稳妥的沈君山。 另一边,顾燕帧与黄松跑到指定地点却发现没有人来,黄松疑惑正要回仓库去找人,顾燕帧却将他的身体扳正过来,不远处是沈君山正带着一群人悄悄撤离。 黄松哼了一声,“这是信不过咱俩吗?” “明显是啊!” “你有没有觉得没有面子?” “相当觉得!” 带着火光的军车开了过来,一群敌人跳下车对着一众劳工开始扫射。枪口掠过,一具具血肉之躯难敌枪林弹雨,小半数的劳工均倒了下去。沈君山四下看了看,脑中搜索着地图上最近的躲避点,带着剩下的人沿着仓库周围向车间跑。 密集的炮火在仓库周围疯狂的扫射着,敌人显然是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顾燕帧和黄松,不过这也给了两人机会。 顾燕帧指了指一座房子:“上房顶!开火掩护他们撤离。” 两人迅速爬上了房顶,顾燕帧驾着机关枪开始向下扫射,敌人被打的四处逃窜,终于让沈君山他们有机可乘,避开火力密集的地方安全撤离了出去。 黄松摘下腰间的手榴弹就扔了出去,顾燕帧捂着耳朵,半响,没有听到爆炸的声音:“你拉线了吗?” “好像没有。”黄松憨憨一笑。 刚刚扔出去的手榴弹又被扔了回来,落在离他们不远处的房顶上。 黄松目不转睛的盯着手榴弹:“你说他们拉线了吗?” 顾燕帧大怒:“你说呢?” 远处的手榴弹爆炸,余波将二人所在的房顶摧毁,二人掉落进去。 顾燕帧狼狈的从木屑堆里爬了出来,打开手电筒想要查看环境,却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发出一声惊呼。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十一章 闪亮登场 最快更新烈火军校最新章节! 没了顾燕帧的火力掩护,敌人显然轻松了不少,整合兵力逐渐逼近车间。 坐以待毙从来都不是沈君山的作风,只有先发制人或可取得一线生机,纵然希望渺茫也要搏上一搏。况且车上的人所剩不多,弹药充足的情况下应该可以用冲锋枪打通一个缺口,沈君山刚想行动却被谢襄拉住。 “你看。” 顺着谢襄指的方向看去,车间外人头涌动,看样子,整个木材厂的人都已经聚集过来了。 人群前方是被绑着的同胞,有学生、亦有警察。沈君山仔细瞧了瞧,纪瑾也在其中。 武斌手中乌黑的枪口抵住一名警察的脑袋:“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你们的同伙也落在了我的手上,再不出来,我就把他们都杀光。” 枪口下移,一枚子弹便应声而出,直直的射入警察腿上,跪地哀嚎的警察被人拖到了一边。纪瑾替代了他的位置,武斌手中的枪又指在了他的太阳穴上,纪瑾闭上了眼睛,静静等待死亡的来临。 若是旁人,沈君山或许不会管,可是纪瑾是他相识数十年的挚友,这叫他如何能不管,只得举着双手走了出来,谢襄跟着他走了过去,她身后的一众劳工也紧紧的跟在两人身后。 武斌哈哈大笑,一把抓过沈君山的衣领,他看着上面的标示轻松念道:“烈火军校第七期,够能耐的啊。”松开手向后退了一步,武斌抬起脚疯狂的踹自己的一群手下,暴躁的像是一头疯狗:“一群学生兵就将你们打成这副德行,脑子都让狗给啃了,啊?一群饭桶!” 手下们低着头任由他发疯,没有一个人敢反抗。 武斌晃了晃脖子,又转过头问沈君山:“你是这里主事的?” “是我,你想怎么样?”沈君山目光镇定,全然不似他的阶下囚,即便满身血污亦不损一分傲骨。 “我想怎么样?”武斌笑的一脸邪气,“你们跑到我家里来开枪、杀人、不让我睡觉,还问我想怎么样?” “大家立场不同,各为其主罢了。” “立场不同!立场不同!我去你的立场不同!”武斌一脚踢翻身旁的油桶弯腰看着沈君山,“大哥,我只是想赚点钱啊!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你为什么要杀我父母?啊?我得罪你了吗,他们得罪你了吗?” 如此说辞,真是半分良心也没有,这一群人不过是空留一身皮囊的行尸走肉罢了。 “你帮着外国人贩卖自己的同胞,还好意思说只想赚点钱。”谢襄再也忍不住了,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人,心里面的正义感几乎要冲出来,语气里也带着满满的不屑。 这份不屑显然激怒了身居高位的武斌,他抓起旁边的汽油桶就向谢襄砸了过来,“我让你说话了吗?谁允许你开口的?” 谢襄闭上眼睛没有躲,她不是躲不开,而是知道目前自己的处境。若是今日死在这里也算是死得其所,她不后悔,亦不再害怕。 想象中的疼痛并未传来,面前的是一个坚实沉稳的怀抱, “哥哥。” 谢襄喃喃道,这个怀抱太过温暖,像极了谢良辰,可是睁开眼睛,那人却不是谢良辰,汽油桶狠狠地砸在沈君山的背上,剧痛让他脸色瞬间苍白,嘴角也渗出了血丝。 “你……” 沈君山冲她摇摇头,放开她,转过身说:“大家无冤无仇,我们也是听命行事,这事现在通了天,市政府、警察厅、军队全盯上你了,到了这一步杀了我们也无济于事。诚如你所说,你做这个无非是为了赚钱,那不如退一步,讲点实际的,允许我们花钱买命。” 武斌笑道:“花钱买命?你有多少钱?” “多到你想不到,是你卖一辈子劳工也赚不到的。” 沈君山手臂在谢襄身轻轻一蹭,上臂的匕首便从袖子中滑落到手中,谢襄急忙靠过来为他挡住。 “好大的口气!可惜我没这个福分,诸位,再见了!” 武斌挥挥手,压根没有把沈君山的话当回事。 “把他们都给我毙了。老子明天就去上海,就出国,就去法西兰,就去美利坚,老子有的是钱,市政府,警察厅,军队,玩屎去吧,想抓老子,不可……” 武斌带着一众手下往后退,炮声夹杂着火光轰了进来,巨大的冲击波将门前渲染成一片火海,而武斌连同他的一干手下皆被卷入火海之中。武斌倒在地上目光直直的望向门口,似是不敢相信亦不敢想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可这一切确确实实的发生了。天堂与地狱往往只有一线之隔,而此刻,那道间隔已被眼前的炮火打通了,生与死便在这一刻开始翻转。 烟雾缓缓散去,露出顾燕帧和黄松一张漆黑面庞。若是以前谢襄定然会觉得滑稽可笑,可是今时今日,心中升起的多是感动之情,亦掺有一丝庆幸,庆幸劫后余生,更庆幸余生里故人皆在。 顾燕帧压根不知道谢襄心里的波动,咳嗽了半天,拍掉身上的木屑,指着自己的满脸黑灰怒吼:“你不是说你会用吗?” 黄松嘿嘿一笑,在一张黑色脸庞的衬托下一口雪白的牙齿格外瞩目:“是啊,这炮不是都打出来了吗?” “这两个蠢货!”谢襄心中笑骂。 虽然嘴上嫌弃,可是在谢襄心中,顾燕帧与黄松已经成为了不可或缺的那部分,他们总是能让她欢喜,为她枯燥的人生中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 可是对于沈君山,却是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 有依赖、信任,或许还有一点点的喜欢,这种喜欢很微妙,曾经谢襄一度以为是那种男女之间的喜欢,可是就在刚刚他扑过来的一瞬间,谢襄突然意识到,那是一种亲人间的喜欢,就像她喜欢自己的父母、喜欢自己的哥哥一样,她喜欢着沈君山,他与谢良辰有着太多的相似点,相似到让谢襄不自觉的对他产生依赖,也让谢襄陷入深深的恐慌之中,不过从今日起,一切都过去了,他仍是值得信任和依赖的朋友,也只能是朋友。 劳工被解救下来,接下去的事情已经和他们没有了多大的关系。在学校的安排下,大家重新上车,回到了烈火军校。 谢襄还是第一次做任务,原以为不过是小打小闹,谁知道这一战竟也轰动刺激,等回了宿舍,在床上一躺,不禁有些发怔,竟是从生死火场里打了个滚,完好无损的回来了。 这一晚没有几个新人能睡的熟的,谢襄做了好几个噩梦,醒来后无一例外的看到顾燕帧沉沉的睡脸,见他整个人窝在被窝里一动不动,一晚安眠的样子,谢襄忍不住嫉妒的再次长叹。 好不容易熬了一夜,早早起来冲向食堂。人潮涌动的食堂内,不似往日那般热闹,学员们都在安静的咀嚼着食物,静的可怕,谢襄环视了一圈,没有发现沈君山的身影,她有些失落,想要问纪瑾,又觉得太过刻意,只得在这里默默坐着。 食堂门打开,顾燕帧偷偷的跑了进来,正在徘徊间,面前突然出现一双脚,这锃亮的小皮鞋,这笔挺的军装裤,这一张不苟言笑的死人脸,这,这不是吕中忻吗! 顾燕帧抬起头谄媚一笑,“吕教官,早上好啊!” “不早了,我等了你一个小时。”吕中向后勾了勾手:“来人啊!” 一群卫兵顿时从座位上涌了过来站在吕中忻的身后。 “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迟到了,这么冷的天泡大澡会出人命的!”顾燕帧还在做着垂死挣扎,“教官,你放过我这一次吧,我……” “敬礼!”吕中忻突然高声喊道。 食堂内的人皆是靴跟一扣,整齐划一的对着顾燕帧敬礼,黄松用手捅了捅还没回过神来的顾燕帧道:“笑!” 顾燕帧脸上划出一抹僵硬的微笑,吕中忻上前拍了拍顾燕帧和黄松的肩膀:“对于你们昨晚的英勇表现,学校给与高度的表扬,并将这件事上报军校,为你们争取嘉奖。不愧是我烈火军校教出来的学生,我为你们骄傲。” 掌声雷动,经久不息。直到吕中忻的身影消失在食堂门口,学员们才大着胆子走过来祝贺。 谢襄看着被围得水泄不通的顾燕帧,心里面也替他高兴,想了想,还是先去找纪瑾吧。 “怎么没看到沈君山?” “他昨晚回来一直咳血,我将他送到了医院,医生说是被震伤了肺。” 谢襄心脏猛地一抽,难道是昨天为了保护自己受的伤吗? “他在哪家医院?” “市立医院。” 谢襄转身就往外走,身后传来纪瑾的喊声:“谢良辰,今天不是休息日啊,你得请假!” 见不到时,心中挂念着,可是真正要见面时,谢襄却露了怯,在门前徘徊踌躇不敢向前,还记得与沈君山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这家医院体检的时候,那时无意中撞到了他,本以为是萍水相逢的匆匆一瞥,没想到却便成了同生共死的挚情真意。 门开了,手却停在门把上动弹不得。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十二章 放下执念 最快更新烈火军校最新章节! 病房内,金显蓉正将削好的梨递给沈君山:“润肺的,多少吃一点。”沈君山面露苦色,但还是笑着接过吃了起来。 谢襄就这样保持着推门的姿势呆了许久,门板传来的冰凉触感逐渐吞噬了她的满腔热情。 “谢同学,你来看君山吗?” 谢襄想,倘若不是金显蓉叫住了她,下一秒,她一定会落荒而逃。 她点了点头,步伐僵硬的走进病房,闷闷的看着躺在床上的人。 沈君山将果核丢进垃圾桶中,见谢襄微微蹙眉,安慰道:“我没什么大事,小伤而已,不信你看。”他活动了下手臂,却被金显蓉一把按住:“可不是小伤,医生说你要少动多休息。你呀,做好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的准备吧。” “没那么严重。” “严不严重你说了不算,医生说了算。” “我就是学医的。” “你学的是医别人,没学过医自己。” 沈君山耸耸肩,有些宠溺的说:“你就是喜欢小题大做。” 金显蓉亦是笑着望向他:“你从来都是马虎大意。” 两人斗嘴,不亦乐乎,谢襄就站在那里呆呆的看着他们,那般默契,容不得别人参与,而谢襄,亦不想卷进二人之中。 金显蓉回头,似乎这才察觉到谢襄的尴尬,连忙将他拉了过来打趣道:“同样是念军校的,谢同学就要好很多,看起来安安静静的。” 谢襄回以一个礼貌的微笑,又对着沈君山说:“我其实就是问问你,你懂得拆弹吗?” “不懂。” 回答干脆利落,却在谢襄心中激起波澜。 “那你还听我的?” “我相信你。” “可是我自己都不相信我自己。” “所以我要更相信你,谢良辰,别太妄自菲薄了,你其实是个挺优秀的人。” 谢襄呆住,愣愣的看他,眸中有水汽涌现。这份信任,无关身份,无关利益。只是一份纯粹的、对自己本身的信任。 抛去谢良辰这个身份,他信任的,是谢襄这个人。 谢襄垂眸,再次抬头时眼中已是清明一片,“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今日无风无云,是个极晴朗的天气,有些事情一旦想通了,就不那么难受了,连带着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不过,金显蓉似乎并不是很喜欢自己,虽然她待自己客气有礼,但谢襄总是觉得她对自己疏离中又带着一丝敌意。会不会是自己和沈君山在一起时间太多引起她的厌烦了,以后还是不要去了,谢襄这样想着,但又觉得沈君山毕竟是因为自己才受伤的,不照顾他又觉得过意不去,既然这样,谢襄想了想,那就麻烦纪瑾去吧。 刚走到宿舍楼下,就看见顾燕帧和曲曼婷在谈论着什么,顾燕帧是一脸的不耐烦,可是曲曼婷却很开心,谢襄有些吃惊,曲曼婷不会真的看上顾燕帧了吧。 谢襄探头探脑的,还想继续观看,可是担心粥凉了,只好爬上楼去拿给纪瑾,拜托他给沈君山送去,一回头,顾燕帧一脸傲娇的站在走廊上,脸上仿佛写着:本少爷不开心了,快来哄我。 谢襄不明所以,但一想不去惹他总是没错的,于是靠着墙边绕过走他回了宿舍。刚刚坐下,就看见顾燕帧摔摔打打的进来了,谢襄皱着眉看他,这位少爷又犯病了?顾燕帧一脸挑衅的回望她,谢襄只好推门出去,惹不起她还躲不起吗。 “你干嘛去?” “你在发神经,我干嘛要留在这里看着?” 背后没动静了,半晌好大一声踢门的声响,吓了谢襄一大跳。 宿舍氛围怪,谢襄只能出来独自训练,一直到了晚上才回去,一推开门,看到的就是面色苍白却又活蹦乱跳的顾燕帧,他兴奋的举着体温计跑到自己面前。 “谢良辰,你看!我生病了!” 谢襄有些无语的看着他,这么热的天,他居然会感冒?而且哪有人感冒这么开心的,这不会又是什么捉弄自己的把戏吧。 “所以呢?”谢襄试探性的问道。 “我要喝粥!” “那你就喝吧。” “你去,你去给我买!”看着无动于衷的谢襄,顾燕帧变了脸色,“你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你感冒为什么我要有反应,我看你是得了神经病,喝粥没用的,放弃治疗吧。” 谢襄瞥了他一眼,不理会他说的什么,拎着水壶打水去了。 沿途遇上黄松,大概见她一脸郁卒,黄松小心翼翼的跟她打了个招呼。“良辰!好巧啊,你也来打水。” “恩,我们没有热水了。” “对了,顾燕帧的感冒好点了吗?” 谢襄有些吃惊,没想到顾燕帧不是装病,而是真的生病了。 “这么热的天,他是怎么感冒的?” 黄松拿过谢襄的暖壶帮她装满了水,答道:“他今天被抓去泡大澡了。” “泡大澡?为什么?” 黄松伸出手指比了个二的手势。 “两个,整整两个鸡蛋全都打在了吕教官的脑袋上,嚯,打了一脑袋的鸡蛋皮啊,吕教官没扒他一层皮就不错了。” “他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谢襄有些疑惑,但更多的是抱歉,自己刚才对顾燕帧是不是太狠心了。 “他想生病啊,纪瑾说病人会有特殊的待遇,顾燕帧说他自从懂事起就没生过病,真是变态的体质啊!” 黄松还在感叹,谢襄就已经拎着暖壶快步走向了宿舍,开开门,顾燕帧正躺在床上生闷气,用被子将整个人都蒙了起来。谢襄过来叫他吃药,他也不理,几番尝试无效之后,谢襄再好的耐性也被磨光了,回到床上径自睡觉。 第二天起床时,顾燕帧依旧不理她,谢襄收拾好就出门去买粥,不过这次,她买了两份。 医院狭长的走廊内,谢襄站在病房门前等候。 纪瑾推开门走了出来:“来都来了,怎么不进去看看啊?” 谢襄连忙挥手道:“不了,你帮我把粥送进去就好了。” “你这个人啊。”纪瑾无奈的笑道,接过谢襄手里的粥,“诶?怎么买了两份,另一份自己喝吗?” 谢襄也不回话,只是冲他笑了一下,金显蓉推开门走了出来,“谢同学又来了,昨天的粥是谢同学买的吧,味道很好,我还正想问你在哪家买的呢。” 谢襄眉头微皱,有些迟疑的问道:“君山喜欢喝?” “君山不爱喝粥,全都让我喝了,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显蓉小姐喜欢就好。”谢襄依旧微笑,心中却难免有些失落。 纪瑾见气氛有些尴尬连忙帮他出来解围:“良辰人好,心也细。” “是啊,这么细的心思,女孩子也比不上呢。谢同学长得也很像女孩子,很漂亮呢。”显蓉目光如炬,气势逼人,不知为何,谢襄总有一种她已洞悉一切的错觉,面对这般问候,谢襄有些慌张的往后退了一步。 一双手却从后面扶住了谢襄。 “这样也能叫漂亮吗?浑身没有二两肉搓衣板身材,前看后看都像男人,哪里有一点女人的样子。”顾燕帧慵懒的语调隐含挑衅,气氛顿时更为尴尬。 金显蓉不以为意的笑笑:“顾同学也来看君山吗?” “别,我跟你不是同学,也不熟,你要么叫我名字要么叫我顾先生。”顾燕帧毫不客气的说完,一把搂过谢襄,“赶紧走吧,没瞧见她嫌咱们碍事么,没得在这讨人厌。” 说着就向纪瑾告辞。 纪瑾要送,谢襄连忙推辞了,跟着顾燕帧出了医院。 谢襄被顾燕帧揽在怀里,灼热的体温自他身上传来,尽管今日打了退烧针,顾燕帧的额头依旧滚烫,脸上也泛着虚弱的苍白。 她微微挣了挣,顾燕帧将她搂得牢牢的,谢襄觉得身上被他搂着的地方,都跟着一起微微烫了起来。 回到宿舍内,谢襄打开包从里面拿出今日买的感冒药递了过去。 顾燕帧有些欣喜,但脸上却仍是一副毫不在意的表情,依旧板着脸,“我还没吃晚饭呢,空着肚子吃药吗?” 这一句话惊醒了谢襄,连忙将包里饭盒拿了出来,里面装着满满的一碗粥。 顾燕帧瞥了一眼:“沈君山不要的拿来给我干嘛?” “才不……算了,爱吃不吃。”谢襄作势拿回已经递到顾燕帧手旁的粥,却被顾燕帧一把拦下,端着碗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谢襄看他吃的香甜,伸手摸了摸碗壁,却发现粥已经凉了,她急忙想抢过来,“粥凉了,我去食堂给你重新热热。“ 顾燕帧却不依,紧紧拿在手里不肯交出,两人争抢间,无意将粥打翻,粘糯晶白的米粒流淌在桌子上。 “你看,都怪你!”顾燕帧的语气中竟然带了些许委屈。 谢襄从未见过这样的顾燕帧,以往的他,或随性、或潇洒、亦或刚烈,但却从不吃亏,更何况露出这样委屈的表情。 谢襄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不就是一碗粥吗,我再给你买一碗。” 顾燕帧不置一词,拿起勺子又将洒在桌上的粥重新倒进碗里。 幸好撒得不多,顾燕帧既然坚持要吃,谢襄也懒得理他,她斜斜倚在桌边,看着他吃的一脸满足,不知怎么的,近几日堆积在心里的烦闷顿时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十三章 被看光了? 最快更新烈火军校最新章节! 静谧的深夜,远处突然传来一阵轰隆的爆炸巨响,随后,熊熊大火将半边天空都染成了血色。谢襄和顾燕帧都从床上爬了起来,透过窗子去看,这火灾来势汹汹,结合爆炸声,怕是有人有意为之。 会是哪里呢?谢襄想不出来,国难当头,人心思变,什么牛鬼蛇神都敢来踩上一脚,就算是自己的国家之中,仍是有许多吃里爬外的蛀虫。 清晨刚刚起床,铺天盖地的舆论便席卷而来。无论哪家报社,头版头条上印刷的都只有一个内容——《是实业救国的爱国富商,还是贩卖同胞的杀人凶手?》,报纸下方印着沈听白的照片,公子翩翩却被冠以如此污名。 原来,昨晚安置被救劳工的临时医院被炸毁,四十三名劳工和六名医护人员全部遇难。而本来被关押在监狱的人贩子头目武斌也被人解救出来,异的死在了民铎报社门前,手中还拿着亲笔写下的悔过,上面明明白白记载了沈听白贩卖劳工并且杀人灭口的种种罪证。民铎报社主笔张瑜之先生亲自撰稿控诉沈听白恶劣罪行,句句掷地有声。 如今,沈家在顺远的威信荡然全无,爱国实业家沈听白就这么变成了人们口中的杀人凶手。 此事,既由民铎报社起,那就应当由民铎报社终。倘若张瑜之肯在顺远为沈听白正名,以他的身份地位,必将会减轻顺远商会的危机,这枚棋子沈听白既然想得到,那幕后真凶又如何会想不到? 第二日的头版便是沈听白在茶馆约见民铎报社主笔张瑜之,而当晚张瑜之便死在了自己的家中。 没有人知道那天他们二人说了什么,但外界均在猜测张瑜之必定是拒绝为沈听白作证才会遭到灭口。 一时间,城内人心惶惶,谣言遍地。 即便是这种时局,依旧少不了想要看好戏的人。顺远商会门前,堆叠了乌泱泱的一群人,既有披麻戴孝的家属,亦有追求新闻的记者,就连那看热闹的路人也零零散散的站了一堆。 一名身穿黑衣的年轻女子款款而来,她身姿窈窕,气质高贵,与路人们格格不入,登时便吸引了一地目光。 女子站在商会门前跪了下来,连磕三个响头。一时间记者蜂拥而至,女子起身想要离开却被围住动弹不得,黑色蕾丝边的帽檐低垂,遮住她大半的面孔。记者争相采访,女子蓦然抬头,目光灼灼,语出惊人:“杀人的,不是顺远商会的人,是日本人,你们找错人了!” 记者顿时躁动了起来,女子却转身逃走,匆忙间,一张照片掉落在地上,照片上是武斌和那名黑衣女子的合影,两人举止亲密,右下脚写着:慧、斌,摄于1910年5月6日。捡起照片的记者们瞪大眼睛,这才知道那名女子,竟是武斌的红颜知己。 那她刚刚说的那番话,又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呢? 自古以来,往往事情有七分真,那便会被写成九分,倘若只有三分可信,那在人们的万千想象下便会被写成七分真,比起土生土长的爱国商人,狼子野心的日本人来做这个幕后黑手,更加众望所归。 顺远的风向再次改变,记者争相聚集在警察局门前要求警局彻查日本商会。 谢襄放下手里的报纸叹了口气,她自然不相信沈听白会是贩卖同胞的杀人凶手,可是她也同样不相信这女子是武斌的情人,一切的一切太过于凑巧,而这个世界根本没有那么多的巧合。 一切都是必然。 “良辰,要去训练了!” 门外黄松的声音传来,谢襄看了眼时间,连忙冲出了门。她的体能在一众学员中落后,因此每逢周六周日都要加训,而黄松总是陪着她,这份情谊让谢襄十分感动。 到了训练场,两人埋头苦练,偶尔黄松会替她纠正姿势,一板一眼,认认真真,俨然又是一个吕中忻。 整整练习了三个小时,谢襄才和黄松一起从训练场回来。 “小松,真的要谢谢你啊,每次都陪我一起加练。”谢襄知道黄松的成绩优异,本来不用陪她这么辛苦。 “没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黄松咧开嘴笑,却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眼睛瞅着谢襄问,“我要回去睡一会儿,你呢?” “我洗个澡也睡一会,一身臭汗。” 李文忠迎面走来,笑着和两人打了个招呼,谢襄没有理他,径自回宿舍关上了门,自从上次看见他将顾期期按在水池里,谢襄就很讨厌他,明明是一表人才,可是不知为何,他那双眼睛总是布满阴鸷,看的人浑身不舒服。 脱掉脏衣服,谢襄将洗发膏轻轻涂抹在头发上,手掌在头发上轻轻摩擦,很快就起了一层层白色的泡沫,手指搭到开关处,用力一按,并没有水流出来。 搞什么,这种时候居然停水了? 干站着当然不是办法,谢襄只好又重新穿上衣服,犹豫再三,顶着一头泡沫敲响了黄松的门。 “良辰?你这是怎么了?” 黄松睡眼惺忪,一看就知道是被吵醒了,谢襄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他。 “我在洗澡呢,突然就停水了,是我那水管坏了还是全部停水了啊?” “你等会儿,我去看看。” 黄松转身回了屋子,很快又出来了。 “我这也停水了,你去公共浴室吧,那里全天不停水的。” “公共浴室?” “是呀,今天放假,又是大中午的,肯定没什么人,没人跟你抢浴头,多好。” 谢襄皱着眉,一脸的为难,她自打来了学校,从来都没有去过公共浴室,可头上的泡沫一点点的落下来,再加上满身的臭汗,若是一直不来水,她岂不是就要这样忍一个晚上。 万一明天也不来水呢? 咬了咬牙,谢襄谢过黄松,回宿舍收拾了东西,打算去碰碰运气。 过去之前,她自己叮嘱了自己数次,如果有人立刻就走,为了能留在这里顶着泡沫睡一晚算什么,只要不被人发现自己的秘密,一切都可以忍。 烈火军校的公共浴室虽然没有宿舍内的私密,但也算保密性很强,偌大的空间用石砖砌成了若干个隔间,每个隔间的正面都有短帘遮蔽。 谢襄走进去查看了一圈,发现果真没人,心里暗乐,立即反锁了浴室的门,开开心心的跑进隔间开始洗澡。 热水缓缓流下,掉落在地上溅起水花,重物砸击门锁的声音被水流声掩盖住,谢襄浑然不觉,伸手去拿放在中间隔断处的香皂,却摸了许久未曾摸到。抬头一看,沈君山正站在自己的隔壁,手中拿着的便是自己的那块香皂。 浴室水声哗哗,蒸汽弥漫,沈君山透过层层白雾看了看谢襄,又看了看手中的香皂,顿时便反应过来,将它递还给谢襄。 “谢良辰?对不起啊,我拿错了。” 谢襄呆呆的望着他,不知怎么办才好。倘若现在跑出去一定会被他看到,若是不走,他只需往这边探头也会发现。 正窘迫的没法子,沈君山忽然开口说,“爆炸那件事,不是我大哥做的。” “啊?” 沈君山语气里有些急切,谢襄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他继续道:“你没看今天的报纸吗,没看就算了,反正也都是捕风捉影,不过那件事确实不是我大哥做的,这一点,我希望你相信我。” “我,我相信你啊。”谢襄抱着胸口说。 “我们怎么说也是朋友,我不希望你和别人一样误会我。” 隔着朦朦水汽,谢襄看清沈君山眼里的认真,看来他真的很在意这件事。 “我不会的,我根本就没这么想过。”她连忙保证,换做是自己,也不希望沈君山误会,她能明白他的心情。 “那就好。”沈君山如释重负,冲着谢襄笑笑,那笑容还没来得及展开便凝固在脸上。 浴室大门被猛地撞开,顾燕帧闯了进来,十分突兀的站在两人的隔间处,挡住沈君山投过来的视线,气喘吁吁的盯着他。 “你干什么?”沈君山眯起眼睛看他,被盯的有些恼火,谢襄也更加紧张,可惜进退不得。 “太、太热了,洗个澡,怎么?不行啊?”理直气壮,顾燕帧将这四个字发挥到极致。 沈君山呵了一声,“你穿着衣服洗澡?” 顾燕帧不理会他怎么看自己,径直走到沈君山的隔间,将他挤到一边,在水龙头冲了一下,随后又站回原先的位置:“对啊,凉快!” 这番操作实在是令人摸不到头脑,不过顾燕帧千百怪的事情做得多了,如今这样发疯也不算怪。沈君山不明所以的看了他一眼,随即匆匆冲了一下,很嫌弃他的样子,马上就离开了。 他这一走,谢襄与顾燕帧均是松了一口气。 “我走了啊,你快点洗,公共浴室这么脏,跑这里来洗什么澡啊?”顾燕帧抬脚要走,却踩到肥皂泡猛然滑倒,仰面朝天的摔在了地上,门帘后谢襄白皙的双腿就这样呈现在他面前。 “啊!”谢襄吓的心脏猛跳,飞起一脚,狠狠的踢在了顾燕帧头上,穿上衣服慌不择路的跑了出去。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十四章 澄清会 最快更新烈火军校最新章节! 被……被看光了? 早知道宁肯熬着,也不会跑去澡堂试探运气。想到顾燕帧居然看到自己了,她浑身上下都不舒服,泛着种淡淡的憋屈和不堪,也不知道是生自己的气,还是生顾燕帧的气。 等顾燕帧回来了,瞧见谢襄那副样子后压根不敢得瑟,乖乖的坐在床上等待审判。 他殷勤的给谢襄端起水,递到她手里,“你,你先喝口水吧。” 那杯水还是洗澡前她倒的,如今已经凉了,谢襄捧着水杯盯着它看,好像能从里面看出一朵花。 “是不是凉了,我再给你倒热水吧?女孩子不能喝凉水。” 谢襄把水杯往桌子上一放,偏过头,“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这句话实在是问的没头没尾,但顾燕帧不仅听懂了,而且立刻就给出了答案。他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下来,舒舒服服靠在被子上,瞥了谢襄一眼,“在半山公馆的二楼休息室,行了行了,有必要这么一副表情吗?好像我怎么着你了一样。” 顾燕帧看向怒气冲冲的谢襄继续说道:“你这态度得端正点,你一个姑娘家,女扮男装跑到军校来,偏偏咱俩之前还见过,我哪知道你有什么企图啊?在这种情况下我都没揭发你,你是不是应该感谢我?” 被倒打一耙,谢襄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脸的不可置信:“我,我对你有企图?” “你也不用不好意思,这些年来,对我有其企图想法设法接近我的女人多得是,我也习惯了,不过像你这么有行动力的还真少见。虽然这段时间你一直对我不冷不热,但是也可以理解,欲拒还迎嘛,女人都喜欢用这种手段。”顾燕帧玩味的看着她,笑意盎然的一双眼睛不肯放过她脸上的每一丝神色变化。 谢襄怒极反笑,站起身开始在屋子里面转悠,拿起一本,在手中掂了掂放了回去,又拿起拖布对着顾燕帧比划了一下,随后又放了回去,转身朝卫生间走去。 这边顾燕帧还在颇有趣味的喋喋不休:“其实你大可不必冒这样的风险,你想要什么都可以直接了当的告诉我。当然了,我不一定会答应你,婚姻大事还是要慎重一点……谢良辰!你干什么?” 谢襄拖着一个一人多高的铁制落地衣架就向顾燕帧挥来,顾燕帧灵巧的躲开,开了门就向外跑出去:“救命啊!谢良辰杀人啦!” 宿舍的学员们对二人的打闹早已习以为常,没有一人出来帮忙,任由顾燕帧自生自灭。 顾燕帧脚步慌乱,跑到楼梯口一脚踩空滚了下来,谢襄一把拉住他,没拉住,也跟着一起滚了下来,二人抱作一团滚在地上,姿势暧昧,慌乱间,谢襄匆匆瞥到了一双精致的高跟小皮鞋,一抬头,就看见了曲曼婷惊恐的脸。 “你,你们!啊!” 男声的宿舍楼内突然出现女生的尖叫,这可是事,学员们纷纷探出头来看,只见顾燕帧和谢襄亲密的抱在一起,身边是一脸泫然欲泣的曲曼婷,谢襄闭上眼睛,不想看到学员们投来的暧昧目光。 这回,就算她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曲曼婷这次来找顾燕帧却是有正事相求。 前一阵子的医院爆炸案在整个顺远城闹得是沸沸扬扬,人尽皆知。尽管沈听白及时采取措施转移了报社的目标,流言蜚语却未曾消失。幕后凶手一直没有现出真身,敌在暗,他在明,随时都有翻盘的的可能。 然而贩卖同胞这个黑锅必须甩的彻彻底底才能没有后顾之忧。 因此,曲曼婷想举办一场澄清会来彻底为沈听白洗脱嫌疑,不光如此,她还要将日本的狼子野心曝光于众人面前。可是,日方也不是软弱可欺之人,曲曼婷这边刚一有动作,日本人那边便立刻实施了应对计划。 原定举办澄清会的金策华府大酒店早已经一片狼藉,屋内桌椅皆被打翻,糕点餐具也被损毁,甚至连厨师和侍应生也都重伤住院。更过分的是运送食材的车辆被撞,演出用的服装道具被烧,就连帕里莫也惨遭毒手,日本人这一招釜底抽薪,当真厉害。 请帖已经发出,现在只能硬着头皮将澄清会办好,厨师已经找到,蔬菜鱼肉也拖了关系在小贩那里买到,舞蹈演员叫了谭小珺带着新华女校的学生帮忙,只剩下了侍应生……烈火军校满校园都是免费苦力,因此这份差事光荣的落到了他们头上。 曲曼婷亲自来请,又事关沈君山的亲哥哥,谢襄他们当然不可能拒绝。当谢襄与顾燕帧带着一帮学生走进酒店时,小珺也带着女学生们赶来,紧接着,厨师、菜贩子纷纷带着厨具食物到达。 三方人马汇集,不过十几分钟的时间,原本混乱不堪的大厅就变回了井井有条的模样。 木制的雕花大门打开,数量轿车停在门前,顺远各界的精英名流皆盛装而来,人影络绎不绝,厅内歌舞升平。 谢襄拉着谭小珺偷偷跑到角落里,小心翼翼的环视了四周后,才将今天发生的事情简单描述了一遍。 “什么?他知道你是女的了?” 一把捂住谭小珺的嘴,谢襄做贼似的环顾左右,直到确定周围没有人能听见她们的谈话才将手松开。 “姑奶奶,你能不能小声点?” 谭小珺揉了揉嗓子咳了一声:“反正你快放假了,要不你这次回北平就别回来了。” 谢襄瞪圆了眼,“那怎么行!我不可能从烈火军校辍学的。” 谭小珺紧张兮兮的,“可是你都被发现了,还怎么留在那?” 谢襄也不解释别的,自信道:“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而且我相信他不会拆穿我的。” 谭小珺恨铁不成钢,戳了戳谢襄的脑袋:“你就这么相信他,顾燕帧可是出了名的花花大少,虽说他家世不错,人也长得过去,但你要是这么没名没份的跟了他,以后有你哭的时候。” “你说什么呢?别胡说八道!”谢襄听了,脸上染了一片红色,咬着牙要去掐她的脸。 厨房内有人在叫侍应生,谢襄只好站起身往里面走,想了想又回过头看着谭小珺嘱咐:“我告诉你,别胡思乱想啊!” 谭小珺叹了口气,怪不得今天谢襄怪怪的,原来是春天到了。 到了厨房,厨师交给谢襄一大袋垃圾。 “送到后巷垃圾桶去,麻烦你了。” 谢襄点点头,扛着垃圾去了后巷,放好袋子,面前尖锐的汽车鸣笛声响起,谢襄抬起头,眼睛被两束大灯晃的完全睁不开。汽车摇摇晃晃的向她冲了过来,眼看就要撞上,另一辆小轿车从巷子里疾驰而来,停在谢襄面前,挡住那辆失控的汽车。 两车相撞,擦起一阵火花。 沈君山挣扎着下了车,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谢襄立刻上前扶住了他。 “你受伤了吗?” 沈君山摇了摇头,示意谢襄去看看另一辆车里的情况,谢襄跑过去打开车门,司机立刻摔了出来,额头中弹,已然死去。 后座传来微弱的呼救声,张瑜之的儿子张浩然满脸是血的坐在后面。谢襄一惊,急忙将他扶了出来,紧紧蹙眉,谁都想不到那幕后之人竟如此不择手段,连张瑜之唯一的血脉也不肯放过。 “快跟我来!”谢襄带着张浩然从后厨拐进了会场,他们来的已经有些晚了,警察厅的何队长走下场,曲曼婷的眼光在室内扫了一圈,最终停在了她们身上,她对谢襄点点头,谢襄又急忙将张浩然带上了台。 一身孝衣的张浩然在台上站定,头上包着的纱布下有鲜血不断渗出,满身伤痕似乎在像人们诉说着他刚刚的惊险遭遇。 “大家晚上好,我是张浩然,张瑜之的儿子,家父刚刚去世,我是从灵堂赶来的,我在这里以我父亲的在天之灵向大家保证,接下来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事实,如有虚构捏造一字半句,家父在九泉之下,不得安宁!” 这短短的一句开场白引得全场哗然,坊间传闻,张瑜之因拒绝沈听白而被灭口,这位张浩然怎会为杀父仇人作证!莫非沈听白真是无辜的? “几天前,我父亲吃晚饭的时候他说他那天见到了顺远商会的会长沈听白先生……” 张浩然将事情始末缓缓道来,面对许多记者的刁难责问他都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目光坦荡,声音朗朗:“我今日来到这里,说出这番话,也是为了告慰我父亲的在天之灵。我句句坦荡,字字磊落,天地可表,日月可鉴!” 顷刻间,掌声雷动,无须多听,这次交锋,沈听白胜局已定,警察局的尸检加上张浩然的证词,铁证如山。 曲曼婷接过话筒,肃然道:“正义所到之处,任何魑魅魍魉都将无所遁形!” 澄清会圆满结束,舞会也准备开始。 谢襄松了一口气,退回到嘉宾区外围,找到沈君山,为他包扎受伤的手臂。沈君山一副淡然的表情,好像手臂上的伤口无关紧要,谢襄咬着嘴唇认真包扎,神情专注,嘴唇也有些苍白。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十五章 殊途同归 最快更新烈火军校最新章节! 顾燕帧拿着酒杯晃晃悠悠的走了过来,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他把两条长腿架在前面的桌子上,眼睛不时的瞟着谢襄,手里拿起糕点一块又一块的往嘴里塞着。 谢襄手上不停,却能感觉到顾燕帧的目光细针一样落在自己身上,可在沈君山面前,再大的怨气她也撒不出来,只能抽空抬起头白了顾燕帧一眼。 顾燕帧并不在意,坐着悠悠笑着,打定主意看她要拿自己怎么办。 “顾燕帧,你这样盯着人看,实在有些冒昧。”沈君山笑了笑,对顾燕帧说:“还是你想要换个手,替良辰帮我包扎?” 顾燕帧耸了耸肩,根本不接他的招:“我就坐坐,看看,怎么,大家都是男人,看一眼能掉块肉么?” 两人隔空交锋,没注意到前方舞台上,原本关于顺远商会的澄清不知何时演变成了曲曼婷私人感情的八卦。 “曲小姐,冒昧的打断一下,我相信在场很多人都想知道关于你和沈听白沈先生的婚约还做不做数?”一名记者从人群中站了出来。 “很遗憾,我和沈先生仅限于朋友,况且我已经有了自己喜欢的人了。”曲曼婷微笑,妙目微转,那双细弱白嫩的手遥遥一指,准确的指向了人群后面的顾燕帧:“就是他,顾燕帧!” 语不惊人死不休!顾燕帧嘴里叼着的糕点掉在身上,睁大了眼睛被惊得一动不动,快门声此起彼伏,他嗖的一下子站了起来,不忘和谢襄说:“包好赶紧回去了!”随后落荒而逃。 谢襄看着顾燕帧落荒而逃的背影哈哈大笑,不怪谢襄没有同情心,实在是能将顾燕帧吓成这样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 收拾好酒店内的一切,谢襄跟着人群走出门外,却在小路旁听到争吵声,那声音极其熟悉,她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好心,小心翼翼的趴在墙角,探出半个脑袋望去,果然是曲曼婷和顾燕帧! 顾燕帧一脸无奈的望着曲曼婷:“曲小姐,对于你看上我这件事,我对你表示感谢,但是不好意思,我没看上你,咱们以后各玩各的,就这么结束了,再见!” “顾燕帧,差不多得了,欲擒故纵这种把戏玩多了就没意思了,你见好就收吧。”曲曼婷双手叉腰,用最平淡的语气说着最惊世骇俗的话。 谢襄被这番话震惊的目瞪口呆,顾燕帧亦是如此。 “你说我欲擒故纵?” 曲曼婷一脸自信,“当然,这世上怎么会有不喜欢我的男人?” “行,你牛!”顾燕帧头也不回的离开,起先是大步流星,在听到曲曼婷喊他名字时,随即撒开步子跑了起来。 看着曲曼婷失落的表情,谢襄想了想还是从小路绕回学校,这个时候被曲曼婷看见,那可是无异于撞在枪口上。 两人之间到底有没有感情,谢襄看不出来,曲曼婷这样的大小姐,一向都是别人追着她跑,乍然碰到一个不搭理她的,心里定然不会好受。 至于顾燕帧…… 谢襄想起来这些天的过往,前前后后联系起来,明里暗里,或多或少,顾燕帧确实偷偷的一直在照顾自己,他脾气大,性格又傲,做了好事还一副了不起的样子……自己脾气也不好,这么长时间来,还从来没有认真对他说过一声谢谢。 国文课上,带着眼睛的老学究曾经讲过一个成语,叫做殊途同归。谢襄的脚步停了下来,看着站在学校门口的顾燕帧,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 顾燕帧瞪着她:“别以为我刚才没看到你在听墙角!” “我,我就是恰巧碰到了,本来不想听的,可是,可是……”谢襄揉了揉脸颊,忍不住又笑出声:“可是实在是太好笑了!” 顾燕帧走过来,拎着谢襄的衣领,带着她往前走。 “再笑我就跟曲曼婷说我喜欢你,让她天天缠着你!” 谢襄顿时收敛了笑容,开玩笑,被曲曼婷缠上,简直比泡大澡还可怕。 “借过借过!” 四名士兵抬着担架一路小跑着走向公共浴室,朱彦霖气喘吁吁得跟在后面,一脸的慌张失措,谢襄和顾燕帧对视一眼,跟着迎了上去。 “怎么了?” “李文忠被锁到杂物间里了,整整四天,我们发现他的时候都快没气了。” 不远处,李文忠被抬了出来,面色青紫,气若游丝。 “肉,我要吃、肉。” 谢襄站在原地略带同情的看着他:“真可怜啊,四天没吃没喝!” 顾燕帧凑过来看了看:“真厉害啊,这都不死!” 随后在李文忠一脸仇恨的目光中,两人转身潇洒离去。 走到一半,谢襄突然想起来,四天前!不就是自己去公共浴室洗澡那天吗,莫名妙的停水,锁好的门被人打开,与李文忠在走廊的相遇,他知道自己要去洗澡,所以,都是李文忠做的吗?谢襄后背一凉,李文忠竟也察觉到自己的身份了吗? 那又是谁把他锁在杂物间里面的?谢襄抬头看了看走在前方的顾燕帧,他逆光而行,阳光将他的影子打在地上,谢襄不禁微笑起来,原来,他那日跑到公共浴室是为了保护自己。 唇角一扬,又赶紧收敛回去,谢襄抬脚追上了他。 “顾燕帧,以后我负责照顾你的生活起居,你负责帮我隐瞒身份,好不好?” 顾燕帧一愣,脚步放慢下来,神情倨傲。 他有心想说句威胁的话,忽然想到谢襄软软依偎在自己怀里的模样,一时间竟也呆了一瞬。 谢襄见他不说话,便抬眼看他。 “废话,没挑明的时候我不也是这么干的吗?”顾燕帧原本不过随意答复一句,话说出口,忽然明白他从一开始就是这么想的,不禁有些感慨,低头瞥了那脖子细细,唇瓣粉红的女孩子一眼,在心里叹了口气。 微风拂过树梢,抖落了一地芳华。 谢襄算是与顾燕帧达成了某项“君子”协议,有他的照应,生活越发惬意,转眼间已经到了期末,日子就这样在与顾燕帧的吵吵闹闹之中消磨掉了。 这天来上课,便看到眼前的黑板上写着两个两个明晃晃的大字:诚信! 谢襄顿时有些激动了起来,努力了一个学期的成果终将在这次考试中完全呈现,挥洒的汗水都讲化作试卷上一个个令人满意的分数,她与同学们都将谨记教诲,诚信考试,以优异的成绩回报教官昔日的栽培! 当然,这是考试开始前的谢襄,而现在…… “谢良辰,你头低一点,挡到我抄沈君山的了!” “谢良辰,你坐这么直,我纸条都丢不过去了!” 更有甚者,没错,就是顾燕帧,拿着一张试卷满教室的游走,最终将目光锁定在一名戴眼镜的男生身上,一张空白的试卷拍在了桌上,卷子上面还放着一张钱,眼镜男将钱收了起来,拿起顾燕帧的卷子就开始写。 谢襄看了看黄松一脸渴望的眼神,将自己手中写有答案的纸条轻轻丢了过去。 而此时的监考老师,依仗他60多岁的高龄,肆无忌惮的坐在讲台上呼呼大睡,他张着大嘴,打着呼噜,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水渍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明亮的光。 李文忠看着教室的纸条乱飞,表情严峻,拼命的咳嗽意图唤醒老师,却是徒劳无功。 这时,一团纸条自后方袭来,越过一排排头顶,径直飞进了监考老师的嘴里。 一时间,学员们屏息凝神皆是不敢有所动作,顾燕帧起身,在万众期待的目光中走上了讲台,眼见他两手指缓缓放入监考老师嘴中,同学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他一个不小心将其吵醒。纸团一点一点的被拉了出来,顺带带出了老师的假牙。 同学们哄然大笑,窗外人影闪过,顾燕帧眼尖,神情一肃,急忙跑回了座位:“都安静,吕中忻来了!” 霎时间,人人皆是正襟危坐,笔走龙蛇,丝毫看不出他们前一刻还在疯狂的丢着纸条。谢襄难以置信的望着他们,心中暗暗想道:“这演技,已经堪比曲曼婷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一只手搭在了门把手上,顾燕帧将纸条丢在了李文忠的桌上,随后同学们纷纷效仿,纸条如雪花般飘落。 门彻底打开,吕中忻一眼便看到了李文忠桌上堆积如山的纸条。 “你给我出来!” “不是,教官,我……” “出来!” 一声怒喝,终于惊醒了正在酣睡的监考老师,身子一颤,便从椅子上跌落下来。 吕中忻略带怒意的看向他:“你出去吧,这我来看。” 监考老师站了起来,纳闷的朝地上张望着:“哎,怪了,我假牙哪去了?” 全场沸腾,哄笑声盈满整个教室。只有吕中忻太阳穴上隐隐跳动的青筋,显示出他此刻的愤怒,李文忠这次要倒霉了。 考完试,便到了放假的时间。 尽管对校园生活和伙伴们颇有不舍,但到了假期,心情总是飞扬的。 清晨,便已有学生拎着行李陆陆续续的离开了校园。谢襄收拾好行李,准备去火车站,被顾燕帧一把抢过去,把那袋不轻的行李轻松扛在肩上。 “去宿舍楼下等我,我开车送你。” 谢襄见他今天似乎很不高兴,难得的没有反驳,乖乖的下楼去等着。 时至冬日,天气渐冷,前些日子下了一场大雪还未化开,棉絮一般的铺满了整个校园。 沈君山从宿舍楼里走了出来,他看了眼收拾整齐的谢襄,问:“要回北平了吗?” 他的声音很淡,和他的人一样,像是高山白雪,不可攀援。 但他的关心是明晃晃的,与别人相处时不同,他待谢襄,别样的亲近一些。 “嗯,12点半的火车。”谢襄回答,呼出的暖气在空中形成了一圈圈的白雾,随即飘散开来,没入一片苍茫之中。 沈君山看了看表:“时间有些赶,我送你去火车站吧。” 谢襄没想到他这么热心,刚要回答,顾燕帧将她拉到身后,眯起那双深邃的眸子。 “不需要,我送她。” 空气中弥漫着硝烟,谢襄讪讪一笑,扯着自家不听话的小孩儿一样拉着顾燕帧,赶紧带这个炮仗远离战场。 沈君山一动不动,静静地站在原地。 “明年见呀,沈君山!” 沈君山保持着一个姿势,轻轻挥了挥手。 车子平稳的行驶在街道上,车窗外传来市井的吵闹声,卖菜的小贩,拉车的车夫都在竞相吆喝着,与窗外的喧闹相比,车内则是一片寂静。 谢襄偷偷的瞄了一眼正在开车的顾燕帧,这样安安静静的顾燕帧让谢襄觉得有些不安。 “今天天气还不错哈。”谢襄想破了脑袋终于找到一个话题。 顾燕帧瞥了她一眼:“要下雪了,看不出来吗?” “是吗,呵呵。” 脸上的笑容已经僵硬,谢襄将脸转向车窗,默默的叹了口气,不明白他怎么忽然就生气了。 车子终于在一路尴尬与沉默中驶进了车站,火车进站的汽笛声传来,时间刚刚好。 谢襄站在月台上,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那个,谢谢你送我过来啊。” 面前那人没有回答,只是沉默的打量着她,脸上写满了不开心。 “好像真的要下雪了,你待会开车小心一点啊。” 顾燕帧突然发怒,转身就走。 望着走远的顾燕帧,谢襄挥手大喊:“顾燕帧!今年,谢谢你啊,新年快乐!”黑色身影依旧脚步不停,嘴角却扯出一丝笑意。 “新年快乐啊,谢襄!” 唇边轻语化作一声声叹惜,融化在脉脉温情之中,至于那人听没听到,顾燕帧咳嗽一声,耳朵微微发了红。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十六章 追到家里 最快更新烈火军校最新章节! 临近年关,火车站十分的热闹,在外求学的莘莘学子和出门打工的苦力劳工混在一起,都一股脑拥到了这里来,无论是火车站内的熙熙攘攘,还是火车上人挨人挤得不通气的景况,都挡不住因为即将过年随之而来的喜悦气氛。 谢襄一路被人挤上了车厢,将手提箱拎起来放在头顶的行李架上,找到位子,挨着窗边坐了下来。绿皮火车发出一声轰鸣,谢襄跟着想起什么,撑着身子探出窗外向人群中四顾,火车驶离了站台,窗外人群的面目依次掠过去,她似乎看到谢燕帧,脸上的笑都没来得及扯开,慌慌张张的睇一眼,可惜只是一转眼,那人就被甩在了后面,到最后,连整个顺远也看不见了。 天色越发的阴沉,团团黑云堆积在一起,那些云彩似乎要坠了下来,不过到底是坠不下来,在半空中就化作了片片雪花。 雪花纷纷扬扬的落了下来,天地间很快被连成一片白茫茫。 窗里窗外是截然不同的温度,不一会玻璃上便凝结出了一层薄薄的寒霜,谢襄靠近窗边,用力的哈气,颇为有趣的伸出手指头在上面涂抹了两下。 车子在站台慢吞吞停了下来,车厢内的人稀稀落落的走了将近一半,片刻,又重新涌上来新的旅客,一群身穿学生制服的人上了车,放眼望去,整个车厢都被他们所填满,那深蓝色的学生制服煞是好看,将生们特有的那种朝气蓬勃的劲头衬托出来,谢襄歪头打量着他们,眼中不乏羡慕的神色。 一个画筒从头顶的行李架上掉落下来,正巧砸在谢襄的脚边。 “对不起,对不起。”画筒主人吓了一大跳,赶紧从人群中挤了过来。 谢襄自然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安慰笑道:“没关系。” 说着,她便想将画筒捡起来递还给那人,不待谢襄弯腰,画筒已经被捡了起来,深棕色的画筒,外面裹着几张厚厚的羊皮纸,这回那人将画筒紧紧的抱在怀里,似是揣着什么宝贝一样,再也不肯往架子上放了。 是学画的学生么?谢襄不由得有些好笑。 面前的人一身学生制服,脸上架着眼镜,正经文弱生的样子,手腕上带着一块日本产的那种精工手表,脚上却穿着一双破旧的皮鞋,从刚刚的几个音节依稀可以听出残余的几分日本腔调,带着股正经八百的稚气。 他是日本的留学生吗? 国朝飘摇,危如累卵,这个时候从日本回来想必是为了参加游行会。可惜烈火军校不比别处,明令禁止本校学生去参加游行,谢襄因此未曾参加过游行,但是却时常听人谈起。 日本提起的所谓二十一条丧权辱国之条约,无疑是耻大辱,北平政府闭口不言,坊间的流言蜚语越来越严重。亡国亡种的言论遍布报章,世人大多逞口舌之快,说起远见卓识一个比一个强,但真正付出行动的,却是少之又少。 这一车厢的学生若真是留学归来,那便是为了国家不惜放弃学业,谢襄想到此,心中不免多了几分对他们的钦佩之情。 念头一旦往眼下的世道上飘,心里便跟着也沉闷起来。她觉得有些冷了,于是抱着双肩倚在窗边,一边闭目养神,一边静静的听着学生们的高谈阔论。 “这位同学,我这有鸡蛋,吃一个?” 睁开眼睛,刚才那位拿着画筒的学生将一个鸡蛋递到谢襄面前,脸上带着微笑,笑容清澈诚挚,谢襄想了想,接了过来,也回了一个笑容。 学生似乎愣了一下,很快整理好头脑,迅速对她介绍起自己:“我姓林,林宪伟,刚刚不好意思啊。” “真的没关系的,我叫谢良辰。”谢襄举起手中的鸡蛋,唇角笑意不减:“谢谢你的鸡蛋。” 大概是觉得她好说话,林宪伟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又客客气气的问:“谢同学也是去北平的?” 谢襄点头说:“对,我家就在北平。” 林宪伟听了,跟着点头,看谢襄一身穿戴,他便猜谢襄也是个学生,略带几分热情的说:“那真是太好了,我们此次赴京,就是和各校学子举办聚会和活动,谢同学如果感兴趣,欢迎来参加。” 果然是个爱国进步青年,谢襄心中一动,心里对林宪伟等人的钦佩之情落到了实处。 他这样的人物,很是值得结交。 “好啊,你们若有空,也可以来我家做客。”谢襄认真说道。 谈话结束不久,火车上便放起了音乐,谢襄记得,这首歌曲叫做《送别》,此时此景倒是很衬眼前的学生们,那一张张稚嫩的面庞上满是对祖国的憧憬与希望,渐渐的,有人跟着歌声慢慢唱了起来,随后,越来越多的学生加入,歌声萦绕着整个车厢。 一首送别,满是深情,勾起无尽的悲壮与苍凉,顺着缥缈的歌声仿佛可以看见长亭古道,看见杨柳湖畔,看见茫茫暮色下祖国的大好河山。 谢襄的眼眶有些湿润,不知是被歌曲所感动,还是被同学们的情谊所感染,她轻哼着曲调,与学生们一同高歌,唱的是:“问君此去几时还,来时莫徘徊……” 火车到站时,雪也已经停了。茫茫大雪下了整整一天,北平城一片银装素裹,格外气派。车门刚刚打开,一股肃杀之气便扑面而来,长街上,随处可见游行的学子与站街的警卫,赫赫京都,钟灵敏秀,如今却是风雨飘摇。 然而无论世道乱成怎样,家里总是记忆里不变的温馨。朱红色的大门透着古韵,上面贴着红底黑字的对联,格外喜庆。推开大门走了进去,院内矗立着一间精致的双层阁楼,白色的灰泥墙上面盖着浅红色的屋瓦,两扇雅致的雕花窗分别建在门的两边,门前石阶上覆盖了一层薄雪。 “爸,妈,我回来了!” 波折了一路,终是重归故里。 门重新掩上了,小桌上已经摆满了吃食,饭香盈鼻,母亲迎了过来,父亲也放下从堂屋走出来,暖黄的灯光落在青砖地面上,谢襄放下行李,欢喜的投入父母的臂弯中。 回家的时光总是懒散的,一连多日,谢襄连门都不想出,整日里只想窝在家里,过了几天这样的日子,在烈火军校的一切更像是一场梦,要不是照镜子时看到自己的短发,谢襄几乎会以为自己从未出过家门。 咬着笔尖,谢襄看着面前的本,却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满脑子想的都是一品居的酱鸭。 “襄襄,下楼开门!”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谢襄一路小跑到楼下开门。 打开门,谢襄不由得一愣。 门外的人任是谁她都接受的了,可没想到会是顾燕帧,他一身黑色的呢子大衣,条纹格的围巾斜斜的挂在他的脖子上。不知为何,这般普通的装扮却是叫他穿出一种别致的风度,风流倜傥,谢襄只能想到这个词来形容。 明明是那样张扬热烈的性格,他却总是喜欢穿着一身黑,眼前的黑与外面的落雪形成极致的反差,于是,在茫茫白雪中,谢襄目光所见的,便只有眼前极致的黑色。 “嗨。”顾燕帧抬手,冲着她打了个招呼。 谢襄急忙将门紧紧关住,捂着胸口靠在门上,有些惊魂未定,这人不是在顺远吗?怎么又来了北平,倘若让他见到父母不知又会说出什么浑话来,绝对不能让他进门。 “谁啊?”谢之沛拿着报纸坐在沙发上疑惑的看着谢襄:“怎么不让人家进门。” “没谁,认错门了。” 咚咚咚的敲门声再次响起,一声一声砸在谢襄心上,好似一道道催命符,谢之沛狐疑的看着她,走了过来,这次换成了他来开门。 “伯父好!我是谢襄在顺远的同学。”门外的人礼貌的打了个招呼。 顾燕帧一改往日不着调的作风,变得稳重起来,言谈之间竟真的有一丝翩翩佳公子的气度。谢之沛一听他是谢襄的朋友,连忙将他请了进来。 谢襄居然会认识这样的男同学。 母亲心里泛起古怪,将她拉到厨房盘问,谢襄顿时心慌。 “襄襄,你说实话,你是不是谈恋爱了?之所以不想回北平都是因为他。” 谢襄一听她居然会往这方面猜,急忙摇头否认:“怎么会,不会的,我就算瞎了眼也不会看上他的,真的只是同学,同学。” “同学?你在新华女校上学,哪里来的男生同学?” “这个……” 哑口无言间,谢襄心里十分懊恼,炉子上的水壶发出一声鸣叫,她连忙趁机拿下水壶,慌慌张张找了个借口。 “我去泡茶!” 说完,端着茶盘飞快的溜走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十七章 打雪仗吧! 最快更新烈火军校最新章节! 滚烫的开水沿着白瓷的杯壁流了进来,在杯口处升起一团白雾,茶叶在杯中沉沉浮浮,很快,瓷白的杯壁就盈满了碧色的茶水。 见女儿乖巧的冲好了茶,谢之沛端起茶杯,啜饮了一口,接着道:“哦,原来你的父亲是顾宗堂顾次长。” 谢襄放下茶盘的手就有些不稳。这些家长们最爱问家世,没想到连自己父亲也是一样,这才多大点功夫,几乎就要将顾燕帧家里的事情问个遍。 她连忙抬了抬眼皮,给面前的男人递上一个警告的眼神,顾燕帧居然翘了嘴角,转头又是一副严肃认真的表情。 谢之沛心里也颇惊讶,如今的顾宗堂无论是在奉安还是北平都名声很大,加上这次关于二十一条的签订问题,更是吸引了全国的目光,无论是政客还是百姓,都在看着这位顾次长将在这次谈判桌上有何表态,拒绝签约,他便是国家的英雄,一旦签约,他便是国家的罪人。 “最近日本人在谈判桌上咄咄逼人,每次都是顾次长力挽狂澜,倘若政府能多几个顾次长这样的官员,那这个国家就有希望了。” 谢之沛虽然是个教先生,但是对于国家的热点时事还是十分关注的,而谈判团的一举一动更是与国家息息相关,因此,他对于顾宗堂算是了解。 “家父常说,他只是个庸庸碌碌的政客。在他眼中,谢伯伯这样大有学问的人才是国家中兴的希望,尤其是这样的乱世,一百个政客也比不上一个学问家,因为政客只能在原有的政局上寻找暂时平衡矛盾的方法,而一个学问家,却能在一片黑暗之中找出一条崭新的道路来。” 这一番话说的谢之沛是通体舒畅,古人常说百无一用是生,可是试问哪一个生不想以笔为刃,在文坛政界中开辟出一片属于自己的疆土,文人皆自诩清高,谢之沛亦是这样。 谢襄斜着眼看了看顾燕帧,没想到他这居然还有这手拍马屁的本事。 等到她母亲走出来,顾燕帧的本事更是远远超出了谢襄的预料。 “伯母是南方人吧。” “是呀,我是江苏镇江人。”面对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谢母有些发愣。 顾燕帧摆出一副理当如此的样子,“难怪,江苏自古出美女,伯母这番风韵却是旁人所不能及的,从我进门起,看这屋里的摆设,就知道这家必然有一个腹有诗气度雍容的女主人,见到伯母后,便想起一句诗来。” “什么诗?” “腹有诗气自华,古人诚不欺我。” 谢母笑出几丝浅浅的皱纹,又给顾燕帧倒茶:“你这孩子真是不错,今日留下来吃晚饭吧。”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顾燕帧郑重道。 谢襄目瞪口呆的望着顾燕帧,他拍马屁的本事也太惊世骇俗了。 小小的桌子上摆满了菜肴,各式珍馐美味应有尽有,谢襄看了看自己被挤在桌角的碗,抬起头恨恨的盯着母亲,回家这么久自己想吃顿酱鸭都没人给做,如今顾燕帧来了,简直比过年还丰盛。 “唉!”顾燕帧突然叹气,引得谢母急忙去问,只见他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第一次登门拜访,本想礼貌一些,可是这样的饭菜,伯父伯母,我待会儿的吃相可能不太好看,你们多多包涵啊。” 看着父母被逗得开心的笑起来,谢襄又惊讶又无奈。 顾燕帧简直厚颜无耻至极,这样看来,自己回家这么多天都吃不上酱鸭也是有原因的,拍马屁这项技术,她要抽时间好好学习一下。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除了谢襄。 在父母灼灼目光的监视下她不光要为顾燕帧倒酒夹菜,还要表现出一副兴高采烈的表情,一顿饭下来,脸都笑僵了。 可是顾燕帧仍是不肯放过他,临走之前用那双人畜无害的眼睛望着谢之沛,“伯父伯母,我走了,就不用送了,外面风大,谢襄出去会受凉的。” 眼神之无辜,语气之诚恳,深深地打动了谢之沛的心,于是父亲大人大手一挥。 “襄儿,你去送送小顾。” 这才短短几个小时,已经叫小顾了吗?倘若他再来几次,谢襄不敢想象那样的画面。 她原本疑心顾燕帧无缘无故跑来到底是为了什么,这会儿也没工夫管了,现在看看他的表现,总觉得他大有阴谋。 走在家门前的街道上,谢襄突然叫住了顾燕帧。 “顾燕帧,你不要再来了,好不好?” 顾燕帧回头粲然一笑:“为什么,伯父伯母看起来很喜欢我。” “算我求你了行不行,让我在家过几天安稳日子。”经过这次,谢襄算是彻底认清了,顾燕帧这座大佛她只能顺着,不能逆着。 顾燕帧摸着下巴想了许久,才开口道:“好吧,不过,你得出来,明早八点,我在这里等你。” 眼前那人眼带笑意,微微眯起,似一只狡猾的狐狸,不等谢襄说话,他便将手插在兜里,重新恢复那副公子调调,得意洋洋的离开了。 次日清晨,北平又下起了雪,不同于以往的沉闷天气,竟是个难得晴天,阳光照在细雪上,折射出耀眼的银光。 谢襄穿了件桃红色的袄子,下面配了一条月白色的长裙,踏着鹿皮靴子,一脸哀怨的来到了巷子口,天气虽然晴朗可却寒风不减,夹杂着些许雪花刮在脸上,凉的她打了两个哆嗦。谢襄踮起脚,伸长了脖子向前眺望,却仍是不见那个身影。 “这个顾燕帧,叫我等他自己却不来。” 谢襄一边望着脚尖,一边碎碎念,不远处的公园内传来孩子的嬉笑声,谢襄被转移了注意力,反正等着也是等着,倒不如去看看,心里这样想着,脚步也就动了起来。 公园内,随处可见的积雪堆积在地上,想是许久没有清理,竟已堆积了有半个孩子高的厚度,一群孩子相互追逐,玩的不亦乐乎。 这其中还有一个孩子王,闹得最疯,脸上身上都是雪,一脸灿烂的笑容宛如朝阳。 “谢襄,你来啦!” 顾燕帧自雪堆中爬了出来,他的身上头上皆粘上了雪花,期间不时的有孩子拿着雪球像他丢过来,看来,他这一早上与这些孩子玩的十分融洽。 看他那副样子,谢襄想不予理会,终究是狠不下心,勉为其难朝他招了招手。 顾燕帧向她跑了过来,带起了一阵冷风,但那笑容却将这冷风化作了三月春风,他望着谢襄,周围一片茫茫白雪映在他的眸中,仿佛整个世界都静了下来,深邃的眼眸里只剩下谢襄一人。 “你这么大个人了,还跟小孩子打雪仗,也不嫌丢人。” 谢襄嘴上嫌弃着,手上却没闲着,拿着手套掸落他一身雪。 “是他们先打我的。” “所以你就打他们?” “嗯,跟谁都不能吃亏!” “你可真有出息。” 顾燕帧大笑,捡起一个雪球就往谢襄手里塞。 “其实挺好玩的,你要不要试试?” 谢襄连忙后退,将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不要!” 话音刚落,一个雪球就砸在了谢襄的后脑勺上,回头一看,一个小胖子怀里抱着几个雪球冲他憨笑,痛倒是不痛,但她的头发……谢襄抓了抓头发上的雪指着他。 “你……” 话没说完,又一个雪球砸在了胸口。 “小子,够了啊,再惹我我可就揍……” “嘭!”一个雪球直中谢襄脑门,耳边传来顾燕帧幸灾乐祸的笑声,随后,公园内所有孩子的雪球都像谢襄袭来。 顾燕帧用腿一扫,扬起一片雪花,手臂自身后环住谢襄的肩膀,揽着她一路飞奔,一个个雪球打在他的背上迸散开来,似是绚烂的烟花。 天上还在飘着细雪,几缕阳光投射下来,两人踏着阳光一路奔行,身旁是安宁祥和的北平城,身后是欢声笑语的孩子们。 等到再也瞧不见那些孩子,两人才精疲力竭的坐在街边的长椅上休息。 谢襄向后仰倒,整个身子都靠在了椅背上喘粗气,她看了看身边同样情况的顾燕帧说:“我都陪你疯了一上午了,现在可以放我回家了吧。” “好啊,正好我饿了,去你家吃午饭。”顾燕帧一下子就精神了,坐的笔直,看着她的目光灿若星辰。 “喂!”谢襄坐直了身子,浑身戒备的瞪着他。 她和顾燕帧僵持了一会儿,保持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就是咬牙不肯答应。 顾燕帧无奈,笑了笑说:“不想我去啊,那好办啊,你陪我出去吃,想吃什么?” 谢襄眯起眼睛,痛骂一声,“无耻。” 顾燕帧多少看出她的确是恼了,变了脸色,讪讪看她。 谢襄根本不管他表现的多么可怜,只是转过头去,不想再理他, 身旁那人俊脸上已经重新带上笑,将整个北平的菜名都报了一遍,一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坚决样子。 谢襄听不下去了,只好开口道:“豆浆,我想喝豆浆,我早饭还没吃呢!” “等我!”顾燕帧一拍脑门,似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飞奔着离开了,留下了一头雾水的谢襄。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十八章 顾家旧宅 最快更新烈火军校最新章节! 长街都被大雪覆盖,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因此,街角的那两名男子就变得格外显眼,从谢襄坐在这里开始他们就站在那里,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人,就在谢襄以为他们是要在寒风中站成一座冰雕时,一群学生匆忙赶了过来,身上穿着深蓝色的学生制服,人人手中都提了一个黑色箱子,除却走在最前面的那人,他手中拿着一个深棕色的画筒。 这可实在是太巧了,这不是那日在火车上聊了一路的人么?谢襄心中诧异,就见原本在等待的那两人迎了上去。 他们离谢襄坐着的长椅不远,说话声音不小,并没有避着人的意思。 “你们可是从日本回来的同学们?我是陈荣,他是卢勇,与你们通过电话的,” “你们好,我是林宪伟,这是我的同学们。” 简单问候过,一行人就拎着箱子浩浩荡荡的离开了。 谢襄皱着眉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他们这是要去商议游行的事宜吗? “喂!回神了!”顾燕帧不知何时回来的,拿着一个纸袋子在她面前晃了晃,随后递到她手里:“给,豆浆,我一早就买了,刚刚忘了。” 谢襄接过来,手中沉甸甸的重量让她有些疑惑,一打开,手中传来的冰凉触感更加坚定了她心中的想法。 “你这个白痴!” 她将手中的豆浆反过来拿着,杯口朝下,半响,没有一滴豆浆流出来。 亏他还一本正经的跑去拿过来邀功。 “噗!”看着冻成一坨的豆浆,两人终于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豆浆已经喝不了了,只得另寻他法填饱肚子,北平大多有名气的饭店都坐落在这条富贵街上,可是昔日繁华热闹的街市,如今却都已经关上了门,两人转了一圈,最终只在街角的一家店里买到了几个包子。 找来找去只得了几个包子,这让大少爷顾燕帧有些没面子。 “这么大个北平城,就没一家饭店开门的,这像话吗?” 顾燕帧绷着脸,拉着谢襄继续找,不肯就这么放弃。 谢襄倒是觉得不错,有包子吃就很不错了,她对吃大餐并没有多大的兴趣。 “行了,你就别抱怨了,马上就是年三十儿了,人家饭店也要放假过年啊。”说着,谢襄拿起包子放在嘴边:“饿死了,不管了,我就在这儿吃了。” 顾燕帧一把将包子抢了过来:“这么大的风,吃什么吃!” “我饿!” 谢襄朝他伸手,还勾了勾手指头。 顾燕帧低头想了想,随后将自己的围巾拿下来挂在谢襄的脖子上,围巾在脖子上绕了几圈,将谢襄一张脸裹得严严实实。 “带你去个好地方!” 他仍旧是坚持,不肯把包子还给谢襄。 顾燕帧拉着谢襄在巷子里左拐右拐,最终在一座独门独院的二层欧式别墅前停下了脚步,推开门,地上只覆盖着一层薄雪,院子里暗香浮动,墙角还植有一株梅花,娇艳的粉色在雪中显得格外好看。 偌大的屋内摆放着中式家具,明净的地板一尘不染,想必有人定期打扫。二楼的的房间内摆放着一张小小的儿童床,地上铺了一层厚重的狐皮毛毯,毛毯上,各式的儿童玩具应有尽有,小巧的木马,木制的假枪,谢襄顺手捡起地上的拨浪鼓,轻轻摇动,木珠敲击在鼓面上发出咚咚声响,清脆悦耳。 “谁的?”谢襄冲他比口型。 “我的。”顾燕帧昂着脑袋,一脸得意。 谢襄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拿着拨浪鼓四处转了转。 小时候的顾燕帧就住在这里吗?谢襄想着他骑着木马,摇着拨浪鼓的样子就觉得好笑。 顾燕帧自打带她进来,就一个劲的慢吞吞打量她的神情,由得她四处乱逛。 谢襄的确对这里很好,挨着墙走了两步,一抬头,便看见了挂在墙上的照片,照片上,年轻的顾宗堂坐在椅子上,怀中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奶娃娃,一双黑曜石般的眸子镶嵌在糯米团子般的脸蛋上,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可爱许多,顾宗堂身旁站着的那个温婉女子应该就是他的母亲吧,秀气的柳叶眉,笑的弯弯的一双眼,好般配的一家人。 只是,似乎从来没有听顾燕帧提过他的母亲。 “在看什么?是不是被小爷我帅到了。”顾燕帧将相框从墙上取了下来,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灰尘:“这是我妈,漂亮吧,可惜在我八岁的时候去世了,臭美了一辈子,在最美的时候离开,也算是得偿所愿吧。” 顾燕帧回身,将照片递给谢襄,认认真真的说:“你帮我拿着,回学校再给我,我怕丢。” 谢襄这回没有拒绝,接过照片,小心翼翼的放入口袋:“丢了可别找我。” “这是我妈最后一张照片,丢了你试试!”顾燕帧一愣,差一点就破了功。 两人在堂屋里转悠了一会儿,顾燕帧又拉着谢襄走到了另一件屋子,与刚才那间屋子的宽敞明亮完全不同,屋内窗帘紧紧的合上,不留一丝空隙,黑暗沉闷的令人发慌,谢襄自小最怕鬼,这时候也顾不上别的了,紧紧的拽着顾燕帧不敢放手, “在这等我。”顾燕帧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向黑暗中走去,忽然,窗帘被哗的一下拉开,耀眼的阳光顿时涌进屋内,突如其来的光亮让谢襄有些不适应,眯着眼打量着屋内的一切。 屋内堆满了各种乐器,大提琴,萨克斯,手风琴,应有尽有,屋子正中央吧摆放着一架钢琴,纯黑的琴面嵌着根根白键,是一种黑与白交织的优雅,顾燕帧已经坐到钢琴前,手指在琴键上轻轻敲动着,发出几个破碎的音符。 “你居然还会弹钢琴?”谢襄看着他这架势,忍不住质疑。 “当然会了!本少爷是什么人?这世上还有我不会的东西?”顾燕帧扬起头,一脸的高傲。 “弹一个听听。” “你让我弹我就弹啊!”说着,顾燕帧就站了起来,果然只是摆个架势。 谢襄从钢琴上收回了可惜的目光,摇了摇头。 顾燕帧走到留声机前,将不知从哪儿找到的碟片放了进去,侧过脸问她,“你会跳舞吗?” 谢襄点点头,随后还击道:“你让我跳我就跳啊?” 悠扬的乐曲声传来,顾燕帧一个人跳起了华尔兹,谢襄站在旁边看着他,微微出神,看着他利落的步伐,一脸陶醉的表情,嘴角不自觉的勾勒出些许笑意。 音符陡然跃动,顾燕帧一个回身拉着谢襄跳起了双人舞,谢襄有些不自在,脸上也染上少许红色,她轻轻推顾燕帧的肩膀:“你放开我。” 两人贴的极近,近到他的炙热的呼吸就喷洒在谢襄的头顶,她仰起头,只看到一个雪白的下巴,嘴唇微动,随后传来顾燕帧低哑的声音:“谢襄,我绝不放开你。” 阳光照进窗内,将二人周身镀上一层薄薄的金光,这让谢襄想起了八岁时收到的生日礼物,就是谢之沛从国外带回来的一个音乐盒。 繁琐花纹雕刻的精致盒子被轻轻打开,动听的乐声轻轻响起,心型台子上的两个铜制小人翩翩起舞,一如现在。 嘭的一声巨响,打破这宁静的时光,屋顶有灰尘杂物等落了下来,震动还在持续,紧接着,整个屋顶都塌陷了下来,顾燕帧抱住谢襄滚到墙角处,一根木架砸到他们面前,不到十厘米的距离,灰尘散去,露出林宪伟和陈荣惊恐的目光。 待两人看清顾燕帧和谢襄的着装时急忙喊着,“快跑,日本人要杀我们!” 说话间,一名日本武士从房顶上跃了下来,原来他们讨论游行的地点竟与顾家旧宅比邻而居。 冒着寒光的武士刀杀气腾腾的向林宪伟袭来,谢襄起身利落的卸掉他手中长刀,反扭住他的手臂,将他制服,林宪伟捡起长刀插进武士胸口,一刀毙命,鲜血建在谢襄脸上,滚烫的灼人,顾燕帧一把拉起她飞快的向楼下走,嘴里骂道,“姥姥的,现在的学生都这么狠吗?” 院子大门被人一脚踹开,警察涌了进来,将刚刚逃到楼下的几人都抓捕了起来,尽管谢襄他们努力的解释,警察却是充耳不闻,执意要将几人当作犯人抓紧牢内。 巨大的愤怒涨红了陈荣的眼圈,他似是癫狂了起来,指着隔壁的房子喊道:“你们看看,十几条赤诚鲜血浸染的阁楼,难道还不足以证明日本人的恶行吗,你们不去抓捕凶手,反而在这里抓我们,警察厅难道尽是一群无用废物吗?” 一记手刀重重的砸在了脑后,陈荣被打晕过去,抬上了警车。 谢襄顺着陈荣指点的方向抬头望去,临屋阁楼的窗边还悬着一具学生的尸体,鲜血沿着窗柩流淌下来,在雪白的石灰墙上缀成一道红色的血痕,满院的暗香已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血腥味。 她一言不发,被顾燕帧护着上了车,然后和学生们一起被关了起来。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二十九章 她的信仰 最快更新烈火军校最新章节! 昏暗闷热的牢房内,谢襄有些焦急的在地上踱来踱去,宋茂公宋警长刚刚来了这里,顾燕帧的激进反应被当成了学生们的领袖单独关押,就连提出了顾宗堂的大名也被当做笑话一带而过。 这宋茂公并不是什么正直之人,这些年来倒卖鸦片,转卖文物,出卖情报,甚至贩卖劳工都有他的一份,这些勾当与日本人脱不了干系,如今,这次的爱国游行事件极大的牵动了日本人的利益,只怕牢里的这些学生会被直接冤为凶手。 “同学,你别急,这件事和你们没关系,明天查清就会放你们走了。”林宪伟端着一碗清水递到了谢襄手里。 “我只是,我只是担心他,他脾气大,嘴又臭,说话也不中听,也不知道有没有吃亏。”谢襄依旧站在牢房前,顺着铁窗的空隙望着顾燕帧被抓走的方向。 一名警察向这边跑来,拿着一大串钥匙开锁,谢襄有些警惕的看着他,突然一呆,反应过来惊喜道:“顾燕帧!你怎么跑出来的?” “嘘!我拿到了牢房钥匙,快试试哪个才是。” 林宪伟接过钥匙,挨个试了一遍后摇了摇头,顾燕帧仍不死心,还想回去继续找,远处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谢襄隔着牢房扯了一下他的袖子。 “你快走,等你出去了再想办法回来救我们。”望着顾燕帧有些担心的眼神,谢襄又说道:“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我在这里等你。” “好。” 无需多言,一个好字便胜过万千承诺,谢襄信他,没有理由的相信。 顾燕帧这一走,直到晚上也没能回来。 忽明忽暗的灯光照在谢襄脸上,映出无法掩藏的担忧,身旁的学生们累极,都已经相互依靠着睡去,发出轻微的呼吸声。 谢襄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以顾燕帧的性格,必定一回去就带人来救自己,可是这么久了还没回来,应该是被什么事情阻住了。 这些学生既然能受到日本人的追杀,就说明他们手里有足够的筹码可以动摇人心,以顾宗堂的本事,不难知道顾燕帧想要救这群爱国学生,顾宗堂自己已经被卷入谈判团,那么他就一定不会让唯一的儿子再掺和进来……如果真是这样,倒也好,免得他趟进这潭浑水。 她想到这里,恼恨的扁起嘴,怎么回事,自己倒担心起他的安危来。 “同学,你,你是火车上?” 一道声音忽然响起,打破了牢房里的虚假的宁静。 林宪伟睡醒了,见只有谢襄一个人还站在等下出神,盯着她看了好几眼,这会儿才把她认出来。 谢襄微微颔首:“是我。” “这,你为什么要女扮男装?”看她一声裙装,林宪伟震惊,实在是女扮男装太过荒谬。 “我有我自己的原因。”谢襄言止于此,不愿多说,林宪伟见她这样也不再追问,转而安慰她:“你别担心,明天查清楚了就会放你们走。” 谢襄勉强笑笑,并不准备多说什么,只是问:“你们为什么被日本人追杀?” “时局艰难,国家疲弱,列强决我之心不死,竟提出二十一条如此丧权辱国的条约,我辈青年定要为国家发声,于是我们在日本集结了自愿为国家请愿的学生,东渡回国,只是这代价过于惨重,从日本上船时我们有100多人,如今……” 林宪伟义愤填膺的声音里夹杂着无比的悲愤,他回头看了看正在沉睡的同学们,缓缓吐出了令人心痛的数字:“就剩十一个了。” 从一百多人到十一个人,这些年轻人的鲜血,就这么洒在了自己赤诚热爱的那片土地上,其中曲折惊险,不难想象。 谢襄觉得自己面对着他们,似乎变得更加渺小。她不禁被感染了情绪,“想要唤醒民智,总要付出一些代价,你们的鲜血必定不会白流。” 拍拍他的肩膀,谢襄神色肃穆,试图安慰他。 “血以明志,不达目的,誓不回头!”林宪伟紧紧的握住了手中的画筒,目光朗朗,一片慷慨激昂之色。 谢襄望着眼前的十一个人,他们犹如一颗颗种子扎根在这片满目疮痍的华夏大地,或许成长需要一些时间,但总有一天会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开出希望的花朵,那时海晏河清,中华已然崛起。 两人小声交谈了两句,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连忙闭口不言,靠着墙装作睡觉。 “起来了!都起来了!”警察走近了,用警棍击打着铁门,铁器冰凉的碰撞声,激起谢襄心中的恐惧,这个时间…… 她和学生们一起被从牢房里撵了出来,带上了一辆卡车,其他的警察乘坐另外一辆卡车,两辆卡车相继驶出监狱,在去往郊外的路上急速行驶。 今夜有风,极大,吹的树枝沙沙作响,月光倾泻下来,被搅乱成一地的碎光。 学生们被绑住双手,坐在车厢里,行驶的道路越来越偏僻,谢襄记得这条小路是通往城外燕儿村采石场的道路。这些警察选择在这个时候送他们出城,不是要放他们,这是要杀他们! 日本人的动作够快,不知道宋茂公收了什么好处亦或者什么威胁,竟敢昧着良心帮助外国人残害自己的同胞。既然如此,便不能再坐以待毙了,谢襄一口咬住自己的衣领,裂锦声响起,竟从里面叼出一个刀片来。 车内学生皆是一脸震惊的看着她。 “你怎么会在身上藏这个?”林宪伟靠了过来,用手接住刀片为谢襄割开绳子。 “老师教的。” “哪儿的老师?还教这个?” “烈火军校的老师!” 十二条绳子,一条又一条的悄悄断开。 车子猛然停下,外面传来士兵的喊声。 “警长,是大雪压断了树枝,清理一下马上就走。” 卡车的帘子被掀开,明亮的月光透了进来,宋茂公竟也来了,他和警察们负手站在车下,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投射在地上,明明是一身端正的警服,却被照射成张牙舞爪的野兽。 “都老实点,不要给自己惹麻烦。”宋茂公目光一扫,带着常年被鲜血浸染过的阴翳,看得同学们后背一阵发凉。 卡车猛的发动,车身摇晃,陈荣下意识伸出手支撑在身前,谢襄心道不好,当机立断跳出卡车,一脚踢掉宋茂公手中的枪。 “快跑!”谢襄捡起枪向卡车前跑去,以车身为掩体开始射击,林宪伟跟着她一起滚到车后。 宋茂公抢过旁边警卫的枪,毫不犹豫的一枪打在陈荣胸口:“杀了他们!” 学生们四下逃散,又一个接着一个倒下,鲜血染红了整片雪地,在月光下泛着令人心悸的红,一颗颗冰凉的子弹夹杂在声声惨叫来回的在空中激荡,空中飘荡着一股子血腥味,寒风刮过,鲜血深进雪中,吹起了一阵阵血雾。 林宪伟躲在谢襄身后瑟瑟发抖,谢襄目光专注,手上沉稳,弹无虚发,可就算这样,枪里的子弹还是在飞速减少,直到一声轻轻的扳机声想起,谢襄打开弹夹一看,里面空无一物。 “她没子弹了!快,快去给我杀了她!” 警察们逐渐从正前方包围了过来,脚步踏在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像是野兽踩在骨头上的碎裂声。 这样冷的天气,谢襄额上却满是冷汗,怎么办,现在跑出去,空旷的地面没有任何掩护物,密集的弹火会将二人打成筛子,可若是不逃,谢襄看了看眼前的敌人,就在这里等死吗? “小心!” 林宪伟扑在谢襄身后,一枚子弹穿自他的后背穿入,鲜血溅在谢襄裙摆处,像一朵娇艳欲滴的花朵,谢襄大惊失色,回身抱住林宪伟,然而那颗子弹不偏不倚射中了他的心脏,怀中的人双目圆睁,已经没有了生机。 这十一个人,终是没有一个可以活下来。 她怔了片刻,瞬间明白林宪伟谈起一百人变成十一人时,是何等的屈辱、不甘和痛苦。 看看他临死都闭不上的双眼,她心里揪着一般疼,脑子里昏昏沉沉,似乎是愤恨极了,又似乎茫茫然什么都没有。 宋茂公走到谢襄面前,举起手上对准她的额头:“去死吧!” 谢襄闭上了眼睛,死亡来临前,意外的,竟没有任何的恐惧,有的只是不舍与留恋,脑中回想起父母的身影,哥哥的身影,小珺黄松,还有……,还有那个人。 顾燕帧。 枪声响起,眉心被开了一个大大的血洞,宋茂公瞪大眼睛倒地死去。 “上来!” 死亡的疼痛没有传来,脑海中虚构的人影成了真实存在的,顾燕帧骑着摩托扫倒一片警察。 “上来!”他又喊了一遍,声音里充满了焦急。 谢襄伸出手,被顾燕帧拉上了车,两人骑着摩托绝尘而去。 郊外的小路十分坎坷,顾燕帧一时不察,车子便侧翻在路上,顾燕帧心里一慌,伸出胳膊在她身上垫了一下,他们一起翻滚着摔到一旁的雪堆里,沾了一身的雪花。 谢襄爬起来就挣扎着往回走,被顾燕帧拉住了,他的语气里罕见沾了慌乱,瞪着她的眼睛里也染着一片焦灼。 “你去哪?” 去哪儿? 她茫茫然,心里难过的无以难表,一时竟似是怔住了。 “我要回去救她们,我要去,去救他们。” 看到往日那双神采奕奕的眸子如今却已经变得灰暗一片,目光无神,满眼绝望,顾燕帧心中痛极,再也管不了别的,急忙将她抱在怀里。 “都死了,他们都死了!你已经尽力了!” 怀中的人全身都僵住,顾燕帧轻轻拍她后背,小心翼翼的安慰她:“没事的,谢襄,还有我在啊,还有我呢。” 寂静里,渐渐响起了哭声,起先是低声的哽咽,后来变成了痛苦的哀嚎,到最后蓦地没了声音,谢襄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往事沉沉,如同大梦一场。 谢襄醒来时已经,自己躺在了家里舒适的小床上,眼前是母亲担忧的目光。 “妈。”谢襄嗓音嘶哑,缓缓抬手覆在母亲手上:“我没事,你不要担心,顾燕帧呢?” “小顾?我没见过他啊!”母亲一愣。 “那是谁送我回来的?” “昨天你一身是血,被一个穿着长衫的中年男人送了回来,你这两天到底发生什么了?”母亲又开始低低啜泣起来。 谢襄不言不语,皱着眉头,挣扎着起身下了床。 她跑了出去,脚步飞快,将母亲的呼喊远远的落在身后。 今早下了一场大雪,白茫茫的大雪将北平整个覆盖起来,谢襄走进郊外的树林内,满目皆是雪白,丝毫看不出昨晚这里发生了一场打斗。 远处的雪堆里有一个凸起,谢襄急忙跑过去,那个凸起是个熟悉的画筒,谢襄的手有些抖,将画筒从雪堆里抽了出来,细腻的羊皮纸上还有着干枯的血迹,这是林宪伟看得比命还有重要的东西啊。 羊皮纸被层层剥落,露出原本的深棕色,里面是一条卷的整齐的白布,上三个大字:请愿,下方是一百多名日本留学生的签名,签名旁还印着鲜红的手印。 脑中想象着那些学子的音容笑貌,那时的他们一定是意气风发,争相着将自己的手印印在白布上,谢襄将白布紧抱在怀中,目光坚定的望着前方,这一刻,他似乎有些明白了哥哥说的话,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的,水滴石穿,绳锯木断,终有一天,这片国土会恢复他原本的样子,中国,是属于千千万万中国人民的。 短短的一天,倒像是天翻地覆,什么都变了。 她简直熬不住了,往日里在家里的悠闲都变成了讽刺,她贪恋的那一份闲适和温暖,如今看起来,是多么的不合时宜。 长街上,学生们拉着反对二十一条的条幅一路游行,漫天严寒也无法凝固住学生们的热情。 “反对二十一条,拒绝签订不平等条约!反对日军侵占青岛!反对……” 浩浩荡荡的队伍一路从东交民巷行至谭家楼,警察从街头巷尾冲了出来,冲散了学生的游行队伍,学生们被推倒在地,警察们挥舞着手中的警棍,一片片惨叫声响起。 谢襄从街头走出,穿过一片混乱,爬上了露天的展台,随后将手中的血高高举起。 “反对二十一条,拒绝签订不平等条约!反对日军侵占青岛!” 心中的激愤之情逼红了眼眶,声音哽咽却坚定异常,仿佛是行军的号角直直的扎进学生们的耳朵里。 起初只有谢襄微弱的声音在喊,随后,街上的万千学子纷纷加入,一声声呐喊承载着万千希望,万千的热血中将会在这篇华夏大地上绽放出花朵,绳锯终会木断,水滴必将石穿! 枪托狠狠砸后脑,谢襄的身影倒在了高台上,手中的血高高扬起随后又落在了身上。 再次被抓进监狱,谢襄已经习以为常,身边的学生们依旧在激烈的讨论着下一次游行的地点,只是这次却没有谢襄想要等待的那个人,那日送她回家的人应该是顾家派来的人,想必是顾宗堂将他带走了吧,也好,有顾宗堂在,总归不会让顾燕帧出事。 当天晚上,谢之沛就花了大价钱打通关系将谢襄从牢中救出,并且狠狠训了她一顿,关在家中不许她随意走动。 在家躺了两天,谢襄想了很多,诚然,当初她进入烈火军校是为了完成哥哥的遗愿,可是现在,她却是想为了自己好好活着。 从小到大,哥哥都一路陪着她,教她知识、传授她做人的道理,谢良辰是哥哥,亦是良师益友,所以当他死去的时候,谢襄慌乱无措,甚至整个人都失去了目标,仿佛是溺在海中的旅人失去了漂泊的浮木一般,她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儿去,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父亲叫她去学跳舞,她便去,叫她去学国文,她也同意,只是她却从来都不知道,她学这些是为了什么。就连去烈火军校也是为了哥哥,不过现在,她想努力去学,为了自己,为了那些死去的同胞们,亦是为了国家。 家里静的没有一丝声音,所有人都睡了,唯独她还醒着。谢襄从床上起来,收拾好行李,偷偷溜了出来。 正值破晓,街道上空无一人,曙光穿透层层黑暗,映在地上。从楼房的阴影出走了出来,谢襄一脚踏在光影上,抬头去看那朝阳。 阳光灿烂,如同新生。 她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顺着鼻腔进入肺里,仿佛将一身的污浊都洗去了,于是她也跟着换成了个新的谢襄。 雪地上留下了她的脚印,谢襄抬起头,朝着太阳的升起的方向坚定走去。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三十章 一见钟情 最快更新烈火军校最新章节! 除夕当夜,家家户户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拎着箱子下火车时,天色还没黑透,街上已经没有了行人,谢襄连敲了几家旅社的门,全都无人应声,这样一来,她便只剩下一个选择。 将箱子扔过高墙,谢襄动作轻巧的翻进了学校,她从来都不是个呆的住的性子,与其被父亲关在家中,倒还不如回到顺远来的安心。 谢襄打开宿舍门,屋子里空荡荡的,顾燕帧这个时候应该在家里和家人们团聚吧,不知道曲曼婷又在不在,会不会还缠着顾燕帧,顾燕帧又会怎么应对。 呆呆想了一会儿,那画面就好像出现在了眼前,弄得谢襄心乱如麻。 怎么会想到那个人头上,分明在母亲面前夸了口,两人之间绝没有别的意思。 只是单纯的同学关系啊,自己怎么会想到那里去。 谢襄放下行李,将屋子好好打扫干净,才重新换了件新的衬衣。 站在镜子面前看了半天,此刻她穿着棕色的马甲和同色的羊羔绒大衣,脚上穿了双黑色的靴子,脑袋上戴了顶咖色的毡帽,围巾将面孔裹得严严实实,就算是熟人,也绝对难以一眼认出来自己。 谢襄决定出门,要说这顺远哪个地方不会打烊,一定非山南酒馆莫属了。老板娘霍小玉无父无母,酒馆内的伙计也都是她从街边捡来的孤儿,对于这些人来说,山南酒馆就是他们的家,而过年,自然是要在家里过。 “玉姐!” 谢襄一路从学校跑到酒馆,推开门,欢快的打着招呼,酒馆内扑面而来的暖热让她心情大好。 今日是除夕,霍小玉穿的喜庆。一身桃红色的夹棉旗袍,胸襟处绣了几朵大红色的芍药,因为喝了酒,衬得她一双桃花眼灼灼勾人,这酒店内大半数都是仰慕他的男子,只是不知为何这么多年了,她竟一个也瞧不上眼。 直觉告诉谢襄她不是不肯爱人,只是因为心中有个人,记得顾燕帧曾说过,郭亭也经常往这儿跑,谢襄想起来郭亭那副没有正形的模样,就是不知道他们两人又有什么过往。 “良辰来了,大过年的怎么没回家啊?”霍小玉笑吟吟将一杯酒递给谢襄:“外头冷,喝一口暖暖身。” “哎!”谢襄匆忙收回念头,接过酒杯大口的灌了下去,她爱学那种男孩子气的喝法,将一杯酒喝得又急又快,脑子不由得有些晕乎乎的,脸上也泛起了红晕,酒保小六和她算熟悉,见此走过来拉着谢襄进了舞池,谢襄随着音乐翩翩起舞,因为从前学过舞蹈,所以那舞姿分外轻盈,竟然有种芭蕾的韵味。 谢襄全然不知沈君山就这样坐在酒馆的角落里,出神的看着她在舞池里翩翩起舞。 沈君山本想回家过年,被纪瑾一路拉了过来,沈君山既不饮酒也不玩牌,他的任务只是坐在那里静静的看着纪瑾喝酒划拳,然后在他醉倒的那一刻将他送回家去,只是没想到竟能在这里看到另一个谢襄,如此的随性洒脱,又如此的娇憨可人。 拍了拍脑袋,沈君山觉得自己没喝酒竟也有些醉了,这种形容词怎么能用在一个男人身上,心里是懊恼的,可是嘴角却还是不自觉的勾了起来,沈君山看了看正在跳舞的谢襄,甚至觉得,这个年这样过,也是不错的。 等到一曲结束,沈君山才走了过来。 他的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容,“谢良辰,你家不是在北平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谢襄看见他微微惊讶,但转念一想,沈君山的家就在顺远,他出现在这里当然是正常的。 “在家呆着太无趣就回来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沈君山指了指正在划拳的纪瑾笑道,“他爸都把我家的电话打爆了,我只能来看着他了。走吧,我送你回去,你住在哪个旅店?” 谢襄摇头,戴上帽子,围了围巾,笑着往酒馆外走:“不麻烦你了,我回学校住!” 可沈君山还是追了出来,手里拿着一盒子热乎乎的饺子塞进她的怀里:“玉姐刚刚给你煮的,回去要记得吃。” “嗯。”谢襄手指无意识的在饭盒上摩挲了一下,点点头,“你快回去吧,家里人都等着你吃年夜饭呢!” 目送沈君山离开后,谢襄回到宿舍,坐在桌子前望着窗外的烟花,咬了一口饺子,没想到竟然吃出了一枚硬币。拿着硬币去洗手间冲干净了,珍惜的握在手里,窗外爆竹声响个不停,谢襄忽而笑了,喃喃道:“新年快乐,谢良辰!新年快乐,谢襄!” 春节结束,过了初五,学员们都已经陆续回校,谢襄起了个大早,来到火车站的电话局给家里打电话报平安,随后又站在这里等了许久。 火车刚刚驶进站内,人群便一拥而上,嘴里都相继呼喊着自己亲朋好友的名字,谢襄踮起脚越过人群仔细的找了一圈,终于发现了跟着人群往外挤的黄松,他似乎与年前有了不小的变化,壮实了一些,也白了一些,看来他在家中的日子过的很好。 “小松,小松!” 谢襄兴冲冲的喊,黄松的目光穿过人群与她对视,随即扯出一个大大的笑脸,他一路挤过人流,冲到了谢襄面前。 “你怎么在这里啊?” “我早就回来了,刚刚到火车站电话局给家里打电话,听说有一趟从你家那个方向过来的火车马上就到,我想着你会不会来今天也回来,就等了一会儿,没想到你真的在这车上。” 两人许久不见,又是要好的朋友,有许多话要聊。 黄松憨憨一笑,随即往谢襄身后看,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你妹妹呢?没跟你一起回来吗?” “她,呃,她也回来了,她们学校开学早。”谢襄有些头疼,没想到当初提了一嘴的“妹妹”竟然被黄松记住了。 “哦,那我们先去她们学校吧,我带了好些海鲜,给她和小珺送点去。” “别!她们都不爱吃海鲜,你自己留着吃……” 谢襄急忙阻拦,话都没有说完,黄松就已经拎起箱子向前走了。 “行了,你就别跟我客气了,反正也顺路,走了。” 谢襄看着黄松离去的身影气的直跺脚,“小松!哎!小松!” 黄松走的飞快,明明提着大箱子,却像是打仗一样虎虎生风。谢襄跟在后面一路小跑,等追上黄松的时候,他已经在小珺学校的宿舍楼下引起了一阵骚乱。 在宿管阿姨的白眼和众多女生的窃窃私语中,黄松将双手拢在嘴边大喊:“谢香!谢香!” 谢襄躲在角落里,无奈的叹气,她想想黄松这幅样子,自己拉是拉不走了,幸好谭小珺终于跑了出来,急匆匆将黄松拉到一边:“你鬼哭狼嚎地喊什么呢?” 虽然被骂了,黄松还是一脸欣喜的看着她,拎起手中的海鲜道:“我给你和良辰的妹妹带吃的来了,那个老师居然不让我进去。” 谭小珺一脸无奈:“女生宿舍当然不会让你进去了,东西给我吧,我带进去。” “谢香呢?我喊了这么久她都没下来!” 黄松放下手里的海鲜,脸上是少有的认真。 谢襄低叹一声,从墙角露出头,向谭小珺的方向挥手。 不一会儿谭小珺就让黄松呆在原地,自已一溜烟朝着她跑了过来。 “你快去把那傻子领走,他跑到宿管老师那里找你,老师说没你这个人。也就是这笨蛋,换别人早就穿帮了。”谭小珺一脸嫌弃的回头,悄悄看了一眼呆呆站着不肯离开的黄松。 “现在带他走,他以后肯定会怀疑的,这样,咱们两个去换一下衣服。”谢襄从包里掏出一顶假发,在谭小珺面前晃了晃:“换上女装,让谢香跟他见一面。” “你连这个都戴在身上!” 谢襄叹了一口气,老气横秋说,“随身携带,以备不时之需,你以为女扮男装那么好玩呢?我随时随地都在准备应付各种穿帮。” 谭小珺一脸佩服,冲着谢襄竖起了拇指。 谢襄换上了谭小珺的衣服,衣服是一件浅蓝色的长裙,翻领处用白线绣了两朵小花,腰上系着一条颜色较浅的腰带,再往下是白色纱袜和圆口的小皮鞋,假发是最普通的两条麻花辫,分别坠在肩膀上。 看着黄松正在百无聊赖的踢着地上的石子,谢襄走了过去,清了清嗓子,用柔和的语气轻声说道:“你好,你是来找我的吗?” 黄松抬头,印在眸中的是少女清丽的面庞,一双眸子雾蒙蒙的,像是小鹿一般灵动。不知怎么,在军校时,他常与谢良辰混迹在一起,天天都能见到这张脸,可是眼前这张面庞却与记忆中的感觉完全不同。 看着眼前那双清澈的双眸,黄松有些失神,许久才呆呆道:“你也好,我是你哥哥的同学,我姓黄,叫黄松。”黄松看着她,满心欢喜的将手中的袋子递了过去:“这个,我从家里给你带来的海鲜。” “这不好吧,我不能要。” 黄松一把将袋子塞进了谢襄手中:“怎么不能要,我和你哥哥是好兄弟,你是他妹妹,就是我妹妹,拿着。” 谢襄接过袋子,微微一笑:“那,谢谢你哦。” 语毕,便不再开口,黄松也不说话,只是盯着她傻笑。 沉默良久,谢襄见黄松还是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心里越发的别扭,按捺不住问了问:“你还有事吗?” “没,没事了。” “那,你可以先走了,天不早了,你们学校又很远。” “哦,好,我先走了,你记得吃啊,放久了要坏了。”黄松转身离开,这段路走得极慢,一步三回头,脚下一个不稳就踉跄了一下,他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随后奔跑着离开了。 黄松的身影刚刚消失在门前,谭小珺就凑了过来,摇头叹息道:“完了,这小子八成是迷上你了。” 谢襄轻轻打了她一下,死死皱着眉头,“别瞎说,赶紧换衣服,那憨子应该还在门口等着我呢。” 两人向公共卫生间走去,一袋子海鲜兜兜转转最终落到了谭小珺手里。 换上男装的谢襄走到校门前,黄松正在左顾右盼,看到谢襄跑了出来,急忙迎了上去。 “你跑哪去了?” 谢襄捂着肚子一脸痛苦,“拉肚子了!我刚才见到谢襄了,她让我谢谢你。” 黄松脸一低,耳根发红,有些腼腆:“谢什么……” 谢谢看着她,感到一阵恶寒,“你能不笑的那么猥琐吗?” 黄松愣愣看她,“良辰啊,你妹妹长得真好看!” 谢襄失笑,“她和我长的不是一个样吗?” 黄松摇了摇头,认真回忆道:“嗯……她眼睛比你大,皮肤比你白,嘴唇也比你红,笑起来弯弯的,唔……”黄松低头沉思,随后总结性的说:“反正就是,比你好看多了!” “你确定?”谢襄无比震惊,要不是了解黄松的为人,她还真的以为这是奉承的话,却不想黄松斩钉截铁的说道:“当然确定!我亲眼看到的。” 谢襄白了他一眼:“你这双眼睛,留着也没什么用了!对了,你的东西呢?” “给你妹妹了。” “全给了?” “嗯。” “那我的呢?我吃什么?” 刚才在谭小珺面前有多自信,现在谢襄就有多气愤。 那么多的海鲜!她竟然连一口都捞不到! 偏黄松还振振有词,“你不用吃了,跟自己的妹妹争什么?” 黄松抬腿就走,留下一脸气愤的谢襄,今天算是白忙活了一天,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吗?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三十一章 新的室友? 最快更新烈火军校最新章节! 新的学期开始,烈火军校还是以前那个严格的烈火军校,每日按时起床、吃饭、训练,唯一的不同就是再也没见到那个讨人嫌的顾燕帧了。 这本来应该是件值得庆祝的事,谢襄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课堂上,她经常望着那个空位发呆,吃饭时,也没有人再来抢她的鸡蛋了,就连晚上睡觉时,宿舍也寂静的令人不安…… 谢襄偏头,静静的看着那个空荡荡的床,心里一阵空落落的难受。 校园内,冰雪已经开始消融,道边的小草也已萌发出嫩芽,就连南边的大雁也飞了回来,开学已经一月有余了,还是没能见到顾燕帧的身影,所有关于他的的消息都是从报纸上推测出来,和找同学们打听出来的。 上个月北平举行了一场上千人的游行集会,政府派出军队镇压,看这架势,二十一条的签订是难以避免,顾宗堂已经被卷入谈判团,眼看着一顶卖国贼的帽子就真的要扣在顾家的头上了。 北平政府是个软蛋,指望不上,南方革命党秀才造反三年不成,估计也没什么希望,现在只能寄望于英美,希望他们两个也不愿意看日本独占甜头,想想也是可笑,一个流氓闯进来防火打劫,竟然还得指望另外两个流氓来主持正义。 国难当头,百姓皆不得安稳,现在只希望顾燕帧不要被卷入其中,这种阴谋政治不适合他那般炙热明烈的人。 谢襄又跑来霍小玉的酒馆喝酒,听了不少爱国人士喝了酒之后的豪言阔论,支着下巴望了望门口,今天顾燕帧也没有来。 “谢良辰,想什么呢?” 李文忠走进来坐在吧台旁,一把搂过她的肩膀,谢襄急忙挣开,面上有了些许不自然,自从入学第一天与他起了冲突后,一个学期内他总是来找自己的麻烦,可是过了一个寒假,他还是不肯放过自己。谢襄暗戳戳的想,顾燕帧就比他好很多,从来不记仇,一般有仇他当场就报了。 李文忠缩回手,笑了笑:“怎么,还对我有意见?大家以后都在一个屋檐下住着,没必要闹得这么僵吧?” 这话有些意味不明,谢襄一脸狐疑的看着他:“什么一个屋檐下?” “没什么,你不知道就算了。”李文忠将两块大洋放在桌面上冲着她笑了笑:“你的酒钱我付了。” 回到宿舍后,谢襄锁好门进了卫生间,将衣服脱下放在水池中,开始沐浴,脑海中仍是想着李文忠今日的话,一个屋檐下,究竟是什么意思? 宿舍的门传来轻微的响动,谢襄关掉开关,急忙趴在门板上仔细听着,听这声音,门应该是被人用钥匙打开的,顾燕帧回来了? 谢襄心中一喜,随后却听见了沉重的脚步声和翻找东西的声音,这定不是顾燕帧,谢襄敢肯定,假如是他的话,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叫自己,而不是做贼一般的翻来翻去。 是贼……不,烈火军校怎么会进贼,是了,是那个人! 李文忠!谢襄想起今日他在酒吧说的意味不明的那些话,原来一个屋檐下竟是这个意思——他竟然直接向教官请示调换宿舍,搬了过来。 房间内的李文忠似是察觉到了什么,放弃翻找物品,转而奔向卫生间。谢襄换洗的衣服放在了床上,今日穿的衣服也被放进了水池里,开锁声再次响起,谢襄当机立断,围着一条浴巾便从窗口跳了出去。 双手扒在窗台上,身上围着的浴巾因为动作而堪堪欲坠,她等了一会,卫生间里的声音消失了,李文忠应是已经离开,她双手一撑,重新爬上了窗台。 窗户竟从里面被锁上了,脚下是三楼的高度,跳下去可能会伤到脚踝。眼角一瞅,如今只能先爬到隔壁的窗户上去,谢襄身子一荡,就挂在了隔壁的窗台上。 沈君山正关了灯在黑暗中练习快速的拆装手枪,听见窗外有声音,撩开窗帘一看,入眼的便是两条白生生的腿在窗外晃来晃去, “什么人?” 谢襄的脚踝忽然被人抓住了,她整个人僵住,回头望了一眼,重心不稳便掉了下去,沈君山伸手欲抓,却抓到了谢襄的胸口,入手的绵软伴着谢襄的惊呼,令沈君山呆愣不已。 谢襄重重的摔进了宿舍楼下的花丛里,宿舍楼的几户黑漆漆的窗口此刻都亮了起来,学生们的声音相继传来。 “什么声音?” “不会有贼吧!” 学生们吵吵嚷嚷的声音乍然出现在头顶,谢襄拢紧浴巾,趁着夜色的掩护,跑去了晒衣台,那里有她昨刚刚洗好的衣服。 等她匆忙换好衣服,已是出了一头的冷汗。 虽说已经过了冬季,夜晚还是十分寒冷,春寒料峭,身上的衣服并没有干透,贴在皮肤上凉冰冰的,衣衫冰凉,谢襄满腔的怒火却是滚烫的。 她一路疾行,一脚踹开宿舍门,锐利的目光盯向正躺在床上看的李文忠。 “你为什么在我的宿舍?” 李文忠晃了晃手里的钥匙,翘起二郎腿,颇为得意:“顾燕帧不回来了,这床位是我的了。” 谢襄怒火更旺,“谁允许的?” “当然是吕教官,你不同意的话,明天可以去找他,当然,要有合理的理由。”李文忠一阵冷笑,似是料定了吕中忻不会允许谢襄调换寝室。 听到这里,谢襄的心渐渐的沉了下去,李文忠见她沉默,脸上的得色更加浓重,显然知道谢襄在想什么——既然是吕中忻的决定,那顾燕帧怕是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谢襄沉默的走进了卫生间,抓起一把衣服恨恨的搓揉,她的怒火并未消散,为李文忠的不怀好意,也为顾燕帧的不辞而别,还为了今晚的狼狈,和今后可以料想的不如意…… 宿舍熄了灯,李文忠睡得香甜,呼噜声打得很是响亮,谢襄一脸担忧,不敢就这样睡去。 最终还是坐了起来,背靠着墙,脑中想着顾燕帧的去处。顾宗堂既然在北平,就一定不会将顾燕帧放在那里,顺远也不见他人,那就只有一个地方了——南京! 南京胡府是顾燕帧的母家,胡柳翁十分宠爱这个外孙,况且胡云生身居司令,倘若顾宗堂真出了什么事,胡府也能护顾燕帧周全……若一切真的是她想的这样,那就别回来了吧。 谢襄叹了口气,望着窗外的月亮,顾燕帧此时应该也在和自己看着相同的月亮吧,如果这里危险,那就留在安全的地方,哪怕相隔千里,只要安全就好。 第二天一早的训练是负重越野跑,谢襄强撑着跟着大部队,几圈下来,她那一张小脸上已经没有血色,黄松始终跟在她旁边,见此一脸担忧的问:“良辰,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谢襄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一夜没睡。” 黄松变了脸色。 “李文忠欺负你了?我听说他调寝了,和你一个宿舍,是不是他找你麻烦了?” 谢襄摇了摇头,不想给黄松添麻烦:“不是,就是冻着了,有点感冒。” 她这幅样子也落到了沈君山眼里,看着她摇摇欲坠,沈君山沉着脸走过来。 “你没事吧?” 谢襄看到他,想到了昨日他匆忙间抓到了自己,目光闪躲,身体向黄松那边缓缓挪动,却不料刚有所动作,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谢襄醒过来的时候是在医务室,天光还亮,周围没有其他人,只一个郭亭,懒懒散散的靠在一边盯着她看。 “郭,郭教官。”谢襄低头检查了一下自己的领口,暗暗惊慌。 郭亭似乎没看到她的动作,递给她水和药片:“医生说醒了就把这几片药吃了。” 谢襄点点头,还在庆幸医生没有给她检查身体,那边郭亭询问就又让她紧张起来。 “为什么要来军校?” 谢襄有些心虚:“来了就来了呗,哪有什么为什么?” “别人可以没有,但你必须有。”看着谢襄惊恐的眼神,郭亭又补充道,“你身体素质这么差,根本就不是当兵的料。” “也,也不是很差吧。”谢襄悄悄的松了一口气,才知道郭亭为什么要这样问自己,“练一练,总会好的,再说了,我身体素质就算再差,也总比女人强吧。” 她说完这句话,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郭亭的神色,看到他发出一声轻笑,并没有露出异色,便大着胆子问道:“教官,我可以走了吗?” “走吧,今天的训练你不用参加了,回去吧。” 郭亭今天竟意外的好说话。 谢襄吐舌头,飞快的穿好鞋子出了医务室。 好不容易得到半天假期,她决定好好补个觉,没想到一推看门,眼前的一切就让谢襄差一点崩溃。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三十二章 顾燕帧订婚 最快更新烈火军校最新章节! 原本收拾整洁的宿舍此刻变得杂乱无章,李文忠正埋头在谢襄的柜子里胡乱翻找,一堆的衣服被他随意的丢在地上,谢襄咬着牙,走过去一把推开他。 “你干什么?” “我找东西。”李文忠吓了一大跳,但很快就镇定下来。 谢襄忍不住火,差一点就要打人,“你找东西翻我柜子干什么?” “这屋子就我们两个人,我东西丢了,自己的柜子找不见,自然要去你那里找找。” “我看你不是找东西,你是在找茬!” “那也得有茬给我找才行啊。” 李文忠似乎意有所指,挑眉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着晃了出去。 一连几天,谢襄都在与李文忠的斗气中度过,晚上也不敢沉睡,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李文忠发现自己的身份,整日担惊受怕,没精打采。 这日周末,李文忠好不容易回家了,谢襄刚想好好休息一下,就听见了急匆匆的敲门声,打开门一看,黄松正拿着一张报纸兴冲冲的冲她挥舞。 “良辰!顾燕帧要结婚了!” “什么?” 莫非是听错了? 顾燕帧,要结婚? 黄松显然没有发现她的异常,一脸的高兴,也不知道别人结婚,他高兴个什么劲。谢襄从他手里抢下报纸,一目十行往下看。 黄松凑过来,笑道:“这上面说,新娘子叫董晓晚,是董慧僧将军的女儿,从国外留学回来,才十八岁,你快看,好漂亮的新媳妇!” 谢襄一言不发,将报纸扔给他,黄松有些怪,开口问道:“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说什么?人家大少爷娶老婆,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也不能这么说,好歹是同学,你说,我们是不是应该包个红包啊?” “包什么红包?人家有邀请你吗?有给你下请柬吗?自作多情。”谢襄关上房门,用力之大,将门摔得乒乓作响。 冷静下来,谢襄便后悔了,自己刚才不应该向黄松发脾气,她拼命的告诉自己,这份怒气不是因为顾燕帧订婚,而是因为他没有告诉自己订婚的消息,是顾燕帧不够义气,有了女人就忘了兄弟。 可真的是因为这些,她才这么生气么? 连谢襄自己都闹不清楚。 这日,吕中忻又在道场授课,学员们围成一圈坐在拳场周围。 谢襄静静的坐在下面观看场上的比试,顾燕帧离开了,沈君山的对手就变成了黄松,几个回合过后,黄松已经渐渐处于弱势,两人相比,黄松胜在力气,沈君山胜在速度,越到后期,黄松的劣势就越明显,两分钟内,他必输。 假如是顾燕帧和黄松比试呢?顾燕帧身手敏捷,懂得借力打力,要是他和黄松对打,一定能更快的取得胜利。 谢襄摇了摇头,她为什么总是时不时会想到那个大少爷,顾燕帧的事,又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听说了吧,顾燕帧要成亲了。”不知何时,李文忠凑了过来,小声的对她说:“新娘子是董慧僧将军的女儿,听说是个美人儿,顾燕帧真是艳福不浅呐,有美人相伴,难怪不回学校了。” 谢襄深吸一口气,目视前方,不想与他计较,李文忠打蛇随棍上,得寸进尺的继续往她跟前凑。 “你和顾燕帧是好朋友,又同住一间宿舍,他要结婚的事你事先不知道吗?他有没有下请柬给你?” 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谢襄长眉一横,大声的喊了起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同学们都诧异的望了过来,吕中忻转过头,狠狠的瞪了两人一眼, 李文忠却十分高兴,谢襄既然是这个反应,就说明他心里猜测的事情没有错。 “怎么,顾燕帧结婚,你心情不好啊!” 这句话正戳在了谢襄的痛处,几日的自我安慰都付之东流,绝不能这样放过他! 正巧黄松和沈君山已经比试结束,吕中忻正在问着是否有人想要尝试,谢襄高高的举起手来。 “我!” 吕中忻斜过眼看着她:“你想和谁打?” 谢襄站了起来,指着李文忠说道:“他!” 李文忠压根没把谢襄放在眼里,站起来耸了耸肩,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我随便。” 然后大摇大摆的走向拳场。 这几日的怒火正无处发泄,没想到李文忠就自己送上了门来,谢襄朝着他阴森森一笑,比试一开始,就迅捷的抢先进攻,她出拳狠辣,拳拳到肉,莫说李文忠,就连台下坐着的学生们看着都觉得疼。 黄松揉着腰,看着沈君山道:“比你下手还狠,李文忠这身上不知要青紫了多少呢。” 谢襄一个背摔,将李文忠狠狠的摔在地上,用力之大,就连站在旁边的吕中忻都感到了震动,同学们看着躺在地上哀嚎不断的李文忠倒吸了一口凉气。 谢襄连眼色都未曾施舍给他,冲着吕中忻行了个礼,径直从李文忠身上跨了过去,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世界终于清净了。 经过这次的教训,李文忠安生了几天,不敢在谢襄面前提起顾燕帧了,只是他不提,报纸上却仍在提,每日都提,而且变着花样的提。 这几日关于顾燕帧的报纸疯了一样的传来,居然连曲曼婷都牵扯了进去,记者也是什么都敢写,什么曲曼婷为爱私奔,顾燕帧捧花接送,三人餐厅会面,董晓晚伤心流泪。最过分的是今日这一条:顾燕帧一掷千金只为博美人一笑,照片上,曲曼婷挽着顾燕帧,笑容满面的走在街上,身后几个女店员一字排开,人人手中都拎着几个袋子,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走在街上,格外拉风。 这个顾燕帧啊…… 谢襄看着看着报纸,居然笑出来了,如此种种,还真像是他的作风。 这么高调的和曲曼婷闹绯闻,这人是不怕董小姐生气,从而取消订婚吗? 将手中的报纸揉成一团向前一丢,纸团摇摇晃晃的飞在半空,最终还是和他前几日的兄弟们一同在垃圾桶里相遇了。 有关于顾燕帧的事情暂时被她放在了脑后,这一次的八卦她围观的辛辛苦苦,又生了不少闲气,是时候放松放松头脑,将自己解放出来。 烈火军校来了新任务,由郭亭发布,执行者除了谢襄还有沈君山、黄松和纪瑾,这次的任务十分简单,只是跟着司机一起将药品运送到丹东医院。 此行十分顺利,只是回来的时候出了点意外,卡车在医院门前便坏了,发动机出了故障,那位姓吴的司机已经放弃了修理,倚着卡车满脸惆怅。 “发动机坏了,要修好,起码得五六天,而且是在有零件可换的基础上。”司机给大家解释原委。 谢襄皱着眉,他们是不可能在这儿浪费五六天的时间的。 想了想,她提议道:“要不我们坐火车回去吧,今天中午正好有一趟从义州郡过来的火车。” 沈君山拿起手帕,擦了擦手上的机油,随后点了点头:“先去买票吧。” 司机师傅不可能扔下卡车,所以等到车子修好再走,于是只有他们四个人买票上了火车,谢襄与沈君山坐在一起,黄松与纪瑾坐在他们对面,中间隔着一条小小的木桌,黄松将包里的零食都拿了出来,堆满了本就不大的桌子。 “良辰,我这有馒头还有烧鸡,你吃点吧,我看你今早都没怎么吃饭。” 谢襄摆摆手,拒绝了黄松的好意。昨日将药品送到医院后,沈君山和司机去与医院领导办理交接事宜,黄松和纪瑾搭伴去了厕所。谢襄不可能跟着他们一起去男厕,百无聊赖的在大厅等候,闲来无事,随意拿起手边的报纸浏览,于是就这么看到了曲曼婷与顾燕帧的照片。 川流不息的街市上,曲曼婷一脸欣喜的将唇印在顾燕帧的脸上,身后是满天的烟花,将黑夜照的亮如白昼,周围的人群皆是一脸艳羡。 照片是冲着曲曼婷拍的,因此只能看着见顾燕帧一个后脑勺,看不见他脸上的神情,谢襄将脸埋进报纸,妄图从这个后脑勺中看出顾燕帧的想法,那样子,像是要将报纸盯出来一个窟窿,直到走廊拐角处传来黄松与纪瑾的交谈声,谢襄才放弃这个徒劳无功的决定,连忙将报纸塞进包里,端正做好。 黄松他们并未发现谢襄任何不妥,可是只有她自己才知道此刻内心早已如云海般翻腾不休。 顾燕帧习惯了自由自在,从不拘泥于世俗的眼光,因此经常做一些出格的事。可是他却不会是个为了解除婚约不择手段的人,既然如此,这个吻应该是他自愿的吧,或许,曲曼婷真的打动了他,他真的喜欢上了曲曼婷。 谢襄胃里因此一阵发酸,紧接着是热辣辣的疼,因此食欲不振,无精打采。 这个反应,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可她必须忍着,即便眼眶发酸发疼,也不愿意当着几个熟人的面,为了那个顾燕帧流眼泪。 黄松见她一副没有精神的样子,又不想吃东西,于是便问:“是不是困了,要是困了就睡会儿,等会到了,我们再叫你。” 听到黄松的话,沈君山也向她看了过来,拍拍自己的肩膀,“靠着我睡会舒服点。” 自从那日被沈君山碰了胸口后,谢襄这几日躲他都来不及,又怎么会靠过去,一边向外面挪了挪一边说道:“没事,我不睡。” 几人见她如此,都以为她只是累了,或者因为什么事心情不好,没再多话。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三十三章 刀光剑影 最快更新烈火军校最新章节! 车子驶出了城镇,窗外的景物变成了一望无际的旷野,几名男人从一节包厢里出来,坐在了距离谢襄不远处的车门旁。为首的那人穿着一身优雅的绅士西服,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礼帽,这身装扮,在这一众轻衣便装的乘客中显得格外扎眼。谢襄因此便多留意了他一眼,黑色的帽檐下是一张阴沉的脸,眉骨上有道深深的刀痕,嘴边蓄着胡子,修剪的十分整齐,文雅中带着一丝狠厉。 一个年轻的男子从车厢中央穿过,推开门,进了后面的一间车厢,那位带着黑色的礼帽的男人一挥手,身旁便走出两名魁梧的男子跟了上去。 纪瑾看出不对劲,他还年轻,拥有一副热心肠,放心不下那个年轻人,起身想要去看看,却被沈君山按在了座位上。 “不关我们的事,别惹麻烦。” 大家都凝神听着动静,良久,隔壁车厢并无半点响动和求救声传来,谢襄松了一口气,拎起水壶向装货车厢走去。 刚刚走到门口,那个年轻的男人便推开车厢进来了,原本坐着的黑色礼帽的人登时便站了起来,目光锐利的盯着他,急促的脚步声自那年轻人的身后传来,谢襄透过他打开的门缝向后望去,几个黑衣人远远追了过来。 “同学,不好意思了。” 眼前那个年轻人冲着谢襄略带歉意的笑笑,不等谢襄有所反应,借着她的身形遮掩,他已经抬手向身后的那伙黑衣人开了一枪,谢襄吓了一跳,那人眨眨眼睛,又转身冲着黑色礼帽几人的方向开了一枪,随即翻身将谢襄扑倒。 他的动作快,门被踹开,那伙黑衣人与黑色礼帽的男子都受到了攻击,两方皆以为对方才是敌人,相互开枪交火。 车厢里瞬间涌进了一大批人,乱纷纷的嘈杂异常,谢襄咬着牙,试图甩开年轻人的胳膊。那人紧紧的按着她,一双眸子眨也不眨的盯着她,人群之中,沈君山挤了出来,一把推开那个年轻男子,恶狠狠的说道:“放开她!” 年轻男子并不气恼,侧过头往他们身后看了一眼,笑着对谢襄点头:“同学,后会有期了。”说罢,举起手枪打碎车窗,一翻身便跳了出去。 车内的骚乱还在继续,乘客纷纷哭喊着跑了起来,谢襄被沈君山扶着,冲撞之中,身后的背包掉在地上,几件杂物掉了出来,其中一个明黄色的袋子格外显眼。 谢襄瞳孔一缩,这不是她的东西! 什么时候……那个年轻人什么时候把这东西放进她包里的! 那伙黑衣人似乎格外在意那个袋子,看到这东西露面,指着它突兀的喊出了一句日语。 日本人! 谢襄大惊,连忙拾起掉落在地上的东西放进背包,借着人群阻拦,跟着沈君山和其余人一起扒着车窗,迅速的跳了火车。 那伙黑衣人也跟在他们后面跳下了车,密集的弹火随后向几人袭来,无奈之下,四人只好分开逃窜。 沈君山躲在了一颗大树后面,不远处,三名黑衣人正在持枪走来,他们三人并未发现沈君山,径直经过,沈君山突然向前一扑,直接将最后一人扑到,剩余两人瞬间开枪,沈君山拿着那人做人肉盾牌,躲过了子弹。 谢襄原本藏身于树上,看见这一幕,找准时机从树上跳了下来扑倒其中一人,沈君山抽出匕首,瞬间杀掉了余下的两个人。 这些行动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就完成,但其中任何一点地方出了差错,两人就是没了命。多亏了在烈火军校没日没夜的训练,战斗的本能已经刻在了他们的呼吸之中,两人配合完美,解决了眼前的危机。 他们继续往前走,身后追兵不断,匆忙间居然跑进了密林深处,如今天色一片漆黑,又没有照明物品,两人已经迷失了方向。 “小松和纪瑾他们应该不会有事吧?” 谢襄有些担忧,忍不住问道。 “应该不会,大部分人都在追我们。”沈君山脚步没停,拉着谢襄的手并没有松开,安慰道:“现在我们只能找一处有遮挡的地方休息一下,等明早再寻出路。” 谢襄低低的嗯了一声,目光紧紧的放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正想着如何才能不显尴尬的将手抽回,沈君山却突然身子一沉,坠落了下去。谢襄急忙用力握住他的手,却被重力拽倒摔在地上,稳定心神向下看去,沈君山整个身子悬在空中,下面是一处捕猎用的陷阱。 “松开!” 感觉到谢襄因为拽着自己而不断下滑,沈君山急忙喊,谢襄低下头,黑白分明的眼睛瞪了他一眼,紧抓着他死不松手,正准备拉着他往上拽,陷阱旁的土忽地松动,两人一起掉了进去。 又掉到坑里,谢襄已经习以为常,她揉了揉摔痛的脑袋看向沈君山,蓦然一阵心虚,“你没事吧?” 沈君山捂着胸口一阵咳嗽,刚刚谢襄摔下来,他用身体护着,承受了大部分的重量。 “本来没事,被你砸了一下,现在就不知道了。” 谢襄心里紧张,急忙爬起来想要查看他的伤势,在听到沈君山低声失笑后,一屁股又坐了回去。 她有些恼火,“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竟然也爱捉弄人。” 沈君山收敛了笑声,转头问她:“我刚叫你松手,你怎么不松啊?” 谢襄扫他一眼,咬牙问,“你觉得我是那么没义气的人吗?” 沈君山迟疑了片刻,颇为无奈,“你在上面,起码可以找些木头绳子之类的东西把我拉上去,这总比两个人都掉下来好吧。” 谢襄哪里会不知道这个,她咬了咬嘴唇,逞强道:“我、我没想这么多。” 虽然嘴硬,但语气极为飘忽,一听就知道她早就后悔了。 沈君山也不说破,转移了话题,“看来我们只能等人来救了。” 两人默默坐着,呆呆的往头顶看。 乌云渐渐散去,露出星空闪耀,银河横亘穹顶。 陷阱的坑底还有一只活蹦乱跳的野鸡,缩在角落里偶尔扑棱一下翅膀,说明猎人隔一段时间会来查看收成。 两人心里有了着落,也不着急别的事情了,静静坐了一会儿,开始打起那只野鸡的主意。 沈君山最有行动力,先将坑里的枯树枝捡起拢在一起,随后从兜里拿出一个打火机点燃了枯树枝。 谢襄并未学过什么野外生存的技术,只能看着沈君山杀鸡、烤鸡,自己在一旁眼巴巴的等着,沈君山看了她一眼,将鸡腿撕了下来递给谢襄,谢襄这会儿终于觉得肚子饿了,不客气的接过来,张嘴就吃。 “小心烫!” 话还没说完,惨叫声便响起,谢襄张着嘴连连哈气,被烫得连眼泪都冒了出来。 不过,鸡肉的味道可真香啊…… 沈君山见她被烫的可怜兮兮的模样,责备的话咽了回去,只是说:“还滴着油呢,慢点吃。” 谢襄低下头,一声不吭的啃着鸡腿,支支吾吾的点头。 片刻,一只肥嫩的野鸡就只剩下了骨架,谢襄头一次知道饿得狠了连不加盐的烤鸡都这么香,她靠在墙壁上,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琢磨着什么时候再逮一只鸡,让沈君山烤来吃。 沈君山就坐在她旁边,指了指她的唇边的油渍。 谢襄想着事情,随便伸手去擦,几次都没擦到,沈君山忍不住伸手去帮她擦拭,指尖划过唇畔,手指冰凉,嘴唇温热,两人均是愣了一下,好在火堆及时的熄灭了,茫茫夜色中,再也看不清彼此尴尬的目光。 良久,沈君山问道:“冷吗?” “嗯。”谢襄点头,低声说:“脚很痛。” 沈君山脱掉她的鞋袜仔细查看:“怎么又崴了?” 谢襄并未拒绝他的好意,任由他帮自己慢慢按压伤处,语气闷闷的,“上次崴过一次,之后就总崴脚。” 看着已经熄灭的火堆,沈君山不由得叹了一声,随后将谢襄的脚放进自己的怀里,用衣服拢了起来。 谢襄一惊,随后开始挣扎,却被沈君山一把按住,他的声音温柔,却又那么坚定,不容置疑。 “别动,你的脚受伤了,若是这么冻一晚上,回去你就得截肢了。” 谢襄微愕,不再动弹,感激的朝着他的方向深深凝望一眼。两人相顾无言,沉默许久,萧瑟的寒风中传来沈君山略带疑惑的声音,“脚这么小啊。” 谢襄低下头,不知道沈君山这么问到底出于什么心思。 她觉得自己脸红了,于是不肯再出声,坑内安静下来,只有寒风掠过的呼啸声袭来。 厚厚的云层重新开始聚拢,星河也被遮蔽了起来,这下连一丝光亮都没有了,脚下的温热传来处已经许久未曾动过一下,沈君山想是已经睡了过去。 “沈君山?”小声的试探着问了一句,没想到沈君山立即回应了她,谢襄只得硬着头皮将话说了下去:“如果,那个猎人不来,我们会不会死啊?” “不会。” 沈君山仍护着她的脚,问,“你信我吗?” “我……我信你。” 她当然相信沈君山,这个人永远在自己脆弱的时候出现,不偏不倚的挡住她,护着她。 但是眼下这种环境这么说,好像又会让人误会,她便多问了一句:“真的不会死吧?” “真的,有我在,不会让你死了的。” 谢襄笑笑,她觉得心里十分的安定,深深看了他半晌,才低声说:“那就好。”然后靠着墙,这一回安安稳稳的睡了过去。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三十四章 皇帝金印 最快更新烈火军校最新章节! 野外的清晨格外寒冷,好在昨夜并未下雪。 尽管这样,谢襄仍是冷的不行,一晚上醒了好几次,全身上下,除却缩在沈君山怀里的脚,都在打颤。 刚又迷迷糊糊盹了一会儿,谢襄的睫毛上已经沾上了清晨的雾气,轻轻抖动,根根睫毛纤长湿润,睁开眼睛,陷阱上面正蹲着一个男人好的望着他们。 那人上身穿着厚厚的黑色布袄,外面套了一件羊羔绒的马甲,身后背着一个布袋,肩上斜挎着一支猎枪。 看打扮,应当是个猎户。 寒风刮在他的脸上,将猎户的脸吹的很红,他浓眉大眼,鼻子有些塌,岁月在他的脸上划出一道道深深的沟壑,凭添了一些粗犷。 谢襄有些惊喜,急忙去拍沈君山,却发现他早已醒了过来。 沈君山的一双眼眸深邃至极,谢襄不敢与他对视,双脚还被他牢牢抱着,热的让人发慌。微微一动,想要把脚从他怀里抽出来,却被握的更紧了,谢襄脸上也跟着一阵一阵的发烫,伸手推了一下他,低声道:“有人来了,可以松开了。” 这番行为在猎户眼中无异于打情骂俏,他一副看戏的表情,“醒了?看我这运气,没逮到野鸡狍子,却逮到一对小夫妻!” 谢襄听了更为尴尬,抬了抬头,沉着嗓子说,“什么小夫妻?我,我是男的。” 随后又抽了一下脚,这次沈君山松了手,转而去拿鞋子。谢襄知道沈君山这样对朋友无私的人,连帮她穿鞋子的事都做得出,急忙将鞋子抢过来,转过身去自己穿。 沈君山见她反应这么激烈,微微一怔,但也没有再说别的,抬起头对猎户说:“这位大哥,能帮个忙,把我们拉上去吗?” “当然,留你们在下面我还怎么打猎。”猎户倒也痛快,说着将一条绳子从上面丢了下去,依次把两人拉了上来。 两人对猎户一番感谢,猎户连连摆手,见他们衣着讲究,言语客气,又自称是学生,二话不说就要带他们回自己家休整。 沈君山和谢襄两人求之不得,连忙跟上了他。 猎人姓魏,十分热情,他带着两人在林中穿行,一路上零零碎碎的给他们讲了许多关于山中的趣事,前面提到了有一次打猎,一掀开陷阱上的草,却发现里面躺着一匹狼,后面就开始感叹他们二人运气真好,竟然没碰上狼。 谢襄瞥了一眼他后背的那支猎枪,笑着拍了拍自己腰间的手枪,道:“我们有枪,不怕狼。” 猎人是常年摸枪的人,见此也毫不在意,“那是你们没见过狼群,真正的狼群来了,就你们俩这两把枪,根本不顶事。” 谢襄点点头,“既然有那么多狼,你为什么不搬到山下去住?” 猎户叹了一口气,“山下是官老爷的天下,还有那么多小日本和俄国人,太多人说了算了,唯独自个儿说了不算,还不如留在山上。再说了,我老婆在山上,我想走也走不了。” 谢襄一脸疑惑,“你可以带着她一起走啊!” 猎人微微一笑,似是在回想什么,随即低声说了句:“她呀,她走不了。” 他粗犷的脸上显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谢襄看在眼里,暗暗诧异,忘了追究他话里话外的意思。 倒是沈君山静了半晌,若有所思。 又走了好一会,直到天空飘起了细雪,三人才停了下来。 猎户指着前方说道:“到了,那就是我家。” 他的话音高了些,顺着他的指尖望去,一座小木屋被掩盖在大雪之中,周围围着一圈篱笆当作院子。篱笆内的雪被清扫的十分干净,门前还扫出了一条小路来,三人顺着小路走进院子,鞋上都没沾上什么雪。 猎户走到院子内停了下来,对着院内的一座坟轻声说道:“桂芝,我回来了,这两个是进山迷路的客人。” 巨大的落差让谢襄没有反应过来,她瞪圆了眼睛,肩膀被、撞了一下,赶忙跟着沈君山一起鞠躬行了个礼,沉声道,“大……大嫂好。” 猎户哈哈大笑,更加热情的将两人请进了屋子。 屋子比在外面看起来还要小,只有两个房间,左面的是一间小屋子,关着门,看不见里面的摆设。右面他们站着的这间屋子稍大,但却堆得很满,最里面有张大木床,床下塞了满满的杂物,一眼望去,只觉得逼仄非常。 屋子正中间有个火盆,此时里面正燃着火苗,红彤彤的看起来十分暖和,火盆旁边,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坐在凳子上,怀里抱着一只雪白的小狗。 “这是我的女儿铃铛。” 谢襄顿时觉得有些安慰,妻子去世了,但还好给猎户留下个孩子,有了孩子的陪伴,在这深山之中倒也不至于太孤单。 “铃铛,你好。” 谢襄语气柔和的朝小女孩打招呼,可是小女孩却像是没听见一般,依旧低着头抚摸着小狗。 “她从小就这样,不说话也不理人。”猎户的语气很平淡,仿佛对于这件事已经不在意了。 “没去医院看吗?” “去过,省城的医院也去了,医生也看不出是什么毛病,好在她不哭不闹,能吃能睡,时间长了,我也习惯了,你们坐吧。”猎人指了指凳子,“我给你们弄点吃的,你们就先在我这住一天,我看这天儿,今晚搞不好会下大雪,你们这个时候出山,太危险了,等明天天气好转了,我再送你们出去。” 谢襄有些不好意思,本来只是打算让他给自己指一条路下山,没想到居然要在人家又吃又住的。 沈君山客气了两句,摸了摸兜里,空空如也。 “没事,不麻烦的,反正我明天也要去镇上买些东西。”猎人一边说着一边出了屋子。 屋子里又静下来,谢襄看着一旁的铃铛,缓慢的伸出手轻轻抚在小狗的身上,铃铛仿佛是受到了惊吓,猛地转过身去,她看起来十分紧张,连头上细密的碎发都在不安的晃动。 “别害怕,我就是摸摸,你看,小狗都不害怕。” 手下的小狗惬意的眯着眼睛,伸出舌头舔了舔谢襄的手背。 铃铛见到小狗的反应,原本僵硬的身子慢慢的放松下来,任由谢襄去抚摸她的小狗,谢襄尝试着将手轻轻放在铃铛的发顶,摸了摸她蓬乱的头发,这一次铃铛没有过大的反应了 。 “这是谁给你编的辫子呀,我再给你编个吧。” 铃铛依旧垂着头不说话,谢襄坐到铃铛身后,将她纠成一团的头发打散,分成两股。 手指来回在发间穿梭,熟练非常,沈君山见此有些诧异:“你还会这个?” “我,我不是有妹妹嘛。”谢襄不自在的解释,不多时,两条秀气的羊角辫就编好了。 铃铛头发不再乱糟糟遮着脸,样貌就显露出来。她有一双圆溜溜的杏眼,眉毛像极了他父亲,黑而浓,衬得一双眼睛十分有神,唯一不足的就是她身上没有同龄孩子的那般活力与朝气。 谢襄心里暗叹,面上不显,只冲着她温柔的笑:“哇!铃铛,你可真漂亮,找面镜子给你看看。” 拿起自己的背包翻了翻,眼光扫到了明黄色的袋子,这东西差一点就被她忘了,谢襄将它从包里拿了出来。 打开袋子,一方金印从袋子里滚落出来,捡起来上下翻看,那印鉴入手沉重非常,像是有年头的旧物。 “这是什么?” 沈君山走过来,接过金印仔细的看了看,随后将金印在谢襄的手背上用力一按,细嫩的皮肤上顿时显现出红色的印痕,印痕很快便消失了,但那几个字却清清楚楚烙在了眼膜上。 两人的心都跟着印痕沉了下去。 这印若是真的,那便是……皇帝的金印…… 怪不得那群日本人锲而不舍追杀他们! 谢襄神经质的哆嗦了一下,紧跟着仔细的回忆这之前发生的一切,因为包里有自己随身携带的假发,她怕黄松乱翻,所以一路上都将包背在身上,不曾离开半步。因此,这方金印只能是在车厢门前遇到的年轻人趁乱塞到她的包里的,若不是自己的包不小心被撞掉,金印掉了出来,吸引了日本人,这金印八成早就神不知鬼不觉的被自己带回了顺远。 脑中浮现出那个年轻人的笑脸,还有那句:“同学,不好意思啊。” 不管那个年轻人是什么目的,这方金印没有落在日本人手里,她和沈君山,总算没有白白历险。 但……想到自己受的这些苦,要是下次让她再遇到那年轻人,一定不能轻易放过他! 沈君山思索良久,显然内心也颇为震动,“先放在包里吧,回去上交给吕教官,他自会处理。” 谢襄小心翼翼将金印放回包里,心情很是复杂,忧虑中还夹杂着愤怒,自从皇帝下台后,紫禁城里的一些宫女太监没了管束,手脚是越发的不干净,经常监守自盗。虽说很多宝贝都流了出来,只是,他们竟然已经胆大到这个地步,竟然连皇上的金印都敢偷……日本人究竟用了什么诱惑他们,连民族节气都不顾了? “吃饭喽!” 声音刚刚传来,香味也已经隔着厚厚的门帘飘了过来,猎户端了一大盆肉粥放在桌上,谢襄连忙止住思绪,快手快脚的将包收好。 铃铛还坐在那里不动弹,只是抱着小狗发呆,谢襄问她,“你不吃饭吗?” “还没到她吃饭的点呢,她每天都很有规律,没到时间绝对不吃饭。”猎户接过话,可能是因为在这深山之中许久没有人能陪他说话了,因此他今日格外高兴,连埋了许久的陈酿都拿出来招呼二人。沈君山与谢襄心里念着金印的事,都敢不喝酒,猎户一人自斟自饮,倒也喝的痛快。 小狗似乎饿了,叫了几声,窝在铃铛怀里,可怜兮兮的呜咽了一会儿,终究只是舔了舔小主人的手背,重新趴卧下来。 夜色渐深,雪花渐渐落下,不知明日又是怎样一番光景。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三十五章 同塌而眠 最快更新烈火军校最新章节! 用过饭后,两人又和猎户聊了几句,将两人安置在内屋,猎户领着铃铛在大屋的木床上睡下了。 门一关上,屋内顿时静了下来,只有浸泡在劣质灯油里的灯芯在烧的噼里啪啦作响。 沈君山已经脱了大衣,此刻正坐在炕上脱鞋,看着那个小火炕,谢襄有些手足无措,努力维持着冷静,在门前久站不动。 “你不睡吗?”沈君山脱了鞋子,抬眼见谢襄似乎有些窘迫,不解的问道。 谢襄双手背在后面,狠狠捏了一下门框,干巴巴的说:“你先睡吧,我还想出去溜达溜达呢。” “溜达?”沈君山指着树影摇晃的窗口,“这种天气,你确定?” 像是为了附和他的话一般,外面猛的刮起了一阵风,压得树枝低坠刮在窗口上,发出一阵并不悦耳的声响。 当然确定,反正要等你睡着之后我再上去,不然孤男寡女,实在太不像话。谢襄满肚子委屈,“我,那我就在屋子里走走。”她干脆站在地上做起了运动,一会伸伸胳膊,一会又拉拉腿,这多少缓解了一些她的焦虑,“运动一下,暖和很多呢。” “这上面更暖和。”沈君山探究的目光在谢襄身上扫来扫去,刚刚这人说的话,他一个字都不信,但他也不戳破,只是这样说,听着谢襄绞尽脑汁却又漏洞百出的回答就觉得心情愉悦。 沈君山不知自己何时也变得这样恶趣味,但偶尔逗弄谢良辰,确实是个放松身心的好方法。 桌上燃着的油灯突然熄灭,屋内顿时暗了下来,谢襄举起的手臂僵住了,身后传来沈君山的轻笑,随后就是他掀开被子躺下去轻微动静。 是风吹的,还是沈君山吹灭了蜡烛? 应该是风吧。 失去了光亮,谢襄只好慢慢坐在炕边,挪上了炕。她慢吞吞的脱了鞋,慢吞吞掀开被子,纠结的躺在了离沈君山最远的地方。 屋子就这么丁点大,炕更加小,再远也不过是一个拳头的距离。 窗外寒风凛冽,屋子里并不暖和,丝丝缕缕的冷风吹进来,毫不留情的拍打在人身上。 沈君山翻了个身,热热的气息就在谢襄耳畔,“不习惯跟别人一起睡吧。” “啊?哦,嗯。” “以后从军,什么恶劣的情况都要习惯。”沈君山抬起上半身,将被子盖在她身上。 谢襄失了一下神,感受着身上带着暖意的棉被,“你不盖吗?” “我不冷,睡吧。” 沈君山躺了回去,直到他的呼吸声变得平稳而悠长,谢襄才睁开眼睛,双眼渐渐适应了黑暗,她借着月光看着他。 月色下,他的唇抿的极紧,眉目间的清冷在月光下一览无余,皓月皎皎,却显得那样遥不可及。 突然间,沈君山睁开了眼睛,眸里的清光定定的照进谢襄的眼中。 “在看什么?” 谢襄急忙闭上眼睛,小声的嘟囔:“谁看了?” 身边的人脸庞清秀,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娇憨,似撒娇,又似情人间的呢喃,沈君山看了她一会儿,将目光放在她撅起的唇上,笑道:“果真像个小姑娘一样,难怪魏大哥会认错。” “谁?谁像小姑娘?” 谢襄下意识睁开眼睛反驳,还想伸出手臂抗议,却看见沈君山已经闭上眼,不准备再和她展开进一步的辩论了。 皱了皱鼻子,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又偷偷睁开一条缝,见沈君山安静的睡着,一动不动,就放心大胆的继续盯着他看。 她脑中忽地想起昨晚在陷阱里,脚放在他怀里的热度。 只许你对别人好么?谢襄想要撅嘴,又忍住了,她提起被子,靠近沈君山,轻轻的盖了上去。 沈君山没有别的反应,似乎是真的睡着了,谢襄松了一口气,视线渐渐模糊,那人的嘴角向上一勾,一副将笑不笑的风流样子,竟是顾燕帧! 再度睁大眼,顾燕帧成了一个短暂的梦,眼前的人分明还是沈君山。 “我真是脑袋不正常了,这个时候怎么想起了他?”谢襄狠狠的唾弃自己,随后揉了揉眼睛,又使劲晃了晃头,妄图将那张令人生厌的脸赶出脑海,却被一双手按住脑袋直接带到了怀里。 沈君山低沉的声音还带着些困乏的暗哑,“安静点。” 谢襄整个人僵住,半响,从他怀里抬起头偷偷看,只见他双眸紧闭,眉心微皱,似是睡得极不安稳,这几天下来,沈君山出力最多,休息的最少,好不容易能好好睡一觉,竟是她不懂得体谅人了。 心里蓦地一紧,生怕吵醒他,谢襄不敢再有所动作,她其实已是相当累了,只撑住一会儿,困意不知不觉地袭来,居然就这么靠在他怀里慢慢睡去。 再睁开眼时,天已经微亮,沈君山早已经穿戴好,他将谢襄的背包放在炕边,递过她的大衣,匆匆交待,“收拾一下,魏大哥要带我们下山了。” 谢襄一骨碌爬了起来。 外面还在刮着风,大家出了门,谢襄看着身边的小姑娘问:“铃铛也去吗?” “嗯,从这到镇子得两个时辰,昨晚刚下了雪,路不好走,我今晚的住在镇子上,得把铃铛也带着。”猎户看了一眼家里,落上了门锁。 谢襄看着眼前还不到自己腰线的孩子,有些担忧。 风雪未停,路程走了一小半,铃铛突然凄厉的叫了起来,大家都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原来是被她抱在怀里的雪白小狗不知为何挣脱了她的怀抱,朝着来时的方向飞速跑远。 小狗的存在显然对铃铛十分重要,铃铛叫喊不停,猎户心疼女儿,只得将铃铛交给谢襄代为照看,匆匆嘱咐:“帮我照顾好她“,自己一路追了回去。 这一去,许久未见人归来,茫茫的大雪中,天地雪白一片,正在疑惑时,一声枪响自木屋的方向传来,沈君山立刻警觉起来,手摸上了腰间的枪,“我回去看看,你和铃铛在这里等我!” 谢襄嗯了一声,微微收紧拽住铃铛的手,一股没有来由的担忧袭上了心头。 沈君山刚走不久,远远地又传来一阵枪响,除了火车上那伙日本人追了过来,谢襄想不到别的可能。 面对荷枪实弹的日本追兵,只有沈君山和魏大哥两个人,怎么想都让人无法安心留在这里等待结果。 她咬咬牙,将铃铛安置在一片树丛中,急匆匆朝着小木屋的方向跑,枪声“砰!砰“地响个不停,每一声都似乎打在她的心上,等她赶到院子时,里面的战斗却已经结束了。 沈君山颓然的半跪在院子里,身旁是四具血淋淋的尸体,三具是日本人的,一具是猎户魏大哥的。而那条罪魁祸首的小狗,此时正蜷伏在猎户的脚边,一动不动,它雪白的毛发上沾染了些许血迹,似乎是明白了主人已经死去,发出一声声悲鸣。 “我赶到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沈君山的语气中尽是自责,魏大哥的死,一半的责任在于他们。 “你……”谢襄的喉头哽住了,热浪冲进了她的眼睛,她朝前走了两步,跪在猎户脚边。 门外传来一声轻响,谢襄回头望去,铃铛不知何时自己跑回来了,正一瞬不瞬的盯着这里。 “铃铛……“ 谢襄嗫喏的开口,想要上前去遮她的眼睛。 铃铛一把挥开她的手,径直向着尸体走了过去,可是到了猎户的脚边,却是看都没看他一眼,兀自抱着小狗退了回来,脸上也露出了微笑。 天地间一片安静,谢襄张了张口,浑身冰凉,她完全没想到铃铛会是这样的表现,即便是……这终究是她的父亲!沈君山皱着眉,上前将铃铛拉到身后:“良辰,别这么看她,她什么都不懂。” 谢襄回过神来,被沈君山这样一提醒,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脸上惨白一片。 倘若没有他们的突然闯入,魏大哥与铃铛平静的生活就不会被打破,铃铛也不会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终究是他们害了魏大哥,也害了铃铛。 更可恨的,当然是那些日本人! 沈君山沉沉看了尸首一眼,他已经镇定下来,说道:“我们先把魏大哥葬了吧,总不能让他就这么躺在冰天雪地里。” 谢襄深吸了一口气,勉强起身,和沈君山一起找到铁锹和锄头。半天过后,小院里原本的坟墓旁又起了一座新坟。 对着坟墓深深鞠了一躬,谢襄终于再也忍不住流下了眼泪,她和沈君山站在坟前,默默不语。 风不止,雪花渐渐停了,那一座新坟上,也被铺了一层浅浅的白。 坟中人有副热心肠,有牵挂的儿女,有不舍的妻子,就在不久前,他们三人还坐在一个桌前,一起喝酒,一起大笑。 那锁着的大门里,也该有魏大哥和铃铛的身影,那温暖的火盆前,本该是父女依偎着在一起取暖。泪水止不住的从下颌低落,一点一点落在雪地上,谢襄的眼前朦胧一片,依稀间,仿佛听见小院里曾经的欢声笑语。 许久,谢襄郑重道:“魏大哥,我们会照顾好铃铛的,你放心吧。” 夕阳的余晖洋洋洒洒的布满整条山路,尽管不舍,终究是要离开。沈君山走在前面,谢襄牵着铃铛跟在后面,同样的路,不同的心情,轻松惬意已然消失,只剩下了悲伤与愧疚。 空气沉默而冰冷,昨夜下的雪还没化开,松松软软的,到了山坡处便有些湿滑,谢襄几次要抱着铃铛走,小姑娘每次都拧着身子躲开。 夕阳下,一束光芒自林中折射出来,映在谢襄的脸上,光束扫过眼角,谢襄大惊,这是阻击枪的瞄准镜才会反射出的光! 她刚想回身知会沈君山,没想到沈君山先一步将她扑到在地,与此同时,一枚子弹擦着他的肩膀射了过去,鲜血迸出,沈君山捂着肩膀自山坡上滚下去,谢襄伸手去拉,却听见铃铛的尖叫声自身后传来,她连忙回身抱住铃铛,一边开枪反击,一边带着铃铛一起向密林跑去。 她怎样都可以,但铃铛,决不能再有事!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三十六章 死里逃生 最快更新烈火军校最新章节! 一脚深一脚浅的穿梭在密林中,树枝横七竖八的挡在身前,身后的枪声还在不断的响起,看来那群人是不会放过他们的,带着铃铛不仅逃不掉,还会将铃铛陷入危险之中。 沈君山为了掩护他们,已经和她们跑散了。 谢襄当机立断,将铃铛藏在枯枝后面,又折了许多树枝加以掩盖,随后嘱咐道:“铃铛,就在这里等我,哪里都不要去,记住了吗?” 铃铛抱着小狗,眼神懵懂,一句话也不说。 谢襄心里一酸,竟有了种悲怆的感觉,顾不得再说别的,转身飞速的跑开。 估摸着离铃铛藏身的地方有一段距离了,她朝天开了一枪,果不其然,不一会儿日本杀手就追了过来,丝毫没有发现藏匿在树丛里的铃铛。 弹火密集的袭来,大多数只打在谢襄脚边,很显然,他们要抓活的。谢襄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当儿戏,仍然迅速的朝前跑,树林里坎坷难行,她被枯枝绊得一个踉跄,一枚子弹登时射穿了她的左腿,腿上的灼痛让她无法支撑,谢襄跪倒在地上,几名日本人大呼小叫的冲了过来,七手八脚的将她捆住。 “我自己走!”谢襄从地上爬起来,才迈了一步就倒吸了一口凉气,她蹙起眉,还想挣扎,那些日本人已经粗鲁的扯着她往山下去,谢襄紧紧咬着牙支撑下来,终于被塞进了山脚下的车子里。 卡车摇摇晃晃的行驶在盘山公路上,嘴被塞住了布条,谢襄被绑在了后座上。腿上一抽一抽痛得几乎麻木,不知道留了多少血,也不知道伤没伤到骨头,更不知道自己的小命还能不能保住。她现在只能暗自庆幸,刚才匆忙跑路间,将背包放在了铃铛的身上,日本人没有找到金印,以为那东西被沈君山带在身上,于是暂时留着她的小命,将卡车又驶回了木屋。 正琢磨着如何脱困,在这种急切之中,透过车窗,谢襄看见一个身影从蛰伏的角落向前移动,迅速的跑下了山坡,速度很快,他的身影在雪地上留下了一圈圈的印子,那分明是沈君山! 她咬住舌头,阻止了自己发出声音,瞪大了眼睛望着沈君山,看着他在坎坷不平的山上用尽全力地奔跑,浑身都跟着紧绷起来。面前的日本人似乎是要探头向外望,谢襄猛地将膝盖了撞在座位上,发出呜呜的大叫声,果然,前座那人被他吸引了,转过头来用日语骂着什么,仅仅就是这一瞬间,沈君山用枪托将车窗打出了两条裂痕,他竟然借着山坡的高度,一跃上了车顶。 司机大惊失色,使尽浑身解数地将车开得摇摇晃晃,妄图将他摔下来,沈君山又挥舞枪托,几下打碎了车窗玻璃,像是一尾游鱼般滑进了车厢。 ——他几乎是如天神一般降临的,那浓黑的眉毛带了锐利角度的蹙着,嘴唇紧紧的绷着,却给人一种威严和坚韧的感觉。 从他进入车厢起,战斗局势就发生了巨大的转变,他利落的几枪杀掉后座扑上来的人后,顺势推动司机手臂,方向盘一转,车就撞上了山上,司机急忙踩了刹车,却还是一头撞在了玻璃上,沈君山补上一枪后,司机便没了气息。 谢襄松出一口气,愣愣的伸出手脚,让沈君山帮她解开绳索。沈君山动作很快,顺势翻了一下车上的医药箱,取出绷带为她进行了简单的包扎,包扎的时候,他的手微微发着抖,谢襄看到他手臂上的伤口,皱眉说:“你的伤口也要包扎。” 沈君山置若罔闻,“我不碍事,先去找铃铛吧。” 谢襄想到铃铛,也实在是放心不下,推下了副驾驶的尸体坐了过去。车子速度很快,不一会儿,沈君山下了车,谢襄的心一直提着,直到她看到那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从树林中走了出来。 一时间,谢襄差一点又要泪盈于睫,她连忙使劲眨眼,要是在魏大哥出事后,连铃铛也跟着出了事,她怕是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过自己这一关了。 夕阳已经落入了山后,夜色降临,风雪依旧,谢襄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感觉连胃都跟着抽动了几下。 铃铛被抱上了车子,卡车对她来说完全是个新事物,因此她紧紧搂着小狗,小心翼翼的缩在谢襄的身旁。 沈君山将包还给她,谢襄接过来,一只手伸过去轻轻碰了一下他的手臂,郑重说道:“沈君山,你又救了我一次。” 面前那人似是因为她的认真愕然,摇了摇头,眉目间一片柔和。 他们没有再说话,危险暂时远离,但并不意味着可以就此放松。 车子又开了起来,铃铛很快就睡去了,她软软的小身子依靠着谢襄,怀里的小狗不喊也不叫。谢襄腿上的伤口很痛,看着窗外的夜色转移注意力,一些星星点点的光依次闪过,像是黑夜中的星子。 她似乎在中途就睡着了,昏昏沉沉间听到有人在说话,可她太疲惫了,连眼皮都抬不起来,只能任由自己再度沉入无边的黑暗之中。 她的眉尖即使在睡梦中,也因为疼痛和担忧而簇在一起,又被一人轻轻抹平。 沈君山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近乎温柔的笑容,这表情缓解了夜的冰冷,使驾驶室内有了某种温馨的氛围。 谢襄陷入了梦中,再次醒来时,自己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病房内外都黑忽忽的,十分安静。 沈君山呢!铃铛呢! 她有些慌乱的侧头,偌大的病房被一张白色的床帘分割开来,她想下床寻找,却发现自己的腿被包扎着吊了起来。 这是什么时候……怎么连包扎都没有醒过来。谢襄盯着自己的腿,隐约有种无语的感觉,她仍然保持着警惕,环顾了一下四周。 艰难地伸出手,努力的向床帘够去,拉开床帘,沈君山正安安静静的躺在旁边的病床上,苍白的脸色更显得他清高冷漠,他的肩膀处打了一层厚厚的绷带,一看便知道伤的不轻。 铃铛就窝在他的脚边,正在呼呼大睡。 沈君山睡得很沉,谢襄热切的上下看他,过了一会儿才放下心来,尽管这样子让她有些像是偷窥狂,她还是这样保持着望着他的姿势,安静的睡了过去。 谢襄睡着后,沈君山睁开了眼,他早就醒了。 看着谢襄安睡的模样,清秀中透着文气,实在和她的个性有些反差。眯起眼睛,沈君山挑起了嘴角,也静静看着她,望了许久。 第二天一早,学校及时派了车来将二人接回了顺远的医院,这一回,谢襄和沈君山被分在两个病房里。 谭小珺在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跑来探病。 她坐在病床旁,一边削着苹果,一边碎碎念,对于谢襄做了这么危险的事她表示很不满,说着说着竟八卦了起来。 谭小珺挤眉弄眼,“喂,听说这次又是沈君山救了你,你们这也算是共患难,同生死了,怎么样?有没有爱上他?” 脑中回放般闪过顾燕帧的脸,紧接着还有沈君山的脸,谢襄心神动摇,懊恼的摇了摇头,“别乱说!” 谭小珺撇撇嘴,将削好的苹果放在桌子上,起身道:“我先回家给你取午饭,我妈听说你病了,给你准备了豪华午餐,你再没胃口也得吃下去。还有你带回来的那个小女孩,打从进我家门就一句话不说,太有个性了。” 她絮絮叨叨,叽叽喳喳,谢襄忧心忡忡的怀疑自己将铃铛交给她照顾的决定是否是做错了,不放心交待道:“那孩子从小就这样,你们看住她,等我好点了,我再想办法安置她。还有……你别老跟她说话,小心惹烦人家。” 谭小珺哼了一声,恶声恶气,“我跟她说话,她有什么好烦的?总之你先养好身体,别的不用你操心。”走到门口又退了回来,“对了,今天早上玉姐还问起你了,说下午要来看你,你可别睡死过去。” “哦?” 谢襄有些疑惑,她和霍小玉虽算朋友,但也没熟到这个地步,还想细问,谭小珺已经关上门离开了。 谢襄拿过包,翻出里面的金印看了看,马上又将它塞了回去,放着这种东西在身边,她总觉得提心吊胆,这么重要的东西,必须赶紧交给教官才行。 一会儿就打电话去!要不然就找沈君山! 门外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声音近了,是高跟鞋跟敲在地面上的哒哒声响。谢襄手忙脚乱地将包往枕头边上塞,门打开了,一双笑吟吟的桃花眼映入她的眸中,霍小玉比谭小珺说的时间,来的要早许多。 霍小玉今日穿了一身修身的湖蓝旗袍,外面披着一件大衣,越发衬得她娇小可人,她的半张脸都隐在了捧着的花束里,花是一大束百合,馨香浓郁。 谢襄抽了抽鼻子,看着她将花摆放在窗台上,霍小玉回过身,自然而然的就坐在谢襄床边。 “怎么伤成这样?”她漂亮的眉眼带着显而易见的关怀,一双充满古典韵味的大眼里带着浅浅的埋怨,亲近又不刻意。 被这样一个美人凝视着,谢襄略微紧张,她看了一眼自己动弹不得的腿,隐隐有些自卑,小声地叹了口气,“流年不利,玉姐你这么忙还来看我,真是不好意思。” 她有些忐忑不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又为了霍小玉的好意而感到温暖。 霍小玉笑,“跟我客气什么,这几天我给小珺放了假,让她留在这里照顾你。” 谢襄听她这么为自己和小珺着想,心里更加熨帖,忙道谢说,“谢谢玉姐。” 霍小玉转头看了眼她自己一直过分在意的,吊起来的那条腿,贴心道:“你看看你,没人照顾怎么能行呢?这样坐着是不是很累?来,我扶你躺下吧。” 谢襄眨了眨眼睛,推辞了一下,不是因为不好意思,而是因为她根本就没有觉得不舒服,可是霍小玉坚持如此,她也没有办法,总觉得不能拒绝霍小玉的好意,伤了她的心,只能任由她调整自己的枕头高度。 霍小玉的动作十分轻巧,小心的扶着她往后躺了一些,不得不说,被大美人殷勤的照顾着,就好像霍小玉真的是自己的亲姐姐一样,谢襄心里是很舒服的,而且很感激。 的确,要是哥哥还在,应当也会这样小心翼翼的待她,全心全意为自己好。 谢襄心情低落的想起谢良辰,一时间感慨非常,略微失神。 “好了。”霍小玉拍拍手,似乎对谢襄的配合十分满意,她又和谢襄聊了一阵,见谢襄似乎有些乏了,才告辞道,“我就是来看你一眼,见你没事我就放心了,你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你了。” 霍小玉的语气温和,她和人相处,总是这样有张有弛,不突兀,也没有压力。 谢襄感慨非常,不知自己要到什么年纪才能向她一样,一举一动都这般恰到好处。 客气的送走了霍小玉,谢襄伸手去够桌子上的水,一番寒暄的话,说的她嗓子都干了。 腿被牢牢固定着,她不敢有太大的动作,一旦扯到伤口,必定又是一番呲牙咧嘴的痛楚,因此够了半天,手指都没有碰到那水杯。 猝不及防,门又被推开了,这次来的却是金显蓉。 刚走了个惹人喜爱的人,老天爷似乎是为了报复她,将金显蓉送过来让她头痛。 她来做什么,我和她很熟么?谢襄转头,看看墙上的时钟,总觉得这个中午似乎有些过于漫长了。 金显蓉的穿衣风格与霍小玉截然不同,霍小玉总是喜欢穿着旗袍,风情款款,而她却总是一袭洋装,或高贵、或优雅,亦或如同眼前这身裤装一般利落。 她走了过来,将桌上的水杯递给谢襄。 谢襄接了过来,心不甘情不愿的,她脸上的表情似乎是稍显严肃了些,让人一眼望去,就不敢亲近。 金显蓉全不在意,“门没关,我就没敲门。” 谢襄注意到,她进来时并未穿大衣,这种天气是不可能不穿大衣出门的,大概她先去了沈君山的病房,所以把大衣也留在沈君山那里了吧。 她还是和沈君山那样要好……不过是一起留学的关系罢了,怎么日日都缠着他不放? 金显蓉站在她床前,也不坐下,“伤得重吗?” 她客客气气的,谢襄也就跟着一起客气,扯出一个微笑:“不重,过几天就好了。” 两人面对面的假笑,这场景若让外人看来,一定又是滑稽,又是阴森恐怖。 金显蓉看了看她的腿,话题忽地一变,却絮絮叨叨的说起了什么枪口会落疤的话,还有如何保养,如何涂药膏,如何忌口和去疤……谢襄一向不注意这些,况且她如今是个“男子汉”,也不知该怎么搭话,只能由她说着,良久才找到机会岔开话题。 “你来看沈君山啊?他的伤怎么样了?” 她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语气里似乎带了点讽刺的味道。 金显蓉叹了一口气,这一回语气里带了情真意切的关心,“跟你一样,说的轻描淡写的,却不知道人家有多担心,哎,你们男人呐,就是这样。” 谢襄尴尬的笑笑,话题每次扯到男人女人,她就觉得心虚,不知道这人到底知道了多少,她担心地瞅了金显蓉一眼。 屋内没了声音,金显蓉明明是这么健谈的人,自己怎么就是和她聊不来呢,谢襄盯着手里的水杯,不安的转动着那个杯子,里面的小半杯水摇摇晃晃。 金显蓉指了指水杯,冷冷清清,“还喝吗?” 谢襄摇摇头,干巴巴地,“不喝了。” 金显蓉接过水,不知怎地手一滑,半杯水泼洒下来,弄湿了被子,谢襄急忙去拂被子上的水,可水还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渗了进去。 她沉默下来,有充分的理由怀疑金显蓉此举是故意的。 金显蓉吐了吐舌头,表情倒是真诚,“对不起,你别弄了,我去叫护士过来换一床被子。”说着,就跑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护士进来换掉了被子,金显蓉却再也没回来。 她没回来,谢襄反而松了一口气,刚刚那股不自在也消失了,往后一靠,闭上眼睛,这一中午神经紧绷,比在学校还要累。她恍恍惚惚地觉得腿疼,呲牙咧嘴了一会儿,不知不觉,又睡了一小觉。 谭小珺送了饭过来将她叫醒,果真如她所言,满满一盒子的豪华午餐,谢襄一看到就来了食欲,眼睛放光的催着她赶紧把饭盒递给自己。 狼吞虎咽……从上次吃饭到现在,都不知道过了多久了。吞掉最后一粒米,谢襄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边的油,抹了抹嘴,开始感叹生活的美好,谭小珺鄙视的看了她一眼,认命的拿着饭盒去刷。 揉了揉撑的鼓鼓的肚子,谢襄感到一阵口渴,刚刚那道凉拌菜里的盐放得有点多,转头看向水杯,已经被金显蓉弄洒了,里面一滴水都没有。谢襄只能伸着胳膊去够桌子下面的暖瓶,手指一扫,暖瓶倒地,发出咣的一声。 谢襄有些惆怅,恨恨的看着自己被吊起来的腿。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暖瓶虽然倒了,却并没有摔碎。现在她连动一下都难……知道自己不该在意这些,只是心里总是悲愁大过别的情绪,不知怎的,一直恹恹的,打不起精神。 若是顾燕帧在,他会因为自己受伤,而感到同样的…… 不,她不该想这些。 将思绪收回来,谢襄歪过身子,努力地去够水瓶,顺势深深叹了一口气。 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结束,对了,自己被这么吊着,卫生间怎么上? 正思考这个严肃的问题,沈君山推门进来,他在门外就听到屋子里的声响,一脸的紧张,等到目光放在倒在地上的暖瓶上,这才松了口气,快步走过来扶起暖瓶。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三十七章 金印失踪 最快更新烈火军校最新章节! 沈君山说:“要喝水吗?” “嗯。”谢襄口渴的厉害,点点头,讪讪的缩回了手。 沈君山一边倒水一边询问:“刚才那个,是你女朋友?” 谢襄知道他指的是小珺,不过这一点早已经被顾燕帧曲曼婷她们误会过无数次了,关于如何解释这件事,谢襄轻车熟路。 “她是我的好朋友,因为父母认识,所以很熟。” “哦。”沈君山不动声色的坐了下来:“你不是还有个妹妹在顺远读吗?她怎么不来?” 提到这个误会,谢襄刚才的镇定跑了一半。 “她,呃,她还不知道,我没告诉她,她胆子小,呵呵。”谢襄一脸尴尬,急忙大口的喝水,生怕沈君山继续追问下去,这人可不像黄松那么傻,估计再谈一会儿就会发现端倪。 看着他肩上的绷带,谢襄努力支开他,一脸的感同身受:“那个,你胳膊一定很疼吧,早点回去休息吧,不用管我了。” “那我扶你躺下吧。”沈君山以为她累了,过来扶她,手刚搭上谢襄的背,门就被猛地踹开,谢襄看着晃晃悠悠的门,心道:委屈你了,今天中午被那么多人推来推去。 踹门的竟是顾燕帧。 一张俊俏的脸孔似乎瘦了许多,眼睛倒是晶亮,他大口喘着气,似乎是一路狂奔过来的,他的胸口急促的起伏着,额角还微微有些汗水,挺直的鼻梁上也有细小的汗珠,一双眼睛里装满了慌乱。 他原本担忧的脸色在看见两人肢体接触的那瞬间就冷了下来,站在门口不肯再往里面走。 那双眼睛里的慌乱和担忧,也渐渐盛了怒气。 英挺的眉宇冷了下来,他微微仰起下巴,露出完美的下颌,绷着脸,不说话也不动弹。 谢襄看着这幅模样的顾燕帧,激动是激动的,高兴也高兴,但还有些不明所以,多日不见,他的脾气怎么越来越大了? “你怎么来了?”谢襄弱弱的问,打破了三人沉默的局面。 顾燕帧语气不善,冲的很,“怎么,嫌我来的不是时候,打扰了你们的二人世界吗?” 那声音冷的似乎掺了冰碴,再多说两句,能够将谢襄冰冻三尺。 他意有所指,语气又这样,沈君山怎么可能听不出来,他怕谢襄为难,于是为谢襄掖了掖被角,起身往外走,“我回去了,就在隔壁,你有事叫我。” 谢襄被他的大度弄得反而不好意思,心底有些生气顾燕帧乱发少爷脾气,她也来了小脾气,但念着顾燕帧一路辛苦,只好委屈沈君山:“好,你小心胳膊。” 沈君山笑着应了,路过顾燕帧时,目光淡淡的看他一眼,又回过头看着谢襄:“别说太多话,好好休息。” 顾燕帧嘴角勾起,目光带笑,谢襄后背一凉,这位少爷一句话不合,又要搞事情了。 果不其然,他就堵在门前不让沈君山过去,沈君山不知怎么也抛弃了他的沉稳,和顾燕帧较起劲,站在门口,看样子是堵着不让他进来。 “都站着干嘛呢?”谭小珺不明所以的声音自门口传来,谢襄可算找到救星了,伸直了脖子冲她频频使眼色,提醒她局势不妙。 不用谢襄提醒,谭小珺见到这剑拔弩张的场面,意识到此地不宜久留,拎着饭盒跑的干脆利索。 损友! 不可交! “顾燕帧!”谢襄满心的无奈,只好放弃挣扎,开口喊他:“你过来,坐。” 声音有着她自己都没发现的软糯,还带着一丝乞求服软的意味,顾燕帧心一软,迈开长腿进了屋,没了他的阻挠,沈君山在门口站了站,似乎愣了一瞬,终究走出了门,一步步的走远。 谢襄看着顾燕帧的一脸不悦,颇有些无力。 这是什么情况,活像自己欠了他八百吊钱一样,她本想安慰两句,话出了口,莫名其妙带了几分埋怨的意味:“那个,我刚才不是那个意思,报纸上说,你不是在南京订婚了吗,怎么回顺远了。” 顾燕帧仍是生气,神色却缓和很多:“逃婚回来的。” 他语气里的风轻云淡,就好像刚在说自己吃了一顿饭。 “逃婚!”谢襄一惊,那可是董将军的掌上明珠,岂能承受逃婚这样的事情,连忙问,“我看新闻,女方家里好像很有势力的样子,你不会有事吧。” 顾燕帧目光直视着谢襄,突然靠近,“你,是在关心我吗?” 呼吸尽数喷洒在谢襄脸上,痒痒的,谢襄不自在的咳了一声,脸已经不知不觉红了,她向后靠去,拉开两人的距离:“你不想说就算了。” 顾燕帧的目光盯着她,仔细欣赏她羞涩的神态,声音里蕴了些暗哑,缓慢道,“逃婚这种小事,没事的。” 他心里充满了一种将她抱在怀里的渴念,这个人怎么可以这样,不过是这么几天,就将自己弄到了医院的床上,狼狈不堪,可怜兮兮。 顾燕帧心口微痛,目光在她的脸上流连,终于忍住澎湃的情绪放过她,重新坐直,一双眼睛定定看着谢襄被吊起来的腿好一会儿,问:“你的伤没事吧?” “我没事,修养几天就可以出院。”谢襄咬咬唇,思维和顾燕帧没在一个电台频道,想了想还是问:“我看新闻说,曲曼婷去南京找你了,你们相处的很融洽啊。” 这融洽,自然是指报纸上,他们两人在街市上亲吻的事,本来谢襄不应该问,可是话就这么溜出了嘴边,拦都拦不住,她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两只手不安的缠动在一起,目光也不敢看向顾燕帧。 这话听起来……好像是有些吃醋的意思。 但她可绝不是吃醋,她只是出于,室友、同学、朋友之间的关心,和好。 半响都没有听到回答,屋内传来轻微翻找东西的声音,谢襄终于忍不住抬起头,顾燕帧好像根本没有听见她的问话,自顾自的在抽屉里找着东西,终于,他在抽屉角落里发现了一个苹果,拿起来用衣角擦了擦,张嘴就啃了一大口。 见谢襄一脸震惊的看着自己,顾燕帧咽下一口苹果,有些不自在的说道:“看什么看啊,没见过吃苹果吗?” 他嚼了好几口,目光飘到窗台上:“声明啊,我可没想和她亲,是她说要替我掩护,在记者面前做个样子,谁知道会被拍成那样!其实我和曲曼婷两个之间,绝对清清白白,而且我对她也一点意思都没有。” 谢襄愣了一下,蓦地松了一口气。 所幸顾燕帧没有注意她的表情,他又低头开始啃苹果了:“我就吃你个苹果,你不必这么盯着我看吧。” 谢襄脸色微变,瞪他一眼,“你空着手来看病人,还在我这里找吃的,这像话吗?” 顾燕帧这一回理直气壮了,“我刚刚逃婚成功就给学校打了电话,朱彦霖说你出事了,我立刻坐了三天火车回来的。好不容易到了学校,他们说你住院了,我又马不停蹄的来了医院,我连睡觉都没功夫了,哪有时间买东西?” 他这一番话说得倒是溜,说完了,脸颊和耳朵不知为何都有些红了,谢襄听着,也觉得脸上发烧。 放在被子下的手微微握紧,总感觉这一回,远道而来的顾燕帧似乎气势汹汹,势不可当。 谢襄鼓起勇气看着他,顾燕帧的一双眼睛依旧明亮,身形倒真的似乎有些消瘦,听他这么说,她便忘了自己的抱怨,心里很是感动。 而顾燕帧也发觉了她的感动,嘴角微翘,又露出一点得意的模样,就像是小孩子考了一百分,回家展示试卷,等着父母摸他的头,给他表扬。 谢襄仰视着他,呼吸急迫,脸颊发麻。 她刚想问他想吃什么,到时让小珺帮忙带过来好好犒劳他一下,外面就传来一声枪响。 这几天谢襄都因为金印的事情弄得神经紧张,瞬间神色大变,急着想要下床去看,却忘记自己还有伤在身,扯到了伤口,疼的脸色都变了。 顾燕帧扔掉才啃了一半的苹果,一个箭步扶住她,脸上的心疼较之惶急更多一些:“你别着急,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谢襄无法,心里惶惑万分,又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得担心地看着顾燕帧,“你小心点!” 顾燕帧朝着她轻轻一笑,还没走到门口,病房的门就被沈君山推开了,他忽略顾燕帧直接走到床边,手抚上了谢襄的肩膀,“你没事吧?刚才听到枪声还以为是你这边出事了。” 谢襄见他无碍,也跟着松了一口气,“我没事,既然这样,应该不是冲我们来的。” 两人聊了几句,都是关于这一次任务的事,谢襄余光看到顾燕帧默默的退了出去,消瘦的身影在出门时显得格外落寞。 门被推开,是顾燕帧回来了吗? 原本躺在床上的谢襄立刻坐了起来,进来的是谭小珺。 “外面怎么回事?”沈君山问。 谭小珺说:“是大东洋行的工人闹事,宪兵队的人来了,外面乱着呢。” 她拎着水果,沈君山起身给她腾出位置,他显然因此有事情要处理,见到谢襄没事,就告辞离去。小珺八卦的凑了过来:“你刚才看到顾少爷的脸色了吗?铁青铁青的,像鬼一样,我们怎么叫他他都不理,小松怕他出事,就跟了上去。” 谢襄低着头不吱声,顾燕帧好不容易才来看自己一回,话都没好好说几句就走了,她心里……其实是有些不舍的。但她将那份不舍很好的掩饰了起来,拿过桌子上的背包,在里面翻找,随后将整个包里的东西都倒了出来。 谭小珺见她翻来找去,也不回答自己,催问道:“喂,你说话啊?翻什么呢?” 没有,没有……整个包里都没有,明明是那么明显,那么沉重的一个东西! 谢襄一脸焦急的抬起头:“那个黄色的袋子,我跟你说过的,那伙日本人就是为了这个袋子才追的我们。明明放在这里的啊,怎么不见了呢?” 谭小珺愕然一下,这件事既然牵扯到日本人和刺杀,肯定十分重要。她也跟着急了起来,两人在屋子内翻了半天,却还是一无所获。 整间屋子都乱七八糟的,被子被翻起来,桌椅全都拉开仔细检查,就连门后面和窗外面都没有放过。 谢襄愣愣的,额上已经冒出了细密的冷汗。谭小珺又拎过她的背包,徒然的把所有东西装进去又倒出来…… 上午小珺离开时,自己查看过,东西还在包里,金印不可能自己跑出去,一定,一定是有人进来偷走了! 对了,有个来换被子的护士……谢襄脑海中灵光一闪,很快又耷拉着眉毛否定了这个想法,那个护士换被子的时候,全程站在床尾,根本没机会接近背包,那就只剩下四个人了…… 霍小玉、金显蓉、沈君山、顾燕帧。 沈君山与自己一同护送金印回来,要是想拿,多的是机会下手,因此绝无可能是他。而霍小玉,一个酒馆的老板娘,她应该连自己包里有金印都不知道。至于顾燕帧,谢襄本能的相信他不会做出这种偷窃的事,但——或许可以问问,没准可以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只剩下金显蓉…… 对于这个女人,谢襄总觉得她很神秘,她咬着牙,一双手握成了拳头,若真的是金显蓉…… 总之,是时候应该查查她了,这么一个人一直呆在沈君山身边,让人很不放心。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三十八章 初次交锋 最快更新烈火军校最新章节! 太阳落下,霞光漫天,整间病房都被渲染了一层暖红色的光芒,病房里有些闷热,因此开了窗,让褪去白日炎热的凉风吹了进来。 谢襄眯着眼,任由微凉的风拂过耳际,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 她尽量不去想烦心事,什么金印,什么顾燕帧,谢襄脑子放空,逃避的感觉十分美妙,让她可以一身轻松。 谭小珺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安静的看着,病房里只有纸张翻动的声音,很是静谧。 今天来了这么多人,出了这么多事,谢襄已经忙了一天,终于有时间可以休息一下。她才阖眼恍惚的要睡去,病房的门把手再次转动,黄松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 谢襄不想动,睁开眼皮,昏昏沉沉的看他。 黄松拉耸着眉毛,嘴角也压了下去。他的脸上挂着几条指甲印,衣服领子被扯得七扭八歪,看着样子是和别人打架了,并且对方还是个女人。 谢襄打起精神,这才坐了起来,“小松,你怎么了?” 语气里也有了两分精神。 “哎,别提了。”黄松一脸生无可恋的往椅子上一趴,眼巴巴的看着她,终于找到了诉苦的对象:“顾燕帧像疯了一样,在大街上横冲直撞,差点撞在车上,那个车主开窗骂了他一句,他抡起胳膊就打人,还好大明星及时开车赶到,赔了钱才算完。” 谢襄不说话了,她像突然放了气的气球,不争气的因为顾燕帧这三个字重新变得没精打采。 什么时候得罪他了?至于这么大的气,还有能耐过马路不看车了,就是差点撞这么一下才好,让他好好长长教训! “可你这伤?”小珺不了解好姐妹的心思,指了指黄松脸上的划痕:“你这好像是女人指甲挠的啊。” “这个呀,”黄松摸了摸脸上的伤口,疼的呲牙咧嘴,“顾少爷心血来潮,拉着我和大明星去喝酒,后来大明星好像喝多了,开始问顾燕帧她哪里不好,为什么不喜欢她,要喜欢,喜欢……” “喜欢什么,你快说啊!”小珺一脸八卦。 谢襄斜着眼,寂静的空间中,有什么东西隐隐欲现。 黄松低着头,用眼睛瞥了眼谢襄,“喜欢谢良辰那个大男人。” 屋子里有片刻的无声,空气似乎都被抽走了,谭小珺一下子捂住嘴,瞪着眼睛看着谢襄。 “然后呢?”谢襄眯着眼睛轻声问,她的语气平稳,听不出是愤怒还别的什么情绪。 黄松有些怀疑的看了她一眼,“然后有个记者喊了一声曲曼婷,他们俩一回头就被拍了下来,紧接着那个记者就跑了,大明星追不到,就拿起酒瓶子砸了过去。”黄松说着做了一个扔酒瓶的姿势,学的倒还真有几分曲曼婷的风姿。 “你们是没看到,那力道!当场就把记者的脑袋砸开了花,我和顾燕帧只好把人送到了医院,幸好医生说没有性命之忧,缝几针就好,可是记者他老婆不依不饶,在病房门口撒起泼,还是顾燕帧给了好大一笔医药费,他老婆才肯走。” 谢襄心想,这哪里是担心丈夫啊,分明是想讹钱!也就是顾燕帧这个冤大头才会拿钱。 就该讹他的钱,让他做事不长脑子,居然还敢去喝闷酒! 气归气,担心……也仍旧是担心。 听说顾燕帧这个样子,谢襄再怎么倔强也坐不住了,她还有些事情要去问问顾燕帧,正好去把他找回来。 谢襄要出门,谭小珺拦不住她,只得和黄松一起将她扶到了轮椅上。 哪知道刚刚推开病房的门,三人就看到顾燕帧正和曲曼婷在走廊说着什么,曲曼婷见到谭小珺,急忙扑了过来,拉着她开始絮絮叨叨的诉苦。 谢襄不想再听一次她今晚的悲惨经历,手搭上轮椅的轱辘,将顾燕帧拉到了一旁。 顾燕帧人高马大,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的人心里发慌,谢襄心里砰砰跳,“我,我想问问你……” 看着她吞吞吐吐的样子,顾燕帧嘴角翘了起来,谢襄终于意识到错误,要来找他道歉了么,顾燕帧的脸上有些得意,但仍是故作高冷。 他就这么自上而下的看她,企图借助地势,让自己气势更足,让谢襄更加充分的认识到错误。 但视线一接触到谢襄些微有些苍白的小脸,他那已经反复想象的道歉画面就崩塌了,手指微微朝着她的脸颊进发,最后落到她的发丝上,轻轻一碰,像是触碰珍宝。 “行了,不用说了,我今天是有点生气,不过这会儿已经好了。” 他瞥了一眼面色古怪的谢襄,继续说,“这事就算了过去了,我不生你气了,不过你以后也注意点,离他远一点,我可不是每次都这么好哄的。” 他将手指背在身后,心里痒痒的,脸上也要重新挂上笑容。 “啊?你在说什么?” 顾燕帧这么一说,谢襄有些迷糊,自己和他说的是一件事吗? 她是想问他受没受伤,怎么顾燕帧好像想到别的上面去了。 顾燕帧脸色变了,“那你要跟我说什么?” 谢襄触到他的目光,忽地有些恼怒,她不高兴他今天的所作所为,鼓足勇气说:“今天你走了之后,我发现丢了一样东西,我想问问你……” “你什么意思啊?怀疑我偷你东西?” 这一瞬间,谢襄总算是见识到了小珺口中的像鬼一样铁青的脸色是什么样子了。 她后悔极了,其实在她心中已经认定了顾燕帧不会偷东西,之所以这么问,也是一时生气,加上之前一直想着这件事,实在想不起来别的话,但是此刻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我就是问你看没看见一个黄色的袋子,是我和沈君山从日本人手里抢……” 顾燕帧脸都发黑了,“没看见!” 他原地跺了一下脚,似乎很是愤愤然,谢襄,谢襄居然质疑自己的人品! 偷东西?她怎么能! 谢襄看见眼前的人僵立了片刻之后,一副有火没处撒的样子,看来自己病人这个身份在他面前还是有用的,起码顾燕帧因为顾忌,只是在心里发脾气,一副炸了毛的大猫模样。但很快谢襄就后悔了,因为顾燕帧实在没处发火,居然一转身,就又一次的走了。 望着越走越远的背影,谢襄在后面无奈的喊着他的名字,觉得自己最近实在是走了大背运。 说什么不好啊,干嘛在他终于肯主动低头的时候,提这个话题。 一个晚上,她的心情都十分低落,小珺被黄松送了回去,自己孤孤单单的躺在病房的床上,谢襄魂不守舍,满脑子都是顾燕帧生气的样子。她发现顾燕帧越来越容易干扰到她的情绪了,眉头一蹙,一把扯过被子将头蒙了起来,不能再想他了,应该想想如何试探金显蓉才是正事。 想到这里,心情才稍微放松,便糊里糊涂的闭上眼睛睡觉,结果一整个晚上都在做梦,醒来的时候仿佛还能看到梦里那人的黑脸,顾燕帧嘟着嘴:“你怎么能不相信我?” 梦里的顾燕帧倒比现实中的要可爱多了。 自从沈君山住院,金显蓉每天早上八点都会准时赶到医院。 7点55分,谢襄坐着轮椅,在走廊上慢悠悠的晃荡着,楼梯口出现一个窈窕身影,谢襄坐着轮椅,悄无声息地滑了过去。 “显蓉小姐!” 谢襄叫住她,金显蓉一怔,似乎不解谢襄为何在这出现,但她很快笑着向谢襄走来。 “谢同学,有事吗?” 语气很是客气,不像是干了亏心事的模样。 “没事。”谢襄友善的笑,将手里的小水壶递了过去,“小珺回学校了,我想喝水,显蓉小姐可以帮我接壶热水吗?我的水凉了。” “当然。”金显蓉伸手去接,谢襄在递给她的一刹那突然松手,水壶笔直的掉了下去。 不想金显蓉身手利落,反应敏捷,登时便接住了水壶,里面早已经冷掉的水在杯口晃了晃,竟是一滴都没流出去。 谢襄的眼神变了,“显蓉小姐好身手啊。” 金显蓉端着水壶,心里明白了过来什么,“灵活些罢了,身手谈不上。” 依旧是那副笑容,只是眼中却多了些不明的情绪,将接满热水的水壶重新递给谢襄,金显蓉问道:“我要去看望君山,谢同学一起吗?” 谢襄应道:“好呀。” 这个回答显然出乎了金显蓉的意料,谢襄与沈君山的关系虽说较旁人亲近了些,但她从来都不是这样多事的人,往常自己与沈君山独处时,谢襄总是会找借口溜走。 今日的谢襄,看着自己的眼神也与平日多有不同。 金显蓉善于察言观色,什么都没有问,走到谢襄身后默默推着她的轮椅向沈君山的病房走去。 病房里,沈君山正站在桌子前,桌上放了个红色的水盆,里面盈满了热水,浸着一条雪白的毛巾,看样子他刚准备洗脸。 金显蓉赶紧朝他走了过去,拧干被水浸湿的毛巾,责备沈君山,“你看看你,胳膊还伤着呢,怎么能自己自己动手呢。” 语气间,很见亲近。 “没事的,我的伤好的差不多了,明天就能出院了。”沈君山被她推到床边坐好,无奈的朝一起来的谢襄笑,“你呢?什么时候能出院?” “我呀,还得几天,整天不是躺着就是坐着,都快发霉了。”谢襄颇为羡慕的说,在轮椅的限制下,她的活动区域只有病房到走廊的这一段距离,至于上厕所洗澡等事,唉,不提也罢。 沈君山静静看她,“你要是想的话,我可以推着你去楼下的院子里转转,反正我这几天也没事……” 金显蓉洗好毛巾,转身站在沈君山面前,挡住了两人交谈的视线,她将手里的毛巾覆上沈君山的手,沈君山微微向后退了一步,金显蓉于是踏前一步,“你呀,就是不会照顾自己,你自己说说,我才回来多久,这都是你第二次住院了。” 想不到金显蓉小姐还有这一面,唠叨的时候,比的上谭小珺了。 沈君山有些尴尬,谢襄亦然,她静静的坐在轮椅上,看着金显蓉仔仔细细的给沈君山擦手。 毛巾在手上擦了一圈后又向上移了过去,竟是还要给人擦脸,沈君山反射性的握住她的手臂,皱眉看了金显蓉一眼。 他的语气有些微的冰冷,“我自己来吧。” 金显蓉看见他眼底的抗拒之情,知道自己不能逼得太紧,她这样做本来就是要气气谢襄的,在继续下去只会弄巧成拙,于是松开了手,转而去问谢襄:“谢同学吃水果吗?” 语气客气,却疏离至极。 谢襄并不在乎她的态度如何,为何有如此变化,她只是想确定一下金显蓉的危险程度,倘若她真的清清白白,与金印无关,谢襄才懒得管她的闲事。 眼光在桌子上扫了一圈,伸出手指,指了指香蕉,“我想吃香蕉。” 金显蓉拿过香蕉递给她,谢襄慢吞吞的接过来,目光紧紧黏在她的手上。那一只手秀窄修长,指甲修剪的很圆润,上面不见半分涂抹过指甲油的痕迹,越发让手显得洁白素净。 美中不足的是,手掌内侧有着厚厚的茧子。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三十九章 互相试探 最快更新烈火军校最新章节! 谢襄抬起头,盯着她的目光稍显锐利,“显蓉小姐怎么手上有茧子?是练过功夫吗?” 金显蓉急忙缩回手,脸上的笑容是挂不住了,声音仍是努力的保持温和,“我哪里练过什么功夫,小时候家里弟妹多,干活磨的。” “哦?”谢襄眉梢一挑,不依不饶,“可是这看起来倒像是我们练刀磨出的茧子。” “你看错了。”金显蓉立刻否定。 她的语气坚定,两人对视,似是有火花交错,良久,谢襄把香蕉扒开,咬了一小口,“可能吧,毕竟现在都用枪了,也很少有人练刀了,我们学校每个月也只有一堂刀术课。” 金显蓉笑得云淡风轻,审视的目光在谢襄的脸上不断扫过。谢襄又吃了一口香蕉,似是随口问道:“认识这么久了,还没问过显蓉小姐在哪里留学?” 金显蓉也随口说:“英国利物浦。” 谢襄说:“哦,艺术之都,难怪你看起来这么有气质。显蓉小姐在国内有亲人吗?” 金显蓉微微扬起下巴,“有的。” 有问有答,问的别有目的,答得简明扼要。 谢襄瞅了她一眼,“是吗?真可惜,一直不知道你家住在哪里,有机会应该上门拜访的。” 金显蓉弯下腰,双手扶在谢襄轮椅的两侧,目光灼灼,她的声音一向甜,这会儿带了腻,“君山也没去过我家呢,甚至问都没问过,谢同学今天问我这么多,我是不是可以自恋的认为,谢同学是喜欢上我了?” 因为身上有伤,坐在轮椅上被迫矮了人家一头,可被金显蓉这样看着,谢襄的气势却丝毫不弱,“显蓉小姐真会开玩笑。”手抚上轮椅,她慢悠悠的向后退了一点,目光幽幽,缓缓道,“这样,我出去转转,就不打扰你们了。” 谢襄收了兵,金显蓉的防备滴水不露,再谈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线索,不过今日的试探得到的信息已经够多了。 利落的身手,握刀的手,那双修长的手挥着日本武士刀一定很惊艳吧! 可惜这也只是猜测而已,要找到证据,还需要一些时间。 谢襄并没有立刻回自己的病房,而是躲在楼梯旁等着,直到看着金显蓉步履匆匆的下了楼…… 唉,跟踪失败。 懊恼的锤了捶腿,要是自己能灵活走路,就可以跟着去看看了,没准还会有更加有用的消息。 接下去便是老老实实在床上半个多月的休养时间,好不容易熬了这么久,谢襄终于如愿下了床,这段日子多亏了小珺的照顾,还有黄松、纪瑾他们也常来看望自己。 倒是顾燕帧,那个傻子,每次买完水果都会让小珺带进来,自己趴在门缝偷偷的看,偏偏还以为隐藏的极好,没有被谢襄发现。 一想到这里,谢襄就觉得心里酸酸麻麻,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儿。 病房里再一次空空荡荡,“良辰,都收拾好了,我们走吧。”黄松拎着两个行李箱站在门前。 谭小珺将最后一块苹果塞进嘴里,擦了擦手也走了过来,她看着谢襄问道:“沈君山说今天来接你,你真的不等他了吗?” “不用他接了,我们自己回去就好。” 谢襄说着,抬脚走出了门,一个星期前她就已经能下地走路了,只是医生不让她出院,说是要留院观察,可是谢襄又闲不住,因此整日在医院里转悠。医院的楼梯道路她都了然于心,更何况有黄松在自己又不需要拎东西,脚步更加轻快了起来。 走到门口,用力的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谢襄格外舒心,可是目光放在车窗旁那张精致的脸上时,顿时就由暖转冷,神色也跟着变了。 她想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的样子,好好的计划被身后的傻大个出声破坏。 “显蓉小姐?”黄松认出人,也很诧异会在医院门前见到她。 金显蓉微微探出车厢笑,“君山的手伤了,不方便开车,让我来接你们,上车吧。”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金显蓉既然来了,谢襄当然没有放过她的道理。 主动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虽然腿脚还有些不利索,但谢襄没理会金显蓉伸过来的手掌。她坐好了,才笑着问道:“显蓉小姐还会开车? 金显蓉笑笑,没有回答,却自己起了个话头:“谢同学和谭小姐的感情真好,我看这几天都是谭小姐在照顾你。” 谢襄回头看了一眼小珺,与她对视一眼,“我们是好朋友。” 谭小珺吐了吐舌头。 谢襄忽然想起之前沈君山也问过谭小珺和自己的关系,暗叹一声,转头看着道路两旁残留的一些积雪。她就解释了这一句,路旁有出来扫雪的人,拿着大扫把,在视线中一扫而过。 金显蓉没吱声。 车子开了一阵子,她才忽然问道:“我听沈君山说,谢同学还有个妹妹,也在顺远读。” 谢襄心里一惊,面上不动声色,“是。” “叫什么?” “谢……香。” “在哪所学校?” “显蓉小姐突然关心起我来了,按照你的说法,我是不是可以怀疑显蓉小姐喜欢上我了?” 谢襄将那日的话原封不动的还给了金显蓉。 她说这话的时候,没有一丝得意,反而是想起谢良辰,想起不知是不是在宿舍等着自己的顾燕帧,想着自己身份若是暴露,可能会有的后果。 金显蓉沉默了一会,终是放弃了,随即说道:“这我可要跟你解释清楚了,我只是对君山身边的朋友都格外关心罢了,没有别的意思。” “那真是太遗憾了。”谢襄的语气里并无半分惋惜之情。 两人的又一次交锋,在难言的沉默中结束。车子停在烈火军校的门前,纪瑾骑着自行车经过,见到谢襄等人从车上下来,也停了了下来,笑着跟金显蓉打了招呼,金显蓉亦笑着回应了他,随后开车离去。 谢襄看着远去的车子,狠狠心,抢过纪瑾的自行车,不顾他的叫喊,在后面跟上了金显蓉。 “你的腿!”黄松的大嗓门在身后格外刺耳。 谢襄只好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脚下蹬个不停,激动之下,反而腿脚都跟着利索了。 转过几条街后,汽车在日本商会门前停了下来,一名男士上前打开了车门,金显蓉下车,身姿袅袅,步伐却是铿锵有力。 她的声音也变了,由柔媚变得冷硬,“藤原一郎,荣王府过寿的事情都准备好了吗?” 叫做藤原一郎的日本人恭谨的弯下腰,“都准备好了,详细的计划已经放在了您的桌子上。” 他微微抬头,目光极冷,似是一把钢刀的利刃。 金显蓉点了点头,大步走了进去,还在维持弯腰行礼的男子起身跟了过去,他的眉骨处,一道长疤横亘,赫然是那日在火车上戴黑色礼帽的男人。 就是他在追杀拿金印的青年! 谢襄急忙往后退了一步,吃惊于自己的猜测果然没错! 自从佐藤一夫消失后,日本商会就换了新的会长,这位会长极其神秘,从来不在公众面前露脸,但仍是有记者拍到了一个模糊的背影。 早饭时,纪瑾曾拿着报纸感叹日本商会的会长竟然是个女人,不过却被朱彦霖驳了回去,那得什么样的女人才能当时日本商会的会长?没准膀大腰圆,长了胡子呢。 当时谢襄直当作笑料一听而过,如今看来,这位会长不仅是个女人,还是个美人。可是金显蓉看起来并不像是日本人,况且又同和沈君山在英国留学,她究竟还有什么秘密没有被发现呢? 满怀心思的回到了宿舍,手刚搭在门把手上,门就被人从里面推开,李文忠鼻青脸肿的走了出来,头发乱糟糟的,鼻子还在缓缓流着鲜血,他瞪了谢襄一眼,扯到了眼角的伤口,嗷嗷叫着跑走了。 宿舍里一片杂乱,东西都被丢在地上,桌子也被撞歪了,是打斗的痕迹,顾燕帧翘着二郎腿坐在屋内正中间的凳子上,一脸怒气,谢襄看了看他身上平整的衣服和他那张白净的脸,得出判断,看来这是一场单方面的虐打。 谢襄只顾着打量他,一时呆立在门口。 走廊里静悄悄的,屋子里也一样安静。卫生间的水龙头没有拧紧,连着落下好几滴水,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顾燕帧从头到脚都是不爽:“你怎么看的家?我才走几天,床都被人占了!” 谢襄回过神,忍住没有理他,直接走进屋子坐在床上整理被子。 顾燕帧何时忍得住过,“喂!我跟你说话呢!” 谢襄仍是不为所动,依旧低着头忙着叠手里的被子,她最近少有这样冷硬的一面,顾燕帧眼珠一转,笑嘻嘻的凑到谢襄耳边大声喊:“谢襄!” 莫不是疯了! 谢襄做梦也想不到顾燕帧居然敢在学校喊她的真名,拿起枕头反手就向身后那人砸了过去,顾燕帧一把抓过枕头,紧紧抱在怀里。得了谢襄的枕头,顾燕帧得意洋洋,又重新坐回了那张椅子上:“你倒是继续装死啊!” 谢襄气的喘粗气,埋怨着:“你有毛病啊,门还没关上呢。” 顾燕帧看了一眼门的方向,想到隔壁就住着沈君山,心里一股寒气腾地冒了起来。他突然收起了笑容,变得一本正经了起来。 顾燕帧认真的看着她,一半脸埋在枕头里,语气说不出的怪异,“谢襄,老实说,你是不是和沈君山好上了?” 他刚才说什么? 谢襄觉得手痒。 “我懒得理你!”自己最大的错误就是压根不应该搭理这个神经病。 “你默认了!”顾燕帧的黑眼睛都有些发直,突然从凳子上跳了起来。 他何曾如同今日这般患得患失过,很想把谢襄逼到某个角落恶狠狠的逼问,忽然想到之前得罪谢襄的种种后果,默默的叹了一口气,把枕头抱的更紧了一些。 “别废话了,你把屋子弄得这么乱,赶紧收拾收拾。”谢襄想要转移话题,这么愚蠢的问题,她真的不想回答,顾燕帧的脑子里究竟每天都在想些什么? 顾燕帧跟在谢襄后面,她挪一步,他便跟一步,嘴里还絮叨个不停,“你在我身边居然还能看上别的男人,简直就是对我的侮辱!他长的有我帅吗?身材有我好吗?有我这么风流倜傥,博学多才吗?家里比我有钱吗?” 他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问这些,实际上心里都酸的冒泡了,连语气都是极尽全力武装出来的,嗓子干巴巴,胸膛里更是空荡荡。 “你有完没完啊?”谢襄有些不耐烦,咬着牙,她心里委屈,连声音都打了颤。 顾燕帧一肚子的邪火没地方撒,“没完!他有什么好的?小鼻子小眼儿的,长成那个样子,一天冷冰冰连个笑纹都没有,好像全世界都欠他钱一样,你眼睛是不是有问题?”顾燕帧伸出手在谢襄眼前晃了晃,忍得眼睛发红,喉头发哽,“瞎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四十章 吃醋的顾燕帧 最快更新烈火军校最新章节! 顾燕帧的语气虽凶,声音实在是有些过于委屈了。 谢襄回身,实在是不明白他怎么就和沈君山过不去了,人和人就不能好好相处么?正想质问他,却看见沈君山正站在宿舍门口望着他们。 那双像是湖泊一样的眸子里,似乎有一种别样的情绪。 此刻的沈君山,让她莫名产生了一种罪恶感。 她连忙对顾燕帧使了个眼色,“别说了。” 顾燕帧抱怨半天,居然等来这么一句,眯起眼睛说:“凭什么不说啊,我告诉你我忍你们俩很久了,你要是再敢跟沈君山眉来眼去,我就……” 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足以威胁谢襄的事情,足以小惩大诫。 不过他也不必再想,因为谢襄伸出手捂住他的嘴,顾燕帧傻乎乎被她的小手捂着,盯着谢襄,看着她尴尬的笑笑,冲着门口的沈君山打了声招呼:“君山,有事吗?” 顾燕帧嗖地一下子转头,呲了一下牙齿,嘴唇碰到谢襄柔软的掌心。 他被烫了一下似的,眼里的愤怒淡下几分,转眼又因为沈君山的身影重新加深。 “嗯,”沈君山好像没听到顾燕帧的话一样,淡淡的应谢襄一句。 顾燕帧身体里的火药桶终于炸了,挣开谢襄的手,顺势搂住她的肩,“有什么事不能当着我的面说?不许出去!” 假如谢襄抬头,便能发现近在咫尺的人,目光循着门口浅淡的光盯着那道人影,双瞳里像是有小火苗在嗖嗖燃烧。 “你放开!”谢襄十分了解他的少爷脾气,暗道这人又在犯倔,顾燕帧的手臂像是铁箍一样,牢牢扒着她的肩膀,无论如何也挣不开。从他身上传来的热量弄得她半边身子都发烫,谢襄赶紧若无其事的往下瞅,不让任何人注意到自己的不自在。 “不!许!去!”顾燕帧感觉到她的挣扎,这会儿气更大了,对沈君山撵苍蝇似的挥了挥手,“你走吧,她不出去。” 他还没放下手,谢襄的手肘狠狠的顶在了他的肋下,顾燕帧痛呼一声,不自觉松开手,谢襄趁机从他身边溜走,一把扯着沈君山,随手将门狠狠关上。 “谢襄……“顾燕帧捂着胸口,踏前一步,深棕色的宿舍门像是个巨大的屏障,隔绝了自己和谢襄,被顶到的地方只是刺痛,胸口却像是被野火灼烧着,某种情绪像是疾风一样将那团火烧得很旺,旺得他无法自控。 他知道那是什么,可是无法言说。 隔着门板,还能不停的听到顾燕帧的叫喊声,不过好在他没追出来,终究是把那一肚子火发在他自己身上了。 抬眼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沈君山,谢襄想起顾燕帧刚才说的那些话,顿时觉得有些尴尬,也不知道沈君山什么时候过来的,顾燕帧的话又被他听到了多少。 她咳嗽了一声,把声音压低,唯恐让顾燕帧受到更多刺激:“你找我什么事啊?” 沈君山仍旧是淡淡的,长长的睫毛略微抖动,睫毛下是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暗流涌动,“是关于铃铛的事,她一直住在你朋友家也不行,我找了一家孤儿院,想将她送过去——你放心,院长和我家是老相识,还有比较系统的医疗设施,铃铛在那里可以得到更好的照顾和治疗。” “孤儿院?” 听着就不是个好词,难免让人想起她孤单可怜的身世,还有自己身上背负的巨大自责。 谢襄很为难,低着头细细思量,铃铛性格孤僻,在那里要是被其他孩子欺负怎么办?她不善交流,孤儿院真的会给她细心的照料么?但如果那里真的像沈君山保证的那样,能给铃铛提供治疗呢…… 说到底,还是她自己没本事,到头来都要靠沈君山帮忙。 沈君山似乎看出了她的患得患失,宽慰道:“我已经跟他们打好招呼了,院里的人员会多加照看,不会让她被欺负的,你要相信我。” 沈君山的为人,谢襄是清楚的,有他作保,想必那家孤儿院不会差。 小珺家里也并不宽裕,一直帮自己看着铃铛,确实是太麻烦她们一家了。为今之计,看来也只好如此。 这或许已经是对铃铛最好的安排,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不说,不该在这种时候找事情,添麻烦。 谢襄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闷闷点头答应下来,“好,那明天我们去小珺家把铃铛接过去。” “好。”沈君山想了想又问道:“刚才顾燕帧说……” 谢襄心猛地一跳,急忙解释,“你别听他瞎说,他就是,就是……呃,脑子不太好,呵呵,他就像个小孩一样,口无遮拦的,你别理他。” 她说完,颇有些小心翼翼的抬头看着沈君山,那神态倒像是她才是做错事的那个,透着些无辜和可怜,硬生生让人的心也跟着她上上下下的晃悠。 被她这样一看,沈君山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一股电流击中了,眼前的画面像是停滞下来,大脑里,有一种模糊的信息已经传达到他的心脏。 沈君山定了定神,一时看着她,像是要把她看透了,他脸上的淡淡笑意浓了几分,有几分自己也不知道的宠溺的模样,“那,明天见。” “明天见。”谢襄松了一口气,看着沈君山进了宿舍,转过身一张脸便沉了下来,走进宿舍,认真关上门,不一会儿整栋楼都能听到顾燕帧的哀嚎声再度传来。 好熟悉的声音啊,一日不闻,如隔三秋。 只是这一回,哀嚎声里带了几分刻意的讨好成分,因为其实谢襄下手也并没有多重。 隔天,谢襄和沈君山带着铃铛先去店里买了件花裙子,又买了很多玩具,才带着她去了孤儿院。看着孤儿院院长拉着铃铛的手缓缓走进大门,铃铛抱着小狗,一个眼神都没施舍给他们两个,谢襄顿时很是难过。 但仔细想一想,铃铛这样也挺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悲无喜,无牵无挂,不会因为亲人的离去而痛苦,也不会因为失去了家而难过。 若是人都能活得这么洒脱,世上也就没有那么多纠葛,恩怨情仇也会少了许多。 两人转身走向汽车,街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街边的玻璃窗上贴着花花绿绿的广告,不少广告上都有打扮鲜艳的摩登女郎,谢襄一路走一路看,毫不掩饰的,充满欣赏的目光让沈君山颇觉好笑。 谢襄毫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何不妥,好一会儿之后,她的眼皮微微地颤抖了一下,后知后觉的将黏在广告上的眼神收回来,但看沈君山那副笑意满满的模样,似乎是已经晚了。 一辆车子在他们身边停了下来,金显蓉摇下车窗,巧笑倩兮,“君山,好巧啊,我正好有事情要问你呢,结果就在这里碰见了。” 沈君山见到她也保持着笑脸,问道:“什么事?” 金显蓉瞥了谢襄一眼,挑了挑眉,“也不是什么大事,你认识荣王府的人吗?家里有些生意要同荣王府打交道,我想打听一下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家,厌恶什么,有什么喜好,有备无患嘛。” 这倒是稀,荣王府本该是和她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八成是日本商会想找荣王府的茬,谢襄竖起耳朵,无声地盯着她。 沈君山不疑有他,说:“我可以帮你打听一下,我大哥跟他们家有些往来,前几天他们家发了请帖,王府大福晋过寿,还请了我们去。” 金显蓉露出一个惊喜的表情,“哦?那你会去吗?”、 沈君山点头,“嗯,你呢?” 金显蓉这会儿却犹豫了,眼皮垂了一下,“我不去,我们家小本生意,还没资格去那样的场合,有事再联系,我先走了。” 话虽不多,谢襄却捕捉到金显蓉眼中一闪而过的无措。她早就注意到街边有辆车开的慢悠悠的,明显是在找人,没想到是在找他们,金显蓉今天不辞辛苦地制造这场偶遇,目的显而易见,应当就在于探清沈君山是否要去荣王府祝寿。 她很怕沈君山去荣王府么? 金显蓉要在荣王府做什么? 谢襄眼底眸光闪动,她觉得自己又捕捉到金显蓉的一点马脚,为了死去的魏大哥,为了铃铛,她势必要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早晚,那些人,要为自己做出的恶行付出代价…… “显蓉小姐家里是做什么的?”想了想,谢襄还是决定问一下沈君山。 沈君山没怎么在意,“不太清楚,好像是做木材生意的吧。” 谢襄故意笑道:“她不是你女朋友吗?你怎么连这都不知道?” 沈君山皱了眉,心底里,他很不喜欢被谢襄误会,因此难得解释:“她不是我女朋友,我们以前是同学,显蓉是个个性独立,很要强的女孩子,对朋友也很好。” 谢襄没弄明白,她看到的可不是这样,“这样啊,可是我感觉她挺喜欢你的,你不喜欢她吗?” 沈君山低头看着她,声音低沉有力,“喜欢啊,跟喜欢你是一样的,都是朋友。” 谢襄笑了,她也很喜欢沈君山,跟喜欢谢良辰一样的,他们都是值得自己信任的人。 “那是我误会了。“ “没事,解释清楚就好。“ 沈君山舒展眉宇,看着谢襄松了一口气似的表情,他忽然就笑了:“现在我们扯平了,我误会了你和谭小珺,你误会回来,也没什么不妥。“ 还能这样?谢襄也跟着笑了。 两人路上一路闲聊,说了不少考试的事情,刚走到宿舍楼下,谢襄就看见自己宿舍上有个身影趴在窗子上,探头探脑的往下望。 顾燕帧英俊的脸庞和完美的身姿都被他那些做贼似的动作给毁了,关于金显蓉的事情暂时被抛在了脑后,谢襄抬头看了他好几眼,跟沈君山道别后,步伐稍有些快的走回了宿舍。 她没注意到沈君山略为沉郁的目光,一心只想着顾燕帧了。 趴那么外面,别一不小心掉下去了。 怀着这种担忧,一推开门,顾燕帧正倚在床上用力的凹着造型,他姿态优雅,手中捧着一本,低着头做沉思状。 要不是刚才自己在窗边瞥见了那个傻子,恐怕还会真的以为他在宿舍安安静静的看。 走了过去,她仔细的看了看顾燕帧手中的,语气调侃,“看的挺认真啊!” 顾燕帧傲娇的哼了一声,也不理她,继续看着手中的,谢襄伸手将他手里的扶正,一字一句说:“,都,拿,倒,了。” 翻页的手指停住,屋子里安静了片刻。 顾燕帧僵了一会儿,尴尬的坐了起来,颇为认真的辩解:“老是正着看也没什么意思,倒着看还能倒背如流,那才算本事!” “是有本事,那你先正着背一个我听听?“ “听这些干什么,你……你那堆脏衣服,怎么还不洗?“ 谢襄撇嘴,拿起脏衣服走去卫生间,还是洗衣服比较重要,这位顾少爷一个年过去了,别的本事没长,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倒是越来越厉害了。 “喂!你刚才干嘛去了?” 顾少爷又来找茬,谢襄好笑又无奈,“用不着你管!” “你跟沈君山出去了,是不是?” “装腔作势,还看,我刚才一进学校就看到你了,趴在窗户上,像个猴儿一样。” 猴儿?有他这么帅气逼人的猴子么? 顾燕帧放下,从床上跳了下来,他从小就是家里的大少爷,日日被人奉承,被人捧得高高的,有些习惯一时改也改不掉,炸毛的时候甚至会口不择言。 “你说谁是猴儿,青天白日的,你一个女孩子跟男人出去私会,你这就是轻浮!” 顾燕帧大放厥词,说完心里沉甸甸的,颇有几分后悔,显然联想到上次被揍的情景。 私会?轻浮?谢襄听着怎么这么来气,牛脾气也渐渐上来了,“我都敢和你住一起,还怕这个?” 窗帘被风吹得鼓起来,页也哗啦啦作响,两人互相瞪着,谁也不让谁。 “我能和他一样吗?”顾燕帧插着腰,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挡在谢襄面前。 他吼得痛快,目光却放软了,仿佛在无声的控诉,谢襄差一点就打了个激灵,总觉得这句话意有所指。 “你有什么不一样的?”谢襄决定不跟他吵了,闷声说一句,收拾好衣服,推开顾燕帧径直进了卫生间。 打开水龙头,水流的冲击声并未将顾燕帧留在她脑海中的话语减去分毫。 顾燕帧喉头紧了紧,在屋子里来回乱转,直觉这一回要是服软,那此生此世怕是都要被她捏在手掌心里。而且……他为什么会和沈君山一样,他怎么会和沈君山一样? 明明该是不一样的! “你别以为我真看上你了,少爷我哪个月不换两个女人,我那是跟你闹着玩的!我顾燕帧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你信不信我分分钟就能找到一火车皮的女人,各个都比你漂亮比你身材好比你瞧着顺眼!” 顾燕帧呼哧带喘的说完这串话,不知谢襄如何感受,他自己却成了愤怒的公牛,眼睛都发红了,这些话放大了他心中的阴郁,他主动用语言去伤害谢襄,那感觉却像是自残。 谢襄沉默不语,半响,门外的叫声再次响起:“我现在就去找!” 谢襄眉头一皱,放下手中的衣服,拉开卫生间的门。 “去找吧,快点去,去晚了火车皮都被人抢走了。” 宿舍门被用力的关上,门板被顾燕帧狠狠的踹了一脚,随后外面再没有半点声音。 真的去找了?谢襄心悬起来,酸酸涩涩的,将手中的衣服一丢,回到床上躺着去了。她并不想和顾燕帧吵架,可是连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在他面前总是不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夜幕低垂,繁星布满天空,谢襄坐在宿舍,已经整整三个小时了,顾燕帧还是没有回来,不会真的去找女人了吧?他要是敢,等他回来就把他的腿敲断!手上力气一大,脆弱的筷子被齐腰折断,谢襄低头看了看还没吃完的饭盒,有些惆怅,肚子咕咕直叫,咽了一口口水,拿出一个勺子挖着吃。 “良辰!良辰!”黄松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小珺打了电话到宿舍楼下,让你去山南酒馆一趟!好像是有急事。” 一听是小珺有急事,谢襄也顾不得吃饭的事了,披了一件外套,匆匆忙忙跑了出去。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四十一章 反常的顾燕帧 最快更新烈火军校最新章节! 长街上,华灯初上,正是人多的时候,热热闹闹的烟火气,驱散了黑夜的寂静,街两边的树枝在风中摇摇摆摆,像是在随着北风舞动一般,飒飒作响。 “我来这上学之前,可不知道城里的街道这么宽,晚上这么热闹。”黄松一路走一路说,“我弟现如今也来顺远上学了,以后读出来,肯定比我有出息,要是毕业了能在顺远找个先生的活,那可敢情好。” “你弟是叫黄鹤吧?” “是是,黄鹤,他念好,比我强。”浓眉一展,黄松畅想未来:“我兄弟俩一文一武,我姐姐要是生个男娃,就叫黄斌,生个女娃,就叫……” “你姐夫也姓黄?” 黄松一拍巴掌,呵呵傻笑。 两人聊了一路,谢襄的心情稍稍好了那么一点,勉强决定了今晚就暂且放过顾燕帧……如果他能按时回来的话。 刚推开酒馆的门就被一声怒吼震住了耳朵,一把将门关上,又给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设,谢襄颤抖着推开了门。 鬼哭狼嚎的歌声再次刺激着她的耳膜,舞台上,顾燕帧拿着麦克,一脸陶醉,用深情款款的感情唱出声嘶力竭的吼声,酒馆原本的主唱被他挤到了一旁,目瞪口呆的看着他的表演。 吧台上,舞台旁,酒客们紧皱着眉,堵着耳朵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有些酒客已经处于崩溃边缘,颤抖的双手几次抚上身边的酒瓶,最终又放了下来,顾燕帧用他南腔北调的歌声疯狂试探着大家忍耐的底线。 很好,顾大少爷凭借一己之力将整个酒馆的酒客都震慑住了,一起跟着来的黄松都被震在当场。 最妙的是,满场没有人敢去将大少爷拉下来,酒馆里大多数都是熟客,碍着霍小玉的面子,也不会去找顾少爷不痛快,怪不得谭小珺要打电话过来求助。 谭小珺早就翘首以待,见到谢襄来了,两眼放光,一溜烟跑了过来,紧紧抓住谢襄的手臂,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般疯狂摇晃:“谢襄,你快把他带走吧!” “啊?”让她?带着这个疯子走? 嘶吼中,谢襄只能看见小珺的嘴在张张合合,却听不清她在说什么。谭小珺想了想,将她拉了出来:“顾燕帧疯了!” 谢襄看着她激动的神情,内心无比赞同,伸出手轻拂着她的背安慰,“不着急,慢慢说!” 谭小珺深吸了一口气。 “本来我们今天的歌手唱的是《夜来香》,酒吧内的氛围特别祥和。直到顾大少来了,非要听什么《伤心男人泪》、《分手的雨夜》,还有什么《我爱的人伤我最深》,我们歌手听都没听过,哪会唱啊。他就说曲曼婷就会唱,什么歌都会,唱什么都好听。然后他就上台把歌手推下来,自己唱了起来,你说他唱的好听点也就算了,你自己听听,他唱的是什么玩意儿,酒客都给吓走了一半!”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顾燕帧在宿舍大放厥词之后,跑出来就是来酒馆买醉唱歌?不是说,分分钟就能找到一火车皮的女人,各个漂亮、身材好、瞧着顺眼。 天知道她现在看见了什么。 无暇再去想顾燕帧有多么惹人痛恨,谢襄紧紧咬着牙,转身朝着酒馆内走去, 谭小珺兴奋的在后面喊着:“拉下来就行了,别揍他了,记得赔点酒钱就好!” “赔什么酒钱?”谢襄转过头看着小珺,一脸狰狞。 谭小珺她这副样子吓到,有些磕巴:“当,当然是把客人吓跑的酒钱啊,不然呢,你生什么气呢?” “他居然敢夸别的女人唱歌好听!”谢襄不知所谓的怒吼了一句,猛地推开酒馆的门,飞奔着向顾燕帧跑去,到了台上,一脚踹在他的肚子上,连拖带拽的将他带下了台。 酒馆内顿时响起了热烈的掌声与欢呼声,经久不息,酒保小六及一干店员热泪盈眶的将二人送出了门。 缩在角落里的黄松目瞪口呆,老老实实的坐在位置上,带着某种老父亲般的欣慰,等着歌手重新登台,好好唱一曲《夜来香》,告慰自己受惊的心灵。 带着顾燕帧出了门,被冷风一吹,顾燕帧暂时清醒了一点,盯着谢襄看了半晌,直到把谢襄看的头皮发麻,才一把搂住她的肩膀,一句话都不问,十分乖巧的跟着她走。 谢襄平复怒火,一步步带着他往学校走去。 街道两旁的路灯昏黄,两个人的影子映在地上,像是一个人一样,顾燕帧大半个胸膛都贴着她的后背,他身上热烘烘的,一本正经的梗着脖子,好像刚才耍酒疯的人不是他,脸上还带着某种强撑的倔强。 他们的距离这么近,近的似乎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却一路的沉默,刚才张牙舞爪的顾燕帧像是被一把锁头锁住了喉咙,他不说话,谢襄也不想说。 寒冬里带着顾燕帧这么个大型醉猫回去,能保持安安静静就已经是一种奢望了。 若是再不小心把他惹毛了,谢襄可没有把握能这么顺利的把他带回去。 回到宿舍,谢襄才有机会好好审问顾燕帧一番,却不想他到了自己的地盘,这人后知后觉开始耍起了酒疯,拽着谢襄的袖子哼哼唧唧,一脸的求知欲,“你说,你是不是喜欢那种装的、傻的、面瘫的,像哑巴一样长得丑的?” 他这么描述的人是谁?沈君山?沈君山哪里丑,更不装也不傻。 谢襄不想理他了,可是顾燕帧不达目的不罢休,死命拽着谢襄的袖口不放手,看着被扯大了一圈的袖口,谢襄只得敷衍,“是是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咱别闹了,睡觉成吗?” “我没有闹,我是认真的。” 语意不明,谢襄屏住呼吸,顾燕帧凝视着她,他带着醉意的眼睛即便是喝醉了,也亮晶晶的,瞳仁很大,黑黝黝像是个具有吸力的黑洞,被他目不转睛的看着,谢襄心跳的飞快,觉得再被他看一会儿,就会被窥探到自己内心藏得最深的秘密。 “我知道了,你是认真的。” “你还没有回答我?” 顾燕帧力气抖地变大,将她带的离自己更近,两个人面对着面,彼此的呼吸都纠缠在一起。 宿舍里一片安静,只有他们轻轻的呼吸声,还有,那擂鼓一般的心跳。 谢襄避开他的眼睛,纤长的睫毛猛地一颤。她向后一仰,从喉咙里挤出来一点声音:“随你怎么想吧。“ 听到回答,顾燕帧放开了手,倒头躺了下去。 谢襄呆呆看了他好一会儿,长叹一声,帮他脱掉鞋子和外套,又拿了毛巾将他的脸擦拭干净,这才上了床。 这一夜,两人似乎都睡得极为安稳。 可自从第二天起,顾燕帧就开始变得不正常起来,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谢襄发现,他何止是不正常,简直是有些变态。 早晨,谢襄和黄松一起叫他去吃早饭,原本懒洋洋的躺在床上的顾燕帧却突然坐了起来,双腿并拢,身板笔直,双手端端正正的放在膝盖上,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这可真是稀,平常懒的像没骨头一样的顾燕帧今天居然难得的正经。 更令人惊讶的是,谢襄叫他一起去吃饭时,顾燕帧的回答,“不用了,我喜欢一个人,孤独一点。” 说完,从床边起身,迈着端正的军步,走出了房门。 “让开。”清冷的音色冲击着谢襄的耳膜,走廊里,顾燕帧用着各种音色不断地重复着这两个字,终于,像是找到了满意的感觉,又连着用同一个语调说了好多遍。 “让开,让开,让开……” 朱彦霖悲愤的声音传来,“我都贴边了,大哥,还让?这么大地方不够你走?” 谢襄听不下去了,她意识到,今天的顾燕帧格外危险,得好好看着,不能让他和别人打起来。 朱彦霖反驳了一句,已经做好准备和顾燕帧打一架了,谁想到顾燕帧竟是冷淡的扫了朱彦霖一眼,随后扭头离开。 朱彦霖趴在墙上,和大家一样都一脸困惑,“这是怎么了?沈君山附体?” 顾燕帧听到后,脚步停了一下,得意的晃晃脑袋,随后又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样子,大步离开。 几天下来,学生们都在传顾燕帧是被鬼魂附体了,之前说是被沈君山附体,现在的传言则大多数是被喜欢沈君山的女鬼附体。 负重跑训练时,顾燕帧紧紧的跟在沈君山身侧,沈君山快跑,他也快跑,沈君山慢跑,他也慢跑,完全忽略掉沈君山一脸厌恶的目光,紧紧跟着他,如影随形。 课堂上,吕中忻正在讲台上授课,台下的学生皆是正襟危坐,以沈君山和顾燕帧尤甚,沈君山就算了,毕竟就算是郭亭授课,他也是这副端正的模样,可是顾燕帧…… 谢襄偶尔将目光扫过他,顾燕帧的脊背挺的很直,双手方方正正的放在桌子上,双腿并拢,那姿势,那神态,和沈君山简直如出一辙,这就算了,沈君山每次举手回答时,他也会同时举起手,只是……他会吗? 几番激烈的角逐后,吕中忻终于叫到了顾燕帧。 “顾燕帧!” “到!” “你来回答!” 顾燕帧站起身,目视前方,神色平静,清了清嗓子,就在谢襄以为他真的要对答如流的时候,他清亮的声音些微卡壳,“呃,教官,你刚才问了什么问题?” “不知道你举什么手?坐下!” 果然…… 人群中发出窃笑声,沈君山怪的看向顾燕帧,却没想到顾燕帧脖子一梗,瞪了他一眼,继续维持着刚才的坐姿,一动不动。 黄松和纪瑾向谢襄投来询问的目光,似乎想要在她身上打听到顾燕帧最近转性的原因,可是谢襄又怎么会知道,这位少爷回到宿舍也像个死人一样,一言不发,她又能怎么办。 面对数道目光,谢襄无奈的抱住头,想像一只鸵鸟一样找地方躲起来。 要问顾少爷最擅长什么,谢襄会想到毒舌、胡说八道、惹事……但是谢襄没想到顾燕帧闷声作大死的本事也是一流的。 熙熙攘攘的食堂内,顾燕帧紧跟在沈君山的后面,看都没看橱窗里的菜一眼,直接指着沈君山对着食堂阿姨说:“给我来份跟他一样的。” 随后又端着餐盘坐到了沈君山对面,紧紧盯着他,沈君山吃一口,他就吃一口,就连吃米粒的数量都大致不差。 顾少爷想做什么事,一定会做到极致,他专心又执拗,一旦开了头,不撞南墙不回头。 沈君山一张冰山脸再也挂不住了,冷冰冰的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顾燕帧打量了沈君山一眼,“吃饭啊?怎么,不行啊?” 沈君山端起盘子去了另一张桌子,顾燕帧亦步亦趋,端着盘子再次坐到了他对面。 沈君山忍无可忍,却又对他毫无办法,只能扔掉筷子,走了出去。 黄松看着这诡异的氛围,用手肘推了推谢襄,“顾燕帧这几天也太怪了吧,不会真的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身了吧?” 谢襄叹了一口气,“你别瞎说,他哪天不是怪怪的?” 黄松担忧的说,“他柿子过敏,还学沈君山吃柿子,这也怪的有些离谱了吧。” “啊?”谢襄刚才只注意到两人斗鸡式的交锋,根本没注意他吃了什么,经黄松提醒,谢襄一下子就惊了,刚想去看看顾燕帧,却听见一声尖叫。 顾燕帧捂着脸飞快地跑出了食堂。 果然还是会过敏啊! 担心顾燕帧的事情,谢襄扔掉没吃几口的饭匆匆回了宿舍。顾燕帧躺在床上,一听到响动,立刻将本拿起来挡住了脸,谢襄走过去,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她放轻声音,尽量友善的问,“你没事吧?” 顾燕帧不吱声,谢襄伸出手指夹上了他手中的,顾燕帧紧抓不放,谢襄用了两只手抓住,用尽了力气,终于,本来就不厚的本被二人合力撕毁,纷飞的纸片中,依稀可以瞧见顾燕帧一张红肿的脸,上面还涂着绿色的药膏,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面目了。 “哈哈哈!”谢襄没想到那药膏居然是绿色的,捂着肚子,笑个不停,最后彻底笑瘫在床上。 顾大少何曾有这么狼狈的时候,看起来可怜兮兮,好笑又可怜,主要……还是好笑。 顾燕帧走下床,拿起镜子仔细的照了照,满面委屈,马上又装腔作势摆出发怒的样子和语气,“大夫说明天就能好,笑!有什么好笑的?” 谢襄打起精神,从床上滚了起来,一双眼睛还笑眯眯的,“我说大少爷,咱们好了之后能不能不作了?” 谢襄笑起来的样子很可爱,嘴角边上还跟着漾起小小的梨涡,轻而易举的将对面那人立起的厚厚壁垒击溃,看她这幅模样,顾燕帧心里就跟着软了,说话语气都变得软塌塌:“谁作了?” 谢襄点点自己的脸,“还能有谁?你自己照照镜子,看看是谁。” “还不是你害的!” 这一声的语气里掩饰的透着些埋怨,不过确实没了怒气。 谢襄情不自禁又想笑,他这可笑的样子和他的语气就这么毫无缘由的闯进她的脑海中,刻成一片柔软的云朵,拂过她的心口。 “我?跟我有什么关系?”谢襄有些故意的说,顾燕帧的神情一下子又冷了,碧绿的脸板着,看得怪怕人,她只好认错,“好,好,都是我的错,我给你赔礼道歉了,但是你以后能不能安分点啊,不这样折腾了,行不行?” 顾燕帧暗自得意,有意向谢襄身边靠了靠,认真问:“那你以后不跟沈君山眉来眼去了?” 他实在是放不下这个心结,沈君山就像是专门挖自己墙角的,偏他在一众人中出类拔萃,顾燕帧不是没有自信,而是怕夜长梦多。 “你有完没完啊!”谢襄无语,自从顾燕帧回到顺远起,已经过去一个月了,没想到他还在纠结这个问题,“大哥,他以为我是个男的,能跟我怎么样啊?” 顾燕帧不管这些,坚持道:“心里喜欢他也不行!” “我真是……我就多余搭理你!”谢襄气哼哼的,不自觉想起来自己事从权宜时,和沈君山在一张床上睡觉的时,有些心虚的转过身抱起了胳膊。 天地可证,她那时是真的没想太多…… 顾燕帧倒是好受多了,看着谢襄这阵势,厚着脸皮凑了过去:“我饿了!” “你不是吃饭了吗?” “都吐了。” 顾燕帧绿油油的脸再加上他可怜兮兮的目光颇让人动摇,谢襄又气又无奈,认命的穿上了衣服。 “你干嘛?”顾燕帧一下子紧张起来。 谢襄瞪了他一眼,“伺候你大少爷,给你弄吃的去!” 顾燕帧这一回真的乐了,他翘起了二郎腿,美滋滋的提要求,“我要吃面!排骨面!”谢襄的背影转身没入走廊里,身后又飘来了一句,“还要吃酱牛肉,何记的!董福记的不吃!” 谢襄咬咬牙,强忍着想要揍人的冲动,走出了校园。 吃了何记牛肉面,顾燕帧果真安分了不少,接下去几天都没有惹出大乱子,谢襄也有了时间多去日本商会门前蹲点,只是她再也没有在门前见过金显蓉,谢襄知道她这种级别的人物不可能那么经常出现,因此十分耐心。 等待了许久,终于等来了机会。 荣王府的大福晋过生日,整个顺远城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去了荣王府。 大福晋的身份及其尊贵,单单一个前朝公主的名头,就可以震住一群人。而且偌大的荣王府,只有承瑞贝勒一个子嗣,由此可见,大福晋的手段是极高明的。 她的儿子承瑞贝勒也很争气,将荣王府打理的井井有条,但他心思太大,这么多年来,一直在拉拢顺远城内的权贵。无论是政界,还是军方,据说都有他的人,甚至连沈家这种富商都是他的拉拢对象。 这还单单只是顺远,顺远外的地界儿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荣王府在奉安有很深的军政背景,在军队里的势力更是盘根错节。即使有所不满也不能与之硬碰,奉安上下没人不给他面子,因此,今日这场寿宴声势浩大,万分热闹。 谢襄穿好衣服,对着镜子照了照,随后又将原本的风衣外套脱掉,换了一件不打眼的短款皮衣,拿起帽子戴在头上,帽檐下压,遮住她大半张脸去。 今日她也要出门,但不是去荣王府,而是去日本商会,金显蓉那日既然特意来向沈君山打听关于荣王府的事,那她就一定会去参加大福晋的生日会,什么偶遇和生意往来,谢襄一个字都不信。 走出校门,谢襄的背影透着一丝坚决,这一次,她一定要抓住金显蓉的狐狸尾巴!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四十二章 显蓉祝寿 最快更新烈火军校最新章节! 长顺街上,两辆日本汽车依次行驶,前面是一辆庞蒂克,后面跟着一辆武装的大卡车,正朝着荣王府快速驶去。 卡车上密密麻麻的站了一排的人,清一色的黑色西装,后腰处的衣料不甚平贴,应是别着枪。人群中间,蒙着红布的巨大物件格外显眼,远远望去,那物件极长极高、极宽极厚,占了整个车厢的三分之一。 这是哪方的势力,拜寿而已,弄出这么大的排场! 街上的百姓纷纷侧目,开始推测这红布下面的宝贝必定是千金难求。 谢襄蹬着自行车与两辆车迎面交错,听着人们的赞叹,不禁腹诽,看卡车上那些人脸上的神情,不像是祝寿的,倒像是去奔丧的。 卡车在前方街角拐了个弯就消失不见了,谢襄一路骑到日本商会门前,许久不见人出来,过了一会儿,街上的人开始多了起来,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去祝寿的人,各式各样挂满红绸的小轿车向荣王府的方向驶去。 看了看腕表,现在距离自己在长顺街上看到的那两辆去祝寿的日本车子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谢襄虽怪他们为何要提前这么早出发,但并未深想。 她将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日本商会的门口,拿捏着分寸,装成在小巷子里等人的样子,时不时看看手表。 日本商会的门终于打开了,不是金显蓉,而是藤原一郎走了出来,他环顾四周后开车离去,谢襄冷哼一声,跳上自行车,跟上了车子。 这个时间金显蓉没有出现,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她已经从别的地方出发了,二是她不去了,委托藤原一郎代为祝寿,无论是哪一种,谢襄都只有跟上藤原一郎这一条路可选。 街市上人流拥挤,藤原一郎的车子开的不快,谢襄倒是能跟上,可是车子一拐,开到了一片风景秀丽、道路顺畅的别墅区,谢襄就有些力不从心了。 藤原一郎的车前方有一辆黑色的雪佛兰,谢襄匆匆一瞥,已经认出来那竟然是沈君山的车,沈君山驶的较快,远远的开在前面,藤原一郎一直坠在后面跟着,虽没有跟的太紧,但意图已经是十分的明显。 他莫非想对沈君山下手?金显蓉明明对沈君山……无论如何,这一回,该换她来做些什么了,就像那一天,沈君山在山上奋力救她一样。 谢襄喘着粗气,自行车蹬的飞快,双腿又酸又痛,可她一点都不在乎,前方是一处陡坡,谢襄奋力登着自行车,登上了陡坡的顶部,这个视角,依稀可以看见一个车顶的轮廓,再向前骑了一会儿,便见到藤原一郎的车子停了下来。 雪佛兰停在藤原一郎车子的前方,车的轮胎瘪了,似乎被扎漏气了。 沈君山下了车,捡起地上的钉子正在仔细观看,清冷的眉眼染上了焦急和怒意,薄唇也紧紧的抿了起来,很快意识到什么似的站起身。 谢襄看到藤原一郎的手臂伸出窗外,手中乌黑的枪口正指向站在前面的人,大叫道:“沈君山!小心!” 子弹射出,沈君山反应迅速,就地滚了一圈躲在了车后,泥土里留下了一排的弹孔。 谢襄的额角突突的猛跳,倏忽间冲到近前,却因为车速太快,一时停不下来。 藤原一郎大怒,跳下车子后开了一枪,谢襄躲闪不及,带着自行车朝旁边栽倒,虽然摔得不轻,但好歹躲过了子弹。 幸好藤原一郎的目标是沈君山,没有与谢襄多做纠缠,给子弹上了膛便向沈君山走去。 到了车边,沈君山的身影已经消失,藤原一郎四下张望着。人影突然从车底钻出,动作敏捷沉稳,拽住藤原一郎的脚,顺势将他绊倒,枪从他手中滑了出去,两人开始肉搏。 藤原一郎身手矫健非常,出手狠辣无情,一番缠斗后看准空当一拳打在沈君山肚子上,沈君山吃痛,向后退了好几步,趁此机会,藤原一郎捡起枪,枪口再次对准沈君山。 谢襄已经赶了过来,见此并不避开,反而扑过去,狠狠撞在藤原一郎的身上,用力之猛,连她都跟着胸口一滞。 手枪再次远远甩飞了出去。 顾不得管去捡手枪的藤原一郎,谢襄扶起沈君山,两人跳上藤原一郎的车,车子刚刚发动,子弹就从后面袭来,两三枚子弹打在了后车窗上,惊起谢襄一身的冷汗,后视镜里,藤原一郎杀气腾腾的举着枪离他们越来越远。 如果自己今天没有跟过来……谢襄简直不敢去想接下去的事情,松了口气,她侧过脸看向沈君山,他的手臂在与藤原一郎的打斗中见了红,鲜血沿着手臂缓缓流下,染红了他棕色的西装外套。 感受到身旁担忧的目光,沈君山晃了晃胳膊,好像是看穿了谢襄的心思一般答道:“我没事,先去我家吧。” “嗯。” 谢襄对他受伤后知道回家的事情表示赞同,换到驾驶位,摸了摸手下的方向盘,一脚油门踩下,开车驶向沈家大宅。 车子速度飞快,很快就开到沈家门口。 进了沈家,看门的人去报了沈听白,不多时,沈听白就带着一群人将面色苍白的沈君山送到了楼上,仆人们簇拥着家庭医生也急急忙忙也跟上了楼。 沈听白没有上去,他已经大致知道了事情经过,留在了客厅招呼谢襄。 他一贯冷肃的表情因为这次的事件带了难得一见的亲切,温和道:“谢同学,今天多亏了你了,若不是你,君山就危险了。” 对于自家弟弟,沈听白十分看重,因此对谢襄说话很是客气,慈祥的像是谢襄的长辈一般,若是让外人看到,必定要为谢襄是何方人物而议论纷纷。 谢襄在沈听白面前有些拘谨,“沈老板客气了,我和君山是同学,也是朋友,帮忙是应该的。” 沈听白笑笑,点了点头,“你跟君山一样,唤我大哥就好,有什么事但说无妨,倘若能帮的上的,我定会不遗余力。”沈听白说着,给谢襄斟了满满一杯茶。 这一杯茶的意义重大,带着投桃报李的意味,谢襄又不傻,怎么可能听不出来。她也知道自己救了沈君山这件事纯属巧合,要不是她要去查金显蓉,哪里会发现藤原一郎和他的图谋。 不过,万幸自己去查了金显蓉,她了解金显蓉而其他人不知道的是,金显蓉因为对沈君山的小心思而刻意隐藏她自己是日本商会会长的事实。她有种预感,觉得自己早晚会和金显蓉面对面的对上,彼此厮杀,活下去的那个才是这场搏斗的胜者。 而沈君山,或许他和金显蓉的友谊,足以蒙蔽他一向清明的判断。 “好,沈,沈大哥。”谢襄叫出嘴还是觉得有些别扭。 沈听白喝了一口茶,问道:“对了,还没问你,你怎么会在那儿?” 并不是质问,只是简单的问话,起码他的态度和语气不会令双方尴尬。 谢襄哑然,这件事论起来龙去脉,还要从金印说起,可金印的事情郭亭让她保密,她支支吾吾:“我、呃……我……” 沈听白不以为忤,温雅地笑着,甚至多余解释:“你别多心,我没有怀疑你的意思,就是好,你若是不方便回答,可以不说。” 谢襄心里记挂荣王府的事情,又想起魏大哥尸骨未寒,铃铛在孤儿院孤苦无依,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其实也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就是我在调查一件事,所以在跟踪那个日本人,我事先并不知道他要对君山不利。我想……沈大哥,能不能让我替沈君山去荣王府送寿礼。” “荣王府?”沈听白心有疑惑,似乎想到什么。 他最终点了头,谢襄既然会救沈君山,那就不会害沈家,况且就算他不提出来,等会还是要差人去送的。 沈听白做事十分周全,不过两分钟的时间,礼物、车子就都准备好了,他嘱咐谢襄道:“不管你在查什么,对方都不是简单的人,你要多加小心。” 谢襄感念他出手相助,连声应了,与沈听白道别后开车离去,这次她没有走小路,而是选择了从繁华的大街上穿过去,车子行驶的虽然慢,但是却很安全,日本人就算再放肆,也不敢在大街上公然开枪。 瞟了眼手腕上的表,时间应该还来得及,荣王府的宾客众多,光是拜寿就得足足拜上一个时辰,这个时间,应当还没有开席。 车子停在王府门口,立即就有门童跑过来帮忙停车,谢襄将请柬和寿礼递给了门房,拍拍手掌,背着手走进去,隐在人群中。 她冷眼旁观着前来的拜访的宾客,这些人看起来满面笑容,可谁又知道这其中有多少虚情,又有多少假意。 大门前鞭炮乍然响起,随即又有烟花升上天空,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带着洋洋的喜庆,人群都跟着热闹起来,交谈说话的声音随着鞭炮声扯高,随着红色的碎纸飘荡在空气中,荣王府的喜庆气氛笼罩了所有人,人们的笑声被放大,到处都是在寒暄的人,衣香鬓影充斥百年王府,赫赫扬扬,富贵连城。 看这样子是要开席了,谢襄目光四下扫过,却没看见金显蓉的身影,她一时有些踌躇,怀疑自己的判断是不是出了错误。 杂乱厚重的脚步声响起,一群身穿黑色西装的人涌进了庭院,众多黑色身影中,单独的那抹白色格外显眼。 宽敞的庭院内顿时变得拥挤起来,八个人抬着巨大的物件进门,拥挤中粗暴的推搡着其余宾客,他们满面凶狠,行至庭院中央放下肩上罩着红布的巨大的物件,砸在地上发出震耳的声响,在场的宾客都被这阵势吓住,坐在椅子上的纷纷向后靠了靠,站着的向后退的更远。 “终于来了……“谢襄喃喃自语了一句。 她眯着眼,认出来这些都是今早在长顺街见到的那伙人日本人,看这架势,来者不善。 抬着东西的人纷纷退下,露出后面那抹袅袅身姿。 “大福晋,我来给你贺寿了。” 金显蓉将往日那头微卷的秀发拢了起来,整齐的盘在脑后,鬓上还斜斜的插着一朵白色的绢花,再看身上,穿的是一身粗布的白色丧服,脚上也是一双白色的绣花鞋。 这身打扮,完全与贺寿无关,果然是来奔丧的吧! “哪来的野丫头!跑到这里来撒野!” 荣王爷身边的男子站了出来,男子皮肤黝黑,两颊泛着不正常的暗红,也只有西北的硬风能将脸吹出这个颜色来。他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站着不动估计就能吓哭一批小孩,这人千里迢迢的从西北赶来,看样子颇得荣王爷宠爱,除了那位大名鼎鼎的裴顺也就没别人了。 他是荣王府家养的奴才,因有几分胆识,被王爷送到了军中,一路扶持,现在也是一军统帅,裴顺顾念情谊,不忘旧主,对荣王一片赤胆忠心,和荣王相熟的人都知道他这个人物。 裴顺大手一挥,恶狠狠落在金显蓉的肩上,此人绝不是什么君子雅士,他不光会打女人,还会杀女人! 可金显蓉也不是寻常女子。 她掏出手枪,一颗子弹打在了裴顺的脚下,周围宾客惊呼一片,裴顺微微色变,却一动未动,王府的护卫围成一圈,将金显蓉和他的手下包围起来。 面对这番阵仗,金显蓉却没有半分惧色,她神情冷漠,语气倨傲,缓缓伸手,白嫩的手指搭上了盖在物件上的红布。 “都说过了,我是来贺寿的,喏,寿礼我都带来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四十三章 意不在此 最快更新烈火军校最新章节! 葱指若玉,红布似血,两者反差极大,这使人眼前一亮的搭配,远不像表面那样光鲜明媚。 金显蓉似是早已经等不得,一把掀开红布,一口巨大的棺木露了出来,满堂宾客齐声惊呼! 金显蓉眼光四扫,将众人的表情皆收眼底,她似乎很是满意,终于露出了今日的第一个笑容,那双纤巧的手在棺木上轻抚,像是在抚摸心爱的宠物。 金显蓉曼声道:“这是我特意从柳州高价购来的一口福寿双全流云棺,上好的金丝楠木所铸,漆了三十五遍,由天龙寺的大喇嘛亲自在四面刻写的经文法咒,衬九层,堪比皇后梓宫,这份尊容,也算配得起大福晋前朝公主的身份了。” 众人纷纷将视线投向大福晋,又看向荣王爷,二者的脸色都极差,尤其是大福晋,已经摇摇欲倒。 “住口!” 承瑞贝勒忍不住走了过出来,他脊背笔直,气势迫人,一照面就干脆利落的举起手臂,用手枪抵住了显蓉的额头,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寒意滔滔,格外摄人。 霎时间,金显蓉带来的黑衣人纷纷掏出手枪指向承瑞贝勒,王府的护卫亦是将枪指向金显蓉,双方僵持,局势一触即发。 在场宾客被这气氛弄得一动不敢动,甚至连声咳嗽声都没有,大福晋的身姿微微地颤抖起来,荣王爷伸手扶了她一下,轻轻摇头。 金显蓉却仍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样,她似是料定了承瑞贝勒不会动手,就连语气都分外轻松,“我好好的上门拜寿,何必搞得这么剑拔弩张,若当真谁的人受了伤,血溅当场,岂不晦气”,她顿了一下,一字一句,吐字清晰响亮:“你说呢?我的亲哥哥!” 宾客闻声一片哗然。 谢襄躲在人群里,着实惊讶了一番,荣王爷只有大福晋这一个妻子,那金显蓉的这声哥哥,又是从哪里论的辈分? 不待谢襄细想,人群中便有位年长的宾客开了口。 “早年间,荣王爷抢了一个女子做妾室,后来那个女子给他生了个女儿,好像就叫显蓉!” “对对对!我还听说那个孩子被大福晋接进了王府,可惜半年不到就走失了,孩子丢了后,那位妾室就疯了!哎呦,真是可怜啊!” 众人闻言,更是大发议论,王爷的私事堪称隐秘,何时像今日般被搬上台面过,还唱了这样精彩的一出大戏。 谢襄若有所思,转头看向荣王爷,今日他穿了一身华服,缎面的褂子,上面用金线绣了满面的福字,他垂着头,拳头紧握,看不清脸上的神色,刚刚说话之人是个清朝遗老,似乎颇有几分威望,他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荣王爷只是听着并未反驳,看来,这件事情是真的了。 大福晋一身红衣,原本吉祥喜庆的笑脸,早已经变成了一片铁青,嘴唇微微颤动,最终还是哆哆嗦嗦喊了出来:“瑞儿,把她给我赶出去!” 金显蓉冷笑,一改刚才温柔的语气,“大福晋当真绝情,好歹我也尊称你一声额娘,当年你将我逐出家门,今日我不记前嫌回来贺你,怎么连点心茶水也不给一口,反而一味的喊打喊杀,刀枪棍棒的迎客,与当初一般无二?” 金显蓉歇了口气,眼光继续扫着院内的众人,最终将目光放在大福晋身上,她永远也忘不了这个女人的模样,每每回忆,压抑了太久的痛苦就像是刺刀一样折磨着她,金显蓉的声音冰冷至极:“我本以为你年纪大了,会有点长进,不料你这些年吃斋念佛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看来就算我找来了福寿金棺,高僧护法,也难保你死后超脱地狱,不受业火焚身!” 句句狠辣,字字剜心。 大福晋气的摇摇欲坠,脚下一晃,便向旁边栽了过去,被人匆匆扶住。 “蓉儿。” 荣王爷终于肯说话了,他向金显蓉走了过去,目光是隐忍的慈爱与温柔,手掌颤颤巍巍,轻抚上她的脸,金显蓉一把挥开他的手,定定的看着他,目光中的那种痛极而来的恨意竟是掩不住,她微微一笑,“你是何人?” 荣王爷的动作僵住了,说:“你难道不认得我了?” “你都不认我,我又为何要认识你?” 一语落下,重逾千金,恶狠狠打在老王爷胸膛之上。 荣王爷语塞,表情悲戚,他似乎想起了那些陈年旧事。 那时他刚回到家便听到了显蓉走失的消息,可是他心里明白,显蓉不是走失的,而是被大福晋发买了。 他也曾派人找过,但却了无音讯,渐渐地,他也就放弃了。 直到那一天,他和朋友去红袖楼喝花酒,见到了显蓉,那时候的她浑身伤痕的闯进了屋子,一把抱住了他的腿,声音凄惨:“阿玛,你是来救显蓉的吗?你是来带显蓉回家的吗?” 荣王看着身边的女儿,刚想去抱,却听见自己的朋友在一旁打趣,他们嘲笑着显蓉的处境,还不时投来鄙夷的目光。 荣王顿时清醒了过来,他是荣王,身世显赫、尊贵无比,怎么能有这样的女儿,这样一个……被买进妓院的女儿。 伸出的手掌握成拳垂了下来,荣王最终没有认她。 直到现在他还记得显蓉被拖走时的哭声,她还那么小、那么柔弱,哭的令人心疼,但他没有办法,他不能为了一个妾室的女儿而丢了王府的脸面。 后来,他也曾后悔过,再次返回了红袖楼,可那时却被人告知显蓉已经被买走了,买她的是一个日本人,从此以后,两岸相隔,他可能再也见不到她了。 荣王的嘴张了张,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出,他不知该说些什么,是道歉、亦或是补偿。他看了面前的显蓉,很显然,现在的她,已经什么都不需要了。 金显蓉忽略眼前的荣王爷,向谢襄的方向走了过来,谢襄吓了一跳,以为她发现了自己,连忙向人群后面退。 幸好金显蓉只走到酒桌旁就停了下下来,她端起桌子上的酒,向大福晋遥遥举杯。 “大福晋,虽然你作恶多端,阴险无耻,但是今天是你的生日,我做晚辈的,还是要祝你生日快乐。“ 众人停下议论,静静听这女子说话,本应热闹的王府中寂静非常,唯有卷着红纸的风在地上打着旋儿,挂在廊角的鸟笼子里,一群叽叽喳喳的鸟儿也被环境感染,缩在笼子角落将头埋进翅膀里。 金显蓉眯起眼睛,声音低沉,只听其声,倒犹如从地底爬出的恶鬼,“顺便奉劝你一句,好好珍惜眼前的日子,以后再想过这样的生日,怕是不能了!” 说完这句话后,她仰起雪白的脖颈,将酒水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金显蓉转身离去,黑衣人也跟着她一同撤走,院子里只留下那口棺材,还有一片死寂。 荣王爷呆立当场,许多老臣第一次看见他如此模样,他似是想起无比怀念又无比沉痛的往事,在前厅愣了许久,就这么看着黑洞洞的大门,最后被承瑞贝勒扶进内厅休息。 主人家遇上这等大事,客人们知道此时已经不好多留,纷纷告辞离去,谢襄看完了一出热闹,也随着人群朝外面走。 荣王府是御赐的宅子,占地广阔,当时大福晋正得皇家赏识,因此荣王府修建的格外豪华,园林建筑皆是古典的中式风格,尽管近些年做了修缮,也只是锦上添花的修改,并未动其根本。 没了门童的引路,谢襄又想着心事,走着走着就在这偌大的府邸内迷了路,转了几圈都没转出去,索性在一处草坪上坐了下来,还没喘上两口气,就听到一阵脚步声,她连忙躲在一处隐蔽位置,那个身影从前方的草丛处急匆匆的掠了过去,似乎撞见了自己的同伴,两人交谈了一声,说的竟是日语。 日本人? 对了,是金显蓉的人! 这是调虎离山!金显蓉不是意气用事之人,她费了那么大的力气,又与荣王府公然宣战,不会就是为了气气大福晋这么简单。 谢襄觉得自己运气不是一般的好,捂住嘴巴,凝神听他们说话。两人说的话只有两句,谢襄不懂日语,因此不知道那两个日本人说了什么,全凭着死记硬背,将这两句日语牢牢的记在心中。 那两名日本人一同离去后,谢襄又躲了一会儿,竟看到曲曼婷和另外一个女子也从转角处慌慌张张的走了出来,她心里一动,没有惊扰她们,连忙跑出小院,随便找了个人问了路,尽可能快的离开了是非之地。 回头看着挂满红绸彩带的荣王府,谢襄长叹了一口气。 王府像是个龙潭虎穴,走进去和走出来的人,没有一个简单。她蓦地想起沈听白的嘱托,才知道他这分明是有的放矢,果然,这些人没有一个简单的。 如果可以,她不想掺和进这一潭浑水之中,但……前有学生就义,后有魏大哥的死,这些人的死亡就像是在她心里开了个空洞,那些死去的无辜之人,让谢襄觉得自己若是不做些什么,根本无法缓解那种自责。 这些日子,纷纷乱乱,金印丢失,沈君山遭到伏击,王府闹事,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唯一的好事就是沈君山的伤比谢襄想的要轻,因为第二日她便在食堂见到他了。 谢襄端着盘子,四处看了一眼,坐到他的面前,看了看他的手臂,关切问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没事,就是擦破了点皮。”沈君山见是她,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不自觉地一笑,“对了,还没谢谢你救了我呢。” “没什么,你也救过我很多次。” 谢襄摆摆手,思量再三,整个班级她也就知道沈君山一个是精通日语的,“那个,我有件事想请教你。” 沈君山闻言,放下筷子正色看她,“难得你有事请教我,什么事?说吧。” 谢襄放下筷子,沉默了一会儿,眼巴巴的看着他,小声将那日在王府听到的日语似模似样的学了一遍。 沈君山的脸色跟着变了。 看着他阴沉的脸色,谢襄不明所以,“怎么了?这个让你很为难吗?” “没有。”沈君山摇摇头,勉强道:“这句话的意思是,显蓉小姐要的东西已经找到了,我们可以走了。” 谢襄一惊,两人都沉默下来。 她知道不准备完全,最好不要在沈君山面前说金显蓉的事,但如今这境况,似乎也已经进退不得。 良久,谢襄抬眼悄悄看了一眼沈君山,硬着头皮说道:“君山,这句话是我在荣王府里听到一个杀手说的,我怀疑,他是金显蓉的手下。那天她还带着一帮日本人给王府送了口棺材,但这是调虎离山的计策,我怀疑她对王府有所图谋。” 她一口气说了许多,说完后,自己也不知道沈君山听没听明白,心里很是不安。 沈君山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了,他当然听懂了谢襄的意思,淡淡道,“就算是她送的棺材,也只能说明她和荣王府有恩怨,你怎么能确定那伙日本人就是她的手下,没准是你听错了,或者他们起了相同的名字。” 谢襄知道沈君山与金显蓉的情谊非同一般,如果可以的话,她不愿意这么粗暴的破坏他们的关系,但是金显蓉是在太危险,她不得不继续说:“其实我们带回来的那方金印丢了,就在医院,我怀疑是金显蓉拿走了。事后,我跟踪她,看见她进了日本商会,怎么会这么巧,日本人的事都与她有关。” 沈君山身子向后靠在了椅背上,眉头蹙起,静静想了一会儿。 喝了一口水,他的声音仍是平稳,“就算你的猜测都是成立的,显蓉真的是偷金印的人,真的和日本人一起进荣王府祝寿,那么,你觉得以她和我的关系,会让人来刺杀我吗?” “这,这个确实有点说不通。”谢襄语塞,这一点,她也一直想不明白,藤原一郎的行动实在古怪,若说那场刺杀是假,更是不可能。 沈君山点头,“不是有点说不通,是一定说不通,我虽然不敢说自己有识人之明,但是最起码能分清别人对我的态度,显蓉不会做出不利于我的事,她不会害我的。” 谢襄低着头不再说话,她低估了沈君山对金显蓉的信任程度。 这件事是她做错了,在还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自己不应该贸然告诉他真相。 沈君山看着谢襄的样子,微微走了一下神,只觉得自己刚才的语气有些过重了,故意说道,“好了,别胡思乱想了,金印丢了就丢了吧,对了,这事郭教官知道吗? 谢襄闷闷的,“知道,刚丢我就给他打了报告,他也问过我情况,但后来就不了了之了。” 两人再次沉默了,郭亭为什么不去追查呢,身边的人一个两个的都有秘密,这让谢襄觉得自己也在隔着一层毛玻璃推测真相,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摸不透。 “谢良辰!郭主任叫你去他办公室一趟。”传讯员跑了过来,看起来似乎很急,谢襄皱起眉,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她只好和沈君山告别,一路跟着卫兵去了办公室,才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一片欢声笑语,除却郭亭粗噶的笑声,还有女子的浅笑声。 女的?听声音挺耳熟,和郭亭在一起,霍小玉?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四十四章 贴身保镖 最快更新烈火军校最新章节! “报告!” “进来。” 谢襄推开门进去,办公室里的人不是霍小玉,而是曲曼婷,谢襄的一张脸登时便垮了下来。 曲曼婷见是她,也没见多么高兴,反而微微眯起眼睛,上上下下的打量。 郭亭见到她便收起了笑容,一脸严肃的说道:“谢良辰,现在有个艰巨的任务要交给你,你要打起十万分的精神来,不能出一点差错。” 这语气,这表情,不止谢襄,恐怕全校人都没见过。 谢襄难得见他这样认真,鞋跟一扣,不由自主地敬了个标准的军礼,“是,保证完成任务!” 郭亭满意的点头,拿起桌上已经落了灰的笔,写了张条子,交给谢襄。 这可是她第一次接到私密任务,谢襄满心激动,但却在看到条子的那一刻彻底无语了。 “保护……她?” 谢襄手指颤抖的指向曲曼婷,要知道,烈火军校,除了爱国政要,就连富商想找他们当保镖都没门,更别说她一个歌星了,这是给了什么好处? “对!”郭亭理直气壮,“曲曼婷小姐为了国家的尊严和民族的利益,几次当众得罪了日本人,现在她被人跟踪,生命安全受到了威胁,所以学校决定派你去保护她。” 语气里义正言辞,仿佛他说的是真的一样。 “这不行啊,马上就要考试了。”谢襄压根不吃他这一套,绞尽脑汁的想出了个借口,却不料被郭亭一口驳回。 “你任务完成的好,试就不用考了,直接算合格。” “还可以这样!” 谢襄惊呼,连忙思考下个对策。 就在此时,走廊传来吕中忻的充满怒气的声音,“当我烈火军校是什么地方?镖局吗?随随便便来个人就能把我的学生带走做保镖,那我这烈火军校也不用开了!” 对对对!谢襄在心里狂呼,就是这个气势,就是这个态度,吕中忻的形象从未如此高大过,他的声音也从未这么动听过。 吕中忻沉着一张脸,连门都没敲就走了进来,谢襄面色一喜,赶紧跑到了他的身后。 “吕教官,你说的对,我是烈火军校的学生,学的是保家卫国、守土为民,怎么能给人当保镖呢?这不是……” “你闭嘴!” 吕中忻的态度在看到办公室里的人之后发生了巨变,狠狠的剜了谢襄一眼,他走到曲曼婷面前,直勾勾的盯着她,目中惊疑,“你是?” 曲曼婷也被吕中忻的转折弄得很是疑惑,一时没有吱声。 郭亭接过话:“曲弘昌的女儿,曲曼婷。” “多大了?” “二十一。” “二十一,二十一,对对,是这个年纪。” 搞什么?谢襄居然在吕中忻眼中看到了泪花,这不是见鬼了吧。 吕中忻的声音从未有过的柔和,问曲曼婷道:“你来这里有什么事?” 曲曼婷不大了解吕中忻,但这人似乎才是烈火军校里说话算数的那个,她眨眨眼,说道:“最近我怀疑有人跟踪我,想找个保镖。” 怀疑?谢襄心想,仅是怀疑就敢来找保镖,看吕中忻不把你骂得狗血临头! 没想到吕中忻清了清嗓子,用他柔和的发腻的声音问道:“一个够吗?我这学生多得是,我多给你挑几个,白天夜里轮流值班守着你,才能保证安全。” 谢襄觉得现在已经不能用惊讶来形容了,应该是惊恐! 曲曼婷连忙摇头,谢襄也跟着一起摇头,吕中忻压根没问她们俩的意见,直接和郭亭讨论了起来,“这事跟警察厅的人说说吧。” 郭亭难得配合,“是该说说。” 吕中忻又道,“该跟老王也说一声,叫他们派些人调查一下,不把源头揪出来,一味的被动防御,始终是下策。” 郭亭眯起眼睛笑,“对,我们也可以就此事展开一次行动,就当是历练了。” 这两个人,怕不是被曲曼婷下了迷魂药吧。 曲曼婷顶着她那张祸国殃民的美人脸,得意的对谢襄挑了挑眉,得了两位教官的保证,她也不管别的,拉着谢襄就往外面走,走到门口时回头向屋内还在讨论的两人说:“谢谢郭主任、吕主任,我们就先走了。” 就这么走了? 谢襄死死抓住门框不放手,哭丧着一张脸,“教官,我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吕中忻语重心长,“曲小姐觉得你什么时候能回来你就什么时候回来。” 谢襄欲哭无泪,郭亭和吕中忻却是一脸笑容,慈爱的看着她们,直到送出办公室大楼,两人居然还在窗口朝下面瞅,俨然一副老父亲送女儿的模样。 只是曲曼婷是女儿,她却是那个被女儿绑架走的人质,没人疼没人爱,没人权没自由。 谢襄严重怀疑他们收了曲曼婷的贿赂,但当着曲曼婷的面,这话是没法问的。得了个免费保镖,曲曼婷的心情似乎很好,今日没有为难谢襄,让她回去休息一天,明日再正式上班。 谢襄一脸怒气的走回宿舍,在门前撞见了要去打水的沈君山,他看到谢襄后明显一愣,像是被吓了一跳的样子,随即有些尴尬的指指水壶,“嗯……我去打水。” 谢襄浑然不觉他态度诡异,“那你等我一下,我也去。” 沈君山面色突变,一个转身回了宿舍:“那个,我想起来我还有别的事,等一下再去。” 他脚步飞快,宿舍门嘭的一声关上,谢襄诧异的愣在当场,沈君山刚刚,是在躲着她吗?一侧头,自己的宿舍门正开着,顾燕帧倚在门上,边嗑瓜子边笑着看她。 他就算是嗑瓜子,也能嗑出风流大少的模样,谢襄看了他好一会儿,两人对视着,顾燕帧吃完了手里的瓜子,拍了拍手,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这俨然是一副看好戏的姿态,谢襄疑惑非常,瞪着他,“你笑什么?” 没想顾燕帧笑得更加夸张了,笑声刺耳,捂着肚子“哈哈哈”的回了屋子。 简直莫名其妙!谢襄一脚踢在宿舍的门板上,今天这一个两个的都有病! “别这么使劲踹门,回头脚疼。”顾燕帧的声音幽幽的:“你要知道,我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 谢襄紧咬的唇齿微微松开,瞬间明白过来,这个顾燕帧,肯定是他背着自己在沈君山面前说了什么,八成不是什么好话。 是说她睡觉说梦话,还是说她不爱洗头?谢襄冲进了宿舍,张牙舞爪朝着顾燕帧扑了过去。 昨晚想事情想的失眠,今早曲曼婷一大早上就开始在宿舍楼下喊自己的名字,谢襄抓抓乱发,匆匆漱口洗脸,脚步飞快地下了楼,要是让她这么喊下去,自己可就出名了。 下了楼,心情微妙的看到,曲曼婷正在和金显蓉聊着天。 曲曼婷穿了一身利落的裤装,金显蓉却穿了鹅黄色的洋裙,这副模样哪里有当日在王府见过的半分阴翳,当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谢襄硬着头皮走过去打了个招呼:“金显蓉小姐也来了,找君山吗?我刚才见到他上楼了去了。” “是啊,我这就去找他,你们慢慢聊。”金显蓉露出白白的细小牙齿,冲着曲曼婷笑笑,转身离开。 看到金显蓉进了宿舍大门,曲曼婷一把拉过谢襄:“你说她叫什么?” “金显蓉。”谢襄有些发懵,曲曼婷怎么这么问。 “你确定是姓金?而不是……织田显蓉。” “什么?”谢襄一怔,织田,日本的姓氏,她不是荣王的女儿吗?怎么又姓织田去了? 曲曼婷见她这幅神情,有心显摆一下,神神秘秘的说道:“我跟你说啊,这还是前天在帕里莫,一个市政厅的大官喝醉了说的。” 她有意卖关子,非要等谢襄死死盯着自己,才继续往下说:“那个大官说,前些天往荣王府送棺材的那个格格,走失后是被日本商会的会长织田秀幸拣去了,他还收了她为义女,代他管理日本商会呢!“ 谢襄惊住,被冷风一吹,打了个大大的哆嗦,曲曼婷大大咧咧的,声音都不知道收敛,继续说道:“还不止这些呢,当天的事顺远城的人都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当天前院有人送棺材,后院闯进来一群人,见人就砍,我险些香消玉殒!我听到他们说什么显蓉小姐,好像是他们的头儿!” 提到这件事,她就有些恨恨的,显然一想起来还十分恼怒。 谢襄撒开步子就要向宿舍跑,“我要去告诉沈君山,我怕那女人对他不利。” 曲曼婷抓住谢襄的手腕,一直将她拉到车里,“你省省吧,当初在海边,你看那女人对沈君山情深似海的样儿,怎么会害他,你还是先弄好自己的事情吧,对,你得保护我的安全,我现在可是状况不妙。” 谢襄还想说什么,忽地瞥到一抹鹅黄在大门口一闪而过,那人影分外眼熟,她心里一动,立马不再说话,跟着曲曼婷上了车。 车子停在了郊外的白云马场,谢襄一路想着心事,任由曲曼婷拉着她下了车。 远处一个穿着骑装的清瘦女子坐在树下,一见到她们来了,立刻站起来招了招手,曲曼婷兴奋的拉着谢襄跑了过去,给她们做了个简单的介绍,只说了这女子叫赵芊芊,两人就热聊起来,谢襄被晾在一边,百无聊赖的看着风景。 马场里很是热闹,显然是正举行什么活动,聚在此处的全都是顺远城里的大家闺秀,有的小姐穿着骑马装在马场里骑马,有的则三三两两凑做一团在树荫下野餐。 若是如今在这里的是黄松,必然会看直了眼,他一直说要娶个温柔婉约的女子,天天心心念念想要结婚成家。 这小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对家那么向往。 谢襄背着手踱步,做出一副男子汉的模样观察她们,转念想到顾燕帧,对了,那家伙不是说有不少姑娘往他怀里扑么?所幸今日来此的是自己,不然就凭他那大少爷性子,不知道又要揉碎多少少女的芳心。 女生的尖叫声骤然响起,一匹马横冲直撞的冲了过来,马上的女子扎着马尾辫,一身利落的骑装,身姿狼狈,她的马似乎受惊了,马蹄踏来,那些贵族小姐们纷纷尖叫着跑开。 谢襄冷哼一声,几步跑了过去,跳上马背,伸手稳住她的身体。 “别叫了!” 被尖叫声吵得头痛不已,谢襄严厉的喊了一声,身前的女子果然闭上了嘴,谢襄一手搂住她的腰,一手紧紧握住缰绳,马儿前蹄立起,嘶鸣一声后终于停了下来。 谢襄将女子扶下了马,小姐们纷纷围过来关心询问,赵芊芊走过来用手指戳了戳女子的脑袋:“期期,你怎么搞的?今天要不是这位先生,你就惨了!” 期期?哪个期期?不会是上次被李文忠差点淹死的那个顾期期吧! “谢谢这位……”顾期期抬头看着谢襄愣了一下,随即说道:“先生。” 谢襄尴尬的笑了笑,顾期期为人伶俐,假装不认识她,这让她暗暗松了一口气。 活泼可爱,聪明大方,这才该是千金小姐应该有的模样嘛。 曲曼婷拍了拍手,周围的小姐们顿时都静了下来,她清了清嗓子说:“来来来,我给大家隆重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好朋友,烈火军校的高材生,来自北平的谢良辰!最重要的是,他单身哦!” 什,什么? 谢襄觉得自己耳鸣了,迎着众多少女们或热烈、或崇拜、或审视的目光,后脑勺发麻。 原来曲曼婷费尽心思将自己从烈火军校调了出来,就是为了让她相亲的?看着骚动起来的人群,谢襄知道自己不能站在这里当靶子,默默往后退,一退再退,直到独自站在树荫下,屏气凝神,忍受众多小姐仍然时不时投来的目光。 顾期期拿着两串烤肉走了过来,将其中一串递给了谢襄,谢襄接过,狠狠的咬了一大口,她又不能去打曲曼婷,只能将这份气发泄到烤串身上。 顾期期坐在她身边,感激道:“今天你又救了我一次,加上上次,我欠你两条命了,你想要什么,我会报答你的!” 她的大眼睛眨呀眨的,一双明眸里似乎装了星子,似乎和某个人的形象重叠了。 “不用。”谢襄对她顿生好感,摇摇头说。 “好吧。”顾期期有些小失落,低着头想了一会儿,又高兴了起来:“这样吧,你以后有什么需要,可以告诉我哥,然后让我哥回家转告我。” “你哥?”谢襄惊讶地转头,蓦地有种不祥的预感:“你哥也是烈火军校的吗?” 顾期期一脸骄傲,目中放光,“对啊,你应该认识他,他叫顾燕帧!”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四十五章 马场暗杀 最快更新烈火军校最新章节! 阳光正好,天气灿烂明媚。 谢襄张大了嘴巴,烤肉都掉在了地上,怎么会这么巧,她竟然是顾燕帧的妹妹! 顾期期咧嘴一笑,大概也知道自家哥哥平日的行事风格,并未对她的震惊想得太多,而是悄悄靠近了她,神秘兮兮的问道:“曲曼婷说,你是来相亲的?那你看上谁了?” 谢襄一想到这件事就头痛,翻了个白眼,不准备解释。 顾期期毫不气馁,挺了挺自己本来就不大的胸,一张清纯小脸凑近一些,樱红色的唇瓣轻启,说出来的话惊天动地:“反正我挺喜欢你的,我觉得我们两个特别有缘分,而且我妈还找人给我算过命,算命的说我是大富大贵的旺夫命,谁娶了谁占便宜!” 这话听起来再一次的和某个大少爷的形象重合了,谢襄忧心忡忡的盯着她的脸蛋,完全没有办法将她的形象和行事联系在一起,只得无奈抚额,真不愧是顾燕帧的妹妹啊,一样的自恋。 这曲曼婷也真是够可以的,非说顾燕帧喜欢自己,还要明目张胆的把她叫出来相亲,甚至连顾燕帧的妹妹都不避讳的叫来,这种追男人的手法,真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心里暗忖半天,正琢磨着如何和顾期期解释,怎么和曲曼婷告辞,让这些大小姐们自生自灭,不料不远处的曲曼婷发出一声尖叫,谢襄眼瞳一颤,眼见着一枚子弹擦着曲曼婷的鬓角掠了过去,一缕墨色的头发随风飘落,不仅曲曼婷傻眼了,周围众人更是一点都没有反应过来。 真有刺客! 草场窜出几个人影,举着枪的样子着实让人后背发凉。 这片马场很大,马场外围就是草场和一片相邻的麦田,那些草儿长的及膝高,因为是冬天,所以枯草发黄细弱,但麦秆并未委顿,顺着风轻轻摇晃着,躲一两个人是轻而易举。 谢襄看了那边一眼,让顾期期躲在树后,快步冲过去将曲曼婷按倒,瞅准位置,开枪回击。 几个人影压根没想到这全是千金小姐的马场里还有人带着枪,急切间匆匆打了几枪,全都打在了谢襄和曲曼婷脚旁。 地上的空洞让曲曼婷不敢再耍大小姐脾气了,谢襄说什么就做什么,让她跑就跑,说趴下就趴下,一时乖得不行,就连紧张的冒汗的谢襄也在心里默默点头。 枪声四起,众人一边尖叫着一边四下逃窜。 谢襄大声喊道:“闭嘴!趴下!“ 顾期期也在树后面帮她喊:“快趴下,全都趴下!” “躲在掩护物后面!” 谢襄扯着脖子又喊了几句,大多数人都听话的抱着头蹲在掩护物旁,没了人群的干扰,谢襄很快就找到了杀手的隐藏位置,她的枪法很准,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也已经足够冷静,顷刻间,两名杀手被她击毙。 谢襄看了眼曲曼婷,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躲在这,别乱跑。” 从刚才的射击角度和子弹密集程度,再加上她看到的模糊身影,可以判断出一共有三个杀手,人数较少,看来是准备进行暗杀,他们的目标十分明确,就是曲曼婷,那片可以掩藏的麦田离马场有不远的距离,曲曼婷侥幸躲过了子弹,杀手不得已暴露了位置。 刚才死了两个,就剩下一个人了。 谢襄追着仅剩那人的人影进了麦田,两人一前一后,边闪躲着奔跑边举枪射击,前方那人突然停下回身看着谢襄。 风吹过,麦秆摇曳,对方看到了谢襄的脸,谢襄亦看到了他的脸。 藤原一郎!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心神动荡之际她听到藤原一郎用走调的汉语恶声恶气地说:“又是你!” 我的天,恶人先告状,她在心里暗暗感慨,差点就因为愤怒失去理智。 两人同时开枪,谢襄的子弹擦着他的肩膀上飞射过去,藤原一郎肩上一颤,子弹射偏了。 谢襄还想举枪再射,从生死边缘逃过一劫的曲曼婷不怕死的开着车冲了过来,一脚踢开对着谢襄那边的门,“快上来!” 谢襄一跃上了车,然后挤开曲曼婷坐到了驾驶坐上,迅速发动汽车,一脚将油门踩到底,紧紧握着方向盘,向藤原一郎冲了过去。 曲曼婷大惊失色,根本没想到她居然会这么凶残,“喂!谢良辰,你要干什么?” 谢襄目光沉稳,一字一顿:“撞、死、他!” 在杀了魏大哥之后,还敢公然对沈君山和曲曼婷下手,绝对不能放过他! 车子碾压着光秃秃的麦秆,向藤原一郎飞速逼近,藤原一郎临危不惧,阴笑着掏出一颗手榴弹扔了过来,那副神气看的谢襄差点把牙给咬碎,不得不猛打方向盘,将油门踩到底,迅速拐了个弯。 开出不远,身后便响起了爆炸声。 这时候再返回去找人定是找不到了,有麦田掩护,藤原一郎在暗,她们在明,此时的情势,只好先回马场,带上顾期期,返回烈火军校再说。 一路上曲曼婷和顾期期都正坐在后座叽叽喳喳的诉说今天的惊险,神气活现的样子,压根看不出受了多大的惊吓。 谢襄在前面开车,听了一路耳朵都要耳鸣了,有着丰富作战经验的她独自警惕了一路,一边开车一边环顾四周,直到快开到学校,才略放下心。 也是巧了,车子开到烈火军校门口的时候,顾燕帧和纪瑾正拿着东西走在路边,顾期期见到亲人,刚才还满是兴奋的小脸上顿时流下两行热泪,跳下车就要扑进自己哥哥的怀里,谁想到一个身影挤开了她抢先扑进了顾燕帧怀里。 顾期期愣在一旁,双手抱着空气,傻呆呆的样子。 “哎呀可吓死我了!刚刚有人要杀我!我好害怕!”顾燕帧被曲曼婷这番夸张的行为吓得呆住,反应过来时急忙去推曲曼婷,可是没想到曲曼婷却越推缠的越紧。 谢襄见到这幅场景已经司空见惯了,听到顾燕帧恶声恶气地说:“有人要杀你就去报警!要不然就去找你的沈听白!“ 曲曼婷一时消音,她心里偷乐,下车向纪瑾走去,“沈君山去哪了?” 纪瑾不明所以,“刚刚被显蓉小姐带走了,往长顺街的那个方向去了。” 谢襄二话不说,重新上了车,朝着长顺街的方向开了过去。 她有一肚子的话要跟沈君山讲,那个金显蓉真的不是好人,连曲曼婷都不肯放过,一定是她听到了曲曼婷早上说的话,马不停蹄的派人暗杀!这样看来,她派藤原一郎去杀沈君山,也不是没有可能! 街上熙熙攘攘,谢襄开不快,焦急的左右张望,可是满街都不见沈君山的身影,找了一大圈都一无所获。 无奈的开着车子回了校园,没想到刚到门口,就看见了金显蓉的车停在那里。 沈君山刚刚下车,正在向学校里面走。 那张英挺冷漠的脸上还残余着几丝温暖,这温暖是为了金显蓉而生的么?不管他对金显蓉到底怀着怎样的心情,自己都不得不插手了! “沈君山!” 沈君山站住,回头看着她,谢襄跑到他面前大口喘着气,她看见金显蓉下了车,似乎要走过来,心里一紧,拉着沈君山又向校园内走了两步。 沈君山低头看了一眼她拉着自己的袖口的手,神经略略绷紧。 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金显蓉,谢襄压低了声音,鼓起勇气,“那个金显蓉,你真的,完完全全了解她吗?” 沈君山沉吟着,他周边的气氛明显冷了下来,“怎么了?” “她应该不是好人。” 沈君山一言不发的等着她的下文,眉头却紧紧拧起。 谢襄不想显得过于主观,斟酌着用词,“今天曲曼婷也对我说,向王府里送棺材的和日本商会的会长是同一个人,而且上次伏击你的人也应该是她的手下,还有今天在马场……” 沈君山听不下去了,他心里仿佛有个恍惚的东西始终不肯崩裂,在异国求学的日子很长,他和金显蓉之间的关系,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的,他更不可能因为几句话就去怀疑朋友。 沈君山皱眉打断了她,“她若真想杀我,有的是机会下手,何必派别人来杀我,她家的木材生意与日本商会往来很正常,不需要怀疑什么。” “可是……” “至于你说的荣王府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显蓉会这么做,有她自己的原因。” 他停下来,看着谢襄的面庞,努力让自己的语气不显得太过冷硬。 谢襄瞬间委屈,显然刚才金显蓉提前和沈君山说了些什么,才会让他这么不信任自己,她有些讷讷的重复:“可我担心她会对你不利。” 她纤长的睫毛眨呀眨,像是蝴蝶的翅膀般,让手脚修长的男人忽地心里发紧。 “好了良辰!我很了解显蓉的为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对他一直抱有这么大的敌意,但她真的只是一个弱女子,你以后不要再说这些有辱她名声的话了。” 沈君山打断她,转身离开,步伐稍显忙乱,竟看不出是他刚才冲她发了脾气,反而有种逃离的意味。 谢襄愣愣的站在原地,她知道沈君山一向不是个好脾气,只是没想到他会对自己生气,这还是第一次……谢襄有些低落。 “谢同学跟君山说了什么?”金显蓉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站在谢襄身后,她语气很微妙,刻意又遮掩的带着丝傲气,谢襄在她面前不想认输,直起腰,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金显蓉等了一下,见她没有回答,又说:“君山是个很聪明的人,也是个很自负的人,很多时候,他都更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和判断。” 金显蓉笑笑,伸手拨了一下肩上乌黑浓密的发丝,嘴上的胭脂红的像血。“所以,多管闲事的人,才会自讨苦吃。“ 泥人也有三分火气,谢襄突然出手,金显蓉下意识的还击,两人过了几招,难分伯仲。谢襄烈火军校军事化训练了这么久,金显蓉对上她竟能不落下风,已经可知她的本事。 谢襄冷哼一声:“弱女子?” 金显蓉不以为然,抱着手臂冷冷的看着她。 谢襄最恨她装模作样,这个人还害得沈君山与自己有了罅隙,“我总有一天要抓到你的狐狸尾巴!” 金显蓉幽幽道:“就怕你先被狐狸给吃了。” “走着瞧吧。”这回是谢襄转身先走。 她把军靴踩得哒哒响,想象是金显蓉被自己踩在脚下,每一步都走得十分有气势。 夜晚的山南酒馆,人声鼎沸,不远处曲曼婷和郭亭正在划拳,谢襄也被叫了出来,她本来宁死不从,却被郭亭扯着衣领拎下了楼。 曲曼婷和郭亭正聊得火热,见郭亭对曲曼婷有些好的过分,谢襄悄悄叫住谭小珺,“你和曲曼婷认识了那么久,知不知道她和郭教官有什么关系啊?” “没有啊,他们两个是最近才认识的。”谭小珺也八卦的看了一眼,又回头看了看自家老板霍小玉。 最近吗?谢襄还是犯叨咕,总觉得郭亭和吕中忻对曲曼婷的态度不一般,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原由。 谢襄拿起手边的酒杯,刚想喝,谭小珺一把抢走了杯子,“你今天喝的够多了,不能再喝了。” 谭小珺虽然平时胆小怕事了一些,但对朋友是真挚的关心,谢襄笑笑,低头看去,身旁确实摆了几个空瓶子,这几日,因为曲曼婷和金显蓉的事情烦心不已,偏偏沈君山还怪的很,沈君山很明确的在躲着她,像是……在害怕她一样。 谢襄叹了口气,忧愁再生,伸手去抢小珺手里的酒杯:“我钱都付了,不喝浪费。” 谭小珺踮起脚向后退,就是不给她。 浓浓的酒味袭来,一名酒鬼醉醺醺的趴在吧台上,谢襄捂着鼻子向旁边挪了挪。 “服务员,给我一杯……一杯……” 这是喝了多少酒啊?连话都说不清楚了。谭小珺见状,急忙将手中的酒推到酒鬼面前:“给,免费的,我请客。” 酒鬼呵呵一笑,冲谭小珺竖起大拇指,他一抬头谭小珺眼睛就亮了,原因无他,酒鬼长得还挺帅。 酒鬼仰头就干了那杯酒,随后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看着谭小珺一脸得意,谢襄有些无奈的摇摇头,转过头,想看看曲曼婷和郭亭那边结束了没有,目光掠过角落,有人掏出枪,对准了曲曼婷。 刹那间,她头皮发麻,几乎不能动弹。 怎么连跑到酒吧了都不消停! “小心!”谢襄终是反应过来,站起来冲了过去,郭亭立刻起身扑在了曲曼婷的身上,血花四溅,子弹打进了他的手臂。 杀手跑出酒吧,谢襄想去追,谭小珺的一声尖叫让她不由自主回过头,刚才趴在吧台边的那名醉鬼居然口吐鲜血,歪头倒在了地上。 谢襄怔住,恍惚了一下,酒里……有毒?看来那人的目标,不光是曲曼婷,还有自己! 浓重的杀机扑面而来,她忐忑的停下脚步,伸手拉住谭小珺,两人对视,满目侥幸。 只是,又牵连了这醉鬼的一条性命…… 想来想去,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做,暗杀是在白云马场开始的,在那之前,曲曼婷刚刚偷偷告诉了自己金显蓉的身世。 事情很清楚了,看来那个时候金显蓉根本没有上楼,而是躲在宿舍大门后偷听,因此,她才会在第一时间对自己和曲曼婷进行暗杀,也会在第一时间找沈君山辩解,打消他的疑虑。 出了这种事,警察厅很快就来了人,何队长对着霍小玉欠了欠身,看样子两人竟然认识。随后何队长就带着一众警察,抬着醉鬼的尸体离开了,谢襄眯起眼睛,想到警察厅不知受了霍小玉多少好处,出了人命都不管。 世道如此,她一届小小烈火军校的学员,不得不跟着随波逐流。 郭亭开着曲曼婷的车送她回了曲公馆,谢襄开着郭亭的车将谭小珺送回了家,随即开车去曲公馆接郭亭,路过日本商会时,被门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长街上,幽深黑暗的水泥地面上躺着一具尸体,他的胸口处插着一把匕首,全身上下被扒的只剩下一条内裤,样式看起来像是日式的,谢襄下车走近,看清了那人的脸,她眉毛一跳,此人正是刚才在酒馆逃跑的那个杀手! 是谁杀了他?! 谢襄的脑中不断跳出疑问,这场博弈中,除了金显蓉和自己以外,何时突然加入了第三方的势力…… 会是谁呢?会是,她认识的人么?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四十六章 主动请缨 最快更新烈火军校最新章节! 自从在山南酒馆遭遇暗杀,谢襄连着几日都紧紧地跟着曲曼婷,这一回不敢有半分松懈。 当然不止是为了曲曼婷,也是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父母已经失去了谢良辰这个儿子,不能再失去她这个女儿。 但时局艰难,国家疲弱,大事在前,有些事情,是不得不伴随着牺牲的。 谢襄有了一丝觉悟,她内心里,早已经完全原谅了哥哥,她从前对他有爱有怨,直到自己亲身经历许多事后,那份怨已不知不觉间消失了。 杀手的尸体被抛在了日本商会门前,应当是起到了警示的作用,日本商会因此安分不少,最近都没再搞出什么幺蛾子。 即使是这样,谢襄还是累的不轻,时刻紧绷着的神经和曲曼婷日复一日的拉着她相亲两件事,都让人感到身心俱疲。 刚回到宿舍,谢襄就不顾形象的扑到在了床上,柔软的枕头很快就让她放松下来,她眯起眼睛,脑袋昏昏沉沉的,一动不动的躺着,迷迷糊糊很快就要睡着,连开门的声音都没有听到。 手臂被人轻轻的戳了几下,谢襄心里清楚是谁,半阖着眼向床的内侧挪了挪,没想到那人锲而不舍,加重了力道,谢襄猛地转过头,瞪大眼睛,怒气冲冲的看向床边蹲着的人。 顾燕帧双手扒在床边,下巴也放在床沿上,微微抬头望着她,俊俏的面庞上带了那么点委屈,他又轻轻碰碰她的手背,这一次有些小心翼翼的模样。 “你这几日都去哪了?为什么回来都不理我?”顾燕帧的声音沉沉的。 他这幅乖巧的样子,谢襄很少见到过。她最近早出晚归,确实没什么精力搭理顾燕帧,没想到他这么在意,也难得他忍了这么多天才说出来,谢襄看着他可怜巴巴的表情,一丝罪恶感涌上心头。 顾燕帧刚洗了头,一头短发软趴趴的塌了下来,带着水滴在月光下隐隐闪烁,谢襄按捺住想要去揉揉他头发的冲动,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从床上爬起来端正的坐好,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如实的告诉了他。 并且,着重强调了自己并不是真的不想理他,而是真的很忙。 “真的,等过了这阵子就好了!“谢襄言之凿凿。 顾燕帧的表情瞬间变得灵动起来,眼角眉梢上都沾染了笑意,睫毛微颤,眸中似有流光涌动,笑意能够感染人心,谢襄的心跟着紧紧收缩了一下,嘴角也不自觉的勾了勾。 看到谢襄笑了,顾燕帧心里一动,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她好一会儿,月光从窗外照进来,谢襄觉得自己都要被他盯得红了脸,忍不住问:“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顾燕帧脸上的表情令人捉摸不透。 他忽然伸手摸了一下谢襄微微发青的眼下,“这阵子你辛苦了,我没什么要问的了,只不过,你要不要先洗洗再睡?不然睡到一半,你又不踏实,半夜爬起来去洗漱。” 谢襄被他碰到脸,只觉得眼睑下面都隐隐发烫,但顾燕帧很快收回手,他的动作很轻,两人平时常有些触碰,这并不算是什么太过越矩的动作,因此她没有躲开。 是该洗洗再睡,谢襄以为自己前几天睡到半夜起来洗漱把他吵到了,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是我吵到你了么?” “你怎么这么想。”顾燕帧看着她,忽地微微起身,上前抱了一下她,这只是一个很轻很短的拥抱,谢襄眼看着他凑近过来,已经被他搂在怀里,脸庞和他的脖颈轻轻蹭了一下,刚想挣开,顾燕帧在她耳畔轻声道:“你辛苦了,我只是关心你而已。” 说完这一句,他就松开了手,拉起她下了床,甚至帮她倒了热水,挤好了牙膏。 一下子让谢襄感动的不行。 她还有些担忧这是顾燕帧又在发神经,然而等她洗漱完,发现床铺都被铺好了,她才相信顾燕帧是真的善解人意了一回,他已经回到自己的床上躺下来,并且嘱咐谢襄要好好休息,不要太过劳累。 “快睡吧,明天还有事情做,辛苦了一天,小心明天早上起不来。“ 他充满关怀的声音犹如给满心疑惑的谢襄吃了颗定心丸,关上灯,谢襄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旁边的那个身影,大感欣慰,顾燕帧这孩子,真的长大了,会关心人了。 第二天起床,顾燕帧已经不在房间里。 一大早,郭亭又派人叫谢襄去他的办公室,谢襄直觉不是好事儿,进了门,看到郭亭坐在椅子上,一脸惆怅的看着并排站在他面前的两个人。 一个不拘小节,一个只知道傻笑,除了顾燕帧和黄松,还能有谁? 见到谢襄进来了,顾燕帧冲着她眨了眨眼,浓密的睫毛扇动间,露出带着一丝喜悦与得意的眸子,见他这样,谢襄的右眼皮突然跳了两下。 郭亭敲了敲桌子,对着谢襄说:“他们两个自愿跟你一起去给曲曼婷当保镖,你觉得怎么样?” 谢襄想都不用想,怎么样?当然不怎么样了!她拼命摇头,“这两个人一个太笨,一个太不靠谱,你叫我带着他们去,还不如让我自己去呢。” 太笨?不靠谱? 黄松和顾燕帧互相嫌弃的对望,黄松嘟囔着:“她说谁呢?” “反正不是说我。”顾燕帧耸肩。 “嗯。”郭亭摸了摸下巴,点头附和道:“我也这么觉得,所以我刚才批了条子,让沈君山和你们一起去。” “什么!” 顾燕帧和谢襄一起大喊了,心底的抗拒之情溢于言表,只有黄松挠着头,一脸憨笑。 “好啊,好啊,人多热闹。”黄松乐呵呵的。 谢襄头痛的用余光瞥顾燕帧,好不容易过了几天和平的日子,她可不想和这位大少爷因为沈君山再次吵起来。 郭亭才不管他们的意见,让卫兵把沈君山带了过来,拍了板,派沈君山开车载几人去曲公馆,全方位保护曲曼婷的安全。 谢襄一路上都在吐槽,这段时间她跟在曲曼婷身边,不是去帕里莫接人,就是去剧场保护,即使到了曲公馆也只是在送到门前,还从来没有进去过。 这一次得以进入曲公馆,说不得还是借了沈君山、顾燕帧等人的面子,谢襄心里很是感慨,随着几人一起走进去。 曲母早就接了几人要来的电话,热情的迎了出来,将他们带进客厅。 女佣端着水果放到桌子上,曲母也在沙发旁坐了下来,招呼着大家一起坐,然后和蔼的看向他们。 谢襄侧头打量着她,好曲曼婷这样的大小姐脾气从何而来,曲母与曲曼婷的脸型很像,但是眉眼却没有曲曼婷的精致,凭添了几分柔和,为人也和气许多,看说话的语气和动作神态,应是受过良好的教育,和谢襄想象的全然不同。 几人随意聊了几句,其间曲母问了沈君山不少有关沈听白的事,沈君山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着,曲母也不在意,问完了沈听白又开始问顺远商会的状况。 谢襄听不懂这些商业上的事情,转过头开始欣赏的曲家的客厅。 客厅面积不小,中间放了一个檀木的茶几,上面摆满了茶具,旁边一具真皮沙发,舒适柔软。客厅四周均摆放着花瓶,里面的鲜花芳香四溢,花朵的叶子上还滴着露水,看样子是今早新摘的,墙上挂着的也都是名家字画,可见曲家的品味不俗。 就这样坐了许久,曲曼婷都没有下楼,曲母笑了笑,眉眼间尽是宠溺,“这个孩子,估摸着是昨天拍戏累到了,你们谁去帮我叫一下她,该吃早餐了。” 谢襄终于知道曲曼婷的坏脾气是怎么养成的了,看着不动如山的三人,她颇为无奈的站了起来。 “我去吧。” 抬脚上了二楼,找到曲曼婷的房门,房门紧紧关着,谢襄在门口做好心理准备,敲了敲门。 “是我,谢良辰。“ “进来。”里面传出曲曼婷中气十足的声音,看样子是早就醒了。 谢襄推门进去,曲曼婷穿着吊带睡裙坐在床边,晃着腿,一副悠闲的样子。 这颇为豪放的打扮,同他们第一次在帕里莫见面的样子相比,形成相当鲜明的对比。 她手中拿着张纸,正在觑着眼看,见谢襄进来了,不在意的瞅了她一眼,仰着细白的脖子:“叫我干什么?” 谢襄觉得自己要长针眼,“开饭了,伯母让我过来叫你。” “知道了,我等下就下去。” 谢襄看见曲曼婷没有起身的意思,问道:“你这是还要再看会儿剧本吗?” “剧本?”曲曼婷扬了扬手中的纸张:“你是说这个吗?这是拍卖会的请柬,邀请我去做嘉宾,这种请柬,我每个月都能收到十多封,没意思,不去。” 纸张扬起间,一张薄薄的照片掉了出来。 曲曼婷用眼尾看她,谢襄不得不蹲下帮她捡起来,随便扫了一眼,看到上面印着的东西,谢襄面色惊变,管不了曲曼婷如何反应,拿起照片就下了楼。 曲母很有眼色,早就去了后厨忙活,客厅里只有那三个人大眼瞪小眼,除了黄松在咔嚓咔嚓的啃苹果,剩下那两位面对面坐着,竟没有一丝声响。 将照片放在茶几上,几人都围坐了过来,黑白底色的照片上,赫然就是那方丢失的金印。 谢襄瞥了眼沈君山,将有关金印的曲折故事简单的说了一下,这件事可大可小,但既然碰到了,从她手里丢了的东西,总该由她找回来才对。 一听这是皇帝的金印,几人都来了精神,不说沈君山这种外表冷漠,内心热血的青年,连大咧咧的黄松都跟着咋咋呼呼:“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能落到日本人手上,必须抢回来!“ 顾燕帧用胳膊撞了一下谢襄:“怎么样,你那日还诬陷我。“ 他脸上又有些委屈的模样,想起来当日谢襄受了伤的模样,呼吸微顿,不等谢襄解释,先转移了话题:“对,必须抢回来。“ 几人商量了一下,最终决定混进拍卖会,找机会把金印拿回来。 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是难上加难。 黄松挠了挠头,提出了第一个难题:“我们连请柬都没有,怎么进去啊。” 四个人互相对视一会儿,心照不宣的将目光放在了曲曼婷身上。 披了个披肩就匆匆跟了下来,秉持着看热闹态度的曲曼婷看着几人不怀好意的目光,连忙向后退了退。 “看,看我干嘛?我只有一张请柬。” 顾燕帧一脸坏笑:“曲小姐这样的大明星,带几个保镖上船应该没问题吧。” 曲曼婷愣了,“这……这个应该没有问题,不过这应该很危险吧,你们不是来保护我的吗,哪有保镖带着雇主去陷入危险之中的?” 顾燕帧理所当然道:“有我们四个在,你怕什么?” 曲曼婷大感无语,终究是被几个人一起劝着昏了头,到最后也跟着冲动了一把,去换了衣服,带着四个保镖呼啦啦上了车,连早饭都只能用一个苹果代替。 曲母站在门口送他们出去,笑眯眯的朝他们挥手告别。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四十七章 游轮历险 最快更新烈火军校最新章节! 抚宁码头,人山人海,拍照的记者和看热闹的路人把码头围得水泄不通,车辆擦着人群前进,终于挤到了拍卖地点旁边。 这次的拍卖地点定在一艘游轮上,游轮十分豪华,一共有四层,自下到上,面积一层比一层小,装饰却一层比一层豪华。 曲曼婷穿了一条黑色长裙,裙摆印着金色的花,上身罩了一件同色的薄纱披肩,一头微卷的秀发自肩膀铺泻而下,细白的脖子上带着钻石项链,璀璨耀眼。 从她打扮好之后,谢襄就很是惊讶,倒不是惊讶今日的衣服有多好看,而是惊讶她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带上这么多首饰。她一马当先的走在前面,手臂摆动间,手腕上的镯子晃动,相互击打在一处,叮叮作响,手指上的几个翡翠戒指更是闪瞎了谢襄的眼。 “今天可是大场面,检查会很严格,你们跟上我。”曲曼婷一边走一边回头对四人嘱咐。 “这就大场面了?本少爷给我家司机办个生日宴的排场都比这大。”顾燕帧不屑地撇嘴。 谢襄用胳膊轻轻撞了一下他,顾燕帧侧头看她一眼,谢襄的侧脸精巧漂亮,若是打扮起来,不比在场任何一个女子差,他顿时便安静了下来。 谢襄不知道顾燕帧的念头,边走边警惕的观察着四周的情况,码头处停着许多汽车和马车,盛装打扮的男士和女士们朝游轮而来,每人身后都跟着几个仆人保镖,阵仗非凡。 前方穿着西装刚刚走进游轮的两位,一位是北平财政厅于惠民,一位是教育厅龚自臻,后面三三两两走在一处的都是前清勋贵,这些人还留着长长的辫子,穿着长袍马褂。 政界军界,有权有势,有钱有财的,全都来了。 这里人员密集,车辆众多,简直就是杀手的天堂,因此游轮上的警卫人人都是荷枪实弹,不似普通的防卫力量,倒更像是训练有素的士兵。 这就很是矛盾了,若是要保障安全,就不应该将拍卖地点选在游轮。 曲曼婷走上轮船,立时便吸引了众人的视线,远方的记者纷纷涌过来,争相拍照,她微笑着冲着记者们挥挥手,相机的灯光闪烁下,曲曼婷优雅依旧,变换着各种姿势。 站在曲曼婷身后的几人也不得不入了镜,沈君山仍是一副不苟言笑的表情,黄松挠着头跟在后面憨憨傻傻,顾燕帧则是风流倜傥,不停的对着人群暗送秋波。谢襄低着头,向后退了一步,说好的低调呢? 夜幕低垂,皎月上升,星子隐匿在月光中瞧不真切,游轮上的灯逐盏亮起,船身微动,缓慢地驶离了岸边。 应付完那帮记者之后,四人就将曲曼婷塞进了贵宾厅,贵宾厅里都是受邀前来的明星嘉宾,呆在那里,她很安全。 情况比他们预计的要复杂许多,原本他们以为船上只有日本商会这一方势力,没想到那些前清勋贵也跟着来了,这些人的势力很大,大家的目标一致,都是金印,这么多人全都盯着那一个小东西,想动手就困难了。 而且这只是目所能及的,那些藏在暗处的,还不知道有多少人,情况尚不明朗,几人只能分开行动先摸清船上状况,再筹谋下一步的行动。 沈君山头脑清醒,很快就制定了计划,“这次拍品众多,而且物件敏感,他们肯定会在某一处聚重兵看守,我们兵分两路,一路到下层找,一路去上层找,首先,要将几个进出口的守卫解决掉。” 他语气沉稳,停顿了一下,“大家有其他的想法么?“ 顾燕帧刚想张嘴说话,谢襄敏锐的觉出一丝不对劲,拉扯着他去了游轮一层。 “怎么了?就只能听他的,我连说句话都不行么。”顾燕帧不大乐意的走在谢襄身旁,他的个子很高,比谢襄高出不少,微微低头看着她,只能看到她长长的睫毛眨呀眨,像是羽毛一样,弄得他心里痒痒。 谢襄停下脚步,抬头看他,目光前所未有认真:“好了,别闹了好不好?” 这么紧张的氛围里,也就只有顾大少爷还有空闲找茬。 认识他久了,知道不能顺着顾燕帧的话说,不小心说错话踩了雷,定被他抓住不放,所以只轻轻地说:“你们不管是谁的主意都比我的好,可惜我帮不上忙。” 这么恭维一句,总该平顺心气了,顾燕帧是有些少爷脾气,但那也是分人的,谢襄自然知道该怎么安抚他。她的目光穿透栏杆望向海面,略微变幻,从何时起,自己也这么了解他了。 风略有些大,吹乱了额前的发丝,才要整理,眼前忽然一花。 顾燕帧已经伸手帮她按了按刘海,笑着叹了一口气,无奈说:“既然你这么有自知之明,就老老实实跟着我。” 他的手掌温热,低下头的样子带着抹说不出的温柔,那双星子一般的眼睛纯粹而热烈,那是谢襄见过最好看的一双眼睛,最动人的一种眼神。 谢襄下意识推开他的手,连忙转开头,看向一边。 甲板上,海风带着海水的咸腥咸气息吹拂在脸上,十分清爽,远处的海浪拍打着岸边的樵石,激起好几米高的浪花。 两人身上还有任务,不敢多耽搁,可巡视许久,却始终没有看见守卫。 顾燕帧心情不错,大摇大摆的走在甲板上,大声喊道:“卫兵!哪去了?快出来,出来好让我把你干掉。” 谢襄看着他这副得瑟的样子,伸手轻轻推了他一把:“你小点声!” 正在这时,有微弱的呼救声传来,两人循声找去,只见一名守卫全身上下湿漉漉的从海里爬了上来,他双手扒着船舷,下半身还浸在水里,见到谢襄两人走过来,喜出望外。 “救、救救我。” 守卫喘着粗气叫唤,伸出一只手。 谢襄和顾燕帧蹲在船边疑惑的看着他。 “你怎么掉下去的?” “刚刚有两位仆人装扮的先生把我们都推下来了,两位、两位先生,我没力气了,先拉我上去吧。” 两人一人拉着他一只手,正想将他拉上来时,谢襄突然转过头看着顾燕帧。 “哎?刚刚沈君山是不是叫我们把他们解决掉?” 顾燕帧点点头:“好像是这样的。”随后又转过头对卫兵说:“你再泡一会吧,再见!” 两人同时放手,卫兵又滑了下去。 由于水性不好,他只得扒着船舷,看着他们的眼神儿像是在看洪水猛兽。 卫兵是日本商会的人,一定不是日本人将他推了下去,那些前清勋贵的手下大多都留着辫子,很好分辨,刚才那名守卫没有说出他们的特征,就说明不是他们。 可是不是他们又是谁呢?这艘轮船上到底都有些什么人? “到底是哪里的人?”顾燕帧也想到这一层,挽起袖子,在他身后,远远的浮光掠影处仍是一片祥和光景。思考了一会儿,两人都没有头绪,但有人提前于他们动手了,这是肯定的。 一层的守卫消失了,两人按照计划分开行动,顾燕帧去船舱查看,谢襄则去了位于二层的船长办公室,倘若能拿到这艘游艇的平面图,接下来的任务就会顺利许多。 走在走廊里,谢襄谨慎的四处查看,直到确定没有人,才拿出袖口里的细铁丝,在锁头里搅动。嗒的一声轻响,轻轻扭动把手,办公室里面的场景曝露在她眼前——一片狼藉,抽屉柜子都有被翻动的痕迹,桌子上的文件更是被暴力的扫到了地上。 谢襄急忙退了出来,再次将门锁上。 有人先她一步来过了!稳定心神,快步走回三层的会合地点,只有沈君山一人倚在墙边抽烟。 “拿到了吗?”沈君山问道。 谢襄摇摇头:“其他人呢?” “顾燕帧被曲曼婷缠住了,黄松去了四层。” 明月高悬的夜空中,烟花蓦然绽放,时而姹紫、时而嫣红,那烟火好似流星般从天而降,一时间,黑夜亮如白昼。 美好的夜晚,可惜潜藏着杀机。 沈君山也随她抬头看着那些耀眼的烟花,若不是乱世国破,这风景定能让他放下一切好好欣赏。不多时,他们听到甲板上的宾客们齐声惊呼。谢襄蹙起眉头,“拍卖会要开始了,怎么办?” “既然偷不到,那就让他们这个拍卖会开不成!”沈君山狠狠的吸了一口烟,神情里闪过一丝狠绝,鞋尖碾灭烟头,“你去主动力室,我去发电室!” 谢襄点头,头顶的烟火坠落,美丽依旧,她却来不及再看。 脚步飞快的在七拐八拐的走廊里飞奔,伴随着头顶上吵闹的歌舞声和烟花爆破声,穿越大半个船舱找到了主动力室。 这里并没有人把守,大约是前面的拍卖会占用了大部分的守卫精力,而其余人又被那伙神秘人神不知鬼不觉的依次消灭了。 谢襄关上门,等着沈君山的动作,心如擂鼓。 船舱内的灯光霎时间暗了下来,沈君山得手了! 谢襄心里一片寂静,握住杠杆的手用力向下一拉,轮船轰鸣一声,停止了前进。 黑暗中,一片枪声响起,和烟火声比起来,这些声音显得多么冷漠无情,这么大的阵仗,应是日本商会的人与前清勋贵那两伙人对上了。 谢襄避开枪声集中地,努力向汇合点跑去,今晚的月光格外明亮,在走廊中也可以看清一切,远远的,谢襄便看见站在走廊里的两个挺拔的身影,沈君山的身形一贯挺拔,很好辨认,至于另一个……等到走近了,看清楚黄松的一身装扮,谢襄惊呼出声。 “你这是?” 黄松开心的笑着,露出一口白牙,谢襄敢打赌她从未见黄松这样开心过。 “良辰,发财了!” 谢襄仔细看了看他,脖子上、手腕上,戴着数十串色泽亮丽的珍珠翡翠项链,十只手指上也带满了各式戒指,怀中还抱着许多瓷器字画,上好的绢丝装裱的边儿,绝非凡品。 “这就是那些拍品?” 大财主黄松点了点头,伸出沉重的手,递过一个明黄色的袋子。 “送你了!”他微微仰头,一脸骄傲。 “真大方!”谢襄笑着接过,一打开,里面赫然是那方丢失的金印,沈君山看了一眼,随即说道:“东西拿到了,我们先离开。” 几人沿着走廊下楼,打算先去和顾燕帧汇合,刚走到拐角处,便听见一阵脚步声,人数众多,沉重整齐,看样子是训练有素的士兵,除此之外,还有长刀划过地板的刺耳声音。 沈君山赶紧闪身走到拐角,向后比了个手势,谢襄与黄松躲在走廊后面屏住呼吸,与此同时,那边的脚步声与刀声也一同消失。 “显蓉,你怎么在这?”沈君山的语气里,全都是没能忍住的惊讶。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四十八章 男扮女装 最快更新烈火军校最新章节! 谢襄看见沈君山的背影微微晃动,金显蓉和日本人一起出现,这绝对是沈君山包括自己都始料未及的。 “我,我跟家人来参加拍卖会。” “哦,这样啊,跟家人参加。”沈君山怔怔重复,苦涩一笑,背着的手不忘向后摆摆,示意他们先走,“你这是要去哪儿……” 谢襄顾不得去管沈君山心中感受如何,拉着黄松匆匆后退,既然金显蓉在,那沈君山总应当能平安下船,两人一路走到甲板,谢襄突然停住脚步。 “小松,船两侧有救生艇,你先走吧,顾燕帧到现在还没消息,我回去看看他,你拿着东西不方便,先离开吧。” 黄松微愕,“顾燕帧不会有事,你还是和我一起走吧。“ 谢襄望了海面一眼,大海之上一片茫茫,她平复着心情,“不行,我不大放心,你先走,你这一身腰缠万贯的,绝对不能出问题。“ 黄松看了看自己的装扮,了然点头:“那你小心点。” 黄松看着她的目光里透着一股疑惑,他什么都没有问,谢襄却先心虚了。 就算是关系亲近的舍友,这时候也应该自己先走才对。 谢襄一边想,一边重新进了游轮,里面依旧黑漆漆一片,她在一层的走廊里潜行,嗅到了一丝血腥味,紧接着,走廊的灯突然亮了起来,谢襄停住脚步,握紧手里的袋子,后悔刚才没让黄松把这个也带上,灯光明亮,照出走廊内的惨状。 面前横七竖八的躺着许多尸体,看那打扮,既有日本武士,也有留着辫子的杀手,人群中,有具“尸体”突然睁开了眼睛,歪歪斜斜对着她开了一枪,谢襄闪身避过。 藤原一郎!这只老狐狸! 谢襄躲到墙壁后面举枪还击,不多时,双方的子弹都打光了,藤原一郎抽出尸体上的枪向谢襄追了过来,谢襄手无寸铁,她知道藤原一郎的厉害,无奈只能逃跑。慌不择路间,她跑进了死路,慌乱的推着走廊的门,却没有一扇是开着的。 化妆间的门被打开,一只手伸出来将谢襄拉了进去,谢襄吓了一跳,刚要挣扎,却被人捂住了嘴,那只手上戴着的腕表十分眼熟,那是顾宗堂给顾燕帧的成人礼物。 谢襄不再挣扎,任由他捂着自己,热乎乎的手心贴着她的脸颊,将温度也传到她的脸上。 顾燕帧一手搂着谢襄,一边将耳朵贴上了门。 脚步声传来,声音沉重,然后越行越远。 两人都松了一口气,顾燕帧的手还捂在谢襄的嘴上,见他没有松手的意思,她连忙拨开他的手,微微皱眉看着他。 顾燕帧不以为意的笑笑,呼吸间的温热触感似乎还停留在手上,他侧着头,手指在身侧微微捻动,不再去看谢襄,转而问道:“门外的人是谁?” 谢襄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说:“藤原一郎,日本商会的人,这几次的暗杀都是他搞的鬼。” 顾燕帧右手食指轻轻抚上左手的掌心,在上面一圈一圈的画着,刚才他只是随口一问,对于答案他并没有过多在意。 谢襄问道:“曲曼婷呢?” 被禁锢在这小小的空间里,谢襄的整个后背都靠着顾燕帧的胸膛,一点引人怀疑的红色渐渐蔓延上了耳廓。 他们的声音都很小,但再小的声音都显得格外清晰。 顾燕帧盯着她红彤彤的耳朵,笑眯眯道,“她和小松坐小船先离开了,待会儿船靠岸后,我们也走。” 谢襄这才知道自己刚才居然和顾燕帧前后脚错开了,一把推开他,闷闷地将手里的袋子放在桌子上,总觉得回头找顾燕帧的行为果然是犯了蠢。 顾燕帧被吸引了目光,拿起袋子在手里掂量了一下,“这是那方金印?” “对。”谢襄叹口气道:“刚才我在甲板上有看到卫兵在搜身,带着这个我们怎么出去?” 顾燕帧挑眉,“我拿着,看谁敢搜我的身!” 谢襄不同意,“不行,金显蓉在船上,她认得你,一定会重点关注你的。” 顾燕帧歪着头看她,“那怎么办?总不能跳海里,游回去吧。” 顾燕帧的方法都不靠谱,只能自己想办法,谢襄眼光一扫,便看见了摆放在梳妆台上的假发和挂在衣架上各式各样的晚礼服,她猛地转头,看向顾燕帧,两眼放光,满脸笑容。 这种笑容顾燕帧最为熟悉不过,因为每次他自己想做坏事时都是这个表情,心里不由惋惜,想想谢襄,开学时还是个根正苗红的好青年,怎么就被自己带坏了呢? 他看了看那些晚礼服,又看了看谢襄,警惕的退后一步,双手抱胸,一副拼死抵抗的姿势。 “你想都别想!” 他说到这里,谢襄已经朝着他靠了过来。 她脸上的笑容是顾燕帧极爱看的,顾燕帧呆了呆,后退一步,总觉得自己变成了恶霸手中的黄花大闺女。 这姿势是不是反了? 抵抗无效,谢襄直接去挑选了一件最大码的晚礼服塞到他的手里,将顾燕帧推进了更衣室。 “不穿好这个就光着出来吧。“ 顾燕帧被她的粗豪唬住了,瞠目结舌的呆在更衣室里,一点反抗的勇气都提不起来。 谢襄自己反而坐在椅子上满怀期待的望着门帘,门帘响动,一袭红色长裙的顾燕帧走了出来,男人的肩膀较女人相比过于宽厚,好在顾燕帧上身精壮却不厚重,因此可以将礼服完全撑起来,只是原本长裙被他穿成了刚到膝盖处的短裙。 谢襄抿着嘴唇忍笑,将他按倒在梳妆台前的椅子上,拿起假发和口脂给他擦拭。 不多时,一张美人脸就映在了镜子里。 谢襄颇为满意的看着自己的作品,毫不理会顾燕帧一脸郁闷。 “怎么觉得这么别扭。” “你平时不穿裙子,现在当然会觉得别扭,习惯了就好。”谢襄拍了拍顾燕帧的肩膀,状似安慰,实则窃笑。 顾燕帧冲着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习惯不了!” “你还别说,我也觉得有些别扭。”谢襄站的远些,仔细端详了他一会儿,随即恍然大悟,“我知道了!等我一下。” 她从地上捡起一条丝袜,团成一团塞到了顾燕帧胸前,随后又拿出装着金印的口袋,塞进了他另一侧的衣服里,最后站到一旁,满意的打量着顾燕帧:“简直完美!你快去照照。” 顾燕帧不情愿的走到镜子前,愣了一下,陶醉的摸自己的下巴,又转了个圈,感叹道:“是挺完美的,人长得帅就是不一样,穿什么都好看!” 顾燕帧回头看着正在做呕吐状的谢襄,深邃的眼底里光芒一闪而逝,将沙发上的礼服拿起来放进她的手里。 “别站着了,你也快去换衣服。” 顾燕帧给她挑选的衣服是件纯白色的洋装,紧身束腰的礼服勾勒出谢襄不赢一握的腰身,裙边缀着一圈圈蕾丝。衣料上面似是镶着碎钻一般的装饰,银光闪闪,很是亮眼,袖口是薄纱的喇叭袖,十分飘逸。 对于这件裙子谢襄很是满意,只是……谢襄换好了衣服,有些不自然的拉着胸前的衣服向上提了提,这件衣服的领口也太低了吧,纠结了许久,谢襄硬着头皮拉开了帘子,看着顾燕帧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谢襄有些羞涩的捂住了胸口。 “我最近好像胖了,这裙子有点小,不好看是不是?”她的耳朵发烫,没了刚才作弄人的气势,整个人都像是从蒸锅里出来的一样,冒着热气。 看起来好看又好吃。 顾燕帧素日自问见多识广,再漂亮的女人也当做普通人看待,怎么对着谢襄,就觉得她哪里都格外的不同,连眼睛都转不开。 谢襄被他看得心脏怦怦直跳,眼睑泛红,偷偷吸气,迫使自己不要太过丢脸。 顾燕帧没想到谢襄也会害羞,但他自己其实也不怎么样,两个字说的磕磕巴巴,“好……好看。” 不是没见过谢襄穿女装,只是没见过她穿着这样性感的衣服,乍一见到,难免有些震惊。顾燕帧上下打量着她,这件衣服是自己特意挑选的,本来挑选的是自己喜欢的风格,想为自己谋点眼福,可是现在看来,这可不行,胸口太低,他看倒是可以,但不能被别人看了去。 沈君山那个死人脸也不知道下船了没有。 从衣架上抽下一条围巾,胡乱的给谢襄围了起来,直到一点都看不见脖子下面的雪白皮肤,才满意的点点头,将手伸向了谢襄。 谢襄退后一步,警惕的看着他。 “你要干嘛?” 顾燕帧固执的朝她伸手,“女人走路不都是这样的吗?手拉手。” 以为自己不知道他心里的那点小九九吗?谢襄瞪他一眼,径直朝外面走去,却被顾燕帧追了上来,他走到谢襄面前,一把拉起她的手。 “你放开。”谢襄挣扎,没想到顾燕帧拉的更紧,嘴里还哼哼着:“就不放!” 谢襄瞪着眼,“我又不会乱跑。” 顾燕帧连想都不想的说:“我又不是怕你乱跑。”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实在是暧昧非常,顾燕帧灼灼的目光让谢襄偃旗息鼓,她觉得自己脸颊的皮肤烫的都可以煎鸡蛋了。 谢襄不再挣扎,安静的被他牵着手,顾燕帧的手比她大一圈,能够将她的手包起来,手掌微烫,就像他微红的侧脸。 她偷偷的笑了起来。 穿了女装,也不忌惮被人看到,两人光明正大的挨着边走,一路到了甲板上,经过搜身检查下了船。 一直到了岸边,两人的手还紧握在一起,谢襄看看停在面前的汽车,又看了看被顾燕帧牵着的手。 “喂,你不会开车还要牵着吧。” 一抬手,大手包着小手举在两人眼前,谢襄看了一眼就触电般地移开目光。 顾燕帧悻悻的放开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离开她。 她的手很软,松了手,那种触感却仿佛还留在皮肤上,经久不散。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四十九章 惊险逃亡 最快更新烈火军校最新章节! 车子七拐八拐的开过好几条街,直到确定没人跟踪才停下来,两人进了一家旅馆的门。 这家旅馆是沈君山提前订好的集合地点,坐落在街道中央,四周视野开阔,适合观察地形,并且这里位置偏僻,隐蔽且安全。 两人先去了其他的屋子内换下了女装,穿好自己的衣服才走到隔壁。 顾燕帧是有些遗憾的,不过他催着谢襄去换女装时,倒比谢襄自己还着急的样子。 敲了敲门,片刻,曲曼婷就打开了门将两人放了进去,随后探头探脑的向外望了望,做贼一般的关上了门。 她做贼是有道理的,谢襄一进门差点被晃瞎眼,金光闪闪的宝贝铺了一大堆在床上,黄松蹲在一旁兴冲冲的数着,四个人都在,唯独少了沈君山,谢襄往窗边望一眼:“沈君山还没回来?” 黄松一边数宝物一边道,“他肯定还和显蓉小姐在一起,应该会晚点回来。” 顾燕帧心里大乐,连忙接话,“也可能不回来了。” “不回来?”谢襄没有反应过来,“为什么不回来?他们不回来是要去做什么事吗?” 这等好机会,顾燕帧怎么可能放过。他一脸坏笑的凑近她,“孤男寡女的,你说去干什么?要不要我给你演示一下?” 谢襄不小心被戏弄了一回,连忙看向窗外,不再搭理他,脸颊却发了红。 正坐在梳妆台前梳着头发的曲曼婷回身看着顾燕帧,暧昧的笑道:“流氓,不过我喜欢!” 有外人在,顾燕帧当然只能一逞口舌之快,他坐回沙发上,抱着头向后靠,无奈道,“大姐!你能不能克制一下?我一个大男人整天被你调戏,很没面子的!” “那你来调戏我呀,我不怕没面子!”曲曼婷满脸兴奋。 终于有人能治得了顾燕帧了。 曲曼婷在喜欢的人面前就会变得这么豪放吗? 谢襄心想着,帮着黄松一起清点宝贝,将自己的关注重点扭转回来。 几人等了一会儿,沈君山终于回来了,顾燕帧去给他开了门,不忘嘲讽说:“舍得回来了,大情圣?” 沈君山没有理他,匆匆走到床边,拿起地上的一只背包,一边将床上的东西都收起来,一边对着众人说:“有人跟踪我,虽然我已经把人甩掉了,但是这家旅店是用我们本名登记的,他们很快就能查到这儿,我们必须马上离开。” 他话音一落,大家都跟着动了起来,黄松把床上还摊着的金银珠宝猛地往包里塞,顾燕帧蹦起来走到窗户一侧向外观察,曲曼婷走到门口,谢襄拿出塞在枕头下面的金印。 “什么人跟踪你?”谢襄侧头问。 “不清楚,但除了船上的那伙人,我们现在没有仇家。”沈君山帮着黄松将东西收拾好,扛在肩上,“先不说这个了,我们必须立刻离开。“ 他的话音刚落,就有一枚子弹从窗户外面射了进来,霎时间,屋内的花瓶碎了一地,随后,窗玻璃尽皆破碎,子弹纷纷射了进来。 谢襄还没反应过来,一个人冲过来扑倒她,两人滚到了沙发后面,谢襄抬起头,刚才那颗子弹几乎是贴着她的头飞过去的,顾燕帧脸色发白,两人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惊魂未定。 时间紧急,来不及感慨生死一线的惊恐,黄松接过沈君山扔过来的包背在身上,拿出枪,弓着身子贴着墙边出了门,顾燕帧一把拉起谢襄,“跟上!” 他的手指冰凉,掌心微微发潮,始终带着笑意的俊脸绷起来,坚韧的背影在此刻分外可靠,就像他玩世不恭的表象之下,掩藏着的赤诚的灵魂。 好不容易挪到了楼梯口,几人尝试着要下楼,一群日本兵从下面冲了进来,子弹密集的打过来,客厅内其他的客人尖叫着逃跑或是跌倒在地。 “前门堵上了,从后门走!”顾燕帧举着枪,主动掩护几人撤离。 他们又跌跌撞撞的朝后门跑过去,旅馆后门刚被沈君山打开,对面立刻响起一片枪声,谢襄几人躲在门后,开枪还击。 藤原一郎从车中悠闲的走出,似乎是将几人看做了瓮中之鳖,半分急迫也没有,他打开后备箱,拿出一挺机关枪向旅馆大门扫射,火星四溅,枪声像雷鸣般震耳欲聋,谢襄等人完全被弹火压制住。 众人一筹莫展,正在思量怎么脱身,一辆汽车从街头冲了过来,挡住了对面的子弹,车门打开,金显蓉关切的看着沈君山,厉声喊:“快!” 此时此刻,谁都顾不得那么多了,大家都跟着沈君山一起跳上了车,狼狈不堪的逃离了旅馆。 一片尴尬的沉默之中,谢襄等四个人一起缩在后座,顾燕帧几乎将她整个人都搂在怀里,旁边是抱着大包的黄松和挤在门边上的曲曼婷,她瞥了一眼金显蓉,难得没有了精力质问。 沈君山坐在副驾驶位置,他直视着前方,连看都没有看金显蓉一眼,“你怎么来了?” 金显蓉的样子很无辜,“我来找你啊,那些……是什么人?” “你不认识?”沈君山意味深长的说,似乎也没想听她的回答,接着道:“找家旅馆放我们下来就好,休息一晚,明天回顺远。” 车子停在一家旅馆前,等其他人都下了车,沈君山淡淡道了声谢。他刚想下去,却被金显蓉拉住了,金显蓉的表情很是凄惶,她的声音很轻很柔,“君山,我有话要和你说。” 沈君山叹了一口气,面对着这样的金显蓉,他就希望自己猜测的一切都是假的,他咬着牙,眉心发涨,扭头对几人道,“你们先进去吧,我晚些回来。” 大家都不清楚原委,但谢襄知道他终是对金显蓉起了疑心,沈君山的样子看起来很是疲惫,好像隔空都能感受到从他身上冒出来的寒气,她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和众人一起走进了旅馆。 身后,金显蓉载着沈君山驶进小巷,转眼没了踪影。 这家旅馆只看门面并不豪华,很普通的一家小旅馆,应当是金显蓉随便选的,这番死里逃生,所有人都没精力多说什么,趁着大家在做登记的时候,谢襄在大厅里随意转了一下,忽然看见一个身姿窈窕的女子站在楼梯口处,那样子,似乎是在等着他们。 “玉姐?” 谢襄有些惊讶的低呼,霍小玉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某一个线头似乎和很多事情串联起来,她隐隐触摸到了一些断续的线索。 霍小玉根本没给她猜测的机会,很快就给出了答案,她食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低声道:“里面有埋伏,跟我走。” 谢襄心口一跳,同跟过来的顾燕帧对视了一眼,顾燕帧点点头,几人又跟着她一同静静出了旅馆。 原本空旷的长街上,现在却多了两辆车,霍小玉走向其中一辆,曲曼婷和黄松齐齐跟上她,谢襄和顾燕帧上了后面一辆。 车里的司机带着帽子,帽檐压得很低,他看见谢襄上来,抬起头冲着她笑的很讨打:“同学,又见面了!” 对上那双充满朝气的眸子,谢襄愣了愣,随后咬牙切齿的开口道:“你!是那日在火车上的人!你是玉姐的人?!” “我叫小刀。”他再次笑笑,发动了车子。 谢襄脑子里已经乱成了一团,顾燕帧在一旁扶了她一下,她都没有注意。她扶住前排的座椅,将头探了过去,有些急迫的问道:“那枚金印?” 小刀并没有瞒她的意思,“承瑞贝勒想要金印,他出钱,我们出力,玉姐去医院从你那拿回来的。” 谢襄一下子坐回后面,被顾燕帧牢牢按着肩膀,她恍然大悟,原来那金印竟是霍小玉带走的…… 她喃喃道,“这么说来,是我误会了金显蓉?” 小刀不客气的揭发说:“也不全是,玉姐拿了金印后放了一个假的进去,金显蓉应该是把假的偷走了。” 这些小贼!谢襄眼冒金星的靠在座椅上,任由顾燕帧抓着他,脑子里乱成一团,尽量分出心神梳理这几天的事情,同时忍不住在心里暗骂。 霍小玉将金印偷走后交给了承瑞贝勒,金显蓉发现了自己偷来的是假金印,才会大闹荣王府,前院兵戎相见,后院暗度陈仓,偷走了真金印。 而霍小玉他们出现在这里,也就是说明他们是奔着这次拍卖会的真金印去的,解决掉甲板上的人应该也是他们,比自己先一步偷走游轮平面图的也是他们,日本商会门前的那人应当也是他们杀的。 想了一路,到了旅馆,谢襄回到房间,心中还是有疑惑,为什么金显蓉既要杀他们又要救他们呢? 她没注意到顾燕帧拉长的脸,全部的心神都被金印事件夺去了,从刚刚起,顾燕帧问了她好几回自己都没有回答之后,他就气哄哄的进了另外的房间,眉梢挑起来一幅受尽委屈的模样,就没有出来过。 不过现在也没时间去揣摩顾大少爷的心思,谢襄拿起大衣,偷偷溜了回去,沈君山不知道他们转移地方了,刚才情况紧急,竟然没一个人想着要通知沈君山。 反正他跟着金显蓉,也不会有生命危险。 话虽如此,谢襄想到金显蓉的危险程度,终究是不放心,即便又被嫌弃也好,也不想看见沈君山再被金显蓉欺骗了。 谢襄到了之前的那家旅馆门前,不敢进去,蹲在街角等候,时间太过漫长,也太过无聊,她有些困倦,索性倚在墙边眯了一会。 半晌,居然听到沈君山在叫自己的名字,谢襄揉了揉眼,看着在街上那个慌乱奔走的身影,谢襄连忙朝他挥手,“沈君山,我在这!” 沈君山急忙跑了过来,谢襄刚想站起来,脚却麻了,身体晃了一下,被沈君山伸手扶住。 他薄薄的眼皮隐隐透着微红,这是她第一次在这个人脸上看到一闪而过的脆弱。 谢襄稳住身体,想要推开沈君山,沈君山却不动,谢襄一愣,连忙解释道:“我没事,就是腿麻了。” 沈君山的眼睛里有种她读不懂的情绪,缓缓地说:“你怎么在这?” 谢襄说:“玉姐来了,她说这家旅馆不安全,要带我们走,我怕你回来找不到人,就跑回来等你。” 沈君山默默咬牙,放开了她,将自己身上的大衣脱下来披在她身上。 “等了这么久,很冷吧。” 谢襄摇头:“你刚刚怎么了?是以为我们出事了吗?” 沈君山给她紧了紧衣领:“我刚刚找遍了房间,发现没有你的身影,我,很着急。” 总是完美梳上去的头发散落下几根发丝,沈君山的模样竟是有几分潦落,小巷的阴影下,谢襄嘴唇动了一下,勉强笑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先回去吧。” 向前走了一步,脚步又踉跄了一下,沈君山揽住她,谢襄尴尬的道:“刚才睡着了,腿麻了。” 沈君山默默垂下眼,“我扶着你吧。” “不用不用,我自己能走。” 沈君山没有说话,手却仍是没有松开,谢襄也不好再推辞,只得让他扶着走回了旅馆。 其实走到半路的时候,她的腿就已经完全好了,可沈君山很是执拗的扶着她,那双手有力、固执。 没关系,毕竟受了惊吓,想扶着就扶着吧——谢襄在心里说,就这么进了旅馆,推开门,看到霍小玉和顾燕帧几人正围在灯下仔细的商讨着这批宝物的去处。 听到声音,顾燕帧回头看了一眼,目光在看到沈君山扶着谢襄肩膀、而谢襄身上披着那件明显不是她自己的大衣的时候,眼皮一颤,瞳孔紧缩。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五十章 一杯倒 最快更新烈火军校最新章节! 顾燕帧做了一个让大家都吃惊的动作,他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咬牙切齿的瞪着两人。 那模样几乎让人觉得他会和刚回来的两人打起来,事实上顾燕帧确实是有这个意思了,他血管突突直跳,一直以来的猜测就在眼前成了真,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忍着没有立刻动弹的。 也许是因为,谢襄情不自禁的朝前走了几步,走到顾燕帧旁边,“刚刚你们说什么呢。” 顾燕帧的脸色好了一点,他眯起眼,伸出手将谢襄搂住,和沈君山一模一样的姿势,但他的气势很足,像是在宣布某种所有权。 高大的身子不动声色的朝她靠了过来,谢襄红着耳朵,就这么老老实实的被他搂紧了。 血流渐渐慢了回来,快要崩溃的脉搏恢复平静,暴躁的情绪渐渐归零。 胳膊底下的那个人很乖巧的依靠着他,头近乎贴在他的胸口上,欲盖弥彰的低头装作看着摊放在桌上的计划。 顾燕帧忍耐着没有去搂她的腰,他怕自己会忍不住给她一个拥抱,他微微低头,凑近她的颈侧,若无其事的再一次加入了讨论,谢襄听了一会儿,也跟着说了几句。 硝烟散去,留下的只有几个暧昧的眼神,和沈君山几乎失去血色的嘴唇。 但……这些也都是可以抛诸脑后的,黄松满登登的包里提醒着他们时间紧迫,这些东西大多数都很珍贵,有几件甚至是价值连城的宝物,这个时候,不论它们落到哪一方势力的手上,都免不了被贩卖流失的命运。 动荡只是暂时的,总会有和平的那一天,真正的和平到来时,人们都有闲暇有精力安静的坐下来,去欣赏这些东西的美好,希望那一天到来时,这些宝物还是属于中国的。 经过了一夜的商讨,几人决定将东西交给郭亭保管,出乎意料,霍小玉竟然也同意了他们的做法。 面对几人的目光,她笑着说道:“我只是和承瑞贝勒合作过一次,既然他没有能力保护好金印,那还不如交给郭亭,他有门路。” 她竟是毫无私心的在做这件事,一时间,在场几人都甚为动容。 清晨的薄雾还没完全散去时,几人就驾车驶回了烈火军校,刚一下车就马不停蹄的赶去了郭亭的办公室。 阳光下,一排排宝物一字排开在桌面上,明晃晃、金灿灿,几人很是骄傲的看着眼前的宝物。 面对这些价值连城的宝物,郭亭只是抬眼看了一下,随后又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翘着二郎腿倚在椅子上,“这件事你们干的漂亮,回头我会向上面说明情况的,给你们争取嘉奖。” 顾燕帧一脸不相信的表情:“教官,这些东西可值钱了,你不会拿去换酒喝吧?” 郭亭脱下鞋朝顾燕帧砸过去,挥了挥手道:“行了,都滚蛋吧!” 大家走到门前,唯有黄松还在依依不舍看着桌子。 “怎么了?”顺着黄松的目光看过去,郭亭拿着桌子上的一个蝴蝶发卡晃了晃:“喜欢吗?” 黄松点点头,郭亭将头饰扔了过来,“留个纪念吧。” 黄松一把接住,开心的问:“这样可以吗教官?” “拿着吧!” 得到肯定后,黄松把发卡紧紧的握在手里,脸上挂着憨厚的笑容,几乎是跳着出了门,一路上,黄松都将蝴蝶发卡拿在手里左右端详。 顾燕帧走在他身边,看着他一脸痴相,问道:“你一个大男人要这个做什么?有女人了?” “女人都喜欢这个吧?”黄松没回答,表情严肃的反问回去。 “当然了。”谢襄肯定的答道,这种闪闪亮亮的小发夹,自己在进烈火军校之前每天都要戴一个,只不过没这个贵重。 少女心嘛,面对这种东西,反正从前的那个她是无法抗拒的。 顾燕帧突然凑近,趴在谢襄耳边说:“你喜欢吗?喜欢我买给你呀!” 谢襄不肯接口,紧张的看了看黄松,见到他还在把玩着蝴蝶发饰并没有听见顾燕帧的话,偷偷狠狠的瞪了顾燕帧一眼。 刚才离开时,沈君山似乎有话要与郭亭说,因此叫他们先离开,这会儿想必是说完话了,沈君山长腿大步,很快就追上了他们,谢襄有些好的过去问他:“沈君山,你刚才跟教官说了什么悄悄话呀?” 沈君山眼神复杂的盯着她看,随即加快脚步离开,谢襄有些莫名其妙,原本以为,经过昨晚两人的关系已经缓和了,不料他又开始躲着自己。 黄松向谢襄打了个招呼,拿着蝴蝶头饰兴冲冲的出了校门。 一个两个,都表现的怪怪,刚刚结束了一场冒险,不说好好休息,却各自都马上有了别的事。 谢襄把两个人的背影都各自瞅了一会儿,表情十分不解。 顾燕帧扯了扯谢襄的衣服:“我也要走了,你不问问我要去干什么吗?”他神秘兮兮地露出笑容,凑近她的耳畔。 谢襄往后一躲,好半日没说话,见顾燕帧眼巴巴的看着自己,才勉强配合的问道:“你干嘛去?” 顾燕帧笑道,“美好的保镖生活就要结束了,我得抓紧时间回去好好睡一觉,你要不要跟我回去一起睡?” 谢襄面无表情地作势要打他,顾燕帧笑着躲开了。 除却有点怪的沈君山,这样的日子也算是圆满。 忙了一整天,熬了一整夜,铁打的人都受不了,谢襄回宿舍饱睡了一觉,顾燕帧就躺在旁边的床上一起沉睡,仿佛之前他们经受的危险都不曾存在过,如果日子总是这样安安稳稳,那该有多好。 到了晚上,曲曼婷又来了,不过这次却不是来找麻烦的,而是为了纪念几人的保镖旅程,一起去喝酒庆祝的。这种邀请没人会拒绝,就算各有看不惯,但一起经历了生死的情谊,总比那些小心思要强很多,怎么说都是团结一致干了件大事,年轻的心脏里,还装着无法掩饰的骄傲和兴奋。 山南酒馆内,人声鼎沸,声音嘈杂,但他们的声音在人群中依旧显得洪亮。 “干杯!” 五人举杯,庆祝这次的劫后余生。 几人都仰头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唯有沈君山浅浅的抿了一小口就放下了酒杯,曲曼婷一边喝着酒一边狐疑的斜着眼看他。 “你喝的什么?”凑过去闻了闻,曲曼婷大喊道:“水!” 沈君山一脸平淡,丝毫没有被戳破的尴尬,“喝酒误事,我不喝酒。” 曲曼婷很不甘心,却被谢襄挡了回去:“不喝就不喝吧,我们玩牌、玩牌。” 曲曼婷咋呼的挺欢,牌技却不怎么好,手气更差劲,打了几轮下来,输了不少钱,顾燕帧赢的一点也没有成就感,将牌一把扔在桌上:“不玩了,没意思。” 曲曼婷不依不饶,“你干嘛呀?人家好不容易抓到一手好牌,拿回去拿回去。” 黄松皱眉看着自己的牌,把牌往桌上一扔,还匆匆伸手弄乱:“那就不玩了。” “就是”,顾燕帧用下巴指了指沈君山的方向,“咱们几个在这热火朝天的,人家坐着在那看,你不觉得没意思啊?” 不仅没意思,而且还惹得谢襄屡屡将目光注视在他身上,顾燕帧越想越没劲,他本来很爱打牌,但这会儿却没了心思。 “对哦。”曲曼婷将目光转移到沈君山的身上,“你怎么那么讨厌,出来玩就别扫兴嘛!” “你们若是不高兴,我可以先走,反正我对这些也没兴趣。” 冷淡的话语瞬间浇灭了几人的兴致,眼看着情况不妙,谢襄冒着冷汗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我们自己玩自己的嘛,别强人所难了。” 顾燕帧登时就不乐意了,嘴角露出邪气的弧度,“怪了,喝杯酒怎么就强人所难了?” “我不喜欢。”沈君山道。 顾燕帧挑衅的看着他,“是不喜欢,还是不敢?” “你确定你要跟我喝酒?”眉梢一挑,沈君山对上了顾燕帧的目光。 顾燕帧的脸色很冷,“少爷我长这么大,就没怕过谁!” “那正好,我也是。”沈君山招呼小珺:“把你们这的烈酒都拿过来。” “我去拿!拼酒啊,我最喜欢了。”曲曼婷站起来欢呼,高兴地向吧台跑过去,不多时,就抱着一堆酒回来了,将瓶瓶罐罐重重的放在桌子上,曲曼婷大呼:“来来来!咱们玩点带血的!” 她张牙舞爪,毫无一丝大明星的自觉,说着,打开所有的酒瓶,哗啦啦的把酒倒在酒杯里,摆了满满一桌子,这豪迈且熟练的开酒姿势将几人都给镇住了。 看着满桌的酒,谢襄无语至极,这些酒下去,一头牛都放倒了吧。 沈听白和顾燕帧倒是毫无惧色,气势十足的对视,黄松夹在两人中间憋得脸通红,慢腾腾的往旁边挪。 曲曼婷眼睛一转,趴在顾燕帧耳边小声说道:“你小心点,沈家家学渊博,一个个酒量都不是吹的,我就见过沈听白连着放倒了七八桌的人,自己脸都不红。” 顾燕帧往旁边躲了躲,”切“了一声:“太夸张了吧。” 无人注意到的角落里,他偷偷捏紧了拳头,暗暗估算了一下自己的酒量。 曲曼婷保持着一副知情人的了若指掌,“没骗你,他们家老太太更夸张,说千杯不醉都是谦虚的,人家是把酒当水喝的。据说他们家的狗每天早上起来都得喝二两!” “也许他们家酒度数不高。“黄松安慰他。 给狗灌酒,这也太凶残了些,谢襄看到顾燕帧一时没忍住露出的惊恐表情,扭头对沈君山说:“要不就别喝了吧,天不早了,我们也该走了。” 她顿了顿:“明天还要……上课。” “收拾了他再走!”沈君山忽地就豪迈起来,即使他刚刚那么的理性,无数次的管住了自己的欲望,但现在这种情况,他忽然就不想忍耐了,举起酒杯对着顾燕帧说道:“来!” 也许沈君山就是那种人,越是在极端情况下,越是会做出出人意料之事。 顾燕帧不甘示弱的冲着沈君山举了举杯:“走一个!” 一杯又一杯。 仅此两杯。 所有人都高估了沈君山的酒量,第二杯酒还没举起时他就已经彻底晕了。 几人无法,带着沈君山匆匆出了门,刚走到门口,沈君山就扶着一颗树吐出来。 顾燕帧站在他身后,一脸的难以置信:“不是吧,之前话说的那么硬气,一杯就这样?”又转头对曲曼婷说道:“你不是说他们家家学渊源,千杯不醉的吗?” 曲曼婷恨铁不成钢,“他家人是这样的,谁知道他这么笨!” 谢襄拿着一杯清水递给沈君山,回头瞪了两人一眼,“他都吐成这样了,你们还说!” 曲曼婷赶紧闭上了嘴巴,将头转向顾燕帧,立刻做出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我困了,要回家,你送我回去!” “不送!” 顾燕帧被谢襄说的有些烦躁,声音也染上了怒气,曲曼婷脾气更大,闻言转身就走。 看着她单薄的身影,谢襄隐忍地摇头,对着顾燕帧说:“你就送送她吧,这么晚了,万一出了意外怎么办?” 顾燕帧闭了闭眼,指着沈君山痛心疾首的嘱咐:“你离他远点,小心他发酒疯!” 谢襄再三保证后,顾燕帧才去追曲曼婷,谢襄又转头对黄松说道:“小松,你送……” “我知道,我去送小珺。” 黄松脚不沾地的没了影,看着黄松的背影,谢襄惆怅的皱眉,她是想让黄松送沈君山回学校的啊!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五十一章 误会深重 最快更新烈火军校最新章节! 沈君山还扶着树在喘粗气,他锋锐的眉毛紧紧蹙在一起,看起来很不舒服,谢襄走过去扶住了:“君山,你好些了吗?还要不要喝水?” 沈君山勉强直起身,时刻保持着清醒的眉眼尽染醉意,仿佛是亘古不化的冰川融成了一江春水,他静静的看着谢襄,良久,轻轻唤了声她的名字。 “谢良辰。” “嗯?” “我是不是疯了?” “啊?”这是耍酒疯了吗?谢襄莫名其妙的盯着他,却被沈君山一把抱在怀里,他的下巴轻抵着她的发顶,声音迷离,“我一定是疯了,一定是……疯了。” 谢襄被这样的沈君山吓到了,全身僵住,手里的水杯也摔在地上,随后一个哆嗦,用力的推开了他。 沈君山被她推开之后叹了一口气,就那样惆怅又忧愁的看着她,一动不动。 他醉了,路走不动,脑子转不动,眼前只有一个人。 他的头很疼,眼睛发酸发涨,胸口也很不舒服,冰冷的天气里,刚才那个人的温度已经被风吹走,粗糙的树皮铬的他掌心一片钝痛。 “顾燕帧可以,我就不可以?” 他以为自己从不会跨越雷池一步,他以为自己可以把控好这种心情,但他好像是错的离谱,所以才会错失一切。 谢襄嘴角抽搐,压根不懂沈君山是发的哪门子疯,她沉沉叹气:“君山,你在说什么啊……你醉了,我们回去吧。” 她拉着沈君山,主动将他的胳膊架在自己肩膀上,带着他往回走。 最终沈君山还是跟着谢襄回了烈火军校,纪瑾开了宿舍门,忧心忡忡的把两人迎了进去,“这是怎么了?” “喝多了。”谢襄将沈君山放在床上,气喘吁吁的扶着膝盖。 纪瑾惊讶的皱起眉,“他这人天生酒精过敏,一口就倒!”看着谢襄担忧的目光,纪瑾赶紧补充道:“别担心,休息一会就好了。” “嗯。”谢襄喘平了气打算出门,“那我就先回去了。” 纪瑾眼角一跳,一把拉住了她,干巴巴笑道:“良辰,我家刚才来了电话,说是我爷爷住了院,我得去看看,你帮我照顾他一下。” “这时候?” “对,这时候。” 没等谢襄回答,纪瑾就风一般的出了门。 谢襄在床上茫然的坐了一会儿。 空气里还有一丝酒味儿,沈君山酒后说的话隐隐让她心里慌乱,像是有一根蛛丝一般勉强维系着表面的平静,谢襄揉了揉眉心,觉得自己大约也被酒气熏醉了。 帮沈君山脱掉衣服和鞋子,又打湿毛巾给他擦手擦脸,随后坐在床边等待纪瑾回来,过了许久,谢襄有些困倦,趴在床边休息了一会儿,感觉有什么东西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脸,有些痒痒的。谢襄下意识的动了动,却听到了一声重物落地的响声,谢襄立刻清醒过来,睁开眼睛,原来是沈君山从床上掉了下来,谢襄伸手想去扶他,却被沈君山喝止住。 “别过来!” 谢襄不解的缩回手,看着沈君山从地上爬起,踉踉跄跄的跑出了门。 她愣愣的,不明白这一晚是怎么了,也不明白沈君山是怎么了。 第二日是吕中忻的自由搏击课,谢襄很是庆幸自己昨晚没喝太多酒,不然今早一准起不来。 学员们围坐成一圈,吕中忻站在中间讲的唾液横飞,顾燕帧却在下面昏昏欲睡,看着吕中忻投来的目光,谢襄急忙拽了拽顾燕帧,顾燕帧不解其意的挠了挠脸颊。 他长长的睫毛微微动了一下,撒娇般对谢襄道:“别闹,我就眯一会儿。” 谢襄大叹了一口气,只好等着看他的下场。 “顾燕帧!”吕中忻恶狠狠地点了顾燕帧的名字。 “到!”顾燕帧打着哈欠,举起手:“我睁着眼睛呢教官,我没睡。” “我看你也快睡着了,过来精神一下!” 看着慢腾腾走来的顾燕帧,吕中忻讲解着动作要领,在他身上比比划划,一阵哀嚎后,顾燕帧被吕中忻赶下了台。 “沈君山,谢良辰,你们俩个来试一下。” “啊?”谢襄一脸为难:“我哪打得过沈君山……” “别废话,练一练,又不是叫你们拼命。” 谢襄和顾燕帧一样慢腾腾的挪到台上,看着面前的沈君山,两人对视许久,没有一人动手。 “你们俩是打算在这站到过年吗?”吕中忻发了话,台下响起一片哄笑声。 众人之中,顾燕帧双目灼灼,那眼里哪里还有一点困意,全都是恨其不争的怒火。 “来吧!”谢襄硬着头皮,率先出手,沈君山防御的滴水不露,却始终没有进攻,好半天,在其余人的鼓动叫喊之中,他的动作终于带了点攻击性,但却每每在要打到谢襄的时候都下意识的收手,这给了谢襄机会,她一拳挥向沈君山。 沈君山居然在关键时刻走神,就这么中招了,他倒在地上,鼻血流了出来,样子好不狼狈。 谢襄犯了大错一样凑过去要为他擦拭鼻血,被沈君山一把挥开。 吕中忻阴沉着脸走过来,不满的看着沈君山,大家都以为沈君山要倒霉了,谁知道吕中忻冷冷说道:“你怎么搞的?先去医务室吧。” “我陪你去吧。”谢襄心怀愧疚,沈君山头也不回的往外走,“不用。” 谢襄喉头发紧的停下脚步,看着他的背影。 究竟是哪里出错了? 吕中忻同样放心不下沈君山,毕竟这是他最满意的学生,于是指着谢襄说道:“你跟去看看。” 忽略身后某人火烧火燎的目光,谢襄一路小跑去了医务室,正在给沈君山查看鼻子的医生看见谢襄来了,笑道:“没什么事,一会就好,你拿棉球帮他擦一擦。” 谢襄拿着棉球拘谨地坐到沈君山面前,刚要擦,沈君山就偏过头去。 有些怄气的样子,谢襄第一次见,她心里怪没底的,总觉得对方的表情看起来没有一丝儿温度。 “我自己来。” 谢襄愣了一下,将棉球递给了沈君山,定定的看着他,“沈君山,我最近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吗?”谢襄语气十分认真,沈君山表现的太明显了。 “没有。” “那你为什么总是很讨厌我的样子?” “没有。” 又是这个回答,谢襄知道,这件事要是不说明白,就会是两人关系的一个疙瘩,解不开,最后只会渐行渐远,谢襄不愿意这样。 她微微嘟起嘴,用自己都没注意到的娇声说,“有,就这几天。” 谢襄的声音很小,徘徊在沈君山的耳畔,他一时只觉得心底里仿佛有什么坚硬的东西被那声音冲走了,树木巨大的根须微微晃动,一点一点松开牢牢抓住的堤坝。 沈君山看着固执的谢襄,犹豫了许久才轻声说道:“顾燕帧说,你喜欢他。” “唔……”,谢襄张口结舌,瞳孔放大,连头都晕晕乎乎,“他,他胡说八道!你别信他的话,我才不喜欢他呢,曲曼婷前些日子还给我介绍女朋友呢!” 这回轮到沈君山茫然,“哦,是这样。”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已经解释清楚了,谢襄却觉得沈君山的目光冷了下来。 “我有点累了,先回去了。”沈君山猛地起身,他的鼻血甚至都还没有止住,谢襄想要抓住他的手臂,却只抓到了空气。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五十二章 再起争端 最快更新烈火军校最新章节! 清晨,整个校园都笼罩在柔和的晨光中,微润的风轻扫着发梢,有些痒,但更多的是舒适的清凉。 谢襄走到宿舍楼下的晒衣处,将手中的盆放在了地上,拿起床单搭在晾衣架上,微风一吹,雪白的床单随风飘舞。 果然清洁打扫最能让人身心愉悦,谢襄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转身去扯平另一边的褶皱,余光发现不远处有人正看着自己,定睛一看,是沈君山。 她下意识的沉默下来,沈君山背着背包,定定的朝她这边望,眉眼不似往日那般清冷,变得有了温度,只不过这温度中却夹杂着一丝惆怅与迷茫,一副颇为忧郁的模样。 因为这几日他有意的疏远,谢襄也不太敢主动搭话了,见他许久不动,这才向沈君山走去,“君山,你有事吗?” 沈君山没有回答她,依旧是一瞬不瞬的望着她,直到谢襄走到面前,他似乎像是从一个梦里忽然醒了过来,蓦地转身就走。 谢襄张了张嘴,有些摸不着头脑。 刚一回身,原来纪瑾也在一旁站着,正用更加怪的目光打量着自己。 纪瑾穿了一身墨绿色的大衣,带着同色的圆边绿帽,鼻子上还架着个镜框——他倒不是真的近视,就是为了赶上潮流。 他人长得斯斯文文,戴上眼睛后更加有学士风度,就是这一身绿色西装和宿舍楼下栽种的杂草树木是同一个色系,看起来绿油油的,加上他嘴角那抹诡异的微笑,活像千年老树成了精。 “良辰,我有件事要问你。”老树精开了口,语气中有些许的兴奋,他不知道从何时来的,见沈君山走的远远地没了踪影,嘴角微翘,意有所指的问道:“最近,君山对你的态度是不是很怪?”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知己,谢襄顿时放下戒备,用力的点头:“是呀,他总是躲着我!” “原来是你啊!”纪瑾恍然大悟,上下看了她好几回,一副惊讶的表情:“那个,那个,你不喜欢顾燕帧的对吧!” 谢襄紧紧地皱起眉看他,声音里有一丝颤音儿:“当然!” 纪瑾探头探脑的向四周看了一圈,空旷的操场上,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去食堂打饭的学生,以两人为中心的方圆几里内,除了几棵银杏树外,再没有任何生命的气息。 很好,一切安全,纪瑾将手臂搭在谢襄的肩膀上,压低了头,将这几日围绕着沈君山发生的怪事都告诉了谢襄。 说实话,纪瑾最近很慌,前几天沈君山突然和他说自己最近有些烦闷,他觉得自己可能和顾燕帧有着一样的想法,纪瑾当时并没在意。可是最近一段时间,沈君山是越来越怪,经常莫名地一个人坐着傻笑,然后再气恼的叹气锤头。 那天在自由搏击课上被谢良辰打坏了鼻子后,沈君山再一次向纪瑾说了心里话,他怀疑自己真的是和顾燕帧有相同的爱好。 纪瑾活了二十年,和沈君山认识了十六年,第一次觉得和他共处一室是一种煎熬,晚上睡觉都穿了两条裤子,半睡半醒间,一想到沈君山就立刻坐了起来,连着几天都神经敏感。可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纪瑾决定下一剂猛药,带着沈君山去了一家夜店,这家夜店比较特殊,只招收男客,里面的服务人员也都是男的。 趁着这次机会,一定要确定沈君山的真实想法,这样既解决了沈君山的终生大事,自己也能安心。 开始一切顺利,沈君山一出现就吸引了一批男士的目光,直到一名长相文弱的服务人员的手抚上沈君山的手臂——然后被他一拳打飞了出去。 纪瑾眼睁睁看着沈君山一脸恶寒的看着倒在地上的男人,甩了甩手,径直走了出去。 看来之前的想法是错的,他的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睡觉时也脱掉了那条多余的裤子。 可是今天一早,沈君山收拾好行李就要回家,纪瑾这回是真的弄不明白了,不是都想明白了吗,怎么还要走? 直到在宿舍楼下见到沈君山看向谢良辰的眼神,纪瑾才后知后觉,沈君山说的和顾燕帧一样,是一样在他们都“喜欢”谢良辰。 但是最后这个结论他却没敢告诉谢良辰,他害怕把人吓跑,要是谢良辰连夜坐火车逃回了北平,等沈君山想清楚了,回来找不到人,非得把自己打死不可。 纪瑾说了一大通,基本都是在诉苦,说沈君山怎么怪,说自己为此付出多少努力和汗水,谢襄听了半天,所能得到的有用信息也就只有一条:沈君山表现的这么怪的原因,是他自己的心结没有解开! 谢襄端着盆和纪瑾一起走回了宿舍,听说纪瑾带着沈君山去了那种酒吧,她心里还有点好笑,希望酒吧一事对沈君山的打击不要太大,但愿他回到学校后还能正常做人。 关于沈君山的事,谢襄自问了解了来龙去脉,反正她也解决不了,干脆抛诸脑后,看了看腕表,快到和小珺约定好的时间了,她匆匆整理了下头发,用清水洗了把脸就往外走。 要是放在从前,她估计要在镜子前站半小时才会出门吧……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改变了这么多,不过,她觉得这些改变挺好的。 谭小珺就在校门口等着她,见到谢襄出来,像是见到救星一般扑了上去,死死的搂住谢襄的脖子。 “谢襄,你今天中午有没有时间啊,快跟我回一趟学校。” 谭小珺太激动了,力气没有控制好,谢襄把她从身上扒下来,捂着脖子连连咳嗽,问道:“怎么了?” 谭小珺欲哭无泪,“这两天黄松那小子天天去我们学校找你,我谎话都快编成故事了,你再不出现,他就要去报警了!” “他要干嘛呀!”谢襄一下子就黑了脸,沈君山还没有恢复正常,黄松又开始出来兴风作浪。 小珺拽着她一路向新华女校走:“鬼才知道,问也不说,就一个劲儿的傻笑,我这几天做的噩梦里都是他那张脸,我不管,你得把这事儿解决了。” 谢襄没有办法,“谢香”是她自己造出来的人物,黄松的误会也是她惹出来的,现在谭小珺被自己拉下水,她不好推辞。 一辆拉风的敞篷车从学校里开了出来,停在两人身边,顾燕帧探出头,垂眼俯视两人,笑眯眯的问,“两位这是要去哪儿啊?” “要你管!”谢襄在宿舍外面从来都对他这幅油滑的公子嘴脸不假辞色,拉着小珺就往前走,小珺倒是还在挣扎,拼了命的要往顾燕帧车里钻,她今天穿了小皮鞋,有现成的车子坐,可不想走着回去。 顾燕帧见谢襄一副忿忿不平的样子,干脆停下车,下车走到她面前,耐着性子询问:“怎么了?一见我就臭着张脸,我又哪里得罪你了?” 两人的身高差距有些明显,他低下头的模样竟然有几分温柔,目不转睛看着她的眼神就像是看着…… 谢襄无法再想下去了,委屈的一瘪嘴,压着的火气爆了出来,“是不是你和沈君山说你喜欢我的?” 语调越来越高,每个字都觉得委屈,委屈的同时,又有几分不对劲,如果再深究的话,八成结果会让她自己都接受不了。 校门前来往的学员都侧过头去看他们,小珺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蹑手蹑脚的从车里爬出来,站在谢襄身后,不敢吱声。顾燕帧还以为是什么事,一听说她是为了这个发脾气,心里别说还带着些解气的感觉,就换了个姿势站着。 倚在车边,一只手插在兜里,顾燕帧似笑非笑,略显得意的看着谢襄,一看就知道他对自己做的事分外满意,“这是怎么了?我这是为你好,帮你挡掉那些烂桃花。” 谢襄眼睛都气的瞪圆了:“你……” 她不知道顾燕帧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个天天与她朝夕相处的人为什么会在这点上纠结不放。 顾燕帧丝毫不觉得谢襄这么生气有多合理,不禁颇为故意地说道:“沈君山天天缠着你,我跟他说清楚,好让他知难而退,这样不好么?” 谭小珺看他两人为了这件事闹起来,总觉得那互相看着的人彼此之间的氛围十分怪,但具体哪里怪,她又说不上来。拽了一下谢襄的衣袖,谢襄醒过神,恨恨道:“你是故意的!” 顾燕帧挑眉,探身凑近她的脸:“是啊,我实话实说,他自己接受不了,怪得了谁。” 谢襄恶狠狠地磨牙,很有种抓着顾燕帧衣领,胖揍他一顿的冲动,但这是在校门口,总要给顾燕帧留一点面子。她权衡了一下利弊,想到黄松还在等着自己,气冲冲的哼了一声,拉着小珺就走。 顾燕帧见她气不过就要跑,这都是不知道多少次她从自己身边跑走了,他都已经习惯了,他本来想,跑就跑吧,早晚都得回来,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但双腿有自己的意思,终究还是追上去问:“喂!我送你们!” 谢襄没回话,顾燕帧跟了几步,眼睁睁看着她走远了,哂笑了一声,看了看周围,这一回公子哥的笑容沉了下来,阴着脸吼了一句“看什么!”惊跑了一大圈围观的人。 坐在黄包车上,谢襄还在心里狠狠的骂着顾燕帧,他这次也太过分了,把沈君山吓回了家不说,还让自己在纪瑾面前丢了那么大的人,这次一定不会轻易原谅他。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五十三章 手偶求和 最快更新烈火军校最新章节! 新华女校门前,远远地,两人都看到黄松一脸期待的向校园内张望着。 那副坚忍不拔的身姿,让谢襄差点以为自己看见了现实版望夫石,偏偏黄松没有这个自知之明,就在那里站军姿,好像还站出趣味来了。 谢襄慌慌张张的跟着谭小珺从女校侧门溜了进去,换上裙子,理了一下假发,一路小跑着到了门口。 黄松一眼就看见她,露出整齐的牙齿,开心地招手。 谢襄深呼吸一口气,走上前说,“小珺说你找我好几天了,有什么事吗?” 黄松一直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听她这么问自己,声音柔柔软软的,心里就像是被猫抓了一下,他突然低下了头,黝黑的脸上竟然泛上了一丝丝的……红晕?谢襄揉了揉眼睛,她不是看错了吧,黄松他,居然在害羞! “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他傻笑一声,猛地将手里的一个小盒子递到谢襄面前:“这个,送给你。” 说完,居然就这么一脸羞涩的跑开了。 等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这件事? 连一句话都不肯多说? 她为此从烈火军校跑来新华女校,换了女装戴了假发,还放弃了胖揍谢燕帧的机会,结果黄松就跑了?! 谢襄一时惊诧了,呆呆地看着他,黄松发挥了他百米跑的速度,转瞬间就没了影,留下她一个人站在原地,手里的盒子像是有千斤重。 压抑着满脑子的崩溃,打开盒子,谢襄的大脑一下子沸腾起来,这么多年她头一次意识到,自己或许很招人喜欢这个事实。 下午的课甚是无聊,郭亭喝多了躺在椅子上呼呼大睡,台下的学生们乱作一团,谢襄静静的翻着,眼睛止不住的向顾燕帧的位置瞟去,座位上空无一人,顾燕帧不知道干什么去了,竟然连课都不来上。 铃声响起,谢襄兴致缺缺的收好本,又去食堂打了份饭回到宿舍。 夜色清冽,月光却格外的柔和,小路旁的路灯一盏接着一盏的亮起,谢襄站在宿舍楼下,发现自己宿舍里的灯光已经亮起,那是一片暖人的昏黄。 推了推门,门却是锁着的,刚刚还精神满满的谢襄忽然失了力气,拿出钥匙开了门,屋内,顾燕帧不知所踪。 窗子是关着的,空气仿佛凝结成一团,格外的闷热。 推开窗,谢襄坐在桌旁慢悠悠的吃完了饭,顾燕帧还是没有回来,大概又要夜不归寝。 黄松送给她的小盒子还放在抽屉里,谢襄郑重的拿了出来。盒子里,一枚精致的蝴蝶发夹静静的躺着,银制的蝴蝶底座上铺满了亮晶晶的碎钻,蝴蝶翅膀下缀着两颗水滴形状的宝石,分明是那日黄松从郭亭那里得来的那个。 咬着牙,将盒子扣上收进了抽屉,谢襄暗暗叹气,一定,一定要找个机会,想个办法让“谢香”离开顺远,绝了黄松这份心思。 其实黄松是个好人,稳重踏实,诚实质朴。 从朋友的角度来说,她其实是很喜欢他的,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这份友情能够天长地久。 但将来的事情,谁能说得准,就拿现在的时局来说吧,他们身为烈火军校的学员,早已经立志要为了祖国,为了理想而奋斗,甚至不惜奉献生命。每个人都知道这到底意味着什么,或许正是因为这份紧迫感,才让黄松那么的期待一份感情,在遇到谢香的时候,不由自住的全情投入。 魂不守舍的看着窗外,外面清风拂过,将窗帘吹拂的晃动起来,窗帘摆动间,一下一下像是打在谢襄的心上,那滋味,真的难受极了。 她就这么呆呆的坐了许久,明月高悬,她想今晚顾燕帧是真的不回来了,空气不知何时又冷了下来,沁入她的身体,这种冰冷占据了整个大脑,谢襄趴在桌子上,静静望着天空,许久未动。 空空的窗台上,一只手偶一跃而上,吓了正在沉思的谢襄一大跳。 手偶穿着黑色的大衣,留着短短的头发,脖子上还围着个灰色的围巾,是个挺熟悉的男子装扮,他粗着嗓子说道:“晚上好啊!谢襄!” 谢襄下意识的向后靠,待听清了那人的声音,又挪动着凳子靠近窗台,仔细的端详那手偶。这时,又一只手偶跃上了窗台,留着两条长长的辫子,上身是一件桃红的短袄,下身是一条月白色的长裙,她背对着那只男手偶,捏着嗓子哼了一声。 这不是……这形象有点像在北平时我的打扮啊。谢襄想,她强作镇定,忽略已经开始紊乱的心跳,一眨也不眨的盯着两个手偶。 男手偶并不气馁,晃了晃身子,说道:“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女手偶也晃了晃身子,转了过来,“不想理你!” “为什么呀?” “因为你讨厌!” 谢襄观赏着他们的表演,月亮底下的两个手偶居然还有那么一点儿浪漫。 男手偶凑了上去,粗着嗓子说道,“我跟你闹着玩的,不要生气了,我送你一个苹果吃。说完,男手偶沉了下去,头顶着个苹果升回来,想是苹果太重,压的他爬不上窗台,他语气里带着焦急,“快拿走!” 所以这是什么意思,求和么? 谢襄转了一下身,告诉自己不要理他,去床上躺着吧,或者出去溜达溜达当做什么都没看到,身子扭到一半,眼睛里就开始发酸。 她的两只眼睛都有点涨涨的热热的,脚被钉在了地面上一样,火速的又转回来,伸手飞快的拿走了苹果。 男手偶居然就一直那么举着,直到她拿走苹果才晃了晃身子,换成得意的语气,“吃人家的嘴短,你都拿了我的苹果,就不许再生气了。” “好吧,这次就原谅你了。”这一回,女手偶爽快的答应了。 “你原谅了,你姐姐还没原谅呢,你去问问她。” 女手偶面向谢襄,“你也原谅他吧,好吗?他不是故意惹你生气的。” 他的声音里有种忍让的,求和的可怜,可怜里还藏着狡猾,像是他这个人一样,惯会用花里胡哨的样子掩饰他的内心。 不过,诚恳是有的,这两个手偶也不知道费了多大力气做出来的,该不会顾燕帧一下午不在,就是搞这个去了吧? 他还有没有点上进心了。 谢襄在心里碎碎念,没再为难他,“好吧,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也原谅他了,但是下不为例。” 两只手偶完成了使命,这才没有了踪影,窗台上转而升起顾燕帧的笑脸,有点负荆请罪的意思,“真的啊?不生气了?” 他笑得眉眼弯弯,心满意足,谢襄看着他,看着他俊逸的面庞,看着他长长的睫毛,还有他那副由内而外开心的模样。她的心里软的一塌糊涂,不由自主的就跟着他一起笑,“那当然!我可是个宽宏大量的人!” 一见谢襄心情好了,顾燕帧心里也跟着安定下来,他慢条斯理的说,“是吗,这还真的很难看出来。” 谢襄起身挥拳作势要打他,顾燕帧一躲,在窗边晃了晃,险些掉了下去,谢襄赶紧站起来,将半个身子探出了窗外紧紧拽住他的手,她这才发现顾燕帧正骑在一个梯子上,两只手偶在摇晃间掉到了地上,谢襄被他这类似空中杂技的姿势弄得心惊肉跳,偏偏顾燕帧还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你快下来吧,宿舍要锁门了。” “锁了我就爬进来。”顾燕帧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你也不怕教官看到!” 仿佛在配合她说的话一般,话音刚落,一束灯光就照了过来,不远处响起了吕中忻催命般的声音,“喂!那是谁?谁在上面?” “你这个乌鸦嘴!”顾燕帧大惊,迅速的沿着梯子往下爬,谢襄捂住脑袋,不忘催促着顾燕帧,“别忘了把梯子拿走!” 顾燕帧跳到地上,扛着梯子就跑,吕中忻举着手电在后面追他,声音贯穿了整个校园,“站住!不许跑!” 学员们闻声而起,宿舍楼里的灯光一盏接着一盏亮起,照亮了在黑夜中奔跑的两个身影。 跑来跑去,顾燕帧还是被吕中忻抓到了,被罚扛着梯子做了五百个蹲起,谢襄趴在窗子旁看着宿舍楼两个对立的身影,一个是神采奕奕的吕中忻,一个则是半死不活的顾燕帧。 那熟悉的声音,熟悉的人又回来了,窗外吵得厉害,谢襄的一颗心慢慢安定下来,她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很好,好到让她听着外面的声音笑了许久,痴痴的趴在窗口看了好半天的热闹。 谢襄一直等到顾燕帧回来才睡下,因此,今夜睡得格外晚,顾燕帧累得连头都抬不起来了,洗了澡后就趴在床上,不忘冲她讨好的笑。 谢襄很无语,一把关了灯。 黑乎乎的房间里,有人勉为其难的说:“晚安。” 另外一人兴奋的应了一声:“好梦!”然后就发出了呼噜声。 第二天起床一睁眼,竟然已经临近中午。 虽然还想再躺一会儿,可是空荡荡的胃已经发出了抗议,咕咕的响了起来,随意的洗了把脸,谢襄游魂似的一路飘到了食堂,至于顾大少爷,他还没从美梦里醒过来呢。 在窗口打了碗牛肉面,白的面条泡在赤红色的汤汁里,旁边点缀着几颗红褐色的牛肉粒,两颗挺阔脆爽的小白菜放在面条上,光是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享受的深吸了一口气,谢襄有些期待的搓了搓手,手刚刚搭上筷子,就感到有一阵风从身后掠过,打破了这仪式感满满的一顿饭。 “小松?你跑这么急干嘛?”她带着满心的怀疑眯起眼睛。 黄松闻声回头,一见是谢襄,有些扭捏的答道:“我,我约了人吃饭。” “约了谁?”谢襄眼皮跳动。 黄松一脸羞涩的坦白:“你妹妹,谢香。” “啊?”谢襄站了起来,双手支在桌子上,“我怎么不知道,她答应你了吗?” “我去了她们学校,在宿舍老师那里给她留了条子。怪啊,她们老师总说没谢香这个人。良辰,你妹妹是不是用别的名字入学的?谢香是小名啊?” 完了,就连这个傻子都发现端倪了,谢襄连忙叉开话题,“时间不早了,你快去吧,不然……香香要等你了。” 黄松不疑有他,“是啊,那我先走了,再见。” 看着黄松消失的背影,谢襄的笑脸垮了下来,沮丧的看着自己眼前的牛肉面,狠狠心,一咬牙,跟着他跑了出去。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五十四章 天生的祝英台 最快更新烈火军校最新章节! 谢襄换好女装赶到新华女校宿舍楼下时,黄松正在和宿舍老师争辩,他一脑门都是汗,据理力争,宿舍老师满心无奈,连谢襄发自内心的涌出几分欠意。 谢襄小步跑过来拉走黄松,直到出了校门口才放开他。 黄松很是惊喜,谢襄没有用什么力气他就跟着她跑了,但却也没有忘记自己的疑虑,“为什么你们宿舍老师总说没有你这个人啊?” 谢襄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撒谎:“你不给她好处,她是不会帮你传话找人的。” “这样啊。”黄松了然,又点点头:“那我懂了。” 他们两人走了一会儿,黄松老是时不时的偷看她,最后鼓起勇气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票,邀功似的递到谢襄眼前:“北平那边的芭蕾舞团要过来演出,今天下午一点半,在升平戏院演《梁祝》,我找朋友要了两张票。” 他双目直勾勾看着谢襄,等她回答。 谢襄心里一涩,低头看着那两张票,票皱巴巴的,似乎在手里捏了很久。 其实从小到大,她都一直在学芭蕾舞,而且跳的很好,在一个舞团担当主演。不过自从谢良辰出事后,她就再也不跳了,转而进了烈火,拿起了枪。 谢襄有点心软了,她今天本来是计划着要和黄松说清楚的,可就算是拒绝黄松,也不能太过突兀,何况黄松这么诚意满满,若是现在就拒绝了他,不知道这小子要多么沮丧。 她点了点头,看着黄松乐呵呵的样子,隐约觉得自己应该被痛打一顿。 先和黄松一起去吃了饭,然后就去了升平戏院。 升平戏院说是顺远的第一戏院也不为过,年代悠久,几十年前就已经建立,一直流传到现在。戏院里的摆设最是普通,一方大大的舞台,两侧挂着红色的帷幕,舞台下满是座位,一排接着一排,一座挨着一座,座位间只有两条过道。 来到这里看表演的人,无论是家世显赫、有权有势的富商政客,还是粗衣布鞋、穷困潦倒的平民百姓,都得坐在一处,没有差别对待。 两人进到戏院时,里面还是静悄悄的一片,观众席上空无一人,只有几个演员在台上排练,谢襄看了看腕表,他们提前了一个小时,无奈只得去前排等着。 因为来得早,剧院里几乎没有人,她和黄松就变得格外突出。演员们正在进行表演前的准备,有人在搬道具,有人在走台,她看了好几眼,十分疑惑的从其中看到几张熟悉的面孔。 就在她还没想清楚的时候,她和黄松都听见有人在喊她,喊她的人是谢襄的老朋友,名叫孟玥。他是谢襄在北平的学长,不光认识谢襄,也认识谢良辰,要是让他说漏嘴了,女扮男装这件事可就兜不住了。 “谢襄,你怎么在这儿?”看着一脸惊喜的孟玥,谢襄回头嘱咐黄松一句,赶忙迎过去将他拉到一边叙旧。黄松虽然想听,但也没有过来,乖乖坐在那里等着。 他真的是很老实的一个人,又很体贴,谢襄眨了眨干涩的眼睛,越发的自责。 一边和孟玥搭话,谢襄一边想着找什么样的借口才能带着黄松离开,她这会儿彻底醒悟过来,这个舞团可不就是就是她曾经所在的那个舞团么,虽然来了不少新人,但仍有不少老人应该都还在,谢襄不能多留,正在思量怎么结束谈话,舞台上忽地传来一阵女生的尖叫,孟玥脸色巨变,飞快的跑上了舞台。 舞台上的一名女子崴了脚踝,跌倒在地,她秀气的眉眼拧在一处,冷汗也顺着额头流了下来,嘴边溢出一声声痛呼。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就是现在! 谢襄回身拉着黄松想溜走,孟玥在后面扯着大嗓门叫她的名字,他从看到谢襄的那一刻起就有这个念头了,该说是上天的安排么?孟玥大步跨到两人面前,不由分说拉着谢襄就往后台的化妆间走。 “这回可全指望你了,摔伤的是领舞,而且我们的B角碰巧也伤了,所以除了你没人能代替!” 倒在舞台上的那个女生名叫绿黎,正是这次舞台剧的领舞,饰演的是祝英台的角色。而在她之前,这个角色一直是由谢襄扮演,直到谢襄走后绿黎才进了团。这一回绿黎伤了脚踝,肯定是不能再继续表演了,谢襄恰好在这里,可以填补上这个空位。 若是谢襄不帮忙,这一次的演出就要泡汤。 即便是这样,谢襄仍是百般推辞,孟玥直接将她塞进了化妆室,刚一进去,谢襄就又看见了熟人,婉莹和云逸,她们一直是谢襄的伴舞。 几人有着经过几十次演出磨合出来的默契,孟玥简单的吩咐了几句,两人不由分说按住谢襄,给她上妆。 谢襄被熟悉的姐妹们围拢着,听着她们说着熟悉的话题,怀念淡淡的,但从不曾退却,那是她抛弃了的未来,因为谢良辰,她硬生生改变了熟知的一切。 很快她就被打扮好了,谢襄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既无云鬓花颜,亦无娇婉柔丽,脸上未施粉黛,只用一只眉笔将眉尾勾的更加上挑,徒添了几分英气。 看来,这一回的表演注定是躲不过去了,谢襄心里惴惴,只好站起来热身,顺嘴问了一句,“婉莹,你们怎么跑到顺远来演出了。” 婉莹看她熟练的压腿,笑着说:“孟师兄找的赞助商是顺远人,他资助我们在北平演了十几场,作为回报,我们才来的顺远。” 顺远的赞助商……这样的大手笔,谢襄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婉莹哪里知道她的心思,已经拉着她走上了舞台候场处,谢襄有些紧张,许久没有跳过了,婉莹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吧,你准行的。” 舞台上大幕拉开,光芒渐亮,谢襄深吸一口气,在一片掌声中走上舞台,虽然许久没跳,但是每一个弯腰、踮脚、踢腿,都深深的刻在了谢襄的骨子里,无需回想,无需刻意,自然而然间,便是一席华美乐章。 她像是只翩翩蝴蝶,享受着舞台和音乐,随着男伴翩翩起舞,有条不紊,几无差错。 舞蹈进入到尾声,谢襄饰演的祝英台与梁山伯化蝶飞去,她踮起脚尖开始旋转,白色的纱裙随着她腰肢的摆动轻轻飘起,恍惚间竟真的像是要化蝶而去。音乐戛然而止,舞台上的灯光暗了下来,台上陷入一片黑暗。 台下的掌声响起,经久不息,直到舞台上的灯光又重新亮了起来,谢襄才起身跟着其他演员们一起深深鞠躬,退下了舞台。 许久没有这样的酣畅淋漓,某一刻,她几乎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忘了自己到底是谢良辰还是谢襄。 可很快的,她就被刚才脑海中闪过的某个画面泼了迎头的冷水,连其他演员的祝贺都来不及回应,就急匆匆的向更衣室走去,刚刚下场时,她仿佛看见了沈君山坐在后排。 婉莹提到的舞团之行的赞助人,毫无疑问就是顺远商会吧,是了,上次谢之沛学校的物资不也是顺远商会资助的。 谢襄跑进更衣间,迅速的脱掉了演出服,门外已经响起了婉莹的声音。 “你站住,那里是女演员的更衣间!” “我找人!” 熟悉而冷淡的声音传来,谢襄抱着戏服躲进了衣柜,一脑门的冷汗。门被打开了,沈君山看了一圈都没有找到想找的人,说了声抱歉就关上了门。 谢襄长舒了一口气,心脏都要跳到喉咙口了,她脚软了一会儿,穿好衣服又在里面坐了许久才走出来,她先去找了孟玥,再三确认他没有向沈君山透露任何与谢良辰有关的事,才心怀忐忑的和黄松一起往外走。 黄松兴奋极了,他没想到邀请谢襄来看芭蕾舞,最后谢襄居然亲自去跳了芭蕾舞的领舞,这简直让他那颗已经雀跃的心脏快要直接蹦出来……第一次看芭蕾的黄松感到了极大的震撼,一直在说着今天观众对于谢襄的评价,说她是天生的祝英台。 黄松的赞誉声不绝于耳,看着她的目光中更多了几分痴迷,谢襄的神经一颤,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应。 不仅是为了黄松的态度,谢襄现在还在为刚才沈君山的出现而惊恐,差一点,她的身份就被发现了。 黄松见她闷闷不乐,也很识趣的不再多说什么了,似乎在反省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做错了。 他只道谢襄是温室里美丽的花朵,而他这长在大山里的野草,粗鲁而又低微,唯有小心翼翼,才能让那朵花儿偶尔将目光投向自己。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两人安静的氛围,一群学生被警察追的满街乱跑,他们跑得急,人跑远了,黄松的视线也被带远了,他脸色突变,喊了一声小鹤,连谢襄都顾不上了,追着其中的一个孩子就跑了过去。 黄鹤?那不就是是黄松的弟弟么,谢襄二话不说的追了上去。 她还穿着裙子,可她的姿势稳健,脚步轻快,不一会儿就追上了那群人的脚步。 学生们四下逃窜,很快就不见了踪影,三名警察追着黄鹤进了一个巷子,黄松跟了进去,谢襄在两分钟后跑了过来,看见三名警察鱼贯而出,他们一边回头放着狠话,一边揉着被打红的脸。 松了一口气,谢襄站在一旁看警察走远,等到两兄弟慢腾腾的走出来。 “没事儿了么?”她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神情。 黄松点了点头,神情不是很好,看看街道两边,带着黄鹤和谢襄去了面馆。谢襄在看演出之前已经和黄松吃过饭了,因此两人都没有点餐,倒是黄鹤,想是累到了,体力消耗太大,捧着一大碗面条呼噜呼噜的吃的很香。 黄松一直沉默着,直到黄鹤吃完面后才开始审讯,他不似平常在军校那般憨憨傻傻,脸上是少有的严肃和认真。 “到底为什么有警察追你?” 黄鹤低着头,弱弱的说:“我,我帮同学贴标语。” “什么标语?”谢襄有些好。 黄鹤掰着手指头认认真真的数着:“反对二十一条,反对日本人占领青岛,反对袁世凯恢复帝制,反对军阀独裁。” 黄松想说什么,谁知道谢襄先忍不住笑了。 “呦呵,你们反对的倒还挺多。” 他愣了一下,盯着谢襄看了一眼,见谢襄仍然保持着笑容,没有丝毫嫌弃责备的意思。 那双漂亮而又深邃的眼睛,闪烁着动人的光彩,就像是世间最珍贵的黑宝石,那里面装着理想和信念。 “干的漂亮,不过,你年纪还小,这种事情有我们去操心,你还是应当以学习为重。”谢襄眨了眨眼睛,冲黄鹤使了个眼神。 黄松深以为然,严肃的训了他一顿,说了不少诸如好好学习,没事多回家看看的话。 黄鹤低着头不敢说话,可见他对这个哥哥是很敬重的。但等到黄松训斥完了,他又一脸讪笑的看着黄松:“哥,能给我点钱吗?我钱都花没了,最近都没钱吃饭了。” 黄松面色尴尬的伸手掏兜,好半天都没掏出来东西,谢襄见状连忙掏出一把银元递给黄鹤。 “这些够了吗?” “够,够,这些都够我用半年的了。”黄鹤没跟谢襄客气,兔子似的一溜烟跑出了面馆。 回学校的路上,黄松很不好意思,“谢香,刚才谢谢你啊,我拿了这个月的饷银,立刻就还给你,不过你给黄鹤的太多了,我一次可能还不清。” 谢襄知道他的性子,宽慰他道:“没关系,你不用着急,我有钱用的,倒是你,家里不容易,多留点钱贴补家里吧。” 黄松很诚实的交代自己家的境况,“现在已经很好了,我姐嫁人了,有吃有穿的;我当了兵,还进了军校,不但有的吃,还有饷银拿,搞不好以后还会当军官;我弟弟又读了,我爹妈要是泉下有知,肯定要乐的合不拢嘴了。” 浮现在他脸上的是真诚又满足的一个微笑,确实,他自艰苦中走了出来,并且凭借努力获得了一定的力量,在他和许多人看来,命运似乎已经没办法再随意摆布他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五十五章 温情脉脉 最快更新烈火军校最新章节! 谢襄看着黄松,他的肤色比烈火军校内绝大部分的学员都要黝黑,肌肉也比他们都要坚实,一双粗糙的大手布满茧子,许多是干农活磨的,还有在艰苦的训练中留下的。 他自幼父母双亡,被姐姐抚养长大,等他大一些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做苦工承担家庭的开销,他下面还有个年幼的弟弟……谢襄无法想象,黄松是怎么在这种苦难中辗转成长的。 但是无论是怎样的境地,他的眼中总是闪着光,也从不曾放弃希望。 看着他的笑容,谢襄心里不由涩涩的,这么多年,他过的该有多不容易啊,好在一切都过去了,等到毕了业,黄松成了军官,就可以照顾弟弟和姐姐了,一切都会变好的。 等到了那一天,她一定找个机会跟他解释清楚来龙去脉。 两人到了新华女校门前,一辆在路边等了许久的车子朝着他们开过来,顾燕帧从车窗里探出头来,整个人都是浮躁过后沉淀下来的那种沉静,微微冷笑着上下打量着谢襄,做出油滑的语调:“呦呵!这是谁啊?” 黄松见到是他,连忙给他介绍,有点害羞的模样,“这是谢香,良辰的妹妹,你没见过吗?” 谢襄绷着脸,努力做出一副很正常的表情,其实心里面早想把顾燕帧大卸八块了。 顾燕帧撇撇嘴,“妹妹啊,还真没见过。”他又转头对着谢襄轻佻的说道:“小襄儿妹妹,我是你哥哥的室友,也算是你的哥哥,来,叫声哥哥听听。” 谢襄还没表态,黄松先不乐意了,对着顾燕帧一脸认真:“你别开玩笑了。” 谢襄跟着点头,警告似的瞪了他一眼。 顾燕帧不说话了,主动提出要带黄松回烈火军校。 临走前,他又把脑袋探了出来,“哎,那个谢襄是吧,时间不早了,电车早就没了,你待会儿要是还要去哪儿的话,快着点走,不然宿舍锁了,你就无家可归了。” 谢襄脸一板,“不用你管!” 见谢襄不爽,顾燕帧反而舒服了,哈哈大笑几声,黄松又从另一边车窗探出头来,对着谢襄挥挥手。 这一天下来,着实折腾的厉害,也累得厉害。 换回男装,天已经彻底的黑了下来,谢襄独自走在街上,凉风习习却吹不走她的怒气,顾燕帧刚才就是故意等在那里守株待兔,气她就这么好玩!一边踢着脚边的石子,一边慢悠悠的走着,脚下一个用力,石子被踢得很远。 一双黑色的皮鞋将那块石子踩在了脚下。 顾燕帧不知何时换了一套衣服,一条酒红色的西装裤,上面搭着白色的衬衣,外面只穿了个酒红色的马甲。 很英俊,英俊又闷骚。 车子停在路旁,他站在路灯下,姿势像是定制的——倚着墙,抱着肩,脑袋歪着,笑眯眯的看着谢襄,一双眼眸深邃的望不到底。 谢襄站住不走了,心底涌出点欣喜,她背起手问:“你又在这干什么?” 顾燕帧却是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反问道,“你说呢?” 谢襄哪里知道他的花花肠子,相处这么久,有时候她还是看不懂顾燕帧。 但看到他来了,她也不打算和顾燕帧较劲,神态有些无力的随意问:“小松呢?” 顾燕帧怔了一小会儿,打起精神说:“我送他回去了。“ 他又道:“这位小姐,天这么黑,路这么远,你又这么漂亮,太不安全了,要不要搭个顺风车?” 他终究还是主动服了软,哪怕发现她不在学校后找了许久,哪怕好不容易打听到她的行踪,哪怕等了又等,终于见到她和黄松一起走回来。 他决定把那些澎湃的,无法克制的感情压制下去,只因为她退缩的神态,顾燕帧的眼底充斥着他自己都不了解的柔情蜜意,但他用一贯的轻浮遮掩住,与此同时,他觉得自己从未如此隐忍而又委屈过,心底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苦涩滋味。 谢襄听他这么说,知道他的确是特意来接自己的了,忍不住去看他俊逸的面孔,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染上了多少光彩。 她仍是故意板着张脸,“你不是说我是搓衣板身材,前看后看都像男人,谁看了都没兴趣吗?” 顾燕帧放下手臂,站直身体,他比谢襄要高出好多,一站直,两人的身高差距更加明显,他俯视着谢襄,回想了一下,露出一点悔意,“这么恶毒的话,我说过吗?” “你说过!”谢襄郑重道,她可记仇了。 上次沈君山住院,顾燕帧就这么和金显蓉说过,虽然当时是为了给她解围,但是谢襄还是郁闷了好久。 那段时间每天起床换衣服的时候,都会拆掉裹胸布,在镜子前转个圈,仔细的看一看,然后再反思,自己的身材真的有那么差劲吗? 顾燕帧是真的后悔了,只好给自己铺台阶,“哦,话虽这么说,但是难保有人就是喜欢你你这一款的,那就糟了。” 这话却没讨到谢襄的好,她抬脚就往前走。 顾燕帧急忙拉住她,“上车!” “用不着!你去找那些身材好的装车里。” “又生气了?”顾燕帧一笑,谢襄的脾气一向温和,和谁都处的挺好,但是就是和自己,一点小事也能把她气得够呛。可是顾燕帧不但不厌恶,倒是万分的觉得她这样可爱,甚至自恋的认为,她对自己的一娇一嗔,也算是一种独一无二。 看着还在发脾气的谢襄,一张小脸涨成一团,像个面粉团子一样,勾的顾燕帧食指大动,想了想,他决定放纵内心一把,将谢襄向自己拉了一步,一把将她抗在肩上就向车子走。 谢襄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扛着走路,目光所能看见的就只有顾燕帧衣服后面的一方天地,她整个人都是晕乎乎,也不知是因为这不舒服的姿势,还是因为那人是顾燕帧。 好半天憋出了一句,“顾燕帧你混蛋!” 这话一点杀伤力都没有,顾燕帧觉得她轻飘飘的,腰太细,骨架太小,弄得他都不敢用力。 “能说点新鲜的吗?” 谢襄锤了他后背一下,不肯丢了气势:“顾燕帧你大混蛋!” “真没创意。” 顾燕帧打开车门,将谢襄好好的放了进去,笑着摸了摸她的发顶,“大混蛋带你回家了!” 被塞在车座里,看着窗外的景色一点点清晰,又再次隐匿在黑暗中,谢襄气哼哼的,却又忍不住透过车窗的反光偷偷的看他。 顾燕帧的眼睛和沈君山有很大的不同,沈君山不笑的时候是冷清的,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可是顾燕帧,他不笑的时候,那双眼睛也是含着笑意的。 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再一抬眼,却在车窗上与那双眸子对上,眼眸深邃,谢襄看着看着,仿佛要陷了进去。 良久才反应过来,匆匆低下了头,可是脸侧的目光灼灼,看的谢襄头皮发麻,脸颊发热,实在是顶不住就喃喃的说了句:“你看什么?” 顾燕帧的心情像是在飞。 他轻笑:“其实,我是骗你的。” “啊?”谢襄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顾燕帧转过头,上下打量着她,“你那里,还是挺大的。” 谢襄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一手捂着胸,一手作势要去揍人,手被一把抓住,然后小手指就被人勾着,两人小指交缠,她屏住呼吸想要挣开,嗡嗡的耳朵里听见顾燕帧故作严肃的声音,“别闹,我开车呢。” 前方就是校园,他单手握着方向盘,表情认真,谢襄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任由他牵着,但是却不敢再看他。 夜空中繁星点点。 她偷偷瞥了顾燕帧一眼,顾燕帧嘴角的弧度分外明显。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五十六章 溜冰场 最快更新烈火军校最新章节! 朝阳灿烂。 校园的枫树已经变了颜色,零星的嫩绿完全消失,变成了一树一树的火红,远远望去,像是烈火涌动,入了冬,火红的叶子开始脱落,但枝干依旧坚挺的立在寒风中。 谢襄换上了厚厚的大衣,裹着围巾走进了教室,一张报纸在教室里相互传阅着,谢襄接过来仔细看了一会,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织田秀幸亲自来了顺远,接替日本商会会长一职,并且带着金显蓉参加了宏泰商行的周年庆,看来,金显蓉已经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不打算再瞒着沈君山什么了。 查了这么久的事终于拿到了确切的证据,可是谢襄却并不开心,只因为沈君山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很难过的。 他和金显蓉是很好的朋友,被朋友背叛,这滋味定然不会好受。 “良辰,我功课没做完,借我抄抄。”黄松惯例朝他伸出手。 谢襄想着心事,随手将本子推了过去,一抬眼,就看见顾燕帧蹲在桌边支着手肘一脸笑意的看着她。 他语气里不再咄咄逼人,反而带了几分温柔,“今天下课有事吗?我带你去玩吧。” 黄松抄着作业也忍不住回头,一脸兴奋,“玩什么。” 顾燕帧将他的头扳了回去,“没你的事!”随后又看向谢襄,“怎么样。” 谢襄心里都是金显蓉的事,对其他的事情都兴致缺缺,想都不想就回绝了他。 “这样啊。”顾燕帧心里不高兴,拉长尾音,直起身来,“这样的话,我就只好去找小襄儿妹妹了,他那么温柔的一个人,想必不会拒绝我。” 谢襄一惊,没想到顾燕帧会搬出这件事,尤其还是当着黄松的面,她下意识的看了抬起头的黄松一眼,只好屈服道,“我跟你去。” 大不了就是再吵一架,反正天天都吵,她都习惯了。 顾燕帧笑笑,很开心的样子,转身就出了门:“那好,一言为定,待会儿下课我来找你。” 顾燕帧翘了课,谢襄被他和沈君山的事弄得心神不宁,想了一节课乱七八糟的事情,郭亭管的不严,没有罚她留校,谢襄的头更痛了。 刚一下课,就被顾燕帧带上了车,车子停在一个大厂房门前,顾燕帧停下了脚步,扬扬下巴示意谢襄打开门,谢襄用力一推,门开了。 偌大的溜冰场内挂满了彩灯,大门关上,黑暗中彩灯闪烁,星星点点的缀在半空,泛着蓝紫色的光。 光滑的冰面上也反射着光芒,一脚踏入,仿佛置身于巨大的水晶球中,谢襄看到这幅场景,是真真切切的愣住了。 他、他这是要干嘛?谢襄眨了眨眼睛,没搞明白这是什么状况。 顾燕帧很快就让她明白过来,推着她往里走了两步,这些东西都是他辛辛苦苦指挥工人搭起来的,费了不少的劲,如今谢襄这幅表情,他的力气总算没白出。 顾燕帧的语气里忍不住带了得意来邀功:“怎么样?漂亮吧?” 漂亮是漂亮,但是漂亮能当饭吃么? 她四处看看,又四处转转。 “这里是你布置的?” 谢襄挺不可置信的问。 顾燕帧硬邦邦的说:“当然不是。” “难道这儿天生就是长这样的,墙上还能结出灯来?” 谎言被戳破,顾燕帧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你问那么多干嘛?你会不会滑冰?” “当然会!”北平城里长大的孩子哪个不会滑冰? 没想到,谢襄会,顾燕帧却居然不会,两人换好鞋,刚滑了几步,顾燕帧就摔倒了。 看他那副样子,还摔得挺厉害的。谢襄一时得意,在溜冰场上转了个大圈,姿态优美,飘逸非常。 谢襄憋着笑:“不会滑冰你还来。” 顾少爷理直气壮:“就是因为不会滑才找你,要你教我。” 所以他辛辛苦苦布置一个溜冰场,原来就是要学滑冰。谢襄围着他转了一圈,就算在黑暗交错的灯光里,也能看出他不甘心的撅着嘴。 看着又在耍脾气的顾燕帧,她有些无奈的滑到他身边,拉起他的手。 顾燕帧一个反手,将她那一双小小的手握在手心里,心里偷偷的乐,脚下却还在不停的打滑,东摇西摆的晃动不停。 这幅样子十分滑稽,谢襄忍不住笑出声,顾燕帧也不生气,瞪着她:“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 是没什么好笑的,无非是顾大少爷东倒西歪,像只刚学走路的小鸭子。 哈哈哈,谢襄心情很好,两只手拉着他,和他面对面,后退着带着他朝前滑。 顾燕帧大呼小叫,一会儿东歪,一会儿西扭,好几回都差点摔一个大跟斗。谢襄只能一直拉着他不敢松手,顾燕帧一个不慎,向前一栽,直接将谢襄扑在地上,他用手臂支撑住自己,倒是没有砸在谢襄身上。 不过这么猛地扑过来,是个人都会被吓一大跳,谢襄没想到两人会摔得这么狠,倒在地上的时候还在发懵。 我还活着吧? 躺在地上,谢襄看着越凑越近的那人,他的头已经遮住了棚上的灯光,谢襄眼前漆黑,灼热的呼吸喷在脸上,谢襄有些喘不过气,一偏头,脸颊贴在冰上,凉意冰住脸颊上的灼热,也拉回了一些意识。 顾燕帧的动作也跟着顿了一顿。 她趁机猛地推开顾燕帧,挺尴尬的爬起来,两人面面相觑。谢襄说:“我累了,休息一下。”她回到休息区坐了一会儿,包里的报纸还好好的呆在那里,她想起沈君山,想起金显蓉和日本商会的事情。 织田秀幸接替日本商会会长,必定要和顺远商会对上,这件事情,沈君山必须要知道才行。 谢襄瞥了一眼还在努力学习滑冰的顾燕帧,她脸烧得绯红,刚刚的那一幕始终回荡在眼前,让她无论如何都坐不住。 顾燕帧完全不知道她的心思,没有人扶着,自己就扶着冰场旁边的杆子慢慢的挪动,一副埋头用功努力的模样。 谢襄现在一看他就觉得心跳有异,随即又想起刚刚的事,屁股底下像是长了毛刺。 她琢磨着,刚才不小心发生了这种事,顾燕帧应该也挺不好意思的,不如她先走,两个人冷静冷静,毕竟还住在一个宿舍,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这差一点亲上,可和勾勾小手指差太远了……要命,一想就脸红心跳的。 “我还有点事情,我要先走了!”谢襄换了鞋子,拿起包就逃离了这里,连头都不敢回。 这次身后却没有声音传来,顾燕帧站在原地看着谢襄单薄的背影,直到再也瞧不见了,才忽然松开栏杆,独自滑了起来,他的身姿灵巧,仿佛是一只飞燕紧贴着海面飞行。 正如谢襄想的,北平城长大的孩子哪里有不会滑冰的,顾燕帧不是不会,只是在谢襄面前不想会。 滑到累了,顾燕帧慢慢的走向椅子上,换好鞋子,从椅子后面抽出一个蛋糕,看了看,就把蛋糕扔在椅子上,拎着包走了出去。 溜冰场的灯闪了闪,回归一片黑暗。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五十七章 生日快乐 最快更新烈火军校最新章节! 谢襄拎着包在宿舍楼下,堵到了刚刚开车回来的沈君山,刚想开口,沈君山就先出了声。 “如果是关于金显蓉的事,就不必说了,我已经知道了。” 沈君山的语气说不上好,声音有点冷,谢襄听着不大好受,看来自己的好意沈君山并不领情。她扯着嘴角,努力的挤出一个笑容,“那好,你自己小心。” 沈君山一向有主意,既然他知道了金显蓉的身份,想必他心中也有了计较,如何警惕和提防,那就是他和沈听白的事了。 这样正好,她也就不必再担心,想了想,要不要回溜冰场? 当时真的是太紧张了,什么都没说清楚就跑了,顾燕帧会不会生气啊。 在操场上呆呆坐了一会儿,有点蔫蔫的回了宿舍。屋子里有了人,顾燕帧躺在床上,他面冲着墙壁,身上盖着被子,整个人都埋在了被子里。 看样子是睡着了,轻手轻脚的关上了屋子的灯,谢襄一头扎进了卫生间。 她把脏衣服放在盆里,打开水龙头,一滴水都没有流出来。谢襄长叹了口气,将衣服丢在一边,又停水了,现在连洗漱都是个问题,哪还有多余的水洗衣服。 抱着盆出了门,谢襄直接奔向了纪瑾的宿舍,每次停水,纪瑾都能未卜先知似的预先存满一大盆水。 敲开隔壁的门,谢襄说明了来由,纪瑾大方的分了半盆水给谢襄,道了声谢,刚想走又被纪瑾叫住。 “顾燕帧是不是回家了?” 谢襄心里纳闷,故作镇定的说,“没有啊,在床上睡着呢,像死猪一样。” 纪瑾歪了一下头,疑惑道,“他今天不是生日吗?怎么没回家?” “他今天生日?” “对啊,今儿上午还看见他妹妹来给他送蛋糕呢。” 谢襄一下子就傻了。 门关上,她愣愣端着半盆水在走廊上站着,想着难怪他今天特意带自己去了溜冰场,结果自己还半路跑了回来,扫了他的兴致。 换上衣服就出了门,半刻钟后又急匆匆的跑了回来。 顾燕帧面朝墙壁躺着一动不动,谢襄现在知道他是在装睡了,他这是生着气呢。 好好地生日,就被她这个大罪人给毁了。 打开台灯在抽屉内翻找许久,结果只找到了一个苹果。 看来,只好委屈委屈大少爷了,这会儿先让顾燕帧消气比较好。她拿出一根蜡烛插在苹果上,将蜡烛点亮后小心翼翼的挪到顾燕帧的床边。 这人平时一副风流潇洒的模样,其实更像是个小孩子,顾燕帧躺在床上,只穿着一件白衬衫,从后背也能看出身材宽阔结实。 谢襄戳了戳他的背,半晌没有反应。 真睡着了?生着气还能睡着?不对,应该是故意不理,看来她犯的错有些大。 小声说道:“宿舍关门了,我求了老半天看门的也不肯放我出去,我买不到蛋糕,只有这个了。” 谢襄将手中的苹果往前一送,蜡烛离顾燕帧近了些,烛火融融,将他的影子打在墙上,也将整个屋子渲染上了一层暖黄色的灯光。 被子里的人转了个身,面向谢襄,然后将被子向下拽了拽,露出他英俊的面貌来,乱糟糟的碎发紧贴在额头上,黑色的瞳仁盈满了委屈,还有那将要上挑却被他硬生生压下去的嘴角。 不管怎样,肯转过来就是好事,谢襄加把劲儿,再接再厉,“我不知道你今天生日,对不起,我给你赔礼道歉,然后祝你生日快乐,心想事成。“ 她一口气说了一串的话,哄求道:“那你吹蜡烛吧?” 顾燕帧没说话,冷哼了一声,蜡烛的火却被熄灭了,屋内顿时又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黑暗中,谢襄弯了一下嘴角,“这就算是你吹了哦,你拿了我的苹果,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你就不能再生我的气了。” 这是那日顾燕帧用来哄谢襄的话,今天她又哄了回去。听她这么说,顾燕帧心情了好了许多,看来她将自己话都放在了心上,被压下去的嘴角终于忍不住翘了起来。 灯忽然亮了,顾燕帧急忙板起脸,裹着被子坐在床上,“谁生气了?拿一边去!” “哦。”谢襄拿起苹果转身就走,顾燕帧又喊住她。 “我是叫你把蜡烛拿开,苹果是我的。” 果然是个急性子,谢襄老老实实的将蜡烛拿下来,把苹果递了过去。顾燕帧接过,大口的咬了一口苹果,发出响亮的喀哧声,随后他看了看站在床前的谢襄。 “你洗没洗啊?” 顾燕帧其实心里也高兴,但他绷着脸,“我的礼物呢?” “礼物?”谢襄指了指他的手,“苹果就是啊。” 顾燕帧觉得自己像是在爬山,一脚高一脚低,他一边咬着苹果一边闷声说道:“哪有人就送一个苹果当生日礼物的?” 谢襄满屋子的瞧了瞧,发现自己并没有什么值钱的玩意儿,敷衍的拽着自己制服上的扣子,随意说了一句,“要不我把这个扣子送给你当生日礼物?” 顾燕帧没有理她,忿忿的盯着手中的苹果,狠狠的咬了几口,将果核丢进了垃圾桶,随后喊了声,“睡觉!” 谢襄明白这件事算是过去了。 “呼……”她悄悄松了一口气,“累死我了。” 顾燕帧回头看了她一眼,挑了挑眉,终究没说别的。 谢襄后悔失言,幸好顾燕帧没计较。 “明天我请你吃饭啊?” 顾燕帧被她的不够诚心气的没搭理她。 关上灯,微风拂动,窗帘掀开了一角,月光涌了进来,将顾燕帧的影子映在了墙上,谢襄侧着头,百无聊赖地看着。 顾燕帧翻了个身,和她面对着面,谢襄连忙闭上了眼睛装睡,顾燕帧却支起胳膊,扶着脑袋喊她:“谢襄,你之前为什么扔下我走了?” 他忍了一个晚上,终究还是忍不了这件事。 谢襄听他大半夜问这个,想起来在冰场上的亲近,心里就觉得害臊,闭着眼睛不说话,呼吸均匀,一副已经沉睡的模样。 顾燕帧不问了,趴着看她,这么近的距离,面对着那人乖乖的躺在旁边,他眨巴一下眼睛,心道,害羞就害羞,还学我装睡,眼皮抖得那么厉害,一点儿精髓都没有学到。 他想起今天在滑冰场,谢襄一开始勤勤恳恳教自己的模样,心里的气又顺了下来。 罢了,这个傻瓜。 次日清晨,谢襄还在睡梦中就被卫兵的通报声吵醒,说是顾宗堂来了电话,叫顾燕帧下楼去接。 可自从他接了电话回来后,脸色就一直不好。 按顾燕帧的脾性,倘若他叫喊着说自己生气了,那多半是哄哄就没事了,但若是一言不发,板着张脸,那就一定是真的心里有事。 谢襄看着正在训练场上开枪打靶的顾燕帧,下意识的去摸衣襟,一低头,发现制服上掉了一颗扣子。 黄松也发现了,凑近看了一眼:“你这颗扣子怎么没了。” 一直表情严肃在练习的顾燕帧脸色就有些不自然起来,谢襄跟着他一起紧张,脸有些微红,幸好其他人看不出来,她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唉?是吗?没注意,掉哪儿了?” 黄松帮她四下找了一会儿,当然是没有找到。 谢襄说:“没事儿没事儿,我回去再钉一个就好。“ 顾燕帧打出一个十环,转头看了谢襄一眼,没吱声。 时间过的很快,到了吃饭的时候,顾燕帧也不动弹,继续打靶,没有反应。 关于顾宗堂找他的事,谢襄也能猜到七八分,无非是中日矛盾,政治纠葛,顾燕帧要替他老子分忧,面对如此局势,心情能好才怪。 “砰砰砰”连着三枪命中靶心,顾燕帧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就连黄松这个榆木脑袋都察觉到他情绪不对了,跑过来问谢襄,谢襄摇了摇头,这个时候的安慰都是多余的,应该给顾燕帧留下单独的空间,好好冷静一下。 拉起黄松向训练场门口走去,撞见李文忠领着几个同学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谢襄和黄松下意识的看了他一眼,被李文忠吼了一嗓子,“走路没长眼睛啊,让开!” 李文忠出了名的爱面子,好吹牛,整天闲着没事干,到处寻衅滋事。她和黄松都懒得搭理这种人,继续向外走。 身后传来阵阵讥笑声,李文忠的话格外刺耳,“哎,这就走了,真是软蛋。” 话音刚落就是一声哀嚎,一回头,顾燕帧的脚已经踩在了李文忠的背上。 李文忠蹲在地上抱着自己,一看那人是顾燕帧,一肚子国骂立刻憋了回去,只是用毫无威慑力的目光瞪着他,顾燕帧走远了,他才小声的嘟囔了一句,“老子都快倒台了,牛什么牛?早晚收拾你!” 本来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谢襄登时就不乐意了,被骂软蛋都没这么生气过!谢襄转过身来,居高临下的指着李文忠,恶狠狠的说道:“早晚收拾你!” 一副炸了毛的模样。 “你说什么?”李文忠愣住了。 顾燕帧就算了,现在连谢良辰都敢和自己对着干了吗?他挣扎着爬起来想动手,可惜谢襄已经被黄松给拼命拽走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五十八章 沈君山遇袭 最快更新烈火军校最新章节! “你今天怎么了?平时也没见到你这么护着顾燕帧啊。” 整理了一下被扯皱的衣服,谢襄愤愤不平的说道:“我不是护着他,我只是看不惯他们的行为,那么能耐他们去谈啊,日本人的商会离咱们学校就一顿饭的功夫,那么爱国,扛着炸药去炸了它呀,就知道背后说别人,一群势利小人!” 黄松拼命点头,无比同意:“说的没错,早晚有机会教训他们。“ 仿佛是找到了个发泄口,谢襄将这些不快统统念给了黄松听。 她说着说着,自己也是黯然,北平最近闹得好凶,若是二十一条真的签订,顾燕帧一家人的立场谁都想得到。 她又不是聋子,因为二十一条的事情,现在同学里就有人在背后骂顾燕帧的爸爸顾宗堂是卖国贼了。 谢襄的唠叨没能说完。 黄松被人找了出去,找他的人中学生打扮,黄松抬脚就跟着他离开了。这一走,整整一下午都没回来,连课都翘了。 翘课这种事发生在黄松身上,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谢襄猜到他八成是遇到了麻烦。 同学有难岂能不管,谢襄晚上找到黄松,平时都大咧咧的黄松,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向谢襄借钱,数额不小,也不肯说到底是怎么了。谢襄手头没那么多钱,只得去山南酒馆找谭小珺,两人凑一凑应该是够的。 酒馆里,谭小珺在正和一个帅哥聊天,被谢襄叫出来时还有些不乐意。她手头也不宽裕,害怕谢襄被人骗,百般询问这些钱的用处,谢襄当然答不上来,黄松那一脸活不下去的样子,她也没好意思问,只得答道,“我不知道,我帮小松借的。” 这个回答别说谭小珺不信了,她自己都不信。 黄松一向节俭,现下借的这些钱比他进入烈火军校一年来的生活费多了十倍还不止,根本就不像是他能办的事。 谭小珺最终还是把钱给了谢襄,并且一脸担忧的嘱咐道:“抽鸦片真的对身体不好,能戒的话就戒了吧。” 谢襄戳了戳她的脑袋,忍不住笑了。 走在街道上,谢襄裹紧了大衣,寒风刮过,吹得街道旁的树木沙沙作响,脸颊上沾了些许湿润,谢襄抬起头,才发现空中竟是飘了雪花。 暗无边际的夜空,点点银白落下,脚下的暗红色砖道,很快就被落雪铺满。 谢襄搓了搓手臂,一步一个脚印的向烈火军校走去。 出来时心急,满脑子都在想黄松的事,也没心思留意周围的景物。现在拿到钱了,倒有闲心仔细看了起来,只是这不看还好,一看就有些心慌,周边的路灯想是年久失修,忽明忽暗的闪烁不停,发出滋滋的响声。寒风呼啸而过,夹杂着匕首相击的打斗声,似是鬼哭狼嚎之音。 谢襄加快了脚步,又陡然停下,朝着打斗声传来的方向望过去。 巷子口里面黑漆漆的一片,只有铁器相击的一片冰凉碰撞声响。 要不要过去?黑灯瞎火的,谁知道是哪些人喝醉了在耍酒疯,她过去也劝不了,唯一的解决方法就是统统打倒。 谢襄本能不想惹事情,她自己身上的烦心事就够多了,哪里顾得了别人。 犹豫再三,身为军校学生,实在无法坐视不理,往巷子里走的时候,她一边摇头,一边感慨自己实在是太善良了,这样十分不好啊。 就好像现在,本以为是酒鬼打架,谁知道出现在眼前是一具具温热的尸体,灼热的鲜血流淌下来融掉了地上薄薄的雪。 谢襄差点发出一声尖叫。再一抬头,沈君山握着匕首站在血泊中央,他伤得不轻,鲜血自他的前胸腹部处涌出,一直蜿蜒到脚下。 他周围倒了五个黑衣人,竟是以一敌五战到了最后一刻。 谢襄上午还见他在课上坐的笔直,想不到这就出了事。沈君山也看到了谢襄,他朝她走了一步,身子晃了晃,一头栽倒在地上。 谢襄手脚都哆嗦了,一下子扑了过去,沈君山就像是个血人一样了,伤的这么重,还能不能活下去?她撕扯下衣料,紧紧缠住他的伤口。 沈君山睁了睁眼睛,晕晕的看了她一眼。 只听谢襄说:“撑住,我这就带你去医院。“ 他昏昏沉沉,手脚无力,听到自己喘着粗气,任由她将自己背了起来。 谢襄一路踉踉跄跄的背着他往医院走。 寂静的街道上,响起谢襄喃喃的低语,带着哭腔。 她很害怕,谢良辰出事的时候她没能陪在他身边,现在沈君山出了事,她不能再允许一样的事情发生在沈君山身上。 不知道是怎么走到医院的,幸而她在学校里经过训练,饶是如此,也累得腿脚酸软。 沈君山被医护人员护送着进了抢救室,一名医生走出来,“院长带着几个主治大夫去北平开会了,整个顺远,能做这种手术的只有一位叫长川浩二的医生,可是……” 没等他说完谢襄就跑出了医院,医生摇摇头,少年冲动啊,长川浩二可是日本人,哪里是随随便便能请过来的。 黑夜里风雪扑面,寒风刺骨。 日本商会的铁制大门新滚了几遍黑漆,幽深的仿佛是一口看不见底的井口。 这里基本上是一片禁区,单看那些重装把守的日本兵,就知道这里是龙潭虎穴,一般人哪里敢随意打探。 谢襄一脚踢开了大门,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冲了进去。 值班人员被她这番动作吵醒,立即赶过来拦在门前,谢襄抬脚就将他踹在了一边。 商会的守卫闻声而来,将谢襄团团围住,谢襄睨着四周的人群,拔出枪,对着天花板砰砰放了两枪,随后指着前方大喊。 “金显蓉!你出来!” 周围一圈人都拿枪指着她,仿佛在看一个傻子,堂堂会长千金,会在大半夜被人一叫就叫出来? 但不得不承认,她这动静闹得极大,金显蓉在二楼听见动静,果真带着几名下属走了出来,看到来人是谢襄,眯起眼睛居高临下地看她。 “谢同学,你就这样闯进来,不怕出不去了吗?” 时间紧急,谢襄不想与她废话,直截了当的问,“刺杀沈君山的人,是不是你派去的?” 金显蓉脸上的笑容顷刻间消失,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镇定下来,“他怎么样?” 下意识的反应往往是最真实的,看来人的确不是金显蓉派去的,谢襄咬牙瞪着她,“他在市立医院,背部中了两刀,小腹中了一刀,伤了内脏,现在需要马上做手术,需要一位叫做长川浩二的医生。” 金显蓉听到这个消息后脸色苍白,她脚步匆匆,连声吩咐手下去接长川浩二,又和谢襄一起赶去医院。 金显蓉的手下动作很快,谢襄刚进医院,长川浩二已经做好准备进了手术室,门前的灯牌亮起,久久不熄。谢襄守在门口,金显蓉就坐在一旁,眼睛只是盯着大门。 许久,灯牌才暗了下来。 手术室的门被推开,长川浩二和刘医生一起走了出来,谢襄急忙迎上去询问情况,得到肯定的回答后,谢襄终于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疲惫感像是潮水一般涌上来,她身子一晃,连忙伸手扶住墙壁。 金显蓉想要进去查看沈君山的伤势,却被沈君山家里的护卫拦住,双方在门口僵持不下。 “让她进去吧,她不会伤害沈君山的。” 有谢襄出声,护卫虽然不愿,但还是放下了枪,这位小姐是他们少爷的救命恩人,她说的话,自然要卖个面子。 金显蓉没有多留,不过两分钟的时间就从房间走了出来,谢襄倚在门口,“显蓉小姐,今天,谢谢你。” 金显蓉闻言一皱眉,转过身来看着谢襄,神色有些激动,“你凭什么谢我,你是他什么人?” “我是他同学,也是他朋友。” 金显蓉的表情很不好,曾经她也以为自己是沈君山的朋友,是他的知己,可是一旦触及到立场问题,所谓的情谊还算什么。 那日在日本商会,沈君山见到一身和服的她,便已经做出了决定,无论她如何哀求都不予理会。 恩断义绝,再不相见,就是他的答案,金显蓉自嘲一笑,什么时候沈君山的朋友,变成另外的人了。 感激的场面话说完了,接下来就是解决恩怨的时候了。 谢襄没打算给她留面子,“我有件事想要问问你,北平日本留学生的那件事是不是你做的?贩卖劳工,抢夺金印,杀了山上的猎人,也都是你指使的吧。” 金显蓉盯着谢襄好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 “对,是我做的。”她挑衅的扬起了细弱的眉峰,“可是,你能怎么样呢?” “你会付出代价的。” 谢襄定定的望着她,目光坚定,北平郊外大雪下埋着那十一具尸体,荒山里的那座新坟,她一定会给他们一个交代。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五十九章 告别 最快更新烈火军校最新章节! 金显蓉走了,忙了整整一夜,谢襄又困又累,静静地趴在沈君山的病床旁守着他。 沈听白人在上海,收到沈君山受伤的电报后正在赶回来的路上,沈家的护卫拜托谢襄在医院陪着,谢襄放心不下沈君山,一口答应了下来。 天边泛起白光,谢襄已经睡去,她不敢睡得太沉,怕沈君山醒来找不到人,因此就趴在床边微微眯了一会儿,感到发顶被人轻轻揉了揉,谢襄睁开眼睛,看见沈君山正看着他自己的手发呆。 “君山?”谢襄见他醒过来,试探的叫他一声,“你醒了……要喝水吗?” 沈君山接过水杯抿了一口,这一次真的是死里逃生,他失血过多,连说话都少了几分力气,问道:“昨晚……是你背我来的医院?” 虚弱的沈君山显得比平时脆弱许多,沈君山自己也感觉出来了,想要打起精神,奈何身体条件不允许,连举着杯子都稍显吃力。 谢襄忙接过杯子放下,“是啊,我从小珺那里回来,结果看到你站在死人堆里,吓死我了。你当时都昏过去了,竟然还记得啊?” 沈君山沉默片刻,面色稍微好转一些,“还有点意识,当时很累,想睡一会儿,你却一直在我耳边哭喊,搞得我睡不着。” 谢襄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谁哭了?” 沈君山笑着看着她,气氛一时间有些静默,这让谢襄想到了在猎户家的那个夜晚,她也曾经说过“谁像个小姑娘?” 谢襄正要松一口气,忽然想起另外一件很重要的事。 “有件事应该告诉你,你昨晚的手术是显蓉小姐找人来做的。”谢襄看了看他晦暗不明的表情,“医院的大夫都去北平开会了,这样的大手术,剩下的医生都说做不了,顺远里只有一位日本医生可以做。” “你去找她的?” 声音微冷,似是染了怒气,谢襄马上低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乖乖坐着。 “我没有办法了,只能去找她,我起初以为是她身份败露,恼羞成怒才派人来杀你的,现在看来,是我想错了。” 沈君山却又说,“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真的是她派人来做的,你去找她,就跟送死没什么差别了。” 谢襄发现金显蓉真的是自己和沈君山之间的死疙瘩,“当时那种情况,也容不得我多想。” 沈君山拧着眉头,看不出他的心思,谢襄等了一会儿见他都不说话了,摸了摸鼻子,拎起地上的水壶走了出去。 不知为何,谢襄总觉得沈君山与她的距离很是遥远,像是一个在山巅皓月悬挂处,一个则在山脚潺潺溪流旁,两人之间,隔着巍巍的高山与层层的薄雾,他看不清她的真实面貌,她亦看不清他的所思所想。 走了几步,忽然觉得气氛不对,好像有一股不一样的气场。 顾燕帧倚在走廊的窗前默默地看着她,日光透过玻璃照了进来,将他的影子在地上拉的很长,谢襄向前一步便踏在了他的影子上。 谢襄有了一种红杏出墙被抓包的错觉。 她抬眼自上而下的打量着顾燕帧,目光却在空中与他陡然相撞。谢襄别过眼,正思量着如何向他解释自己夜不归宿的原因,顾燕帧却先开了口。 “谢襄,我要回南京了。” 他声音低哑,上次他发烧时也是这副嗓音,一副没有休息好的样子。谢襄想伸手去探他额头的温度,却突然间反应过来他刚才说的话。 “回南京?”谢襄稳住了心神,“是、是要去娶那位董小姐吗?” 顾燕帧摇了摇头,有些失笑。顾宗堂的话还回荡在他耳边,“弱国无外交,这次谈判无非是被人逼着就范……局势不好,你和期期都回南京去。” 二十一条的签订,已经是板上钉钉,一旦条约签订,局势更加难以控制,届时全国人民的怒火,不知将会如何倾覆。 他知道顾宗堂已经将努力做到极致,日本公使要求天天谈,全天谈,顾宗堂便以身体不好和公事繁忙的理由坚持将谈判改为每周会议三次,每次定下时间。 历次会议,他又想方设法拖延时间,在某些方面,他态度坚决,不肯让步,如此反复的一再交涉,历时三月,前后会议二十余次,会外折冲又有二十余次,交涉之艰辛,却也仍不能解决问题。 顾宗堂甚至还刻意将谈判内容透露给西方记者,借以用西方的态度压制日本的气焰。 日本恼羞成怒,竟下了最后通牒…… 这些事,全都憋在他心里,顾燕帧看着谢襄,简单道,“是我父亲的意思。” “哦,那你什么时候回来?”谢襄了解顾燕帧,顾燕帧已经下定了决心,不过以如今的形式,他走了也好。 何苦要留在这里,不知因此会遭遇多少风险。 “不知道。”顾燕帧的声音很轻,微不可闻, 谢襄本以为自己做了万全准备,可真的知道他可能都会不回来了,感觉心脏还是被狠狠的撞了一下,一直沉到了底。 她不是一心只读圣贤的呆子,二十一条的事情,她也知道不少内情。 日方施压,在巨大的国力差距面前,再多的努力都形同虚设,顾宗堂即将调回北平,顾燕帧在顺远就没了依靠,况且他还有妹妹要照顾,要走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明明这是对顾燕帧来说最好的选择,可是谢襄还是控制不住的难过。 两人就这样站在走廊里一言不发,窗外的阳光涌进,给两人镀上了一层光晕,谁都不愿意打破这难得的平静。 仿佛这样站着,时光就不会前进一般。 良久,顾燕帧终于下定了决心,“我走了以后,我怕教官会再安排人跟你住,尤其是那个李文忠,我总觉得他知道些什么,你如果喜欢沈君山,就跟教官申请让他住过去吧,也省的你被人欺负。” 谢襄咬着唇,默默的听着,眼圈不争气的红了。 谁喜欢沈君山了,顾燕帧是猪头么? 她还以为自己这段时间的抗辩已经很明确的表达态度了,不知顾燕帧竟然没往心里去。 她连忙低下头。 顾燕帧心里疼的厉害,手指头轻轻碰了一下她的眼眶。 “还有不到一年就毕业了,到时候你就回北平去吧,到底是个女人,总不能真的去当兵吧?如果真喜欢,到时候我帮你活动一下,安排个文职。” 泪水顺着眼眶掉了出来,一闪而过的晶莹落在地上,谢襄眨了一下眼,将水汽努力撵走,这是在和她告别了么? 顾燕帧盯着她细白的脖颈,心里却有些急迫,提高了嗓音喊了句,“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谢襄声音发闷,像是被棉花堵住了嗓子,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她抬头看着他,来到烈火军校之后,虽然一开始对顾燕帧很有意见,但朝夕相处,如今乍然得知即将分别,还很可能要一辈子不见面了,这落差谁能一下子承受得了。 算起来,这家伙也帮了自己不少,从一开始就帮她瞒着女扮男装的事情,中间的磕磕绊绊,早已经不是一句同学情能做到的了。 就算是室友,他也很够意思的了,除了口头上调戏自己没做过多余的坏事,而自己却一次又一次的打他骂他,好像还伤了他的心。 对了,顾燕帧的生日,她甚至都没给个像样的礼物。 “嗯……你忙吧,我走了。” 顾燕帧觉得谢襄难受的时候是真的折磨人,他看不得她这幅模样,扭头就走。 “顾燕帧!” 望着顾燕帧离去的背影,谢襄下意识的喊出了声,有些不舍的看着他。 张了张嘴,许久都说不出一句话。心里发闷,嘴里发苦,她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却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千言万语堆在口中,最后只喃喃的说,“我去送你吧。” “不用了,你去照顾沈君山吧。” “我……” 谢襄心里多少懊悔,又有多少的留恋,她站在那里,像是心里被扎了一根刺。 又酸又痛,要她拔出来,却是说什么都不肯的。 那人却真的离开了,这一回没再回头,大概就此决定去南京,归期不定。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十章 不再分离 最快更新烈火军校最新章节! 自从那日顾燕帧离开后,便再也没有关于他的消息传来。 想必是已经离开顺远了吧。 谢襄整个人都变得无精打采,连话也变少了许多。好在沈君山不是个多事的人,见她这样反常也没有多问什么。 病房内一片寂静,仿佛连空气都凝结住了,谢襄紧紧攥着手中的报纸,将边角都攥出了褶皱。 沈君山依旧是那副冷淡的神色,只是将唇抿得极紧。 昨晚凌晨,织田秀幸被杀,金显蓉接任了日本商会会长,如今外面都在纷纷猜测凶手是谁。旁人不知,可谢襄与沈君山却是再清楚不过了。 织田秀幸那么谨慎的一个人,无论走到哪里都有大批保镖随行,哪能这么轻而易举的就被暗杀?况且日本商会那边的丧事办的十分潦草,匆匆把人火化了,连个葬礼都没有。日本驻军部队也没得到通知,直到骨灰被送回日本,他们才对外宣布了消息。 能突破重重保卫悄无声息的杀掉织田秀幸,又能将事情这样低调处理的,也只有金显蓉了…… 谢襄猜测着,她这么做,和沈君山被刺杀一事脱不了干系。 倘若不是立场不同,倘若金显蓉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她与沈君山或许会有一个好的未来,可是现在……谢襄侧头看向沈君山,他的眼底无波无澜,这么一个冷静自持的人,不会因为这件事而放弃自己的立场,金显蓉与他,注定没有未来。 收回思绪,谢襄放下报纸,病房的门打开了,沈听白带着沈家一众女眷涌了进来,看那妇人的穿衣打扮,应该是沈君山的母亲和妹妹。 病房里很快就热闹了起来,嘘寒问暖声不绝于耳,谢襄站起身,悄悄地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他们。 长街上,积雪初融,头顶的阳光格外的刺眼,那般明亮的日光照在身上却没有想象中的温暖,而是带了一些寒意,谢襄紧了紧衣领,拦住了一辆黄包车。 车夫脚程快,人也灵活,拉着谢襄东插西穿的越过了层层人群,一骑绝尘。谢襄身后是游行的学子,他们举着横幅、喊着口号,声势浩大的走在街上。 谢襄刚想细听,车子便进了下坡,飞速的驶离了人群。 回到宿舍,谢襄站在门前踌躇不前,良久,终于下定了决心,推开了宿舍门。 木制的门带着些许冷硬,手搭在上面一片冰凉。门开了,屋内一切如常,谢襄绕着宿舍一遍遍地走,指尖划过衣柜的门,又划过那张小小方桌,想是走的急,那些属于顾燕帧的东西他竟一样也没带走。 这样也好,谢襄坐在床边,将顾燕帧搭在椅子上的衬衣抱在怀里……起码还能给自己留个念想。叹了口气,她心底压抑至极,没有了那个人,再多的摆设都变得寂寥了起来,她第一次觉得,这间小小的宿舍居然这么空旷、这么寂寥。 正在出神,走廊里忽然响起了嘈杂的脚步声,紧接着,宿舍门就被人一脚踢开,一群穿着学生制服的人站在门外,满脸义愤地望着屋内。 一名带着眼镜,身材瘦弱的学生站了出来,看他这架势,应该是这群学生的领袖,他挥着拳头喊着口号,“同学们,这就是小汉奸的床,我们把他砸烂了!” 小汉奸,谢襄的心狠狠地一抽,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叫顾燕帧。 学生们呼啦一群全都冲了进来,他们将顾燕帧的被子丢在地上,又将衣柜推倒、抽屉抽出,顷刻间,属于顾燕帧的东西全部被粗鲁地丢在了地上,谢襄一眼扫过,顾燕帧与他母亲最后的合照也被扔进了那堆杂物之中。 “把东西放下!”谢襄急红了眼,连声音都是颤抖的,她拼了命的往人群里钻,却被牢牢地挡在了外面。 学生们将顾燕帧的物品用床单包起来,卷作一团,抱在怀里走了出去,他们闹哄哄的像是打了场大胜仗,人人脸上都带着得意的笑容。 人群涌下了楼,在外面空旷的训练场上停了下来,学生们围成一圈,举着标语,喊着响亮的口号:打倒汉奸!打倒卖国贼! 谢襄这时才反应过来,二十一条,终是签订了! 顾燕帧的东西被堆在了人群中央,那名领头的学生举起汽油桶,作势便要浇上去。谢襄急忙拨开人群,冲了进去,她不顾一切的扑在了物品上,将那张照片牢牢护在身下。 汽油兜头浇下,淋了谢襄一身。 谢襄从来都没有这么狼狈过,但也从来没有这样坚定过。 那名学生领袖站了出来,目光阴沉的盯着她,“你不让开我们就烧死你!” 同行的学生们亦是附和着他,纷纷大声喧嚷着,要谢襄让开。 谢襄抬起头,目光一一扫过这群学生,愤怒又夹杂着悲哀的情绪瞬间涌上了谢襄的心头。 “你来啊!一群鼠目寸光人云亦云的混账东西!国家要是都指望你们,明天就得亡国!” 她愤慨无比,十分悲愤,难以置信的看着这群人。 他们无畏,却也无知,他们目光中涌现的痴狂不过是活在自己臆想的世界中,仿佛烧了这堆东西,国家的境况就会有所改变一样,不去思考如何为国家做事,反而将枪口对准了自己人。 顾燕帧留下来的东西,和他们有甚么相干,他们烧了这些东西,二十一条就会消失么? “你再说一遍!”学生领袖自诩心中理念为真理,自己所作的事也是正义之事,被谢襄痛骂一顿,一时蒙了心智,居然有些发狂的模样。 谢襄目光坚定,毫不退缩,“我再说一百遍都行!有本事,你们今天就烧死我!” 学生领袖气得浑身发抖,他紧握着拳头,却迟迟没有动作,到底还是学生,到底年轻,面对一条人命还是有所顾虑,可是年轻也正是气盛,一点刺激就会让他发了狂。 “烧死他!” 不知是谁先发出的第一声呼喊,渐渐地,学生们的口号全部整齐划一了起来。 这种情况下,倘若再不做些什么,学生领袖的面子可就要挂不住了,他从兜里拿出了打火机,对着谢襄打着了火苗。 火苗燃起,惊住了一群人,却也鼓舞了那群激进学生的热情,喊叫声愈来愈大,学生领袖握着打火机的手也开始蠢蠢欲动。 纪瑾从楼里冲出来,见此情形,立刻朝着学生领袖扑了过去,他想要将打火机抢走,却被那名学生领袖发现,两人争抢起来,打火机在空中转了个弯儿,朝着谢襄飞了过去。 火光在空中划过,纪瑾吓得腿都软了,焦急大喊一声:“良辰!“ 人群一起惊呼,这个结果是他们始料未及的,毕竟是一条人命,没人能真正的做到熟视无睹。 谢襄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她的手是颤抖的,心也是颤抖的,但她却没有后退半步,有些东西,值得她去用命守护。 只是,终究是无法再见到那个人了。 “你们不是要找我吗?” 想象中的灼烧和痛苦并没有发生,睁开眼睛,一只修长的手将打火机牢牢的攥在手里,顾燕帧脸色惨白,冷硬的站在谢襄面前,将她紧紧地护在身后。 他目光四扫,在那群学生们的脸上一一掠过,他的目光太过强势,里面包裹着几乎无法忍耐的怒火,那些学生被他看的都有些心惊胆战,人群甚至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 普通学生们不认得顾燕帧,那名学生领袖显然是认得他的,他激动的指着顾燕帧喊道:“同学们,就是他,他就是卖国贼顾宗堂的儿子!” 顾宗堂此名一出,学生们都炸了锅,争相挥舞着拳头,大声喊着,一时间,卖国贼,汉奸,叛徒这些词汇劈头盖脸的向顾燕帧砸了过来。 手中的枪抵上了学生领袖的额头,顾燕帧的脸色铁青,“你再敢说一遍卖国贼这三个字,我就崩了你!” “你们敢做,就不许别人说吗?顾宗堂就是卖国贼!” 顾宗堂这三个字彻底激怒了顾燕帧,在他面前骂着他的父亲,无论如何都忍不下去。 手指慢慢搭在扳机上,学生们开始惊呼,那名学生领袖向后退了一步,终于也是怕了。但顾燕帧却丝毫没有要收手的意思,依旧举着枪不肯放手。 他这个样子,显然是动了杀心,可是这个时候杀人,只会让局势更加糟糕,届时消息传出去,那他在顺远就真的没有容身之地了。 谢襄连忙站起身,张开双臂挡在了那名学生领袖的面前。 她身上还滴着汽油,闻起来不好闻,模样更说不上好看。 “顾燕帧,这个时候你杀了他,是想害死你父亲吗?” 握枪的手有些颤抖,额头上的青筋暴起,顾燕帧似乎是在极力的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他怎么会不明白如今的局势,可是听着他们的狂言,看着谢襄的狼狈,他怎么能轻易咽下这口气。 谢襄缓缓向他走了过去,伸手握住了他的枪。枪是冰凉的,顾燕帧的手也是冰凉的,谢襄紧紧握住,不敢松开,仿佛一放手,眼前的人便会离她而去,像是在医院突如其来的离别一样。 周围的学生都屏住了呼吸,静静地看着他们两个。 终于,那支拿枪的手缓缓落下,垂在了身侧。 朱彦霖带着一群军校的学员从教学楼中冲了出来,他们脚步匆匆,一个个摩拳擦掌的围了过来。见到来了援军,纪瑾激动不已,脱下了脚上的鞋,狠狠的砸在了那名学生领袖的头上,“混账东西,就凭你们也敢在烈火军校撒野!” 顷刻间,学员们一拥而上,论打架,烈火军校可绝不会输! 不过几分钟的时间,游行的学生就被制服,扭着手捆着脚扔出了校园,学员们风一样的都赶去了校园门口看热闹,偌大的训练场上就只剩下两人。 顾燕帧看着谢襄,怒火烧到了极致后,唯独剩下了恐惧。 他压着嗓子,眼睛一眨也不眨,“你疯了是不是,一堆破烂东西,烧了就烧了,值得你跟他们拼命吗?” 谢襄干巴巴一笑:“你不是走了吗?难道是跳火车回来的?” “我要是走了,你刚才就被那群蠢货烧死了。”顾燕帧语气恶狠狠地,动作却极轻地戳了戳谢襄的头,“谢良辰!谢襄!你的脑子是怎么长的?这里面装的什么?浆糊吗?水吗?你就是一个蠢货,我就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么蠢的女人,你到底……” 话音戛然而止,顾燕帧紧紧的盯着谢襄手中的照片。 “你说过,这是你和你母亲最后一张照片了,若是被他们烧了,你就没有了。” 谢襄有些不好意思,眼睛亮闪闪的看着顾燕帧,一脸求夸奖的表情。 顾燕帧愣愣的接过照片握在手中,忍不住伸出手,在她脸上摸了摸。 眉目如画,肌肤温软,是他活生生的谢襄。 顾燕帧再也忍不住,一把将人紧紧地抱在怀里,她的身体很软,像是一片柔软的羽毛落入他的心脏,叫他只想珍重的护在怀里,半分不愿放开。 将谢襄的脑门按在自己的肩膀上,顾燕帧像是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我本来已经要走了,我本来已经决定把你让给他了,但是现在我反悔了,谢襄,这是你自找的。” 环着谢襄的长臂蓦然松开,手掌握上了她的肩,顾燕帧眼底的深邃映进谢襄的眼里,他一字一句道,“谢襄,你听好了,我爱上你了,谁拦着我也不行,我父亲不行,沈君山不行,你也不行!” 谢襄愣住了,心跳快的不行,整个人都变得晕乎乎的。 顾燕帧这莫非是在对她表白吗? 就因为那张照片? “顾燕帧?”谢襄还想要说些什么,却被顾燕帧堵了回去。 他不管不顾的抱着谢襄,手臂上的肌肉紧绷出流畅的线条,手下的力道却是十分轻柔,好像怀里的是他的珍宝,一旦用力便会碰碎。 良久,顾燕帧声音低沉,“你现在不用回答什么,等着看就是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十一章 强势告白 最快更新烈火军校最新章节! 顾燕帧的等着看,谢襄根本没当做一回事,直到她在第二日早上起来时,发现他的床铺上已经没有人了。 谢襄一时间只觉得惊悚,顾少爷起这么早,不是心情不好就是心情太好,而不论是哪一种,倒霉的都只有自己。 穿上拖鞋,谢襄起身进了卫生间,刚准备刷牙,就发现自己的杯子里已经倒好了刷牙水,牙刷横放在杯口,上面的牙膏挤的量也是刚刚好。 见鬼了?谢襄一愣,抬起头就看见镜子上贴着一张纸条。 “亲爱的襄襄,早上好!暖壶里有热水,不要用凉水哦,会肚子痛的。爱你的燕帧。” 拿着纸条的手微微的抖了一下,手臂上起了鸡皮疙瘩瞬间冒了出来,谢襄急忙将手里的纸条撕碎,丢进了垃圾桶。 匆匆的洗漱好,刚准备换衣服,却发现衣服整整齐齐的挂在床头,上面也贴了一张纸条,“衣服已经烫好了,快点穿好来吃早饭吧。刚分开一会儿已经开始想念你的燕帧。” 谢襄搓搓手臂,将纸条大力的扣在桌子上,深吸一口气,安慰着自己,顾燕帧不是故意的,他只是精神不太好,不能和他一般见识。 强大的心理疗法见效了,谢襄微笑着坐在床边,脚伸进鞋里,发现了又一张纸条,“皮鞋已经打好油了,我是不是很棒?是不是一个完美的丈夫人选?期待着得到你的肯定的燕帧!” 谢襄银牙紧咬,眉头扭成一团,手中的纸条被她搓揉的不成样子,在几个深呼吸后,谢襄将纸条一扔,怒气冲冲的推开门走了出去。 没想到刚一走进食堂,顾燕帧就又在自己面前晃荡,他站起身,挥了挥手臂,满面笑容。 “良辰,这边!” 坐在顾燕帧身边的黄松也冲着谢襄挥手打着招呼,他的眼角处有些淤青,谢襄突然想到黄松向自己借钱的事情。这几日都在医院照顾沈君山,没有机会和黄松见面,所以那些钱到现在还没有给他,一时心里极为愧疚。 刚想去道歉,就看见纪瑾和朱彦霖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这么多人在场,还是不要开口了,等到私下找个时间,再把钱交给黄松吧。 谢襄打定主意,脚步便向打饭窗口走去,却被顾燕帧长臂一捞,按在了座位上。 “我已经给你打好了。”说着,一双筷子递到了谢襄手上。 看着周围几束惊讶的目光,谢襄冷汗直冒,警告性的瞪了一眼顾燕帧。 她在万众瞩目中拿起盘中的鸡蛋,刚想剥,被顾燕帧一把抢了过去。 “我来,我来,我最喜欢剥鸡蛋了!” 朱彦霖一听,将自己盘中的鸡蛋也递到了顾燕帧面前,“那你顺便也把我的给剥了。” 顾燕帧下巴一扬,“你一边去儿。” 谢襄低着头,眼睛却在不安分的转动,打量着其他几人的脸色,希望他们都被糊了眼什么都没看出来。 一群人将关注重点都放在了顾燕帧身上。 纪瑾有些委屈的说道:“虽说昨天良辰为你出的力比较大,但是我们好歹也帮了忙,怎么待遇天差地别的,给良辰又是准备早饭又是剥鸡蛋的,我怎么连根毛也没有?” 顾燕帧瞥了他一眼,随后揪了根头发递给他,“你要一根毛吗?喏,我给你一根。” “你少来!”纪瑾嫌弃的把自己的餐盘向后拽。 将剥好的鸡蛋递到谢襄面前,顾燕帧的脸上又挂上了微笑,连语气都变得柔和起来:“剥干净了,吃吧!” 谢襄低着头小声道:“我不想吃。” “不吃怎么行?不吃哪有精神?一日三餐里,早餐是最重要的。”顾燕帧将鸡蛋掰开,递到谢襄嘴边:“乖,张嘴!” 抽气声此起彼伏,谢襄仿佛感受到另外几人的目光齐齐落在自己的身上,她赶紧接过鸡蛋一口吞下,因为吃的太急被噎住了。 这时,一杯水递到了眼前,谢襄接过,咕嘟咕嘟的喝起了来,紧接着,身后又覆上了一只手掌,轻抚着自己的背,顾燕帧的声音再次响起:“慢点啊,怎么跟小孩子一样。” 受到太大惊吓的谢襄连咳嗽声都虚了,面对探究的目光,她索性低着头、耸着肩假装看不见。心里只希望这顿漫长的早饭可以快点结束,早一点上课,自己就早一点安全。 可惜她还是低估了顾少爷的本事,面对坐在讲台上将睡不睡的郭亭,顾燕帧的行为可以用猖狂两字来形容。 他将放在桌子上,偏过头,笑眯眯的盯着谢襄,两人中间只隔了一个过道,谢襄就算是想忽略他也是不能。 周围都是人啊…… 学他一样将手中的本立起来挡着自己的脸,谢襄狠狠的瞪了顾燕帧一眼,没想到顾燕帧却撅起嘴,对着她隔空传来一个飞吻,谢襄耳朵差点冒烟,懊恼的将脸埋在里。 手中的本已经被谢襄扣出了印子,心跳的狂跳到超乎想象,。 一只粉笔隔空飞了过来,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精准无误地砸在了顾燕帧的头上。郭亭半眯着眼靠在凳子上,对着顾燕帧大声喊道:“出去!举着凳子站到太阳下山!” 顾燕帧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谢襄也放下了手中的,悄悄松了一口气。原本以为自己可以清净一会儿,没想到顾燕帧出去了也不安分,他将脸贴上玻璃,哈了一口气,随后用手指在窗上一笔一划的写了几个字,谢襄瞪大了眼睛仔细看去,瞬间便失了理智。 今天不弄死他她就不姓谢了! 谢襄猛地站起来,抓过桌子上的向他砸了过去,顾燕帧连忙蹲下躲避,本撞在了玻璃上。 “咣”地一声,玻璃碎了一地,连带着玻璃上的五个大字“谢襄,我爱你!”也一同破碎。 谢襄仍旧保持着扔东西的姿势,接收着同学们注目礼,发泄过后冷静下来的谢襄,心中凄凉一片,可惜已经为时已晚。 郭亭的眼睛终于完全睁开,指着谢襄大吼道,“你也出去!和顾燕帧一样!” 谢襄垂着头,拎着凳子灰溜溜地走出了教室。 来自于顾燕帧的折磨,似乎无穷无尽。 走廊内,顾燕帧举着凳子倚在墙边,笑眯眯地看向谢襄,等到谢襄在他身边站定,他才有所行动,一会用肩膀撞他一下,一会又凑到她耳边襄襄、襄襄的叫着。 谢襄闭着眼睛,深吸了几口气,直到顾燕帧伸手去拿她的凳子,她才彻底爆发出来,放下椅子,一个背摔,将顾燕帧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看着痛的呲牙咧嘴的顾燕帧,谢襄的心情略微好转,连带着举凳子都有了力气。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教室内的学员都已经陆续离开了,等到郭亭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顾燕帧放下椅子就跑。 他一离开,顿时连空气都变得清新起来,谢襄放下凳子,悠闲的下了楼,看见黄松猫着腰,一瘸一拐的从外面往校园走。 “小松!” 谢襄猛然发声,黄松被她的叫声吓得猛的挺直腰杆,痛的整张脸都纠成了一团。谢襄心中生疑,走过去仔细的打量着黄松,他早上眼尾的淤青还未退却,嘴角就又新添了一处淤青,看他刚才走路的样子,绝对是连腿也伤到了。 谢襄皱着眉头严肃的问:“小松,你老实说,你究竟去做什么了?” 黄松居然开始撒谎。他目光闪躲,答案也是支支吾吾,一口咬定了自己是不小心摔的。 拿出兜里的钱递给了黄松,谢襄有些抱歉,“小松,对不起啊,这几天事情太多了,我才想起来要将钱给你。” 黄松摇头认真的说:“不用了,我借到钱了,不过还是要谢谢你。” 谢襄嘴唇动了动,每个人心里的都有秘密,既然黄松不想说,她决定不去问,只是……谢襄侧头,看着与自己并肩而行的黄松,心中担忧,小松这个人,脑筋太死,人又太实诚,谢襄真的怕他吃亏。 日子又恢复了平淡,接下去好几天,顾燕帧都不在宿舍,似乎有事在忙,但是他经常会抽时间回来给谢襄送一些东西,水果糕点从来都没有重样的。直到将宿舍的那一方小桌堆满,顾少爷才肯收手。 军校的人个个都是人精,但凡嗅到了哪间宿舍有点吃的,便都一窝蜂的涌过来。 他们美其名曰是不忍看谢襄一个人在宿舍太过孤单,实际上则是光明正大的蹭吃蹭喝。 纪瑾带着朱彦霖和黄松将桌子拉到了屋子正中间,围坐一圈开始打牌,其他的学员也自发的搬来了小板凳坐在旁面围观。 谢襄被挤在了屋子的角落,拿着忿忿地看着这些强盗,心里突然开始怀念起有吕中忻在的日子。两天前,吕中忻去了北平开会,他这一走,就没有人能震的住这帮学生了,郭亭又不知道醉倒在哪里,真是想诉苦都没地方诉。 谢襄叹了口气,抖了抖皮鞋尖上的瓜子皮,继续盯着手里的。 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原来是朱彦霖赢了牌,兴奋的蹲在凳子上大声吵吵着要钱,纪瑾大方的直接将钱甩了出来。 黄松和其他的学员则是宁愿往脸上条子也不肯交钱。 看着满脸都是条子,已经分不出谁是谁的学员,朱彦霖咂咂嘴,极为可惜的道:“顾燕帧和沈君山这两个财主不在,打牌都没劲儿。” 这句话彻底打开了话匣子,大家随即开始讨论起来关于沈君山的去向以及顾燕帧最近的反常,霎时间,嗑瓜子的声音和嘈杂的人声相拥着涌进耳朵,像是掉进了苍蝇堆,谢襄彻底放弃了看,竖起耳朵开始听他们八卦。 纪瑾慢悠悠地打出一张牌,瞟了谢襄一眼,带些试探的问道:“说起来也怪,良辰啊,你和顾燕帧之前像斗鸡似的,现在怎么这么好了,天天打饭打水,好吃好喝的就没断过,怎么,拜把子了?” 谢襄将举高,遮住脸,闷声闷气的答道:“别乱说,顾少爷的把子我可高攀不起。” “别人不行,你就未必,我看他对你不一般。” 谢襄闭上了嘴,不再搭理他,这不一般在何处,只有谢襄自己知道。 纪瑾见谢襄不答话,只得转而开始和大家一起研究郭亭的情史,不一会儿,宿舍内又恢复了嘈杂的吵闹声,谢襄举着却是一个字也看不下去了。 一阵钢琴曲从窗外飘了进来,柔和乐声覆盖住屋内的嘈杂声,谢襄竖起耳朵听着,这是……《致爱丽丝》。 这可是稀罕事,钢琴难得,会弹这首曲子更是难得,将曲子弹得这样深情更是难上加难。 琴声顿时吸引了学员们的注意力,大家纷纷将手中的牌扔在桌子上,争先恐后的涌向窗边。谢襄也好的跟着探头看。 宿舍楼下的空地处,一架黑色的三角钢琴稳稳的立在那里,蜡烛摆成一个心形,将钢琴围在中间,钢琴两侧,两大捧气球飘在半空中。 顾燕帧坐在钢琴前,肩上披着西装外套,脚下摆着一大束红色的玫瑰花。 他今日是精心装扮过的,一身西装剪裁得体,半分褶皱也没有,以往垂下来的刘海也被他梳了上去,光洁的额头露出了出来,显得他更加潇洒利落。 谢襄的关注点却在他那双手上,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此刻正在琴键上不停舞动着,手指飞速翻动,琴键起起伏伏,随之响起的便是悠扬的乐曲声,那声音应是空灵的,但停在谢襄耳里却低沉有力,一下下地击在谢襄心上。谢襄手臂支在窗台上,托着腮,静静地听着顾燕帧的演奏。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顾燕帧起了身,向着宿舍楼鞠了一躬,学生们的掌声瞬间响了起来,如浪潮般翻涌不息,其中还夹杂着几声响亮的口哨。 朱彦霖激动不已,将大半个身子都探出了窗外,大声喊着,“顾燕帧,再来一个!” 顾燕帧仰起头,目光扫过朱彦霖与一众学员,最终放在了谢襄身上。 天上圆月清朗,繁星明亮,顾燕帧仰头望着她,那双深邃的眸子中光闪涌动,似乎是将这满天星光都收入其中,他的目光是灼人的,声音亦是灼人的:“今天只弹一曲,献给一个特别的人。” 声音传入耳中,带着隐隐的深情与兴奋,谢襄听着却犯了叨咕,手也不自觉的紧紧扣着窗框。 这时,黄松突然向前面招了招手,语气中满是兴奋:“大明星!” 他这一喊,众人的目光便都随着他一同望去。远远地,曲曼婷披着大衣,拎着一只精巧的小包,站在顾燕帧身后的不远处。她似乎也不清楚状况,脸上还带着些许迷茫,但在学员们的起哄声中,曲曼婷很快便心领神会,颇为得意的笑了起来,她撩了撩头发,满面春风的就要走上前。 谢襄不自觉的咬紧了牙关,更加用力地扣着窗框。 一片嘈杂声中,顾燕帧成功捕捉到了谢襄的目光,随后便紧紧地与之交缠,等到谢襄的脸颊泛起红晕,他才笑了起来。 “谢良辰!我爱你!我们在一起吧!” 拿起脚边的玫瑰花捧在了胸前,顾燕帧单膝下跪,漫天焰火于他身后绽放,点燃了寂色的夜,也点燃了他眼中的光。谢襄只觉得被那束光芒刺的脑袋发晕,欢喜从心底涌出,整个人都变得轻飘飘的。 直到身旁学员此起彼伏的起哄声响起,谢襄才被拉回了现实。眼前的顾燕帧还是那个顾燕帧,真挚而又热烈,只是他身后的曲曼婷却是目露凶光,更可怕的则是身边的学员,皆是满满震惊的看着她,不敢置信中又带着毫不掩饰的八卦! 谢襄顿时眼前发黑,这才想起来,此时此地,此情此景,在大家眼中,她是谢良臣,不是谢襄,是一个真正的男人!而楼下站着的顾燕帧,显然是比她还要真的男人! 谢襄的心是软的,脸却是黑的,别人不知道情况,可是谢襄却清楚那句生日快乐是什么意思。 恼羞成怒四个大字布满了谢襄的脸,她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开始满屋子的搜刮可以当作凶器的东西。谢襄拿起茶杯掂了掂,放回了桌上,又抄起了台灯,想了想,最终扛起一把椅子,冲到窗口就要砸下去。 纪瑾率先反应了过来,一把拉住了谢襄,黄松几人见状,也纷纷缓过神来,七手八脚的拦住了她。 “良辰良辰!冷静点!” “良辰,砸到了要出人命的!” 谢襄那里管得了这么多,她现在一心只想砸下去,拼了命的挣扎,奈何双拳难敌四手,只能被黄松几人牢牢地牵制住。 可是顾燕帧那厮还不知悔改,再接再厉地喊了一句,“谢良辰,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又是一阵哄笑声响起,这个顾燕帧! 谢襄猛地用力,挣脱开人群奔向窗口,却又再次被拉了回来,牢牢地按在地上。 掌声夹杂着欢呼声又重新响起来,顾燕帧得意的冲着大家挥了挥手,满脸的兴奋。而谢襄却被人群压在了最下面,她动弹不得,只能用呐喊宣示自己的愤怒。 “顾燕帧!你给我等着!你死定了!我要扒了你的皮!” 这句话却没有人在意,人们都沉浸在巨大的喜悦当中,这个八卦,可以一直讲到毕业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十二章 风言风语 最快更新烈火军校最新章节! 自从上次被顾燕帧高调“庆生”后,谢襄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被人指指点点。 当初进烈火军校时,她就是秉承着低调的原则,打算顺利的挨到毕业,将谢良辰的名字记在毕业名单上,这就是谢襄最初的愿望。可是后来在北平,遇到了那群留学生,看见了那封请愿后,谢襄改变了想法,她想再认真、再努力一些,想成为一个真正的军人。 可是现在,烈火军校的风言风语让她心神不宁,异样的目光更是让她如芒在背。 光是从宿舍到食堂的这段距离就已经有几十道目光偷偷打量着她,谢襄端着餐盘,避开其他学员探究的目光,一路小跑到黄松身边坐下,低下头扒饭。 朱彦霖倒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只觉得谢襄有些小题大做,“你不至于吧,谁都知道顾燕帧这家伙又在消遣你,拿你逗乐子,你没必要跟做贼一样。” 纪瑾却是用完全不同的口吻叮嘱着谢襄,似乎经历过沈君山的事情,他的经验比朱彦霖要丰富许多,纪瑾一脸严肃,语重心长,“良辰,你要是没有这方面的爱好,我劝你还是赶紧换个房间吧,小心一招不慎,清白不保!” 话还没说完,就被黄松打断了,他将脸从碗里抬出来,发出了惊讶的喊声,“不至于吧!” “怎么不至于!”纪瑾白了他们一眼,一副你们什么都不懂的样子,随后又转头看向谢襄,“良辰,我言尽于此,将来若是真出了事,别怪我没提醒你啊。” 出事,能出什么事?众人面面相觑,联想丰富。 黄松被纪瑾的话吓住了,扯了扯谢襄的衣袖,“良辰,要不咱俩一间房吧,你别住那了。” “你俩一间房,让我和顾燕帧一起住?”朱彦霖刚才还一脸无所谓,现在却失声惊吼,抗拒之情溢于言表。 他还算周正的五官挤在一起,像是失了水的干巴菜叶。 谢襄抬抬眼皮,开始觉得自己周围这群人没有一个靠谱的。 黄松筷子一杵,大声道,“你怕什么?” “我都英俊潇洒成这样了我能不怕?顾燕帧丧心病狂,连谢良辰这样瘦的像鸡崽儿一样的都能看上,更何况我了!” 这话谢襄可就不乐意听了,虽说她是比其他的学员矮一点、瘦一点,但也不至于沦落到和鸡崽儿比较的程度吧。 而且不说女装,单说男装,她觉得自己也算是气宇轩昂,除了身高,没比别人差到哪里去。 顾燕帧就在他们吵闹的时候昂首挺胸的走过来了。 一打开门,顾燕帧的目光就准确的落在了谢襄的身上,谢襄头皮一麻,却看见他被李文忠阴阳怪气的嘲讽拉住了脚步,“哎呦,大情圣来了,京城里来的人就是不一样,连爱好都和我们不同。” 哄笑声四起,顾燕帧还没怎样,谢襄却先激动了起来,她最看不惯别人说顾燕帧坏话,把筷子一摔,起身就要冲过去揍人,纪瑾和黄松连忙熟练地一左一右的将她按在了椅子上。 谢襄扒在椅子上张牙舞爪,纪瑾幽幽安慰她:“没事儿、没事儿啊,有顾燕帧在呢。” 顾燕帧的性子比起刚进烈火军校的时候沉稳多了,他低头睨着李文忠,“怎么,嫉妒了?要不少爷我忍着恶心,也宠幸宠幸你?” 笑声更加大了,而且意思也变了味儿,李文忠张口结舌,脸色在阵阵笑声中一点点变白。 他本意就是想一逞口舌之快,却忘了在顾燕帧面前,自己从来没有讨到过便宜。 李文忠不敢和顾燕帧来硬的,只能端着盘子溜出了食堂。 顾燕帧不在意的冷笑一声,朝大家挥挥手,一副明星架势。 谢襄背过身子不再看他,忽地有人将手掌按在她的肩上,从身后环住了她,脸颊贴近了脸颊,顾燕帧放轻了声音问道,“吃饭怎么不叫我?” 偌大的食堂中骤然安静,好像有一个巨大的八卦炸弹装载在食堂里,桌子上的众人连筷子都不动了,就把眼神儿往他们两个人身上使劲瞅。 顾燕帧天不怕地不怕,望向谢襄的眼里尽是笑意,那一笑里满是灿灿的春光,闪的人睁不开眼睛。 眼看着怪异的目光又重新聚集在自己身上,谢襄感觉自己的脸有爆红的倾向,被顾燕帧用眼睛一扫,她心慌气短,再也没办法表现的不当一回事,因为心里有鬼,所以生怕被人看出来。 一着急,她推开顾燕帧,起身就跑。 顾燕帧也跟了出来,喊了她好几声谢襄都装作没听到,埋头向前走,身后的人很快追了上来,“还生气呢?” 谢襄别过头,不去看他。 本来好好地,这人非要弄得全校皆知,低调这两字,在顾燕帧这里像是不存在。 “谢良辰!” 顾燕帧紧赶慢赶,追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腕,“你站住。” 周围都是人,顾燕帧昨晚的庆生轰轰烈烈,两人刚在走廊说了两句,就开始有人指指点点。 谢襄有点生气了,倒是没忍心来硬的,只是道:“放手!” “我不!”顾燕帧被她这两个字刺的心头发慌,仿佛一放手就会失去她一样,更加用力的握住了她的手腕,“是你逼我这么干的,谁让你不管我怎么对你好你都没有反应,我只能用这种办法先定下来,省的别人跟我抢。” 顾燕帧理直气壮,顺手就要去抚她额上的几缕短发,被谢襄闪头躲开。 “你是不是疯了,怎么会做这么离谱的事?”她心里揣着气,越想越觉得羞耻,她也不光是气顾燕帧,也是真的担心,顾燕帧的表白来的轰轰烈烈,全校都跟着围观他们两个,害得她担惊受怕。 顾燕帧挨了过来,“离谱吗?不会吧。”他想了一想,小声说:“我只是跟自己喜欢的女人表白而已,别人怎么想都不重要。” 谢襄听他的轻薄话听得多了,这会儿都习惯了,不去说他的话里有问题,反而担心起别的:“可是别人不知道,他们会以为我是……我是那个!” 顾燕帧呵呵笑:“我管他们怎么想,我自己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行了。” 不愧是顾家少爷,做事全凭自己心意,一点都没有被旁人影响到。 谢襄叹了口气,“大少爷,你可以不在乎别人怎么想,但是我不行,我什么情况你还不知道吗?我根本就不想引人注目。” 顾燕帧一哼,这回有了点底气不足,“怕什么?大不了被开除,我又不是养不起你。” 谢襄有些失望,难得板起了脸,十分严肃的看着他,“别人的理想,在你眼里就这么无关紧要吗?” 顾燕帧愣住,站在那里呆呆的,“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就是……” 没等顾燕帧回答,谢襄就转身朝着宿舍走去,她本来和顾燕帧有一肚子的话要说,现在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她需要找个地方好好地想一想,静一静。 顾燕帧急的脸都红了,“喂,我随便说说的。” 看着谢襄头也不回的背影,顾燕帧恼羞成怒,脱口而出,“你这根本就是借口,你不接受我,是因为你喜欢别人吗!你喜欢沈君山是吗?” 不是的,顾燕帧心里也知道不是这样的。他了解谢襄的为人,可是,为什么自己无论做什么都是错的,为什么他就不能和谢襄好好的守在一起。 他心里头一次装满了这么多的烦恼,望着走在自己身前的那个人,回想起在北平的时候,两个人不在乎别人的眼光,无忧无虑的走在街道上的情景,是什么让他们明明天天在一处,却又故作疏远。 怎么又扯到沈君山了?谢襄停住脚步,赌气道,“我喜欢谁跟你没有关系!” “你说跟我没有关系?好,你这个不解风情的女人!” 谢襄简直咬牙切齿,“你喊得再大声一点啊!让所有人都听到啊!反正我在这里也待不下去了,正好卷铺盖滚蛋!” 两人对视了一会,顾燕帧的剑眉紧皱,先移开了目光。 “不识好歹!” 恶狠狠地撇下了这句话的顾燕帧冷着脸走了,显然他的心情糟糕之极。 谢襄也背过身往反方向去,余光一瞥,却看到了躲在角落的李文忠,他听到了?谢襄警示的看着他,李文忠低下头,灰溜溜地离开了。 情况比谢襄想象的还要糟糕,光是一节刀术课,就有一大半的学员将目光放在自己身上,谢襄缩着肩,低着头,恨不得找个地缝把自己埋起来,顾燕帧倒是坦坦荡荡,一副供人瞻仰的模样。 好不容易挨到下课,谢襄慢悠悠的跟在人群后,避开人群换衣服的高峰期。等到谢襄进去时,偌大的更衣室,就只她一个人。 习惯性的走进了最内侧的一个更衣间,随手将衣服搭在了隔间的门板上,谢襄刚准备取下衣服,就看见门板处空空如也,衣服不知是被谁拿了去。 门外有声音,她却不敢出去,锤了锤门喊道,“谁呀?别闹了!快把衣服还给我!” 那窸窸窣窣的声音消失了,不一会儿,还传来一声关门声。 谢襄没想到自己居然还会遭遇这种事,双手交叉挡在胸前,镇静了一会儿,才将门打开了个小缝,轻轻喊了几声,听到没人回答后,大着胆子走了出去,跑到衣柜前,用力拽了拽,衣柜已经被锁上了,而钥匙还在衣服兜里。谢襄不死心的又拉了拉其他学员的衣柜,无一例外的全部被锁。 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谢襄脸色大变,转身就跑回了小更衣间,心思紊乱,手也是颤抖的,几次锁门都没有锁上。 脚步声越来越近,隔壁的几间更衣间都传来了开门声,马上就要到自己这间了。 谢襄一边颤抖着锁门,一边紧张的听着外面的动静,门板被人推了一下,谢襄一惊,急忙将身体扑在门板上,用力的顶着门。 “谢良辰!” 谢襄闻声一愣,随即大喜,“顾、顾燕帧?” 远处的脚步声再次传来,杂乱且急促,看样子不止一个人又往更衣室过来。 顾燕帧皱起眉,他在发现李文忠偷了谢襄的衣服之后第一个冲了过来,没想到这个李文忠这都不肯罢休,心里一急,用力一推就挤进了小更衣间,谢襄抱住胸,刚想尖叫,就被顾燕帧捂住了嘴。 于此同时,更衣室的大门被打开了。 “那块手表是我家老爷子送我的生日礼物,可千万别丢了,咱们去更衣间看看吧,没准换衣服的时候掉在里面了。”李文忠带着同学们走了进来,他故意做出找东西的样子,眼睛却一直往谢襄在的小更衣间瞟。 那伙人没找多一会儿,脚步声就奔着自己所处的更衣间而来,谢襄害怕的微微颤抖,往顾燕帧怀里钻了钻,仿佛靠着他就可以让自己不那么恐惧。 声音越来越近,顾燕帧看着她这幅样子,心里老大不是滋味,松开蒙着谢襄嘴的手,解开外衣上的纽扣张开衣服,将谢襄裹在了衣服里,紧紧地拥住她。 更衣间的门被打开,灯光瞬间明亮了起来,顾燕帧一低头,准确的吻上了谢襄的唇,门响起一片抽气声。 “你!你们!你们!” 你们什么,他们倒是许久都没说出话来。 他们只能看清楚顾燕帧的后背,和他沉醉的吻着怀中人的模样,而他怀里的谢襄从开始到结束都没有停止过颤抖,她的后背冰凉,唇瓣上却是火热。 良久,顾燕帧侧过头,恶狠狠的瞪着几人,“干什么?” 门外的几名学员登时便愣住了,边关上更衣室间的门边颤抖着说道:“我,我们找东西,你们继续。” 说完,飞也似的逃走了。 受惊程度比起谢襄来都不遑多让。 李文忠还不甘心,也被众人强制着拉走了,这时候还留在这里,不是等着顾大少日后的报复么。 外面逐渐恢复了平静,顾燕帧松开了谢襄,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来穿在她的身上,“他们走了。” 谢襄拽紧了衣服,怔怔的看着他,她一天之内接连受了这么多的委屈,归根结底,全都要怪这个人,顾燕帧一只手还揽着她,轻轻扣着她的脸,很热。 “啪!”的一声响起,谢襄的手在他脸上落下来,她眼眶里都是水汽,顾燕帧低下头来看她,被打了一巴掌也不生气,顾燕帧的眼睛黑漆漆的,很亮,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但眼睛里却全都是未尽之言。 他仔细的帮她将扣子系好,揽着她的肩膀回了宿舍。 宿舍的门刚一关上,谢襄的眼泪就掉了下来,顾燕帧打开灯,将她按在床边坐下,有些惊慌的看着她。 谢襄瘪着嘴,长长的睫毛上挂满了泪珠,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看得顾燕帧既心疼又烦躁,一开口,语气有些急迫,“怎么了?哭什么?” “我从来没有这么丢人过!我、我不想活了!” 顾燕帧想起刚才那个吻来,脸上也有点热,“多大点事儿啊就不活了?” “别人会怎么看我啊?我这回,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谢襄擦了一下眼泪,更大的泪珠又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觉得不甘心,这世道真是没天理,好好的学习上课,竟然也会遇到这种事。 顾燕帧有些无奈,赶紧拿出手帕,蹲下来给谢襄擦掉眼泪,可是眼泪却越擦越多。干脆将手帕一丢,揽她入怀,顾燕帧轻声哄着她:“好了好了,别哭了,大不了我跟别人说是我强迫你的。” 没想到谢襄一听,哭的更大声了,顾燕帧烦躁的抓了抓头发,长叹了口气,将她抱的更紧。 他的怀抱很暖,谢襄其实很贪恋被他抱在怀里,就好像她是被珍视的一件珠宝,她在委屈里想起刚才的那个吻,很轻柔,很小心,温热的嘴唇和灼热的呼吸,让人耳热心跳。 谢襄哭的累了,自顾自的躺在床上睡着了,半睡半醒中,依稀看见顾燕帧穿上了大衣,带着帽子走了出门。 第二天一早,谢襄抱着,低着头走在走廊里,学员们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看到她皆是笑着,偷偷地对着她指指点点。 谢襄听见笑声后就加快了脚步,小跑着进了教室。 教室的情况也没有比走廊乐观多少,看着学员们投来的怪异目光,谢襄赶紧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来,朱彦霖走到她身边小声的询问,“良辰,他们说昨天你和顾燕帧在小更衣室里那个,是瞎说的吧?” 谢襄气急败坏,立刻反驳道:“当然是瞎说的!” 一股欲盖弥彰的味道,朱彦霖探究的目光更甚,“我还没说是哪个呢。” 谢襄低着头不说话,脸上却更红,纪瑾回头看着谢襄,一脸严肃,“郭教官今天回来了,就在办公室,你现在去申请换宿舍还来得及。” 一想到要和顾燕帧分开,谢襄下意识的就想要拒绝,却不知找什么理由,只能继续沉默着。 纪瑾眯起眼睛,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除非……你已经不想调了。” 这下连朱彦霖都明白过来了,他拍了拍谢襄的肩膀,状似安慰道,“你放心吧,大家都是朋友,不管旁人怎么看,我是支持你们两个的。” 谢襄又急又气,恨不得趴在桌子上将头埋起来,她努力擎着脖子,气呼呼道:“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朱彦霖嘻嘻笑道:“行行行,你说不是就不是,看来我以后不能跟你一起洗澡了,不过我好像也没跟你一起洗过。” 他说完之后,就看到谢襄面露不善的瞪向自己,连忙转移话题,“对了,听说是李文忠带着人去的,你们那么不对付,他一定是故意的。” 纪瑾一听,目露凶光,他早就看李文忠不爽了,“找个机会,咱们教训教训他!” 谢襄立即就拍了桌子,用力的点了点头,“对,肯定是他!” 正说着,李文忠就一瘸一拐的走进了教室,他的右手缠着厚厚的绷带吊在脖子上,两个眼眶被打得乌青了一圈,脸颊也高高肿起。 众人都愣住了,同校这么久,还是第一回见到李文忠这么惨。 纪瑾立刻就阴阳怪气的笑问,“李少爷这是怎么了?造型很别致啊,今年流行这种打扮吗?” “摔、摔了一跤。” 李文忠讪讪一笑,刚想回座位,却被跟着他后面走进来的顾燕帧按住了肩膀,顾燕帧满面笑容冲着大家打了个招呼,随后手上用力一按,“你也早上好呀!” 李文忠白着脸发出一声惨叫,腿一软差点没当场给众人下跪。 顾燕帧拍拍手,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慢悠悠地走到谢襄身边,将一包饼干放在了她的桌子上,“早饭也没吃,吃点饼干垫垫肚子。” 谢襄连忙拿挡住脸,假装没看见他。一立起,隔绝了学生们探究的目光,也隔绝了顾燕帧一脸的笑意。 他伸手去抢她的,谢襄死抓着不肯放手,可怜的终究被顾燕帧一把夺来,拍在了桌子上。顾燕帧弯下身子,和谢襄对视,“多少吃一点,别耍小孩子脾气。” 谢襄嫌弃的将他推得离自己远了一些,“你离我远点,没看见大家都在看我们吗?” 一面说,一面双颊便悄悄的红了。 顾燕帧心里乐了,四下扫了一眼,故意高声喊着,“谁?谁在看?” 被他锐利的目光一扫,原本还在看热闹的学员纷纷低下了头,有的拿起,假装在看,有的趴在桌子上假装睡觉。 顾少爷很满意,将饼干向前推了推,“你看,没人看我们。” 谢襄哪里敢吃,这饼干一吃就相当于当场宣布他们两个……心下一怒,抓起饼干就丢了出去。 “哎呦!”刚进门的黄松被饼干砸中脑门,痛呼出声,众人循声望去,黄松脸上也是青青紫紫的,走路一瘸一拐,一副很惨的模样。 谢襄转眼就看到顾大少黑了脸,连忙当做什么都没有看到,问黄松:“小松,你怎么搞的?” “摔、摔了一跤。” 众人齐齐的发出嘘声,这答案与李文忠如出一辙,很显然两个人都没有说真话。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十三章 黄松的秘密 最快更新烈火军校最新章节! 流言蜚语太多,谢襄已经没有精力应对,好在过些日子就要准备考试,学员们也渐渐没有多少时间去关注八卦,转而把大部分精力放在了学习上。 考试不可怕,吕中忻监考才叫可怕,就连黄松都已经跑过来向谢襄借笔记。 这就让谢襄为难了,昨天沈君山回学校向自己借了笔记,并且已经约定好了要今天给他。 谢襄不能食言,黄松悻悻而归,顾燕帧跟着一脸的不乐意,好像他才是没借到笔记的那个人,“喂!你昨天什么时候和沈君山见面了,我怎么不知道?” 谢襄白了他一眼,懒得理会他突如其来的小脾气,转身进了卫生间。 洗好衣服时,太阳将落不落,在山顶处徘徊不定,将山边的天空映成红彤彤的一片。很快,那片暖红就以摧枯拉朽之势烧了过来,直烧的头顶上的天空也变成了绚烂的红。 谢襄放下盆,将手里的床单仔细的搭在晾衣绳上。 清风拂过,床单随风飞舞,谢襄额前的碎发也被吹起。一只纸飞机顺着微风,摇摇晃晃地飞了过来。谢襄伸手去抓,却扑了个空,一抬头,满天都是纸飞机,纯洁素净的白色点缀在漫天的红霞中,随风飞舞。 顺着飞机飞来的方向看去,顾燕帧正坐在宿舍楼的窗台上,一架一架的向下扔,谢襄看了他一会儿,双手拢在嘴边大声喊道:“喂!顾燕帧!你在干嘛?” 顾燕帧冲她笑笑,眼神出的明亮。 “好看吗?” “好看!” “喜欢吗?” “喜欢!” “接着!”顾燕帧起身,将手中最后一只纸飞机向谢襄丢了过来,谢襄连忙去追,这次她的运气很好,一把就抓住了纸飞机。 飞机叠的很好,在天上绕了几个旋还被她抓住,角度飞的也好。虽然也觉得略幼稚了一些,但抓住了飞机,谢襄却十分欢喜,她兴奋地举着小飞机冲着顾燕帧挥舞了一下。 眼光一扫,便看到飞机角落处有字迹,谢襄一愣,连忙打开了飞机,白纸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是一手秀气的簪花小楷。 谢襄翘起来的嘴角猛地收起来了,脸色也变得铁青。 这些飞机都是她辛辛苦苦抄的笔记! “我的笔记!”谢襄怒喝一声,“顾燕帧!你这个混蛋!你死定了!” 顾燕帧飞快地缩回了窗口,谢襄想要冲上去,奈何心里记挂着笔记,只得压下满腔怒火,将折成纸飞机的笔记一一拾起,又仔细铺平,订成一摞。 为防事情有变,她弄好笔记就马不停蹄地给沈君山送了过去。 站在宿舍门前,谢襄紧了紧鞋带又活动了一下手腕,做好一切战斗准备,却在推开宿舍门那一刻愣了。 宿舍黑漆漆的一片,里面空无一人,顾燕帧又跑去哪里了? 是怕挨打所以提前溜了?她每次打的有那么重么,顾燕帧既然怕疼,那怎么还敢撕她笔记,有胆子做没胆子承受后果啊。 谢襄靠在床头,紧紧的盯着门,就等着顾燕帧回来打他一顿,然而等到意识模糊,眼睛都困得睁不开了,还是不见他的踪影。 半梦半醒间,有人戳着她的脸蛋,谢襄挣扎着抬起眼皮,顾燕帧一脸认真的蹲在她面前,不等她发火就说:“别说话,跟我来!” 他很少露出这种严肃的表情,无论何时何地看着自己,眼睛里都似乎带着笑,谢襄心里一紧,已经被他拉住了手,从床上爬起来跟着他朝外面走。 寂静的走廊内,朱彦霖正在焦急地等待着,见到两人牵着手先是一愣,随后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跟上。 跟上,跟上谁? 谢襄眼尖,立刻就发现漆黑的校园里,前方有一个身影鬼鬼祟祟的摸出了校门。 谢襄转过头来,望着顾燕帧,顾燕帧朝她摇摇头,很小声的说:“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一路尾随,直到到了长街上的灯火明亮处,谢襄才看清那人的身影,居然是黄松。 好哇,这家伙胆子什么时候这么大了,半夜溜出学校,被发现了可是要受处分的。而且他这些天表现的怪怪,想必大家都发现了异常,就他自己还以为保密工作做的天衣无缝。 黄松脚步很快,在一条暗街后转了个弯,闪身进了一间屋子,谢襄抬头一看,屋门前的牌匾上写着三个大字:“斗兽堂”。 顾燕帧拉着她的手紧了一紧,几人互相对视一眼,均是满脸的不敢置信,黄松来打黑拳? 为了弄清楚真相,他们也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跟着进了屋子。 大厅内是文静雅致的会宾场所,沙发长椅,茶点果盘一应俱全,向走廊深处走去,人群的呐喊声就变得越发强烈了起来,几人循着声音,走进了地下室。 棚顶缀着的灯光将地下室照的十分明亮,一座巨大的擂台摆在中央,四周围满了观看的人群,兴奋的欢呼呐喊声不绝于耳。 几人靠近擂台,谢襄看清了擂台上两名拳击手的样貌,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还好不是黄松,烈火军校明令禁止打黑拳,倘若被发现,就连开除都是轻的。 一名服务生举着托盘走到几人面前问道:“客人,下注了吗?” 顾燕帧平常那副公子哥的做派,这会却是大有用处,他支着手肘,一脸的不耐烦,“这局快结束了,没什么意思,今晚还有吗?” “有。”服务员见恭恭敬敬地说:“蟋蟀黄对铁塔,下一局就是。” “好,那我就买蟋蟀黄赢。” 顾燕帧将钱扔进托盘,服务员立刻递上了几张票子。 谢襄听着那名字就觉得怪怪的,伸手扯扯顾燕帧的衣角,轻声问道,“蟋蟀黄,是小松吗?” “看看就知道了。”顾燕帧叹了一口气。 几人面色都不大好,倘若真的是黄松,那可就麻烦了。 场内响起欢呼声,胜负已经决出,两名拳手下了台,又有新的两名拳手上了台。 裁判举着两人的手高声喊着,“这一场,蟋蟀黄,对,铁塔!” 锣声响起,观众的欢呼声亦随之响起,谢襄的心却沉了下去,竟然真的是黄松!她想跳上去阻拦,却被朱彦霖扣住了肩,“等他打完这场。” 顾燕帧伸手把朱彦霖的手掌拨下去,朱彦霖赶紧缩手,做出个无奈的表情。 谢襄没注意他们之间的小动作,将注意力放到了拳场上。 黄松不愧是从军校里苦练出来的,他这些年认真刻苦,在各种课上都名列前茅,虽然对手也不简单,但这可是黄松啊,一记重拳挥在对方拳手的肚子上,胜负即刻分出。 这一场打的漂亮,裁判举起黄松的手,满场欢呼起来。看着黄松竟然还在那笑呵呵的,顾燕帧恨铁不成钢的撕碎了手中的票子,向地上一掷,带着谢襄和朱彦霖离开了拳场。 他们在休息室里把黄松给堵了,威胁着他将事情给说了个清楚。 情况比大家想的要严峻,原本以为是黄松需要生活费才会去打黑拳,没想到竟是黄鹤出事进了监狱。牢内环境阴暗潮湿,黄鹤生了重病,黄松为了求牢房的守卫,病急乱投医,不知怎么遇到了拳场的穆老板又管他借了钱,同时签了条约,要为拳场打满两年。 两年的时间,且不说会不会被军校发现,单单就是这身体,都不一定能挨得过两年。 大家都没什么好办法,几人商量了一会儿,由顾燕帧带着黄松去见了穆老板,打算用钱将这件事压下来。 谢襄在宿舍静静地等着消息,顾燕帧既然肯帮忙,那就应当不会有什么差错。 可惜谢襄想错了,斗兽堂的老板是个硬气的,不肯就这样放过黄松这棵摇钱树。 “一切都得按照规矩来,想要离开,就得赢了生死拳。” 这是穆老板的原话,顾燕帧还想继续施压,黄松却一口应了下来,一则是他不想给顾燕帧添麻烦,二则是他不想为难穆老板。当事人都已经这么说了,这件事也就没了转圜的余地。 事到如今,谢襄也不忍心去责备黄松什么了,黄鹤一腔爱国热血却因此进了监牢,黄松为了救兄弟糊涂了一回,说来说去她责怪到自己头上去了,要不是她忘了把钱及时借给黄松…… 谢襄想为黄松做些什么,但她现在与顾燕帧能为他做的,也就是陪他训练了。 沈君山从朱彦霖处听到了这件事,拉着纪瑾一起加入了进来,主动帮忙制定训练计划。 谢襄大感欣慰,沈君山终于不再对她避如蛇蝎,可是态度上还是有些怪。自从上次回来后,沈君山仿佛变了一个人,不那么冷淡了,甚至有些好的过分,可能是他的心结治好了。 烈火军校的白日和晚上都有人在不间断的训练,在这些人之中,黄松几个显然是最努力的。不管刮风下雨,他们每天都会一起去训练场馆加练,“生死拳”三字读起来就有一种压迫感,无论如何,他们都已经拼尽全力。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很快接近了比赛日期。 最近几天每个人的神经都紧绷了起来,更加加班加点的训练,尤其是黄松,几乎都没怎么休息,时间都用在了训练上。 比赛前一天大家商量了一下,决定好好休息一天,养足精神,以待明日。 好不容易有了点闲暇时间,谢襄窝在宿舍里却觉得有些百无聊赖,顾燕帧去了斗兽堂,不知道又在谋划着什么,他这一走,连空气都静了下来,想找个斗嘴说话的人都没有。 有人敲门,谢襄嘴角勾起,应该是顾燕帧回来了,她连蹦带跳的跑去开门,一眼看到的不是自己想象的那张笑脸,而是穿戴整齐的沈君山。 “君山,你有事吗?“谢襄赶紧调整表情。 “谢良辰。”沈君山一字一顿,好好的名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变得格外怪,”我有事要出去一趟,如果教官查房,你就帮我请个假。“ ”没问题。“看他一副正经的神情谢襄还以为是什么大事,没想到是这样的小事,她当然答应。 沈君山站在原地没动,”你不问问我去哪里吗?“ “你去哪里啊?”谢襄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句弄得摸不着头脑,但还是配合的问了一句。 沈君山压住想要上翘的嘴角:“我去找谢香。” 谢——香! 谢襄活像是见了鬼,心里发毛的看着他,“你找她干嘛?” “早就听说你有个双胞胎妹妹,难得今天有空,我想去看看她。”他看着谢襄,表情十分自然,甚至自然的问了一句:“你去么?” 谢襄去了就没有谢香了…… 干巴巴的回绝了他,等到沈君山走出宿舍,她在原地已经转了近百个圈。 为什么一个两个都瞄上了谢香,怪她,当初撒谎的时候只求转移注意力,现在可好,一个谎言要用数百个谎言来圆。 一鼓作气,背上背包,谢襄抄了条近道去了新华女校。 她一路走的飞快,找到地方换好衣服后,气还没喘匀,沈君山的车就开了过来。 “你好。” 他摇下车窗,跟她打了个招呼。 谢襄努力挤出笑容,心道这算是见过一面了吧,借口自己要去店就想跑,却被沈君山以顺路为名拉上了车。 他的态度谦和,彬彬有礼,又打着自己是谢良辰同学的名义,谢襄实在找不到借口拒绝,看着身边正在专注开车的沈君山,谢襄满脸都写着心虚,拼了命的向车门处靠,仿佛离他远一点,心虚就会跟着少一点。 车子没有停在店门口,而是去了升平戏院,还没缓过神来的谢襄恍恍惚惚的跟着他走了进去。 剧场里是一贯的漆黑,只有一束微弱的光自头顶射下,为他们照亮了脚下的路。 这……谢襄蹙紧了眉头,抬头看向忽然明亮起来的舞台,台上的舞者排排站好,见到两人到来,音乐声骤起,舞者们开始了她们的表演。 这是,俄罗斯的郁金香舞团! 沈君山察觉她大变的表情,拉着她走到第一排坐下。 谢襄兴奋地整个人都是颤抖的,郁金香舞团是每个芭蕾舞者心中的梦,她只在人们口中听说过这个舞团,真的看到了他们的表演,像是做梦一样,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像是和她有着呼应,她感觉到那股舞蹈的热情,依旧在她的胸口燃烧着。 她已经许久没有静静地坐着,好好观看一场表演了。谢襄身子紧绷,脑子也是紧绷的,她的双眼牢牢地固定在舞者们的一举一动上,渐渐忘却了身边的一切,忘却了沈君山,以及只有两个观众的剧场。 熟悉的舞曲,非凡绝妙的舞姿,完美的配合,千锤百炼的动作。 而谢襄眼中的光彩,从表演开始起便再也没有消退,令她的脸上灼灼生辉。 若是换一个身份,给她套上一件舞裙,想必她也能有台上舞者一样的飘逸姿容。作为剧场里仅有的两个观众之一,沈君山的目光却几乎没怎么放在舞台上,而是时不时望着谢襄,深深思忖。 直到散场,谢襄才从幻梦中回过神。 她这才想起自己就这么把沈君山晾在了一边,竟是一句话都没有和他说过。 沈君山不在意这些,笑道:“看你看的这么入神,我也没敢打扰你。肚子饿了吧,我请你吃晚餐好么?” 谢襄哪里敢去,今天来看舞蹈已经是破例了,被顾燕帧发现了,还不知道要怎么闹,要是再去吃饭……谢襄晃了晃头,不行!绝对不行! 几番交涉后,终是沈君山让了步,顺从的将她送回了新华女校。他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不满的神情,反而颇为神清气爽。 校门口人来人往,沈君山刚一下车便吸引了不少目光,他对那些目光却视若无睹,眼里只有眼前一人,“这些糕点是我特意买的,你拿回去吃了。” 说罢,他将好几盒糕点不容分说的塞进谢襄怀里,像是怕她拒绝,很快开着车子离开了。 谢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顿时只觉得这些糕点有千斤重,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一抬头,就看见了站在马路对面一脸苦涩的黄松,他手里拎着一袋水果,怀里还抱着一束百合,他面向自己,目光却是放空的,这人……不在学校休息,来这里干什么? 谢襄刚想去问,一辆电车开过,街边已经没有了黄松的踪影。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十四章 生死拳 最快更新烈火军校最新章节! 夜晚的校园内一片寂静,谢襄几人坐在车里等着黄松,不久,一个身影背着背包,弓着腰,悄悄地溜了出来。 顾燕帧打亮车灯,照在黄松那张惊慌失措的脸上,“干什么?装大侠?学关云长单刀赴会吗?” 朱彦霖从车内探出头,“我可是把我这个月的饭钱都押在你身上了,你要是输了,就准备给我洗一个月的内裤吧!” 纪瑾和沈君山在后面的一辆车子上,也都从车窗探头,示意他赶紧上车。 黄松摸了摸头,干笑一声上了车,脸色好看了许多,“你一个内裤不就一条吗!” “去你的……” 车子满载欢声笑语开往了斗兽堂,有些事情嘴上不说,但大家心里都明白,黄松不想让他们担心,而他们亦用各自的方式关怀着黄松。 今夜的斗兽场格外热闹,关于“生死拳”决斗的风声已经放了出去,连外面的接待室都挤满了人。黄松带着几人去了拳手的休息区,这里虽然也能听到外面的喊声,但却已经清静了许多。 休息区的待遇不错,服务员走了过来为几人端茶倒水,谢襄接过水杯,不放心的问了一嘴,“知道今晚是谁和蟋蟀黄打吗?” 服务员看着黄松笑了笑,“彭九,一个瘸了腿的烟鬼,搞不到钱,只能来这里试一试运气。怎么样松哥?心里踏实了吧,你让他两只手,满场跑都能累死他!” 黄松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怪,亏得大家一起白白苦练了这么多天,“这叫什么事,让我跟一个瘸腿的烟鬼打,我怎么下手。” “这不是最后一场了吗,老板不想坏了规矩,但是顾公馆的少爷都出面了,他怎么也得放放水。” 顾燕帧闻言一笑,顺手向托盘里扔了一块大洋,随后一脸得意的摊在沙发上看着谢襄,一副求表扬求夸奖的样子。谢襄无奈的轻轻碰了一下他的手背以示嘉奖,这一下,顾燕帧嘴角翘的更高了。 这一幕落在一直偷偷关注他们的纪瑾和朱彦霖眼里,两人均是无奈的摇头。 而沈君山直着脊背,双手交握着,四顾这里的环境。 服务员收了小费,过了一会儿又跑了回来,“松哥,准备准备吧,要开始了。” 看了一眼腕表,晚上11点的场子,如今提前了半个小时,谢襄只希望不是有什么变故。 大家一起走出休息室,谢襄四下张望了一圈,一楼的押注台处,一群人拿着钞票争相恐后的下注,楼上的雅座坐着许多身份高贵的先生和贵妇,那些没有身份的,就在大厅挤做一处。 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坐在对面的几名金发碧眼的洋人,其中一名身材格外的显眼,如一堵厚重的墙立在那里。 穆老板坐在那群洋人中间,神色焦虑,不时地侧过头去与他们商讨着什么,谢襄心下的不安更加强烈,顾燕帧像是看出了她的紧张,悄悄握住了她垂在身侧的手,温热的触感包裹着她,谢襄顿时安心了不少。 “女士们!先生们!今晚的重头戏来了!”裁判站在擂台中间,拿着扩音器,激动的喊着,拳击场顿时安静了下来,“今晚的挑战者,是十一胜三负的年轻拳手,我们的,蟋——蟀——黄!” 一时间,掌声与欢呼声齐齐响起,黄松穿着裤子,赤裸着上身,跳上了擂台,他兴冲冲的朝着谢襄他们挥舞着手臂,却在几人的白眼下悻悻地收了回去。 “他的对手是,来自俄国的大力士,一拳能打死一头公牛的安德里克!” 那名体型硕大的洋人走上了擂台,人群的欢呼声再次响起,谢襄几人一下子就愣住了,担忧的看向擂台。 怪不得刚才穆老板表现的这么怪,那群俄国人究竟是什么来头?竟让穆老板不惜得罪顾燕帧和沈君山。 大力士单论块头都不知道比黄松高壮多少,这次比赛的结果谁都无法预料。 锣声响起,比赛已经开始了,这个时候再上去阻止也是来不及了,穆老板都不敢惹的人,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解决的事。 擂台上,原本高大精壮的黄松在安德里克面前被对比的十分瘦小,仿佛是一头凶猛的幼虎遇到了成年的棕熊,任凭你招式如何灵活多变,都伤不到熊皮下的一分一毫。 黄松招式变幻,用了巧劲,但打在安德里克身上却没有什么作用,他连身形都未晃动一下,仿佛刚才打在身上的几拳不过是在给自己挠痒痒,安德里克拳势凶猛,力度有了,但灵活度却是不够,因此,他挥了几拳都被黄松灵巧的躲了过去。 但久击必中,仅仅一拳就将黄松打倒在地。 “小松!”谢襄一下子就急了,挣扎着要扑上擂台,一群斗兽堂的打手将她堵在了台下。顾燕帧连忙上前将谢襄紧紧护在怀里,眼中涌现出一片怒火。 黄松倒在地上,目光迷茫的看着谢襄,恍惚间,她似乎长出了长长的头发,声音温柔,软软的叫着自己,“小松。” ”谢香……“ 他想起自己初见谢香,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只听得见心脏狂跳,那张面容和谢良辰一模一样,却又十分不同。 当年那个傻乎乎的农村学生,如今站在了擂台赛上,台下的人一脸担忧的望着他。 黄松握紧了拳,艰难的爬了起来,看着渐渐逼近的安德里克,他想起了很多人、很多事。 住在海边的姐姐一家,躺在病床上的黄鹤,还有那个会温言软语叫着自己小松的谢香。倘若他倒下去了,就再也见不到他们了,他还没有来得及和谢香说一声,我喜欢你,真的很喜欢…… 黄松心里发着狠,拳头瞅准机会,准确的落在了安德里克的脸上,既然身上打不动,那就试试脆弱的地方,一连串的拳头下去,安德里克熊一样的身躯倒在了地上,黄松的拳头落下,却在他的鼻尖前堪堪收住,他回过身,看着谢襄几人咧嘴一笑,他做到了,他赢了。 黄松本想放安德里克一马,但对方不懂中国人的忠厚忍让,趁着黄松回头,安德里克竟然出拳偷袭。 ”小松!小心!“谢襄失声惊呼,黄松立刻反应过来,闪身躲开了安德里克致命的一拳,安德里克力气使得太大,一下子收不住栽下了擂台,庞大的身躯倒在地上发出一阵闷响,鲜血从额头处缓缓流出,几个呼吸间,安德里克竟没了生息。 坐在一旁的洋人怒喝一声,一群俄国人冲上了擂台。 眼见情况不妙,原本围在擂台边的人群都争先恐后跑了出去,霎时间,擂台周围便空了出来,黄松被几人十几名俄罗斯打手围在中间。 谢襄握紧了拳头,紧紧盯着眼前的打手,银牙紧咬。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十五章 被关禁闭 最快更新烈火军校最新章节! 擂台上已经打了起来。 比谢襄更气愤的则是顾燕帧,临时换人已经让他很不满了,强忍着才没有发作,现在这情况,他是再也忍不住了,“他妈的,说过的话向放屁一样,当老子好欺负吗?” 将外套一扔,一脚踹翻了斗兽堂的打手,顾燕帧身手敏捷的攀上擂台,谢襄几人见状也纷纷动手,在烈火军校学的什么刀术、格斗、搏击、全都有了用武之地,一拳一拳的砸了下去,直到将十来个外国壮汉,并着不少拳场打手都打倒后,几人才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跳下擂台。 痛快!无比的痛快! 笑声通过胸膛震动着,沈君山开车,谢襄坐在后排车门边上,她旁边就是顾燕帧,顾燕帧几乎将她整个人都圈在怀里,他一笑,连她都能感受到那股喜悦,她跟着一起笑着,忽然生出一种冲动,她想狠狠的喝一口酒,想彻彻底底的醉一场。 车子在街道上一拐,径直进了山南酒馆。 酒馆内,人声鼎沸,热闹拥挤。 顾燕帧眼光一扫,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独自霸占着一张桌子的李文忠,他笑着走过去,手上还沾着打斗时染上的血迹,大大咧咧的搭在李文忠的肩膀上,“李少爷,介不介意拼个桌呢?” 这不是询问,分明是威胁,李文忠抬头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沈君山,又看了看一脸坏笑的纪瑾与朱彦霖,最后看向站在顾燕帧旁边的谢襄,感受到肩膀的力量又向下压了压,李文忠条件反射的扯出了个笑脸,“不介意,当然不介意。” 六瓶酒杯相撞,漂浮在啤酒上层的雪白泡沫高高扬起,溅落在桌子上。 朱彦霖嘭的一声将酒杯放下,“好久没打过这么痛快的架了!” 李文忠缩在角落里,捧着个空了的酒杯弱弱的问道:“你们去哪里打架了?” 他立刻就后悔这么问了。 “怎么?要去告发我们吗?”纪瑾顶着一张鼻青脸肿的脸朝他笑,谢襄几人亦是一张青紫的脸恶狠狠的望着他,龇牙咧嘴,活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李文忠将头埋在杯子里,连声道,“不敢,不敢。” 满意地点点头,几人又将目光放回酒上,嘻嘻哈哈的聊个不停。 李文忠一开始还在认真听,后来被大家联合起来灌了两杯,迷迷糊糊的也跟着傻乐,众人一致认为他醉了的时候,比清醒时要可爱多了。 酒到酣处,正准备去拿酒瓶再来一轮,酒吧大门外传来一阵嘈杂声,刺目的车灯亮起,一束束明亮的灯光透过窗户射了进来,将昏暗的酒馆照的亮如白昼。 沈君山起身去窗前看了一眼,面色随即沉下来,“是那些洋人带着警察回来了,若是被抓,这事被吕中忻知道,咱们都得被开,现在得赶紧走。” 几人会意,脚步匆匆地从后门往外溜。 看着这么大的阵仗,李文忠有些惶恐,想了想也跟了上去。 门前停着一辆卡车,发动机嗡嗡作响,看样子是要开走。几人干脆利落的从后车厢翻了进去,车子已经开动,可没想到后车厢还有人,双方交手一轮,却都很有默契的没有发出声音,好在谢襄他们人多势众,几下就将车内的三人制服。 谢襄点燃火柴,依次看到小刀、蚱蜢,还有一个穿着长衫的先生,以及他们身后堆得满满的……军火! 大家都是常摸这些东西的人,见此不慌不忙的上去看了一会儿,确定这些款识的军火都是来自官方的。 前一阵子顺远出了件大事,军部丢了一批军火,警察厅疯了一样的在查,就差把顺远给翻了个底朝天,和这件事前后一联系,在场的几个人都想明白过来了。 “开车的是小玉姐?”谢襄问。 小刀和蚱蜢对视一眼,无奈点头。 这个霍小玉,接的活还真是一个比一个难度大! 车子突然停下,谢襄紧忙吹灭了火柴,沈君山回身将帘子拉得更紧了一些,车厢内彻底陷入了黑暗,几人屏息凝神,不敢发出一丝响动。 先是有车辆驶来的声音,紧接着就传来了何队长和霍小玉的争吵声,随后,外面猛地一静,谢襄仔细听着,竟是齐刷刷的子弹上膛声。 大家都咬紧了牙关,个个做好了准备殊死一搏,关键时刻郭亭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了,他仅仅喊了几句话,那些警察就开着车离开了。 “你们几个,出来吧!” 郭亭的声音拉长了,李文忠当先拉开帘子跳了出来,冲着郭亭和霍小玉谄媚一笑。 郭亭看见是他先是一愣,然后随着谢襄、顾燕帧、沈君山、纪瑾、朱彦霖、黄松以及小刀几人糖葫芦一样挨个蹦出来,郭亭的表情变得越来越精彩,越来越狰狞。 事已至此,拍再多的马屁也是没用的,郭亭执意要将几人交给吕中忻。 顾燕帧灵机一动,转而开始讨好霍小玉,一口一个玉姐叫的谢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虽没逃过被吕中忻知道的命运,但也不是毫无成效,起码几人免了体罚,直接被关了禁闭,等待处分…… 这样也好,有吃有睡,而且一点都不寂寞…… 一群年轻人苦中作乐,甚至互相鼓气,有说有笑。 虽然每个人的笑脸都带着苦涩,但要问他们后不后悔,答案依旧是不悔。 试问谁没年轻过,试着放肆冲动一回呢。 禁闭的这一天,其他人还好,谢襄觉得自己快被顾燕帧缠死了,不过她最终也赚了回来,在她的怒火中顾燕帧认识了自己的错误,不得不把大腿借给她枕着睡觉。 一整天都没有消息传来,他们像是被吕中忻遗忘了,直到第二日中午,禁闭室的门才被打开。 刺眼的阳光涌了进来,谢襄下意识的眯了眯眼,吕中忻在门前负手而立,目光阴沉的从几人的面上一一扫过,随后便有卫兵上前将一沓资料挨个发了下来。 “这是一份名单,上面都是省内隐藏的鸦片贩子。他们每一个人,都有体面的工作,稳定的家庭,和见了光的身份背景,甚至有些人还在政府工作。” 他的话还未说完,大家就都知道了,名单上的这些人每个手上都血债累累,但是他们的背景过于深厚且行事干脆利落,政府拿不到证据,自然无法抓人,因此,某些事只能交给看似无关的旁人做。 哪里有人比得了他们烈火军校这些人,既有非凡的身手,又赤胆忠心、聪明机智。 大家都有一种被赋予重任的激动,谢襄放下手中的纸张,看向吕中忻,“您要我们怎么做?” “杀了他们!“吕中忻淡淡道,语气仿佛是在说“去吃饭吧,”这么简单。 可是谢襄几人心里都清楚,想要暗杀掉名单上的人,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这次任务性质特殊,里面牵扯的关系太多,尤其还有洋人,一旦涉及到国家问题,烈火军校不能随意表明立场。因此,谢襄他们大概率不会得到任何帮助,一旦失手,这件事可能还会被定性自主报复行为,后果皆由谢襄几人自己承担。 “但是这也是你们唯一的机会,接受任务,或者离开烈火军校。” 接受吗?答案是必然的,无论多么危险,谢襄都不能轻易离开烈火军校,谢良臣的遗愿与自己的理想都要在这里实现。 更何况,这本该就是他们应该去做的事。 鸦片其毒,为害深远,弱民,弱国! 谢襄攥紧了纸张,挺直脊背走了出去,身后脚步声不断,不用看,顾燕帧几人全都走了出来。 甚至连李文忠都跟着一起出来了。 卫兵上前卸下了几人的大衣及武器,随后将他们就这么丢出了军校。 几人抱着肩,站在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谢襄没想到事情居然会发展到这样,一肚子腹诽,吕中忻太过阴险,这么一来,一旦出了事,完全可以说是他们连夜逃出来的,与学校无关。 李文忠站在几人身边,一脸的欲哭无泪,愤愤不平道,“我就去喝个酒,为什么要遭受这些磨难。” “你可以去和教官解释啊。”沈君山回身看他,一脸的不解。 “就他这德行,怎么不会解释,估计是吕教官不信把他赶出来的。”交手几次,顾燕帧倒是十分了解李文忠。 李文忠用力的搓了搓手臂,一副受了大委屈的模样,连眼角都耷拉了下来,这一回没再辩驳了。 一片静默之中,沈君山看了看几人,声音在冷风的吹打下依旧沉稳,“跟我来。” 几人先是去了街上买了厚厚的大衣,随后跟着沈君山走了很远的路,找到了一处偏僻的仓库,仓库坐落在郊外,人烟稀少、视野开阔。 随着仓库大门被推开,众人齐齐发出惊呼,只见仓库内,各式各样的枪支弹药挂了整整一面墙,竟是一个小型的军火库! 这场面委实太过壮观,就连见多识广的顾燕帧都露出几分惊讶的神色,不停地打量着。 黄松是这些人里唯一一个什么都没想的人,兴奋地跑进去,摸上了一把机枪,又摸上了其他的武器,挨个摸过去之后说:“这……都是你的?” 沈君山脸上毫无波澜,“个人收藏爱好而已。” 若说是爱好,也着实太夸张了一些吧。 谢襄觉得自己又重新认识了沈君山,这个人就像是一座冰山,隐藏在水面下的东西,比他暴露出来的要多得多。 看到一脸花痴的谢襄,顾燕帧很好的把震惊压下,不屑的嗤了一声,他大摇大摆的走进去,将一沓厚厚的资料拍在屋里的木桌上,“看什么看啊,几把破枪有那么好看吗?还不赶紧过来想想怎么作战方案。” 几人心照不宣的对视了一眼,知道顾燕帧这是又不乐意了,连忙凑到桌子前乖乖听着,看着谢襄良好的表现,顾燕帧满意的点点头。 “这次的目标有很多,褚云生,明面上是皮货商人,暗地里却是亚洲最大的情报贩子;石虎,赌场老板,私下里却给客人提供大烟;文景泽,司令府的技术顾问,学术界的声誉很好,却是个烟鬼,已经被褚云生牢牢控制在手里,作为司令府的内应。” 墙上钉着一排照片,上面的人容貌形态各异,有的看来凶神恶煞,有的看起来却纯良无辜,但在这些人各自的外表下面藏着的却是一颗已经烂透了的心。 “这些人看起来毫无关系,却早已暗通款曲。这也给我们机会,只要找到突破口,就可以将他们逐一击破!” 顾燕帧身姿挺拔,明目生辉,他指着被钉在墙上的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人身材魁梧,金发碧眼,“彼得洛维,他就是突破口!”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十六章 执行任务 最快更新烈火军校最新章节! 一辆汽车停在天华饭店门前,纪瑾从司机的位置下车,殷勤的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顾燕帧拄着一根文明棍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下了车,一套老式的西服,带着圆框的墨镜,头上戴着一顶灰色圆边帽子,嘴边还粘着一圈假胡子。他打扮的像是个将近四十岁的人,即使是相熟的人也认不出他。 纪瑾打开后备箱,里面是四个硕大的行李箱,经理带着四名服务员一路小跑着迎了出来。服务员去提了箱子,那些箱子颇为沉重,服务员费劲的拎着,连额头都迸出了青筋。 经理则为顾燕帧领路,“宋先生。”他按照订房者留下的信息这样称呼他,“您的房间在408。” 顾燕帧点头,对着身后的纪瑾吩咐道:“你在楼下等我。” “是,先生。”纪瑾一脸恭谨。 到了四楼,门刚一关上,顾燕帧四顾一圈,马不停蹄的就将四口箱子一一抬进了浴室。 打开箱子后,他的忙碌还远远未结束,因为箱子里面装的并不是衣服用品,而是石头,满满四大箱子的石头! 天华饭店三楼以上的贵宾房位置一样,里面摆设也都一样。 顾燕帧订的房间是408,而彼得洛维则住在308,两人之间,只隔着一层地板,看起来坚不可摧,但在炸药面前,依旧脆弱的像一张纸。 将石头放进浴缸,顾燕帧蹲在浴缸旁认真的安装着炸药。 算算这个时间,黄松去警察局自首的消息应该已经传到了彼得洛维的耳朵里,作为昨晚死去的俄国拳击手查理的好友,彼得洛维一定会去警局见黄松。此刻,若是没有意外,他应该顺利的上了车。 可是这意外,却是必然要发生的。 谢襄穿着服务员的衣服在厨房来回穿梭,厨师在菜上挤满了芥末,随即递给谢襄,“5号桌客人的菜,送上去吧。” “好嘞!”谢襄端着菜出了厨房,这并不是她第一次出任务了,因此即便是面对身高体阔的俄国大汉她也无所畏惧,脚下一滑,角度十分巧妙地撞在了刚刚走下楼的彼得洛维的身上。 彼得洛维,俄国人,老牌贵族家族出身,1905年俄国爆发革命,军警向平民射击,死伤四千余人,为了平息民愤,他们的皇帝把彼得洛维的家族推出来当替罪羊,彼得洛维父母兄妹被杀,他自己大难不死,流亡英国,在那里结识了褚云生,就此成了褚云生稳定的生意伙伴。 他是一个典型的恶棍,行事风格毫不留情,身材高大,脾气凶恶。 若是非说他有什么弱点的话,那就是此人有非常严重的洁癖,并且他不吃芥末,连闻都不能闻。 现场一片狼藉,菜上的芥末太多了,气味浓重到连谢襄都忍不住想要打喷嚏,彼得洛维似乎不敢置信一般看着自己身上的污渍,浓重的低气压让他身周的人都跟着后退了几步。 “对不起,先生,对不起。”谢襄拿着纸巾慌忙的为他擦拭着身上的芥末酱,可是却越擦越多,越擦味道越大。 眼见着情况不妙,她深深弓腰,弱弱的说:“我不是故意的。” 彼得洛维一把将谢襄推倒在地,要不是急着回去换衣服,他一定会先狠狠地踢她几脚,再命令手下把她拖下去。 皱着眉屏住呼吸,衣服上的污渍很大,彼德罗维快步转身向楼梯走。保镖连忙跟了上去,将他围拢在中央。 经理恭恭敬敬的目送着彼得洛维上了楼,这才把谢襄从地上提起来,生气道,“冒冒失失的,走路没长眼睛啊?知不知道你……” 谢襄一脸的委屈,嘴里的话却是十分硬气,“别骂我了,我不干了还不行吗?这样没礼貌的客人,我还不伺候呢!”说着,她脱掉了服务生的衣服扔给经理,转身就出了饭店大门。 捡了一条命还不知足!经理从未遇到过这样狂妄的服务生,指着她的背影,气的说不出话来! 一楼大厅中,目睹了这一切的纪瑾心里暗笑,放下手中的报纸大声喊道:“服务员,我点的那份务必多加芥末的菜不用送了。”将钱放在桌子上,纪瑾大步走了出去,他没有走远,就倚在饭店门前的墙壁上悠闲的往后一靠,目光紧却紧盯着天华饭店对面的那栋大楼。 目前为止,各项计划都进展顺利。 纪瑾看到了对面大楼的天台上谢襄的身影,谢襄伏身在楼顶,拿出背包里的望远镜开始查看对面三楼的情况。 天华饭店的玻璃窗可以保证客人看到完美的街景,也可以帮助对面拿着望远镜的谢襄将室内的情况一览无余。 彼得洛维的保镖站在客厅等候,而他则独自一人躺在浴室的浴缸里,今日穿着的那身衣服被他粗鲁地撕成了两片扔在地上,应该是直接从身上扯下来的。 谢襄暗笑道,看来他真的很讨厌芥末啊。 从背包里掏出小红旗,谢襄对着纪瑾的方向挥了挥。纪瑾心领神会,转身进了饭店,直奔前台而去。 “小姐,可以借我电话用一下吗?” 前台小姐微笑道:“这位先生,这是内部电话。” “我知道,我找人。”纪瑾温和说道,拿过前台小姐递来的电话机,拨通了408的房间,铃声响起三声后,他却直接挂掉了电话,转身走了出去。 408房间内,一直在凝神等待着的顾燕帧在三声电话响后,点燃了引线,火星燃着引线在地上一路蜿蜒,看路径,最后会直直攀上浴缸边上的炸药。 做完一切,顾燕帧依旧是拄着那根文明棍,迈着与来时一样的四平八稳的步子,优雅的走下了楼。 结束了行动的三人在饭店门前会和,并肩走向不远处的汽车,顾燕帧不动声色的上下观察了一下谢襄,没有受伤,这就好。 巨大的爆炸声忽然响起,震得地面和汽车都晃悠了一下。 顾燕帧一把捞住谢襄的腰,将她带在怀里,谢襄有些不好意思的躲了一下,眉眼却不由自主地带上了笑意,这场景让纪瑾没眼看,深呼吸着移开了视线,将注意力放在了爆炸上。 那爆炸声自楼上传来,连带着饭店的大厅和周围街道的地面都震了一震,经理带着服务员在片刻的怔忡后急忙冲上了楼,用餐的客人们纷纷抱头逃窜,顾燕帧等人则是慢悠悠的上了车。 谢襄上了驾驶座,启动车子,赶往下一个地点,“怎么样?” 顾燕帧一边摘掉胡子,一边答道:“不出意外,彼得洛维已经被塌陷的地板和装满石头的浴缸砸成了肉酱。” 这就是他们想了整整一夜,筹备了整整一夜的计划,一开始提出来要在酒店刺杀彼德罗维后,每个人都一筹莫展。但随着计划制定,并且一点一点的实施,他们不仅做到了,而且做的很好。 三人心里都微微放松,谢襄仍略有担忧,“也不知道小松在警察局会不会有危险。” 顾燕帧看了她一眼,“放心吧,他们没问题的,咱们先去文景泽那儿。” “对,咱们要学会相信。“纪瑾搭腔说。他声音不大,谢襄心里一震,回头看了一眼顾燕帧,顾燕帧朝她咧嘴一笑。 文景泽,四十二岁,清末首批留美幼童之一,毕业于耶鲁大学,主修土木工程专业,1892年,文景泽母亲病逝,他放弃学业,回国奔丧,之后先后任职于淮南土木局、北方矿务局,目前在司令府做技术顾问,同时也是北洋大学以及上海圣约翰大学的客席教授,单从这份履历上看,很难相信他会是三省鸦片买卖的幕后黑手。但是很少有人知道,文景泽是个烟鬼,瘾很大,顾燕帧和沈君山猜测,文景泽是染上了烟瘾,继而被石虎等人控制,作为他们在司令府的内应。 文景泽的家是一处高档的四合院,整个院子只有他们一户人家,车子进不了胡同,只能将车子停在大街旁,步行走进去。 大门是上好的黑胡桃木制成的,浅黑褐色,在阳光照射下微微泛着紫光,弦切面是大抛物线花纹,十分精美,价格也必定不菲。光是从这一扇门就能看出文景泽的生活日常,看似简朴,实则处处皆是奢华。 谢襄上前叩门,不一会儿,大门开了一条缝,文家没有门房,出来应门的是文景泽本人,他一脸警惕的看着几人,“你们是什么人?” 谢襄言简意赅,“文先生,锦华饭店出事了,彼得先生被炸死,随行的保镖人员无一幸免,石老板叫我们来接您到安全的地方。” 文景泽一脸不信:“彼得先生死了?” 对面的年轻人干脆的答道:“是的。” 这样的消息显然让文景泽极其震惊,但好歹也是在刀尖上混日子的人,他只沉默了片刻,已经镇定了下来,“我进去收拾一下东西。” “好。”谢襄点点头。 他们早在制定计划的时候就猜到文景泽在知道这件事后会有的反应了,说是收拾行李,实际上他肯定是去打电话确认。 他应该会给石虎和警察局致电,不亲耳听到消息,他是不会轻易的跟谢襄几人离开的。 不过就算他打了过去,得到的消息也只有两个,一是天华饭店发生了爆炸案,警察局全体出动,二是石虎在十几分钟前就离开了家,赶往天华饭店。 黄松今日去警察局自首,其目的不光在于引出彼得洛维,更在于将石虎与文景泽一打尽。 彼得洛维出事,警察局必然全局出动,对于自首的黄松定不会多加设防,这也就给了黄松机会,打晕两名看守,他就可以掌控警察局的电话了,应付文景泽,致电石虎,无异于探囊取物。 石虎在接到来自于警察局的电话后,得知为自己生钱的合作伙伴死了,他怎么能忍住不去现场查看。 而沈君山应该早已带着朱彦霖与李文忠埋伏在清河路上,这条路是去往天华饭店的必经之路,这条路人员混乱、地形复杂,最适合暗杀。 这么个风水宝地,很适合石虎这个控制了奉安省百分之四十的走私渠道的鸦片贩子长眠。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十七章 坐山观虎斗 最快更新烈火军校最新章节! 大门重新打开的时候,文景泽是拎着两个硕大的行李箱,带着夫人孩子一起走出来的。 顾燕帧看着这一群女人孩子,脸色一沉,“我们只能带你一个人走。” “不行!”文景泽立刻反驳道,这一去不知道还会不会再回来,他不能将家人放下。 谢襄知道顾燕帧脾气暴,赶上前一步解释,“文先生,你的夫人和孩子跟着你才有危险,只要你走了,他们就是安全的。” 看着还在犹豫不决的文景泽,顾燕帧拧起了眉头,“再不走,就没人救得了你了,文先生是想去陪彼得先生吗?” 这句话无异于一剂猛药,性命重要,还是家人重要,文景泽很快就做出了选择,他摸了摸儿子的发顶,随后道:”劳烦先生转告石老板一声,照顾好我的家人。“ 小孩子抬头看了一眼父亲,懵懂的幼童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那是自然。”纪瑾一笑,提着文景泽的行李率先离开,几人紧随其后,一起上了车。 计划完成了大半,谢襄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今天的计划时间紧凑,稍有不慎就会失败,亏顾燕帧和沈君山能在极短的时间里策划出这样细致周全的方案。 车子开出城镇,抵达郊外的仓库时,已经有人在里面等着了。 文景泽糊里糊涂的下了车,走了几步后觉出不对,转头就跑。 没跑两步就被黄松和朱彦霖扭住,文景泽一脸惊慌的大喊大叫,四周僻静,并无一人听到他的叫喊。 两人绑住了他的脚,将这个倒霉的中年男人倒吊着挂在了房梁上。 文景泽头下面是一只装满水的大木桶 ,黄松不时地解开吊在他脚上的绳索,将他浸到水里,大声询问:“说!褚云生有多少人?身边的防卫力量如何?” 褚云生是文景泽等人身后真正的老板,先不说他给的金银钱财,文景泽一家老小的命都攥在褚云生手里,他哪敢出卖褚云生,因此黄松询问了许久,还是探不出半点消息。 沈君山与顾燕帧倒是真的心大,一个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一个则带着其他几人打起了牌。 钟表上的分针走过了四分之一的路程,黄松的嗓子也冒了烟,可惜文景泽还是不肯松口。谢襄着急了起来,担忧的扯了扯顾燕帧的袖口,“别玩了,他还没说呢。” 顾燕帧打出一张牌,笑嘻嘻的回头看着谢襄,“别担心,等会他烟瘾犯了,就什么都说了。” 谢襄只能继续按下烦心继续等,直到文景泽虚弱的开了口,“喂,给,给我一口。” 谢襄面上一喜,谁知门外忽然传来一声轻响,沈君山从椅子上跳起来,掏出了枪,警惕的盯着大门。 众人纷纷后退,顾燕帧看了一眼时间。 已过中午,挂在梁上的文景泽身上还滴着水,见到众人动作,心里一喜,不管不顾地大喊出声。 随着他的喊叫声响起,“嘭”的一声门被撞开,枪声四起,顾燕帧当机立断的踢翻了牌桌,拉着谢襄躲在牌桌后,其他几人纷纷找到掩体回击。 来者不善,人数众多且行动统一迅速,看起来比他们这些正统军校里出身的人都不遑多让,应是雇佣兵一类的杀手。沈君山回击了几枪之后就知道打不过,立刻大喊:“人太多,撤!” 一串子弹打到沈君山身侧,对方火力很猛,而且枪法也准。 “不行,文景泽得带走!”谢襄咬咬牙,身体往前蹭了蹭,一枪打断吊着文景泽的绳索,想要将他从木桶里捞出来。 她迅速朝前打了两枪,对方一个在门边上偷偷往里冲的人被她击中,她趁机向木桶的方向移了一段距离,却被子弹阻拦住道路,紧接着,一排机枪的子弹打透了木桶,子弹自文景泽胸口穿过,木桶里的水迅速变红。 “良辰回来!”顾燕帧且战且退,见此连忙大喊。 眼见着文景泽死在自己面前,谢襄无奈又愤怒。这当口她也管不了其他,只好从自己藏身的地方向后退,又一排子弹已经毫不留情的击射而出,顾燕帧扑倒谢襄,就地打了几个滚。 他头一次这么生气的对谢襄吼:“你不要命啦!” 谢襄也惊魂未定,因为太突然了,她脸上还带着惊惶的神色,“他死了。” 文景泽死了,代表着他们的行动全面失败,想要暗杀褚云生的计划瞬间破灭,由不得谢襄不难受。 顾燕帧却气她把任务看的比命还重要,她难道不知道,自己根本不在意什么任务,也不在意褚云生的死活,甚至被逐出军校也无所谓,他只在意谢襄,他视若珍宝的谢襄。 眉眼皆是怒意,顾燕帧不由分说的揽着谢襄跑到了后门,一辆汽车直冲着几人开了过来,挡风玻璃里的人影颇为熟悉。 谢襄心下一惊,车门已经被里面的人一脚踹开了,郭亭威风赫赫的露出头,像是看着白痴一样的看着几人,“还不上来?等死呢!” “来,来了!”一脸绝望的李文忠激动的差点跳起来,回头就朝大家喊:“快!快!有活路了!” 不用他多说,顾燕帧已经推着谢襄上车了。 学生们手忙脚乱的爬上了车,郭亭的油门踩的又急又狠,不等他们坐稳就冲了出去,沈君山和朱彦霖各自开枪掩护,车辆绝尘而去,将那些雇佣兵远远甩在了后面。 顾燕帧兴奋道,“教官,你太够意思了!”他一只手还揽着谢襄,几个学生挤成一团,谢襄只好保持着扭曲的姿势问:“教官,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你们就被人一锅端了,一群白痴!褚云生是吃素的吗?你们搞出这么大动静,明摆着就是冲着他去的,他能查不到你们几个?” 众人恍然大悟,他们只顾着一条线杀下去,却忘了被他们当做终极目标的褚云生也会做出的反应,看样子还是他们太嫩了。 沈君山点点头,想和顾燕帧再交流两句,却在看见他一脸满足的搂着谢襄的时候,沉着脸转过头去。 李文忠被挤到几人身下,挣扎着露出脸,“现在怎么办?我们回学校躲躲?” 郭亭白了他一眼,顺带鄙视了他的智商,“你们已经在褚云生那里挂了号,去哪儿都没用,为今之计,只能一不做二不休,趁他没有准备,索性做了他!” 牙齿因为紧咬发出了咯咯的响声,郭亭绷紧了下颚,手臂一挥便将方向盘向左打死,奔着街道就冲了过去。 车子在街道上横冲直撞,一路上撞倒了许多小摊,引得行人纷纷尖叫着避让。终于,在谢襄胃里的酸水即将吐出来时,车子在警察局门前停了下来。 嗯,警察局。 学生们左看看右看看,寂然无语,谢襄又仔细的将悬挂在门边的牌子看了几遍,嗯,真的是警察局。 ”啊!“李文忠率先叫出了声,就连沈君山也无法保持淡定了,郭亭这是带着他们自投罗吗? 自动忽略了几人的目光,郭亭扛着一挺冲锋枪下了车,学生们不明所以的跟着他下来了。这番架势瞬间吸引了岗哨警察的目光,那两名警察走了出来警惕地看着他们,语气不善,“喂!干什么的?” 郭亭一言不发,摘掉墨镜往地上一丢,对着警察脚下就是一连串的子弹,两名警察哪里见过这番架势,跳起来就往警局跑。警哨声四下响起,不过片刻,警察局里已经涌出一大片持枪的身影。 身后的脚步声与子弹上膛声纷纷响起,郭亭自己上了车,回头看到自己的那些傻学生还愣愣的看着他,露出一个阴笑:“怎么?舍不得走?” 这一切都太疯狂了,一队警察端枪列队已经跑了出来,何队长举着枪冲出来,气哼哼大喊:“他妈的!一个个都活的不耐烦了!居然打到了家门口!打!给我狠狠的打!我看看是谁这么不开眼!” 一连串子弹上膛的声音把学生们吓得魂飞魄散,立刻又一蜂窝的全都跳上了车。 谢襄抱着郭亭丢给她的冲锋枪弱弱的问了一句,“教官,我们这是……去哪儿啊?” “宪兵队!”郭亭开车就走,头也不回的答道。 “啊?”学生们齐声惊呼。 就算是最可怕的噩梦里,也不可能发生的桥段在现实中发生了。学生们的预感没有出错,顾燕帧恨不得捂住谢襄的眼睛让她不要再看。 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神来,车子就到了宪兵队的门前。 又是同样的情形,不过这次却是双倍的惊吓。谢襄在顾燕帧的怀里回过头,透过后视窗看见了几辆还在尾随的军车,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要不是郭亭目光清明,谢襄绝对会以为他这是在发酒疯。 车子重新拐进了郊外,冲进一片树林,饶是郭亭的车技再好,车子也免不了接连被撞,哐当一声,挡风玻璃碎成了渣,车子也被撞得破破烂烂,后车厢还起着火。 顾燕帧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但即使这样,谢襄还是被撞得头昏脑胀,一时间只觉得天旋地转,她暗暗发誓,自己就算是用跑的,也再也不要坐郭亭的车。 但她的状况已经比其他人已经好出太多了,李文忠脑门都青了,就连纪瑾都拼命抱住了黄松的腰,以防自己从车窗户里被甩出去。 车子驶出树林,视野重新开阔,前方一处空地上,一栋别墅就矗立在那里,近百的雇佣兵左一圈右一圈的将别墅围了起来。庭院内,褚云生带着手下正在搬着行李,看来他已经得到了消息,正准备溜之大吉。 就差一步了! 郭亭红着眼,大喊一声,将油门踩到了底,对着别墅大门就冲了过去。 “啊!”谢襄被顾燕帧牢牢抱在怀里,跟着大家一起失声尖叫,郭亭这厮发起疯来简直不要命啊,当初他们为什么要上他的车子,留在原地跟那些雇佣兵火拼到底,怕是也比现在和他一起的结果要好。 “抱紧我!”顾燕帧终于在疯狂中喊出声,感受到自己腰被搂得更紧,也管不得是不是死到临头,反而心里平静又安详。 他马上又睁大了眼睛摸出了枪,好不容易等到这一天,就这么死了实在是不甘心。 车子撞开铁门,警察与宪兵队的车紧随其后地开了进来。 这些人全都是荷枪实弹,褚云生一见到宪兵队的人就完全误会了,大声骂道,“妈的,张锡候跟老子动真格的!”说着,抬手就是一枪。 他身旁的雇佣兵们见褚云生开枪,也纷纷开枪,对面的何队长还想解释,谁料到几发子弹已经射到他的脚下,惊的他脸色煞白,气急败坏的一枪结果一个冲在最前面的雇佣兵,声音里带着怒意:“我日你娘!” 现场一片混乱,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宪兵队与警察厅的身上,冲在最前面直撞院子里柴房的车子上还冒着火和黑烟,郭亭带着谢襄几人偷偷下了车,躲在车厢后面,随后掏出了根烟,借着车厢后面的火,悠闲的抽了起来。 谢襄从顾燕帧怀里挣脱出来,苦着脸问,“教官,咱们现在怎么办?” 郭亭悠然道,“等他们打完。” “然后呢?” “回家吃饭!” 顾燕帧看了神色还懵懵的谢襄一眼,朝着郭亭竖起了大拇指。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十八章 山南酒馆 最快更新烈火军校最新章节! 双方交火惨烈,不断地有人倒下,直到枪声震的谢襄耳朵里只剩下嗡嗡的声音,这场战争才算草草结束,雇佣兵全军覆没,宪兵队和警察局亦是损失惨重。 前方的士兵还在清理战场,一个人影从尸体堆里缓慢的爬到了几人脚下,一抬头,学生们冲着他露出了个大大的笑脸,这不正是褚云生吗? 送上门的便宜,不占是王八蛋! 郭亭上来就是一拳打晕了褚云生,几人抬着他从后门溜了出去。 这一回他们终于可以回学校了。 平静的校园,安全又美丽。 瞧瞧那些正在训练的同学们,他们的身姿是多么的矫健,呐喊声是多么的有力!谢襄跟着大家一起羡慕的看着他们,无比渴望自己能够重新回到训练的队伍之中。 抬着褚云生到了吕中忻的办公室前,郭亭挥了挥手,叫几人回去休息,剩下的事情他来处理。学生们谢过了郭亭,一身狼狈的回了宿舍。 一路上,谢襄基本上是被顾燕帧架回去的,大家都东倒西歪的爬上楼,一向沉稳的沈君山也和纪瑾互相搀扶着。 到了宿舍里,顾燕帧让谢襄先去洗澡,谢襄匆匆洗了个战斗澡,在床上昏头昏脑的擦了擦头发就要往后面倒,被从浴室里出来的顾燕帧一把接住。 头发上滴着水的男人唇角露出一丝笑意,拿着毛巾揉了揉她的头发,随后扶着她的头轻轻放在枕头上。 头刚刚沾上枕头,谢襄便沉沉的睡了过去,接连几天的奔波让谢襄身心俱疲,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好好的睡上一觉。 “好梦。”顾燕帧在她头顶上轻声说,谢襄觉得额头有轻轻软软的东西碰触,伸手碰了一下,皱着的眉头已经不知不觉松开了。 一夜无话,谢襄早上醒来时虽然仍旧腰酸背痛,但精神头却很好,想到自己和大家一起做成了这么大一件事,心情就很好。 可惜这副好心情只维持到中午就烟消云散了。 褚云生在牢中被劫、荣王府大福晋病逝,无论哪个消息都让人产生很多联想。 荣王府的大福晋说是病逝,但不少知情人士心里都知道她是怎么去的,自从游轮拍卖会那一晚,大福晋就没了踪影,金显蓉这个幕后之人一定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日举办的邮轮拍卖会的目的之一,就是劫持大福晋吧。 听纪瑾说,荣王也为了这件事亲自去求了金显蓉,金显蓉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带他去了靶场,给了他一张弓,并承诺只要射穿靶心就将大福晋交还回去。 可这弓却是极钝,直到荣王将手都磨出了血才射穿了靶心,显蓉笑着推倒了靶心,后面站着的赫然是被塞住了嘴绑在靶子上的大福晋,眉间一点血红,正是那箭穿过之处。 金显蓉的心思之毒,全在那一支射穿了靶子的箭上,她竟连一点父女之情都不顾,宁肯伤透荣王的心,也下定决心要报复。 而就在大福晋葬礼的第三天,褚云生的尸体就被放在了荣王府的正门前。 不知是被谁所救,亦不知是被谁所杀。不过好在人已经死了,再无后顾之忧。 躺在床上想了许久,谢襄决定去山南酒馆探探虚实,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事与霍小玉有关。 今夜的山南酒馆格外安静,大门敞开,听不见里面的吵闹声,酒馆外面停着几辆汽车。看样子是来了大客人。 谢襄踮着脚,靠在窗边仔细地观察着里面的动静。 今日她来的很巧,遇到金显蓉与霍小玉两人在大厅对峙,谢襄和金显蓉的恩怨已经说不清,她又是孤身来此,见到这场面第一个反应就是找个地方躲起来,然后竖起耳朵偷听。 “没想到多次打交道的人竟是霍老板,真是令人吃惊啊。”金显蓉一笑,拍拍手,她的两名手下抬着一个盖着白布的担架放在了地上,。 这个人杀了褚云生,不过却受了伤,我瞧着像是霍老板的人,就把他带了过来,您好好看看,是不是?” 白布被掀开,里面躺着的是浑身是伤的小六,一张脸血肉模糊,已经被折磨的不成样子,只剩下一口气吊着。这副模样,连谢襄看了都觉得心悸,更何况是霍小玉。 “小六……”谢襄咬紧了牙,捏住了拳头。 金显蓉紧紧盯着霍小玉的眼睛,似乎在等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酒馆里的气氛如在弦上,一触即发。 霍小玉目光犀利,往日的风情娇媚丝毫不见,只有无尽的恨意,倘若目光可以杀人金显蓉现在一定千疮百孔。 半晌,她咬着牙,顶着金显蓉的目光一字一句道:“多谢织田会长了,有机会,我一定回您一份大礼!” 一份要你命的大礼! 霍小玉岂非凡人,她深知现在动手毫无胜算,更何况小六的伤势耽误不得,深深地看了金显蓉一眼,居然没有当场发怒,只是招呼了几名伙计抬着小六上了楼。 金显蓉脸色微微一变,随即不在意的笑笑,霍小玉认下这份怒火,她也无从下手,只得带着手下走了出去,谢襄连忙侧身躲在墙角,直到金显蓉开车走远了才进了酒馆。 刚一进去,就正好撞见霍小玉急匆匆地下楼,她绕过谢襄,脚步不停,转而入了后门。 小六死了吗? 谢襄虽不想这样想,但霍小玉的状况已经说明了一切,除却一手带大的孩子,还能有什么让霍小玉如此惊慌失措。 谢襄赶忙跟在她身后,这个样子的霍小玉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后院有一间矮矮的房屋,霍小玉踹开了门,里面的人正在收拾东西,看见她就停下了动作。这人谢襄有印象,正是那天晚上他们几个陪黄松打完生死拳,后来在酒馆门口遇到的,蹲在军火车里一身先生打扮的人。 霍小玉一巴掌打上了他的脸,“我早就说过褚云生是个诱饵,你为什么还要叫小六去刺杀。” 那人脸上闪过一瞬间的错愕,随即低下了头,喃喃道,“对不起,我只是心急,我怕褚云生逃了……” “闭嘴!”霍小玉怒吼,“收拾你的东西带着那批军火滚回南方,以后我再也不会资助你们一分一毫。” “对不起……” 那人又说了一句,霍小玉的手臂扬了又落,终是没有再做什么,转身出了后院。谢襄心脏狂跳,只觉得自己听到了十分了不得的东西,匆忙间也跟了上去。 空荡荡的酒馆内灯光俱灭,只有吧台处留有一束灯光,霍小玉冲出来后没有出酒馆,她呆坐在吧台,叼着一根香烟,低着头。 这里是小六日常调酒的地方,谢襄常在这和小六逗闷子,如今物是人非,岂能不伤怀。 昏暗的灯光将霍小玉的剪影映射在墙上,影影绰绰,婀娜多姿,她的眉眼间却全然不似往日那般逸彩流光,徒有一抹凄艳之色。 谢襄知道小六是霍小玉一手养大的,感情深厚不次于血脉至亲。她走近了,想要安慰两句,又觉得此时的安慰太过虚无,徒然道,“玉姐,那个金显蓉很危险,你要多加小心,倘若能用得到我的地方,你说一声,我一定会帮忙。” 她说的很坚定,心底里,她佩服霍小玉,也佩服小六,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们已经算是这时代的英雄。 用生命来完成理想,用行动来保卫祖国,干得了大事,放得下身段。 这种情怀,不是普通人能够做得到的,就连谢襄也自问绝不如她。 “不用。”霍小玉开了口,声音嘶哑,“这个仇,我自己报。但是有件事还要拜托你。” “你说。”谢襄精神一振,爽快应道。 “小六的事结束后,我会离开顺远,带着小刀他们去南方。我走后,你帮我看着点老郭,别让他做出格的事。”霍小玉丢掉香烟,灌了一大杯酒,喃喃道:“这么多年,我留在这里就是为了老郭,可是你也看见了,他并不喜欢我,等了二十年,我也累了,也该离开了。” 谢襄没想到她居然会对自己说这些,握住她的手,此时此刻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看来小六的死让霍小玉产生了愧疚,为了她自己的意愿,霍小玉带着小六他们留在顺远,却没能保护好他们。谢襄的眸子也跟着她黯淡了几分,她替霍小玉觉得悲哀,悲哀这残酷的世道,悲哀她没有希望的爱情。 霍小玉似乎是喝多了,有些醉了,已经开始自顾自的说起话来。 “原本我以为裴念青死后,他孤孤单单的一个人,我可以陪陪他,可是现在,他见到了裴念青的女儿。既然这样,就不需要我了,我也可以放心离开了。” 裴念青?谢襄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没记错的话,那是曲曼婷的小姨吧?而且曲曼婷曾经不经意提起过,她小姨是在她出生那天死的…… 这……谢襄的想象力开始发散,曲曼婷不会就是裴念青的女儿吧,所以郭亭才对她格外优待,派那么多的学生贴身保护她。 “那郭教官……”谢襄迟疑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 “不是,他们只是恋人,裴念青后来奉子成婚,嫁给了吕中忻。” 谢襄更加震惊,差点咬住舌头,她觉得自己的脑袋都不好用了。 既然嫁给了吕中忻,那为什么要将曲曼婷记在曲家的名下。 怪不得吕中忻和郭亭不对头。 怪不得吕中忻对曲曼婷像宝贝似的。 “因为孩子也不是吕中忻的,那日吕中忻约裴念青见面,结果来晚了一步,他到的时候,念青已经被迷奸了。看样子,不止一个,没有人知道孩子是谁的。吕中忻为了不让念青担心才说孩子是自己的,可是新婚当天他却反悔了,我和老郭去找他,他才将实情告诉我们,却不知念青就躲在门后听到了一切,于是她就……” 剩下的不用再说,谢襄也清楚了,她对郭亭为什么如此消沉多了几分理解,而吕中忻之所以变成魔鬼教官,怕是也有这其中不少的原因。 老一辈的恩恩怨怨,居然比他们年轻人都要精彩,就是其中有太多的悲剧,谢襄叹了一口气,她知道了这些,却觉得还是不知道好一些,起码心里不会那么难受。 “我告诉你这些,是想让你帮我看着点亭,如果能劝他放下心魔,是最好的。”霍小玉目光看向窗外,外面灯光昏黄,天上细雪飘落,她喃喃道:“顺远的冬天太冷了,他喝醉了,可就没人再一条街一条街的去找他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六十九章 假面舞会 最快更新烈火军校最新章节! 回到宿舍,谢襄还陷在往事的伤感之中,郭亭的过往换做她可承受不来,从一个横刀跨马的少年将军变成了烈火军校的醉酒教先生,也不知道他这些年究竟是怎样度过的。 正忧愁伤感着呢,卫生间的水流声便打断了谢襄的思绪,打开门一看,谢襄的脸登时便垮了下来,水管怎么又漏水了? 现实的烦恼打败了脑海中的烦恼,谢襄挽起袖子,蹲了下来,老老实实的开始修水管。 顾燕帧回来了,他将脑袋探进了卫生间,“你干嘛呢!我带了吃的给你。” “水管又坏了,你吃吧,我没时间。”谢襄烦闷的看着还在喷水的水管,头疼不已,这种技术活并不适合自己,而顾燕帧呢,怕是更加一窍不通 。 顾燕帧才不管她的烦恼,拎着她的领子将她拽了出来,按在床上坐好,又将点心塞到了谢襄手里,“我去修!你吃!” 他安排的很好,撸起袖子踌躇满志,还冲谢襄挑了挑眉。 看着人进了卫生间,谢襄捧着点心一口没动,一脸怀疑,娇生惯养的大少爷真的会修水管吗? 盯着卫生间看了半天,水流声不止,好像还有变大的倾向。 顾燕帧突然把头探了出来,用他那双漂亮的眼睛瞪着她,“你怎么还不吃!” 谢襄赶忙打开袋子,塞了一块点心放进嘴里,吧唧吧唧的嚼出声音,顾燕帧这才满意的缩回了头。 卫生间水声哗哗,顾少爷又发了话,“桌子上的花,找个瓶子插上。” ”好!“谢襄应道,叼着半块点心站了起来,晃晃悠悠地走到桌子前,顿时被惊住了,入眼的是满目的金黄,一朵向日葵正大大咧咧的躺在桌子上。 哪有人买花买向日葵的?谢襄心里嫌弃着,但还是听话的找个了瓶子插起来。 “好吃吗?”顾燕帧又闷闷问道。 “好吃!”谢襄扬声答道。 话音刚落,楼下的李文忠推开窗户已经在嘶吼,“谢良辰!顾燕帧!你们在搞什么?漏水了!我的火锅!” 谢襄被这一喊吓了一跳,险些噎到,赶紧跑到卫生间,一推开门,卫生间里水流成河,顾燕帧站在一片狼藉中尴尬的冲着她笑了笑,“你洗澡吗?水温正好……” 谢襄白了他一眼,果然,大少爷是不会修水管的。 看着这水流涛涛,恐怕楼下的李文忠不止是没了火锅吃,应该已经住进水帘洞了。顾燕帧蹚着水往外走,浑身湿漉漉的,已经成了落汤鸡,就算这样他都能笑出来,只因为他看到花瓶里的向日葵,嚼着点心的谢襄,还有谢襄满眼无奈的笑意。 最终还是黄松过来帮忙修好了水管,才不至于水漫烈火军校。 接下去的几日风平浪静,日子也算过的舒心圆满。 谢襄在日常的训练中,更加积极努力,顾燕帧不落她后,居然也一反吊儿郎当的态度跟着一起认真训练,连郭亭都意料之外的表扬了他,谢襄弄不懂顾燕帧受什么刺激了,不过他这变化总是好的。 军校的日常生活算是枯燥的了,谢襄一直懒得出门,直到三日前谭小珺收到了一张假面舞会的请柬,非要缠着谢襄一同前往。 谢襄当然是果断拒绝,可是不知道小珺发了什么疯,执意要谢襄陪同,看着谭小珺盈满泪水的眼眶,谢襄心一软便应了下来。 可是等她换了女装,陪着谭小珺来到了舞会举办的地方后,看着眼前富丽堂皇的别墅,谢襄悔不当初,这不就是半山公馆吗? 她目光锐利的盯着小珺,“究竟怎么回事?” 谭小珺目光闪躲不敢答话,带着她一路进了公馆。 “你,反正我也不知道,你进去就知道了。” 她拿起一个面具戴在了脸上,将另一只递给了谢襄,“快走吧,舞会要开始了。” 谢襄看出她有事瞒着自己,想要继续追问,谁知小珺十分精明,脚步一闪,就和另一个带着黑色面具的男人滑进了舞池。 谢襄无奈,只得带上了面具,站在角落里无所事事的看着人们跳舞。 她站的并不靠前,奈何这里人真的不少,谢襄不时看谭小珺一眼,没注意路过一人手上一个不稳,酒水洒落打湿了她的裙摆。轻呼一声,她连忙放下手里的酒杯,想要拿纸巾擦拭,一条手帕已经及时递到了面前。 面前的男人穿着一身白色西装,脸上带着一个银色蝴蝶面具,此刻,他正静静地看着谢襄,显见是个一样来参加舞会的宾客。 谢襄没有在意,接过手帕擦了酒渍,“谢谢,不过手帕脏了,你还要么。” 男人摇摇头,示意没有关系,随后向谢襄伸出了手。知道他是在邀舞,但是谢襄并不想接受,她还准备待一会儿就偷偷跑路呢。 “不好意思,我不会跳舞。”她撒了个谎。 那人却依旧伸着手,固执的做着邀请的动作。 这种不肯退让的态度让她觉得疑惑,谢襄犹豫了一下,她觉得自己欠人家一个人情,众目睽睽之下,拂了他的面子也不太好,只得将手放在他的手上。男人一笑,带着谢襄走进了舞池。 舞曲柔和美妙,那人的舞跳得着实不错,带着她翩翩起舞,渐渐地,谢襄发现舞池内的人纷纷退了出去,站在一旁观赏,偌大的舞池内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脚步乱了一下,谢襄觉有些不对,不过好在音乐即将结束,她也可以尽快离开了。 两人以一个完美的动作结束了这支舞,围观的人全都在鼓掌,但谢襄却不太高兴,明明都结束了,他为什么还抱着自己不放手。过近的距离让谢襄有些不适,她推了推,想离面前那名男子远一些,可腰却被他箍得更紧,他微微俯身,头低了下来,对着谢襄轻声说道,“还认不出我来吗?” 谢襄听见这声音,一下子就愣住,呆呆地看着他。 她眼见着银色的蝴蝶面具被摘下,沈君山的白皙俊逸的面容显露出来,他对谢襄笑着,笑容是难得的温柔,目光也是少见的深情,“但我认出你了,虽然有点晚。” 手抚上谢襄的面具,沈君山一把将它摘掉,随后低下头,闭上了眼,呼吸越来越近,谢襄身体僵硬,本能将头向后仰。 不行,绝对不行。 谢襄用力地推开了他,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不真实,她根本就没办法面对这样的沈君山。 周围的灯光都在晃她的眼睛,沈君山深情的表情更是让她整个人都不自在,人声渐渐变大,眼前的沈君山似真似幻。 沈君山不肯放开她,开口低低说道:“你不高兴么?” 高兴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表白,还是高兴他认出来自己了。谢襄觉得荒谬,她承认,一直以来,她把沈君山当成一个很特殊的人,放在一个很特殊的位置。但……他不是顾燕帧,他们两个完全不同。 谢襄忽然就心虚了,转身跑出了大厅。 等到再也看不见那座金碧辉煌的屋子,谢襄才停了下来,大口的喘息着。谭小珺追了过来,同样气喘吁吁,好半天才能说上话,一脸愧疚的看着谢襄,“襄襄,对不起,我没想到沈二少爷会这样对你。” 谢襄抬起头看着她,略有些委屈,“他怎么跟你说的?” 谭小珺老老实实交待,“他就说让我带谢良辰的妹妹来参加舞会,这可是面具舞会啊,我第一次参加呢!” 听到这里,谢襄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半,刚才沈君山说认出她了,谢襄还以为是认出了自己女扮男装的身份,还好,他还没有发现。 不过他对谢香的感情也是个难题,谢襄的心忽地又沉了下来,匆匆道别小珺,拦了一辆黄包车回了军校。 车子逆风而行,带着凉意的风尽数吹在谢襄的脸上。可无论这风多大,都吹不散谢襄心底的烦闷,不知为何,她现在只想回到宿舍,看一看那朵向日葵,再看一看它的主人。 她想起来好多好多自己和沈君山一起相处的时光,实在是想不通沈君山这种人为什么会喜欢上只见过几面的“谢香”,这个“谢香”的魅力之大,是不是有些太过莫名其妙了。 自从舞会事件之后,谢襄再也无法直视沈君山,就连见了面都要避着走。对于这一点,沈君山竟然丝毫没有觉得怪,只是会在见到她时皱紧眉头。 可能他只是以为自己身为谢香哥哥在反对他对谢香的感情? 谢襄头痛的很,大家作为同学、朋友、战友,就不能保持这种单纯的关系么,为什么非要生出不应生出的感情。 终于,在食堂的小路上,沈君山将她拦了下来。 “谢良辰,你最近为什么总躲着我?” 这可真是风水轮流转啊,想当初,这还是谢襄问他的话。谢襄低着头,仍是不能直视他,敷衍道:“我没有,你想多了。” 死一般的寂静,良久,一张纸条递到了谢襄面前。上面军校的印章鲜红,显然是新盖的,谢襄一愣,随即接过仔细看了一遍。 这是……调换宿舍的批条? 谢襄脸色沉下来,终于肯抬头看向沈君山,“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找教官给我调换宿舍?” “如今你和顾燕帧的风言风语这么多,你难道都不在意吗?”沈君山直视着她,目光毫无愧色:“大家都是朋友,况且我又喜欢你妹妹,帮点小忙很正常吧。除非,你和顾燕帧真的是……” “当然不是!”谢襄一口否认,可是心里却不是滋味,她真的很想说是,她想告诉沈君山,告诉所有人,她就是喜欢顾燕帧。可是她的身份却不允许她这样做,因此,她只能将这些话埋在心里。 “那就好。”听到这个回答,沈君山的表情才放松了一点,话也变得多了起来,“我去帮你搬宿舍吧,你一个人搬很麻烦的……” “不用了。”谢襄打断了他的话,第一次拒绝了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她很生气,这份怒火让她只能沉默的收拾行李,沉默的去执行别人“以为”的事情,只为了保护她见不得光的身份和无法示以众人的感情。 收拾好东西,拎着箱子站在门前,谢襄恋恋不舍的看着屋内,桌子上的向日葵被风吹得不停摆动,似是在向她招手唤她回来。谢襄狠下心,关上门,拉着行李离开。 新的宿舍一切都好,只有自己一个人,宽敞明亮,又不用担心被人发现自己的身份,这就是谢襄开学时梦寐以求的环境。 衣服刚刚放进柜子,外面就传来了重重的砸门声,想都不必想,除了顾燕帧没有别人。 推开门,顾燕帧一把拥住了谢襄,他的脸上还有些惊魂未定,“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李文忠对你做了什么……” 谢襄伸长了脖子走廊望去,李文忠正站在不远处恨恨地望着两人,脸上的拳印还没消失,他揉了揉脸,又冲谢襄挥了挥拳头,不过终究忍下来没说什么,埋着头走了。 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李文忠在路上很哀怨的想,他还以为大家一起战斗一场,成为好兄弟了。 谢襄这才明白过来,顾燕帧大概以为她被李文忠揭发了才会离开。歉意的对李文忠笑笑,谢襄将顾燕帧拉回了宿舍。 顾燕帧瞟了一眼收拾整齐的屋子,哑着嗓音问道,“不是李文忠,那就是沈君山让你搬的?” 谢襄咬着牙沉默,顾燕帧见她这样,咬牙切齿的活动着手腕,一副要找沈君山拼命的样子。 于是她的话到嘴边就转了个弯,“是我自己要搬的!” 顾燕帧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目光中尽是不敢置信,谢襄不敢看他的眼睛,低着头喃喃道,“现在到处都有人说我和你的闲话,我、我不爱听。” 这当然是假话,她说的难受,想必听的人也不会好受。 顾燕帧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半响,叹了一口气。 父亲蒙羞、自己受辱,他都不曾显露出来的伤痛,唯有用愤怒和傲气掩饰。可现在,当谢襄说她自己要离开那间宿舍后,他没忍住红了眼眶。 她嘴上虽然不说,但行动上明明接受了自己,明明她会对他露出那样不同的眼神,笑的那么温柔又美好。 为什么一夕之间什么都变了。顾燕帧想不通,他紧紧握拳,他是顾家的公子,烈火军校里名列前茅的学生,风流多情,喜欢他的女生数都数不过来。 可他心里只有一个谢襄,满满的装着她,这烈火焚烧的世界里,他想护在怀里的也只有她。 顾燕帧走了,整整一天,顾燕帧都没再来找她,之后即使课上碰了面都不说话,连个眼神都懒得施舍她。 谢襄心里郁闷极了,闷闷不乐的,不知该如何向顾燕帧解释,才能让他既不生气又不去找沈君山的麻烦。 到了晚上,谢襄终于还是敲响了顾燕帧的宿舍门,道歉的话已经在私下里演练了一天,顾燕帧却没给她表现的机会,敲了好半晌都没人开门。 黄松拎着暖水瓶走了出来,看见谢襄停下了脚步,“你来找顾燕帧吗?他的东西不知怎么在楼下弄丢了,已经在宿舍楼下找了一天了。” 谢襄急忙跑出去,天都已经黑了,顾燕帧拿着手电筒在草坪上四处转悠,那手电光都不怎么亮了,可想他找了多久。谢襄向他走过去,刚走了几步,就发现脚下一个东西在月光下微微反光,捡起来一看,是一枚纽扣,用一跟细细的银绳穿了起来,做成了一条项链。 谢襄握着项链呆呆地看着顾燕帧,心底又酸又涩,这枚扣子是在顾燕帧生日那天她开玩笑要送给他的。结果第二日起床,发现自己的衬衣上真的少了一枚扣子,谢襄没想到竟然被他做成项链戴在了身上。 他昨天一定是气坏了,不然怎么会把项链丢掉。 她想叫住他,想对顾燕帧说清楚,想看他对自己笑,更想告诉他,她其实并不想离开。 轰隆隆! 一阵轰鸣声从市中心的方向传来,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将半边黑夜映成了灼人的绯红。 这突如其来的巨变让烈火军校的人都愣住了,连顾燕帧都顾不得再找项链,他转过头,看到谢襄在火光中惊慌的眸子,走上前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最近的起火点离他们不远,众人赶到山南酒馆的时候,这里已经被大火烧成了一片废墟。 郭亭站在酒馆前,静静地看着这些断壁残垣,市中心的火光依旧燃着,映出郭亭脸上的一行泪水。 霍小玉,或许真的离开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十章 小珺被劫 最快更新烈火军校最新章节! 朝阳升起,薄雾散尽。 谢襄裹着大衣走在路上,昨夜的大火,好像是一场梦,就这样随着灰烬散去。从此以后, 山南酒馆只是存在于记忆中的一片乐土。 长街上冷冷清清,偶尔路过的几个路人也都在低着头小声的讨论那场火灾,不过他们口中的火灾与山南酒馆却是毫无联系——昨夜位于市中心的利德饭店发生一起爆炸案,几名日本商会的高层人员与军方人员“恰巧”在那座饭店里商谈事务,突如其来的爆炸惨烈、火势凶猛,除了日本商会会长织田显蓉,双方人马竟再无一人生还。 这件事触怒了日军上层,宫泽中将向日本商会增派了人手,务必要抓住始作俑者。 谢襄猜测,在这个时候对金显蓉下手的,也就只有霍小玉了。像她这般至情至性的女子,定然不会让小六枉死,既然她已经打定了主意离开顺远,那她走之前必定会向金显蓉寻仇,计划几乎完美,可不知为何,独独让金显蓉给逃了。 谢襄猜到的事,金显蓉也猜到了,接下去的几日,日本商会的人马一批又一批的放出去探寻霍小玉的下落,大有一番找不到便不会罢休的气势。但山南酒馆已经人去楼空,令谢襄担忧的是,霍小玉这一走,曾在山南酒馆打过工的谭小珺便有可能被日本人盯上,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去提醒谭小珺事情的严重性,让她早做打算,最好是离开顺远。 “大姐!我跟你有仇吗?” 身后的争吵声光是听着就让谢襄立刻警醒。 回头看去,只见李文忠正站在花店前铁青着一张脸,天朗气清,他额前的头发却在滴着水,清晨的冷风一吹,估计是寒意深重,难怪他的脸这么臭。 “对不起对不起。”花店的老板娘安雯一边道歉一边拿出帕子为他擦拭,李文忠挥手推开了她,一脸的不可思议。 谢襄眼睛一转,挡在了安雯面前,她仰着头冲着李文忠喊道,“喂!说话归说话,你可别动手!” “动手?”李文忠板着脸,忿忿道,“我怎么会和一个女孩儿……算了,你搞搞清楚!是她先动的手,泼了我一身水,第二次了!这是她第二次泼我了!” “第二次?”安雯站在谢襄身后一脸的疑惑,“对不起啊先生,我不记得了。” 李文忠依旧板着一张脸,似乎还在怀疑她话里的真实性。谢襄扯住他的衣领,将他带到一旁低声道,“安雯小时候受过伤,撞到了脑子,总是会忘记一些事情,你不要和她计较。” 谢襄偶尔路过花店时会进来转转,也买过几束,一来二去和安雯熟识了,也发现了她经常忘事这个毛病,后来才知道了原委。 听到这话,李文忠的脸色勉强缓和下来,安雯仍旧是歉意的看着他,他不情不愿的向安雯走了过去,干巴巴说:“这次就算了,下次再泼我,我真的会揍你啊!” ”对不起……“安雯小声的道了歉,随后跑回了花店,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捧萱草,她将萱草塞进李文忠的怀里,”先生,这个送给你,放在屋子里浇点水就行,很好养呢!“ 李文忠接过萱草,脸微微的发红,这可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被女孩子送花。 安雯又从衣兜里拿出一个小本子,问道,”先生,你叫什么?“ 李文忠一脸警惕的看着她,以为她是要去告状,”你干嘛?“ ”我记性不好,所以要把重要的人和事记下来,下次我再把你忘了,你就提醒我看本子。” 李文忠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这才接过本子,对面的女孩子正小心翼翼的看着他,瞳仁明亮,面容秀美。 李文忠心一横,刷刷的写下一行字递给了安雯,谢襄偷偷用眼睛瞥了一眼,上面写着:”李文忠少爷,很重要的人。“ 谢襄忍不住偷笑一声,想不到在学校里飞扬跋扈、性子恶劣的李文忠,也会有这么纯情的一面。 什么叫做很重要的人啊……李文忠也太自恋了一些,话又说回来,他不像是会买花的人,无缘无故来这边转悠什么,还这么巧就被安雯泼了两次水。 刚想打趣一下李文忠,恰巧谭小珺路过这里扬声叫她。 “良辰!“ 小珺站在街对面冲着她挥手,她笑得眉眼弯弯,一张小小的瓜子脸都埋在了围巾里,踮着脚,手里还拿着一个布袋,看样子是要去上学。 谢襄忙和她打招呼,这里是从谭小珺家去新华女校的必经之路,果然自己一大早出门没有白费功夫,叫她成功堵到了人。 两人还没有说上话,一辆轿车就开了过来,急停在谭小珺的身边。 车上下来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一人用手帕捂住谭小珺的嘴,另一人强拉着她的手臂,将她强行塞入了车中。 “小珺!” 谢襄大惊失色,她没想到金显蓉居然真的动手了,而且这么急,这么快。轿车飞快的启动,带起了一地的尘灰,谢襄当机立断,抢过一辆自行车就追了上去。 李文忠站在她身后呆呆的看着,这番变故太快,他惊得连手里的萱草都拿不住了。 轿车在大路上一路疾驰,谢襄骑着自行车从小路追赶。小路虽然不好走,但距离却足足比汽车短了一倍,谢襄骑着车一路从台阶上冲过去,渐渐地超过了汽车。 前方有一个下坡,坡的尽头便是那条大路,那是汽车的必经之路,想将车子拦下来,这是最合适的地点。 余光扫到停在路边的小推车,谢襄跳下自行车,翻身越到小推车旁,推着车冲下了坡。不过,这还不够,谢襄的目光在小摊上扫了一眼,顺手抄起了案子上的杀猪刀。 小推车摇摇晃晃的冲了过去,正好与汽车撞在一处,轿车向前拖行了一小段距离,终于停了下来。谢襄趁机抛出了杀猪刀,刀从敞开的车窗飞了进去,狠狠砍在坐在副驾驶上的男子的手臂上。霎时间,有鲜血从车窗喷出,惨叫声也跟着响起。 追过来的小贩和屠户看见谢襄如此生猛,一时吓傻了不敢再追。 车内的另外一人掏出了枪对着谢襄接连点射,原本已经快要接近汽车的谢襄不得不抽身闪躲,翻身躲在房后。 眼见着汽车重新启动,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就这样失去了,谢襄握紧了拳,她不甘心,只能再另想法子。 扔下一把钱给两个受了损失的小贩,谢襄顺着梯子爬上洋行的房顶,在轿车重新启动,路过洋行的时候,她从洋行房顶一跃而下,跳到了停在了洋行旁的马车上,抓住缰绳试探着喊了一声“驾!” 马儿冲了出去,谢襄驾着马车跟了上去。 汽车驶出了城外,谢襄虽不是头一回骑马,但真的是第一次驾驶马车,幸好驾驶马车和骑马有异曲同工之处,她渐渐掌握了诀窍,努力跟着轿车后面跑。行了许久的路,这匹老马已经没了力气,逐渐放慢了速度。远远望去,早已经看不见轿车的影子,谢襄只好勒住缰绳下了车,顺着土路上轮胎的痕迹一路跟了过去。 她心里焦急不已,早知道就再早一点通知谭小珺,若是谭小珺出了什么事,叫她怎么和小珺的父母交代。 前方一堵高墙出现在视野之中,脚步一缓,谢襄弓起腰,紧接着干脆伏在草丛中,仔细地观察着前方那警戒严密的建筑。 根据轮胎的痕迹判断,绑架谭小珺的那辆车应该就是驶进了这里,只是这里防守森严且高墙耸立,看不清里面的状况。但仅以高墙外的那些荷枪实弹的守卫来看,谢襄便知其中的凶险,怕是自己刚一露头,便会被立即击毙。 因此她只能等,稳住心神,等待一个机会。 天色暗了下来,高墙内的射灯已经开启,在院子内转来转去的扫射着,墙下警戒卫兵换了班,继续持枪巡逻。 一辆卡车行驶过来,伏在草丛中的谢襄终于动了起来,她知道,机会来了。 猫着腰,纵身轻轻一跳,谢襄轻巧的躲在了卡车车底,卡车驶入院内,探照灯来回扫射,正扫向谢襄藏身的卡车,谢襄仓促间急忙翻身,抓住车厢上的绳子,整个身子贴在车厢侧面,射灯扫过卡车,谢襄紧张的手心出汗,手越抓越松,身子不断下滑。 不能松手……她紧咬着牙关,如今她算是谭小珺唯一的指望了,就算是拼了命,她也一定要把小珺救出去。 手臂紧绷,谢襄觉得自己手已经握的酸软,探照灯慢吞吞转了回去,谢襄沿着车厢,又重新翻回车底。 卡车在大楼前停稳熄火,车厢后面的苫布被掀开,日本士兵拉扯着一名少年下了车。 少年被拉扯着向前走,不知是不是挣扎许久绳子松了,他突然转身就跑,却被一名日本军官用枪托砸中了脑袋。 颈上一痛,脑袋跟着发晕,少年登时便软了腿脚,摔倒在了地上。 他瘫倒在地上,睁开眼睛便看见了伏在车底的谢襄,同样,谢襄也看见清了少年。 少年的身材瘦小,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一身衣服已经被血迹与泥土染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乌黑的瞳仁此刻正惊讶的看着车底,疑惑自己是否出现了幻觉。 谢襄紧张的摇头,示意他不要发出声音。少年得到授意,逐渐镇定了下来。 ”救我!“唇动了动,他无声地哀求着谢襄。 很快,他就被日本兵重新架了起来拖着进了大楼。 直到看不见那群人的身影了,谢襄才从车底钻了出来,她弓着身子蹲在车边,谨慎的四处打量。 这里只有一座大楼,旁边却设了许多岗哨,士兵安静有序,行动迅速。 这让谢襄想起了吕中忻曾经说过的话,日本军方在顺远设有一个情报处,专门负责抓捕重要人员,以此获得情报。 想到这里,谢襄的目光逐渐变得锐利,情报处的手段,她多少是知道一些的,要是小珺被抓进去……谢襄摇摇头,将恐惧压在了心底。 谢襄贴着墙壁,避开巡逻和守卫,躲到了大楼的拐角处,探照灯闪过,谢襄连忙后退,脚下却踢到了一个盆子,低头一看,竟是一个狗食盆。 一条几个月大的狼狗近在咫尺,凶狠地盯着自己,谢襄迅速的抽出了腰带,套在狼狗的脖子上,猛地一拧,狼狗便没了生息。 但即使是这般速度,狼狗还是发出一声短暂的嚎叫。 巡逻的卫兵被这声嚎叫吸引了过来,脚步声越来越近,谢襄冷静地将狼狗塞进窝里,摆成睡觉的姿势,缩身躲进排水沟。 守卫们在狗窝前停了下来,他们没察觉到异常,左右检查了一下,又迈着整齐的步伐离开。 谢襄这才从排水沟里钻出,刚走两步,鞋子就发出了吧唧吧唧的水声,排水沟里的水不算浅,只躲了这么一小会儿,她的全身上下都在滴水…… 谢襄暗道一声倒霉,只好脱了外套和鞋子,将这些都塞进了排水沟。她早就想好了接下去的路线,打着赤脚,穿着贴身的衣服,就这么顶着夜风,顺着墙梯爬上楼顶。 打开天台的小门,谢襄进入了大楼,大楼内环境幽暗,充满着刺鼻的血腥味,不管从何种角度看都透着股诡异的气息。她小心翼翼的边走边躲,意识到穿着这一身衣服根本无法行动,便找准时机打昏了一个去上厕所的工作人员,换上了她的制服。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十一章 情报处 最快更新烈火军校最新章节! 谢襄很是疲惫,谭小珺被掳走是突发事件,她为了不跟丢,当时只能之身追了过来,连回烈火军校请援军的时间都没有。 时间已经过去很久,她还没有找到谭小珺,还没有救她出去,谢襄头一次觉得自己的力量十分渺小,但现在她能依靠的,却唯有她自己。 恍惚间,哥哥的身影又出现在面前,她想起他坚毅的面容,想起冰天雪地里的那些爱国学生,想起猎户魏大哥,想起铃铛,想起小六…… 她心里慌得厉害,要是小珺落到了金显蓉手里,处境大概就会和死去的小六一样吧。 谢襄加快了搜寻的脚步。 走廊十分狭窄,最多只能允许三个人并肩而过,窗户的位置高且面积小,使得走廊内的光线昏暗,有一种局促的闭塞感。 两名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迎面而过,他们看到谢襄,连个招呼都没有打,直接面无表情的走了过去,那两人的神情呆滞且麻木,看的谢襄紧张的握住衣角,只觉得这里处处都透露着一股阴森诡谲的气息,让人惴惴不安。 前方有一间房门半掩着,谢襄缓步走过去,透过门缝看了一眼。房间里,一名工作人员正在为坐在椅子上的人处理伤口,他的右臂被刀子划开了个大大的口子。谢襄眉头一皱,认出来这人正是被她用杀猪刀砍伤的那名绑匪。 工作人员草草的包扎好了伤口,便走出门去取药。 房间内的灯光忽明忽暗,一旁的铁皮文件柜半开着,谢襄走了进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绑匪身边,用匕首抵在他的脖子上,低声道,“人在哪?” 绑匪目光闪动,嘴里吐出了一句日语,谢襄冷哼一声,用拳头狠狠地锤在他的伤口上,刚刚包扎好的伤口顿时崩裂,流出了大量鲜血,痛的绑匪不断抽气。 “少装蒜!我知道你听得懂,说不说?” 可惜这绑匪倒是硬气,不管谢襄如何威胁,都不肯再多说一句话。 尖锐的匕首刺进了脖颈,“你放心,”谢襄说:“你要是不说的话,我就让你先去地府为我朋友陪葬。” 这并不是一句空口白话,鲜血从他的脖颈流出,绑匪低声痛呼,死亡的恐惧笼罩之下,他的忠诚终于烟消云散。 “在禁闭室”,他脸色狰狞的说道。 谢襄担心那名工作人员会回来,一个手刀将他打晕,堵住绑匪的嘴将他吊在了窗外的墙壁上,一道探照灯照过来,从他身下不远处划过,无人发觉他的存在。 脱掉染血的工作服,谢襄又从柜子里面找了一件新的工作服穿在身上,随手拿着一份文件走了出去。 这一层的房间基本上都看过了,并没有谭小珺的影子,快步地在走廊里穿行,谢襄顺着楼梯下了楼,直接进了地下室。那是一条更加昏暗的走廊,没有窗户,只有头顶上的昏黄灯光不停闪烁。走廊尽头是一扇沉重的大门,门前有一名士兵在站岗。 谢襄立刻故意将文件掉落在地,蹲下来拾捡文件,以便偷偷打量这里的守卫力量。蹲下身子捡文件的功夫,她听见身后传来了呵斥声,以及少年的求饶声。 一群人走了过去,进了那扇门,谢襄从门缝里看到了被押送进门里的人,是今天从卡车上被押送下来的那名少年。他应该是一个十分重要的人,日本人大张旗鼓将他捉回来,如今又用重兵把守,想必是要从他口中得到什么机密。 谢襄觉得自己不能坐视不管。身为一名预备军官,这是她的责任,再危险又能怎么办呢,她延续了谢良辰这个名字,就要接下来他应该做的一切。 伸手擦了一下额前的冷汗,步伐变得更加快,谢襄在楼房内四处寻找着变电室,变电室就在地下室的角落,也没人守卫,她握住总电闸向下一拉,警报声骤然响起,谢襄被警报声吓了一小跳,连忙一路小跑着往之前那个大门走。 放倒门前的守卫,谢襄推开门,屋内的白炽灯已经熄灭,备用的灯亮起,屋内昏黄一片。 那名少年被绑在了铁制的椅子上,皮带勒住了他的嘴,使得他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用惊恐的目光瞪着面前的两名士兵。 在他的旁边,已经有一名中年人因为受不住折磨而死去了,他的身上被鞭子和烙铁打得没有一处好的皮肉,手指甲也被拔了去,那一张血肉模糊的脸与当初死去的小六无异。 谢襄沉着脸慢慢接近士兵。 “我们并不想对你用刑,但如果你还不说实话的话,没人能救得了你……” 烧红的烙铁逐渐逼近那少年的胸膛,正在拷打的士兵以为谢襄只是一个普通的工作人员,谁想到这工作人员忽地亮出一把匕首,士兵颈上一凉,鲜血喷出,惊恐的余光里,他旁边的士兵也跟着倒了下去。 割开了捆绑着少年的皮带,谢襄顾不上问他的情况,着急询问道,“知不知道禁闭室在哪里?” 那少年绝路逢生,整个人都在打颤,他仔细回想,用还在发抖的声音说,“好像是在一楼,我一开始就被关在那。” 谢襄听他说完就往门外跑,那少年倒不傻,知道她是自己目前唯一的希望,急忙跟上,走廊里响起一阵脚步声,有人正向这边走过来。谢襄四下观望,查看了一圈,最后拉着少年躲进了最近的一间屋子。 屋子里寒气逼人,应急灯微弱的闪着亮光,那光是幽幽深绿,看起来十分骇人。少年向后退了一步,手按上了软软滑滑的一个东西,发出一声惊呼。 谢襄急忙捂住了他的嘴,顺着他的手望去,被他抓住的是一只瘦弱苍白的手。手是从一个裹尸袋里伸出来的,谢襄站直身体向屋内望去,绿莹莹的灯光下,一排排的单人床整齐的排列着,每一张床上都有一个裹尸袋,乍一看去,这里的尸体竟有上百具之多。 不用想,这里躺着的应该都是中国人的尸体。凡是被抓到这里的人,无论招与不招,结局都是一样的,不同的是,招了的人可以死的痛快些。 这群日本人,简直毫无人性,看着这些尸体,谢襄的脸色难看的很,国仇家恨涌上心头,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怒火烘烤着,就连停尸房里的寒气也没办法让她冷静下来。 咔哒一声,这是子弹上膛的声音,谢襄心生警觉,拉着少年躲到了尸体后方蹲下。 子弹同时扫射过来,几名士兵端着枪站在门口,呼啸的子弹在漆黑的停尸房爆出耀眼的火花。 一名日本军官走上前,这人正是之前开车亲自将少年捉回来的小林大佐。 小林大佐早就在听到少年呼声的时候猜到他们躲进了屋里,脱掉外套,活动着手腕,他拿起了武士刀,冷笑着朝前走。 没人能在他的手里逃走,他似乎根本就没有把谢襄放在眼里,面对着藏在尸体后面的谢襄和少年,他一脸傲然,吆喝了一句,原本拿枪的士兵纷纷卸下子弹,皆换上了刺刀。 这架势,不是要他们的命,而是要将他们活捉。想起被绑在椅子上死去的那名中年男子,谢襄心下泛起一阵恶寒,若是被抓到,少不了要被折磨一番,倘若变成那个样子,倒不如死个痛快。 谢襄让少年趴在那里不要动,自己弓着腰穿梭在尸堆里,身姿轻盈,像是一条灵活的猫,她手中的匕首闪着摄人的寒光,即便面对如此情景,也毫不畏惧。 迎面冲上来三名日本兵,谢襄闪身而过,一刀刺进了一名士兵的胸前,接着抓住他手中的长枪,将刺刀转而刺进另一名士兵的肚子。她狠狠抬腿踹向第三名士兵的膝盖侧面,在其跪下的瞬间用膝盖勾住对方的脖子,转身一拧,那人便瞬间没了声息。 干脆利落,一系列动作如同行云流水,就这么了结了三个日本兵的性命。 如此身手,即便是小林大佐这种身手一等一的武士,也忍不住面露惊骇神色。那少年更是面露喜色,贴着墙边往门边上偷偷移动。 对面只剩下小林大佐一人,他不再轻敌,怒吼着挥起武士刀冲着谢襄劈来,谢襄急忙闪躲,武士刀的刀风扫过,吹得人汗毛直立。 一刀劈空,狠狠地钉在了床上,小林大佐的身形有一刹那的停滞。 谢襄拿着匕首冲着他的喉管挥去,小林大佐不得不放开武士刀,转而以手臂抵挡,匕首刺在他的手臂上,顿时鲜血如注。 小林大佐压根没有想到区区一个中国人能让他吃这么大的亏,惨叫一声过后,他一拳就朝着谢襄打去。 谢襄硬受了这一拳,同时拔出钉在床上的武士刀向他挥去,却被他勾过了单人床挡在了身前。谢襄被单人床撞了一下,武士刀瞬间脱手。 小林大佐趁机上前,顺势踹翻单人床将谢襄压在地上,他狞笑着捡起武士刀走了过去,谢襄在地上打了一个滚,堪堪躲开致命一击,不过小腹一凉,竟仍是被划了个口子。 强忍着疼痛起了身,谢襄眼冒金星,昏昏沉沉,她的身体和头脑却像是两个极端,眼看着武士刀再一次挥过来,她似乎早就在等着这一刻,一个侧身握住小林大佐的手腕。 千千万万次的演练,无数次的格斗训练,那些动作和技巧仿佛已经镌刻在她的骨髓之中,伴随着武士刀的反转,利刃刺进了小林大佐的腹部,刀口极深,谢襄手臂一个用力向后撞去,刚才还不可一世的日本军官挣扎了几下,彻底没了生机,倒在了地上。 扶了一下病床,谢襄缓解了一下因为失血而带来的头晕,深深的喘了一口气。撕下一块床单紧紧地缠在腹部止血,随后叫上少年,两人又换上了士兵的衣服,动作极快的走了出去。 少年凭着记忆将谢襄带到了禁闭室,禁闭室的电门大开,门口已经不见守卫,想是都被突如其来的警报声引走。 “小珺?” 谢襄轻呼一声,听到里面呜呜有声,两人闪身进入,禁闭室里一股刺鼻难闻的气味儿混合着,而小珺正被绑在其中一个沾满了血污的椅子上,见到谢襄来救她,小珺又惊又喜,胡乱叫了几声,在被松绑之后,一下子扑到谢襄怀里哭出声来。 “好了,好了,我不是来了么。”谢襄拍了拍她的背,低声说:“快别哭了,一会儿他们就该发现有人丢了,咱们得赶紧逃出去再说。” 谭小珺抹了一把眼泪,按照谢襄的吩咐换上士兵服,她脸上的眼泪还在止不住的向外淌,手上动作却十分利索,跟着谢襄走出大门的时候已经彻底平静了下来。 月色皎洁,射灯明亮,灯光在草黄色的军装上晃了晃,眼见是三个士兵朝大门走,便重新转开。 谢襄笔直挺着背,缠在腹部的布巾湿了,军装也隐隐透出血色。云彩遮住月光,她面色平静,在守卫的询问下用在学校学到的,日本人的军事暗号应付了过去,谭小珺和少年都紧紧贴着她,大门豁然打开,三个人迈着整齐的军步走出了医院。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十二章 重回北平 最快更新烈火军校最新章节! 郊外的旷野上,谢襄咬着牙,手捂住腹部,忽然踉跄了一步。 离那所军事医院已经有一段距离了,但还不够远,万一有人觉察出不对追上来,不过片刻就能追上他们。 她觉得再得不到救援自己就要光荣牺牲了,也不知道顾燕帧知道这个噩耗,会不会因此原谅她。死到临头还想着这些有的没的,谢襄忽然有些心酸,她是不想死的,但今天的一切她都不后悔,能把谭小珺和少年救下来,还杀了几个日本人,说到底还是她赚了。 刺目的车灯晃得她眼睛生疼,“嘀嘀”的车笛声响起,谢襄三人惊喜的看过去,沈君山下了车,几步冲了过来。 这一回一直强忍着眼泪的谭小珺终于哭出了声:“沈少爷!” 呜呜呜,她太激动了,谢襄不用死了。 谢襄也松了一口气,每次危急时刻,沈君山都能及时出现,她心里对他感激的很,捂着腹部朝他走了一步。 看着脸色苍白的谢襄,沈君山一向波澜不惊的脸上第一次有了明显的慌乱,忙将谢襄打横抱起,小心放进了车内。 一路风驰电掣到了医院,医生几乎是被沈君山揪过来的,但即使医生来了,沈君山仍是放心不下,不肯离开谢襄身边,直到谭小珺将他强拉了出去,手术才算是开始。 看着刺目的手术灯,沈君山想起白天发生的事,当李文忠赶来告诉他消息时,他心急如焚,一想到谢襄将要面临的处境,只觉得一颗心都揪了起来,要是她真的出了事……那该怎么办。 好在,他赶上了,他救回了这个让他心内牵挂不已的人,想到若是自己晚一步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子……沈君山悚然而惊,立刻止住念头。 病房里的一切都是白色的,这种地方谢襄曾经发誓再也不来,可惜命不由人,她一睁眼就发现自己又躺在了病床上。 腹部缠了一圈又一圈的纱布,从手术室出来之后,她昏昏沉沉的睡了一觉,醒过来后见到了面目沉郁的沈君山,很快沈君山就把医生给叫了过来。 医生没说别的,只说幸好刀口不深,只是流了些血,倘若再用些力,可就开膛破肚了。 谭小珺一直坐在病床旁听着,闻言脸上尽是愧疚的神色。 她已经给家里去过电话报了平安,“我爸妈打算送我去苏州的外婆家,明天就要走了。”谭小珺说完就又开始抹眼泪,要不是谢襄,她估计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谢襄拼了命救了自己,现在受伤躺在床上,自己却只能逃跑。 谢襄拍了拍了谭小珺的手示意她宽心,“走了也好,留在这里太危险了。” 谭小珺担忧的看着谢襄,她自己的处境危险,可是谢襄的处境也不乐观。她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诉谢襄:“是玉姐和承瑞贝勒联手炸了利德饭店,打算杀了金显蓉,可惜没有料到荣王爷叫人将金显蓉叫了出去,因此才让她逃过一劫。” 竟是荣王爷救了金显蓉?谢襄有些惊讶,但转念一想荣王府的那些往事,她便开始理解了荣王的想法,他对于显蓉,总是心怀愧疚的,而这份愧疚,是他终其一生也补偿不了的。 谭小珺看了看谢襄,眼里满是不舍,但她再不舍,终是要走的。一向笑容明丽的女子脸上满是浓浓的担忧,谢襄看着她默默抹眼泪,这是她人生里最重要的一个朋友,如今也终究要被迫分别。 谭小珺走后,顾燕帧很快就进来了,明明只隔了一日,顾燕帧竟憔悴了许多,他的脸上和身上都是脏兮兮的,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自从坐在谢襄床边起,他就一瞬不瞬的盯着她,谢襄亦是一瞬不瞬的望着他,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她发现自己格外的想念他。 “你去找我了吧?找了一夜,累不累?” 顾燕帧没有回答,依旧看着她,谢襄再接再厉,“你饿不饿?要不要先去吃点东西,或者回去再睡一会儿?我看你挺累的。” 顾燕帧神色飘忽,眼底有着愧疚,他颓然说道,“对不起。” 突如其来的道歉让谢襄不知所措,顾燕帧的声音里也有疲倦的轻颤:“我早该发现你不在宿舍的,我到了你宿舍门口,却因为怄气没有进去,如果我早点发现……” “顾燕帧。”谢襄忽然心疼他,轻声道,“谢谢你去找我,我……” 谢襄的手轻轻搭在顾燕帧的手上。 她仰头看着她,顾燕帧离她不远,目光太近却又太深,如今这番光景两人都始料未及,谢襄觉得有些话她不必说,顾燕帧应该懂,因为心里有彼此,所以不需要说的太清楚明白,只要知道对方安好,就一切都好。 她又觉得自己还是该说些什么,好比沈君山的事,一定要和他解释清楚。 病房的门再度被打开了,沈君山拎着一堆水果走进来,谢襄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收回按在顾燕帧手背上的手,礼貌的和沈君山打了个招呼。 “君山,你来了。” 顾燕帧看了看两人,勉强一笑。 他起身离开,谢襄想要叫住他,却不知如何开口。 门关上,沈君山坐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关于日军情报处的事情,我已经和郭教官说了,但是这件事关系到日方驻军,没有办法解决。” 谢襄点了点头,“我知道这个局势,没有办法很正常。” 沈君山将剥好的香蕉递到谢襄手边,“郭教官给了你假,让你好好回家修养,是打电话叫你父母来,还是我送你回去?” 谢襄险些被噎到,连忙拍拍胸口顺顺气,“我自己回去就好。” “好,那我明天送你。” 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谢襄有些郁闷,她明明说的是自己回去,一个人回去,这和让沈君山送她回去可不是一个概念。 不给谢襄反驳的机会,沈君山勾起唇角,将一个笔记本递给了谢襄,“你救出的那个孩子去上海了,他在临走前让我将这个笔记本交给你。” 对了,那个少年,谢襄差一点都把他给忘了。 拿过笔记本随意的翻看了几下,里面都是一些谢襄不认识的语言草图,无异于天,几页过去,她愣是一个字都没看懂。 顺手将笔记塞在了枕头下,她的语气里带着不自觉的软糯,“头疼,改天再看吧。” 沈君山没有再多说什么,谢襄疲乏的神色让她看起来像是某种柔软可欺的小动物,沈君山没有信心守着这样的谢襄无动于衷,只好狼狈的出了门。 病房里又只剩下了谢襄一个人,寂静的房间内忽然响起轻轻的叹气声,谢襄躺在床上,头顶是纯白色的天花板,她的眼珠盯着头顶,许久一动未动。顾燕帧这次的误会八成是大了,等她回了北平,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回来,又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与顾燕帧再见。 她就真的这么不可信赖么?可回头想想,自己确实没有给过他足够的信心,看来有些事,她必须更加明确的表明立场才行。 腹部的伤口不容易好,沈君山说得对,终归还是回家休养更好。 月台上人来人往,中午时分,火车驶进站台,谢襄回头看了数次,还是没有见到顾燕帧的身影,甚至从昨天他走后都没有再过来看望自己。 “该上车了。” 沈君山搀着她上了火车,谢襄的目光却不住的向着窗外飘,直到再也看不见人群的影子了,才悻悻的别过头。 一路上谢襄的心情都有些沉郁,她也知道这样的自己对着沈君山很不好,但她就是笑不出来,勉强勾起嘴唇,估计比哭还要难看。 沈君山这次为了护送她又请了假,他本来是很少请假的一个人,逃课这种事基本都没有干过,严肃内敛,清正守规,平时同学们最佩服的就是他这一点。现在呢,他就端坐在位子上守着自己的冷脸。其实让她一个人回家也不是不行的,再不济,有其他人选可以陪她,根本不必沈大少亲自出马。 谢襄坐在沈君山对面,抬眼看去,不禁又是一笑,沈君山正在看,本已经许久未翻一页,想来也是为了不想让自己尴尬。 再次回到北平,谢襄的心情和上次完全不同,沈君山一直将她送到了家门口,她站在门前踌躇不前,想了想,还是开了口,“沈君山,对不起啊,我不能请你进去了,如果……” “我懂得,你不用跟我道歉。”沈君山貌似毫不介意,语气还是有些忍不住的苦涩。 “要说的,谢谢你,然后,很抱歉。” 谢襄说完,不顾腹部还在疼痛,拎起了行李箱飞快地进了屋子。 沈君山看着她进了家门,心里的失落越发浓重,她到底还是没有对自己放下心防,没有让自己真正的融入她的生活,倘若要是换了顾燕帧来,她也会这样吗? 点了一支烟,沈君山倚在门前缓缓地抽完,直到火星燃尽才默默离开。 星夜寒冷,火车上的谢良辰偷眼瞧他时,眉眼带笑,那般暗香浮动,令他也以为自己还有机会,如今前路却依旧茫然不清。 回顺远的路,他又要一个人走。 谢襄最终还是没将受伤这件事情告诉父母,反正回家这几天,伤口愈合的很快,要是让母亲知道,她一定不会再让自己回顺远。 看着空了的药包,谢襄懊恼的揉了揉头发,随即拿起大衣下了楼,刚要出门,就被母亲叫住,“襄襄,你干嘛去?” “有点鼻塞,去买点药。”谢襄答道,一溜烟的就出了大门。 这些天腹部敷的药,还有吃的药都是她自己买的,现在用完了,伤口还没好,自然要来采购,买好药,刚一走出药店,谢襄就察觉到了气氛有些不对劲。 一回头,一根木棍迎面而下,谢襄下意识的伸手格挡,木棍砸在手臂上,谢襄痛的一声低喊。她咬紧了牙关,忍着痛立刻回击,卸掉了绑匪手中的木棍,反手扭住了他的胳膊将此人按倒在地,一个硬硬的东西在这时抵上她的后腰,有人压着嗓子说:“别乱动,不然就叫你脑袋开花!” 这些人居然还有枪,谢襄愕然的停住了动作,“你们是什么人?” 没有人回答她,颈上跟着一痛,她心里大叫不妙,眼前一黑,就此晕了过去。 恍惚间,她似乎看见了自己脖子上挂着的那枚纽扣项链掉落在地上。 那是对顾燕帧很重要的东西呢,对她也是一样。 她觉得自己又要跟顾燕帧说对不起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十三章 同居生活 最快更新烈火军校最新章节! 眼前逐渐明亮起来,视野也开始变得清晰。 后颈还隐隐作痛,谢襄清醒过来,她缓慢地打量着自己的处境,这是一间废弃的仓库,里面零零散散地放着一些破旧的机器。 仓库中间摆着一把木头椅子,而她自己,就被绑在这把椅子上。 两名绑匪坐在不远处的桌子旁,一边打牌一边闲聊,谢襄眉目微变,低头装作未醒,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依稀听出了一些线索。 他们的雇主是日本人,这件事大概和日军的情报处有关。 又牵扯到了情报处……谢襄手心冒出了冷汗,现在逃不掉的话,等到日本那边来人交接,她就没有机会了。极力镇静下来,谢襄从手表中抽出了刀片,迅速的割着绑着自己手腕的绳索,刀片擦着肉划过,割了满手的鲜血。 一名绑匪从仓库大门走了进来,直奔谢襄而来,他上下打量了谢襄一眼,骂道:“妈的,这小妞什么身份?全城的警察都在找他,我这出去买个饭的功夫,被检查了四回,到处都是路卡!” 另外两名绑匪听见这话也跟着着急了,丢下了手里的牌犹豫道,“还是再等等吧,日本那边估计等会就会派人来了。” “喂!”谢襄也不装睡了,抬起头说道:“日本那边给了你们多少钱,我出双倍!” 几名绑匪这才意识到她已经醒了过来,纷纷围过来打量着她。 长得倒是挺漂亮,一双眼睛湛然有神,那脸上的神气还别说,透着股别样的明快清透,像是凛然不可侵犯,他们可从未在一般女子身上见到过这样的气质。 “小姑娘,一行有一行的规矩,坏了规矩,以后哥几个也不用在道上混了。”一个绑匪眯眼看着她,觉得她果然不是一般人。 软的不行,那就只能来硬的了! 谢襄身子向后一仰,抬起被绑着的双腿,一脚踢在了面前绑匪的胸口上,那名绑匪都没来得及惊讶就摔倒在地,另外两名上前想要压住谢襄,谢襄就势向地上一倒,砸碎了椅子,也挣开了手上的绳索。 这群小喽啰当初能制服她完全是靠着有枪,如今近身格斗,他们怎么可能是谢襄的对手。 顺势夺过他们的匕首,谢襄割断了脚上的绳子,不费吹灰之力的将几人击晕后,匆忙匆匆忙忙往家里跑,一夜未归,还不知道父母要怎么担心呢。 她想的不错,大门口摆了个椅子,谢襄刚进门,就见到母亲从椅子上站起来,满面泪水的冲了过来,将她身上仔细地摸了一遍,才哽咽着问,“有没有受伤啊?你怎么逃回来的?” 谢襄一愣,母亲知道自己被绑的事?目光向屋内扫了一眼,问道,“妈,我爸呢?” “小顾捡到了你那条宝贝的不行的纽扣项链,来家里拿你的照片,我们才知道你出事了,你爸现在在警察局等消息呢。” 小,小顾,顾燕帧?他来北平了吗? 谢襄震惊地啊了一声,惊喜于他最终还是来找自己了,仓库里的绑匪们被吓成那样,弄出这么大的动静,这北平城内的关卡路障应该都是他搞出来的吧。 谢襄的唇边带了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笑意,急切问道:“妈,顾燕帧人呢?” “八成在外面找你呢!” 谢襄安抚了母亲几句,给还在警察局的父亲打了电话,又匆匆忙忙地跑了出去,她现在也顾不上自己多累,伤口多疼了,只想快点见到顾燕帧,她失踪了一夜,顾燕帧不知该有多着急啊,拦住了一辆黄包车,谢襄上了车。 “师傅,去警察厅。” “不去不去,现在谁还拉活,别耽误我发大财。”车夫不耐烦的挥挥手要撵她下去,忽然一愣,连忙从怀里掏出一张报纸,仔细的比对了几眼,拉起黄包车就朝着某处狂奔。 “发财了!” 谢襄还没弄清楚状况,只觉得这黄包车跑的都快赶上马车了,她差点儿要被甩下去。她不得不用双手牢牢把住栏杆,不一会儿,黄包车带着滚滚烟尘在一处关卡停了下来。 巷子内,几名警察拉着一名和自己身形略微相似的少女走到了顾燕帧面前,顾燕帧摇了摇头。警察们沮丧的往外面走,车夫连忙拉着谢襄上前,“大爷!我找到了,您报纸上说的,赏钱两千美元!” 顾燕帧侧过头,阳光掠过砖墙照在他的脸上,他头发蓬乱,眼睛里面布满了红血丝,胡子也长出些许,一夜的时间,他竟然消瘦了这么多。 顾燕帧茫然地停下脚步,在看见谢襄时微微愣了一下。 谢襄有点儿不好意思的往前挪了挪,朝着他傻乎乎一笑。 将手里的美元扔给车夫,顾燕帧大步的向谢襄走了过来。风吹过,绑好的美元吹散在各处,一时间,警察们和车夫都在争相抢着钱,没人注意到他们俩。 顾燕帧缓缓地伸出手,指尖颤抖着从谢襄的发梢经过,到了脖子,最后落在肩上,手上的力度加大,顾燕帧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谢襄稍稍扭头看了看周围,没有说话。 顾燕帧搂着她,许久都没有动,他因为一时的糊涂受到了足够大的惩罚,现在他的珍宝终于失而复得了。 感受到他的颤抖,谢襄心里头五味陈杂,只讷讷道,“我没事了,我没事了。” 良久,那人的力道小了一些,谢襄轻声唤他,“顾燕帧?” “襄襄,别害怕,我以后不会再让你一个人遇到这样的事了,绝对不会……” 身上猛地一重,顾燕帧居然就这么晕在谢襄的肩上…… 谢襄被吓傻了,等到弄明白他没什么大碍之后,便直接带着顾燕帧回了家,衣不解带地照料了他一晚,第二日早上,这位大少爷终于醒了过来。 顾燕帧晕倒是因为一夜没睡加之忧思过虑,谢母给他炖了参汤,一次一大碗,一连三天,把顾燕帧养的神采奕奕,比在军校时还要强壮了不少。 第四天,谢襄端着碗一进屋,顾燕帧就将头缩进了被子里,说什么都不肯再喝了。谢襄一把掀起被子,瞪着他,“我妈说你伤了元气,要大补!快起来,全都喝完,一滴不许剩!” 顾燕帧懒散的爬了起来,接过汤碗,大气都不喘的一口喝光,谢襄接过碗放在桌子上,细心的拿出手帕给他擦了擦手。 原是刚才接的太快,洒了一些汤水在手上。 她嘟起嘴抱怨,“你就不能慢点吗?都洒了。”仔细的擦拭了一番,一抬眼,才发现顾燕帧直勾勾的盯着自己,脸上红了一片,谢襄低头嗔他道,“你看什么?” 顾燕帧脸上尽是笑意,伸长了脖子将嘴凑了过来,“擦嘴,嘴上也有汤。” 谢襄连忙捂住他的嘴,把他的头推了回去,顾燕帧不忿,更多的是不甘心,“我可是病人,有你这样对待病人的吗?” “没看出来,我觉得你生龙活虎的很,比我身体好多了。” “你伤口疼了?给我看看。”顾燕帧着急了,伸手就要去掀她的衣服,谢襄呼吸一乱,狠狠拍掉了他的手,紧紧的压住衣服,“快放开,一会儿给我妈看见。” “看见就看见。”顾燕帧笑的更加餍足,凑了过来,看着她红彤彤的脸颊说,“悄悄跟你说,你妈可喜欢我了,看我的眼神就像看女婿似的。” 谢襄小声的骂了句不要脸,脸上热的要炸了,再和顾燕帧待在一处,指不定他又会冒出什么混话来,目光一转,谢襄问:“要不要去院子里走一走。” 顾燕帧立刻跳下了床,跟了出去,本以为是和谢襄一起走走,没想到谢父谢母也在院子里。谢母一见到顾燕帧出来就迎了上去,“燕帧啊,你能起来了吗?外面风大,别感冒了,还是回去躺着吧。” “妈,他至于那么娇气吗?被绑架的人是我又不是他。还有,您能别叫他燕帧吗?我听着肉麻死了。”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谢母对顾燕帧真是越看越满意,简直比对自己这个女儿还要好,谢襄表示很不满。 谢母拉着顾燕帧笑道,“还是燕帧叫起来亲切。” “阿姨说的对。”顾燕帧附和一声,得意的对谢襄眨了眨眼。 谢襄伸手掐了他一下,谢母瞧见了,狠狠地瞪了一眼,转头又看向顾燕帧时,谢母又换上了一副温柔的表情,“燕帧啊,晚上想吃什么?阿姨给你做。” “什么都行!” 院子里的笑声响起,谢父看着这一幕,悠悠然的喝了一口茶水。 敲门声响起,谢襄走去开门,另一边谢母还在问着,“四川菜吃吗?” 谢襄便开门边扭头喊道,“他不能吃辣。” 再一回头,就看见沈君山站在门口,一脸紧张的盯着自己,他一把抓住了她的肩,“你没事?我看到报纸上……”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十四章 笔记的内容 最快更新烈火军校最新章节! 沈君山看到院子里的顾燕帧,话语戛然而止,谢襄有些尴尬,她轻轻挣脱开沈君山的手,往顾燕帧那里瞟了一眼。 “我……” 她说不出话了,一时间只觉得尴尬无比,谢父的眼神除了错愕还算正常,可是谢母的眼神却不大对劲,她朝着谢父使了个眼色,拉着顾燕帧率先进了屋子。 谢之沛尴尬的咳了一声,起身走过来寒暄两句,随后也将沈君山请进了屋子。 谢襄走在最后面,刚才她没有看错的话,顾燕帧眼里已经是火光莹莹了。 客厅内的三个大男人保持着沉默,被拉着在厨房做菜的谢襄一时十分头疼,不住的叹气。 谢母掐了她一把,骂道,“都是你干的好事!一个女孩子,竟然到处留风流债。” 风流债?冤枉啊,谢襄立即反驳,谢母听都不听,毫不留情的怼了回去,“襄襄,我告诉你,吃完饭赶紧送那个沈同学走,燕帧人很好的,我和你爸都很喜欢他,你可不能欺负他!” 谢襄欲哭无泪,顾燕帧不欺负她就不错了,什么时候轮到自己欺负他了。更何况,到底谁才是亲生的啊,顾燕帧在这个家的地位简直比自己还要高。 谢母做饭又快又好,但大家其实等的并不是这一顿饭,或者说,没人在乎这顿饭到底吃了什么。 至少谢襄是食不知味,饭桌上,她怕极了沈君山说漏嘴,将自己在烈火军校的事情告诉父母,可是沈君山什么都没说,不仅没说,甚至还替她圆了谎。 谢襄虽然有些神经大条,事到如今也明白了过来,自己瞒着沈君山,沈君山也瞒她瞒的好苦,他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谢襄觉得自己看不透他,她想要好好问一问,解开两人一直以来的心结。 她又不由自主地想,如此看来,顾燕帧对沈君山老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倒是一点错都没有,反而是她不解风情了。 匆匆吃过饭后,谢襄就提出了要送沈君山离开,此话一出,桌上众人表情各异,沈君山依旧平淡,谢父谢母悄悄松了口气,顾燕帧倒是一脸得意,简直比过年还要高兴。 沈君山已经不记得自己来的目的究竟是什么,然而他能感受到一股平淡的痛苦,在见到顾燕帧的那一刻,仿佛什么都清楚了,从一开始,他就已经输的彻底。 谢家门前的长街上,两人并肩而行,谢襄踌躇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问出了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刚才在饭店看见了报纸,上面……” 谢襄打断了他,“我说的不是这个,刚才你见到我,一点惊讶也没有,你什么时候知道我的身份的?” “很久之前。” “很久是多久?”这一点对谢襄很重要,她想起了沈君山之前对她的抵触,以及回到学校后的转变…… “那次去看梁祝之后,我又见到了孟玥,他们在谈话间提到了你的哥哥……” 一时间,两人都没了音,既然他早就知道了,那在舞会那次,那个没有亲上去的吻意味着什么,已经昭然若揭。谢襄心里乱的很,她不知道该怎么样面对这样的沈君山,尴尬和歉疚交杂,她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良久,沈君山问道,“你什么时候回顺远?” “明天,我和顾燕帧约好了。” 提到顾燕帧,沈君山的心狠狠地抽了一下,他皱起了眉头,“怎么这么急。” 谢襄明亮的瞳仁盯着他,解释道:“不得不急,日本人绑架我,说明要从我这里得到些什么消息。”而最近与谢襄有关的,就只有那日在实验室救出的那个少年了。 昨晚顾燕帧与谢襄又将那名少年给的笔记仔细地查看了一遍,竟在最后一页发现了他留给了谢襄的话。 原来那名少年叫做陈卓,是一名翻译,他的雇主是一名叫做伊万的俄罗斯人,伊万伪装成画师在顺远四处采风,但他去的地方大多都是旷野荒地,别说观美景了,就连一丝人气都没有。 前些日子伊万在一场枪战中被误杀,不治身亡。紧接着日本人就找到了他,伊万之前的种种怪异行为,让陈卓大概推测出伊万的身份,这位俄罗斯人,根本就不是画师,他应该是一名地质学家,而他笔记上记载的内容也极有可能是矿产的埋藏点。 矿产这么重要的东西是绝不能落到日本人手里的,可是陈卓也不认识什么政府官员,因此只能将笔记放在手里藏着。后来,他见谢襄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又是烈火军校的人,才放心的将笔记交了出去。 这件事情非同小可,日本商会的人已经追到了这里,北平也待不得了,谢襄打算明日先送自己的父母去苏州的外婆家,顾燕帧还在苏州的学校为谢之沛安排了工作,这样,谢襄也能放下心回顺远去解决接下来的事情。 谢襄把这些事一股脑告诉了沈君山,沈君山认真的听着,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他想了一会儿道,“那我明天来接你们,别急着拒绝,这件事非同小可,你会需要我的。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办呢。” 沈君山说完,像是怕她会拒绝,脚步匆忙地离开了,竟是连句再见都忘了说。 对于沈君山,谢襄并不想太过亲近,之前谢襄将他当作哥哥,他也以为自己是个男人,两人之间只有同窗之谊。可是现在,沈君山知晓了她的身份,谢襄已经明白过来沈君山对她的感情并不一般,她既对他沈君山无意,就不能给他一点希望。 可现在因为这件事,她被沈君山将了一军,只好闷闷低着头向家里走,远远地就看见顾燕帧靠在门上笑眯眯的看着自己,“快点,回家了。” 回家,她听到这句话,只觉得心里骤然就软了下来。 顾燕帧见她歪着头看着自己,快步走到她身边,谢襄被他牵住了手,这一回的牵手无比自然,她心里升起一股甜蜜,她和顾燕帧曲折又相互折磨的初识已经成了过往,如今她很喜欢盯着顾燕帧看他的眉眼,并且觉得那凌厉的眼眉看向自己时,带着令人无法挪开视线的柔情。 沈君山是个说话算话的人,次日清晨准时来了谢家,送走谢襄的父母后,三人一路回了顺远,顾不上休息,顾燕帧和沈君山又匆匆忙忙带着笔记去找翻译。 谢襄得空回了宿舍,黄松一听说她回来就找过来了,扭捏的站在门前看着谢襄,好半响才鼓足勇气开了口,“那个,良辰,你妹妹呢?这段时间我去她学校都找不到她,不会出事了吧。” 谢襄无奈,这一次她的语气很平淡直接,“她回北平了。” “北平?”黄松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那她什么时候回来?” “不回来了,过了年她就出国留学去了。” “这样啊……”黄松失落地低下了头,转身走了出去,谢襄看着他的背影很是不忍,但有些事情,当断则断。 就当她欠黄松一个解释,日子还长,早晚有一天她会告诉他真相的,但,不是现在。 弯下腰继续整理行李,黄松又闯了进来,一把拉起了谢襄,“良辰,跟我去个地方。” 谢襄无奈,但这一回黄松很是坚持,他是个隐忍而老实的人,谢襄不愿意看他太过伤心,也就随他去了。 黄松带她去的地方是一间照相馆,谢襄看着兴冲冲的黄松有些无奈,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想要拍照片,还是和自己一起。 直到照相师傅让他们站好位置,走到照相机前时,谢襄都没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两人站在照相机前,照相师傅刚想拍,黄松却喊了声停,他侧过头看着谢襄,“良辰,你妹妹应该没你高吧?” 谢襄干笑了两声,点了点头,黄松随即开始满屋子的转悠,终于在角落找到了一个小板凳,拿起来垫在脚下。 瞬间,他就比谢襄高出了足足一个脑袋。 这样未免太夸张了些,黄松对他和“谢香”相处时的记忆是不是有什么差错啊。谢襄无奈,不过黄松倒是很高兴的模样。 “好了,师傅!” 黄松站直身子,挺胸抬头,将手臂放在谢襄肩上,拉着她又向自己那边靠近了几分。 他笑的灿烂又满足。 谢襄也笑了,这小子,这是要把她当成“谢香”呢,其实,她们本来就是同一个人啊。 灯光闪烁,两人的笑容被定格在照片上。 回去的路上,谢襄故意多问了黄松两句拍照片的事,可是黄松却一话都不肯说,只是低着头一个劲儿的笑,那笑容,像极了怀春的少女。谢襄被他笑得心里发毛,连忙找了个借口匆匆逃开。 被黄松这么一闹,也不打算直接会宿舍了,谢襄一路疾走,直奔花店而去,顾燕帧拿回的向日葵早就死了,谢襄想再买一束送给他,也不知道会不会有花店卖向日葵的。 到了花店门前,谢襄又看见了一个老熟人,李文忠再一次出现了,不过这次他好像是在当护花使者。 将安雯护在身后,李文忠将一沓钱甩在了面前那名男人的脸上,目露不善的喊:“我告诉你,这是一直到明年的房租,你要是再敢欺负她记性不好多要房租,我就打死你,记住了吗?” “记住了记住了。”收租人点头哈腰,被李文忠这么一吓唬,又见他财大气粗,再也不敢生事,拿着钱一路小跑着离开。 “谢谢你啊,李少爷。”安雯红着脸看向他,眼里的柔情快要溢出来了。 “谢什么谢?”李文忠叉着腰,一脸的得意,“还不赶紧拿本子记上,房租交到了明年,要是还有人找麻烦就去百花洋行找李文忠少爷帮忙!” 看着安雯一笔一划将事情记好,李文忠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眼光一瞟,看见了正在看热闹的谢襄,李文忠脸上一红,拔腿就跑。 谢襄怎么可能放过他,笑着追上他,“我说你怎么总往这跑,原来是动了心啊。” “你不要乱说!”李文忠急红了脸,握紧了拳头威胁她,“你要是再乱讲,我就把你女扮男装的事说出去。” “去啊!”这一回谢襄倒是无所畏惧,“你要是说我女扮男装,我就去告诉别人,李文忠喜欢安雯!” “喂!”李文忠急忙捂住了谢襄的嘴,放低了声音,“姑奶奶,我错了,你别喊了……” 向日葵没有买成, 两人一路斗嘴回了宿舍,顾燕帧和沈君山早已站在宿舍门前等着他们了,除了他们,纪瑾、朱彦霖和黄松也全都来了。 大家再一次团聚,少不得多寒暄了几句,见到李文忠过来也没人多说别的,经过上一次的战斗,李文忠表现勉强过关,已经可以称之为自己人。他们一进入谢襄的寝室就把这里当成了自己家,倒水喝的倒水,关窗户的关窗,顾燕帧往床上一躺,看着沈君山把桌椅重新布置好,让众人围在一圈坐着。 “从笔记的内容看,这位俄国人是一位优秀的地质学家,笔记本里详细的记述了顺远的地质情况,尤其是石墨矿的分布。”沈君山拿着笔记本,指着地图解说,大家都跟着心下一紧,石墨对于一个国家的作用不言而喻,倘若有了足够的石墨炼钢,那军事力量与工业力量将会翻倍增长。若是这几块分布着石墨矿产的地落在日本人手里,那日本的炼钢产量至少要翻三倍,这还只是最保守的估计。 “既然金显蓉在找这本笔记,就说明日方还没有完全掌握地理位置,但是他们迟早会找到,尤其是这一块三角地带,”沈君山指着地图,语气格外的严肃认真“这一块地现在在政府手中,面积很大,我们要尽快下手。” 纪瑾皱眉,“可是建矿开采哪有那么容易,而且这块地还在政府手里握着。” “别人嘛,就很难。”顾燕帧起身,意有所指的看向沈君山,黑色的眼眸里光芒流转,沈君山给了他一个眼神,顾燕帧点点头,“等我消息吧!” 他说完就出门去了,这人平时看起来不着调,关键时刻还是十分稳妥的,出了宿舍就给顾宗堂去了电报,将政府握有的一块重要地皮可能有石墨矿的事情告知了顾宗堂。顾宗堂人虽然不在顺远,但是家世背景还是摆在那里的,他既然开了口想买地皮,白市长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消息传回来,大家都松了一口气,谢襄也以为这件事已经十拿九稳,唯有沈君山一脸忧思。 果然,令人没想到的是,就在第二日情势直转而下,日本商会竟也向白市长提出了同样的要求。 顾公馆和日本商会,无论哪一方白市长都得罪不起,于是他一拍脑子下了决定,决定举行拍卖会,将这块地皮与其他宝物一同拍出。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十五章 拍卖会 最快更新烈火军校最新章节! 顺远城里最近发生的大事不多,最近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留意到,白市长手下的人分外忙碌,没过多久,就传出了他将亲自主持一场拍卖会的消息。 拍卖会是在白市长名下的一间酒店举办的,酒店古朴庄严,圆形的拱窗和转角的石彻,尽显雍容华贵。 拍卖会当天,谢襄和顾燕帧草草用过午饭,就一同出了门。赶到会场时,座位上已经零零散散的坐了几个人,仔细一看竟然都是熟面孔。 金显蓉与沈听白能来是意料之中的事,但是承瑞贝勒……谢襄皱起了眉,她很确定承瑞并没有得到关于矿产的消息,那他来这里,又打的是什么算盘? 谢襄与顾燕帧对着沈听白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随即在拍卖会后排找到位置。 临近拍卖会开始的时间,到场的人越来越多,场内逐渐喧闹起来,嘈杂的交谈声吵得谢襄有些心慌,顾燕帧倒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正在仔细的端详手中的拍品名册。 铃声一响,拍卖师走上了台,谢襄连忙坐直了身子。 前面的拍品也都颇有看头,全都是些珍稀的古玩字画、宝石首饰,但因为时局不稳,所以成交价格不高不低,谢襄全程都没怎么看,只因为顾燕帧在一旁吵得她心烦,一会儿问问她喜不喜欢那枚钻石戒指,又一会儿问她喜不喜欢这条珍珠项链。 谢襄说不喜欢三个字都成条件反射了,她可真是怕顾燕帧还没等到地皮出现就把钱花光了。 在顾燕帧的喋喋不休中,拍卖会接近正题,下一件拍品就是那三块地皮。 谢襄侧过脸看向坐在窗边的金显蓉,她今日带了一顶黑色的帽子,帽子上的兜垂下来,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她的脊背挺得笔直,衣袖下的手臂紧绷着,像是一只潜伏在草丛的豹子,静静地等待猎物的出现。 “最后一件拍品,城郊9号、10号、12号地皮,大家可以看一下手中的手册,这三块地皮地理位置好,面积大,并且捆绑出售,底价五万块大洋,每次叫价不得低于两千,现在开始!” 锤声落下,谢襄紧紧握住了拳头,又被旁边的顾燕帧抓住手腕,轻轻安抚。 金显蓉身边的女秘第一个举起了牌子,“10万块!” 全场倒吸了一口冷气,如今这个世道,长兴那边7快钱就能从老农手里买一亩地,这三块地的面积加起来,五万已是天数,金显蓉竟然愿意以双倍拍下…… 金显蓉当然知道自己的出价已经过高。 她不得不如此心急,前些日子宫泽中将来了顺远,他对自己这阵子的所作所为十分不满,这不满使得金显蓉在日本商会的地位岌岌可危,她必须快速做出行动,以此证明自己的作用。 但她越是这样心急,谢襄等人就越不能让她如愿以偿。 顾燕帧认真了起来,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他与沈听白对视一眼,想要举牌,却被人拦了下来。 “十万零两千!” 开口的是承瑞贝勒。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又全部聚集在了承瑞贝勒身上,而他却毫不在意,只盯着金显蓉一人,挑衅地扬起长眉。 “十一万!”金显蓉面纱下的面孔微微狰狞。 承瑞贝勒仍是笑着,手中的牌子又举了起来,“十一万零两千。”他仿佛是在逗弄金显蓉一般,每次只加两千,却又稳稳盖过她。 顾燕帧和谢襄对视一眼,将手中的牌子放回了椅子上,荣王府根基深厚,自己与沈听白加起来都未必赢得过他,最重要的是,这位贝勒爷与金显蓉有杀母之仇。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他们自然不能和朋友过不去。那边沈听白看到了顾燕帧的动作,也将牌子放在一边,向后一靠,竟是开始闭目养神了。 金显蓉咬牙看了承瑞贝勒几眼,突然站起身举起牌子,“十五万!” 现场一片哗然。 这个价格已经是日本商会给金显蓉的最高预算,在场能拿的出来这个价钱的人,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喧闹声过去后,人群又陷入了短暂的安静,金显蓉的唇角出现了胜利的弧度。 渐渐地,宾客开始沸腾起来,七嘴八舌的讨论着。拍卖师也激动了起来,握着锤子的手跃跃欲放,他兴奋的看着人群后面的白市长,倒数的速度越来越快,就在那个1即将说出口时,承瑞猛地站了起来,“二十万!” 全场寂静。 拍卖师胸口急跳:“二十万!45号先生出价二十万,还有没有要加价的?三、二、一!” 一锤定音! 金显蓉的笑容彻底消失,她死死握着拳,阴冷的看了承瑞贝勒一眼,起身走了出去,全场的掌声稀稀落落,众人像看待傻子一样看着承瑞贝勒,二十万买一块荒地,这位贝勒爷的钱怕是多的没处花了。 场内的宾客相继离场,临走时都带着同样的神色看向承瑞贝勒,或诧异、或嘲笑,不过无论是哪种目光,承瑞贝勒都表情不变的坦然受之。 转眼间,人群散去,厅内就只剩下了一些真正知道内情的人,沈听白率先起身走到了承瑞贝勒身边,紧接着谢襄与顾燕帧一同凑了过去。 顾燕帧抱拳道:“恭喜啊,贝勒爷,二十万拿一块地,贝勒爷好魄力。” 承瑞立即拱手回礼道:“客气了,这还要多谢顾公子与沈老板成全。” 目光交错,一时间彼此便都明白对方的意图,看来承瑞贝勒是友非敌,想到这里谢襄便有些欢喜,承瑞贝勒若是愿意与他们合作,那以荣王府加上顾公馆与顺远商会的财力物力,在顺远便没有办不成的事了。 “不知贝勒爷要拿着三块地做什么买卖?”沈听白试探的问道。 “沈老板觉得,我应该做什么买卖?”承瑞贝勒的目光扫过几人,淡淡一笑,“说实话,我对这三块地一无所知,今天之所以来,不过是听说金显蓉想要这三块地,而顺远商会与顾公馆对这三块地也很有兴趣。” 沈听白微微眯起眼睛。 承瑞贝勒说:“不瞒你说,我这人清闲懒散惯了,不善经营,倘若两位可以为我处置这几块地,并给日本人找些不痛快,我会很高兴与你们合作的。” 这话已经在很明确的表明自己的立场了,顾燕帧对着沈听白点点头,沈听白微微一愣,仔细的打量承瑞贝勒,片刻,微微一笑。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贝勒爷,请!”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车,去了沈家。 谢襄与顾燕帧也上了车,不过他们却是去了郊外,算算日子,顾宗堂为开矿调运的那批设备应该已经到了。京师大学堂推荐的两名地质学家,陈锦和吴越之也是今天的火车,为防止日本商会那边有所行动,沈君山已经带着黄松纪瑾去火车站接人。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车窗外寒风刮过,吹得谢襄打了个冷颤,她伸手将车窗摇上,隔绝了外面的严寒。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十六章 痛下杀手 最快更新烈火军校最新章节! 临近新年,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街上行人来去匆匆,到处充满了喜庆的味道。 可是谢襄心里却欢喜不起来,这段日子事故接踵而至,先是陈吴两位教授多次遭到暗杀,后是工厂被炸,工人伤亡。再有,就是昨日的荣王府一事。 昨日在戏院门前,承瑞贝勒与金显蓉因为那三块地皮再次发生争执,承瑞贝勒冷言冷语的将金显蓉训斥了一番,并且扬言荣王府不再承认金显蓉这个女儿。 话音刚落,戏院的牌匾便塌了下来,轰然一声,尘烟四起,鲜血飞溅,承瑞登时便没了气息。赶到戏院的荣王还没来得及看承瑞的遗体一眼,便不知被从哪里来的一枪打穿了脑袋。 这是不是巧合,不言而喻,人人心里都有着算计。 荣王府的两位爷去了,金显蓉争夺那三块地的阻力也就少了。 尽管谢襄并不想就这样去揣测金显蓉,可是事实摆在面前,容不得辩驳,即使不是她做的,那也跟她脱不了干系。 原本喧嚣热闹的荣王府一片素白,没了半分往日的辉煌。前来拜祭的宾客各怀心事,只能听到跪在灵堂前的女眷哭声,荣王爷与承瑞贝勒死了,偌大的荣王府只剩下了她们这些无依之人。 用不了多久,荣王府名下的产业大概就会被别有用心之人吞噬殆尽,这座昔日辉煌无比的荣王府终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被埋藏在尘埃之中。 女眷的哭声越来越凄厉,像是阴雨来临前的疾风刮过,直直扎进耳朵里,听的谢襄心里有些发寒,她和顾燕帧一同走上灵堂,拿起香,恭敬地拜了三拜。 不管承瑞贝勒与他们合作的出发点是什么,但只要他做的事是利于国家利于人民的,那就应当得一场祭拜。 谢襄回到了院子里,站在人群之中,她看到沈君山与沈听白就站在一旁,沈君山的目光与她微微碰触,默然点了点头。 他们的视线一错而过,无人多言一语。 “日本商会会长,织田显蓉小姐到!” 唱名声响起,谢襄心惊地朝大门方向望去。 金显蓉穿着一身黑衣,胸前簪了朵白色的绢花,在一众手下的拥护下走进了院子。她表情平淡,目光寂隐,看不出喜怒。 宾客的目光纷纷聚集在她的身上,人人都道是她杀了老王爷与贝勒爷,今日她居然敢来,难道是要两位爷死后也不得安宁。 金显蓉忽略周围的目光,大步走上灵堂,她看着两口棺木,半响,行礼上香。 王府的一众女眷跪在一旁敬畏又恐慌的看着她,她们不知道金显蓉今日的来意,唯恐她是想要赶尽杀绝。一时间,哭声全部止住,她们怔怔的望着金显蓉,像是在等待着最后的宣判,没想到金显蓉只是淡淡地扫了她们一眼,便走出了灵堂。 女眷们顿时长舒了一口气。 “显蓉小姐,您不能就这么走了!” 裴顺站了出来。 这位常年在西北效力的将军没想到自己效忠了一辈子的老王爷会落得如此下场,自从金显蓉进门那刻起,他就隐隐有发怒之势。 “显蓉小姐,我裴顺今天要问您一句话,如果没这事,冒犯了您,要打要杀,我绝无二话!但我想知道,大福晋、老王爷、还有承瑞小贝勒爷,到底是不是你害的?” 这声询问问出了所有人心里一直想的事,大家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答案。 金显蓉冷着脸睨着他,眼中满是轻蔑。“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这些日子传言屡禁不止,都说是她杀了荣王一家,但只有金显蓉自己知道,那日的事与她毫无关系,可是她不想解释,也不知该和谁去解释。 裴顺握紧了拳头,额上青筋暴起,“如果是你,我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不要,我也要给老王爷一家报仇!” 金显蓉冷哼一声,显然没将他放在眼里,一个没有荣王府扶持的家臣,能翻出多大的浪。“那就试试吧。” 金显蓉转身离开,裴顺心急的追上前一步,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她的一名手下顿时拦在裴顺身前,二话不说掏出手枪抵在了他脑袋上,眼看就要扣动扳机。 这番变故来得又急又快,几乎没有给人反应的时间,谢襄与顾燕帧离得远,就算是反应过来也来不及阻止,好在沈君山眼疾手快,上前抓住了枪,猛地抬起。 “砰!”的一声枪响,宾客们大惊失色,有些胆子小的已经惊呼出声。 “拦住他们!” 沈听白一声令下,护卫立刻带着人将大门关上,金显蓉停下了脚步,板起脸回身看着沈听白。 “沈老板这是何意?” “何意?“沈听白嗤笑一声,一改往日沉稳的气度,他看着金显蓉,脸色阴沉的可以滴出水来。“裴将军只是问了一句,金小姐就动了大怒,你的手下立时便要开枪杀人,莫非这血案的凶手真的是你?” 遭此诘责,金显蓉嫣然一笑,她紧紧盯着沈听白,目露不善,紧接着上前一步,没料到沈君山横插一杠,走过来护在沈听白身前。 金显蓉看着沈君山的动作,目光有些受伤,别人的看法她不在意,可是眼前的人却完全不一样,她一时失态,连语气里都带了些凄凉,“怎么?连你也以为是我做的?” “我怎么以为不重要,重要的是真相是什么。”淡漠无比的语气,已暗暗透露出对她的怀疑。 金显蓉眼里的最后一丝温情也被沈君山冷淡的态度给磨没了,往日的情分,他当真半点不顾。 “好啊,既然你们心里已经认定是我所为,又何须问我?想要报仇的,尽管来,看看是你们的命硬,还是我的子弹更准!”金显蓉强行转过目光不再看他,转身向着大门而去,“来人啊!把门给我砸开!” 冲突就在眼前,沈家护卫、裴顺的卫兵、金显蓉的手下彼此相对,湛蓝平静的天空之下,却是腥风血雨即刻爆发,就连谢襄都摸上了腰间的配枪,时刻准备帮忙。正在大家对峙之时,忽然有人在门外出声。 “好大的气魄啊!” 大门轰然打开,司令张仲勋在宋西成、梁勇还有一众卫兵的护卫下昂首阔步的走了进来,他走了两步就站到金显蓉面前,冷声问道,“你就是织田秀幸的养女?” 金显蓉虽是不满,却仍是不敢在司令面前造次,她弯下腰,还算恭敬的答了声,“是。” “就算是你养父活着,也不敢用这种语气讲话!” 张司令不再看金显蓉,径直走上灵堂上香,他一出现,人心都安定了下来,司令亲临,日本商会就算是再猖狂,也不得不避其锋芒。 张司令回身看着满堂的宾客说道,“荣王爷是本帅的故交,本帅起兵之初,受了他很多恩惠,如今他家蒙不幸,本帅很是痛心,宋西成!” 宋西成站出来:“在!” “吩咐下去,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找到害死老王爷一家的凶手。” 此言一出,宾客皆齐齐望向金显蓉,这话,三分是说与荣王府的场面话,七分则是说与金显蓉听的,看来这位司令对她敌意深重。 看着低着头不敢再发声的金显蓉,张仲勋颇为满意,他目光又看向了沈听白,“沈老板,我听人说,你们沈家与荣王府正在联合开采一处储量极大的石墨矿,可有此事?” 沈听白说:“回张司令的话,确有此事。” “此事重大,关乎民生,却总有宵小之辈不安分,多次出手阻挠。本帅牧守一方,绝不允许他们在我眼皮子底下搅合。”张仲勋眼光一扫,指了指站在人群中的谢襄。“你!” “你是烈火军校的人?”张仲勋的眼光放在谢襄的制服上。 今日出门匆忙,制服还没来得及换下,谢襄一愣,毫无畏色的排众而出,行了个军礼朗声道:“是!烈火军校第七期学员,谢良辰!” 顾燕帧站在人群里看着她,心急,却也欣赏,这是他的谢襄,不胜耀眼,令他满心骄傲。 “回去告诉吕中忻,从今天起,烈火军校全面接手石墨矿技术的安全防卫工作,不论对方是什么人、什么身份,一但有人出手阻挠,本帅允许你们以任何手段加以还击!” 这道命令就像是一场及时雨,谢襄心口一阵发热,立刻响亮应道:“是!” 众人恍然大悟,石墨矿!难怪承瑞贝勒花了那么大手笔买下那三块地,也难怪日本商会与荣王府多次为难,利益面前,莫说是养父养女,就算是亲生父女也会反目成仇。 张司令掏出一把枪递给了谢襄,“这把枪送给你,告诉你们的同窗战友,你们是中国人,这里是中国的土地,在自己家里还被别人欺负了,别出去说是我烈火军校教出来的兵!” 谢襄接过枪,靴跟一扣,敬了个干脆利落的军礼。 一切尘埃落定。 坐进车里时,谢襄的心情还不能平静下来,张仲勋虽然固执独裁,但不得不说,他的爱国之心不比任何人差。有了他的支持,事情就好办多了,谢襄握着枪,目光坚定,这次任务,绝对不能失败。 她转头看着正在开车的顾燕帧,顾燕帧嘴角带笑,脸上闪着与她一样的光芒,浑无惧意。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十七章 黄松被杀 最快更新烈火军校最新章节! 谢襄赶到军校时,吕中忻已经接到了通知,因为明日便是新年,所以吕中忻格外宽恕了一天,决定等过了年再开始执行任务。 第二天一早,谢襄就被顾燕帧拉了起来,两人虽然不在一个宿舍,但是顾燕帧不知道从哪里配了把钥匙,又大摇大摆的搬了进来。 美其名曰,不忍让谢襄一个人孤单的过年。 谢襄没拆穿他,反而觉得这样的顾燕帧很是可爱。 两人去街上置办新年的物资,鞭炮礼花买了一堆,还买了许多彩带窗花,就连灯笼都不落下,直到他们手里被堆得满满当当的,顾少爷才算收了手。 回去的路上又路过了山南酒馆,谢襄忍不住向里面瞟了一眼,那里已经被火烧成了一堆废墟,想起去年除夕,自己还在这和小六跳舞,小玉姐和小珺也都还倚在吧台旁笑意盎然,一转眼就已经物是人非了。她侧过头,看着抱着灯笼的顾燕帧,心下安定不少,经历这么多事,还好他一直自己的身边。 额上一痛,谢襄瞪着眼前弹了自己脑门的人,仰起头,一副要求解释的模样。 顾燕帧倒是坦荡荡,“站在那傻笑什么?还不快走!” 傻笑?有吗?谢襄半分也没有察觉。但转念一想,又有些懊恼,原来自己想起他时,竟是会傻笑的。伸手拍了拍额头,谢襄快走了几步,将“罪魁祸首”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回到宿舍,他们将窗花彩带挂满了屋子,就连那两个红灯笼都被顾燕帧高高地挂在了门前。 站在门前满意的打量了许久,顾燕帧才进了屋子,他兴冲冲将买好的红纸在桌上铺平,又殷勤地给谢襄研磨递笔,“来,就差一副对联了!” 他笑的十分开怀,脸上有着说不出的快意,弄得谢襄也被他的情绪感染了,挥笔写了个大大的福字,“我只会这个。” 她颇为满意地将福字递给顾燕帧,未料遭到了他的嫌弃,“你爸好歹也是个老师,你怎么连副对联也不会写?” 谢襄双手叉腰,理直气壮,“那又怎么样?你爸不也是学识渊博,你不也不会写对联吗?” “谁说我不会的?本少爷什么都会!” 谢襄将红纸递到他眼前,“那你写啊!” 她凑的有些近了,便看到顾燕帧喉咙上下滑动了一下,谢襄的嘴角微微抿起来,垂眸躲开他的目光。 顾燕帧的语气忽然变得格外温柔:“那我可写了。”他拿起毛笔,龙飞凤舞的写了几个大字,乍一看这架势,还真有几分大家风范。难不成他真的会? 谢襄凑过去看,只见顾少爷上联写了七个福字,下联也写了七个福字,就连横批也是四个福字。 谢襄愕然,这跟自己有什么区别。 顾燕帧却不这么想,他对自己的杰作很是满意,拿起对联兴冲冲地去贴到了门上。看着他忙碌的身影,谢襄笑了起来,要是每个年都能这样过,那该多好。 到了晚上,大街上鞭炮声相继响起,烟花于长街上绽放,谢襄看了看手表,已经到了12点,这还是她第一次和顾燕帧一起守岁呢,两人兴冲冲地打开了窗,站在窗前一同观赏烟花。 “闭上眼睛,许个新年愿望吧。” 顾燕帧说着率先闭上了眼,谢襄嘴里说着他幼稚,却还是乖乖照做,她双手合十,许下了新年愿望。 节气的灯火中,谢襄睁开眼,发现顾燕帧凑得极近,近到可以听到他的呼吸声,谢襄连忙别过脸,低着头问道:“喂!你许的什么愿啊?” 顾燕帧将腰弯的更低,压低了声音道:“我希望每个新年都可以和襄襄一起过。”他目光灼灼,看的谢襄脸上一阵发烫,一时间只觉得他眼中盛着的光彩比夜空中的烟花还要令人迷醉。 谢襄的脸烧得更烫了,她将头压的更低,垂眼掰着手指,一副无所适从的模样。 顾燕帧见状,不再继续逗她,转而问道:“你呢,你许了什么愿望?” “我啊。“谢襄转过身看向窗外,勾起了嘴角,”我希望身边的所有人都可以平平安安的,大家在一起,永远都不要分离!“ 她黑曜石似的眼眸中映出灿烂的光彩,顾燕帧望着她的侧脸,握住了她的手,“我答应你,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永远不会离开。” 谢襄侧过头望着他的眼睛,两人静默不语,但这就够了,他们都知道彼此的心意,也都有陪着对方一起走下去的勇气。 大年初一,烈火军校的操场上站满了学员,人人皆是精神抖擞,有些家在顺远的今早起早赶回来的,那些家在外地的,昨夜则是在火车上过的年。 吕中忻简略地介绍了下有关石墨矿的情况,就开始给大家分配任务。 谢襄被分到了沈君山那组,负责去保护吴教授。而顾燕帧、黄松、李文忠等人则被分到了去保护陈教授那一组。其他的,则是分配去工地看守。 “这次任务,不允许失败,不接受解释,有任何一点差错,军法处置!” “是!” 一声令下,代表着军人的承诺,薪火相传,生生不息! 顺远城里有关石墨矿的事情着实闹腾了一阵子,又渐渐没了消息。 偶尔,有一些小的刺杀事件和骚动发生,但最后全都会归寂于无……而自从吕中忻下达了命令后,烈火军校的学生们全都谨守岗责,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转眼谢襄在安全屋已经呆了两月有余。 这两个月来,日本商会那边一点消息也没有。 朱彦霖买菜回来,谢襄推开窗,仔细的观察周围,直到发现他的身后并没有尾随者才放下心来。 两个月来,她都守着吴教授寸步不离,也不知道陈教授那边怎么样了。想不到顾燕帧那么桀骜不驯的一个人,面对任务的时候却是少见的沉稳,这么久了大家各司其职,若是没有其他事,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两人还是第一次这么长时间没有见面。 想起顾燕帧的时候,谢襄心里头一下就软了,她想象着他瘦了抑或是胖了,有没有像她一样,也想念过自己。 街上飘着雪,静悄悄地,一个人都没有,谢襄转头看向另一边,僻静的街角处站着一个男人,他穿着军绿色的大衣,带着帽子,将自己遮的严严实实,只能看清他手里还拎了一个纸包,似乎是药房里开的药包。 谢襄心生疑虑,以为他是日本商会的探子,刚想去招呼沈君山,那人却突然在原地跳起了华尔兹。 眼前的身影和在顾家老宅时的身影逐渐重合,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谢襄笑了起来,喃喃道,“顾燕帧。” 窗外的顾燕帧仰起头,冲着谢襄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谢襄噗嗤一笑,还没来得及向他挥手示意,就听见了房门被打开的声音。谢襄急忙关上了窗,一脸心虚的看向来人。 “有状况?”进来的人是沈君山,他疑惑的看向谢襄。 谢襄连忙摇头,“该吃饭了吧,我们下楼吧。” 坐在饭桌前,谢襄还在想着顾燕帧,两月未见,他好像清瘦了许多,要是能和他分到一组就好了,黄松也在那里,肯定会有趣的多。 想到黄松,谢襄又想起了那次照相馆之行,自从照片被拿回来后黄松一直藏着掖着,说什么都不肯让自己看,也不知道照的好不好看,谢襄一边想着一边对黄松感到愧疚,他这么老实的一个人,自己却瞒了他许久,等到毕了业,自己告诉他是女人,他会不会大吃一惊。 想着想着,谢襄的唇边也带了些许笑意。 下午的天色突然变得阴沉起来,原本稀稀落落的小雪,此刻已经变成了鹅毛般大小。另一处的安全屋里,黄松正在写着毛笔字,将要落笔时突然打了个喷嚏,他摸了摸鼻子,“谁骂我呢?” 李文忠推门走了进来,朱彦霖看了他一眼,打趣道,“你这厕所蹲的够久的了,一个时辰了,腿不麻吗?” 李文忠自动忽略了他的话,转而看向握着毛笔迟迟没有动作的黄松,疑问道“你会写毛笔字?” “当然会!陈教授都教我了。”黄松一脸得意,他从小便下田务农,长大了便去参军,从未上过学堂,因此学会毛笔字对他来说是一件很值得自豪的事,“陈教授说了,毛笔字写得好,手会更稳,打枪也会更准!” 李文忠不屑的瞥了黄松一眼,”笔拿的都不对!“ 黄松知道,李文忠这厮又开始卖弄文采了,他这个人心倒是不坏,就是爱面子,好吹牛,黄松都不屑与他计较,反而配合的将毛笔递给了他。 ”那你来!“ 李文忠一把接过,提笔,沾墨,霸气十足,“说吧,写什么?” “团结!” 李文忠低着头,目光专注,手腕舞动间,团结两个大字跃然纸上。没想到他手下还真的有点功夫,坐在一旁的纪瑾也忍不住过来看热闹。 “严谨!” 一笔落下,李文忠顿了一顿,随后又继续写了下去。 “忠诚!” 风将窗子吹开,桌子上的宣纸被风吹乱,李文忠手忙脚乱的抚平了纸张,他想起身去关上窗子,黄松连忙拦住了他,“你继续写,我来关!” “好!还写什么?” 黄松走到窗子前,背对着李文忠喊道:“牺牲!” “砰!”一声枪响,黄松扑倒在李文忠的身上,鲜血喷溅了他一脸,手中的毛笔咔的断了,宣纸上刚刚写好的牺牲二字也被鲜血浸染的再也看不清。 ”快走!有,有尾巴……“,胸前不断缓缓渗出鲜血,黄松的声音渐渐低沉了下来。 李文忠几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又响起了一声枪响,子弹直直的射入黄松腿上,李文忠似乎不敢置信眼前发生的一切,迟迟没有反应过来。 纪瑾红了眼眶,强做镇定将两人拉到了一边,他和朱彦霖抬着黄松向后门冲,李文忠赶忙叫上陈教授和陈夫人一同跟上。身后的子弹越来越密集,日本杀手冲破大门冲了进来,几人一边开枪回击一边向后门撤退。 一个手榴弹投掷了过来,轰然爆炸。 烟尘翻涌,陈夫人的被炸的飞了出去,李文忠双耳轰鸣,他缓缓地爬起来,挣扎着向陈教授的方向挪动。陈教授痛失发妻,此刻正抱着夫人的尸首,李文忠一边爬一边咬牙,他要将教授带走,这是他的任务,他必须要完成。 又是一声枪响,李文忠愣了一下,大门处烟尘散去,露出藤原一郎的脸,他是笑着的,眉弓处的刀疤狰狞着,透露出一股诡异的气息,陈教授就这么死在了他的枪下。 “不……”李文忠大叫一声,拔枪就射,与此同时,藤原一郎也朝着他们的方向开枪。 纪瑾一脚踹倒了衣柜,拉着还要挣扎的李文忠从后门逃了出去,几人上了车,一路疾驰至市立医院。尽管他们已经做出了最快的反应,尽管车的速度已经达到了极限,可是还是没能保住黄松的一条命。 几人大男人围在黄松的病床前哭的泣不成声,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宣发心中的悲痛,抑或是愧疚。 雪花落地,悄无声息。 谢襄赶到墓地时,整个人还都是恍惚的,仿佛做梦一般。 墓碑上的那张带着笑脸的照片是那样的熟悉,又那样的陌生,谢襄的目光落在上面,像是被一拳擂在胸口,她手里还拿着花,拿着花的手剧烈的颤抖着,竟鼓不起勇气走上前,将花放到墓碑前。 顾燕帧像丢了魂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谢襄勉强走到他旁边,静静看着黄松的照片。 这萧索的一方天地,从此就是黄松长眠的地方了么?他还那么年轻,有慈姐稚弟,有壮志未酬。 为什么是他,怎么会是他! 值得么?黄松若在,肯定会说值得。 可痛苦残留在所有活着的人心中,谢襄不敢相信,她觉得这一切像是一场噩梦,小松不可能死了,明明不久之前他还在自己面前,傻乎乎的笑,乐呵呵的谈天说地。 良久,吕中忻、郭亭带着学员们离开,纪瑾路过顾燕帧的时候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李文忠逃也似得走了,连看都没有看谢襄和顾燕帧一眼。 谢襄流着泪,默默的牵住了顾燕帧的手。 那双将手心抠出鲜血的大手渐渐展开,手指交错,雪地一片莹白,面前,黄松静静的朝他们笑着。 藤原一郎跟踪烈火军校学员顾燕帧,带着日本杀手进入安全屋,导致保护目标死亡,学员黄松在这次任务中身亡。 学员顾燕帧被关禁闭十五天,烈火军校所有学员退出这次保护任务,接下去将由军部全权接手。 一道处罚,将谢襄与顾燕帧彻底隔绝开来,她没有机会问一问顾燕帧那日的情况,但即使这样,谢襄仍是相信他,在大事上,他一向是个有分寸的人,绝不会犯被人跟踪这种低级错误。况且,那日藤原一郎攻入安全屋的时间是中午,那个时候,顾燕帧应当还在返回的路上,他人都还没进屋子,藤原一郎怎么可能抢先他一步进入。 她也尝试着说服吕中忻和郭亭,却一直被驳回,无论如何,他偏离了买药的路线,拐去了谢襄的安全屋,便是错的。 谢襄拿着空箱子推开了黄松宿舍的门,里面的摆设依旧,连那件还没来得及洗的大衣还挂在衣架上。谢襄眼前恍惚,好像又看到黄松在宿舍里来回走动的样子。 桌子上的笔记还未合上,窗子开了条小缝,吹进来不少积雪,谢襄关上窗,将黄松的东西一件一件装进箱子。 手搭上枕头,却感受到下面有个硬物,谢襄急忙拿出来翻看,竟然是个相框。 谢襄将相框拿起来仔细观看,相框是木制的,上面滚了金色的漆,右下角的颜色稍淡一些,想是被经常拿出来抚摸过的。相框里,正是那日黄松带着自己在照相馆的合照,只是照片上自己的头发被人用黑笔画的很长,就和谢襄的头发一样长,照片上的黄松依旧笑着,却也只能笑着。 泪水一滴一滴砸在相框的玻璃片上,溅出一朵朵水花。 小松,她喃喃的念道,她真的好想他,她还没来得及告诉他自己的身份,她还没来得及对他说一声抱歉。 忍着泪水收拾好一切,谢襄买了一束百合,又去了墓地,最近这些日子,墓地是学堂学生们经常去的地方,谢襄在那遇到过很多人,他们都为黄松的离去感到悲伤,谢襄亦然。 白雪覆盖的墓地,一个黑色的身影格外扎眼。李文忠耸着肩,满脸的愧疚,他看着黄松的墓碑,轻声道:“小松,对不起。” 谢襄心尖一颤,似是抓到了什么重要的信息,她大步向前,“喂!被跟踪的人不是顾燕帧,是你吧!” 李文忠回头看着谢襄,面露愧色的点了点头。 陈夫人信佛,见不得荤腥,因此在执行任务这两个月,几人都没能没有吃上一口肉。 那日陈教授的咳疾犯了,顾燕帧被派去买药,黄松几人在屋子里闲坐。 李文忠想肉吃想的厉害,假借上厕所的名义翻窗逃出,去了董福记买了只烤鸭,吃完后心满意足的溜了回去,因为担心被发现,所以脚步匆忙,竟忘记了观察四周情况,这才被藤原一郎跟踪。 谢襄沉默良久,李文忠泣不成声,他满眼皆是悔色,看他那副样子,竟恨不得以身替之。谢襄第一次看到李文忠放下了他的骄傲,如此后悔的模样。看了一眼黄松的照片,他笑的那样灿烂,倘若他还活着,他……他那么善良,又那么忠厚,不用问就知道最后肯定会原谅李文忠,只因为他是黄松,那个唯一的最可爱的人。 心口狠狠撕痛,谢襄又怒又气,最终还是无奈的拍拍他的肩膀,看向李文忠的眼睛,“倘若你真的觉得良心过不去,就去帮帮顾燕帧,他这个人极重情谊,绝不会让黄松白死。” 而顾燕帧也的确是这样,十五天禁闭一结束,他便消失在了校园,谢襄知道,他是为黄松报仇去了。 日本商会门前,顾燕帧压低了帽檐敲响了门,金显蓉亲自出门将他迎了进去。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十八章 与虎谋皮 最快更新烈火军校最新章节! 谢襄和李文忠躲在街角静静地看着大门关上,金显蓉这个女人虽然危险,但只要用的好,就是一把利刃,尤其是在藤原一郎这件事上,双方都有着相同的立场。 根据他们的调查,藤原一郎忠心于日本商会,而非金显蓉。因此他一次次违背金显蓉的意愿对沈君山下杀手,上次游轮事件之后,他彻底激怒了金显蓉,金显蓉甚至派人追杀他。不过他的运气不错,捡回一条命,逃出了顺远并投奔了宫泽中将,甚至暗中撺掇宫泽中将暗杀了荣王与承瑞贝勒。 因此,金显蓉暂时成了他们最佳的合作伙伴,这个女人既知道藤原一郎的藏身地点,又可以提供足够的军火,最重要的是,她也恨藤原一郎。 王府对她不好,可是幼时,承瑞贝勒曾是她唯一的温暖与依靠,这一段亲情看似扭曲,却是她幼年时在这世间感受过的唯一温暖。 谈判进行的看似顺利,两小时后,顾燕帧开着轿车从日本商会正门驶了出来,向着郊外而去。 谢襄连忙偷偷跟了上去,李文忠则赶回学校去搬救兵。顾燕帧如此冒险一定要为黄松报仇,仅凭他一个人,终究是难以为继。 不远处渐有人声,这一片区域十分偏僻,树丛中隐隐可见一片仓库外墙,藤原一郎抢了金显蓉的一批货物,因为害怕金显蓉报复,所以这几天都亲自带人在仓库点货。谢襄躲在后面的树林中,见顾燕帧下了车,暗暗握紧枪,横下心来准备随时跟他一起冲进去。 谁知顾燕帧下了车,用石头压住了油门,又把他从金显蓉那里得来的炸药安置在车上,车子顺着下坡一路飞驰,冲进了仓库大门。 爆炸声怒起,火光冲天,院子里的日本兵来不及反应,纷纷躲避。 谢襄看的分明,心内偷偷为顾燕帧叫了一声好。 藤原一郎在爆炸声中衣衫不整地匆忙跑出来,以为是金显蓉带人攻到,急匆匆带着手下往院外跑,仓库外面停放着的卡车上已经装了不少的货物,顾不上剩下的货,众人纷纷跳上车转移。 这一次顾燕帧没有着急追上去,而是翻到一旁的山坡后面,寻找合适的狙击地点。 车子没开出多久,又是一声爆炸,火光隆隆,惊天动地。 原来这辆车子上面也被安了炸弹,车子被炸翻,藤原一郎狼狈的爬下了车,带着刀疤的面容分外狰狞,远远望去像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 顾燕帧立刻开枪狙击,藤原一郎狡猾非常,躲在几名手下身后,不多时,他的部下皆被顾燕帧打倒,顾燕帧眼也不眨地瞄准藤原一郎,手下扳机扣动。 “砰!” 火星忽现,一辆日本军车竟然猛地冲了过来,在藤原面前停下,挡住了顾燕帧的子弹。 车子离开,顾燕帧放下枪,目光深远地望着藤原离去的方向,他知道这辆日本车最后要去的地方,离这里不远,那是一座教堂。 那里曾经是承瑞贝勒最爱呆的地方。 顾燕帧到达教堂时,金显蓉正坐在承瑞贝勒之前弹琴的位置上,面无表情。在她不远处,脸色惨白的藤原一郎被五花大绑的捆着,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见到顾燕帧来了,金显蓉缓缓起身,她一脸轻蔑的看着藤原一郎,命令手下将他泼醒。 藤原一郎咳嗽着醒来,刚想发怒,看到金显蓉,一愣,强笑着道:“没想到在这里遇见织田小姐,真是太巧了。” 金显蓉冷冷道:“巧吗?为了把你带到这里来,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力气。” 她说着,从手包里缓缓的抽出手枪,对着藤原一郎。她在一瞬间或许想到了很多人,但最多的还是小时候承瑞贝勒抱着她的时光,那个时候多么好,没有那么多的恨,也没有那么多的不堪。看着藤原一郎,她问:“既然活下来了,就好好活着不好吗?干嘛要回来?” 藤原一郎咬牙道:“我是为了商会!” 手指轻动,金显蓉眼中杀机迸现,藤原一郎一个哆嗦:“小……小姐……” 生死面前,即便是杀人如麻的侩子手,也终于露出了畏惧的一面。 金显蓉连一丝表情都没有,“我的仇人就算是再不堪,也轮不到你来动手,杀了承瑞又杀了荣王,还嫁祸给我,你当我没脾气吗?” 她上前一步,顾燕帧悠然插了一嘴,“说好了,你要他死,我要他的人头。” 金显蓉并不啰嗦,猛地扣动扳机,随着那一声枪响,尘归尘,土归土,有些仇恨就这么落了幕。 “哥哥……” 金显蓉的声音很弱,血流了一地,这一方天地如今也被血色染上了猩红,就如同她无法更改的人生。 藤原一郎死了,金显蓉和顾燕帧的合作看似完美落幕。 教堂外,金显蓉刚要上车,一枚子弹就射了过来,打碎了车窗。金显蓉立即警惕了起来,身边的护卫也纷纷将她围了起来。 谢襄端着枪从树林中露了头,埋伏在树林里的纪瑾、朱彦霖与李文忠也纷纷端着枪走了出来,双方持枪而立,谁都不敢有所动作。 顾燕帧拎着藤原一郎的脑袋慢悠悠地从教堂里晃了出来,而他的脑袋上也抵着一把枪。 金显蓉看着他问道,“顾少爷,这是什么意思?” 顾燕帧睨了拿枪指着他的那名日本卫兵一眼,笑了笑,“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他虽是在笑,眼中却并无笑意,只有冷峻,明明自己的脑袋被人用枪指着,他却比身旁的日本卫兵还要放松惬意。 金显蓉紧紧咬着牙,她的确交待了手下干掉顾燕帧,没想到却被他反将一军,“我是小看你了,不过你以为就凭你们几个,走得了?” 顾燕帧拿出手帕擦了擦满是鲜血的双手,随后将手帕丢在地上,紧接着就是一声枪响,子弹击中他身旁卫兵拿枪的手,手枪落地,卫兵的哀嚎声响起。 金显蓉望着子弹射来的方向,目光中满是惊恐与失落。高塔处,沈君山伏着身,拿着狙击枪对准了她。 顾燕帧怔了怔,马上应对自如的笑道,“和显蓉小姐做买卖,怎么能没有准备呢,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吧。” 金显蓉沉默片刻,挥挥手,守卫接连散开,顾燕帧拎着藤原一郎的脑袋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顾燕帧!”谢襄跑到他身旁,问道:“你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儿。”顾燕帧低低回答,“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我跟踪你呀。”谢襄一笑,清秀的面孔透着狡黠。 “只许你为黄松报仇,就不许我们一起做点儿什么吗?记住,咱们是一……一……一伙的!” “是吗,我还以为,你要说我们是一体的。”顾燕帧哈哈一笑,搂住谢襄的肩,被谢襄给嫌弃的抖开了,“你还拿着那玩意儿呢,离我远一点!” 两人走到大伙面前,穿过一小片树林后上了车。他们没有回学校,而是先去了黄松的墓地,将藤原一郎的头放在黄松的墓前,谢襄紧绷的神经才算是真正的松懈下来。 小松,我们为你报仇了,只盼着你所在的那方世界,没有战火,没有仇恨。 团结、严谨、忠诚……烈火不止,生生不息! 照片上的人笑着看着他们,仿佛还和他们站在一起,事实上,他永远和大家站在一起! 藤原一郎一事过后的一个月,日子过得很平淡,却也很安稳。 除了生活中少了一个人,黄松残留在烈火军校的影子渐渐淡去了,却越来越深的镌刻在许多人的心里。 黄松的姐夫来了消息,前些日子他姐姐生了,是个女孩,黄鹤也变得安分许多,黄松不在,他再也不是家里的小弟了,必须要学会照顾自己、照顾姐姐。一家人靠着烈火军校的抚恤金,日子过得勉强可以。 顾燕帧更是变得稳重了许多,也安静了许多。他不时的给黄松姐姐家里打钱,资助了许许多多的学校医院。看着他整个人都变得稳重了起来,谢襄竟不知是该难过还是该高兴,他本可以跟着顾宗堂回到南京,继续做他那个不可一世的顾家少爷,无忧无虑、潇洒肆意,可他还是为了自己留下来了,陪自己经历这些本不应该属于他的痛苦磨难。 谢襄心里一酸,说到底,顾燕帧是为了理想,也同样是为了她。 校园小道旁的树枝上的积雪已经开始簌簌落下,天气也逐渐变暖了起来,这个漫长的冬天终于要过去了。 礼堂里的学员都在忙碌的布置会场,会场前方摆着一座演讲台,讲台上方高悬着红色横幅“烈火军校第七期学员结业典礼”。 学员们一边心不在焉地忙碌着,一边低声聊着天。 “刚来的时候,总觉得这也不好,那也不好,每天除了难熬的苦日子,脑子里就惦记着两件事,一是什么时候吃饭,二是什么时候睡觉,嘿,这下好了,终于熬到头了,可这心里又开始舍不得。” “能舍得就怪了,流了多少汗,又死了多少人……” 谢襄将最后一根彩带挂好,从椅子上跳了下来,仔仔细细的将礼堂看了一遍,这是最后一次了吧。等到毕业任务结束后,这里的学员就会被分配到全国各地,上战场,做指挥,有的去军需处,有的则去战斗部队。 若干年后,倘若可以再次相聚,这里的人又会剩下几个呢? “张司令来了,快准备吧。” 郭亭走了进来,今日他难得好好的穿了衣服,身上也没有酒味,就是他这脸色并不太好,谢襄悄悄走过去,问道,“郭教官,你怎么了?” “我送到南方革命军的那方金印,被张司令劫了。”郭亭的语气沉重,轻轻一叹。 “啊?”谢襄惊住,“那怎么办,不会连累到你吧。” “放心吧。”郭亭拍拍谢襄的肩,“只说是从烈火军校流出去的,没说是从谁手里流出去的,老吕会应付过去的。” 既然郭亭这么说了,那就应该没有什么问题,谢襄得知了这个坏消息,默默走回人群,站到了顾燕帧身边,眼睛转了转,悄悄把事情同他讲了一遍。 不多时,张仲勋与吕中忻便赶了过来。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七十九章 毒杀司令 最快更新烈火军校最新章节! 吕中忻穿着一身挺阔的军装,站上了演讲台,他的神色庄严而又肃穆,“今天,是你们完成阶段学习的结业典礼,更是你们投身军旅的出征仪式,在此,我代表烈火军校的全体教官,向你们致以最热烈的祝贺很最美好的祝愿,并且向你们说一声感谢,道一声辛苦。” “感谢你们炙烈如火的报国热诚,感谢你们将要把宝贵的青春献给军旅,更感谢你们来到了烈火军校,并成功的坚持下来,让我们这群老兵,看到了薪火相传的不灭希望。” “希望未来,无论遇到什么艰难险阻,你们都要时刻谨记自己的出身,记得你们在烈火军校所学到的一切!” 不知为何,谢襄的眼眶湿润了,以往总是盼望着早早毕业,可是真到了这一天,心中却全是不舍。 “下面有请张司令讲话!” 在学员们热烈的掌声中,张仲勋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回身向学员们挥手致意。 他转身走下立台,突然间,他步伐踉跄,用手捂着心口费力喘息,他的身体剧烈的摇晃了一下,匆忙间伸手抓住一旁的话筒架,话筒架被他拽倒了,他那壮硕的身体也继而一头栽倒在地。 学员们一片哗然,校医赶过来匆匆诊断,不久就抬了担架将张仲勋放了上去,陪同张仲勋一起前来的军官们面色紧张,礼堂外更是有士兵开始集结。出了这么大的事,结业典礼戛然而止,吕中忻陪同张司令及众人离开,郭亭则留在现场主持秩序。 谢襄心下隐隐不安,张仲勋竟然会在烈火军校出了事,她隐隐觉得顺远一带的太平日子算是完了。不多时,三辆军用卡车驶入了烈火军校大院,从里面下来了大批全副武装的士兵,会场门前持枪的士兵手中枪的保险已经悄然拉开。 副司令宋西成大步走进了会场,那群卡车上的士兵也涌了过来,将学员们团团围住。 “军方刚刚遗失了一件重要的物品,其他地方都已经搜查完毕,就差这间会场,请烈火军校的学员和教官配合搜查。” 宋西成手下的人行动极快,仿佛早有准备一般。谢襄闻言,立刻便想到这件事八成牵扯上了那方金印,她不由自主的抓紧了顾燕帧的手,顾燕帧反握住她的手,两双手无声的握紧,从他手上传来的热度让她心里稍稍好受了一些。 “他们搜的很严……”谢襄向前一望,心里头就慌了,基本上从上摸到下,那哪里是搜身,简直比体检还要夸张。 顾燕帧那双深眸微凝,紧紧咬了牙,开始回头打量周围士兵的数量。 卫兵的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搜到谢襄面前,顾燕帧松开她的手,挡在谢襄前面,“先搜我!” 可卫兵的手刚刚搭上顾燕帧的裤子,就被他一脚踹倒,“你他妈往哪摸呢?这是搜东西呢?告诉你,老子从小到大就没受过这种窝囊气!” 说着,顾燕帧接连几拳又打在了卫兵身上,沈君山皱起眉,看了谢襄一眼,随即也一拳打在正准备搜查他的卫兵脸上,“滚开!” 其他卫兵见状,纷纷赶过来制止两人。 顾燕帧踢倒一名卫兵,大喊了一声,“都傻愣着干什么,没见都被人欺负到头上了吗?” 学员们闻言纷纷躁动,有忍不住的就此动了手,混乱中,一声枪响格外刺耳。 副司令宋西成举枪鸣天,“谁再敢闹事!都给我枪毙!” 学员们只是闹事,并不是找死,宋西成如今一言九鼎,枪毙学生这种事八成真的干得出来,大家不得不纷纷停手。 “你吓唬谁呢?” 众人之中,唯有顾燕帧扬眉踏前一步。 宋西成眯着眼哼了一声,显然是动了怒,张仲勋不在,正是他立威的好时机,他的枪口抵着顾燕帧的脑袋,“你可以试试我是不是吓唬你!” 顾燕帧决然一笑,“我……” “顾燕帧,你别说了!” 出声的是谢襄,顾燕帧第一次没有理她,继续说:“试试就……” 谢襄再也不能忍下去,朗声说:“我要求一位女医生,搜身脱衣服都可以,但是不能在这里。” 清越的嗓音传到众人耳中,像是无数珠子散开落了地,顾燕帧喉头忽然哽了一下,不远的地方,沈君山面色苍白的看着出声之人。 谢襄站在人群之中,这一刻她被所有人看着,不禁百感交集。她知道顾燕帧是为了她,倘若被搜身,那她的身份就瞒不住了……顾燕帧可以为了自己不要命,但自己却不能真的害他丢了命,她鼓足全身勇气,语气坚定,“搜身可以,但只能让女医生来。” “女医生?”宋西成放下枪,竟是被谢襄气笑了,“你们烈火军校还真是……还要女医生……” “因为我是女人!”谢襄答道。 她仿佛等了很久才说出这么一句话,也许从一开始她就是错的,但后悔么,并不。 满堂震惊。 嘈杂声遍布整个礼堂,没人肯相信与他们朝夕相处的谢良辰居然是女人! 纪瑾回头看向朱彦霖,两人俱是面色苍白,而沈君山已在往前走,想要走到谢襄身边将她拉住。 宋西成冷笑着,他手下的卫兵将谢襄围成一团,带着她向外走去。顾燕帧推搡着卫兵,沈君山挤到他身后,他们被数个卫兵堵了回去,谢襄回身看着他们,摇摇头,她的眉皱的极紧,目光也无比的严厉,那严厉之中,还深深蕴着一种柔情。顾燕帧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隔着人群望着她。 “别害怕。” 顾燕帧被沈君山按住,周围是数架枪口对准了他们。 死死抑制着自己朝她冲过去的冲动,他嘴唇轻启,无声的说出了这三个字,谢襄心口微微一震,想起在北平时顾燕帧对他说的话,“别害怕,我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经历这些了。” 谢襄一笑,转身向着车厢走去,她不怕,因为她知道,那个人永远不会放弃自己。 疑犯谢襄,女扮男装冒名顶替混入烈火军校,违反军纪,动机不明,关押待查。 这是谢襄得到的审判结果,换下烈火军校的制服,穿着灰色囚服,谢襄戴着手铐脚镣走进了监牢,幽暗寂静的走廊内,只有铁制的镣铐拖沓在地的声音。 一天,不,只用片刻,什么都变了。 打开牢房的门,看守为谢襄卸掉手铐脚镣,锁链卸掉,本应该轻松了许多,可是谢襄却仍是觉得脚步沉重。 牢房内的环境比她想象的还要差,又脏又乱,光线阴暗,一间小小的牢房内足足挤满了十多名女囚犯,她们在一排通铺上零零散散的坐着,眼光却不住的打量着谢襄脚上的皮鞋。 皮鞋在外面算不上什么贵重的东西,可是在这牢房内却是难得一见。 谢襄环视一圈,将行李放在通铺一角,一名短发的囚犯一脚将她的被褥踢了下去,“这是你待的地方吗?” 此人名叫红姐,是这间牢房里的大姐头,任何新人进来,照例都要吃她的杀威棒。 谢襄不想多生事端,捡起行李,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径自去了牢房的角落。 红姐不依不饶,她跳下通铺走到谢襄身边,大声嚷着:“鞋脱下来。” 谢襄看着她,没有动作。 红姐脚下使了力气,踢在了谢襄小腿上,“聋子啊!叫你脱下来!” 腿上的痛感若隐若现,谢襄不是没脾气的人,她知道和平相处是不可能的了,神色变得冷峻,瞪着面前的几人。 “我不想惹麻烦,不要逼我。” 其他的女囚犯闻言都纷纷站过来,在红姐身后看着谢襄,“她说别逼她,她以为她是谁啊?” “看着白白净净的,没准是大户人家的娇小姐偷人被抓了呢……” 此话一出,女囚犯们纷纷大笑。 红姐收起笑容,身子前倾,一口口水吐到了谢襄的头发上,“我就逼你了,怎么样?” 谢襄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拳头,站起身。 那群女囚犯根本没有把她放在眼里,但很快,谢襄就用行动让她们明白了什么叫做狗眼看人低。 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她获得了大通铺的使用权,并且身上干净整洁,连头发上的口水都被清理干净了,一根头发丝都没乱。 谢襄一个人盘腿坐在通铺上,其他的女囚犯则挤在角落里,一脸畏惧的看着谢襄,个个脸上都挂了彩。 监狱里的闹剧根本不会有人管,谢襄霸占了通铺一会儿,正觉得无聊,监狱长拎着包裹走过来站在牢房前,“你们谁是谢襄?” “我是。” “有人送东西给你。”监狱长将包裹扔给她,又看了躲在角落里的女囚犯们,“你们……别欺负她。” 女囚犯们连连点头,监狱长似乎也觉得这话有些多余,呵呵一笑,转身走了。 牢房内再一次安静了下来,谢襄打开包裹,里面是一些棉衣和食物,翻了翻,她找到一张纸,纸上的字迹十分眼熟,连语气都眼熟,“你别害怕,我会救你出去的,等着我。” 眼眶微微湿润,谢襄深吸一口气,拿出糕点,小口小口的咬着,今天的糕点,苦中还带着甜。 想着顾燕帧还在外面为自己而奔波,谢襄觉得自己在监狱的日子也没有难熬,有顾燕帧为自己奔走,便觉得日子有了盼头。 日升月落,又是新的一天,谢襄被守卫带了出去,在一间小小的会客间停下。 是谁要见她?谢襄紧张的推开门,里面坐着的人疏朗清淡,脊背笔直。谢襄瞬间放松下来,走过去坐在那人对面,“你是怎么进来的?顾燕帧昨天都没进来。” “纪瑾的叔叔在这里工作,我通过他进来的。”沈君山看着谢襄,他的眼睛里有血丝,想是为了她的事一夜未眠,“你,还好吗?” “还好啊,这里吃的还不错,同牢房的人也都挺友善的,你不用担心我。”谢襄冲他笑。 沈君山怔了一会儿,脸上一片苦涩,“若是顾燕帧来,你也许能对他说实话。” 他说完,又恢复了一贯的冷漠表情,“张司令死了,你要记住,不管别人问你什么,你就据实回答,其他的一概不要认。” “他们会问我什么?”谢襄察觉到他的意有所指,“他们不会是觉得我谋杀了司令吧?” 沈君山的脸色更差了,“都是谣传,里面的事情很复杂,但是你放心,我会想办法的。” 怎么会这样…… 幕后之人究竟是谁,要把天大的脏水泼到她的头上,谢襄的心一下子就沉下去了,她的胸口仿佛有巨石堆堵,但还是努力维持着冷静,想了一会儿缓缓道,“沈君山,帮我看住顾燕帧,别让他做傻事。” “好。”面前的人声音十分沉闷,终是将苦涩的味道逸出了口中。 沈君山能留在这里的时间不长,两人没能再多说什么,谢襄就被重新带回了牢房。 不过一日,谢襄再次被带了出来,这次是一间审讯室,张司令的左膀右臂之一梁勇坐在中间的椅子上,身旁跟着两名持枪的士兵。 梁勇看着她,拿出了一份文件拍在桌子上,言简意赅,“这是你的认罪,签字吧。” 谢襄拿过来,一目十行的看着,这上面的内容,她竟好半天都没能看进去,半响,她放下认罪愤然道:“毒害司令,我没有做过,我不会签。” 梁勇根本就不管她怎么说,拿回了文件,在上面写上了谢襄的名字,随手递给身后的警卫,“疑犯谢襄认罪,并签署了认罪,毒杀司令,判决死刑,立即执行。” 身旁的守卫押着谢襄向外走去,谢襄剧烈挣扎,却被梁勇一枪托砸在了头上。 鲜血沿着额头流了下来,漫过眼帘,她的眼前一片血红,整个世界都是摇晃着的,昏昏沉沉中,谢襄仿佛看到有传讯兵跑了过来,他的动作越来越慢,声音也沉重的听不真切。 顾燕帧,顾燕帧,你在哪儿…… 终于,谢襄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八十章 婚礼 最快更新烈火军校最新章节! 谢襄睡了很久,模模糊糊中觉得周围有人,她想抬起眼皮看一眼,可是头上很疼,使不上一点力气。 昼夜交织时的光芒染红了一大片的天际,顾燕帧坐在那片橘色的光芒里,见她睁开眼睛,俯身向她看过来,他身后的光芒绚烂壮美,如同他的怀抱那样温暖。 谢襄笑了,她还活着,顾燕帧就在旁边,像抱着一只迷途的小动物般把她搂入怀中,这让她的整颗心都安定了下来。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顾燕帧像是在安慰小孩子一样的说,声音轻轻地,像是怕吓到她。 想起牢房中发生的事情,谢襄眼眶瞬间就红了,她侧了侧头,顾燕帧心疼地拖着她的下巴,用手指轻轻碰了一下她受伤的额角,“没事了,别怕。” 一别数天,如今再见,两人都有数不清的话要说,现在见了,只是抱在一起,却又胜却千言万语。 顾燕帧几乎不舍得松开手,谢襄被他搂在怀里不放,被他的小心翼翼弄得哭笑不得。 她在床上又躺了两天,死里逃生后,她和顾燕帧躲在这一片小天地里,一连几天都没去管外界的事情。 灶台升起袅袅炊烟,霍小玉的身影在厨房来回穿梭,刚从烈火军校回来的郭亭笑着去了厨房给她打下手。 顾燕帧拿着烤鸡偷偷地溜了进来,放在了谢襄面前邀功,“快吃吧,我托老郭买的,千万别让小玉姐看见。” 谢襄点点头,撕下一个鸡腿大口的啃,仿佛是几天没吃过食物一样,没一会儿就解决了大半只烤鸡。 顾燕帧毫不嫌弃的帮她把剩下半只鸡消灭了,两个人收拾了一下,将鸡骨头和油纸包悄悄扔掉,彻底毁尸灭迹。 舔了舔嘴边的油渍,谢襄意犹未尽的坐在椅子上回味着,倒不是霍小玉这几日亏待了她。恰恰相反,霍小玉对他们那叫一个好,每天都下厨做各式各样的菜品,川菜、粤菜、湘菜,应有尽有。只是,无论什么样式的菜到了霍小玉手里都是一个味道,难吃! 也许这个世界上只有郭亭一个人,会赞许着吃遍所有她做的菜,然后在霍小玉看不到的时候龇牙咧嘴的皱眉。 顾燕帧打开了窗,散了散屋子里的油腥味。从厨房不时传来霍小玉与郭亭的笑声,谢襄的心情也变得好了一点。她觉得郭亭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决定,就是在山南酒馆被烧的那一晚赶去了火车站,拦住了将要离开的霍小玉。 “想什么呢?”顾燕帧又作势要搂她,谢襄没躲开,抬起了眼。 “我想去看看李文忠。”谢襄缓缓说道,声音微不可闻。 空气凝固了下来,提到李文忠的事情,两人的心都沉沉的。 顾燕帧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屋内静了一瞬,谢襄抬起头看着他,雪白的容颜清秀沉静,她没有露出哀伤的表情,可她双眸深处的情绪,始终瞒不了顾燕帧。 她知道现在这个局势自己不适合去抛头露面,可是她还是想去看看李文忠。 “好。”顾燕帧终是说。 两人乔装一番,赶去的方向,却是城郊的墓地。 山路走起来有些滑,顾燕帧便一直拉着谢襄。远远的,墓碑排排而列,庄严而肃穆,顾燕帧抬手一指道:“前面第三个,便是……是李文忠的墓碑。” 谢襄突然停下了脚步,不敢再往前走,她恐慌至极,身边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离去,他们都长眠于这番天地,就此再无半点生息。 一个纤瘦的身影闯入了谢襄的视线,她穿着一身青色长裙,梳着披肩长发,谢襄认出了她,这是安雯。 安雯并不是来祭拜李文忠的,她只是祭拜父母顺便经过,可是,经过李文忠的墓碑时,她的脚步一顿,忽然弯下身仔细地瞧着墓碑上李文忠的照片。 她看的是那样仔细,像是想要回忆起他是谁,又像是想要将他的模样记在脑中。 忽地,两行泪水流下,安雯伸出手指摸了摸脸颊,诧异的看着指尖的泪水,慢慢地,她的眼泪一行行止不住的落下,甚至开始不受控制的轻微抽泣起来。安雯颤抖着发出了声音,“我,我认识你吗?” 细雨飘落,空旷无音。 谢襄感觉到顾燕帧拉住了她的手,他皱着眉:“她和李文忠?” 谢襄点了点头,垂目不语。 安雯拿出了随身携带的本子,她翻的那样急、又翻的那样仔细,生怕看慢了一步,又生怕看漏了一处,纸张的尖角划破了手指,血滴顺着指尖冒了出来,安雯停下了动作,她愣愣看着本子中间,那里有两页纸,很明显的被撕掉了…… 若有所思地花篮中拿出一束萱草放在李文忠墓前。安雯起身鞠了个躬,神色惘然:“原来我们不认识呀,对不起,让你见笑了。” 提起花篮,她继续向前走去,经过谢襄两人身边时,她停下了脚步,对着他们轻轻一笑,礼貌却又陌生。 谢襄心里难受,拉着顾燕帧闷头走到墓碑前。 她不知道安雯还会不会再遇见一个像李文忠一样的人,骄傲自大、蛮横无理……又重情重义。 两人蹲了下来,平视着李文忠的照片,照片中他长得其实挺帅气,一脸青春气息,正是最好的年华。 可他却在最好的年华死去了。 谢襄终于清晰的认识到了这一点,眼泪在这一刻止不住的流了下来,她想起很多往事,想起自己和李文忠的恩怨,想起后来的拉手言和,还有并肩作战。 往事画面纷纷,压得人几乎无法呼吸,微风吹过,顾燕帧轻轻揽住她,低声道:“不是你的错。” 谢襄是醒过来之后才知道李文忠出事了的。 顾燕帧告诉她的时候小心翼翼,生怕这消息刺激到她,谢襄表面上没说什么,心里却难受的厉害。 她就算再骗自己,心里头也十分清楚,李文忠,其实就是为了救她而死的。 那日张仲勋晕倒后就被送到了昌平医院,经手的大夫恰好是李文忠的二叔。 经检查,张仲勋被送到医院时便已经死去,他的尸检报告上写的是慢性中毒而引发的心脏衰竭——这确实是一场谋杀,还是一场筹划了一年多的谋杀,但始作俑者肯定不是谢襄,下手之人,唯有张仲勋曾经信赖过的副手宋西成。 宋西成早就有谋反之心,私下里与日本商会也多有来往。张仲勋一死,他立刻封锁了医院,控制了医生,李文忠的二叔逃回李家,将实情告诉了家里人。 怀揣如此消息,李家必有灭门之灾,于是李父带着一家老小打算离开顺远,逃往国外。李文忠将父母送上车后,却私自溜下了火车。 谢襄不知道李文忠在那一刻在想什么,但他一定不是在想他自己,任何一个真正自私的人,在这种时刻都不可能留下来。 李文忠没有离开,他是烈火军校的学生,他是军人,他的同学兄弟都在这里,他没有一走了之。将这件事告诉了顾燕帧后,他知道追兵将至,于是去了花店,见了他最想见的人…… 顾燕帧当时都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了,一听到这个消息,立刻乔装溜进医院,偷走了张仲勋的尸体以及尸检报告,并以此威胁宋西成放了谢襄。 宋西成的司令位置是自封的,张仲勋的旧部对他皆不信服,倘若将张仲勋中毒身亡的消息传出去,其余部下必定会群起而攻之,届时,他这刚到手的司令位置也就结束了。 因此,他不得不将谢襄偷换出来,让另一名死刑犯做了谢襄的替身。 “他是为了帮我……”顾燕帧低声道,那日李文忠来找他时手里拿着车票,想来是已经准备离开顺远了,针锋相对了那么久,没想到在生死面前,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他们,这份情谊,委实贵重。 他的尸体在离花店不远的巷子里被发现,李文忠以一敌四,敌人全部身亡,血浸染了他的衣服,衣襟上烈火军校的徽章却被擦拭的锃亮,他端正的倚在墙边坐着,面冲花店,双目紧闭。 他就像是一座雕像,从此长眠于顺远这片故土,带着他荣耀的徽章,永远的守护着他的姑娘。 谢襄将百合放在了萱草的边上,擦掉眼泪,长叹了一口气,她突然想起,安雯曾对他说过,萱草的花语是,永不遗忘的爱。 “李文忠,谢谢你。” 风吹的头顶树叶哗哗作响,似乎是李文忠故作不屑:“小意思,不客气。” 顾燕帧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这是无言的安慰,但对谢襄来说却是最有力量的安慰,两人并肩走回了郭亭的家。 “开饭了!快来吃了!” 霍小玉催命般的魔音响起,谢襄和顾燕帧都打了个冷颤,这声音将他们心头的愁绪都吓退了几分,两人颤颤巍巍上了桌。 今天的菜格外多,摆了整整一大桌。 霍小玉穿着一身大红色的旗袍,将头发整齐的盘在脑后,笑吟吟地坐着。郭亭难得的穿上了西装,打上了领带,拎着两瓶酒走了出来。他的头发剪短了许多,胡子也剃的干干净净,笑呵呵的坐到霍小玉身边。 谢襄和顾燕帧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谢襄扯了扯顾燕帧的衣角,顾燕帧硬着头皮问道,“你们这……到底什么意思啊?” 霍小玉看了眼郭亭,居然羞涩的低下了头,“今天是我和亭的好日子!” 好日子,谢襄反应过来时一惊,这……这就结婚了?这么快? 顾燕帧惊讶之余有些手足无措,“我们这也没准备什么啊!” 这话歧义可就大了,郭亭和谢襄同时瞪了他一眼,郭亭很不满,“我结婚,你准备什么?” 顾燕帧磕巴了一下,“我意思是,那个,怎么也得送份礼吧!少说也要包下来一间饭店,办的风风光光。” 这个想法果然很符合顾燕帧的行事作风,谢襄又看了他一眼,那一眼透出了十分的不赞同。 霍小玉道,“没那么多讲究,再说,现在这个节骨眼也不合适。” 顾燕帧叹了一口气,“再等等啊,实在不行可以不在顺远。” 这一回霍小玉深深的看着郭亭,“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了,不想再等了。” 郭亭被她那一眼看的心慌,眼看着就要勾起霍小玉的伤心事,他连忙夹了一筷子鸡腿塞进了顾燕帧嘴里,“你哪来那么多废话,赶紧吃饭,等你和谢襄成婚的时候办得风风光光的就行了。” 这话说的顾燕帧心里美滋滋的,谢襄却整个人都僵住了。 想起刚才顾燕帧对筹办婚礼的看法,谢襄本能的拒绝。她从顾燕帧那张乐呵呵的笑脸上挪开目光,以防止脑袋里更加混乱,“我可没说要嫁给他!” 郭亭筷子往桌子上一杵,“看见没有,你小子还得加把劲呀!” 顾燕帧笑道:“你信她瞎说,她不嫁我还能嫁谁,我俩早就暗许终生了,哈哈哈。” 众人的笑声还没来得及落下,一阵敲门声就打破了这其乐融融的氛围,几人立刻警觉,纷纷掏出了枪。这几日,宋西成在顺远境内大肆搜捕谢襄和顾燕帧,他们不得不防。 郭亭却不这么想,无所畏惧道:“你们干什么?我这很安全,不可能有人想到你们在这。” 说着,他就起身向大门走去,走到门前时,郭亭随手从放置花瓶的桌子下掏出了一把枪,顺带上了膛。 看着他背影的谢襄翻了个白眼。 安全?不可能?呸!郭教官还是这么心口不一。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八十一章 唇枪舌战 最快更新烈火军校最新章节! 门打开了,曲曼婷和沈听白走了进来,他们看着拿着枪的三人顿时呆住,曲曼婷似乎受了委屈,脸上的泪痕还没擦干净,她用力的吸了吸鼻子,在看到顾燕帧的时候瞪大了眼睛。 紧接着,沈君山也跟了进来,他没比曲曼婷好多少,也是愣了好一会儿才能动弹。 气氛顿时有些尴尬,女主人霍小玉稳如泰山的坐在桌子上,招呼三人来坐,还给他们盛了饭。有霍小玉镇场,就没什么大事,郭亭负责缓解气氛,指着那一桌子菜说,“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霍小玉拿起了筷子,却发现除了自己,没有一个人动筷子。 其他几人的目光在空中擦出火花,凭借郭亭多年的作战经验,这是战争开始的前兆。 谢襄垂着头,一脸的不知所措。 沈君山直勾勾的看着谢襄,顾燕帧则警惕的盯着沈君山。 曲曼婷气鼓鼓的看了眼顾燕帧,又瞪着谢襄,至于沈听白,这一位则是把所有人都看了个遍,然后皱起了眉。 “好啊,人都到齐了,真热闹。”曲曼婷率先开了火,直冲谢襄而来,“女扮男装?谢襄,你胆子这么大,吃什么长大的?” 谢襄转头看向曲曼婷,目露凶光,刚想说话,却看见沈君山还在直勾勾的看着她,又立刻低下了头。 自己家的宝贝被别人盯着看,顾少爷把饭碗摔在桌子上,眉眼张扬,“看什么看?没见过?” 沈君山没有理他,对着谢襄道,“我想救你的,但是没料到他们动作这么快。” 他的语气很诚挚,看着谢襄的眼神里更多是歉意,还有她避如蛇蝎的柔情。 “谢谢你。”谢襄对他是感激的,闻言连忙道。 顾燕帧这下更不乐意了,“你谢他干什么?他又没帮上忙!” 这怎么能一样呢,谢襄没和顾燕帧计较,而是放柔了声音,“你少说两句。” 曲曼婷看他俩那样,立刻坐不住了,她清了清嗓子,继续向谢襄开火,“谢襄,你教教我呗,你一个女孩子是怎么混进去的,等烈火军校再招人的时候,我也去试试!” “你闭嘴吧,话那么多。”顾燕帧夹了一只鸡腿递到曲曼婷嘴边,“快吃!把嘴堵上。” 他刚解决了曲曼婷,又听见沈君山那厮又在孜孜不倦的挖着自己的墙角,“你这段时间一直住在郭教官家里吗?这里人太多了,要不要我帮你找个安全的地方?” 顾燕帧马上夹了半条霍小玉亲手的做的鱼放到了沈君山碗里,“怎么哪都有你?” 谢襄干巴巴扯了一下嘴角,没想到霍小玉做的菜还可以当作生化武器用,刚才的鸡腿就够可怕了,现在这么大的鱼,这是要毒死沈君山吗? 曲曼婷看着顾燕帧忙活,唯恐天下不乱的拍手笑道,“厉害啊谢襄,看来你不仅勾搭了顾燕帧一个,连沈君山你也收服了? 沈君山根本不接她的话,似是刚发现她一般,“曲曼婷,你来干什么?你要没事早点走吧,我还有话要说。” “我也有话要说!”曲曼婷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沈君山,你搞搞清楚,我是在帮你说话。” “我不用你帮我!” 见四个人吵得来劲,一直没能说话的沈听白沉沉叹气,出口就是教育的语气,“君山,不许和曼婷这样说话。” 顾燕帧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曲曼婷这个火枪手又对准了他,“你笑什么?有什么好得意的?” 他们吵得不可开交,尤其是顾燕帧,力战数人,越战越勇,毫不退让,直说的嘴皮都冒了烟还不肯停下。 谢襄头疼的捂住了脑袋,旁观全场的郭亭则是一脸目瞪口呆,这群年轻人也太可怕了吧! 终于还是霍小玉发了火才震住这群人,她恶狠狠将筷子摔在桌子上,“都给我闭嘴,吃饭!吃不吃?不吃就统统给我滚出去!” 大家一见她这个架势立刻怂了下来,低下头安安静静地开始扒着碗里的饭,几人吃的都是米饭,只有沈君山一口咬了块鱼肉,顿时,那张长年冰封的脸竟然有了惊慌的神情。顾燕帧见状低头闷笑,瞬间觉得解了一多半的气。 霍小玉满意地坐下来,大吼道,“我告诉你们,今天是很重要的日子,你们给我好好吃!吃的干干净净!谁再敢出幺蛾子,别怪我不客气!” 这哪是什么风情万种的酒馆老板娘,分明是凶悍无比的山中女土匪。 这顿饭有些人吃的十分痛苦,有些早有准备的人,就可以优哉游哉的看戏。 好不容易吃完这顿饭,沈君山足足喝了一整杯的水,然后就拉着谢襄要叫她出去谈,顾燕帧咬了咬牙,当场就要发作,却被谢襄按回了座位。 她深深看了一眼顾燕帧,这个俊美又骄傲的男人会为了自己的事情发火吃醋,正因为如此,有些事情,才要当面和沈君山说清楚。 “你不信我?”她冲着顾燕帧挑眉。 顾燕帧见她的神情,心内稍稍宽慰。沈君山就在他不远处站着,顾燕帧仰起脸来轻轻一笑。谢襄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和沈君山之间,顾燕帧有这个自信。 出了屋子的门,手臂就被沈君山牢牢挽住。沈君山单刀直入的问道,“我没机会了,是吗?” 其实他心里清楚,从顾燕帧与谢襄的相处就能看出来,她对待自己和顾燕帧是不一样的,她看着顾燕帧的眼神里有一种他求之不得的东西。 像是春夜里的细雨,多多少少含了点无法掩饰的成分,又有多少暗地里的柔情和蜜意。 谢襄并不掩饰,直白说道,“我喜欢他,很喜欢很喜欢。” 沈君山倒吸了一口凉气,胸口剧痛。他觉得自己心里某个地方破了,苦涩的滋味流了出来,让他舌头下面都跟着发苦。 此刻睁着那双明亮的双眼看着自己的人,让他莫名产生了一种无力之感。 他第一次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风声飒飒,似在低声絮语,替他诉说心事。看着谢襄那坦然的神情,沈君山苦笑道:“你今天这样打扮,很好看。” 谢襄低头看看自己,不过是最寻常的衣着,可她明白那种感受,只要是喜欢的人,无论怎样都是好看的。 他在树下的影子里看她,自嘲地笑笑,这大概是他人生中最潦倒的一个瞬间,他彻底的明白过来,近在咫尺的这个人,是不属于他的。 “谢谢你……对不起。” “我知道了,那……保重吧,谢襄。” 谢襄望着他的眼,“你也是。” 沈君山看着她,想要抱着,但还是收回了手,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 离别总是突然的,沈君山是个明白人,他也曾悔恨过,如果一开始就可以抛开世俗的观念去接受谢襄,结果是不是会不一样?可惜的是,没有如果,而他也注定错过。 看了看沈君山离开的背影,谢襄上了二楼,她顺着霍小玉的目光看去,只见郭亭和曲曼婷在谈着什么。 “你今天到底要和我说什么?” 曲曼婷刚想开口,却看见了霍小玉的目光,那目光带着哀婉,还有一丝乞求,曲曼婷咬了咬唇,笑道,”没什么。我要去上海了,临走时就想看看你,老郭,抱一下吧!“ 郭亭笑着张开双臂,曲曼婷迎了上去,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缓缓流下泪水。 曲曼婷猛地离开郭亭的怀抱,利落的转身离开。 该爱的时候就要用力爱,不该留恋的时候就要果断一些,有些东西被盖住了,就一定有被盖住的理由,强行揭开只会让大家都不高兴的。 既然如此,她就带着这个疑问回上海,父亲是谁,母亲又是谁,她是这乱世的一缕浮萍,知道了又能怎样呢。 郭亭是不是她的父亲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将和霍小玉相伴一生,而她也会离开顺远,回到上海,既然如此,就让这段秘密被埋起来吧。 曲曼婷拉着沈听白出了门,沈君山也离开了,这些人来去匆匆,来的时候乱成一团,去了连个招呼都不打,院子里顿时空了下来。 顾燕帧走过来拉起了谢襄的手,谢襄紧紧的回握着他,无论如何,她是不会放手的。 一夜无眠,满脑子都在想着明天的计划。 宋西成与金显蓉同流合污,在顺远只手遮天。 顺远已经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地了,因此郭亭早就将火车票买好了,四张,他们四个人一起离开,就在明晚。 看着窗台上的鹿角海棠,莹绿粉白,谢襄叹了口气,可惜了这株花,怕是带不走了。 第二日清晨,郭亭早早的去烈火军校递交辞呈,谢襄也起来帮忙收拾屋子。 指针指向八点,钟声准时响起,那是烈火军校的钟塔,谢襄站在院子里,耳边飘荡着隐隐约约的钟声,她怔怔的看着掩藏在晨雾里的钟塔,总觉得心绪不宁。 顾燕帧走过来站在她身边,“在想什么?” “我哥生前一心想进烈火军校,我本来是想替他走完剩下的路的,可是现在……”谢襄低着头,神情落寞。 顾燕帧握住她的手,安慰道,“进烈火军校可不算是你兄长剩下的路,你若想要替他完成心愿,未来还有大把的机会。” “你说得对。”谢襄笑自己都没有他这个大少爷想的通透,深吸一口气,“其实我就是觉得这么离开了,有点不甘心。” 顾燕帧轻轻拍她的后背,不甘心,大家都是一样的。这条路上充满着荆棘,在外国侵略者踏入这片土地时,他就无比清楚这里将变成魑魅横行的不食之地。 事情似有变故,到了晌午,郭亭还是没有回来,不过今天有毕业任务,没准郭亭一时兴起,带着部队参加训练去了也是有可能的。 安慰了自己好一会儿,谢襄才端着糕点去了霍小玉的屋子。 推开门,行李箱整齐的摆好,屋内空无一人,谢襄转身回房,却在楼梯口看见顾燕帧拿着电话的话筒神色紧张,她只听到顾燕帧叫了一声吕教官,片刻后,顾燕帧放下话筒,骑上摩托出了门。 谢襄还没来得及喊出声音,他便没了踪影。 心里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谢襄将霍小玉房间的枪支弹药拿了出来。明明是正午,却看不见几缕阳光,天空是灰蒙蒙的一片,渐渐地,乌云聚拢了过来,将阳光彻底遮住。 急促的敲门声响起,谢襄拿起枪推开了门,是小刀,他沉着脸将打听到的消息告诉了谢襄。 烈火军校的毕业任务是个圈套,一个要消灭烈火军校的圈套,学员们要去消灭的双狼寨并不是什么土匪窝,而是军事驻扎基地。他们早就接到了消息,并且拿到了烈火军校的作战方案,倘若出手,烈火军校的毕业学员们必定全军覆没。 所幸顾燕帧及时赶到通知了带队的郭亭,但即使是这样,准备撤退的学员也遭受到了追击。毕业生们死伤惨重,据说顾燕帧为了救纪瑾从撤退的车上跳了下来,至今,生死不明。 损失惨重,生死不明,短短八个字,像是枪炮打在谢襄心口。 小刀拍了拍她的肩膀。 两人心里都清楚,顾燕帧生还的几率渺小,但谢襄还是想要相信他,顾少爷一向无所不能,这次也是一样,她愿意等待,等他回来。 小刀将车票交给了谢襄,让她尽快离开顺远。 谢襄神思恍惚,勉强稳住了心神,嘴上应了句好,转身进了屋子。 再出来时,她已经换上了烈火军校的制服。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八十二章 军校被封 最快更新烈火军校最新章节! 起风了,大门被吹得吱吱作响,天空上乌云密布,阴沉沉的一片,看不到边际。 长街上空无一人,家家户户闭门不出。 天上那片黑色又压下来了一点,压的谢襄有些喘不过气,她一步一个脚印的向着烈火军校走去,缓慢,却很坚定。 还是那条石子路,还是那扇大门旁,烈火军校五个大字,被乌云遮住,变得暗淡无光,谢襄想起第一次见到这块牌匾时,还是和黄松一起,那时朝阳辉煌,映满金光。 心中的金光穿透云层,谢襄昂首阔步的走了进去。 门前的守卫兵见到她高声问道:“什么人?” “烈火军校第七期学员,谢良辰!” 士兵闻言皆是一惊,烈火军校如今威严不在,已是众矢之的,人人避之不及。 加上宋西成下了令,条条罪责皆指向了郭亭,称他在职期间勾结革命党,利用职务之便,多次向革命党泄露军事机密,直接或间接参与刺杀军政高官二十余次,制造了利德饭店爆炸惨案,意图阻挠中日建交,并派其党羽谢襄毒杀张司令,此次更是煽动烈火军校学员攻击步兵一团驻训地。 这一条条罪责砸了下来,梁勇二话不说,直接当着一众学生的面枪毙了郭亭。 郭亭丧命!而且死不瞑目! 这一去,他是带着重生的希望而去的,没想到一去不返。 而其他的学员,只要在举报郭亭的文件上签字就可以离开烈火军校了,倘若不签,就要被关在这里,性命堪忧。 利益权衡下,生死抉择间,又有多少人能坚守心中的道义与理想? 眼前的人群,熙熙攘攘的向谢襄涌来,谢襄逆流而上,数十只乌黑的枪口对准了她,谢襄依旧毫无惧色,大步向前。 其他向外走着的学员见到谢襄纷纷低着头,露出愧疚的神色。 谢襄理解他们,可她却不能原谅他们,签上了名字,跨出了大门,他们便不配再做烈火军校的兵! 谢襄目不斜视,一步一步走进了礼堂,礼堂前摆放着郭亭的尸体,昨日还是坐在桌边与自己笑谈的人,清早出了门,此刻却没了声息。 他和霍小玉的爱情,终究是断在了国仇家恨面前。 她的双眼通红,眼眶中却没了泪,心中怒火熊熊,早已经烧干了她的泪,她恨,恨不能以身相替,恨这世道多艰,恨家国祸乱,恨天下不公! 谢襄脱下大衣,盖在郭亭的身上。 看着礼堂内所剩无几的几十个人……沈君山、朱彦霖、纪瑾,他们都在,谢襄暗暗下定决心,她一定要将他们完好无损的带出去,这样才能不负这份情谊。 沈君山与朱彦霖、纪瑾等人望着谢襄,目光复杂,似是有千言万语要说。 “你为什么会在这?” 梁勇带着一众卫兵走来,面色阴沉仿佛能拧出水来。 谢襄嘲讽的勾起了嘴角,“我为什么在这,为什么还活着,你不知道吗?” 梁勇的面色突变,作为宋西成的心腹,顾燕帧与宋西成的交易他再清楚不过,更何况谢襄还是他亲手放的。 “抓起来!”梁勇一声令下,卫兵们持枪而上,与此同时,刚刚还四散而坐的学员们一拥而上护住了谢襄,谢襄在人群中走出来,站在了最前方,面对着梁勇。 梁勇没想到这群学生到了此刻还敢反抗,但蚍蜉撼树,不自量力,这么些学生兵,岂能抵得过他近百卫兵。 “来呀!”谢襄扯开外套,无所畏惧的望着宋西成。 众人惊讶的看着她,在她的衣襟下,缠满了手榴弹。 渐渐地,惊讶的目光变成了惊恐,梁勇手下的卫兵们放下了枪,不敢有所动作。 “我只是想带着我的老师和同学离开,接下来是审判还是别的,我都奉陪!” “你想得倒美!”梁勇咬牙切齿,倘若不是顾忌谢襄身上缠着的手榴弹,他怕是早就冲上来了。 谢襄不急不缓的说道,“我过来之前,托人送信给了军部的冯督办,听说他和宋副司令的关系很不好,你说他看到我在这,会不会很好?” 看着犹豫不决的梁勇,谢襄继续道,“还是你想让我在这里等一等,然后把所有的事情都说清楚?比如,我为什么活着?救我的人与你们宋副司令,做了什么交易?” “届时,宋西成的椅子塌了,椅子之下的你,还能完好无损吗?” 谢襄的威胁正中红心,梁勇一直以来担心的事情被她说中,他握着的拳头青筋暴起,良久,他似有所决,终于挥了挥手,“让他们走!” 卫兵向后退去,给学员们让出一条路来,沈君山与朱彦霖抬着郭亭的尸体率先离开,谢襄走在中间,其他的学员则跟在谢襄身后向外走。 他们依次上了车,车子刚刚驶出烈火军校的大门,便看见后面远远跟着几辆小车,梁勇想跟他们玩跟踪?谢襄冷笑一声,解开身上的手榴弹向后扔了过去。 爆炸声起,身后的小车被爆炸的冲击波炸的零碎。 谢襄目中一片冰冷,转过头来。 带着郭亭的尸首,谢襄回了郭宅,霍小玉不要别人陪,自己守着郭亭,许久都没有说话。 她仍是不敢相信,这个说要带她回苏州的人,这个许诺要照顾她的人,这个,她等了半辈子的人……就这样结束了吗?霍小玉擦干眼泪,轻轻抚摸着郭亭的脸颊,“你骗了我很多次,这一次,我几乎相信你了。” 哀切之情退去,霍小玉的目光徒留冷冽,她不能沉浸在悲痛之中,因为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她不能就让郭亭这样白白死去,伤害他的人,一定要付出代价。 当晚,两辆卡车驶过街道,扬起一路尘灰停在了郭亭的屋宅门前,梁勇下了车带着卫兵闯了进来。 郭宅空无一人,宅院外面的某个角落里,谢襄站在霍小玉的身后,冷冷的看着那个曾经装满了欢声笑语的地方。 爆炸声夹杂着绝望的惨叫声响彻长街,熊熊火光映红了半边夜空,街上路过的百姓都躲得远远地,驻足观望。 霍小玉站在街边,面色冰冷的看着。 “亭,我为你报仇了。” 谢襄的眸子里也映满了一片火光,她忍住悲痛,悄悄退出了人群。 霍小玉让谢襄离开顺远,但谢襄并不想,她要留在这里,等着顾燕帧回来,无论是活人还是尸首,只要是他,谢襄都愿意等。 谢襄不愿意连累霍小玉,况且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辞别了霍小玉,她一个人走在街上。 走着走着,竟到了山南酒馆,这里已经被烧成了一片废墟,只剩下了个架子,谢襄恍恍惚惚走进那一片废墟之中,山南酒馆曾经热闹的场面依稀在眼前划过,仿佛他们仍在这里说说笑笑、觥筹交错。 郭亭醉醺醺的趴在酒桌上满嘴胡话;黄松和谢襄、谭小珺一起深究表弟与堂弟的问题,李文忠和朱彦霖坐在一起大言不惭的吹牛,沈君山则坐在一旁冷眼旁观着顾燕帧和纪瑾跳舞。 那些日子多么美好啊,她弯下腰,抱住膝盖,极力忍耐着眼眶中的泪水。 顾燕帧,你到底在哪儿啊。 门口突然出现了一扇黑漆漆的大门,虚掩着,看不清里面的景象,黄松起身拍了拍谢襄的肩膀,一笑,扭头走进了那扇大门。 李文忠在门口站了站,也挺起胸膛走了进去。 郭亭晃晃悠悠的拎着酒瓶子,临走前回身看了谢襄一眼,笑骂了几句。 纪瑾、朱彦霖与沈君山直接消失不见,谢襄目光惊恐,一转头,顾燕帧站到了自己面前,温柔地看着她。谢襄眼里盈满泪水,摇着头,想要抓住他的衣角,却扑了个空,顾燕帧微微一笑,向门走去。 “不要!”谢襄大喊一声,清醒过来,面前的屋子还是被火烧后的破败之像,乱糟糟的桌椅,满目可见的漆黑废墟,露天的屋檐下,水滴滴落在地发出嗒嗒的声响。 谢襄垂着头,双手环抱住自己的手肘,眼泪落在了地上。 顾燕帧,你给我回来! 你若是不在了,我该怎么办…… 她呆呆的坐在那里,仿佛在等噩梦苏醒,鼻子堵得越来越厉害,她多想让那人重新抱着她,安慰她,告诉她没有事,他在。 一只手搭在了谢襄的肩膀上。 谢襄猛地抬起头,星光灿灿,高远的天空之下,那人似乎顶天立地的站着。 顾燕帧低头对着她虚弱的笑,“怎么跑这来了,满世界的找你。” 做梦?是在做梦么? 顾不上快要散架的身体,谢襄一把抱住顾燕帧,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直到手臂因为过于用力而颤抖。 怀里的人是真实的,她摸到他的脊背,她的头埋在他颈项,那里温热一片,血液在皮肤下仄仄流动。 这并不是一场梦。 她的侧脸紧紧地贴着他的下颚,感受到他的呼吸,真实的感觉让她的血压都跟着升高了,身体的每一个零件都因为紧张而僵硬,一时间连动都没办法动一下,她艰难地喘气,脸上还带着惊魂未定的神情。 顾燕帧见她这惶恐害怕的模样,心头一疼,抱紧了她,柔声安慰道,“别害怕,我在呢。” 谢襄再也忍不住小声的哭了出来,渐渐地,哭声越来越大,将这几日的委屈与恐慌统统哭了个干净,直到哭的没力气了,她将头垂在顾燕帧的肩上,哽咽着想起来关怀其他人,“纪瑾呢?” 顾燕帧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喉头发紧,“他受伤了,我把他安置在一个相熟的大夫家里了,其他人呢?” “郭教官死了……其他学员伤得很重,被家人接走了。” 顾燕帧沉沉叹了一口气,这个结果很差劲,他硬忍着难受分析:“别人也就罢了,但我们几个一向与郭教官来往密切,司令府的人怕是不会就这么罢手,沈君山家大业大,他们会有所顾忌,但其他人怕是会有危险。” 谢襄的心脏落了下去,抓住他的胳膊,“那怎么办?” 顾燕帧反手搂着她,“先去城郊的那处军火库吧,沈君山他们应该会找来的。” 他们连夜找去了军火库,看着眼前熟悉的建筑,谢襄心里只觉得百感交集,上一次他们在这里相聚还是因为执行任务,那时他们很落魄,就连身上的棉衣都被吕中忻卸下了,但那时他们却也很富有,最好的朋友伙伴都在身边。 这一路虽然惊险万分,但有他们陪着却让谢襄感觉并不那么恐惧。 顾燕帧上前推开门,随即愣在那里,谢襄跟在他后面呆呆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沈君山、朱彦霖、纪瑾……不光昔日的伙伴在,就连烈火军校其他的学员都来了,他们并排而坐挤满了,几乎要将整个屋子塞得喘不过气。 他们看着两人,对着两人一笑,“就等你们了!” “太慢了吧,谈恋爱也不能忘了大事儿啊!” “怎么才来,我们都快睡着了!” “赶紧进来啊。” “你们两个,什么时候的事儿?” “我就知道他们在一起!” “顾燕帧!” “谢良辰!” 谢襄心里猛地涨满了,像是真的有烈火在里面涌动。 仓库外墙上,一条条枯黄的爬山虎枯藤上拔出一株绿色的新生嫩叶,在灯光的照耀下,枯枝上的萌发的新芽显得格外耀眼。 真好,又可以并肩作战了。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八十三章 最后一战 最快更新烈火军校最新章节! 大伙静下来后,沈君山对众人说清楚了来龙去脉,原来金显蓉已经抓走了沈听白,要求继承承瑞贝勒手里的那三块地,与顺远商会和顾公馆一起开采石墨矿。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只有沈听白的护卫奔子逃了出去,将消息报给了沈君山。 根据奔子的传来的消息,沈听白被关押在情报处,不光如此,吕中忻很可能也在那里。 又是情报处…… 谢襄打了个冷颤,她依稀记得上次潜入那里时的惊心动魄,还有那里那些询问犯人的手段。 不能等了! 谢襄凭借着脑中的记忆将情报处的地点位置画了出来,随即将地图平铺在地上,学员纷纷围了过来。 ”这是我凭借记忆画出来的,可能会有些出入,最重要的是,这一次的防卫力量应该会有所加强。“谢襄指着地图给大家讲解地形,而顾燕帧和沈君山等人则根据她描述的情况制定计划。 几番推敲过后,作战计划最终定了下来。 大家换上了作战服,带上了武器,从小路赶往情报处。 谢襄伏在山坡上,架着望远镜仔细的看着不远处的建筑物。 ”和我们预估的一样,金显蓉真的加强了这里的防卫力量,大楼前也修筑了新的防御工事。看来,这是场硬仗!” ”不管是多硬的仗,我们都得打下来!“顾燕帧咬了咬牙,目光从望远镜上移了下来,“在没有掌握吕教官和沈会长的位置之前,我们不能贸然行动,这次任务一定要确保他们的安全。”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谢襄担忧的问道。 “等。”顾燕帧的目光沉了下来。“朱彦霖!“ “到!” “你拿着狙击枪去那边山坡的制高点隐藏好,时刻观察楼内的动向!其他的学员按照原 定计划分成两队,一队跟着沈君山从正门进攻,吸引火力。二队跟着我从侧翼进攻,绕后包围敌人。“ “是!”朱彦霖目光坚毅。 学员们各自站站好队伍,静静地等待指令。 大楼内,沈听白被两名士兵架到金显蓉的办公室,办公室位于二楼,是整座楼内难得的还算是宽敞明亮的房间。 房间内用帘子做了隔断,窗户没有用玻璃镶嵌,而是用了挂了百叶窗帘用作通风。 正在屋里来回踱步的金显蓉一看见他来了,立刻停下了脚步,“怎么样,沈会长?看过我的询问室的那些犯人后,你有没有改变主意?” 沈听白闭口不言,安静的坐在了椅子上把弄着桌子上的钢笔,在他旁边的,则是一脸冷漠的宋西成。 他怎么会在这里?沈听白心存疑虑,微微眯起长眸。 “机会,并不是每个人都有的,看到了就该紧紧抓住。沈会长,识时务者为俊杰。”金显蓉是想沈听白和平共处的,但他一而再再而三的不屑与沉默激怒了她,金显蓉笑容渐渐冷了下来。 “既然沈会长不愿多言,那就让你的朋友和你谈一谈吧。” “哗”的一声,士兵将帘子拉开,沈听白云淡风轻的神色终于消失不见,他握紧了拳,用力之大将手中的钢笔都按的变形。 帘子后,是奄奄一息的吕中忻,他被铐在电椅上,身上鲜血淋漓,可想而知这段时间,他究竟遭受了怎么残酷的对待。 金显蓉暗暗打量着沈听白的神色,她颇为得意的走到吕中忻身边笑道:“吕主任不愧是烈火军校的热血男儿,真是钢筋铁骨,不过,只要是进了这里,就算是死人也会开口。” 吕中忻缓缓抬起头,他是那样的用力,全身的骨骼都在咯吱作响,最普通不过的一个动作在他做来都是那样的费力。 金显蓉怕他听的费力,又靠近了他一些,“你是个聪明人,只要你肯代替宋西成,权势、女人、金钱、你应有尽有,整个顺远都是你的,你又何必在这里受这份罪?” 原本还在冷眼旁观的宋西成此刻开始慌乱起来,他掏出枪指着金显蓉,问道:“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显蓉冷笑一声,仿佛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你上位手段太拙劣显眼,资历和能力又难以服众,一时间利用一下也就罢了,怎么?你还想长远合作吗?” 显蓉说完,抬手就是一枪,宋西成的身形晃了晃,嘭地倒了下去,这位宋副司令新官上任,以为自己有着美好的前程,大概从没想到自己会是这种死法。 金显蓉挥挥手让人将尸体带走,仿佛不过随手杀了一只鸡,她继续对吕中忻说道,“这种人永远是没有价值的,但你不一样,你是张司令的心腹,比起他,你更容易掌控顺远,掌控奉安。” 吕中忻看向他,这个女人凶残至极,如今,还妄想自己帮她作恶。 他声音嘶哑,“烈火军校的人,可以死,但却不能降!” 金显蓉的眼睛眯了起来,不能降吗?那就去死吧! 她咬紧了银牙,手指按下了电椅上的按钮,吕中忻开始疯狂挣扎起来,他咬紧了嘴唇,不不肯发出声音。金显蓉又加大了电流,办公室的灯光开始忽明忽暗,吕中忻的身上冒起阵阵白烟,他再也忍不住了,痛呼一声便昏死过去。 楼外,发现异常的顾燕帧挥了挥手,“目标在二楼,烈火军校所有学员,进攻!” 人群分成两队,弓着身子逐渐接近情报处。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八十四章 尘埃落定 最快更新烈火军校最新章节! 金显蓉下了令,立时便有卫兵拿着冷水泼向了吕中忻。 “吕教官,怎么样?生死线上走了一遭,有没有新的感想?” “有,我……“吕中忻因为伤势停下了话音,大口的喘息着,血水不断地从他的口中流出来,半响,他咳出了最后一口血水说道:“我想起来了,你小时候被大福晋买进了妓院,是吧?” 金显蓉的面孔微微狰狞,这是她永远抹不去的屈辱,也是她最怕暴露在别人面前的弱点,她目光逐渐变得阴冷,手扬了起来,士兵上前,用枪管抵住了吕中忻的脑袋。这一次,她是真的想让他死了。 藏身在山坡上的朱彦霖,透过狙击镜时刻观察着这一切,额上的冷汗已经流到了脸上,他却没有时间去擦。 他的目光专注的看着屋内,全身都紧绷了起来,随后,“砰!”地一声,子弹从窗户射入,钉在那名士兵的手臂上,带起了丝丝鲜血。 金显蓉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这帮烈火军校的学生,终于还是来了。 楼下枪声四起,沈君山与纪瑾带着烈火军校一队的学员冲向了大门,岗哨上的哨兵都被顾燕帧和谢襄带领的二队给解决掉了,因此等一队打到了门前,日军才反应过来。 爆炸声不断传来,金显蓉却丝毫不慌,她招了招手,那名常跟在她身边的女秘立即上前,扭住沈听白将他带出去。 谢襄和顾燕帧带着二队学员摸进了院内,即将要攻进后门时,顾燕帧却停下了脚步。 “我们进来的太顺利了!一定有问题!” 话音刚落,几梭子弹相继袭来,登时便有两名学生中弹倒地。 “躲起来,快!” 谢襄连忙侧身躲到门后,早已埋伏好的日军冲了出来,他们呈夹击之势纷纷开枪,一时间子弹横飞,火花四溅。 门口的日军士兵越来越多,一队队从楼里面冲出来增援,大楼门前,甚至有日军架起了一挺机枪。 对方火力太猛,烈火军校一队学员被压制的抬不起头,只得躲在掩体后面。谢襄和顾燕帧见到此种情况,俱是惶急不已,他们的人数终究太少了,手上的作战武器也不足,若是硬冲,根本没办法走到对方的楼门口。 这个情况和金显蓉想象的一样,她带着沈听白去了走廊,走廊尽头,宫泽中将在窗前负手而立,饶有兴致的看着院子内的交战。 金显蓉上前一步,笑道:“宫泽中将真是足智多谋,料事如神!” 没错,这一切都在他们的掌握之中,也是他们的计谋——以沈听白与吕中忻为饵,将烈火军校的学员一打尽。宫泽中将满意的看着还在浴血奋战的学生们,不屑的笑笑:“他们,只是一帮学生,算不上真正的军人!” 谢襄从门边探出头,击毙了一名想要上前的日军的士兵,问道:“顾燕帧,现在该怎么办?” “牵制住,我们还有大招没用呢。” 大招?谢襄有些发懵,这些不在他们的计划之内啊,但转念一想,这位大少爷从来不打无准备的仗,自己,只要相信他就好。 顾燕帧笑笑,手上依旧沉稳,谈话间,又是两名日本士兵倒下。 出发前,他便想到了这次任务的凶险,因此他联系了霍小玉,让他去向裴顺借来了大炮,上次执行任务的时候,他可再清楚不过这东西的厉害。有了火力的保驾护航,他们的任务也就顺利多了。 毕竟,谢襄也在这次任务中,他不能让她承受一点风险。 远处一声炮响,顾燕帧迅速趴在谢襄身上,将她护在身下,炮弹落在院子里爆炸,几名日本兵登时便被炸飞,其他的日本兵也慌了起来,开始向楼内逃窜。 紧接着,又是一发炮弹打来,日军机枪手所在的掩体也被炮弹击中,大门口的工事被打开了一个缺口。 炮火不断,一处又一处的哨岗和开火点被轰开,甚至整个大楼都跟着震颤,看着眼前火光隆隆的一切,谢襄哑然无语,这是多少炮弹啊……霍小玉从哪里搞来这么多军火? “冲啊!” 沈君山举起枪,率先冲了出去,其余学员纷纷跟上,弹火密集,炮火轰鸣,日军在火炮的攻击下早已经乱成一团,瞬间溃不成军,开始边打边退。 宫泽中将的脸色开始变得阴沉了起来,金显蓉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去,他们都低估了这群烈火军校的学生,才会让自己陷入困境之中。 远处的朱彦霖拉上了枪栓,将枪口对准了宫泽中将,扣动扳机,一枪爆头。 鲜血飞溅在金显蓉的脸上,她尖叫了一声,随后带着沈听白连忙跑回了办公室。 办公室内的卫兵都被她赶出去增援了,虽然这无异于飞蛾扑火,但多少可以给她点心里安慰,外面多一个人,烈火军校的人就能晚进来一秒钟。 走廊脚步声响起,是敌非友。金显蓉苦涩一笑,握紧了手中的枪,她没想到,自己一路辛苦谋划,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谢襄用长枪推开了门,率先进了屋子,沈君山几人紧随其后跟了进来。 金显蓉在看见他们那一刻突然大笑了起来,在她脚下,是被打倒在地的沈听白,此时此刻,她的女秘的枪口正指着沈听白的脑袋。 “大哥!” 沈君山刚想冲上去,却被一声枪响止住了脚步,枪是金显蓉开的,子弹射进了沈听白的腿上,一时间鲜血飞溅,沈听白痛的额上青筋暴起,却仍是咬着牙不肯发出惨叫。 看着不敢再向前一步的众人,金显蓉发了话,“都把枪放下,这样沈老板还能多活一会儿。” 几人对视了一眼,沈君山率先放下了枪,谢襄几人紧接着也跟着放下来了。 ”君山,你帮我劝劝你哥,难道我们一起创造一个新的顺远有什么不好吗?”金显蓉的枪口在谢襄几人面前一一扫过,”你们,你们烈火军校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挠、反对我,究竟是为什么?“ 因为什么?看来她还是不明白。 “因为我们骨子里流的是中国人的血,所以,我们绝不做民族的叛徒。”谢襄走上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骨子流的是中国人的血?那她呢?她又算是什么? 金显蓉目光逐渐变得犀利,脸上的笑容再也绷不住了,渐渐变得狰狞而疯狂,“谢良辰,不对,我应该叫你谢襄。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如果不是你,君山不会处处和我做对,我之前的计划也不会失败!” 谢襄刚想开口,就看见了顾燕帧站在走廊上的窗前对她勾了勾食指,谢襄顿时会意,将想要说的话压了下去。 她知道金显蓉的痛处,应该说,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你以为没有我沈君山就会喜欢你吗?怎么可能?“谢襄嗤笑一声,目光中尽是不屑,“听说你为了争取自己在织田家族的利益,不惜献身给自己的养父?也难怪,织田秀幸儿女众多,又怎么会轮到你一个养女来主持事务!“ ”闭嘴!“ 金显蓉彻底癫狂了,往日的屈辱逐渐涌上了心头,她看到了沈君山厌恶的神色,怒火开始控制她的一切,语言和行动,理智与感情。 顾燕帧屏住呼吸,全身每一处都紧绷了起来,他手上已经换了两把手枪,左手在前,右手稍稍靠后。 不得不说,金显蓉很聪明,她坐的位置两侧都有柜格挡,靠近走廊的一侧还有女秘站在那里给她当人肉护盾,子弹要想射过去就得先击毙那名女秘,可是这就会给金显蓉准备的时间。因此,必须得同时打中这两人才能保证沈听白的安全。 一支枪口对准了那名女秘的头,另一只则对准了金显蓉将要露出来的手臂。 谢襄继续说道:“听说金印在你手中,你还改了姓氏,还给自己上了荣王府的族谱?可惜就算这样又能如何,王府从来没有承认过你这个女儿!你有了中国人的名字,可你做的却是危害国家之事,你到底算是什么?我又该叫你什么呢?金显蓉?织田显蓉?还是爱新觉罗显蓉?” 谢襄向后退了一步,挑衅的扬了扬眉。 金显蓉再也压抑不住了,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枪口对准了谢襄。 “去死吧!” 她崩溃的看着眼前的女子,谢襄双眼似是一潭幽冥,灯光下那么的明亮美丽。 这一瞬间,金显蓉感觉到了自卑,她不管不顾的嘶吼。 子弹射过来,穿透了她拿枪的手腕,手枪落地,金显蓉哀嚎一声,瘫坐在椅子上。一侧头,女秘的身形晃了晃,一头栽倒在她面前,另一发子弹射穿了她的额头,流了一地的鲜血。 金显蓉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怎么会这样…… 而沈君山几人已经拾起了枪,再次对准了金显蓉。 顾燕帧收起枪走了进来,他一开始便料到金显蓉会用沈听白作为人质,因此他没有进屋而是躲在走廊的窗边仔细观察。 好在谢襄明白了他的用意,用言语刺激金显蓉,让她站了起来,盛怒之下的金显蓉已经忘记了自己所处的位置,她的手腕已经越过了安全区。 顾燕帧这两枪角度极其刁钻,一枪正中额头,另一枪,则正中手腕。 谢襄也被他这一手给震住了,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要是别人的话,可没他那么稳的手。 “顾燕帧!谢襄!”看着站在面前的两人,金显蓉才反应过来,她捂着血流不止的手臂喊道:“好啊!你们合伙设计我!你们都想让我死对不对?” 顾燕帧挖了挖耳朵,“大姐,我们都做的这么明显了,你才反应过来吗?” 顾燕帧一向在气人的方面很有天赋,金显蓉被他噎了一下,脸色又铁青了三分。她的双目变得赤红,她现在只想杀人,杀掉眼前的这群人,如果没有烈火军校,没有顾燕帧和谢襄,她就不会失败,她会和沈君山一起,共同统治顺远。 “既然这样,你们就都给我陪葬吧!”金显蓉忽然就笑了,她笑得疯魔,笑得得意,她的手移到了桌下,拿出了引爆器,按了下去,“君山,能和你死在一起,我也算是值了。“ 骤然软下去的声音,是她对沈君山最后的温柔。 话音刚落,几条顺着墙缝隐蔽的导火索开始烧了起来。 ”快走!“顾燕帧悚然大喊,众人扶起吕中忻和沈听白跟上了他的脚步。 大楼爆炸,火光冲天,他们无从选择,匆忙间只得从二楼的窗户跳了出去。 风威火猛,丈余长的火舌直直烧上天空,肆无忌惮的吞噬了这漆黑的夜。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 第八十五章 烈火不灭 最快更新烈火军校最新章节! 众人站在远处看着正在燃烧的大楼,一时间感慨万千。逃跑虽然匆忙,但幸好二楼并不算高,这些人也都有些身手,除了受到冲击受了些小伤,大家并无大碍。 就是沈听白腿上的伤有些麻烦,还有吕中忻,这两个人没有行动力,掉下来的时候……可能会摔断两根骨头。 不过,金显蓉留在了里面,这代表着从今天起,日本商会彻底消失在了顺远,石墨矿的开采也会牢牢掌握在中国人手里。 一切尘埃落定,该报的仇已经报了,该了结的恨也已经落幕。 这次战死的学员们最终被葬在了烈火墓地,这里也是郭亭的长眠之地,远远望去,墓碑一字排开,仿佛是他们还活着一样,站在他们的面前,对他们敬着军礼。 墓碑上的名字看起来普普通通,却都有着一段难忘的的热血青春。这段记忆不会被时间抹去,若干年后,等到谢襄垂垂老矣围坐在火炉旁取暖时,她仍会记得这些人的音容笑貌,记得他们的英勇事迹。 他们都是真正的军人! 顺远城权利轮换,烈火军校也有了新的变动,沈君山和纪瑾、朱彦霖都不约而同的选择留在了烈火军校,成了新一届的教官。 这倒是给了谢襄便利,她和顾燕帧一起去了烈火军校,将谢良辰的名字一笔一划的写在了烈火军校的名册上,除此之外,还有谢襄的名字,作为烈火军校唯一一名女学生被记录在册。 她做到了,她完成了谢良辰的遗愿,也完成了自己的理想。 夕阳西下,朝霞映红了顾燕帧的半边脸,谢襄看着他的眉眼,烈火军校的人来来回回,唯有这个人一直在她的身边。 “真的要离开顺远吗?” 沈君山站在烈火军校大门前送别两人,他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挽留。 “嗯。”谢襄点点头,“在这里学了这么多,总要用到真正需要的地方去。这次解救的只是一个顺远,可是中国还有大片土地已经或者正在沦陷,我和顾燕帧已经决定了,要将自己的剩下的青春都有奉献给国家,等到中国不再有战乱,我们就会回来的。“ 她说着这些的时候,眼眸明亮,顾燕帧和沈君山都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两人眼中的欣赏均是无法遮掩。 谢襄莞尔一笑。 顾燕帧眼光璀璨,他被谢襄笑的晕了头,只觉得他的小襄儿变得越来越优秀,弄得他心脏动不动就怦怦狂跳。 沈君山留无可留,看着两人甜蜜的神情,勉强道:“好,那到时候见。” “一定会见面的,不过那个时候,我早就和襄襄结婚了,你就别妄想了!“顾燕帧恶狠狠的说完,随即揽着谢襄转身离开。 头顶的夕阳烧红了半边的天际,穹顶之下,这片土地上的烈火也已经开始星星燃烧。 “烈火,就是要湮灭一切!” 走出不远,听见身后有响亮的口号声音响起。 顾燕帧和谢襄回头看去,以沈君山为首,纪瑾和朱彦霖站在他的身侧,他们的身后,是烈火军校的学员,有新生,也有老生,他们看着谢襄和顾燕帧整齐的敬了个军礼。 “敌人不死,烈火不灭!” “薪火相传,生生不息!”顾燕帧和谢襄同时出声喊道,他们扣紧靴跟,回敬军礼。仿佛是他们来到烈火军校的第一天,眼中俱是灼热光彩。 两人放下手臂,再次转过身,在他们前方的,是充满希望的朝阳。卡酷小说网_https://www.kakuxs.com/